《女主开始强取豪夺[星际]》
1. 序
毒蕈-III。
这鬼地方烂得跟被星际海盗的呕吐物腌过八百遍似的。
空气里永远搅和着劣质能源液、机油、还有铁锈勾兑出的怪味儿,吸一口都嫌折寿。破败的金属棚屋歪歪扭扭叠起,活似下一秒就要劈头盖脸砸下来。
斯一脚踹开那家门脸比老板心还黑的改装店大门时,左臂还很不自然地耷拉着。她没立刻说话,先敲了敲台面。
老板矫柔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起身替她点上了烟。
斯狠狠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的辛辣雾气呛入肺腑,让她抑制不住地咳了几声。
她表情悲怆地将整个烟抽完,又唏嘘地叹了口长气,将外套脱了下来,“抽吧。”
穿刺针缓慢平稳地刺入背部皮肤,在穿透韧带时,酸胀感沿着整根脊椎一直滑落到尾椎甚至腿部。
斯闭阖着眼。
随即而来的是拉扯至全身的剧烈痛苦。
不仅是脊柱,那块芯片无时无刻不灼烧着她的神经,在她脑子内来回翻搅,让颅腔失压,听觉开始短暂失灵。
斯咬着牙齿,眼角青筋耐不住跳动。
浅灰色的神经髓液缓慢滴流入浓缩仪,在储存管内汪起幽蓝色的一截。
老板在台后看得习以为常,但还忍不住阴阳怪气,“行行好您,别死在我这里。”
“死不了。”她声音沙哑,带着些血沫星子,“再抽点,这些还撑不到我回家——”
店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医疗机器人发出的嗡嗡响声。
管内的髓液已经过半。
她的机甲闻到髓液味道,从濒死状态恢复了些神智,伸出几根神经触须,缓慢地摸着她的脸。
强行超载跃迁的代价太大,核心髓液快烧干了,再不补,她或许只能靠走路回天蝎座。
钢针回收,机器人熟练喷洒药水,斯伸手握住储存管——
尖厉的入侵警报猛地撕裂星球肮脏的天空。不是本地治安队那软绵绵的动静,是帝国舰队压境的死亡号角!
“帝国军!”老板抱头尖叫。
斯猛地绷直,冲到门口。
完蛋。
她冲出店面,身后是老板的愤怒声,“给钱啊——”
整个毒蕈-III被彻底锁死。巨大阴影如同潮水般覆盖了这颗微小星球,数百艘帝国主力战舰碾破大气层,跃迁而来,突击艇在低空密密麻麻悬着,士兵蜂拥而出,掐死所有通道和制高点。哭喊、呵斥、零星的抵抗和能量武器开火声炸成一片。
她被堵死在了老鼠洞里。
几百道探照光从天际照下,汇聚成脉冲炮般的光束,猛地钉死她这片地,把她牢牢按在光晕正中间。
斯半眯了眼,只觉得她从来未有那么白皙过。
白到毛孔清晰可见。
在精锐战机护卫下,绘着巨大白鹭标志的皇家飞行艇缓缓降落。舱门滑开。
皇帝陛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半空跳了下来。
笔挺的漆黑军装,肩章流金,帝国象征的白鹭咬着闪电纹,横跨整片胸膛。他金色短发崎岖翘起,曾经那双温润的浅灰色双眼此刻只剩下冻透骨髓的寒冰和压抑到快要炸裂的风暴。
迈德斯·冯·鲁特卿。
他一步步走来,军靴踩碎地上的金属残渣和砂石,发出叫人牙酸的脆响。士兵们无声躬身,让出道路。
迈德斯停在了离斯不到十米的地方。目光把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最后停在她滴血的左臂和惨白的脸上。
空气凝固。
他开口,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挟持怒火。
“跟我回去。”他说。
斯没动。
“你脑子里那东西,”他往前一步,压迫感劈头盖脸砸下来,“那块芯片,科技院找到安全取出来的方法了。跟我回去,把它弄掉。”
斯极轻地扯了下嘴角,“我觉得挺好。”
这反应瞬间点炸了迈德斯眼里所有压抑的风暴!
“挺好?”他音量猛地拔高,那层冰壳彻底碎开,露出底下汹涌翻滚至灼伤的岩浆。岩浆已经吞没了他太多的痛苦意味,让他此时咬牙切齿,礼仪全失,“你知不知道它最终会彻底烧毁你的脑子?!你知不知道我……”
他猛地刹住,胸口剧烈起伏,像把后半句硬生生嚼碎了咽回去。
忽然,迈德斯的声音猛地沉下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碾出一句嘶吼,带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声音破碎的质问:
“阿斯特丽德——阿斯!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对我动过半点真心?!”
周围士兵们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自己当场耳聋。
强光下,斯的脸白得透明。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怒气和痛苦啃噬的皇帝,看着他眼底那点摇摇欲坠的光。
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飘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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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无法捕捉。
“爱过啊。”她说。
下一秒,她一直垂着的右手猛地抬起。袖中微型能量手枪瞬间充能,灼热光束没有丝毫犹豫,直射迈德斯面门。
“陛下!”惊呼声炸开。
迈德斯瞳孔骤缩,本能侧身闪避。光束擦过他脸颊,留下一道焦灼血痕!
他猛地抬头,眼中最后那点微光彻底湮灭,只剩下狂暴的戾气和毁灭一切的寒意。
“给我拿下她!”
更多士兵涌上。
斯像一道残影,在废墟和枪林弹雨里腾挪,她叼着那一管髓液,机甲神经触手探入试管,髓液很快便见了底。
机甲强行激活部分功能,残破装甲片弹射开来,抵挡在斯身前。
但这只是困兽之斗。
帝国的包围圈铁桶一般。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机甲嗡鸣越来越弱,最终变成断裂般的哀鸣。
她被逼退到一处巨大飞船残骸脚下,背后是冰冷扭曲的金属墙,退无可退。
士兵层层围拢。
迈德斯一步步穿过人群,走到最前,脸上那道血痕刺眼。他看着斯。
他深吸了口气,嗓子哑得厉害,却带着最后一点近乎卑微的妥协。
“回来。阿斯。”他说,“只要你回来,我帮你取出芯片,既往不咎。”
斯靠着冰冷金属壁,喘得厉害,血顺着下巴滴落。她抬起头,视线穿过混乱人群,看向他。
那里面没了之前的轻飘或残忍,没有恨,没有爱意,只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的空洞,是死灰般的蓝色。
她也曾像人类一样活过,经历过校园、拥有过同伴,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存在过生活过。
不是作为阿斯特丽德。
她那时幸福得好像终于变成了个正常的人类。
斯扯了扯破裂的嘴角。
“你还是长发好看,封雩。”
然后,她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推开身边一块摇摇欲坠的钢板,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向前方那片密密麻麻的的枪口。
武器发出的光芒几乎要灼烧她的眼睛,一如多年前白鹭星的六月盛夏。
迈德斯瞳孔骤然缩紧。
“不——!!!!”
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怒吼,猛地炸开,几乎碾碎了周遭所有声响!
二十年前,白鹭星。
十七岁的斯首次踏上这颗星球。
2. 第一章
每年六月,白鹭星总是过早迎来她的人工夏日。
於野骂骂咧咧地扮演了兄长角色,将这名柔软无害的未成年学生送达白鹭星第三空港。
“不来和我一起参观下我未来七年的学校吗?
在斯热烈的邀请声中,於野掉头就走。
居然他妈有七年,真希望这学校能活过三年。
上城区。
智能调光玻璃反射出纯净天空与日光,即便是透过帝国军事学院上空的防护圈,也为参加开仪式的人群增添不少热意与灼目。
数千名新生身着深蓝色制服,如潮水般涌入星穹殿堂。殿堂几近高耸入云,其巨大的透明穹顶之下,是深邃无垠的宇宙幕布和缓缓流转的瑰丽星云。内部空间极其广阔,数千个悬浮席位呈环形梯度排列。
半空中,一只硕大鲜明的白鹭口噙锋利长剑,翅翼挥动,带动着组成校徽的能量流如同星尘般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新生们呆滞望着这一切,缓慢入座。
斯坐在了人群中间偏后的位置,视线下垂。
周围的新生们难掩激动,轻声而又絮絮交谈,目光热切地投向主席台。那里端坐着军校的高层和帝国军部的几位显要人物,他们的影像被高精度全息投影放大,确保每一位新生都能清晰看到他们的威严。
“天哪,这太震撼了!真难以想象,我竟然真的在这里!”旁边一个脸颊带着雀斑的红发女孩忍不住把脸凑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晕,“据说等等是四年级的学生会主席封雩学长作为代表发言!他可是连续两年拿下金星勋章,而且听闻他颜值——”
斯与她眼神相汇,像是对上了某个暗号:“是啊,据说是军校难得的大美人。”
女孩显然受到了鼓舞,更热切与斯试图进行攀谈。
一位被拘束太久又活力四射的贵族小姐,可能脑子也不太好使,尤其是当她小声说出自己是募捐生时,斯都没忍住多看她一眼。
怪骄傲的?
斯礼尚往来,介绍自己来自边缘星域,甚至边缘到都不在帝国疆图上时,女孩也呆愣住了。
这是能说的吗?
她迟疑地想,不怕被霸凌?
突如其来的鼓掌声打断了女孩的思索。她转而将注意力挪回到主席台上。
殿堂内的光线再次聚焦,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沉浸式环绕声场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下面,有请帝国军事学院学生会主席,金星勋章两次获得者,封雩同学代表全体在校生致辞!”
斯终于抬起了头。
所有的聚光灯束似乎都瞬间聚焦在了主席台上那个缓步走出的年轻少年身上。他穿着政治系的白金色制服,身姿瘦削挺拔,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段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中长发,被规规矩矩束起,几缕微卷发丝垂落颈侧。每当移动时,便在他脸颊旁荡起细碎的光晕。
他走到演讲台前立定,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
“诸位,上午好。我是封雩。”
他的声音透过声场系统传开,清澈、温和,富有磁性,每一个音节都吐得婉转而润泽。他讲述着对学院精神的理解,对未知知识的渴望,对共同未来的期待。他分享了自己初入军校时的笨拙与憧憬,鼓励新生们勇敢尝试、相互扶持。言辞间充满了真诚的鼓励与包容,那份恰到好处的理想主义和发自内心的谦逊极具极强的感染力。
台下寂静无声,无数目光被牢牢吸引,氛围几乎凝滞。
斯望着他,那深深的凝视像要将他每片血肉削剐干净,从他的金发,他那浅灰色的的眼,他无可挑剔的面容轮廓,他含着笑容的嘴唇,他细腻白皙的皮肤,被严实包裹在制服后的身躯,那些优雅自然和良好教养与从容。
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养出了这样一个人间尤物,也得益于如今帝国皇帝盖布瑞尔·鲁特卿还是一个落魄军人时,为自己找到了第二任妻子封凌。
母亲的美貌变成儿子最没用的助力,也在死后点缀了儿子的中间名。
迈德斯·冯·鲁特卿,帝国的第三皇子。
这样美好端庄,想让人忍不住去毁灭。
斯在数年前,就往脑子里植入了块芯片,水冷加上波段冲击,足以让她沸腾的情绪冷静下来。此时芯片正挟持着她进行了一次深度调节呼吸。
“……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能与诸位在各种场合中相遇,共同探索知识与力量的边界。”封雩的演讲在一片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他再次欠身,走下台去。
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这并不足为奇。新生们的目光大多数还停留在封雩身上,而对方似乎早已习惯。
典礼终于在一片激昂的帝国进行曲交响中落幕。新生们起身,人流开始向多个出口涌动。
斯像一尾融入洪流的游鱼,无声地汇入人流,但她的轨迹开始偏离,正朝着封雩离开主席台后最可能经过的一条侧廊移动。这条路人流较少,通常供校方人员和学生干部离场。
她调整了下呼吸,面部肌肉群微调,迅速酝酿起些怯生生的慌张。又从随身那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能量纤维包里,拿出一块边缘甚至有细微磨损的老式数据板,攥在手里。
果然,没等多久,那个灰色挺拔的身影就在几位高年级学生的陪同下,出现在了走廊另一端。他们似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封雩微微侧头听着,不时颔首。
斯计算着速度与距离。
就是现在。
她猛地加快脚步,像是急着要去什么地方,又因为过于紧张低着头而不小心绊了一下,正好跌向经过的封雩。
“啊!”
她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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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低低的的惊呼,手中那块数据板恰到好处地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掉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甚至还滑出了段距离。
撞击的力量很轻,但她踉跄着几乎摔倒。
“小心!”
封雩的反应极快,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你没事吧?”他随即自然地弯腰,替她捡起了那块数据板。
跟在他身边的学生会干部们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新生惊魂未定地站稳身体。她脸颊飞红,几乎要蔓延到耳际,眼神慌乱下垂,不敢直视。
而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事。对不起,封雩学长!我太不小心了,谢谢您。”
她伸出手,像是要接过数据板,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封雩将数据板递还给她,温和地笑了笑,没有丝毫不耐烦:“不用道歉,没受伤就好。”
他的目光在她因为低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新生有些过于紧张了,她皱着眉,眼睛湿漉漉地飞快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盯住地面,咬着下唇,满脸局促。
封雩莞尔。
他又没有躺在地面上。
“是新生吗?下次走路要当心些。”
“是的!我叫斯,一年级新生,那边人太多,我只想换条路走,谢谢学长,谢谢。”
新生急促回答着,而后飞快地接过数据板,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轻轻触碰。
一瞬间,封雩感到指尖传来丝微凉触感。
新生立刻缩回手。她抱紧数据板,几乎是九十度鞠躬,说话一气呵成:“再次感谢您!打扰学长了!对不起!”
说完,便转身仓促逃离,很快便狼狈消失在走廊转角。
封雩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挑了下眉,随即对身边等待的同伴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什么,一个有点冒失的新生。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同伴看她似乎有些脸熟:“这个名字,我记得是新生入学考试第一名?”
封雩也想起了这件事情。今年的新生可谓相当穷困,与满分成绩一同而来的是对方的贫困生申请表,如今还躺在他的终端内,需要经过他本人的同意,才能申报到董事会。
“我也想起来了。”他温和地笑,“你提醒了我,我需要给她的申请表早点递交上去。”
封雩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继续之前的话题。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斯在转过拐角后,脚步便立刻慢了下来。
她含着满眼的笑意,抬起刚才与封雩触碰过的手指,指尖相互轻轻捻了捻。
柔软而又温热的皮肤。
除此之外,是更为美好的教养与外表。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条回荡着温和声音的走廊,往人群走去。
该回宿舍了。
3. 第二章
再次近距离见到这位学生会主席,是在傍晚的迎新酒会上。
白昼庄严肃穆的星穹殿堂,此刻俨然换了模样。巨大的穹顶化为了动态的深黑潮水,不断翻涌,将智能微粒悬浮灯模拟出人造星光吞没,又吐出。空气中投射着不断变幻的昏暗光影,乐队在舞台上尽情演奏嘈杂的电子乐。微型服务机器人托着盛满各色酒液与食物的托盘,无声地穿梭于人群之间。
新生们大多换下了基础制服。他们三五成群,低声谈笑,或通过腕式终端交换着个人ID。高年级生,尤其是学生会成员们,则游刃有余地扮演着引导者的角色。
斯靠在了角落。
她还是穿着那身深蓝色基础校服,身形几乎要被黑暗所吞没。
服务机器人见不得这样冷漠的场景,非常热衷于往她这边走。
“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个红发雀斑女孩莉娜在寻找机器人服务生时,意外发现了斯。她蹦蹦跳跳凑到斯身边,将手里的一杯粉红色饮品放回到托盘上。
“酒精度数太高啦,请回收掉。”
她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以至于现在一本正经和机器人对话。
当她抬起头时,斯正打量着手里这杯酒。赭红色的液体好像岩浆般汹涌翻腾,缓慢浮起数个粘稠泡沫来。
然后一口饮尽。
“你疯了,你居然喝龙息。”莉娜用着肯定的语气,“你是不是下一秒要倒了。”
她注视着斯,但是对方看起来安然无恙,甚至拿了第二杯。
“天哪……”莉娜张大了嘴,“你的生物代谢系统是改装过的吗?其实你也是机器人?”
“还好。”斯的声音平稳,仅有唇瓣因高能酒精的瞬间灼烧而显得异常红润。
除去脑袋内的芯片,她接受过太多改造,能把她变成不像人类的,变成更像机器的,最后变成一件武器。
莉娜还在和她絮絮叨叨说了什么,斯应着,眼神扫向不远处被人群隐约围绕的焦点。
封雩在那里。
他换下了一身笔挺礼服,穿着柔软的灰米色衬衫与长裤,正与几位新生温和交谈。手里端着一杯色泽清浅、大概率是低酒精的饮料。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越过人群,正好对上斯的目光。
斯立刻像是受惊般撇开了视线,又怯生生般挪了回来。
封雩对她礼貌地颔首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他浅灰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和,但耳廓和颈侧皮肤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只是应酬性的浅酌,就已经如此反应。这位学生会主席,酒量似乎和他的外表一样,温和而无害。
斯回了他一个更加羞涩慌乱的眼神,迅速别开了脸。
“封雩学长真是又温柔又好看,对不对?”莉娜捧着脸,星星眼,小声感叹,“听说他酒量很浅,每次宴会上都只喝一点点,但是这样都会脸红,好可爱……”
斯没有回应,只是从经过的侍者托盘上又取下一杯龙息。
酒会气氛逐渐升温。终于,主持人在一片迫不及待的催促声中开始推进酒会最关键的活动,智能声场将他的声音清晰送达每个人耳中。
“各位前来的同学们!按照军校传统,自由对决将在五分钟后举行!”
人群退让。
大厅中央的地板无声滑开,机械底托升起两个全息投影操控台和与之配套的神经接驳式模拟感应舱。银灰色的流线型舱体闪烁着待机状态光芒。虽然不是真正的机甲,但足以高度还原机甲对战的精髓。
“规则简单直接!新生可自愿挑战高年级学长学姐!学长学姐们也可以相互挑战!使用的是帝国第七代的模拟系统,百分百还原机甲实战!”
主持人看着场内的灼热目光,志得意满地笑了,“同学们,这可是第七代,陛下刚通过命令,在军校和军队内全面推广。”
“当然。”他又补充,“表现出众者,将获得由学生会提供的特别奖励!今年的最终奖励是——与学生会主席封雩共进为期一周的晚餐!”
“哇哦——!”大厅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口哨声。尤其是新生们,目光几乎瞬间灼热起来。
封雩站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耳根的红色似乎更深了些。这个奖赏项目每年都有,具体活动是通过投票得出,当场宣布名单。
作为主席,他早就得知了他在今年成为奖赏本身,只是迄今都还未习惯。
挑战开始。
陆续有自信的新生上前,也有高年级生下场指导。全息屏幕上光影剧烈闪烁,模拟机甲在随机战场地图上激烈碰撞,激光束纵横交错,实体剑碰撞出绚烂火花,引来阵阵喝彩。军校二年级才开始接触机甲,胜负情况基本一面倒。
斯还在喝,她已经喝到了第六杯。
直到一位以近身格斗技巧见长的高年级生,连下三位新生,等离子刀将又一位勇敢新生的机甲驾驶舱彻底贯穿后,场上暂时陷入了沉寂。
主持人有些司空见惯,自由对决到最后总能成为高年级的舞台,也不是所有的新生都又机会在这时候接触模拟机,当然,每年的新生也会在后几年后成为学长学姐,继续拿懵懂新生一雪前耻。
当他想要再煽动下情绪时,看到角落里有人举起了一只酒杯。
斯喝了第八杯龙息——光这点,已经受到了周遭一带的目光,当她举起酒杯示意自己报名参加时,更多的目光转向了角落。
“喝多了?”
“我看像——我的妈,她喝了几杯??”
封雩也注意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更多的是担忧。他记得这个格外害羞、甚至有些笨拙的女孩,尽管笔试也会考察部分实战才能经历的题目,但模拟机第七代和前面任何一代的操作模式与代码指令都有所不同,她应该没有操作的经历。
斯站定在操控台前。众目睽睽之下,她面无表情地抬手,解开了深蓝色校服外套的纽扣,将外套脱下来,随意地搭在旁边椅背上。
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
刹那间,所有看到的人都微微吸了口气。那并非柔弱少女的身躯。裸/露出的手臂肌肉流畅而紧实,肌肉的轮廓在厅堂光线下清晰可见,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腰部线条利落漂亮,没有一丝赘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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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经过长期严苛体能和战斗训练才能拥有的体魄。
她甚至没有看对面的高年级生对手一眼,径直坐进了感应舱,戴上了神经接驳头环。
“对决开始!”
系统音落下的瞬间,全息屏幕上两台标准制式突袭者机甲动了起来!
高年级生显然没太将新生放在眼里,尤其是一个女生。他操纵机甲引擎轰鸣,直接发起冲锋,右臂的合金格斗爪弹出,带着撕裂空气的模拟音效,猛抓向斯的机甲头部!
斯的手指在操控台上滑动,快得几乎带起残影。边缘星域确实没有第七代模拟机,但是天蝎座有。她甚至还拆了一台的所有零件。
感谢神经接驳头环,帝国第七代机器格外重视神经对机甲的操控,只要驾驶员的意志力能对接并且压制过机器的神经波谱,她可以掌控操纵系统,直径修改指令代码。
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侧滑步配合背部辅助推进器瞬间点火,精准地避开了凶狠的扑抓,同时机械腿悄无声息地探出,精准地给对手机甲的支撑腿关节处来了个猛冲。
“砰!”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后,系统判定对手机甲失衡倒地。
大厅里瞬间安静。
高年级生愣住了,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操控机甲爬起。他一改鲁莽冲锋,攻势变得凶猛而谨慎,合金爪挥舞得密不透风的同时,还夹杂着肩部小型激光炮的点射。
然而,斯的操作仿佛行云流水。她的机甲在她操控下,像拥有了生命,每一个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攻击都简洁、高效、直奔要害——引擎核心、关节连接处、传感器阵列。她甚至能利用对方攻击时产生的微小硬直,用机甲臂盾进行精准格挡并瞬间反击。
这种战斗风格带着种近乎冷酷的战场实用主义,完全没有学院派常见的花哨和冗余。
“砰!”
“咚!”
接连几声沉重的模拟撞击声后,高年级生的机甲被一记迅猛无比的正面冲拳击中驾驶舱核心区域,系统判定彻底损毁。
Victory!
机器尖叫出声。
安静之后是炸开的惊呼和议论。
接下来,仿佛是为了那个奖励,斯没有下场。
她连续接受了六名高年级生的挑战。
无一败绩。
斯甚至有空示意主持人再为她递上一杯龙息。
底下立刻有人嘀咕;“开机甲不喝酒,喝酒不开机甲。”
怪不押韵的。
但这仅是在模拟系统中,喝酒并不违法,斯的操作越来越凌厉,蓝色瞳仁在全息屏幕光芒的映射下,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沿着紧绷的颈部线条,没入黑色背心的领口。
封雩站在不远处,浅灰色眼眸中的讶异早已转变为深深的震惊和探究。他凝视着那个在操控台前的少女,眉头微蹙。
最后的挑战者,三年级一位擅长中距离狙击的机甲驾驶员,试图利用地形拉开距离,却被斯以诡异的Z字突进和精准的烟雾弹投掷完全近身,最终被热能军刀刺穿了后心引擎。
最终胜利。
4. 第三章
大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新生们尤其激动,斯几乎成了他们的英雄。莉娜在人群中毫无礼仪地尖叫着,跳着挥舞她的手。
斯缓缓摘下了神经接驳头环,从感应舱中站起身。
主持人尚在目瞪口呆的时候,上一次新生屠杀还是两年前,他记得那名真红灾厄如今进了机械系,随后再也没有参加过一次迎新酒会和自由对决。
屏幕上,每年自由之星名字亮起,但显然各位都用上了代号,或者是个人机甲的名字。
主持人将输入板递给她。
几秒后。
在真红灾厄与八齿狂犬之后,九杯龙息随之加入行列。
“让我们恭喜这位——九杯龙息!”
主持人显然已经对每年奇奇怪怪的称呼习以为常,但此时也不得不称赞一句这个ID太过嚣张,“自由对决胜利者很常见,但是能喝下九杯龙息后还能正常着站在这里的学生可太少了。有什么想要与我们分享的吗?”
主持人激动地将话筒捅到了斯的脸上。
她拨开了些,望着台下诸人,神情淡定,“边缘星域也能买到模拟机的,诸位,但是喝不到龙息。”
哄笑声四起。
甚至有人一本正经举手询问:“边缘星域的酒有龙息烈吗?”
斯点头,“但是龙息更好喝。”
“那学妹你有福了,你可以在这里喝七年的龙息——当然,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奖励环节!恭喜你!你将获得与学生会主席封雩学长共进一周晚餐的殊荣!”
主持人为封雩让开了道。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封雩之间。
封雩收敛了震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他走上前去,由衷地赞叹:“你的表现令人惊叹。恭喜你。”
随即便伸出手来。
斯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缓缓抬起眼,看向他。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钢铁般战斗的少女,在喝了九杯龙息后只是微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对视后脸颊飞红。
“谢谢学长,我很期待了。”
对方接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
她的手掌带着运动后的灼热和明显的薄茧,握力很稳,一触即分。
还听得到她轻微的喘气声。
“这是你应得的。”封雩笑得依旧风度翩翩,“明天我会通过个人终端把晚餐的时间和地点安排表发给你。”
有人吹起了口哨。
“是啊,我们主席魅力无限,谁都逃不过他的眼神。”
主持人最后调侃了一句,便宣告自由对决到此结束,迎新酒会将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斯拿起外套,没有再穿,只是搭在手臂上。她穿过瞩目视线和人群,礼貌婉拒了邀请后,直径离开了星穹殿堂。
殿堂外,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
“龙息。”她咕哝着,“确实挺好喝。”
而后步伐轻松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作为新生第一名,斯有一个自己的单人宿舍,空间不大,陈设简洁。金属墙壁,钢制床铺与书桌,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必要的功能性物品,整齐得像是无人居住。
她反手锁上门,将那件沾染了酒气的校服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随后脱下背心,没有开灯,直径走入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洗去皮肤上的薄汗和疲惫。
洗漱完毕,她换上干净的睡衣,将自己摔进不算柔软的床铺。
昏昏沉沉睡去。
灼热火息扑面而来。
几乎灼伤视网膜的炽红红光,扭曲着舔舐华美的穹顶壁画,将诸神与英雄的面容灼烧成狰狞。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能量武器尖锐的嘶鸣、金属断裂的刺耳噪音、还有凄厉的惨叫和哭嚎,混杂成一片毁灭的杂乱。
到处都是军队,是逃亡的侍从,是自卫军与反叛军的近战厮杀。
在她的夏宫里。
精致的水晶吊灯轰然砸落,华美的彩绘玻璃窗寸寸碎裂,碎片像冰雹一样四处飞溅,折射着恍若来自地狱的火光。光滑如镜的昂贵地砖上,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蜿蜒流淌,漫过倒伏的尸体,浸湿了她小小的、精致的丝绸睡裙裙角和赤裸的脚。
浓烟呛得她不住咳嗽,眼泪直流。三岁的阿斯特丽德被她父亲死死抱在怀里,视野剧烈地颠簸晃动。她透过父亲宽阔肩膀的缝隙,看到身后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滚滚浓烟,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家,鸢花星的夏宫,正在她眼前分崩离析。
“别看,阿斯!”父亲的声音嘶哑,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惊惶和决绝,他的脸上沾着烟灰和不知是谁的血迹。他抱着她,在一群私军的拼死护卫下,冲向夏宫地下的停机坪。
枪林弹雨在身后呼啸。不断有人倒下。
她吓傻了,甚至忘了哭,只是死死攥着父亲衣襟,大眼睛里充满了懵懂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颠簸、爆炸、奔跑、嘶喊……记忆的碎片混乱而灼烫。
最终,她被塞进一艘狭窄却速度极快的星舰。舱门关闭的瞬间,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夏宫主建筑在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中,穹顶彻底坍塌的景象。
星舰剧烈震颤,挣脱引力,冲入冰冷漆黑的太空。
透过舷窗,她看到鸢花星正在逐渐变小,而星球表面,只剩下一个刺眼的、仍在不断扩大的火红色伤疤。
漫长的、颠簸的星际跳跃,绝望和沉默笼罩着整艘星舰。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的王冠和勋章已经不知掉落在了何处,他用披风紧紧裹住她,一遍遍低语:“我们会回来……阿斯,我们会夺回一切……”
跨越了数百个荒凉或危险的星际航道,躲避着无处不在的通缉和追捕。最终,星舰耗尽能量,摇摇晃晃地降落在一颗暗红色的、环境恶劣的星球上。
冥王星系,蝎宫十二星的最尾一颗,天蝎座。
荒芜,死寂,风暴肆虐。红色的沙尘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在这里,没有华美的宫殿,没有精致的衣裙,没有再无忧无虑的童年。有的只是嶙峋的怪石、地下开辟出的简陋基地、永不松懈的训练、反复的人体改造,以及父亲眼中日益累积的仇恨和执念。
是背负了亡国与复仇使命的,被人遗忘的公主殿下,阿斯特丽德·格赛·布里萨克。
是旧皇苦心锻造的一把武器,他正期待着用武器捅破白鹭星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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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会问武器的想法。
梦境猛地切换。
来自遥远星系之外的信号传播,在天蝎座上转为实时新闻画面。
新皇在白鹭星登基,万众欢呼。篡位者身披皇袍,再也不见当日落魄军人的模样,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五个年纪不一的孩子。
其中一个男孩穿着精致的小礼服,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脸上带着些许属于那个年龄在被严格约束下的腼腆和紧张。
迈德斯·冯·鲁特卿。
帝国的三皇子。
画面定格在他那双清澈到似乎不染尘埃的浅灰色眼眸上。
眼眸里倒映出医疗舱内部的灰色固定器。
她父亲说:“植入手术开始。”
斯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的睡衣。
窗外,学院的人工天色才刚刚泛起一丝冰冷的鱼肚白。宿舍里依旧昏暗寂静。
她屈起膝盖,将脸深深埋入其中。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仿佛强制性般一次次在她梦中循环播放:父亲的低语、火焰的爆裂、星舰的轰鸣、还有那双无辜的眼睛。
父辈的恨意在她身上逐渐模糊,她前来复仇,但是留给她无尽伤痕的却是来自她父亲的手笔。
她的芯片在痛。
再无睡意。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窗外的天光彻底亮起,冰冷的晨光透过窗户,切割在她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上。
洗漱,换上干净的校服。斯推开宿舍门,走入晨间的走廊。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与昨天截然不同的氛围。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好奇的、探究的、钦佩的、甚至带着些许嫉妒的低语声在她经过时窸窣响起。
“就是她,新生之夜那个!”
“一次性干掉了七个高年级,我昨天怎么不在现场?”
“先别管高年级了,我听说她昨天一次性喝掉了九杯龙息!我的天,这可是龙息啊!”
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仿佛他们谈论的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然而,这种关注并未随着上课而减弱。
理论课上,当教官提出一个颇为刁钻的战术问题时,目光在台下扫视一圈后,竟然点到了她的名字。
“五十六号,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几乎所有人的头都转向了她。
斯站起,简洁分析了问题核心并提出了解决方案,逻辑清晰,直指要害。
教官眼中闪过明显的赞赏,台下则是片压抑的惊叹。
这时,他们才对新生笔试第一有了切身概念。
课间休息时,情况变得更甚。
不断有人凑过来搭话,有单纯表示佩服的新生,也有试图打探她来历或技巧的好奇者,甚至有几个高年级生也主动进入他们一年级生的课堂,半是挑衅半是招揽地邀请她以后再切磋。
斯应对得冷淡而疏离。大部分时间只是点头或摇头,偶尔用一两个单词回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而易见。
怕麻烦三个字写满了她的脸。
5. 第四章
作为奖励的第一顿晚餐,地点定在学生餐厅顶层的一间小型独立用餐室。这里通常用于小型聚会或教授会谈,环境安静雅致,透过落地窗可以望见军校高耸的钟楼和远处连绵的训练场。
斯准时到达。她依旧穿着校服,头发整齐地束着,有些拘谨。
封雩已经到了。他换下了学生会主席的正式着装,穿着件白色衬衫,金色的中长发依旧松松束在脑后。
他看到斯,立刻站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很准时,新生。”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学长好。”斯小声回应,依言坐下,目光快速扫过桌面——标准的学生餐,但看起来精致不少。
晚餐初始,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斯小口吃着东西,回答封雩出于礼貌的询问时,也多是“嗯”、“还好”、“谢谢学长”这类短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开学典礼上撞到人都会惊慌失措的女孩。
封雩并不急躁,他非常有沟通技巧地缓和场面,话题多是围绕校园生活、课程设置,耐心地介绍着军校的方方面面,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一年级的通用课程会比较辛苦,但能打下坚实基础。等到二年级分系后,就能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方向了。”封雩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语气温和地与她调侃,“分系也需要考试,或者斯同学已经准备好拿下第一名了。”
斯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封雩。
他眼里只有真诚的赞赏和建议,没有丝毫的试探或算计。这个人好像真的就是这样,一个沉浸在良好教养和相对单纯环境里的理想主义者,真心实意地觉得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努力实现梦想。
或许盖布瑞尔·鲁特卿把他塞进军校政治系,隐姓瞒名,以一个相对普通的身份学习成长,是真的在呵护皇室内难得的娇弱花朵。
斯面上悄然发生了变化。她似乎因为对方持续释放的善意而逐渐放下了紧张,肩膀不再那么紧绷,回答也不再是简单的单词。
“机甲系确实是我的目标。”她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只是理论基础我还很薄弱,需要加倍努力。”
“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或者去学生会咨询处,我也可以给你开一个图书馆的批条。”封雩笑道,似乎很高兴看到她放松下来,“你的实操能力已经远远超过很多高年级生了,理论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谢谢学长。”斯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
交谈变得流畅而愉快。斯很好地控制着节奏,既不过分活跃,也不再瑟缩。她将自己转变的原因归结为:“可能我有点慢热,熟悉之后会好一些,昨天在酒会上也是面对学长太紧张了。”
她有些羞赧地笑。
封雩了然地点点头,完全接受了她这个解释。在他看来,许多来自偏远地区或底层的学生初入帝国顶尖学府都会经历这种适应期,至于面对他时的羞涩,封雩更是司空见惯。每年宴会上对他羞涩的贵族小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甚者还有男性。
而新生的开朗起来,让他觉得自己的晚餐邀请有了意义。
“说起来,”封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意冒犯,但是我去调取了昨日模拟系统的数据,你在操纵台上输入的还是第五代模拟机的代码——显然你非常适应第七代的神经接驳系统,反应速度与平衡感也几乎达到了峰值,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踏龙脉?”
”
“踏龙脉?”斯想起她仿佛在机场看到过这项运动的广告,当时全息屏幕循环播放着选手们的视频,在众目睽睽之下搔首弄姿,想不瞩目都难。
“嗯,近年来在白鹭星相当风靡的运动,已经产生了星际之间的联赛,虽然才第二年,但规定也已经相当完整。你可以理解为是一项踩在固定式飞行翼上进行团队对抗的运动。”封雩解释道,语气带着明显的兴趣,“正式比赛通常是十二人制,分成两队,每队六人,在一个复杂的三维立体场地上进行。目标是夺取对方阵地深处的旗帜来得分,或者想方设法通过将对方所有队员击落飞行翼而得分。”
他显然深谙此项运动:“飞行翼固定住脚踝和小腿,场地障碍高度约在三十米左右。没有武器系统,主要靠撞击、战术包抄、以及场地障碍来对抗。对抗性非常强,也很危险,高速碰撞下很容易受伤,甚至出现严重事故。但也正因为如此,观赏性极高,近年来已经拥有大量观众。”
“看起来学长也很喜欢这项运动。”斯看着他的眼,果然在其中捕捉到一丝遗憾。
“家里长辈不太允许我亲身参与这项运动,”封雩笑了下,立刻转移了话题,“学院内部也有自己的队伍,一共两支,不限系参与,去年开始就和其他学院进行学生之间的联赛,胜者获得殊荣。”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去年的总决赛的场景,眼里也带上了点笑意,“总之,这项运动对参与者的身体素质、反应、胆识和团队配合要求极高。我觉得你的条件非常适合,或许可以尝试申请报名其中一支队伍试训看看,我个人建议是A队,他们的主攻手明年毕业,今年退出了队伍。”
斯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谢谢学长的建议,”她说,“听起来很有趣。我会去了解一下的。”
封雩颔首,“报名时间从下周开始,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具体时间。”
晚餐在逐渐融洽的气氛中接近尾声。封雩看了看时间,体贴地表示不再耽误她休息。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宿舍内。
斯刚冲完澡,还在擦头发时,收到了来自於野的信息。
信息通过加密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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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发送,内容不大美妙。
於野:刚收到的指令,我把你的账户给黑了。
斯:?
於野:所以你目前的账户还剩下三万零一千帝国通用币
斯:??
於野:一千是我送你的,不用和哥客气
於野:下了
斯坐在床沿边,一时无语到凝噎。
她和於野技术工种不一样,好比她说想要揍飞对手,那对方可能是真从蝎宫第一颗星飞到第十二颗。但当於野说黑了她账户时,那是真的意味着她变成了穷光蛋。
边缘星际的贫困生真的只是个人设,倒也不必给她贯彻的如此真实。
看着这余额,多钢铁的人都会落泪。
第一周的军校生活,斯过得波澜不惊。她完美维持着自己的人设:贫穷到令人悲伤,体力好到令人发指,历史和机甲机体理论方面知识略微贫乏,对战术分析却略有心得,格斗训练课上是绝对的明星。
课后大部分时间她泡在图书馆,研读机甲系的学习教材。平时独来独往,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与人接触。她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表现,既不过于平庸引人忽视,也不过于耀眼惹人怀疑。
学校的贫困生补助已经打到了她的账户内,维持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多问题。
但是维持每日一杯龙息就不行。
第二周刚开始,她的个人终端便收到了一封来自A队的官方试训邀请函。当然她也有些好奇另一只队伍是否叫B队,得到的回复是否。
坐在她前方的男生显然了如指掌,说原本创立者只想创立一支队伍,但两名创立者都想当主攻手且队伍只能有一名主攻手的位置,最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创立一支队伍,一个叫A队,一个叫甲队。
他甚至还给斯科普了更多的知识。
队伍六人组成,一名主攻手,一名副攻手,三名捍卫者和一名游走手,选手只能佩戴护目镜与半脸面罩,飞行翼可以在规则范围内进行改造,赛前裁判组会对选手装备进行统一检查。
至于场地是采用现场快速增材构筑的技术。比赛开始前,大型3D打印臂会在设定空间内,以特种合金和聚合物为材料,快速打印出赛道的钢结构实体骨架。当实体骨架完成后,高精度全息投影系统会在实体结构上覆盖生成环境纹理和细节。
每场比赛的赛场都是裁判组当日抽取决定。
男生给她推荐今年组委会新出版的书籍,直接在终端上购买后可观看,并伴有视频画面进行详细介绍。
但是当他知道斯也打算参加今年A队的试训后,脸上原本的兴奋就变成了沮丧。
“不知道现在改目标还来不来得及。”他咕哝着,“但是说真的,如果我进A队了而你又是我的队友的话,感觉能在赛场上操爆甲队,真的。”
6. 第五章 “不要。”
试训场设在军校最大的室内综合训练馆。高高的穹顶下,悬浮着模拟复杂城市地貌的立体钢结构赛道,高低错落,布满各种弯道、障碍和狭小通道。数百名收到邀请或自行前来挑战的新生和老生聚集在场边,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紧张。
斯换上了新生格斗训练课的统一训练服。她坐在看台上,等着叫号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一座赛道。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入口处传来。
封雩来了。
他依旧穿着便服,与A队队长凌烨一起走了进来。
不少人簇拥了过去。
斯也看着他。皇子殿下似乎真的对这项运动有些热爱,还是单纯因为将她介绍给队长,所以特意来现场观看她的试训?
封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隔着人群对她微微颔首示意,用口型说了句“加油”。
斯像是受到鼓励般,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迅速别开脸,将注意力放回赛道。
试训开始。
内容苛刻而直接:适应飞行翼、基础飞行、穿越障碍、高速急停、以及最后的模拟对抗。
所有试训者用得都是队内的训练飞行翼,踩上去后,它就紧紧锁死在试训者的脚踝和小腿上。初次尝试者往往东倒西歪,甚至有人刚离地几十厘米就失去平衡,摔在下方厚厚的缓冲气垫上,引得一阵善意的哄笑。
斯是第二批上场的。
当她启动飞行翼,稳定地悬浮而起时,负责考核的高年级队员眼中就闪过了讶异。她的平衡感好得惊人,仿佛脚下不是高速运转的仪器,而是她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
斯转了几圈,先熟悉了下飞行翼本身。
这玩意儿和驾驶几年前那种便捷飞行机甲没有区别,飞行翼去掉了飞行机甲的腿部构造,使得重量降到最低的同时,危险程度简直直线飙升,怪不得从军用直径下跌到民用或是体育表演。
接下来的项目,她飞得熟练极了。在身体早已习惯飞行机甲的笨重后,现在轻松好似游鱼,她轻松穿梭于复杂的钢结构赛道中,每一次倾斜、俯冲、急转都精准而高效,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预判和冷静。在需要爆发力加速时,她又能展现出强大的核心力量,猛地窜出,将同期试训者远远甩在身后。甚至在拉高高度时,不像大多数新人一样畏惧高空,而是能轻松在高空中翱翔。
最后的模拟对抗,她与前座那名男生雷蒙德恰巧分到了一队。雷蒙德将自己申请试训的目标现场改成了捍卫者,几乎是紧紧守卫在斯跟前——这并不容易,斯飞得比他迅速多了。在五分钟后,他们所在的临时小队就面临人数劣势,对手光靠把他们撞下去就获得了不少比分。
随后对手的目标就转向了斯。
面对多人包抄,她凭借走位和敏锐的时机把握,几次从夹击中巧妙脱身,甚至利用一个复杂的回旋轨道,出其不意地将一名试图拦截她的老生撞离了航线。
她飞得相当专注,表情冷静,甚至没有多余的贺喜环节,直至最后夺取旗帜,雷蒙德一个滑铲跪到她前面,才露出了那么点被逗乐的笑容。
封雩站在场边,眼神一直跟随着那道灵活穿梭的身影,甚至忘了和身边的校队队长交谈。
最终考核结束。凌烨与副队长低声讨论片刻,当场宣布了入选名单。
斯和雷蒙德都在其内,但是否能被分配到他们试训的目标,还需要队长再次决定。
封雩并没有刻意走到斯面前对她贺喜,他身边还围着不少失利者,他正温和地安慰着他们。
等斯再过数分钟将目光放回去时,封雩却已经离开。
斯起身,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当她打算离场时,凌烨朝她走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始热情洋溢,难掩兴奋:“我听说过你的名声,哈,九杯龙息!”
斯恍惚觉得自己得改个名字。
她礼貌点头,凌烨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以后就是我们A队的一员了,我看申请表上你以前没玩过踏龙脉?”
“是的,可能还没传到我家乡那边。”
斯一本正经回答他。
凌烨也是想起了她的出身,瞬间了然。
“不影响,你出色的天赋,再配上我极致的训练计划,主攻手非你莫属——给我十分钟和你的终端ID,我等等就给你发送一份计划表,从今晚开始——”
他的话被斯不自信地打断了,“今晚?现在已经是今晚了啊。”
斯与他大眼瞪大眼,凌烨看了眼时间,理直气壮,“没事,你可以再训练四个小时,我会以队伍名义给你申请一份晚餐,保证在你到宿舍前送到你的桌上。”
没等斯继续瞪他,凌烨匆匆告辞,拉着副队长开始进行规划。
斯莫名其妙继续坐了回去。
她打开了终端,开始浏览市面上的飞行翼,最终悲哀发现,她可能真的需要把自己从校园生活中拉扯起来,开始赚点外快了。
——护目镜她都买不起。
试训学生退场的很快,因为凌烨在十分钟后不仅准时发送了计划表,还开始清场。
“今天装备有些缺乏,我找了找库存,只有这一副限制视野的特殊护目镜能用,需要你仅凭传感器数据和直觉进行飞行与对抗。很简单是不是,陪练是我。”
四个小时后,凌烨终于结束了他今天的盲区训练,非常满意地让斯再飞一圈“以放松身体”,而他自己捧着新鲜出炉的数据扬长而去。
夜已深。
训练馆空旷而安静,只有冰冷的月光透过高窗洒下,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斯缓慢地在半空中滑行,当她低头时,发现训练馆入口处多了个人。
“学长?”
她慢悠悠飞至对方面前。
不辞而别的封雩再次出现在这里,他似乎有些犹豫而又挣扎,在说出他的来意前,先用冠冕的客套话进行了寒暄。
“忘记恭喜你了。”
“没事的,学长。”
斯降落到地面,现在她的高度需要仰头望着封雩,在封雩说出下一句前,斯又开口:“我想换取你一个帮助,可以吗学长?”
封雩有些诧异,但礼貌示意对方继续。
“如你所见,我买不起飞行翼,也买不起护目镜和面罩,只能向学长寻求资助,但是我又不想让学长毫无回报——我想带学长飞一圈。”
她示意了下场馆角落,“有训练用的双人飞行翼。”
封雩脸上那一直维持的温和笑容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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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住了,他在评估斯这段话背后的意味,而斯已经能从他脸上看出最终的回答。
“抱歉,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给你这个错误的暗号,我并不太想飞行——”
封雩的话就此戛然而止。
斯依靠着飞行翼冲起的力量,直径飞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单人飞行翼锁定住了两人的脚踝,快乐地哼哼着,一飞冲天。
封雩的心跳直接加速破百,他的终端开始疯狂跳出提醒。飞行翼开始加速,失重感和速度感同时袭来。他下意识地紧紧反握住斯的手臂,眼睛因为高速气流和本能恐惧而半眯半睁着。
一米、两米、五米,斯坏心眼地转了个弯,飞出了训练馆,继续拔高。
风声在耳边呼啸咆哮,刮得脸颊生疼。
“睁眼,学长。”斯的声音穿透风声,稳定得不可思议,“看看下面。”
封雩勉强睁开眼,眼眸里映入了从未见过的学院夜景。灯火勾勒出建筑的轮廓,训练场像一块块巨大的黑色棋盘,远处白鹭星的璀璨光带蜿蜒至天际。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极致自由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是第一次被挟持,也是第一次飞行在这毫无安全感的半空,但是他的礼仪与深入骨髓的教养在这种高度依然控制住了他的情绪。
“可以了,我们下去——”
“不要。”
斯非常礼貌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她并没有做任何高难度动作,只是带着封雩在半空平稳地盘旋、滑翔。
掌心则稳固地支撑在了他的上臂处,成为在空中唯一的依靠。
封雩能清晰感受到她滚烫的掌心,她手臂肌肉在细微地调整发力,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跳。
斯稍稍加速,来了一个流畅的大角度倾斜转弯。
“啊!”封雩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她,几乎半个身子靠在了她身上。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涌,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冲垮了惯有的冷静自持。
风猛烈地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在这个高度,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脚下遥远的光点,和身后这个强行拽拉他上飞行翼的女孩。
数分钟后,飞行翼缓缓降落,平稳地接触地面。
锁扣解开,封雩脚步有些发软地踏上实地,心跳依旧很快,脸上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泛起了红晕。
“喜欢吗学长?”
斯歪着头问他,满脸是等待夸奖的表情。
封雩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此时亮得惊人,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惊悸与畅快。
但他很快就将这些情感压制了下去。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他语气软弱地威胁着,“我会赞助你购买装备的资金,但是这仅是对你天赋的资励,并不是奖励你刚刚的行为。”
被威胁者带着沮丧失落的表情应了声好,就迅速跑开了。
封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依旧有些急促心跳的胸口上,回味着方才那短暂却震撼的飞行。
他从未进行过这样濒临危险的运动。
皇帝陛下如同呵护珍贵花草般拘束着他,将他合理安置在最安全的区域内。
7. 第六章
斯哼哼着曲调返宿舍。
凌烨允诺的加餐果然已经放在了她的桌上。
虽然她现在确实有些饥饿,但是看到这盘大量蛋白质堆积物后,觉得自己还是直接睡觉比较好。
凌烨发来讯息,关切询问她是否还需要再来一盘。
斯举起手中满满当当的盘子,“学长,我们边缘星域的人看这些觉得像是在喂养家畜。”
凌烨点头:“目标一致,吃这些能长肌肉,还是你想要摄入些别的食物?”
斯眼睛一亮:“来点喝的,龙息可以吗学长?一天一杯我保证和龙飞得一样快。”
凌烨面无表情结束了通话。
当晚,她梦见了封雩。
梦境色彩光怪陆离。呼啸的风声依旧,脚下是模糊闪烁的帝都灯火。封雩略显狼狈,长发被风吹得狂乱,几缕粘在微微汗湿的额角,眼里不再是温和从容,而是带着一丝惊惶与无法置信,紧紧地、几乎是依赖般地被她揽着。
她掌控着速度。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和心跳,脉搏在她掌心内狂乱颤动。皇子在渴求着她,胜利者在渴求失败者的宽容与体贴,她没有停下。
梦境的最后,她俯视着那双写满无措的浅灰色眼睛,轻声喊他的名字。
封雩。
求我。
斯从梦中惊醒,坐在床沿,呼吸微促,眼睛此时有些湿漉漉的,双手似乎都在亢奋地颤抖。指尖还残留着梦中揽住他腰身的触感。
瘦韧。和滑腻的布料。
和她掌心盈出的汗。
当她还沉浸在这场美梦的回味时,终端怪叫响起。
“起床,三号训练馆集合。”
凌烨的投影顶着两个眼袋出现。
斯当场掐死了通讯。
说真的,凌烨不该在这里,他才配活在天蝎座。
训练馆里凑合活着四个人,三名新生,一名老生,都是昨天刚被招纳入队。队长与副队长神采熠熠,剩余队内五个老人勉强保存生命特征。
一群半死不活者来参加新学期第一次训练。
这个场馆仅A队使用,去年在第一次星际联赛中,A队拿到了前八的好成绩,作为奖励,董事会默认了这个场馆的单独使用权。
至于甲队,由于主攻手真红灾厄在机械系的学末测验中遭遇严重机体爆炸,非常遗憾地获得了第十八名,今年不得不退居A队身后,在五号训练馆——面积仅有三号训练馆一半的场所蜗居。
三号训练馆还配备了两台仅拨给军校使用的Neuro-LinkIV型反应训练仪,凌烨在训练第一天就直接将其投入使用,来进行多目标、干扰项极强的模拟射击与规避训练。在训练仪翻滚了一小时后,斯又被扔入重力室,在2.5倍标准重力环境下,进行核心力量、腿部爆发力及抗过载训练。
不是,哥们。
斯咬牙切齿地想着,你这堂而皇之在军校练自己的私军啊。
前座男生雷蒙德在训练仪半小时后,口吐白沫被抬出,颤颤巍巍抬手伸向斯。
“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她关切询问,并试图伸手握住。
“我刚刚试着调了下……你的数据。”他面容扭曲,眼神发亮,“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可以,操爆星际学院联赛。”
斯立刻收回了手。
训练结束后,她返回宿舍匆匆洗了个澡,而后打着哈欠加入了前往食堂的队伍。
后续一周的晚餐依旧如期进行。
斯不再需要刻意扮演那个羞涩怯懦的新生。她逐渐展露出一个慢热后变得开朗的形象,开始碎嘴。她谨慎地把握着分寸,既让封雩感受到她的打开和信任,又保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感,来源于她的冒失举动被斥责。
封雩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对她疏远。
他太过于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了,他为她购置了最好的设备,以队长凌烨的名义赠送,又宽慰她并不需要把他上次的“威胁”放在心上。
但是下次不允许在发生类似事件了。
他们谈论课程,讨论看过的书籍,讨论凌烨非人的训练计划,偶尔也会涉及一些对帝国时政不痛不痒的看法。
封雩显然很享受这样的交流。在他看来,斯是一个出身贫寒却极具天赋和潜力的学生,正在他的帮助下逐渐融入军校生活,绽放出本该属于她的光芒。这是他作为学长,作为学生会主席理所应当的职责。
他已经能够设想斯在毕业后加入帝国军队,在其中大放异彩。
因而他真诚对待着、包容着,尽其所能地帮助着这位贫困生。
但贫困生觉得自己还能赚得更多。
星球裂痕。
如同白鹭星身上一道巨大的、永不愈合的伤疤。
历史记载它为数百年前一次轨道空间站坠毁事故。在盖布瑞尔·鲁特卿皇帝宣布这个星球成为帝国新的首都星前,它就已经存在于此。巨大的冲击和后续连锁反应,撕裂了大陆板块,留下了一道横亘数千公里、平均宽度超过五十公里、最深处直达地幔上层的恐怖深渊。
新皇帝的住随者与新贵族建立了上城区,并将深渊之后的地域命名为下城区,慷慨送给原居民们,和越来越多来星球裂痕的深渊内发财的流浪者们。
透明的能量屏障如同天幕般横跨在裂痕中上部,将上下两个世界隔开。
巨大的反重力升降平台为上城区运输着货物,除此之外还有出入登记严格的官方飞艇。斯指使於野截取了近期一个多月非法飞艇偷渡记录的视频监控,在其中扫描出一位本校学生的脸。
尽管对方遮遮掩掩,但通过面部骨骼与身形对比,还是找出了本尊,政治系三年级生,卡尔文·李。
这位在学校伪装成对踏龙脉一窍不通,甚至立志于想做名优秀政客的卡尔文·李,正在努力两头赚钱。
裂痕中能开采出一种可直接用于机甲与治疗神经损伤的髓液蓝血,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官方开采权几乎被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大企业垄断,划定安全矿区。但大部分髓液矿脉分布在更危险的非安全区,前者在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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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来临时尚能存活几个,后者直径化为风暴本身。
蓝血刚被发现时,皇室设立了裂痕巡逻队,全面巡逻整片裂痕,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举措,巡逻队的死亡概率极高,随后就对非法开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卡尔文·李没有参与开采,他参与了运输。
裂痕有尚为平静到可以设立航线的空域,亦有治安巡逻艇都不愿涉足的混乱空域。在踏龙脉这项运动之前,蓝血通常被混入垃圾运输船、藏在经过改装的货船夹层中或是驾驶非法飞艇偷渡,而在这项运动被发明之后,天才偷渡者们就借此穿梭与裂痕上空。
尽管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
卡尔文·李一方面为自己报名了下城区的黑赛,正大光明携带着飞行翼来来回回,另一方面也不忘他掮客的主业。
甚至还敬业地偷点他主顾的蓝血,给他的飞行翼加点料。
於野发送完资料后,殷勤嘱咐斯别把这小子搞死了。
“假死可以,活人交付给我。”
斯:?
於野:“我给他下了一单,货给老子送得有点少。”
斯:“成交,但你还得再干点活。”
於野:?把老子当狗用?
於野屁颠屁颠跑去当狗。
卡尔文·李的黑赛地点在下城区一个废弃的货运飞船调度中心。
比赛没有规则,飞行翼的安全保护功能被拆除,对抗粗暴直接,规则甚至允许使用一些非致命的干扰装置。
哪怕是黑赛,也接受不了飞行翼都还没启动,选手们已经在地面上杀成一团。
选手们有各自伪装身份和遮掩面容的方式,甚者直接放弃了伪装,在赛场内混得如鱼得水。
观众则鱼龙混杂,下注狂热。
而比赛组织者通过在星际网络某个热门竞技游戏的匿名板块,使用游戏术语加密发布信息来联系选手和观众,宣布比赛时间。
於野给斯伪造了个身份——一个在其他星球多次参加过黑赛的选手,轻松联系上了黑赛组织者。对方很快回应,给了她代号“夜魇”——上一位使用者刚在不久前的比赛死于非命,以及下一场比赛的时间和对手信息。
下一场的对手队伍里,正有那位卡尔文·李,而他给自己的代号是皇太子。
斯的目标可并非单纯去下城区跑一趟比赛,或者是替於野捉拿个学生。
於野将校内学生参与下城区非法活动的信息通过无法追踪的底层网络碎片传递,让学生会的秩序官长确信是自己在无意间发现了这些零碎的信息。
四年级机甲系,里奥·托兰。
眼里容不得半点违规现象。
很快,封雩与他的那几个秩序官,便有了行动。
斯结束了对星舰动力理论书的阅读,转而选择了下一本。
帝国军事学院校规大全。
校规第七大条,第十三款,严禁在校师生以任何名义、任何理由参于校外任何非法组织或谋取利益。
违规者,视情节严重,做开除处理。
8. 第七章
旧第七货运调度中心,如同一个蛰伏在下城区阴影里的钢铁巨兽。
废弃多年,锈迹斑斑。
它那庞大的穹顶结构早已腐烂不堪,深红色的痕迹好似干涸的血液蜿蜒爬过金属表面,与灰扑扑的尘埃凝结在一起,不时剥落下一两块碎屑,露出底下更陈旧的、曾被无数次修补过的伤痕。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气味就越是刺鼻。那是将浓稠劣质的机油味与无数种金属粉尘、焊接废气混杂在一起,覆盖了这片场地。这气味刺激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访客的鼻腔和神经,让躁动穿过脊髓,带着情绪兴奋起来。
穿过伪装成坍塌墙壁的厚重闸门,内部已全然一新。
挑高近百米的原始货仓空间被彻底改造,废弃的集装箱与钢架,裸露着绝缘层和金属导管的管道系统,被悬吊、焊接、搭建在一起,构成了座极其复杂且充满危险的立体赛道迷宫。
灯光系统显然是从各处拼凑而来,悬挂在屋顶各处支架上,光线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的聚光灯将周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轮廓。
环绕着这疯狂赛道的,是层层垒起的金属看台,此刻早已被形形色色的人影挤得水泄不通。呼喊声、尖锐的口哨声、更加粗暴的咒骂声、以及关于下注金额的咆哮声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几乎要掀翻这巨大穹顶的声波洪流。
老板显然连活人服务员都懒得雇佣,而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几台废弃的情/趣机器人,男女皆有,维修一番后,就穿得客气大方,脸上挂着永不褪色的僵硬微笑,漠然地穿梭于人群中来回游走。
场馆内无休止地喷着冷气,然而空气依然灼热粘稠。
封雩和里奥以及另外两名秩序官,穿着不起眼的便服,混在人群边缘。他戴了顶假发,鬈曲的黑色长发几乎覆盖住了他的脸,而口罩又遮挡了大部分露在外面的面容,仅漏出一双眼睛。
这种装束在这里并不奇怪。
带着奇形怪状头套的、带了一层仿生面具导致面容僵硬的,或者体型奇异、皮肤闪烁着非人光泽,甚至可能连人类都不是的,挥舞着拳,嘶喊着,等待比赛开始。
封雩缓慢打量着赛场、观众,确保自己没有直勾勾瞪着选手准备区。
他已经辨认出了卡尔文·李,尽管他们在校内可能只是打个照面。
将上身衣服脱下,裸/露的胸膛上肌肉贲张,卡尔文·李的脑袋已经此时变成了一只黑狼,眼白内悬浮碧绿尖锐竖瞳,兽牙抵在唇边。
而在他汗湿的额头上,一个线条拙劣的皇冠纹身格外刺眼。
当他举起覆盖着黑色皮毛的手臂,向着看台示意时,全场观众如同被按下同一个开关,齐声爆发出狂热的呼喊:“皇太子!皇太子!皇太子!”
口哨声响彻天花板。
主持人几乎不用过多介绍这位明星选手。
“先生们女士们!以及非二元的朋友们!欢迎回到地狱环形赛道!上一场,我们相当、相当遗憾地送走了我们的夜魇。”
从他的话语内,几乎听不出多少遗憾,全场顿时嘘声一片。
看来这位前任夜魇死得并非众望所归。
“本场新的夜魇即将登场,不知道这一位夜魇,能在我们皇太子手下活多久。”
聚光灯凑起一截忽明忽暗的光束,扫向入场口。
斯缓缓滑入场地。
於野给她邮寄了一份礼物,价值不菲的科技面容,在购入后又经过天蝎座科技部门的精心改造。这一团柔软莹亮的织物在触及脸部肌肤后,就会自动延展、编织,随后覆盖全身。
带来崭新的体貌和声线。
现在她顶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普通面容。
面容基础,发型就不基础。
她头顶的每一根发丝,都化作了活生生的金属机械蛇。数千条冰冷的小蛇彼此纠缠涌动,昂首挺胸,发出密集而令人齿冷的“嘶嘶”声。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她的头颅、脖颈处游荡,甚至偶尔攀爬上肩膀的区域不断盘旋探视。
主持人赫然语塞了几秒。
“跟我们的观众们打个招呼……新选手?”
斯没有开口,而那些蛇显然受到了刺激,朝着四面八方的光源与声音探去,露出尖牙。
全场鸦雀无声。
“做个好梦,各位。”
她说。
热场结束。
比赛开始的哨声尖利划破空气。
刹那间,十二道身影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冲上立体赛道。
没有安全规则,飞行翼的保护功能完全解除,碰撞就是最直接的语言!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的高速碰撞和追逐。选手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撞击、挤压、甚至用手肘、膝盖或是偷偷携带的短棍进行攻击,目的只有一个——将对手轰下飞行翼!
惨叫和碰撞声不绝于耳。一名选手被狠狠撞在裸露的钢梁上,呼痛声都还未发出,连人带飞行翼打着旋坠落,重重砸在下方的缓冲网里,引起一阵兴奋的欢呼。
几个工作人员迅速上前,熟练地将那瘫软的身体拖走,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黏腻血痕。
封雩不忍地闭起了眼。
卡尔文·李在其中左冲右突,颇有万人阻拦而无法阻挡的气势,甚至已经将一名对手逼得无路可退。
他摔了个花招,在假意做出一个闪避动作后,却在对方松懈的瞬间猛然调头,狠狠踹在了那名对手的正胸口。
大部分观众此刻都站起了身,拉长着脖子,盯着那具脆弱人体从交错管道上一路撞击跌落。
场内音乐尖锐,先掉落地的是头颅,随后身体压下。
啪嚓!
鲜血炸开的同时,尖叫声不绝于耳。
“彘虫!让我们铭记这个写在皇太子名单上的代号!”主持人的声音亢奋,甚至压过了场内的音浪,“全场!默哀三秒!”
所有动作都停止了,刽子手与观赏者装模作样为这个新鲜逝去的生命暂停三秒钟的狂欢,随后,更高昂的音乐声响起。
卡尔文·李在半空中接受这欢呼。
蓝血让他的飞行翼此时状态优越极了,他迫不及待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那个满脸是蛇的新夜魇如何?
如果在一晚上,他能完成两连杀,进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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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额足以让他停赛半年。
新夜魇的飞行方式与她前任不同极了。她总是显得那么笨拙而幸运,似乎往往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躲过攻击,飞行轨迹看起来杂乱无章,却不知不觉间游离在战团边缘。
卡尔文·李打了个手势。
一直在外围游弋的夜魇终于被逼入了绝境,四人前后包抄,将她堵在了个由集装箱构成的死胡同里。
卡尔文·李飞至她面前,显然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团体杀戮。
对于观众来说,团体行为并没有一对一速杀来得观赏性强,但卡尔文·李心中闪过了四五个延长观赏性的方案——被刺穿如何?毒蛇就该用钢管钉在地上!
他猛地加速,打算将对方彻底解决。
距离此刻已经很近了,卡尔文·李听到了一种异常尖锐而又熟悉的嗡鸣,他甚至能透过那坚硬的外壳,看到对方飞行翼里灌满了一整管蓝血,那珍贵的、嘶嘶冒泡的蓝血,此刻正燃烧着,将飞行翼推到了个可怕的速度。
他心里恍惚飘过一个念头。
加满,真的不会直接一头撞死吗。
斯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诡异角度凭空而起,随即硬生生扭转身形,飞行翼在拐弯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她瞬间切到了卡尔文·李的侧后方。
她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将自己蓄能到野狗般的飞行翼前端,精准而狠戾地撞在了卡尔文·李的飞行翼上。
同时,她狠狠踹在了对方腰侧。
“呃啊——!”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和痛苦的闷哼同时响起!
卡尔文·李的飞行翼瞬间失控,疯狂旋转着向下坠落。他试图稳住,但腰部的剧痛和平衡系统的失效让他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
斯并没有停顿。
蛇群漫天飞舞,她如附骨之疽紧随而下,又是一次毫不留情地正面踹踢。
“砰!”
卡尔文·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连人带破损的飞行翼狠狠砸向地面,甚至越过了那层毫无作用的缓冲网,直径撞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躺在地上,身体不自然地弹动了几下,随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
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呐喊和咒骂。
就在这片混乱中,斯滑落地面。
她看似无意地靠近了场地边缘一堆杂乱堆放、沾满油污的废弃织物和木箱,而手指在袖中极快地动了一下,一个微小的、闪烁着红光的东西被弹入了那堆易燃物深处。
下一秒——
“轰!!”
巨大的火球猛地从那堆垃圾中爆开!爆炸的冲击波掀飞了燃烧的碎片,炽热的火焰瞬间窜起,疯狂舔舐着周围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更多的废弃物,包裹着老化绝缘层的电线,悬浮的监控机器球,人体毛发与织物……
噼里啪啦的电火花从被引燃的线路和破损的顶棚设备上洋洋洒洒地坠落,点燃了更多区域,也落在了惊慌失措的人群中!
“着火了!!”
“妈的!电路起火了!”
“妈的!别踩!我的胳膊!啊——”
9. 第八章
惊恐的尖叫瞬间取代了狂热的欢呼。人群像一锅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理智的缰绳崩断,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个体,他们化作盲目的洪流,疯狂地涌向每一个记忆中可能存在出口的方向。
互相推搡踩踏。
浓烟滚滚升起,刺鼻的焦糊味与塑料燃烧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又被场馆内尚未完全瘫痪的的冷气循环系统继续吹回到逃生人群的脸上。
无人管辖躺在烟雾中间的皇太子。
火花摔落在他身侧,随即在血泊和油污之中融化。
他蜷缩着,痛苦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仿佛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眼前模糊景象逐渐晦暗,而嘈杂声音也逐渐离他远去。
手指逐渐松弛。
斯蹲在了他身旁,给他在颈侧静脉扎了一针。
药剂可太纯了,量不多,但百分百蓝血,人和飞行翼享受同等待遇。
被顺走的剂量,正好用回到本尊身上,不多,足以给这位失血过多的皇太子卡尔文·李提提神,不然活不到於野前来捞人。
随即她便跑离了现场,顺手将科技面容揉下,涂在了飞行翼上。
那团柔软的物质迅速延展变形,如同活物般覆盖了飞行翼。当蠕动静止时,它已经变成了封雩购买的那架飞行翼。
斯将它扔进背包里。
在混乱人群中,有人逆流而上,试图冲向倒在地上的卡尔文·李。但汹涌的人潮很快将他冲得东倒西歪。
场内的火势借助废弃油脂和老化线路,已经开始吞噬看台的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越烧越大。
隐约之间,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卡尔文·李,竟动作极其缓慢地爬起身来,他以一种非人的诡异姿态站起,关节仿佛生了锈般踉跄,直径扑在了地面上,随即又用手臂撑住地面,匍匐起身。
一步一瘸,跌跌撞撞地,走向通道。
目送於野的任务目标走远,斯带上了兜帽与口罩,往出口走去。
她捡了根木棍,从背后砸烂了尚在工作的悬浮监控球。
封雩此刻与他的秩序官们被冲散了。
他被裹挟在出入口最拥挤的地方,想要逃离的疯狂客人与试图维持秩序的黑赛打手扭打成一团,拳脚、棍棒甚至能量匕首的微光在烟雾中闪烁。封雩试图逆流回去寻找卡尔文·李的踪迹,却被慌乱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假发滑落,露出了他显眼的金色头发和部分面容。
人群中,有人尖叫喊出“是上城区的检察官”。
打手们瞬间被转移了目标。
封雩从未遇到如此狼狈逃脱的时候,他咬着牙,优雅从容荡然无存,发丝凌乱,脸上沾着烟灰,凭借良好的体能在人潮中艰难移动。但追兵越来越近,甚至有人掏出了能量手枪,灼热的粒子束“咻”地一声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熔坑。
就在他几乎要被追上的时候,有人猛地从旁边某个狭窄的设备通道里伸出手来,将他拽了进去。
封雩猝不及防,和对方扑了个满怀,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与手肘火辣辣地刺痛着,不出意外已经在流血。
通道外,打手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迅速跑过。
封雩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甚至。他恍惚觉得,在这里见到对方似乎也不足为奇。
“别说话,走了学长。”
斯拉住了他的小臂,往通道深处跑。
这个通道似乎是废弃的通风或管线通道,狭窄黑暗,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两人只能半弯着腰在其中快速穿行。跑了大概几十米,通道逐渐变得更加低矮狭窄,他们不得不改为膝行,艰难地向前爬了段距离,前方才隐约透来微光。
最终,他们从一个被垃圾箱半掩着的出口爬了出来。管道后是条全然陌生的小巷,僻静无人。
远处依旧传来混乱的喧嚣和消防飞艇的警笛声。
斯看了看灰扑扑的自己,又看向封雩。对方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假发不知掉落在了何处,脸颊黑一块灰一块,唇瓣破了,扯了道极长的伤痕。
“学长,你没事吧?”
她关切询问。
封雩靠着冰冷的墙壁,正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他眼神有些涣散,劫后余生的庆幸席卷了他。
随之而来的便是疑问。
“我没事。”他剧烈喘气地说,“我在这里有些事情,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赚钱啊学长。”斯理所当然地说着,“而且队长也说可以来观摩下这里的技术,一流。”
技术他不清楚,没命的速度倒是一流。
封雩皱起眉,但这里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说教的地方,那些打手随时可能追过来。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那边看看!别让那检察官跑了!”
追兵竟然找过来了!
封雩站直了身体,他尚未想出有什么对策,难道要从这里一路跑到偷渡点?
斯迅速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飞行翼,动作快得惊人。
“上来!”她启动飞行翼,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向封雩伸出手。
“什么?这太危险了!”封雩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他或许能够在附近找到巡逻队,表明他的身份——
“学长。”
斯冷静地看着他。
冷静到全身发颤,浑身汗毛竖起,右手都似乎在微微抖动。
她就在等待着此刻。
看着对方无助地张阖着唇瓣,细腻肌肤染上灰烬,灰色柔软瞳仁中流露出大片的不安,那些金色头发打着卷,混乱地相互钩织着,铺陈在锁骨处。
她有足够的耐心。
封雩握住了她的手。
白皙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掌,几乎能将她的手合在掌心。
上一次,是她在身后托着封雩,而这次,封雩站在了她的身后。
别无选择,只能环住她的腰。
斯露出了一丝极快的笑意。
她带上了护目镜和半脸面罩。
“嗡——!”
飞行翼发出强劲的嗡鸣,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小巷,瞬间融入下城区错综复杂、光影迷离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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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跑了!在那边!”地面的打手气急败坏地叫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飞行翼融入夜色。
“悬浮梭车呢!”
“该死,巡警马上就要来了!”
高空寒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封雩不得不低下头,将脸埋在斯的颈侧,才能勉强呼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感受到她背部肌肉因为操控飞行翼而细微地绷紧和发力。
他揉得太紧,双方好似亲密爱人,但亲密爱人不会在此刻在半空中,突然毫无预兆打了个滚。
身后的追兵并未轻易放弃。
几艘明显经过非法改装的悬浮梭车死死咬在了他们身后,不时射出干扰性的电磁脉冲束,在空中划出扭曲的蓝色轨迹。
飞行翼在斯操控下,做出各种惊险的规避动作,她在下城区的那些悬空管道与非法搭建物构成的立体迷宫中极速穿梭,完美地利用着地形摆脱着追踪。
时而攀升,避开悬梯与升降平台,时而翻滚缠住狭窄的空中索道,时而俯冲钻入狭窄得仅容一车通过的楼宇间隙,黑暗中只有飞行翼的导航灯在两侧墙壁上划出短暂的光痕。
封雩紧紧抱着她,闭着眼,感受着高速旋转带来的强烈眩晕和刺激。
上一次夜间飞行与这次相比,简直如同儿童游乐场的最温和的项目。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疯狂、如此脱离掌控的飞行。他所有的冷静自持优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速度和危险的恐惧,以及对身前所站之人的全然依赖。
此刻是他唯一的依靠和支柱。
飞行翼冲出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前方豁然开朗。
是横亘了上城区与下城区的星球裂痕。
斯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减速。飞行翼发出一种近乎痛苦的尖锐嘶鸣,速度再次飙升,几乎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银灰色流光,在封雩的阻止声中,悍然冲出了下城区那层浑浊的能量屏障。
悬浮梭车停止了任何动作,甚至有人探出身来,目送他们远去。
在这片裂痕上飞行,无疑是自寻死路。
“呜——!!!”
剧烈混乱的罡风瞬间砸来。那是来自裂痕深处的离子风暴,混合着蒸汽的灼热,吹得两人的衣服疯狂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们从飞行翼上直接掀飞出去。
飞行翼依然在提速,只有劈开风暴,才不会被对冲气流卷走。
封雩脸色苍白,他的身份并不能做许多事情,比如经过官方通道来到下城区,他与他的秩序官们们是通过非法的飞艇在通道之外的危险空域穿梭而来。当然也有比飞艇更便宜、更危险的渠道。
就如同现在。
就在这速度达到顶峰的瞬间,斯忽然微微侧过头。
她的脸颊几乎贴着封雩的侧脸,护目镜抵在了封雩的眼睫前。
风声呼啸中,她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面罩,清晰地钻入封雩耳中:
“学长,害怕吗?”
在这裂痕上空,脚下是能量与时空扭曲纠缠的深渊,只要轻微一个失足,便能坠落到其中。
封雩的掌心内全是冷汗。
10. 第九章
飞行翼气势汹汹而来,如同彗星撕裂夜空。
於野替她找了处好落脚点。她如同扑进一个巨大柔软的泡泡怀里,顺势融入进了上城区的屏障内。
“3、2、1。”
护目镜内,於野的倒计时一闪而过,随即远处响起巡逻队的梭车声。
“飞行快乐,我去接我的皇太子了。”
“笑脸。”
斯差点没破口大骂出声。
三秒,身后封雩的呼吸都尚未调整,又被迫狠狠呛入了口夜风。
她无奈地拍了拍封雩的胳膊,带着安抚性质,和某种危险信号。
我们又要起飞啦。
护目镜上不断刷新地形数据和威胁提示,明明乘夜风而行听起来浪漫动人,他们却带着亡命奔逃的仓促。
斯抽空往后看了眼。
幸而是凌晨惯例巡逻的机器护卫队。
封雩紧紧环着她的腰,将身体尽可能贴伏下去,减少风阻。他能感受到飞行翼每一次惊险的规避。
他们近乎垂直地钻入摩天楼之间的狭窄风道,或是利用大型全息广告牌的闪烁进行视觉欺骗,前一秒还在贴着高速磁悬浮轨道的底部逆向飞行,而后一秒便冲入仍在夜间施工的建筑工地,工地内的治安巡逻机立刻触发警报,开始调转方向开始追击梭车。
护卫队瞬间开始陷入混乱。
斯欢快地在半空中摆了摆腿,随后一个猛子扎入了段错综复杂的悬浮通道中。
飞艇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他们七拐八绕,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在追踪者的视野和传感器中。
当飞行翼最终在一个废弃的立体停车场的顶层缓缓降落时,已是凌晨。白鹭星的人造天幕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远处城市的霓虹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海。
引擎熄火,四周只剩下人潮还未苏醒的沉寂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声。
封雩几乎是踉跄着从飞行翼上下来。他扶着金属栏杆,双腿僵直,几乎无法弯曲,在缓慢行走几步后,险先摔倒在地。
而金色长发彻底散乱,浑身衣服皱巴巴地沾满灰尘,脸上还有几道不知道在哪里刮擦出的细微血痕,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剧烈地喘着气,甚至有些冷得发颤。
斯几乎都要怜爱他了。
她轻盈落地,摘下护目镜与口罩,将飞行翼折叠好后塞入背包。但她的头发与衣物瞧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刘海已经翻折,衣服被揉出深深折痕。
终端已经婉拒了多个来自凌烨的通话请求。
谁让她那时候在天上飞呢。
封雩放弃了走路尝试,他依偎着墙壁,先联系了他的秩序官长里奥·托兰。
托那一嗓子“检察官”的福,封雩带走了几乎全部的火力。
通讯很快接通,里奥·托兰全息影像跳出,宛如刚逃难结束的秩序官长顶着一头乱发,声音惊魂未定:“主席!您没事吧?!我们在治安队来了之后就趁乱撤出来了!”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卡尔文·李呢?”封雩急切地问,声音沙哑。
里奥·托兰垂下了眼,跟着声音也沉了下去。
“我们都只是轻伤,当时您冲回火场失败后,我们又试图发起了援救,但是现场太乱,火势越烧越烈,最后整个调度中心坍塌了。”
他委婉地解释着现场的情况。
“当我们离开下城区时,那片火依然没有熄灭。”
他们都亲眼看到卡尔文·李半死不活,或者几近濒临死亡躺在火场中央,如今的情况和直接宣布对方的死讯没有任何区别。
封雩只感觉有石头掉到了胃里。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艰难地压下翻涌的情绪。
半晌,他才哑声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已经返回上城区,在四十九号街道,准备返校。”
“注意安全。”
封雩结束通话。
气氛一时凝住了。
斯小声询问他:“学长,我可以走了吗?队长给我打了几百个通讯了。”
她都已经做好了往外掏飞行翼的动作,但是封雩此刻的表情瞧起来能把她和凌烨一同谋杀,如果她将那个该死的飞行翼摆在他眼皮底下的话。
“你和我一起回去。”他强调,“坐车。”
斯小声地哦了一声,而后乖巧将飞行翼往包里塞了塞。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仿佛能把它看出一朵花儿来。
十分钟后。
印着学院徽章的悬浮车无声无息地滑入停车场,后排车门融化,示意他们进入。
他们沉默地上了车。车门再次出现,悬浮车平稳升空,向着学院方向疾驰而去。
封雩神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眼睛有些发红。
此时眼神瞧起来竟有了几分凌厉。
他轻声说:“上下城区的任何通过官方飞艇来往,都需要提前登记身份、出入理由,批复后才能购买票证。”
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她拍了拍背包,“所以我飞过来又飞回去啊,学长,保证没有进入系统。”
封雩不知道此刻应该夸她技术了得,还是命大,或许还要称赞一句他自己。
如果再回到那顿晚饭,他绝对不会提及半个有关于踏龙脉的字。
也不会自掏腰包,又买飞行翼,又买护目镜,然后亲眼看着她去送命。
还要将他也打包带上。
他说:“你给凌烨回复个消息,让他在五号训练馆旁的天文钟塔中层,找一个空教室,等我们。”
斯幸灾乐祸地原话复制粘贴发给凌烨。
现在沉默的人又多了一位。
让你练私军!让你凌晨五点半就开始训练!
车停在了钟塔塔顶的环形停机坪上。
斯在首次与封雩的晚餐时,就远远眺望过这层建筑——像是在一整块光滑合金中,嵌入了块巨大的机械钟表。你能看到那些古老的机械构造缓慢行走,滴滴答答,时间就这样流逝。
而学校内为机甲系与政治系高年级生在此处设有观星课程,他们在辨识星空,测量天体,进行舰队阵型的模拟与实地教学。
塔楼尚未对低年级生开放。
封雩验证了他的个人ID。
他们从塔芯的磁悬浮电梯一路下到140层。
凌烨谨慎地选了间位于最角落的天文教室,企图不给任何经过此处的师生带来噪音困扰。
当封雩踏入教室并将其终端与房门交互后,凌烨就立刻站起了身。
这是学生会部长以上级别才有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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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权限,他们称之为点对点加密握手,锁定后,门上会投射出一个仅限外部可见的名字徽记,以示此门已被锁定。
也就意味着,此时的封雩,有些愠怒了。
凌烨开始低头反思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从训练表想到对斯的叮嘱,每一件事几乎都饱含了他的心血,实在想不出有任何事情足以让这位学生会主席站在他面前大动干戈。
“凌烨。”封雩温和地说。
来吧。凌烨视死如归地想着,有什么是他承受不了的?
“我在下城区的旧第七货运调度中心遇见了斯。”封雩继续说着。
这也太难以承受了。
凌烨瞪大了眼,这使他的黑眼圈更加明显了。他看了看封雩,又看了看在旁边表现出一副我非常听话乖巧的斯,试探性地问:“遇见了什么?她也在观赛?”
封雩颔首。
凌烨松了口气,观赛嘛,无伤大雅。
“是的,我确实让她去观摩下比赛,学习技术嘛。”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坐偷渡飞艇的时候被抓了吗?还是被发现学院学生没有正当理由去了下城区?”
封雩:“都不是。”
凌烨才放松了几秒。
“她直接飞过了星球裂痕。”
凌烨的瞳孔放大了。
“来回两次。”封雩强调。
凌烨冲到了斯跟前,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天地为何物,忘记了笑容快要掉下来的学生会主席,他用着一副看某种神奇生物的眼神,钉着斯来回打量,企图从她身上剐下点什么碎片来,好送去化验。
“你肯定在跟我开玩笑。”凌烨喃喃地说。
开玩笑·刚飞越裂痕·封雩的仅有半点笑容也消失了。
“下一次,如果让我再发现你怂恿新生干这个事情,凌烨同学。”封雩温和地威胁说,“A队在你手里就此终结,军校将有且只有一个甲队。”
凌烨闭紧了嘴巴,朝着封雩低下了头。
“你可以回去上课了,我和斯还有几句话要说。”封雩示意了下门口。
房门边缘的脉冲指示灯变为缓慢闪烁的琥珀色。
凌烨忙不迭逃走了。
斯看戏的表情消失殆尽。
她规规矩矩站好,眨着眼望向封雩。
“学校内部网络会发布兼职,如果你需要更多花钱的地方,可以来寻求我的帮助。”
封雩望着她,几乎是无法察觉地叹了口气。
眼前女孩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话——凭借着这种天赋,她能在各种比赛内如鱼得水,不管是正规亦或是非正规,并不需要那些薪水低廉的校内兼职。
也并不能理解为何要来向他寻求帮助。
他该庆幸对方只是在观赛,并还未实际加入么。
他闭上眼睛时,卡尔文·李躺在地上的模样几乎挥散不去,他能接受这幅场景换一个主人公,换成眼前女孩么。
“谢谢你。”封雩说。
因为朝下的视线,他半阖着眼,柔软睫毛一下又一下地扫过眼睑。
“我欠你一个人情。”
斯也抬头望他。
“啊,没事,不用谢的学长。”
她慷慨挥手。
我已经赚到了,我想要的。
11. 第十章
斯错过了上午的课程,顺带又把下午的课直接做请假处理。
她懒散躺在宿舍,刷了一会儿娱乐视频,才想起了被她遗漏的两个人。
斯:活着?
於野:勿扰
斯:给你点时间,在主席办公室搞个监控,调同步,发送到我终端上
於野:服了,变态
另一端匆匆结束了加密通话。
等斯睡得恍恍惚惚时,她发觉自己正在被弹出的监控视频吵醒。
於野:老子黑入了他办公室的智能光环境调节板,这种天花板嵌入式一般会配隐私保护广角镜头和环境监测微传感器,声画同步一般,实时画面流推送速度还行
於野:你就当片凑合看
於野:下线了
视角是从上往下的俯视角度,略微有些畸变,显然是广角镜头所致。色彩还原准确,但分辨率不算顶尖,能看清细节,却带着一种电子设备特有的微冷质感。
此时房间内另有他人。
封雩垂首站在他办公桌后。
此刻坐在他位置上的,是一个身着皇家近卫军制服的男人。他与封雩拥有着出如一辙的金发,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漆黑。
几乎是翻版而又年轻了数十岁的帝国皇帝盖布瑞尔·鲁特卿。
啊哈。
是一位老熟人。
这位真正的大皇子。
掌控了皇家近卫军与帝国机甲部队,替他父亲接连踏平了数个星系,大皇子,阿多尼斯·德·鲁特卿。
在攻入鸢花星时,大皇子冲锋在前,立下赫赫军功,其中一名便是烧毁了前王朝的权力象征——夏宫。
“卡尔文·李,其父亲韦克菲尔德·李,是我手下第三书记官。”阿多尼斯的声音极哑。
传闻大皇子曾在战场上被离子光束一发穿透胸膛,性命无恙,但声音之后就受到了极大损伤。
他拒绝了长老会提出的基因治疗,公开发言:“孤需时刻铭记此伤。”
阿多尼斯继续:“我刚收到报告,卡尔文·李涉嫌走私、贩卖蓝血,黑赛不过是他的幌子。下城区交不出尸体,声称已经和废墟融为一体。”
封雩惊愕抬起了脸。
阿尼多斯:“韦克菲尔德·李不再追究此事,我拟了通告,你就此宣读。”
他说罢,站起身来。
而当封雩侧身为他让开路时,阿尼多斯猛然发作,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封雩的脸顷刻被打得偏向一边,整个身体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而晃动。
“废物!”阿尼多斯低哑地吼着,“孤将近卫军部分辖权交予你!军校还冒出如此丑闻!你让长老院如何看孤!让父皇如何看孤!”
他暴怒着拽起封雩的手臂,将他拖着走了几步,抵在门上。
权限解除。
大皇子松开了手,余怒未消,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封雩一人。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而后,他才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自己红肿的脸颊。
他一直低垂着脸,斯看不到他看多的面容表情。
於野:看得爽吗
於野:变态
斯左手拖着腮,正伸着手指在屏幕上一点一点。
斯:爽了
当斯再次见到封雩时,已是周末。
医疗喷雾相当高效地将那些红肿抹去,同时抹去的还有封雩的情绪。
那些迷茫、彷徨、挫败和无力感都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依然是温和的学生会主席。
卡尔文·李的事故被定性为一起意外,学生私自跑到下城区观看黑赛,恰巧遇到火灾,葬身于此。
学院再次强调了学生不得参与任何以牟利为目的、高危险的校外活动与组织。
同样被打击到的还有凌烨,破天荒在周末给队员们放了个假。
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凌晨五点半打着哈欠赶到三号训练馆门口结果发现空无一人,甚至她都没有权限进入到场馆时。
天塌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又不想回去宿舍睡觉,干脆背着包在学院内漫无目的地开始散步。
晨光熹微,给宏伟的建筑群镶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边缘。夏日清晨还未如此喧热,她沿着林荫道慢悠悠地走着,看着早起的学生匆匆赶往图书馆或训练室。
她就这么晃悠了许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行政区的边缘。
就在一个花园走廊转角,完全神游的斯在撞人前被按住了肩膀。
她表情呆滞地抬头,然后对上叹了口气的封雩的视线。
“啊,早,学长。”
斯非常礼貌地与他打招呼。
封雩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叹气,或许对方已经和他经历太多需要叹气的时刻。
“早,但是你在这里等人?”
斯摇了摇头:“队长放假,我给忘了,又不想回去睡觉,正在思考去干点什么。”
封雩看了眼时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凌烨的计划表都是从每日五点半开始,这样算来对方已经思考了一个小时,甚至思考的路线歪歪扭扭,都能从三号训练馆拐到这里。
他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
对方被他叫住后,正无所事事地踢着走廊上的小石子,浑身散发出一股我很闲的味道。
封雩:“那你吃过早餐了吗?”
斯摇了摇头。
封雩:“走吧。”
斯欢欣鼓舞就跟他走了,而后就被带到了行政塔楼顶层的学生会主席办公室。
——封雩被删了一耳光的地方。
斯几乎是瞬间从那种懒洋洋的状态中清醒。
说真的,当事后於野拿着这一段视频来要挟她时,斯心甘情愿被要挟住了。
当她旧地重游时,哪怕从未踏入过这里,都像是觉得来了上千遍。
封雩叫了系统送餐服务,替她也点上了一份。
斯食不知味地吃着合成肉饼,然后心安理得地点了一杯又一杯的某种橘子口味的酸性饮料。
当她喝到第三杯时,终端弹出一条来自封雩的消息。
嗯?
封雩示意她点击查看。
他说:“我以学生会的名义发布了一份新的兼职,这里有些需要人工核对归档的电子文件,挤压太久了,大多是过往的活动记录和申请报告,不算涉密,但需要耐心,按照标准支付报酬。办公地点就在此处,处理设备只需要数据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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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心。
斯抬头看了眼封雩。
是的,她非常有耐心。
于是,这个周六的上午,她坐在封雩的对面,临时干起了文秘这个活。
繁多枯燥的电子文件,一封一封都想打包然后人工毁灭,申请俱乐部的、申请额外经费的,或是学生课余活动及校外实习等等诸如此类,时间甚至能追溯到三年前。
她将那些纷乱的文件按日期、类型、部门分门别类,丢入归档系统。
封雩则在对面处理他自己的工作,偶尔接个通讯,或者签署文件。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阳光透过智能调光玻璃洒进来,空气中只有指尖敲击虚拟键盘的细微声响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快要抵达正午时,封雩抬头,才发现他的临时文秘已经睡着了。
趴在数据板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睡得平稳极了。
他无声地露出了笑意,随即低头继续。
等到斯饿醒时,又过去了几个小时。
她眼神茫然地抬起脸,脸上还有发丝交错的痕迹,而后她缓慢地巡视了周围一圈,才想起来自己入睡前在做什么。
“下午好。”封雩同她打了个招呼,“我在终端确认了兼职完成,报酬会在一个工作日后打入到你的学生账户。”
“好,下午好,谢谢学长。”斯还在缓慢重启中,又过了数分钟后,她摇了摇头,才算是恢复到正常活人状态。
封雩询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斯与他眼瞪眼:“唔……去把报酬给花了?”
封雩忍住了叹气,“想买什么?”
斯同他一件件数,“很多啊,队长说我飞得太快,推进器往往超载,需要重新改造一下冷却系统,然后是液压系统,当然也是我本身的问题,机动性太强,拐弯时如果没有控制在0.3秒内,基本会直接撞上弯道上的设施。他说他会去找个机械系的老生来接活,看看能不能控制下成本。”
封雩头痛:“好了,除了飞行翼呢?我下次问问凌烨,真的还需要再给你加强吗?”
斯思考了数秒后,哗得一下举起了手。
“想吃点好吃的,你是不是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学长。”
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封雩,“走,我们去黄蜂星吗?”
封雩垂下视线,在终端上拉出了黄蜂星的信息,迅速浏览了一遍。
“或许我们可以去吃点别的?”封雩循循善诱。
斯垮下了脸,从善如流,“那我自己去了学长,周末愉快,再见——”
封雩:“我和你一起去。”
他那该死的责任心发酵,将一颗定时炸弹随地乱扔,无人管辖,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斯:嘻嘻
她买了两张票,最近的一班民用穿梭艇,四十五分钟后从第三空港出发,经济舱。身份验证则用了学院的通用学生许可,低权限通道,不会记录详细身份。
封雩评价说:“经济舱可比飞行翼好太多了。”
斯有点不太赞同:“不够经济吧就是,还有学长你该换一套衣服了,我觉得军校制服并不太行。”
她拿眼撇着制服笔挺的封雩。
太注目了。
12. 第十一章
封雩的便服大同小异,一色质地柔软的昂贵衬衫和针织长裤,都挑不出第二种款式。上次去下城区的那件,还是问他的秩序官长所借。
斯提议:“再借一件。”
数分钟后,凌烨贡献套全新私服。工字背心,修身长裤,还有一顶鸭舌帽。
斯替他将长发扎起,固定在鸭舌帽内,仅帽檐边缘留出些许碎发,还有几缕贴住修长脖颈。
而后大胆拿眼睛上下打量封雩。
他的臂膀结实,但并非是凌烨那般厚重块垒,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线条清晰而柔和。
却比凌烨要瘦高些,背心下摆遮不住一整段腰身,隐约漏出了些紧窄曲线。
似乎要比日常裸/露的皮肤更为白皙些。
那是一种冷调的白,几乎泛着瓷釉般的光泽,使得手臂和锁骨处微微泛起的淡青色血管脉络,都清晰可见。
封雩有些不太习惯。
随后为了自欺欺人般,他戴上了个口罩。
去往第三空港的路上,他们搭乘的是最普通的公共悬浮巴士,颠簸而缓慢,周遭充斥着各种体味和嘈杂交谈。封雩紧紧抓着扶手,身体有些僵硬,努力适应着这种完全陌生的的交通方式。
斯靠着栏杆,视线超不经意来回飘忽,看他那略微隆起的上臂肌肉,和袖口晃动时露出的更多肌肤。
她像个欢欣鼓舞的小狗般,摇着尾巴,湿着眼睛,坏心眼地一次又一次撞到封雩身上。
“学长,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自己去的。”
下车后,看着封雩脸色似乎有些糟糕,斯进行了茶里茶气的发言。
封雩:“没事,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斯:“真的吗,不用勉强自己哦学长,我只是去那边逛一圈,也不会做什么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非常让人放心哦。”
封雩深深凝视着她的眼,开始怀念刚开学时和他对视都会脸红的状态。
半个多月,他真有如此大魅力,让一个人开朗至此吗?
“没事。”他说,“走吧。”
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注呢。
封雩想着,在心里又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低权限通道的安检果然敷衍得多,几乎只是扫描了下终端许可,就成功放行。当他们登上那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民用穿梭艇,挤进狭窄得几乎无法伸直腿的经济舱座位时,封雩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你经常这样旅行?”
斯非常不赞同他的说法,“我之前说过了学长,这样太不经济了。”
她抬着脸,有些向往地描述出那些让封雩瞳孔地震的话,“我们那边有个很大的垃圾场,专业点的话,也叫做机甲废弃零件场,将这些垃圾重新组建成一台机甲不是什么问题,就是性能几乎约等于零。”
封雩有些声音飘忽地问:“我记得你机甲理论基础特别差,你能手动组建机甲?”
斯奇怪看他,“当然不能。”
她随即补充,“我来负责测试性能,比如短途跃迁,比如太空飞行,比如——”
封雩打断了她的举例,“……记得系安全扣。”
斯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腰间,“嗷。”
十余分钟后。
穿梭艇剧烈震颤,挣脱了白鹭星的引力,冲入冰冷的太空。窗外,白鹭星的繁华星辰逐渐被甩在身后,他们头顶荧光屏上的航线图上标注出了此趟旅行的目标,黄蜂星。
航程不算长,几次短途跃迁后,穿梭艇开始降低高度,准备进入黄蜂星的大气层。
透过舷窗,封雩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这个星球的模样。它并非白鹭星那种人工精心修饰后的莹白或蔚蓝,而呈现出一种灰黄的主色调。层出不穷的工业设施贯穿大地,粗大的排污管道直接延伸至浑浊的河流或深坑中。密集低矮的居民区建筑像是附着在机械上的苔藓,大多由回收金属板和复合材料搭建而成,显得杂乱无章。
而笼盖着这一切的空气似乎也并非完全透明,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唯有将建筑与工业设施切分为块状的、呈现奇异紫色的农作物种植园,为这片灰黄的背景增添了一抹突兀的色彩。
穿梭艇颠簸穿过黄蜂星并不稳定的大气层,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重的撞击和刺耳的刹车声,降落在了个看起来同样简陋空旷的停机坪上。
舱门打开。
黄蜂星的风一股脑喷涌向从穿梭艇内挤出的人们。
这里没有上城区的新风系统,所有最真实的味道混杂在近地处。甜腻到发齁的蜂蜜香,土壤和肥料的气息,刺鼻的工业废气,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量昆虫聚集的腥味,将封雩几乎扑了个踉跄。
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
斯示意他跟上。
她熟门熟路穿过嘈杂混乱的人群,抵达大厅——如果这个房间也能充其量算个大厅的话。这里几乎没有智能引导机器人,只有几个看起来懒洋洋的工作人员,以及大量大声吆喝、招揽生意的本地运输司机和旅店掮客。
司机打量了下她,又将目光收了回去,转而殷切寻找更像他目标的游客。
或是初来乍到的零件贩子们。
她带着封雩径直走向一个标着“公共交通”的出口。出口外等候着数辆噪音巨大的旧式悬浮巴士,她在其中寻找着,很快找到了目标。
巴士内部更加破旧,座椅上沾着可疑的污渍,车窗玻璃一半模糊不清,一半因为残缺,显得窗外景物清晰可见。
斯敲了敲司机座位旁的栏杆,【蝎宫十二星的客人。】
司机冲她笑了,露出满口残缺牙齿,【那不是客人,是兄弟。】
【去吧,去垃圾场。】
巴士不再等候其他客人,摇晃晃地启动,驶出空港,汇入交通洪流。
这里的悬浮车道远不如白鹭星规整,各种改装得奇形怪状的车辆肆无忌惮地穿梭着,喇叭声和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窗外掠过的是更加直观的荒凉与兴盛交织的景象:远处巨大的工厂吞吐着烟雾,道路两旁的居民建筑低矮粗犷,许多房屋的外墙甚至直接利用废弃的飞船装甲板拼接而成,街边叫卖着食品的摊贩,以及穿着工装服的人们来来往往,脸上带着疲惫和漠然。
唯一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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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像样的是外墙上巨大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各种黄蜂制品广告:黄蜂幼虫罐头、黄蜂蛹蛋白粉、最著名的油炸去壳蜂虫(看起来金黄酥脆),以及颜色浑浊、泡沫粗大的黄蜂蜜酒。
最终,巴士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型垃圾场边缘的车站停下,车门弹开。
司机朝她挥手告别。
巴士沿着来时的路线,飞快驶离。
“环境确实差了些,或许味道也不会让你满意。”斯再次询问了封雩,“学长,真的没事吗?”
人在面对再恶劣的环境时,总有那么一句安慰自己的话。
来都来了。
封雩望着她,有些无奈,“这句话或许你应该在上穿梭艇前问我。”
斯点头表示理解,但并不尊重他的选择。
她带着封雩绕过简易车站,往垃圾场深处走去。
在数个叠起的生锈集装箱背后,是几乎是市面上各种能看到型号的报废机器人的坟场。它们身首分离,或者从肚子内掏空出满地的零件和油污。斯弯腰从其中一个空荡头颅下附身钻过,又绕过一个断了臂的工业机器人底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垃圾场包围的空地。
几个简易的棚户下,支着烧烤摊和酒摊。顾客大多是些满身油污的工人和看起来不拘小节的星际货运船员,正群聚在此处。
斯直接走向最角落的一个摊位。
用废弃飞船耐热板拼接而成的简陋棚屋,棚屋旁边随意摆放着几张粗糙的金属桌椅,烟囱正从棚屋斜上方支棱出来,突突突喷着烟雾。
摊主是个断了右臂的老头,他为自己在断肢处接上了把结实焊枪。当斯与他打招呼时,他正咬着烟,认真调整着焊枪上的按钮,使之喷出汹涌火焰来。
身前一大串黄蜂幼虫在火焰中燃烧,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响声和更浓郁的焦香。
【巴士迪伦给我发了个消息。】
老头含糊地与斯打着招呼,香烟自动滚到嘴角另一侧。
【幼虫还是成虫?】
【刺猬!】斯欢呼。
克罗克·马斯特斯没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刺猬!】他冲着棚屋里的学徒吼了一声。
斯选了个空椅子坐下。
封雩看着那明显不符合他卫生标准的座位,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有些僵硬地坐了下来,尽量不去思考那些可疑的污渍是什么。
坐下后,他回想了下刚才斯的发音,有些拙劣地模仿了这个音节。
“这是什么?”他询问。
“嘻嘻。”
斯双手托着下巴,没有正面回答他。
很快,学徒举着两杯酒从棚屋内走出。
他颤巍巍地,格外小心,其中一杯白的透明,满满当当,高高耸起的泡沫几乎顷刻要滚落下来。
斯欢呼地站起身来,接过杯子。
她先扎进泡沫狠狠喝了一大口,而后才将另一杯带着琥珀光泽的液体放到了封雩面前。
“加了蜂蜜和花粉,甜甜的。”斯真诚地说,“真的,基本没有酒精。”
13. 第十二章
封雩不擅长对付任何酒精饮料,这在军事学院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因而他几乎不会遇到有人试图向他推销酒精饮料的时刻。
但凡事总有意外。
封雩礼貌性接过杯子,但试图解释:“我不太会喝酒。”
斯:“嗯我知道,所以没有给你点刺猬喔——那个音就是刺猬的意思,就是我在喝的这个酒。”
她把杯子举得高高的,试图给封雩闻一闻这刺猬般扎人的烈酒味道。
当她把杯子拿离后,眼前这杯果真只剩下甜腻香气。
封雩浅浅尝试了一口,酒液将他唇瓣打湿,留下层黏糊糊的外壳。
确实喝起来像是某种甜水。
很快,一排烤黄蜂幼虫被扔到他们面前的盘子内。
幼虫大概拇指大小,去头去尾,只留下层脆壳,洗干净后串在签子上,而后涂上克罗克·马斯特斯的特制酱料。
“真正的肉啊。”斯感叹着,“终于不是合成肉排和蛋白肉排。”
她咀嚼着,看起来快哭了。
军校的食物真的只突出了个实用性。
封雩犹豫了很久,此时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在他心里再度占据了上风。
他不忍拂了邀请者的好意,哪怕这个食物看起来确实难以下咽。
然后他尝试着吃了一只。
浓郁的酱汁淤堵住了他所有的感官,他艰难地品尝着,得出的结论是确实有它独特的风味。
全然没尝出酱汁里的蜂蜜,和酱汁里“刺猬”的烈度。
他还以为是某种辛辣颗粒,使他口腔火灼般。
斯快乐与他碰杯,而后来了一杯又一杯的刺猬。
烤幼虫之后是蜂虫肉排,斯与他比划说是成年工蜂可以长到一人高,所以只能切腹部最柔软的一大块肉,经过捶打和腌制,再放到炭火上烤炙。
配菜是一把细长的紫色植物,茎秆被清洗过,沾着透明水珠,斯咬着它时发出了清脆的嘎吱声。
瞧起来细细长长的茎秆,咀嚼时能爆发出大量的酸性汁液,吃多了甚至有些回甘。
有人敲着拍子唱起了歌,随即有更多人响应。
斯举着酒杯就乌拉一声冲了出去,她与那群工人们来回碰杯,显然她的好酒量无论在何处都极受欢迎。而她也不忘时不时回到桌子旁,与封雩再来个激烈的酒杯碰撞。
封雩已经喝完了第二杯甜水。
他在这欢乐氛围内也有些晕眩了,眉眼均含着笑意,笑容几乎是在他眼角、脸颊上放大开来。他单手托着脸,金发从帽子内滑了出来,顺着他的臂膀淌下。
他半眯着眼,意识开始模糊,视野里的东西变得摇晃而重叠。周围工人们的喧哗声与斯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水膜,嗡嗡作响。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而后他看到斯半蹲在他面前,好奇地望着他。
“学长。”声音飘忽来自远方,而后又忽然拉近。
斯撩起她的刘海,用额头贴了贴他的侧脸。
他们都是滚烫的,热度一触即分。
封雩只觉得渴极了。
他已经喝完了自己杯中的甜水,而斯又递给了他一杯。
透明的水。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眼神飘忽,连着人也开始有些摇晃。
最后他再也喝不下任何甜水,似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唇瓣还略微张阖着。
欢呼声逐渐弱了下去。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此处,隔壁的烧烤摊都收了尾。
斯喝完了剩余大半杯的刺猬。
“灌醉了?”克罗克·马斯特斯此时已经脱下了他身上油腻腻的围裙,连焊枪都换成了一只机械义肢。他正活动着右手,指关节发出咯吱作响声。
斯朝他举杯致敬。
“我替你留意了这附近二十八个星系所有的所有的外骨骼甲壳,甚至送了十几个去天蝎座,都没有达到标准。”克罗克·马斯特斯有些遗憾,“看来杂交是唯一的出路——说起来,於野说你能搞到免费的蓝血,这是真的?”
斯撇了撇嘴:“真的,我还能将整个裂痕搞给你,届时就让我们伟大的虫师克罗克·马斯特斯大人独家开采,白鹭星都得看你的脸色。”
克罗克·马斯特斯哈哈大笑,“那倒不必,我需要的也不多。”他比了个数字,“就这些,能让它盛开好似一朵巨大的蓝色莲花。”
他陶醉在自己的设想里,“你想想,那些骨骼与甲壳在星海中绽放,你是无可比拟最盛大的蓝色,比星海更蓝……”
斯无情打断了他的构思,“这些数字,都能买八百个黄蜂星了,你让我免费搞到手运输给你,没有别的代替材料了吗?”
克罗克·马斯特斯收起笑容,严肃说:“没有。”
斯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想,我得计划一个方案。”
她用指关节挤压着眉宇,一时陷入了思考之中。
克罗克·马斯特斯不知何时离开了。
“咻——嘭!”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升起束亮光。
一簇简陋却绚烂的烟花在黄蜂星昏黄色的天幕上炸开,映亮了下方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和肮脏棚户。
紧接着,更多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色彩斑斓,短暂地照亮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烟花越来越多,它们簇拥在漆黑天幕之下,洋洋洒洒落下。
斯放弃了思考。
她站在了封雩面前。
封雩此时依偎着那张金属椅子,他紧紧皱着眉,帽子已经掉落在地,所有的金发披散而下。
他此时的嘴唇,太过于鲜红了。
苍白俊秀的脸,斯伸手抚摸上了他的面颊,入手是细腻发烫的肌肤。
她顺着面颊一路往下,先是小指擦过嘴唇,随后中指、食指,她微微一用力,便将柔软唇瓣撑开。
斯抚摸着,眼神焦距却并未落到他身上,她慢悠悠地摩挲着,抬着脸看向远处的烟花。
手指继续滑落,他线条分明的下颔,颀长的脖颈,凹陷进去的锁骨中央,再往下是领口边缘。
她用手指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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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领口,指尖打着转,而后便附身过去。
用蜂蜜、花粉和刺猬调成的甜水,加入了刺猬的酱汁,最后的一杯刺猬,哪怕只是喝了几口。
这种透明的蒸馏烈酒,只加了点蜂蜜作为调味,喝下去时,仿佛吞了一整只挣扎的刺猬。
她深入探索着,作为一个初学者尽可能地发挥着她好奇的本能。起初只是过浅的尝试,在尝到甜味之后又迫不及待进行了更多无休止的索求。
而被摆布者并非毫无知觉。
封雩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含糊的呓语。
声音又再次被吞下。
所有的声音都被覆没在烟花之中。
他们在明灭闪烁的烟花光芒下,彼此灼热呼吸交互着。
“终于舍得下来了?”克罗克·马斯特斯调试着医疗舱,听到头顶上重型液压升降平台下沉的声音。
“是啊。”
斯走下阶梯。
这里才是克罗克·马斯特斯的地盘,在油腻腻、沾满食物残渣的大型金属地板之下,一个比地面上那片废料场更加杂乱,但也更加精华的地下工作室兼仓库。
工作室内堆满了真正的好货色:经过精细处理的极品黄蜂外骨骼装甲板、纯度极高的琥珀金、他亲手改装的各种机甲部件,几台小型的等离子核心熔炉,还有台医疗舱。
斯捡起了一块封存完善的琥珀金,来回打量。
这是黄蜂用于筑巢和封存物质的特殊排泄物,混合了它们采集的矿物微粒和自身分泌的复杂化合物。在凝固后硬度极高,且具有一定的能量阻尼特性,即突出的减噪效果。
它在所有对飞行翼的稳定性改造所需材料名单上。
“给我打包点这个。”斯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琥珀金,顺手将一块塞入口袋中。
“怎么支付?”克罗克·马斯特斯关切询问。
“账单寄给於野,寄给天蝎座,你想写谁的名字都行,反正别写我的。”斯耸了耸肩,“我穷得很。”
在克罗克·马斯特斯再三邀请下,斯慢吞吞地,有些不大情愿躺入医疗舱内。
灰色固定器攫住了她,将她手腕脚腕扣住。六枚探针嗡嗡作响,悬浮在她头顶。
“不用紧张,例行检查而已。”克罗克·马斯特斯每次都说着一样的安抚词,毫无新意,而他话音未落,探针便悍然扎入了斯的颅腔之中。
她浑身绷紧,手臂爆出根根青筋来,呼吸急促。
“没事,没事,很稳定。”
克罗克·马斯特斯对着他手中的数据板,校验着芯片的数据,眼也没抬。
斯已经疼痛到无法回应,她的瞳孔上闪过一片数据流,隔绝了她茫然看向医疗舱的视线。
只剩下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反复播放的画面。战火焚烧过鸢花星,夏宫再一次被摧毁,盖布瑞尔·鲁特卿登基,西装革履的幼小的迈德斯·冯·鲁特卿透过屏幕与她对望。她咬得牙齿吱吱作响,而数据板上她的心率与血压,已经跳脱出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范畴。
探针终于结束在她脑子里的转动,缓缓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