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娃随军,给绝嗣京少看男科他红温了》 第1章 你不脱裤子,我没办法给你做手术 “同志,你不脱裤子,我没办法给你做手术。” 乔星月并不知道,眼前这位伤到命根子的谢团长,正是她的便宜丈夫。 五年前,乔星月连做四台手术,刚下手术台就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穿到了七十年代,成了一个二百多斤的村姑——胖丫。 那会儿,胖丫妈正盯上了来村里来出任务的排长。 听说排长每月有四十八块钱津贴,她馋红了眼,偷偷备了包配种的兽药。 掺进两碗红薯粥里。 一碗给了来借宿的排长,一碗给了不知情的女儿胖丫。 乔星月就是在这个时候穿来的。 她刚睁眼就被药效冲得昏沉,浑身发软,稀里糊涂和同样意识不清的排长滚到一处。 第二天一早,男人醒来都懵了。 明知被算计,看着胖丫妈哭哭啼啼的说,自己黄花大闺女的清白没了,还是硬着头皮认了账,把胖丫娶了。 乔星月昏昏沉沉晕了几天,骑在男人身上时,都没看清男人看什么模样,醒来就多了个老公。 婚后,男人留在部队,没有让胖丫去部队随军,只管给胖丫寄钱。 那些钱,全被胖丫妈攥在手里,一分没给胖丫。 没过多久,胖丫妈见钱稳了,竞编瞎话骗她:“那排长执行任务牺牲了,抚恤金我替你存着。” 转头就把刚显怀的乔星月赶出了家门。 乔星月就这么顶着“胖丫”的身子,在破屋里生下一对双胞胎。 没月子坐,没口粮吃,硬生生从两百多斤瘦到九十斤,后来才捡回上辈子的医术。 五年熬下来,她改回了本名乔星月,带着一对四岁多的女儿四处讨生活,两年前才来到山唐村,在这里当起了村医。 乔星月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硬朗帅气的谢团长,就是当年被她睡过的那个倒霉男人。 而男人也不知道眼前又瘦又美的女村医,就是他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媳妇。 “谢同志,你伤到重要部位,再不手术是会断子绝孙的。” 这人伤得如此严重,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依然死死抓着皮带不松手。 那劲瘦的手臂,袖口卷起。 浮现出的每一根青筋和肌肉线条,充满了男性力量。 只是这手臂上染着血。 乔星月早已习惯了手术台上的血腥。 手掌轻轻落在男人血迹斑斑的手臂上,又劝又哄道: “谢同志,手术台上不分男女。” “现在,我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乖,松手!” 这个时候,谢中铭才正眼看向乔星月。 他向来不会多看任何女同志一眼。 可眼前的乔大夫不一样,她身姿纤细轻盈,白大褂穿在身上像天使一样。 扎着一根垂在胸前的蓬松单马尾。 辫子尾巴上系着一根墨绿色丝带,看上去青春靓丽。 一双杏仁大眼,配上精致的水滴鼻,加上白得发光的皮肤,实在在英气十足,灵动惊艳。 这么漂亮的女大夫要脱了他裤子给他做手术,谢中铭是十分抗拒的。 他礼貌又硬气道,“同志,麻烦你给我换个男大夫。若是不换,我就是死也不做手术。” 乔星月怒了。 都什么时候了? 不关心自己命根子,倒是怕她把他看光了? “命根子重要,还是自尊心重要?” 手术台上,时间就是生命。 更何况,他被送来的时候,命根子伤得很严重。 军绿色的裤裆处,已经被鲜血浸成了一大片暗色。 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就是她,也没法让他的命根子,恢复到受伤之前的各种功能。 “这里没有能治好你的男大夫。” “今天你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 她凶巴巴的语气里,带着严肃。 又在快刀斩乱麻之间,拿着一根银针,扎在谢中铭的手臂某穴位处。 下一瞬,趁男人手软无力,她干脆利落解开了他的皮带,把他染满鲜血的裤子往下一拉。 这一拉,乔星月整个眉头拧成了结。 啧啧啧…… 伤成这个样子,有点棘手啊。 旁边的江北杨看乔星月这般表情,实在堪忧,“乔同志,是不是没救了?难不成中铭以后真要断子绝孙了?” 乔星月干脆利落道,“有救,但手术费我要再加三十。” 江北杨怒了,“同志,你之前说好的三十的……” 咋还能如此坐地起价? 乔星月给自己双手消着毒,准备随时手术。 “之前你把人抬来时,只说是普通的缝合手术。但现在看来,这手术难度极大,而且风险高,普通人做不了。” 另外,乔星月还等着拿到钱,给小女儿宁宁买药。 因为宁宁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哮喘病,那特效药一盒二十四块。 她在这个小村庄给村民看病,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经常在村里四处借钱,虽然每次还得都很及时,但村里的村里都不富裕,生活清苦,她已经到了借无可借的地步了。 “愿意加钱的话,我这就开始手术。” 她的目光在谢同志和江同志之间,干脆利落地扫了一眼。 等着他们做决定。 “你……”江北杨攥紧拳头。 疼得冒汗的谢中铭,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同志如此坐地起价。 他忍痛又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带着更深的冷意——这女同志该竟也是个贪财之辈? “做不做?时间拖得越久,手术越有风险,组织要是坏死了,缝上也没用了。” 江北杨怕谢中铭真的断子绝孙,咬咬牙,点头,“加三十就加三十,赶紧手术吧。” 乔星月争分夺秒,往身侧的小护士摊开手来,“拿剃刀来,先给他刮毛” 小护士把刀消了毒,递到她手中。 她朝着男人小腹以下伸了伸手,就要开始刮毛。 又瘦又白的手腕,突然被男人另一只手用力抓住。 男人脸红了。 耳尖也是红的,带着一股羞赧。 乔星月觉得这个男人保守得有些可爱。 她再往这只手臂上扎了一针,然后干脆利落刮起毛来,“都已经看光了,老实点,别动了,否则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谢中铭实在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受伤的地方,连乡下那个跟他睡过觉的胖媳妇,都没有这么摸过。 今天却是因为受了重伤,被眼前这位女同志给…… 奈何他还得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任由眼前这位女同志摆弄来摆弄去。 “剃完毛,消完毒,就要打麻药了。” “打麻药会有点痛,忍着点,不过一两分钟后就没感觉了。” “你这伤得有些严重,能不能恢复以前的功能,我也不能完全向你保证。” “不过,我会尽全力。” 麻药下去,确实疼。 谢中铭冒了很多冷汗,却眼睛也不眨一下。 乔星月看得出来,是个铁血硬汉。 “还有感觉吗?”她动了动他的伤处。 “有。” 这声音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丝毫没有因为疼痛,而有半点颤抖,反倒是透着一股害羞。 过了半分钟,乔星月又动了动,“现在呢?” “没感觉了。” “那我开始手术了。” 麻药只是局部。 谢中铭大脑清醒,全程看着眼前的女同志注视着他的伤处。 他涨红的耳尖越来越烫。 手术大概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乔星月游刃有余间,收了最后一针,又替他缠上了纱布,“好了,麻药药效过了还是会胀痛,这期间不能穿裤子,避免摩擦,保持干燥。等我空了,我会去检查你的术后情况。” 说着,乔星月往男人的身上,盖了一个薄薄的被子,“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看看别的伤者。” 说着,帮他把帘子拉起来,转身快速离开。 塌方的矿场陆陆续续送来的十几名伤员。 村里条件差,没有正式的卫生所。 乔星月的家本就是村里的临时卫生所,平日里村里有人生病,都是来她家里直接找她。村里发生了矿难,她家自然成了第一救治中心。 她继续争分夺秒地,救治下一个伤者。 等她终于得了空,已经是第二晚的大半夜了。 连轴转了两天两夜,已经很累了。 但她还是拉开帘子,去到了谢中铭的病床前,“感觉怎么样?” 谢中铭的床边只有一盏煤油灯,映着他铁骨铮铮的侧颜。 看到她走来,谢中铭有些不太自在,“还好。” 毕竟那个地方被她看光了。 就是这么一个保守害羞的男人,偏偏声音中气十足,浑厚有力,“乔同志,谢谢你。” “拿钱办事,应该的。”说话间,乔星月已经掀开了盖在他腹部的薄被,“我看看术后的情况。”被子掀起一半,又被盖回去。 男人死死地扯着被子,“我没穿裤子……乔大夫,手术也做完了,就不看了吧。” “我得看看术后的情况,才能判断恢复得怎么样。” 男人依旧死死扯着被子,“我觉得恢复得挺好的。” “谢同志,我得亲眼看了,才能判断有没有术后感染,和伤口裂开的情况。否则一旦有意外不及时处理的话,以后你别说是过正常的性生活了,可能连排尿都很困难。” 谢中铭实在不明白,她一个女同志,就算她是个大夫,怎么能说出如此不害臊的话来 但意识到严重性,男人还是松开了手。 不过却是心不甘,情不愿。 帐篷里的煤油灯,灯光较暗。 乔星月再次掀开被子后,从兜里拿出个手电筒,照在伤处看了看。 知道他脸皮薄,看完后麻溜地盖上被子,“娶媳妇了吗?” 第2章 乔星月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提到娶媳妇这件事情,谢中铭想起五年前那个糟糕的夜晚,胸口闷闷的。 他本是去茶店村执行任务,住在一个乡亲家里。 却被一个二百多斤的村姑睡了。 一包兽药让他失去了理智,醒来后已经是大半夜了。 两个人光溜溜地躺在那里。 胖丫妈哭着喊着,说自己闺女的清白没了。 虽然他遭了算计,但是毕竟胖丫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只好负起责任来,回部队打了报告,把人娶了。 婚后,他对胖丫只有责任,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哪怕现在他已经是团级干部,有了家属随军的资格,依然没有让胖丫来部队家属院。 甚至事情都过去了五年了,到现在想起来,他还有一股屈辱感。 一个两百多斤的胖丫骑在自己身上。 换谁,谁不屈辱? 领导和父母都觉得他这件事情传出去不光彩,让他结婚的事情不要声张。 除了几个领导和他当师长的父亲,还有家人,以及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哥们,整个军营谁都不知道他娶媳妇的事情。 他不愿意过多提起胖丫。 回应乔星月时,声音自然带着些许清冷,“乔同志是对我的个人问婚姻问题,感兴趣?” 乔星月不答,反问,“谢同志不会是以为,我想打你主意?” 谢中铭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不愿提起娶媳妇的事,“乔同志误会了。” 乔星月补充: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伤处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性功能,还不好说。” 如果娶了媳妇,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媳妇,你自己掂量掂量。” “毕竟要是有媳妇的话,两口子始终是要睡一个被窝的,你媳妇也应该有知情权。” 谢中铭回想,这么些年,就算是有假期,他也一次没有再去过茶店村。 想到胖丫两百多斤体重,还有胖丫妈一边哭闹,一边张口要钱的嘴脸,他是很抗拒的。 他当排长的时候,四十八块钱的津贴,他只留了十块钱在身上,其余全寄回茶店村。 现在当了团长了,一百四十八块钱的津贴,他也寄了整整一百块钱回去。 也算是弥补胖丫。 这些年,茶店村的村长和胖丫的妈,经常寄信来说,胖丫在外面惹了是不少是非,不是偷别人鸡鸭牲畜被抓,就是偷别人钱被抓。 除了每个月的津贴,他经常多寄很多钱回去,帮胖丫赔钱善后。 这个胖媳妇,真是让他头疼得厉害。 “不劳乔同志操心!” 这五年来,他一封信也没有给胖丫写过。 虽然他一心当兵,没想过男女之事。 但自古以来,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不求自己的对象,能像乔同志这样又漂亮又能干,但至少不要是好吃懒做,坑蒙拐骗,惹是生非,胖成两百多斤的样子。 这件事情他也不准备告诉胖丫了。 本来他也没打算再和胖丫,有什么实质性的夫妻关系。 他只管每月准时给她寄钱回去就行了。 就算真的断子绝孙,也不重要了。 病床边上的乔星月大概是真的累了。 见到边上有张椅子,她挪过来坐下来,“我歇会儿。” 连续三天两夜开展抢救工作,乔星月没合过一次眼。 这一坐下,不知不觉趴在谢中铭的病床前,睡着了。 有小护士掀开帘子找过来,“乔大夫……” “嘘!”谢中铭朝那小护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乔同志是不是一夜没睡?” 小护士如实说,“可不止一夜,这两天矿上陆陆续续送来好多伤员,乔大夫就没合过一次眼。”谢中铭看着乔星月。 这女同志真是把自己当铁人了吗? 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还能硬撑三天两夜? 他对小护士说:“让她在这歇会儿吧。” 小护士想着乔大夫确实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便小心翼翼地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向来没多看任何女同志一眼的谢中铭,在煤油灯下,又多打量了乔星月一眼。 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她的手法干脆又利落。 这会儿睡着了,又像是一朵百合花般静谧。 夜风掀起帐篷的帘子,冷飕飕地刮进来。 谢中铭四处望了望。 他身上只有一条毯子,可他没穿裤子,不能拿给乔大夫盖。 只能脱下自己的军绿色外套,也不知道乔同志醒来后会不会嫌弃,直接盖在了她纤细单薄的后背。 山唐村发生了矿难。 他所在的部队距离灾区很近。 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们部队出动了五百官兵,来参加此次的救灾行动。 虽然心系着外面的灾情,但他都这样了,只能老老实实躺在这里。 这会儿受伤的地方,疼痛难眠,眼睛直接睁到了天亮。 煤油灯也刚好燃尽了。 “妈妈!妈妈!” 乔星月是被一声清脆如风铃的叫喊,朦朦胧胧中被惊醒的。 她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又处于高强度的抢救工作中。 这会儿就算是被惊醒了,意识依然处在浑浑噩噩中,更是没有办法立即睁开眼睛爬起来。 意识上,她想醒过来。 疲惫的身体,又不允许。 掀开帘子喊乔星月的人,是两个女娃。 那是乔星月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两娃看到妈妈趴在一个叔叔的病床前,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便没有再出声了。 说是病床,其实就是两根长条凳,放了一块板子,临时拼的简易病床。 谢中铭在这里躺了两天,这才知道村里没有卫生所。 乔同志的家就是临时卫生所。 这就是三间茅草屋,黄泥巴墙,墙上贴着又破又旧的报纸,到处都破破烂烂的。 面前端着粥拿着玉米棒子的两个女娃,也穿得破破烂烂。 身上全是补丁。 这两女娃,是叫乔同志……妈妈? 谢中铭免不了又多打量了一眼乔星月,这会儿她浑浑噩噩地爬起来了,好像还没完全醒来。 如此年纪轻轻,咋就有两个娃了? 见乔星醒了,其中一个女娃端着一碗红薯粥送到妈妈面前,“妈妈,粥熬好啦,你昨晚就没吃晚饭,赶紧喝点粥。” 这女娃鼻子和脸上蹭着烟灰,脏兮兮的。 可是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神,声音也脆得像是风中铃铛。 旁边的另一个女娃,看起来就没那么精神了,脸倒是干净,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生病的小鸡一样。 她往乔星月面前,递了一根玉米棒,“妈妈,再啃根玉米棒子。” 这个女娃的声音明显偏细,带着一种喘不上气的病态。 谢中铭问,“乔同志,这两女娃,都是你闺女?” 已经接过粥碗和玉米棒子的乔星月,应了一声,“嗯。” “双胞胎?” “嗯。” 乔星月把粥放在旁边,摸了摸两个娃的脑袋,“安安,今天你是不是是天还没亮,就又起来烧火煮饭了?” “对啊。”安安可心疼妈妈了,“我怕妈妈饿着。” 谢中铭有些震惊。 这么小的娃,就会烧火做饭了。 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 但他没问。 乔星月十分欣慰,“妈妈一会儿吃,你先去洗把脸,把小花脸洗干净。” 木板床上的谢中铭,目光落在两个女娃身上。 “乔同志,这两个女娃娃,是你亲生的?”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乔同志不像生过娃的妇女。 这两女娃中,脸色苍白的妹妹宁宁,性格比较安静。 听了这句话,宁宁依然乖乖巧巧地站在妈妈面前,没什么反应。 可是靠近谢中铭的姐姐安安,可就不乐意了。 粉嘟嘟的小嘴巴往上一翘,瞪着谢中铭,哼了哼声: “我和妹妹当然是妈妈亲生的,哼!” 这个叔叔好烦人哦。 人倒是长得怪帅的。 就是一上来就问她和妹妹,是不是妈妈亲生的。 小安安生气了。 蹭了烟灰的粉嫩小鼻子,哼了哼声,不高兴道: “叔叔眼睛不好使吗?” “没看见我和我妹妹,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吗?” 这话倒是真的。 两个女娃,完全就是缩小版的乔同志。 一双大大的凤眸,眸子亮得跟黑葡萄似的,小脸蛋软软的,扎着和妈妈同样的辫子,连辫子上绑着的橙色波点绸带,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女娃娃是乔同志的小妹妹呢。 这双胞胎两姐妹虽然长得一样,但很好区分,姐姐偏活泼好动,更有活力,一看就像小太阳。 妹妹偏安静,脸上带着苍白的病态,可能是生病了。 安安不再生气,从衣兜里掏出一小把黄豆,“叔叔,吃吗,我妈妈炒的,可香啦!” 这声音又软又甜。 像是刚蒸好的糯米糕。 谢中铭的胸口莫名动了一下。 “叔叔不吃,谢谢你!”这冷硬的声音,也轻柔了半分。 明明第一次和这两女娃见面,两张陌生的小脸蛋,软软糥糥的模样,让他的胸口有种莫名的柔软。 就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却又怎么都抓不住源头。 见她们身上打了好多补丁,又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 谢中铭大概理解,乔同志给他做手术时,为何要坐地起价了,许是养两个娃不容易。 乔星月把红薯粥端到谢中铭面前,“谢同志要喝碗粥吗,我闺女熬的粥,可甜了。我家灶头上还有。” “不用了,谢谢。一会儿村长会给我送吃的。” “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乔星月端着粥,领着两个娃掀开帘子走出去。 谢中铭的目光一直落在两个娃小小一团的背影上。 突然,哐当一声! 许是茅草屋的年生太久了,屋顶的房梁松动,就要塌下来。 第3章 躲胖丫五年,躲不掉了 幸好! 伤口没有裂开。 不过,这会儿男人的手臂正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似在阻止她脱他的裤子。 却是为时已晚。 那手臂算不上格外粗壮,却像精心锻造过的精钢一样。 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实。 见阻止她脱他裤子已经晚了,谢中铭赶紧松手。 乔星月笑了笑,“就是检查一下而已,别再害羞了,医生眼里不分男女。” 这男人耳朵又红了。 她的语气严肃起来,“谢同志,我可警告你,接下来就老老实实躺着,别乱动。你这至少还要养个三五天,否则真会断子绝孙。” 谢中铭没应声。 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 他已经在部队里躲了胖丫五年了,就算有探亲假,也从没回茶店村看过胖丫。 但总不能躲一辈子。 要是能断子绝孙更好,以后就算和胖丫见了面,也不用再和胖丫发生那种让他抗拒到死的事情了。 …… 三天后,矿场又发生了二次塌方。 埋在底下的人还没作救起来,又有参与救援的村民官兵被困。 救人心切的谢中铭听说后,赶紧又参与到了救援当中。 以至于这一次,他的伤口是真的又裂开了。 江北杨再次把谢中铭抬到乔星月的面前时,乔星月看见他染了血的裤当,整个人是意外的。 “咋又流这么多血,不是叫你好好躺着吗?” 江北杨也有些生气,“他啊,不老实,矿场二次塌方后,他悄悄跑去救援,等疏通一条生命通道后,我才发现他,已经晚了。” 乔星月皱着眉,这个男人,心里咋就全是救灾? 自己的个人安危就不顾了? 她不得不第二次展开手术,说着就开始准备。 江北杨看着准备手术工具的她,问,“乔同志,这次你不会又要收钱吧。” “看在他一心救灾的份上,这次不收。” 这男同志身上的精神劲,倒是蛮让人佩服的。 这次手术倒挺成功的。 不过,瞧着谢同志的伤口情况,乔星月若有所思。 随即,吩咐江北杨道,“江同志,这次你战友得用上一款特殊的抗生素药,村上没有,要麻烦你去城里跑一趟,否则术后感染很严重。” 江北杨赶紧问,“啥药,我现在就去买。” 乔星月说了一个英文名,怕江北杨买错药,又特地把这款进口的抗生素药,写在一张草纸上。 听了她说的药名,又看了她写的英文药名。 这英文写得流畅漂亮。 英语口语,也是标准到让两人惊讶。 一看就是个懂英文的。 江北杨和谢中铭,同时提高了警惕。 两人的眼神,心照不宣地撞在了一起。 组织此前曾专门叮嘱过,近期境外情报势力活动频繁,不排除会对军中关键人员进行渗透,若有陌生人刻意接近,尤其是以温和姿态,刻意拉近距离的漂亮女性,务必多留个心眼,严防特务窃取机密。 谢中铭和江北杨对望一眼后,重新望向乔星月。 她就是一个村里的赤脚医生而已,咋还会英文,这英文写得竟然如此流畅? 谢中铭拧着眉心。 不过,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妄下定论。 更不能就此判定乔同志的身份就一定有问题,但也不得不小心提防着些。 天擦黑了,江北杨才从城里买回那盒纯进口的抗生素药。 乔星月点着煤油灯和手电,给谢中铭换药。 她蹲在他面前。 胸前的辫子轻轻扫过他的手臂。 不过是发丝的触碰,谢中铭却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胳膊猛地一缩,加上现在又是脱了裤子展示在乔同志面前,谢中铭生生定住。 连带着脸颊也泛起层热意,一路烧到脖颈。 目光慌乱间,扫视到搁在旁边的药盒子。 全英文的。 趁着乔同志给他换药时,谢中铭顺手拿起盒子,状似无意间问道,“乔同志,这药是国外进口的?” 乔星月上完药,重新包着纱布,“对。” 谢中铭又故意问,“乔同志,这盒子上写的啥?” 其实,上面的英文,谢中铭全都能看懂。 他只是在试探。 包好纱布的乔星月,重新把薄被子盖在他的双腿间,起了身,随即,拿过他手中的药盒子,看了看。 在乔星月快速浏览着药品的英文说明时,谢中铭如鹰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女同志身份尚不明确。 他得仔细甄别。 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颤了颤,贴着旧报纸的墙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打量着乔星月的一举一动。 乔星月只看了一眼,便把盒子拿给他,“就是用于泌尿系统、皮肤软组织、败血症,防感染的抗生素药。可口服,也可外用,用上这个药,你的伤口会好得快一些。” 谢中铭握着盒子的手,骤然收紧。 这个女同志,对英文不是一般的熟悉。 但愿是他想多了。 可甄别特务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他会继续观察这个乔同志。 一周后。 山唐村的矿难抢救工作,已经结束了。 直到班师回朝,谢中铭都没有再发现乔星月有什么可疑之处,兴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离开山唐村的时候,村长和村民来送行。 上车前,谢中铭朝人群中望了望,江北杨问他,“中铭,你在看什么呢,不会是在找乔同志?” 谢中铭没有回答。 旁边的村长说,“哦,小乔和安安宁宁,昨儿进城了。她带两个娃,去城里看病。” 江北杨应了一声,“我说怎么没见着乔同志。” 然后,又在谢中铭耳边,小声说,“这乔同志,兴许也不是特务,她都没啥动静。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 锦城城区。 乔星月拿着给谢同志做手术赚来的六张大团结,给宁宁开了一个月的哮喘特效药。 花掉了二十四块钱。 四年来,这笔开销一直是家里的最大开销,为此乔星月已经欠了村民不少钱了。 在山唐村当赤脚医生,已经无法支撑她每个月给宁宁买药的开销,幸好在军区首长家当保姆的唐婶,给她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到了锦城军区大院,她对门卫员自报家门,“同志,你好,我叫乔星月,是去谢江谢师长家,应聘做保姆的,麻烦给开下一门。” 卫门员瞧着有谢师长家提前做的报备,便放了行,领着她们进去。 经过大院服务社时,看见有卖糖油果子的,安安和宁宁走不动路了。 “糖油果子喽,热乎乎的糖油果子哟!” 乔星月想着难得给两娃买吃的,便要了两串糖油果子。 “大哥,这糖油果子里没加花生吧,我家娃花生过敏。” “放心,没加。” 安安和宁宁拿到糖油果子,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门卫带着她们来到了一排排红砖红瓦的,二层小楼面前。 这红砖红瓦的小楼前,墙上刷着白白的石灰粉,上面写着——“狠抓革命,猛促生产”的标语。 楼前还种满了月季花。 春天正是月季开花的季节,空气里全是清新的花香味。 安安和宁宁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还有这么漂亮的花。 “哇,妈妈,这里好漂亮呀。” “妈妈,以后我们都会住在这里了吗?” 乔星月温柔地应了一声,“如果谢师长家我成功应聘上了,还允许妈妈长期留在这里当保姆,以后安安和宁宁还能在这里上学。” “太好啦!” 门卫前去通报后,走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短发妇女,她穿着整齐干净的中山装,走起路来又温柔又精神。 来到乔星月面前时,笑盈盈的。 “这位就是唐婶介绍的小乔同志?” “师长夫人,您好,我是乔星月。” 乔星月瞧着这位师长夫人,眉眼坚定,知性温柔,一看就是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气质很干练。 “叫师长夫人就生分了,我叫黄桂兰,以后就叫我兰姨吧,走,咱们屋里聊。” 黄桂兰的声音既温柔,又温暖,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进屋的时候,黄桂兰已经和两个娃聊上了,问了两个娃叫啥名啥。 看着安安宁宁长得粉嘟嘟的,一双眼睛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黄桂兰好生喜欢。 早年黄桂兰盼着能生个女儿,结果生了五个儿子,其中老大、老二、老四,都娶了媳妇。 老四的媳妇在乡下,没有随军。 老大老二的媳妇给谢家生了四个孙子,也全是男娃。 黄桂兰想着自己没能生个女儿,总能盼个孙女吧,可谢家到孙辈也没一个女娃。 她给两娃一人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安安,宁宁,来,吃糖。” 大白兔奶糖在这个年代,是有钱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安安宁宁眼睛冒着光,却不敢接。 黄桂兰直接塞到娃手里,“大胆吃,别怕,不够奶奶屋里还有。” “谢谢奶奶。”两个娃齐声说,这声音软软糥糥的,软到黄桂兰的心窝子里了。 唉! 她咋就没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孙女命? 看着两个福娃娃般精致的女娃娃,黄桂兰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要是她也能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孙女,那该多好! 坐下来后,黄桂兰言归正传,“小乔同志,你的情况唐婶也跟我说过了。咱们就先试岗一个月,彼此磨合一下,行的话你就留下来长期干。” 乔星月万万没想到,什么都不用面试,这就用她了? “兰姨,你不用看看我干的活如何?” “唐婶介绍的,指定靠谱。再说了,像你这样懂医术的住家保姆,哪里去找?我家老太太常年身体不好,唐婶说你会中医,还会针灸,指不定还能帮老太太调理调理。” 黄桂兰补充,“对了,之前和唐婶说好的,一个月给你三十块。看你会医术,我再给你加五块,你就住家里,吃家里,放心干。” 她是瞧着乔同志和两个娃,身上都打着补丁。 可是三母女收拾得干净明媚,娃又这么乖巧。 特意给她加了五块钱的工资。 乔星月干脆利落点头,“兰姨,我一定好好干。” 这份工作,她肯定会好好珍惜,一个月三十五块钱,是她在乡下当村医三个月的收入了,给宁宁买了药,还能余下一些钱让两娃念书。 “我带你楼上楼下转一转。” 第4章 伤的是命根子! 乔星月懵了! 她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没想到兰姨的四儿子,真是她在山唐村救过的谢团长——谢中铭。 她诧异开口,“谢同志?” 与此同时,谢中铭也异口同声地喊了她一声“乔同志?” 两人四目相对。 谢中铭拎着帆布包包的手,微微攥紧。 这个女同志,咋在他家里? 这时,乔星月身后的安安和宁宁,齐刷刷地叫了一声:“谢叔叔好!” 这声音软软糥糥的。 叫得谢中铭胸口莫名一动。 微崩的额角这才有所松缓。 随即应了一声,“嗯,安安,宁宁,乖!” 这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 连旁边帮着端菜上桌的黄桂兰,也有些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老四咋和小乔同志认识?还有自家这个向来冷冰冰的四儿子,咋就对两个娃这般温柔? “中铭,你和乔同志母女认识?” “兰姨,我在山唐村的时候,给谢同志做过手术。”乔星月抽回了眸光,落在一脸诧异的黄桂兰身上。 刚刚谢同志的眼神,好像带着某种怀疑和警惕。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乔星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同志好像不太满意她出现在谢家。 心中忽然不安。 这份收入稳定的保姆工作,来之不易。 要是因此丢了工作,她给宁宁买药看病的希望又要破灭了。 她赶紧把手中这盘酸辣土豆丝放在桌子上,又去厨房端剩下的那盆豆腐青菜汤。 这搁下盘子时微微的紧张,以及略快的步伐,被谢中铭尽收眼底。 望着这抹去到厨房纤细轻盈的背影,谢中铭眉心轻拧,若有所思。 身侧的黄桂兰,则是打量着他,“老四,我听说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 还伤的是命根子! 可儿子早就成年了,黄桂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但事关老四一辈子的幸福。 黄桂兰不得不委婉地问出口,“老四,抢险的时候是伤到命根子了吗?” 去山唐村救灾的军人,头一天先回来了一批。 老四伤了命根子的事情,在锦城军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黄桂兰着急地看着谢中铭,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从乔星月的背影上抽回目光,不答反问,“妈,乔同志咋在我们家?” 黄桂兰随口一答,“咱家不是一直想找个懂护理的住家保姆吗?你也知道你奶奶半身瘫痪,照顾起来很吃力,我就让左邻右舍帮忙介绍,刚好乔同志懂医术,会针灸,唐婶又和她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我就让小乔同志来家里先试一个月。” “你是说,罗师长家的唐婶,主动推荐乔同志来咱家当保姆?” “对,唐婶是个热心肠的,跟我说了好多回了,一直夸赞乔同志做事麻利勤快,又懂医术。” 刚好这时,乔星月端着一盆青菜豆腐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谢中铭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这会儿落在乔星月身上的目光,又恢复了他平日里一贯的清冷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放下汤以后,乔星月特意朝书房里的谢江,喊了一嗓子,“谢师长,可以吃饭了。” 随即,她又盛了三碗饭。 “兰姨,谢同志,你们吃饭吧。” 然后,牵着安安宁宁,离开四方桌。 黄桂兰看着她和两个娃,“小乔同志,你咋只拿了三个碗?你和孩子也一起上桌吃啊。” 之前乔星月在昆城,也给一家钢材厂的领导当过保姆,那家东家是不许保姆跟着上桌吃饭的,而且很是嫌弃她的保姆身份,后面还因为女主人怀疑她勾引男主人,她被迫离开了。 她不想再失去这个工作,所以处处小心谨慎。 “兰姨,你们吃吧。我和娃就不上桌了。我先去奶奶屋,给奶奶喂了饭,我就和娃去吃饭。” “放心,厨房里我留了菜了。” 她微笑着应了两句,这就牵着娃去了厨房,给安安宁宁一人递了半碗饭,吩咐了两句。 说着,便端起一碗饭,去了奶奶屋里。 她走后,两个娃端着饭,却都没有开动。 两娃就那么蹲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 “姐姐,我也想吃肉肉。” “宁宁乖,妈妈说了,主人家里的肉,我们不能吃。妈妈带着我们俩,本就多了两张嘴吃口粮,这家主人不嫌弃我们人多,已经很好了。” 宁宁没说话。 安安把碗里炒青菜的猪油渣,全都挑到了宁宁的碗里。 “现在有白米饭,还有猪油渣,比起我们以前天天吃红苕,喝玉米糊,好太多了。” “反正记住咱妈说的话,嘴要甜,饭要少吃,事情要多做。这样我们才能留下来,妈妈才能拿到钱给宁宁买药,宁宁的病才能好起来,知道吗?” “姐姐,宁宁知道了。”宁宁把碗里的猪油渣,又夹回给姐姐,“姐姐,你也吃两块猪油碴。” “姐不吃,姐有青菜,这青菜全是猪油味,可香了。” 两娃的对话,被来到厨房门口的黄桂兰,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莫名一阵酸楚。 多懂事,多让人心疼的娃呀,不知道这两娃以前过的是啥样的苦日子。 难怪宁宁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说话时,像是喘不上气一样。 原来是生病了,需要买药吃。 也不知道是生的啥病。 再看厨房里留的菜,只有半盘青菜,红烧肉和西红柿炒蛋小乔同志是一口也没留,全都在桌上了,这是准备和两娃只吃青菜。 黄桂兰心窝子说不出来的酸。 她喉咙发紧,转身去把这事跟书房里的谢江全说了。 谢江想了想,干脆道,“既然这小乔同志带着两个娃这般不易,咱们再给她涨五块钱的工资,一个月四十。” 黄桂兰会心一笑,“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老谢,既然咋俩意见达成一致,等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直接给小乔同志多加五块钱。” “行!” 黄桂兰是锦城大学的资深教授,去年刚办了退休,一个月退休工资150块。 谢江本来也退休了,但是组织给他安排了一个长期保密任务,要他和老四谢中铭一起带着其余的同志分工完成,所以就暂时还没有退休。 谢江一个月工资加津贴,也有两百多块。 老两口平时勤俭节约,花不了啥钱。 想着能帮乔同志一把是一把。 “还有,老谢,老四在山唐村伤到命根子,他的手术竟然是乔同志给做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谢江若有所思,没说话。 黄桂兰又说,“就是不知道老四的命根子伤得严不严重,我这个当妈的不好问,你回头问一问,可别真断子绝孙了。” “行!” 乔星月给谢家奶奶喂完饭后,又给奶奶擦了擦嘴,这才走出去。 这会安安和宁宁坐在四方桌前,面前的饭碗添得满满的,还堆起了尖尖,想来肯定是谢家的人帮忙添的。 她忙走过去,牵着安安宁宁准备下桌,黄桂兰拉着她的手阻止道,“小乔同志,以后你和安安宁宁必须上桌吃饭。” “这不行,这不合规矩。” “小乔同志,咋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反正以后你和安安宁宁必须上桌吃饭,这是我对你最基本的工作要求。” 乔星月没有想到,她来谢家当保姆,谢家没给她定这样那样的干活要求。 第一个要求,反倒是要她和娃必须上桌吃饭。 她穿到这个年代,天崩开局,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被赶出家门后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还要养活两个娃。 这个年代可不像后世到处都能找工作,说实话这四五年她带着两个娃讨生活,过得相当苦。 突然有人对她和两娃这么好,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被黄桂兰硬摁着,坐在了长条凳上,“吃饭,中铭,赶紧给小乔同志盛饭。” “不用,我自己来。” “让中铭去,男同志就是该多干点活。”黄桂兰拉着乔同志的手,不让她起身。 在他们老谢家,五个儿子都被教育得极有涵养,并且个个都十分尊重女同志。 这一点,身为父亲的谢江,就是五个儿子的好榜样,黄桂兰可是被谢江尊重和宠爱了几十年了。 谢中铭去厨房盛饭,想到乔同志又瘦又弱,在乡下的时候,她喝的红苕稀饭里全是红苕,很少看到米粒。 他又往碗里添了好几勺白米饭,然后把米饭压了又压,直到堆起一个小山头状,这才走出去,把手里的米饭碗双手递到乔同志的面前。 乔星月接过碗,说了声谢谢。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谢中名的手指,她倒是没啥反应。 谢中铭却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赶紧缩回来,说了声不用谢。 指节又搁在军裤膝盖处,攥出几道浅痕。 然后垂了眼皮,看似镇定去夹菜,另一只手却不由地搓了搓发烫的耳朵。 脑海里不由想起乔同志在山唐村给他做手术时,那尴尬的场景。 越是想,谢中铭扒着白米饭的动作越是风卷残云般,又快又急。 不过也不是狼吞虎咽。 他几大口米饭就着一夹菜,嚼两下,喉结一滑就咽下去了,倒透着一股子军人做事速战速决的高效率。 他们当兵的,习惯了吃饭也是速战速决。 可今天黄桂兰瞧着老四这吃饭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乔星月碗里的饭一口还没动,她看谢同志很快就扒了半碗米饭,便柔声提醒道,“谢同志,吃饭太快对胃不好,可以先吃蔬菜,再吃肉,最后吃主食。” 谢中铭端着碗,回应了一声,“乔同志,我知道了,你在我们家不用客气,饭管够的。你和安安宁宁不用想着怎么为我家节省口粮。我们家粮票管够。” “谢同志,我是真吃不了这么多。” 黄桂兰也劝道,“是啊,小乔,你看你瘦成啥样了,得多吃一点。” 乔星月实在是推脱不了。 只好埋头吃饭。 吃了几口,她发现这碗米饭不只堆了尖,还被谢同志压得又紧又实,难怪她一直扒都没见米饭怎么变少。 加上黄桂兰一直给她夹肉,她实在撑不下。 这个时代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最后她硬是逼着自己撑了又撑,和两个闺女分了分,才把碗里的饭和肉给吃完。 这个年代,大家都是缺衣少食,胖丫竟然还能胖成两百多斤,肯定是易胖体质。 原身的易胖体质乔星月改变不了。 照这么个吃法,万一又胖回以前两百多斤的样子,就没地方哭了。 所以,明天吃饭的时候,她千万不能再让谢同志给她装饭了。 饭后,谢中铭和谢江一起,收拾书房,准备把这个屋子腾出来给乔星月母女三人住。 谢中铭特意关了门,走回谢江身边,帮他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 “爸,上次您跟我提的境外势力渗透的事,你还记得吗?” 谢江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儿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中铭语气沉了沉,“我在山唐村受伤不是意外,后来追查现场痕迹,是有人在事故现场做了手脚,并且就是冲我来的。” “队伍很有可能混进了特务,现在还在查。爸你见多识广,还知道特务有什么其他特征么?” 谢江放下手里的活,“没太具体的,只说这类人很会伪装,多半会借着务工、帮扶、甚至邻里照拂的由头接近。” “说起来,你妈白天跟我念叨,小乔同志正好在山唐村给你做过手术,这才隔了几天,她就来家里当保姆了。倒不是我瞎怀疑,就是这前后脚确实太巧合了。” 谢中铭眼神里带着军人的缜密,“我总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连环套?先借着矿难想除掉我,但我命大没死,我只能被迫接触地方医护,再让人顺着找工作的由头,往咱们身边安插人手。” 谢江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你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但也不能凭这点就下判断。” “小乔同志我瞧着实在,给你奶奶按摩、做饭做家务、带孩子,样样都透着踏实,身上没有那种装出来的活络劲儿,倒像是真为了养家糊口来的。” 第5章 安安有谢家遗传病 怕这个问题冒犯到乔同志。 谢中铭礼貌地补充了一句,“乔同志,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男人也想在城里找个活干,我可以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适合他干的活。” 军区食堂有时候会缺个伙夫,后勤部也会缺个打杂什么的。 如果乔同志只是纯粹的来家里当保姆,他帮忙给她男人找个活干,也能让他们两口子经常见面,还能让两个娃经常看到娃她爹。 对于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 再说,如果乔同志真的身份可疑,还能从她口中打探到更多的信息。 毕竟不能仅凭已知的信息,就此判定乔同志就是特务。 他平静无波又带着些许犀利的目光,落在乔星月的身上,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细微反应。 旁边的黄桂兰,心想着今天这老四咋这么热心? 她正想问小乔同志她男人是干啥的,需不需要帮她男人也介绍个城里的活,好让他们小两口经常见面。 老四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黄桂兰不由附和了一句,“是呀,小乔同志,你男人是干啥的,他想不想跟着你一块儿到大院工作?” 乔星月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句,“谢谢兰姨和谢同志的好心,但是不用了,我家男人跟我结婚没多久,就为国捐躯,牺牲了。” 提到她男人,乔星月不由觉得有些离谱。 那男人是一个倒霉蛋。 只不过到茶店村出趟任务,就被胖丫妈给算计了,一碗红薯粥让她和那排长睡到一起,让那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 并且没多久,那男人还为国捐躯了。 真是命不好! 这个消息,让黄桂兰胸口沉沉的,看着小乔同志和两个娃时,心里更是发酸。 难怪这两个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原来是早就没了爹。 看来,以后她得对这小乔同志和两个娃,更照顾一些。 听到这里,谢中铭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都有些抱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早就习惯了。”她说得轻轻松松,那些苦与难,她从不在人前提起。 看着她嘴边泛起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 莫名的,谢中铭有些后悔问出这个唐突的问题。 天擦黑后,乔星月给谢家奶奶洗了脸泡了脚,然后又给奶奶做了个全身按摩,最后把了个脉。 谢家奶奶的半身瘫痪,不是肌肉萎缩,而是气血运行不畅导致,她大概有几分的把握,帮谢家奶奶调理身子。 但是她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满。 “师长,兰姨,这几天我先给奶奶按摩按摩身子,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等几天我再给她做针灸。” 私下,谢江去到谢中铭的房间,“老四,小乔同志在山唐村给你做了手术,你觉得她医术如何?她能给奶奶做针灸吗?” 谢中铭轻抿着薄唇。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他死活不让人脱他裤子做手术时,乔同志那往他手臂上扎针的手法,那手法又快又准又狠。 一针下去,他的手又麻又软,动弹不得。 这乔同志应该是有两下子的。 “让乔同志试试吧。” “她这么年轻,会不会把你奶奶给扎坏了?” “应该不会。” 谢江是个孝子,他不敢拿老太太的安危开玩笑。 “我觉得小乔同志,年纪还比较小。让小乔同志平时给奶奶护理按摩,还是可以的。做针灸的事,还是算了吧,下次小乔同时要是再提起,你帮爸婉拒了。” “爸,真的可以让乔同志试试。” “爸不是不相信小乔同志的医术。是你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说着,谢师长跳到另一个话题,“老四,你伤得严重吗,那方面影不影响。” “缝了几十针。” “啊,咋这么严重?” “……” “老四,你可千万别断子绝孙了,你和胖丫还没生娃呢。” 提到胖丫,谢中铭面色一沉。 “爸,这辈子我都不会和胖丫有娃了。” 他不会让胖丫来大院随军,看样子胖丫也未必想来。 可能胖丫妈只是看中他每个月寄回去的生活费。 只要他准时寄钱,胖丫和胖丫妈从没有提过要来随军的事。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和胖丫发生那种关系了。 就让他每个月把钱邮去茶店村,这样弥补胖丫一辈子吧。 如果胖丫受不了两地分居提出离婚,他随时都会答应她的离婚要求,并且会补偿胖丫一笔钱。 但就是不会和她生孩子! …… 奶奶屋里,乔星月已经给奶奶按摩了半个小时了。 她给奶奶按着左腿时,安安和宁宁就有样学样按摩着太奶奶的右腿。 乔星月手上的动作不停,也不忘向兰姨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兰姨,奶奶这是瘫痪多久了?” “半年的样子。” “什么原因导致的瘫痪,有过脑梗,脑炎和其它外伤吗?” “都没有。” “那奶奶有没有其它的基础病?” “小乔同志,啥叫基础病?” “就是高血压、糖尿病和心脏病。” “没有。”黄桂兰摇头。 乔星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回头我帮奶奶调理一下。” 奶奶看起来半身瘫痪加上面瘫,好像挺严重的样子,实际上这种不是因为脑梗脑炎引起的瘫痪,只是暂时性的,而且奶奶没有基础病,通过针灸治疗,有很大的治愈希望。 她帮奶奶盖好了被子。 “闺,闺女,谢,谢谢你。”奶奶歪着嘴,说话不太利索,却是满脸慈祥笑意。 然后看着安安和宁宁。 这两女娃咋长得这么俊呢! 谢家奶奶七十六岁,名叫陈素英,早年参加过革命,也是和黄桂兰一样,一心盼着能生个女儿,可是生了七个都是儿子。 然后底下的曾孙们,个个也都是男娃,就没一个女娃。 老太太看着安安和宁宁,也是越发喜欢:要是这两女娃是她的曾孙女,那该多好呀! “安安宁宁,你们在这里陪太奶奶说会话,妈妈出去收拾一下。” 乔星月一走,太奶奶看着两个娃,喊了黄桂兰一声,“阿兰,你看……两娃眼,眼,眼神像,像不像中,中铭,小,小的时候?” 太奶奶面部瘫痪,嘴是歪的,说话有些不太利索。 但黄桂兰却全都能听懂,“妈,这两娃明显长得和小乔同志一模一样,咋能像咱家中铭?你是太想曾孙女了。要是咱家真有这么乖巧的女娃,我做梦都要笑醒喽。” 不过,黄桂兰这么仔细一看,两个娃当中,安安那充满机灵劲儿的眼神,确实和他家老四小时候有些相像。 还别说,越看,越觉得熟悉和亲近。 乔星月从奶奶屋里走出去后,正看见谢中铭打了一盆水,放在堂屋的洗脸盆架上,洗着脸和脖子。 他力气大,也搓得认真。 搓洗完,又去打了盆清水,捧着水往脸上一浇。 水珠挂在他硬朗的发梢、眉骨,又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滴,倒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精神利落。 等他拧完帕子,乔星月才喊了一声,“谢同志。” 谢中铭抬眸望来,“乔同志,你们也早些睡吧。” 说着,谢中铭端着搪瓷盆,去厕所把水倒在了蓄水桶里,这水准备留着冲厕所用。 大院里面,级别不够高的军人只能分到单间宿舍,是没有独立厨房厕所的,煮饭要去公用厨房、洗衣要去水房、洗澡要去公用的澡堂、解手也要去公用的旱厕。 但像谢师长家就不一样了,他们家是两层小院,上下五个房间,还有厨房卫生间,堂屋外有一个院子可以养花种菜,很是方便。 等谢中铭倒了水回来,乔星月干脆利落问,“谢同志,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用不用我帮你再看一看?” 话音刚落,乔星月便瞧见谢中铭的耳廓,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这个男同志,还是那般保守害羞。 “谢谢,不用了。”他端着搪瓷盆的手,紧紧一攥。 乔星月知道他脸皮薄,便不再强求,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谢同志,我记得今天好像是你手术的第八天,明天你可以去拆线了,最迟这两天拆线,别拖太晚了。” “好,谢谢乔同志,明天我会去卫生科。” 就算明天去卫生科,谢中铭也会找个男大夫。 乔星月多问了一句,“谢同志,这几天伤口没再感染了吧?” 其实,谢中铭的伤口已经感染了。 在山唐村二次裂开后,他躺了不到四天,又参与到了矿场救灾的收尾工作之中,出了不少体力,加上村里卫生条件本来就差,那里感染了也很正常。 要是告诉乔同志他那里感染了。 乔同志岂不是又要脱他的裤子? 想到要在她面前脱裤子的事情,谢中铭手心里都是汗。 这个时候,堂屋头顶的钨丝灯又闪了几下。 光线一明一暗。 谢中铭除了耳尖发烫以外,神色未变,沉声应道,“没有感染。乔同志,我回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 忙完以后,乔星月领着安安宁宁回了屋。 兰姨说这上下床铺上的床单被套,是谢同志帮忙换上的。 全是军绿色的。 被子被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方块状,床单也是铺的没有一丝皱褶。 安安宁宁睡在下铺,一人一个小枕头,那枕头里的棉花芯,也是谢中名塞进去的,软软的,暖暖的。 安安忽然鼻尖一酸,探着个小脑袋,望向上铺的乔星月,“妈妈,爸爸也是军人,那他是不是也在这里当过兵?” “爸爸是昆城军区的,不在锦城。” “我以为爸爸以前也在这里当兵呢。” 安安望着窗外月朗云疏的夜色,软软糥糥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连夜色也被安安这低落的情绪,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悲伤,她以为爸爸生前在这里呆过,以为能和爸爸生前一样,看着同一片天空的月亮呢! 乔星月从上铺探出头来,瞧着下铺的安安和宁宁,“不管爸爸生前在哪里当兵,他都会在天上看着安安和宁宁,一直保佑安安和宁宁的。” 就是不知道那男人叫啥名啥。 否则她也能向谢师长家打听打听,说不定谢师长人脉广,还能知道安安宁宁她爹到底是怎么牺牲的。 说不准,还能再问部队要点抚恤金,或者给两娃谋点烈士遗孤的福利。 可惜,她真不知道娃她爹到底叫啥名啥。 只知道他是个排长。 安安宁宁睡着后,乔星月没有再想娃她爹的事了。 眼下,得好好保住这个工作,才能养活两娃,才能有机会给宁宁治病。 但又想到谢同志瞧着她来到谢家当保姆时,那看似平静中又带着戒备和怀疑的目光。 他到底在怀疑啥? 不管谢同志怀疑啥,但愿不会因此而丢了工作。 第二日,为了更快地上手谢家保姆这个工作,乔星月早早起来做早饭,蒸了土豆丝馅和酸菜馅的包子,还煮了一锅稀饭。 乔星月正在做凉拌泡菜的时候,黄桂芳走进厨房,“小乔同志,这么早呀。” 乔星月回头一望,“兰姨,正好,家里的一些情况,我还想向你了解一下。” 昨天,她了解到谢师长的老家是川渝那边的,兰姨是南方的,一个吃辣,一个不吃辣。 她放下凉拌泡菜,问,“兰姨,您和师长还有奶奶和谢同志,平时有哪些生活习性?还有喜好和禁忌的,我以后多注意。” 第6章 胖丫变乔星月? “我家安安从小也花生过敏,先天遗传的。” 乔星月把宁宁从小有过两次花生过敏的情况,都告诉了黄桂兰。 然后,又说: “这花生过敏,轻则全身起疹子发痒,重则水肿呼吸困难,甚至会窒息休克,抢救不及时确实挺危险的。” “兰姨你放心,以后煮饭的时候,我肯定会注意不加任何花生和花生制品的佐料。” 以前只是安安花生过敏。 现在安安、兰姨和谢同志都花生过敏,她肯定会倍加小心谨慎的。 这时,锅上的包子熟了。 乔星月把装着包子的蒸锅,从蜂窝煤炉上端下来。 锅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气,香迷糊了。 可是黄桂兰却满脑子都是这巧合的事情,“咋就这么巧,安安也跟我和中铭一样花生过敏?” 乔星月也觉得好巧,笑道,“兰姨,看来这是娃跟你们的缘分。” 晚上。 黄桂兰在屋里泡着脚。 这两天黄桂兰睡眠不太好,谢江端了根竹子编的小矮凳,坐在她面前,帮她做着脚底按摩。 见黄桂兰发着神,谢江问,“娃他妈,你想啥呢,想得这么出神?” “老谢,你说巧不巧。小乔同志那个大闺女安安,她竟然跟我和老四一样,也是从小先天遗传性的花生过敏,咋就这么巧了?” 谢江看洗脚盆里的水温不热了,又拎着热水壶往盆里加了点热水。 “别动,小心烫着。这说明啊,咱们谢家和娃有缘分。咱家一直没女娃,你就把安安宁宁当自己亲孙女吧。” “我看行。”黄桂兰一想到两个娃那可爱懂事的模样,既是心酸,又是心疼。 “……” “行了,老谢,不用按了。” “再给你按摩一会儿,力道合适吗?” “合适,这两天泡了脚,你给我这么一按,还别说,睡眠改善了不少。” 乔星月从奶奶屋里出来,必然会经过兰姨和谢师长的屋子。 门缝敞开着。 谢师长堂堂军区首长,手下至少上万个兵,都要听他指挥。 那些手下的兵,哪个见了他不得鞠躬敬礼。 可是回到家里,谢师长竟然会给媳妇洗脚。 真是个宠媳妇的好男人。 想必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谢团长几兄弟肯定也都是个爱护媳妇的好男人。 这样的家庭氛围,乔星月一个外人瞧着,都不由觉得身心轻松和愉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啥狗屎运气,才能找到这样好的东家给他们保姆。 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乔星月准备带安安宁宁洗漱后睡觉了。 正巧,碰到从堂屋外走回来的谢中铭。 他手里拿着一个网兜,兜里装了三个重叠在一起的搪瓷盆,盆底还印有崭新的“双凤牌”的红漆。 见到她,他把网兜递给她,“乔同志,我妈让我给你捎的搪瓷盆,刚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 乔星月接过网兜,“咋买这么多个?” 谢中铭应了一声,“我妈说,女同志爱干净,洗脸洗脚都要分开的……” 黄桂兰说,女同志洗脸洗脚和洗内衣内裤的盆,都是分开的,所以特地让他给乔同志买了三个搪瓷盆回来。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同志聊起洗内衣内裤的事情,有些尴尬。 “反正我妈特地交代了,要我给你捎三个新的搪瓷盆回来。” 乔星月看了看,盆里又放着新的牙刷、杯子,还有中华牌的牙膏。 70年代,牙膏这种日用消耗品,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奢侈品,尤其是中华牌的,这种大盒的一盒一块二毛钱,可以买二十个大肉包子了。 所以一般人家都是用牙粉或者盐巴刷牙。 兰姨让谢同志直接给她买了最贵的牙膏,乔星月忽然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谢家好好干。 “谢同志,真的太感谢你了,还有兰姨,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一家子!” “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谢同志,我听兰姨说,谢同志也娶了媳妇了。咋没见你媳妇跟着你来部队随军?” 按照谢同志的级别来看,他的媳妇完全有随军资格。 她就是随口问一问。 想着谢师长这般宠着兰姨,谢团长肯定也是个十分宠媳妇的好男人,应该让媳妇身边跟着才对。 乔星月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时,已经晚了。 谢中铭的眉峰压得极低,眼底没有半分暖意,半天没应声。 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连旁边的安安和宁宁,也发现叔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让她们也不敢吱声。 就在这时,谢中铭冷冰冰地答了一句,“乔同志,这是你第二次打听我的个人婚姻状况了。” 乔星月恍然大悟。 难怪昨天他刚进堂屋,见到她在谢家时,对她满眼的怀疑和警惕。 “谢同志,我可不是冲着你才来这里当保姆的,是我一直想到城里找个能养活两个娃的活来干,正好同村的唐婶把我介绍过来了。我真没打你啥主意。” “我就是一个死了男人,还带着两个娃的寡妇,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可千万不要误会,她是为了勾引他才来的。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这时,不动声色的谢中铭,又冷冷应了一声,“是吗?乔同志,我并没有说我怀疑你什么,你何必急着如此解释?” 乔星月倒是被噎了一下,“……” 是啊,人家谢同志没说他怀疑她什么。 可她这么着急解释,不过是因为这份保姆的工作,真的对她太重要了。 她又说: “谢同志,我只想好好地把活干好,能有个稳定的收入,让我们娘仨活下去。” “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说完,她牵着安安宁宁转身上楼。 谢家这二层小楼,一楼是堂屋、厨房、厕所还有兰姨谢师长的房间,以及奶奶房间。 二楼是乔星月和两娃,还有谢中铭、谢明哲的房间,以及一个种着花的小露台。 谢中铭望着三母女上了楼。 想到乔同志死了男人,一直是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两娃讨生活,日子确实是过得十分清苦,他眼底的冷意散开,只剩几分懊恼。 方才他对乔同志那冷冰冰的质问,此刻倒像是变成自己胸口的冰碴子,硌得他心口发疼。 他确实不应该仅凭现有的信息,去怀疑乔同志的身份有问题。 就算要怀疑,也应该拿出铁证如山的证据。 很快,谢中铭意识到,他对乔星月的了解还是太片面了。 脑海里浮现出她转身带着孩子离开时,那委屈、恼怒,又充满坚定的眸光,谢中铭竟然觉得自己的怀疑方向是错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去了奶奶陈素英的屋里。 奶奶陈素英左半身瘫痪,招呼着谢中铭的右手,倒是活动自如,只不过因为面瘫的缘故,说话不太利索。 一进屋,奶奶就拉着谢中铭的手,说,“中铭,星月,那,那两闺女,眼,眼神长得可像你了。” “奶奶,星月就是来咱家干活的,你可别看岔了。那两女娃跟我可没啥关系,咋可能眼神像我?” “像,你,仔,仔细瞧!” 奶奶陈素英总瞧着这两女娃的眼神,和小时候的谢中铭,像极了。 谢中铭没当一回事。 这两娃就是乔同志和她死去的男人生的,咋可能像他? 不可能的事情。 他从奶奶屋走出去,看见谢江和黄桂兰都呆在厕所,里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走近一看,是厕所的水管坏了。 生锈的水管一直往外渗着水,谢江蹲在那里修了半天,没修好。 “爸,我来试试。” 谢中铭从谢江的手里接过了扳手。 大院普通宿舍是一个单元楼设置一个总阀,但谢师长家这种高级干部的二层小楼,自己家就有一个总阀。 谢中铭去关了总阀,正要蹲下去修水管,裤裆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感,以至于他蹲到一半又迅速起身。 昨天乔同志刚到谢家就提醒过他,要他去卫生科拆线,加上他那里感染了,他确实是去了一趟卫生科,可是卫生科的男大夫都不在,全是女大夫和女护士。 所以拆线和感染的事情,他都没有处理,这会儿蹲下身子时裤子紧崩着,伤口处自然疼了起来。 谢江和黄桂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随即,谢江问,“老四,那个地方伤口还没愈合?” 当着黄桂兰的面,谢中铭有些尴尬,又不得不回答,“有点感染而已,没事。” 黄桂兰急死了,老四娶了个两百多斤的胖丫,连个娃都没有生,这要是断子绝孙了,可咋整? 黄桂兰急道,“老四,你咋不去卫生科让大夫给你瞧瞧?” 乔星月正好去院子里,晒完换洗下来的内裤回来,听见这一幕,走到厕所门口。 厕所里的空间本就小,谢家三人站在里面便没有别的空间了,她只好站在门口,对着三人的背影,干脆利落道: “兰姨,水管我来修吧。修完了,一会儿我给谢同志看看感染的伤口。” 谢中铭的耳廓漫上绯红之色,随即攥紧手指,斩钉截铁地拒绝,“乔同志,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明天就去卫生科。” 乔星月放下手中的搪瓷盆,“谢同志今天已经去过卫生科了吧?” “……”红着耳朵的谢中铭,默认了。 乔星月又问,“是不是见卫生科都是女大夫,谢同志又不让人家脱你裤子给你处理伤口了?” 这时,黄桂兰瞧了自己的四儿子一眼,这会儿他何止是耳朵红了,脖子和脸也红着,自己的儿子她还不了解,他从小就男女边界感强,在女同志面前很有分寸。 黄桂芳温柔地劝了几句,“老四,医生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的。你这样害羞,耽误了治疗,到时候真断子绝孙了,那可咋整,你和你媳妇长期两地分居,可是连个娃都还没有生。既然感染了,一会儿让小乔同志好好给你再瞧瞧。” 谢中铭手指攥得更紧。 提到胖丫,冷硬的五官线条紧紧崩着。 “妈,我是不会和她生娃的。” 冷冰冰的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抗拒。 这个时候,乔星月才捕捉到一些信息。 谢同志干啥要和媳妇长期分居两地? 而且明显看得出来,谢同志似乎不太喜欢他媳妇,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讨厌他的媳妇。 难道谢同志婚姻不幸?他和他媳妇是包办婚姻?不对呀,谢师长和兰姨也不像会给儿子包办婚姻的人,他们既明理,又开明。 反正乔星月觉得怪怪的。 她拿了谢中铭手中的扳手,“让我来修吧,这水管要是漏到明天,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水。” “小乔同志啊,你还会修水管?” “我试试,应该问题不大。” 谢家父母赶紧侧着身子从厕所里走出来。 乔星月走进去,蹲在水管前,拧开弯头的接口看了看,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密封圈坏了,谢同志,家里有没有不要的自行车内轮胎?有的话,再帮我拿把剪刀来。” “刚好有,我去拿。” 谢中铭拿来了剪刀和废弃的自行车内轮胎过来,见乔星月剪下一个密封圈大小的胶圈来,然后放到弯头接口凹槽内,又把水管拧紧。 那动作快得如同是跟她做手术一样,行云流水,相当麻利。 三两下间,他和父亲谢江都搞不定的水管漏水问题,这就被乔星月搞定了。 他弯着腰去瞧了瞧,真的不漏水了。 昏暗的灯影投下来,正好照着乔星月专注的眉眼,以及她乌黑的麻花辫,还有她辫子下面白皙如玉的脖颈。 谢中铭正要直起腰来。 下一瞬,乔星月起身回头,一个不小心,和谢中铭撞在了一起。 猝不及防间,乔星月软软糥糥的唇,擦过谢中铭的额头,她没有想到谢中铭会突然弯下腰来。 站稳后,她赶紧说了一声抱歉。 第7章 那就和胖丫离婚吧 乔星月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因为她纳闷谢同志为啥半夜换床单被套。 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面前的男人脸红得愈发厉害。 倒是显得特别可爱! 乔星月还能不知道是因为啥? 男同志半夜洗被套,就只有两个原因,不是尿床了,就是做梦,弄脏被子了。 显然,是后者。 知道谢同志脸皮薄,乔星月没再继续追问,“谢同志,我带宁宁回屋睡觉了。” “嗯。”谢中铭眼皮没动,心里已经兵荒马乱,赶紧迈开大步,下了楼。 …… 水房。 静谧的夜晚被哗哗的流水声,彻底打破。 谢中铭埋在水龙头前,捧起水来,一次次浇在脸上。 冷水哗哗拍打在脸上,却浇不灭那股臊得慌的愧疚。 五年了,他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更没有梦见过和女同志…… 今儿这梦,简直是有些混账! 他又往脸上浇了一捧水,然后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中铭?” 夜训归来的江北杨,正准备回家。 江北杨的父亲,也是锦城军区的老领导,家属院给江家分的房子,刚好就在水房隔壁。 他们这种带小院的二层小楼,本是带了水房和厨房的,谢中铭怕在家里洗被套会吵到父母和奶奶。 况且,哪有人大半夜洗被套的? 刚刚被乔同志撞个正着,已经不知如何解释了,要是被父母撞见,更是臊得慌。 所以他来到了公用的水房处。 大半夜的,江北杨被这哗哗的流水声吸引了注意力,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好哥们在这里洗被套? 春夜凌寒,谢中铭却穿着军绿色的背心。 两条胳膊露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搓着被套的动作又快又用力,手臂上肌肉和经脉鼓起来。 再看他额头上冒着汗,耳根子后头也是一阵薄红。 同样身为男人,而且是二十多岁没娶媳妇的男人,江北杨什么都明白了。 江北杨上前,勾着谢中铭的肩。 “中铭,你这大半夜的洗被套,你是梦见哪个女同志了?” “让我想想。”江北杨的手被谢中铭推开,他又故意凑近了说,“反正肯定不会是胖丫。中铭,老实交代,你不会是梦见肤白貌美的乔同志了吧?” 谢中铭耳尖发烫。 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清心寡欲这么多年,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同志,这般无法克制。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自己终究是有妇之夫,哪怕对胖丫再厌恶,这层名分在,也不该对乔同志有半分歪念。 他内心翻滚,表面冷冷睇了江北杨一眼,“明早出早操,你想带头做五百个负重击掌俯卧撑?” 哦靠! 五百个俯卧撑就算了。 还要他负重击掌? “你是周扒皮吧?我大半夜才带了新兵夜训回来,你又要我带头出早操?” 江北杨和谢中铭从小玩到大。 虽然谢中铭是上级,江北杨是下级。 但平日里,江北杨就爱和谢中铭开玩笑,他又勾住谢中铭的肩,“你老实交代,到底梦见了谁?” 谢中铭攥紧搪瓷盆,冷冷抬眸,“滚回去睡觉!” …… 第二天一早,谢中铭因为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而且还感染了,便没有再去晨练。 但习惯了早起,一如往常,他五点半便起来了,起来后洗漱完,关在屋子里看了会书。 听到对面乔同志的屋子里有动静,大概是她起来做早饭了,他握着书页的手指,紧紧一攥。 直到脚步声下了楼,听不见了,用力攥力的手指这才放松下来。 这天的早饭,谢中铭没有下楼。 直到在楼上,听见乔同志说是要带着两个娃去军区服务社买菜买肉了,他才迟迟下楼。 黄桂兰瞧着儿子精神抖擞,不像是生病了,咋今天下楼还晚了半个钟? “老四,你咋这么晚才下楼来?” “写了一早上的报告。” 谢中铭坐在四方桌父母的对面,拿起一个土豆丝馅的包子,咬了一大口,想到昨晚做的那个荒唐的梦,背脊不由紧紧崩直,幸好乔同志带着娃出去买菜了,否则见到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又咬了一口包子,谢中铭这才发现,这乔同志做的土豆丝的大包子是用猪油炒的,特别香,比他吃过的任何一家国营饭店的包子,都要香很多。 这乔同志做包子的手艺,倒是好得没话说。 …… “阿嚏!” 乔星月走在刷着白灰,写着标语的大院里,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她? 兰姨对她特别信任,一次给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让她自由安排一日三餐,这一给就是一百二十块钱。 一百二十块平均分配下来,一天四块钱的生活费,还有粮肉票。 这个时候的猪肉是八毛钱一斤,四块钱光买肉的话,可以买五斤肉了,当然她不可能光买肉,反正在谢师长家吃的好,睡得好,啥都好。 这两天,兰姨依然会给她添很多饭,夹很多块肉,她真怕自己这么吃下去,会胖成以前两百多斤的样子。 …… 谢家,谢中铭手中的包子吃了一半,喝着稀饭。 这个时候,江北杨从堂屋外急匆匆地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装在信封里的电报。 见到谢中铭和谢师长还有兰姨都在四方桌前吃早餐,他赶紧大步走过去,把手中的电报递给谢中铭。 “中铭,茶店村来的紧急电报。不知道是不是胖丫出事了。” 谢中铭接过电报,拆开来,看了看。 旁边的黄桂兰瞧见他紧拧着眉心,有些担忧,“老四,莫不是胖丫真出啥事了?” 谢中铭没说话。 他攥紧手中的电报,脸色又阴又沉。 谢江把电报拿过去,看了一眼,“这胖丫咋又在村里惹事?” “惹啥事了?”黄桂兰起初没咋动怒,把谢江手里的电报拿过来看清楚后,饶是她脾气再好,也不由气得肺疼。 “胖丫这次咋惹了这么大的事,偷了人家乡亲八百块钱?” 电报是茶店村的村长发过来的,说是胖丫这次偷了乡亲家的八百块钱,那钱是乡亲娶媳妇给彩礼和买三转一响,还有办酒席的钱。 要是这钱还不上,这媳妇也娶不上了。 乡亲还说,胖丫要是还不上钱,就要让胖丫吃牢饭。 更气人的是,胖丫拿着这八百块钱去了城里的百货大楼,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几天时间全花光了。 黄桂兰气得手抖,“这胖丫咋这么能吃?八百块钱几天时间就吃光花光,难怪能长两百多斤。老四,你娶了个这般惹是生非的媳妇,难不成这一辈子都要当她的提款机不成?” 江北杨在旁边附和,“中铭,兰姨说得对。这钱不能再给胖丫了,否则她知道自己闯了祸,你回回都会给她擦屁股善后,她以后指不定还会闯更大的祸,你以后会赔更多的钱。” 江北杨补充,“中铭,依我看。这次你干脆利落地拒绝胖丫,然后直接向部队打离婚报告。” 谢中铭把黄桂兰手里的电报拿过来,紧攥在手里。 像这种向他要钱赔钱的电报,他收集了很多。 这些年,他都不知道给胖丫赔了多少钱了。 他深思熟虑后,冷静道,“不行,这次我得去一趟茶店村。这件事情,我必须去查清楚。就算要离婚,也要等我见到胖丫之后,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再向组织打离婚报告。” 沉默良久的谢江,终于发话了,“老四说得对,就算要离婚,也得去茶店村见一次胖丫,有啥话他们当面说清楚。” 说着,谢江拍了拍儿子的肩,“老四,见到胖丫把事情处理妥当。这种女同志,确实不适合当军嫂。” 旁人只知道他家老四娶了媳妇。 但都不知道老四娶了个啥样的媳妇。 有人问起来,谢江都是支支吾吾,含糊过去。 要是让那些战友们知道,胖丫是个好吃懒做又偷鸡摸狗的人,他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就连五年前,老太太陈素英问起,中铭给她娶了个啥样的孙儿媳妇,谢江和黄桂兰都是谎称老四的媳妇长得又高又漂亮又有学问,人还善良。 谢江补充:“老四,如果这次胖丫不同意离婚,你就让她开个价,她要多少钱。我们谢家赔给她。” 谢江也是心疼儿子。 不想让自家老四一辈子的婚姻幸福,就这么毁在胖丫手上了。 谢中铭经过深思熟虑后,点点头道,“爸,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因为胖丫的事情,他连继续吃早饭的心情也没有了。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便去火车站买了下午的去昆城的火车票。 时间还早,他又去了一趟军区总医院,特地挂了一个泌尿科的男大夫。 这个大夫戴着黑框眼镜,瞧见他那处感染了,啧啧道,“感染成这样了,咋现在才来医院?” 谢中铭也不想拖到现在。 他去了两趟军区的卫生科,都只有女大夫。 被一个乔同志看光了,已经够让人臊得慌了,他不想再让第二个女大夫给他看病,更不愿意再让乔同志帮他处理感染的问题。 他宁愿这么一直感染着。 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好在并不是很严重,大夫给他拆了线,又做了个清创引流,“注意卫生,每天及时换药。” 离开军区医院后,他去到火车站,时间刚刚好。 第二日抵达昆城,又坐了汽车到山泉镇,然后找了一辆牛车送他去茶店村。 几经辗转,终于到了胖丫家的茅草屋前。 胖丫家的草房隔壁,是刘婶家。 这个村子的所有人,都姓刘。 当初他到茶店村出任务,借宿在胖丫家。 晚上喝了一碗胖丫妈煮的红薯粥,谁知道那碗红薯粥被胖丫妈下了兽药。 夜里胖丫骑到他身上强行做那种事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刘婶见到他,一眼认出他来,“呀,这是谢同志来了吗?” 谢中铭今天没有穿军装。 一身白衬衣扎在藏青色的长裤里。 腰杆自然而笔挺。 刘婶拎着猪草站到他的面前,佝偻的身子只能齐到他的胸前,不得不抬起头来望着他这英俊的身姿。 “谢同志,又到我们茶店村出任务呀?” 谢中铭见到长辈,冷硬的眉眼里有了一丝宽厚的笑容,“不是,刘婶,我回来看看胖丫。”刘婶脸上的笑容变成惊诧,“啊胖丫?胖丫不是死了吗?谢同志你不知道吗?” “死了?” 仿佛被当头一棒敲下来。 虽然谢中铭从来都不喜欢胖丫。 可她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刘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刘婶一脸认真,“我怎么可能在开玩笑,不信你问问你丈母娘。刚好,你丈母娘在那里挑大粪,你过去问问。” 话音未落,谢中铭已经加急步伐,跳过一个田坎,动作矫捷地来到了胖丫妈面前。 胖丫妈叫曾秀珠。 起初谢中铭还没认出来,定睛一看,确实是胖丫妈。 他忙问,“妈,胖丫呢?” 第8章 找胖丫离婚,胖丫死了?? 看到谢中铭,曾秀珠吓了一大跳。 以为是眼花了。 再一看,确实是五年前她用一包兽药,给药倒的那个倒霉排长。 妈呀,这男人咋跑他们村里来了? 心虚的曾秀珠吓得肩上的担子一滑。 两桶大粪顷刻间倒在田地里。 又臭又脏的大粪溅起来,溅了曾秀珠一身,也溅了谢中铭满裤脚都是。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曾秀珠是心里有鬼,顾不了溅了满身的大粪。 而谢中铭,是满心的疑惑,追着曾秀珠焦急道,“妈,胖丫呢?我听刘婶说她死了,胖丫怎么可能会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曾秀珠哪还敢再说谎。 加上谢中铭一身骇人的气势,把她吓得不轻。 她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胖丫,她,她……胖丫她确实是死了。” “可是昨天村长不是还给部队发电报,说是胖丫偷了乡亲家,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八百块钱,要被送治安大队吗?” “……”曾秀珠这可答不上来。 这五年的时间,她收买了村长,借着胖丫之名,不知道骗了谢中铭多少钱。 谢中铭从最开始的,一个月寄回38块钱,到后来的100块钱工资,全都进了她的腰包。 而且经常以胖丫惹是生非为由,让谢中铭赔各种各样的钱。 这回骗谢中铭说胖丫偷了乡亲八百块钱,去省城百货大楼花光了,是因为曾秀珠的儿子要娶媳妇了。 所以谢中铭又成了他们的摇钱树。 哪曾想,这个谢中铭五年不来茶店村,偏偏在儿子要娶亲之前来茶店村。 曾秀珠手心里全是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妈,胖丫到底什么时候出事的?又是怎么出事的?” “就是这几天,她,她,她偷了乡亲的钱,掉河里淹,淹死了。” 谢中铭不相信胖丫就这么死了。 而且这丈母娘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前后自相矛盾。 额头冒出的汗不知道是因为干农活,还是心虚。 他犀利敏锐的眼神,盯着曾秀珠。 以他的洞察力,第一眼就觉得她在说谎。 “妈,我问你,胖丫真的偷了乡亲的钱。” “对啊,偷了乡亲八百块钱,怕挨打,就掉河里淹死了。” “真的淹死了?” “当,当然啊,我骗你干什么?” “丧事办了吗,下葬了吗?” “下葬了。” 为了掩饰心虚,这回曾秀珠答得非常肯定。 谢中铭听着,却是破绽百出。 “胖丫掉河里淹死了,为什么不发电报告诉我?” “下葬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被连着追问,曾秀珠手心里的汗,更是密密麻麻。 谢中铭觉得十分有问题,冷声警告: “胖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说清楚,我就自己去查。” “等我查清楚了,这里面要是有什么猫腻,你们可没那么容易逃脱干系。” 眼见着曾秀珠心虚成这样。 越是不让他知道真相。 这真相里越是有猫腻。 这一唬,曾秀珠哪还敢编得太离谱。 她看着谢中铭这高大的身影,冷硬的眉骨带着阵阵寒意。 连周遭的空气也结了一层寒冰似的。 但她还是没说实话,“中铭啊,胖丫真的死了,死在外面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反正她就一直没有回来。” 分明就是在撒谎。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接下来,谢中铭住在刘婶家。 花了两个半天的时间,去了乡镇的派出所。 他没有查到胖丫的死亡登记和户口注销登记。 又走访了左右的乡亲。 这才知道,原来他和胖丫领结婚证没多久,曾秀珠便将胖丫赶了出去。 有人在附近的村子里见过胖丫。 后来就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查到这些消息的谢中铭,内心很是自责。 五年时间,他没来过茶店村,更是因为不喜欢胖丫,一直没有想过要把胖丫接去部队随军。他以为,只要往茶店村给胖丫汇款,就算是尽到责任了。 所以这五年哪怕就是有探亲假,他也一次没有来过茶店村。 否则胖丫出事,他也不可能现在才知道。 他重新回到胖丫娘家。 前一秒,曾秀珠和胖丫的哥哥刘大柱,正在商量着该怎么办。 “妈,胖丫那当兵的丈夫,会不会把这些年寄给胖丫的钱要回去?” “要也没有,都花光了。哪还有钱还给他,他要是要,我就倒地上哭。” “可是胖丫始终是被我们赶出去的。” “只是赶出去而已,又没杀人放火,不犯法的,放心。” 下一秒,谢中铭迈过门槛,走进堂屋。 这一家子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那双眸子,像是淬了冰的钢刀一样,带着雷霆之势的怒意。 “你确实没杀人放火。但是你把胖丫赶出去,胖丫生死不明,这是破坏军婚。” “破坏军婚是犯法的,我追究下去,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曾秀珠就是再没文化,听到破坏军婚几个字,还是懂的。 这几个字带着震慑力,让曾秀珠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走到谢中铭面前,“女婿啊,那胖丫实在是太好吃懒做了,天天啥活也不干,只知道吃,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胖成两百多斤,我这个当妈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把她赶出去的。” 谢中铭哼声,“当妈的可以教育子女,但是你把胖丫赶出去,几年时间她下落不明,你不告诉我,还联合村长一起坑我钱财,这是敲诈欺骗军人钱财,你和你儿子还有那村长,是要吃牢改饭的。” 牢改饭三个字的震慑力,让曾秀珠腿都快软了。 旁边的刘大柱,也一个劲地求情。 谢中铭坚持让曾秀珠还钱。 这五年,他头两年每月寄38块钱回来,后三年每月寄100块钱回来。 加上被骗的钱。 总额高达六千多块钱了。 曾秀珠倒在地上哭天喊地。 说是日子过得苦,那钱早用来买粮和看病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眼见着这些年的钱,应该已经被他们母子花光了,知道追不回来,谢中铭也无可奈何。 再说,就算要追究下去,也是之后的事。 眼下,不是收拾这恶毒两母子的时候。 他应该尽快找到胖丫的下落。 他去乡镇派出所做了人口失踪登记,报了案,希望能够早日找到胖丫。 又想着回到部队,动用他和父亲在军中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胖丫的下落。 当天,他便买了回锦城的火车票。 返回大院的时候,谢中铭刚好遇到江北杨他娘——张红梅。 “梅姨!” “这不是中铭吗?我家北杨不是说,你去茶店村看你媳妇去了吗?中铭,你咋不把你媳妇带回来?” 张红梅是个嗓门比较大,性格比较豪爽的妇女,她说话时,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以至于一大早出门的乔星月,大老远便听见了。 那个大婶说啥? 谢同志的媳妇是茶店村的,咋就这么巧,还能跟胖丫一个村? 乔星月拎着用麻绳捆着的两斤半五花肉,还有一些装在网兜里鸡蛋、白菜、土豆,走向谢中铭和江北杨他娘。 锦城的三月清晨,雾气未散。 加上昨晚下了雨,地面湿洼洼的,空气也冷飕飕的。 比这空气更冷的,是谢中铭的脸色,每次别人问起胖丫的事情,他都刻意回避,“我媳妇不方便来大院。梅姨,我先回去了。” “好,我也去买菜了。”张红梅尴尬地点点头。 想到儿子江北杨提醒过她,不要老是打听谢中铭媳妇的事情,这是谢中铭最不喜欢和别人聊起的话题,张红梅便没有再继续打听,只觉得刚刚自己不该多这一嘴。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穿着布鞋的乔星月,绕过水坑,走到张红梅面前时,已见谢中铭走远了十几米。 这锦城是个巨大的盆地,春秋冬三季早晚都会起雾,雾气久久不散。 灰蒙蒙的雾霭中,谢中铭那道背影格外清晰。 他每走一步,肩背都挺拔如扎了根的青松,只是很快就瞧不见他的背影了。 乔星月见张红梅走得匆忙,忙跟她打了招呼,“梅姨,早啊。” “这是……”张红梅停下来,打量着她,“谢师长家的保姆?” 这闺女长得一点也不像寡妇呀,白白净净又高又瘦的,倒像是个水灵灵的大学生。 “梅姨,我是谢师长家新来的保姆乔星月。刚刚我好像听谢同志说,他刚从茶店村回来?” “你不知道他去茶店村了?”梅姨不仅嗓门大,还是个爱热闹,喜欢跟别人聊天的热情婶子,“他啊,是去茶店村看他媳妇去了。” 第9章 谢中铭的媳妇是茶店村的 乔星月这才听清。 原来谢同志的媳妇真的是茶店村的! 真是好巧啊! 见她不说话,梅姨保持着大嗓门,又问: “小乔同志,你不知道中铭的媳妇是茶店村的呀?” 乔星月拎着手中一网兜的蔬菜鸡蛋,还有用麻绳捆着的两斤半五花肉,淡淡地笑了笑: “梅姨,我也是刚刚到谢师长家里干活,不方便打听这些事情。” “刚刚只是听到茶店村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就随口问了问,也没啥别的意思。” 前两日,她问起谢同志的媳妇为啥不跟着他来部队随军。 也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不料,却引起了谢同志的怀疑。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怀疑她什么。 到现在她仍然担心工作不保,这份工作对她和安安宁宁来说太重要了,只有保住工作拿到钱,才能给宁宁治病。 看来,以后说什么话,她都得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于是,她不准备再继续打听下去,笑着和张红梅打了声招呼,“梅姨,我再去打点酱油。” “刚好,我也要去打酱油,我们顺路一起去吧。” 张红梅跟在乔星月身边,顺口问了一句,“小乔同志,你也知道茶店村?” 乔星月边走边答,“以前在那里呆过一小段时间。” 但是她不喜欢茶店村。 那个地方穷山恶水,净出刁民。 她还顶着胖丫的身份时,在茶店村短暂地呆过两个月。 因为当时自己胖成两百多斤的样子,全村人各种笑话嘲讽挖苦她,就连胖丫的亲妈曾秀珠和亲哥刘大柱也不待见她。他们对她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村子里还有很多小孩子拿石头砸她,一边砸,一边喊她丑八怪、肥婆、说她比怀了崽的老母猪更胖更丑… 幸好现在的她已经摆脱了胖丫的身份,以后都不会再回茶店村了,也不会认和原主的亲妈和亲哥相认。 茶店村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过多提起。 见她不说话了,走在身边的张红梅却继续聊个不停。 “小乔同志,你说奇不奇怪,这中铭和他媳妇都结婚好多年了,却一次也没见他媳妇来过部队。” “但是我听谢家老太太说,谢中铭的媳妇长得跟仙女儿一样漂亮,人还特别能干。” 谢家老太太就是半身瘫痪的陈素英。 当年谢中铭和胖丫结婚后,谢江和黄桂兰不想让老太太操心老四的事情,便没告诉老太太胖丫家是如何算计老四的,并且谎称老四娶的媳妇漂亮得跟仙女儿似的,人还特别能干。 那个时候的老太太还没有瘫痪,经常走东串西,跟别人聊起家常时,最骄傲的便是自己的四孙儿媳妇长得又漂亮又能干。这么一来二去,大院的人都知道谢中铭娶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 但张红梅的儿子江北杨除外。 因为当年江北杨和谢中铭是一起到茶店村执行的任务。 谢中铭媳妇的事情,江北杨一直不允许张红梅多打听。 越是不允许,张红梅心里越是跟猫抓的一样难受。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军区服务社。 张红梅把酱油瓶递出去,要了一斤酱油后,压低了声音,小声对乔星月说: “小乔同志,你说奇不奇怪?既然中铭娶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咋就一直不让她到部队来随军呢?” 这个问题,乔星月也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不准备多打听,“梅姨,我也不太清楚呢。” 两人一前一后,接过打好的酱油,一起走出军区服务社。 张红梅继续打听: “小乔同志,你真不知道中铭媳妇的事情呀?” “你要是知道,你跟梅姨说说,梅姨保证不外传。” 说话间,张红梅停下来,比了一个指天起誓的手势。 随即,好奇地问: “是不是中铭和他媳妇的感情不太好?” 乔星月细眉微蹙。 这大院的人,还真是爱八卦。 但她可不想牵扯其中。 她干脆利落道,“梅姨,我真不知道。” 随即,她把酱油瓶腾到拎五花肉的左手,又道:“梅姨,我在谢家只想多干点活,把每一件事情都干好,不该我问的事情我一句也不会多问。所以,以后您要是想打听这些事情,您直接问兰姨吧。” “我还要赶着回去照顾奶奶,梅姨,我就先走了。” 她做事利索,走路也利索。 高挑单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之中。 拎着手中用麻绳捆着的五花肉,还有网兜里的土豆白菜鸡蛋以及一瓶酱油,乔星月穿梭在大院的巷子里。 三月正是春回大地的时节。 大院里种满的月季花开出了花骨朵儿,旁边的泡桐树也开出了紫花。 空气里全是清新的花香味。 比起她在山唐村,到处都是鸡屎牛粪味的气息,好闻太多了。 红砖墙上刷着白漆,写着一句又一句的标语: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 每一句标语都鼓舞人心,这里的条件比乡下好太多。 安安宁宁也特别喜欢生活在这里。 她一定要在留在家属院,留在谢家好好干,争取成为谢家的长期保姆,于是脚下生风似地,很快便回到了谢家的二层小楼院前。 这院子前种了些花草,还种了些蔬菜。 乔星月顺手去扯了几根又肥又胖的蒜苗,准备今天做蒜苗回锅肉。 堂屋里。 黄桂兰听到谢中铭带回来的消息,一脸愁眉不展,“老四,胖丫真的失踪了?” 谢中铭眉眼未动,眸子里却有一股愁容,“嗯。” 黄桂兰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把补了一半的谢中铭的军绿色衬衣,放到膝盖上,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这可咋整,人都失踪了,你还咋和胖丫离婚?” 离婚这件事情,谢中铭一直没下定决心。 以前误会胖丫在茶店村偷鸡摸狗惹是生非,所以每次江北杨和父母劝他离婚时,他也考虑过打离婚报告。 但是既然那些事情都不是胖丫做的,全是胖丫妈和胖丫大哥扣在胖丫身上的罪名,他便没有理由再主动提离婚。 “妈,眼下找到胖丫才是关键。” 胖丫失踪的线索,断在茶店村了。 不过他已经报了案,等公安那边有消息,会到部队通知他的。 “老四,要是能找到胖丫,你还是跟她把婚离了吧。我宁愿你多赔胖丫一些钱,也不愿你的婚姻如此不顺。那胖丫妈和胖丫哥净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胖丫也好不到哪里去。” “妈,这件事情……”谢中铭听到堂屋外传来的脚步声,说话声不由被打断。 抬头一望,是买菜回来的乔星月。 乔星月只隐隐约约,听到这两母子在堂屋里说话。 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见谢同志突然中断,他定是和兰姨聊着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于是她很识趣地跟两人打了招呼,去厨房搁下肉菜,便端着搪瓷盆打了一盆热水,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关于他们聊了些什么,她一句也不多打听。 黄桂兰见乔星月到了奶奶屋里,很快关上了门。 她十分满意道: “这小乔同志不仅干活利索,还很有眼力见。” 这才来谢家没几天,她已经很想把乔星月长期留下来了。 谢中铭压低了声音说,“妈,奶奶不能受刺激,胖丫的事情,不要让她知道。” 黄桂兰继续拿起针线活,“放心,妈知道。” 谢中铭走到奶奶的屋门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刷着红漆的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来开门的人,是满脸笑容的安安。 她昂起小脑袋来,望着谢中铭挺拔伟岸的身影,声音欢快得像是风铃: “中铭叔叔!” “嗯。” 谢中铭瞧见乔星月拧了把热毛巾,给奶奶洗了把脸。 他从军绿色的裤袋里掏出两个玩具来,递给安安和宁宁。 那是两只绿皮红眼的发条青蛙。 安安宁宁曾经在山唐村的供俏社,见过这种玩具。 但是一只发条青蛙要卖两毛钱,妈妈没舍得给她们买,也没钱给她们买,她们也懂事从来不吵着买,可是却想了很久了。 “叔叔去昆城的时候,给你们带回来的玩具,给!” 两个娃眼睛放光地接过来,齐刷刷道:“哇!发条青蛙!谢谢中铭叔叔。” 拿到玩具,两个娃蹲在地上玩了起来。 床上的老太太陈素英,看着风尘仆仆的谢中铭,嘴巴不太利索地问道: “老四,你咋,咋不把你,你媳妇接到大,大院来?” 谢中铭一直没让老太太知道他和胖丫结婚的真相。 老太太还一直以为,他媳妇是昆城军区的文职干部,并且长得又高又瘦又漂亮,人还特别能干。 老太太根本不知道胖丫这回事,连胖丫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知道自己的孙子娶了个能干漂亮的媳妇,老太太早就盼着这小两口能住在一起,好早点给她生个曾孙。 最好还能生个像安安宁宁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娃娃。 因为谢家从谢江这一代就全是男娃,没一个女娃娃。 这次老四说是去茶店村探亲,却没把孙媳妇带回来,老太太又有些失落。 谢中铭发现,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谎。 可在奶奶面前,他又无可奈何,只能撒谎。 于是,又说,“奶奶,你孙媳妇在昆城军区也是身兼要职,很难走开,否则我早就带她回来孝敬您了。” 乔星月安安静静地给奶奶做着按摩。 没有刻意去听他们聊了什么,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听才弄明白,谢团长和他媳妇长期分居两地的真正原因。 原来谢同志的媳妇也是个身兼要职的军人。 不过,她也不多问,她保持着沉默,认真安静地揉捏着奶奶僵硬无知觉的左臂。 谢中铭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握着奶奶的手臂,手掌落在奶奶僵硬的肩颈处,一寸一寸地揉捏着。 “奶奶,力道合适吗?” 这声音透着股爽利劲儿,半点不拖泥带水,又藏着待人的细致温柔。 每捏一下,她额前的碎发便跟着轻轻飘扬。 那柔顺的碎发,扫过她精致的脸蛋,又扫过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那认真干活的模样,惹眼到不行。 只是从他进门起,她便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向他打听什么。 谢中铭刻意的,多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他目光如鹰隼——这女同志,今天对他的事情,是不感兴趣了? 乔星月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前两天她多问了一句就引起了谢同志的怀疑。 今天她便埋头苦干,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讲,连眼神也没和谢同志接触在一起。 不过埋头苦干的同时,她总觉得谢同志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却总觉得这目光沉得像块石头。 第10章 宁宁也有谢家遗传病 此时此刻的宁宁,手中的发条青蛙掉在地上。 她面色苍白地抓着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肩膀跟着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只能发出“嗬嗬”的细碎声。 很快,一张小脸蛋被憋得又青又紫。 这是宁宁的哮喘病又发作了。 虽然乔星月是医生,可是每次看到宁宁哮喘发作,胸口依然会颤得厉害。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有限制,远不及后世先进规范,急救药物也十分匮乏,而宁宁长期服用的那款特效药,只能起到平日的常规治疗作用。 如果情况严重,那款特效药也不一定能有用。 所以乔星月的胸口慌得厉害,却保持着镇定,吩咐着身侧的安安。 “安安,快去给妹妹拿药。” 慌了神的安安,赶紧拔腿噔噔噔地跑上二楼。 黄桂兰一听说要拿药,也赶紧去拿搪瓷杯倒了杯水来,眼见这水有些烫,她赶紧用两个搪瓷杯左右倒腾,一边倒腾一边吹凉。 “小乔同志,安安去给宁宁拿啥药?有用吗,要不要我赶紧去叫中铭回来,让他开车送宁宁去医院?” “兰姨,先别慌,等宁宁吃了药先观察十五分钟,如果没有缓解再送医院。” 没一会儿,安安拿着药从二楼冲下来。 因为太着急了,安安在楼梯踩滑了摔了一跤,可是她一点也不怕疼,爬起来赶紧冲到乔星月面前。 乔星月拿到药,赶紧让宁宁吃了药。 这时,黄桂兰才看清,宁宁吃的那款特效药,竟然和中铭他爸吃的那款哮喘特效药,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黄桂兰看见宁宁吃的药量,是谢师长药量的一半。 刚刚见宁宁的症状反应,黄桂兰也有猜测过,这孩子不会是和中铭他爸一样的,从小有哮喘病吧? 结果正如她猜测的一样。 黄桂兰难免觉得太过巧合了。 之前她了解到安安跟她和中铭一样,会对花生过敏。 现在宁宁又和中铭他爸一样,有着哮喘病。 这俩娃,咋就跟他们谢家这么有缘,连家族遗传病都能一个娃各随一样。 不过眼下黄桂兰没有空闲功夫去想别的。 她随时观察着宁宁的反应,只盼着她的症状赶紧减轻。 乔星月的注意力,也全神贯注地落在宁宁身上,见宁宁的呼吸慢慢平稳,指甲盖也由紫到红慢慢恢复了正常,乔星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宁宁喘了一大口气,缓缓对乔星月说,“妈妈,我没事了,你别着急。” 乔星月被吓死了。 这款特效药不如后世的喷剂见效。 要是效果不好,宁宁会很危险,幸好是缓解过来了。 这时,黄桂兰才空出脑子来,确认道,“小乔同志,宁宁是有哮喘病吗?” 乔星月点点头,“嗯,宁宁从生下来就有哮喘病,先天性遗传的。这个病不发作还好,发作起来很危险,而且要长期服药,买药的钱也很贵。所以我很感谢兰姨给我的工作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的。” 黄桂兰若有所思。 难怪之前听两个娃说宁宁要治病,原来是治哮喘病。 目前这个病根本无法根治,药费确实很贵。 中铭他爸也是长期吃宁宁吃的那款特效药,一盒药24块钱。 连他们这样的家庭都觉得药钱贵得很,更不用说乔星月这样一个死了丈夫无依无靠的单亲妈妈,难怪这母女三人衣着又破又旧,一定是把钱全都花在给宁宁治病上了,她们是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 黄桂兰决定给这三母女做套新衣裳。 见她不说话,乔星月心一紧,赶紧解释: “兰姨,不过你放心,哮喘病不会传染的,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就怕兰姨误会这个病会传染,到时候找个借口,不让她干了。 “你瞧你,瞎想些啥?”黄桂兰赶紧澄清,“兰姨可没有任何要赶你们走的意思。” 她补充道:“这几天我看你干活利索,做的饭菜也很合我们胃口,而且老太太也喜欢你,也不用试岗一个月那么的时间了。索性我就直接告诉你,你就长期留在我们家帮我搭把手,把心放肚子里,我每个月都会准时给你发工资。” 乔星月顿时有些热泪盈眶,“兰姨……” “你别哭。”黄桂兰喉咙发紧,“你一哭,兰姨心里也难受。”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带着两个孩子,日子是过得有多艰难。 瞧瞧她们母女三人,一个个人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才长得这么瘦吧。 黄桂兰拉着乔星月的手,拍了拍,“把兰姨这里当自己家啊,别太生分了。兰姨能找到你这么能干的帮手,也是兰姨的福气。” …… 傍晚。 大院各家各户都冒起了炊烟。 整个大院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 谢江踩着二八大杠,穿梭在红砖楼前,和坐在小竹凳上聊着家常的老人们打了招呼,随即缓缓骑进自家的小院里。 黄桂兰也搬了一根竹凳,坐在自家院前的豆角架前,纳着鞋底。 那双鞋底的大小正合适一个四五岁的娃娃穿,那是她专程给安安宁宁纳的。 瞧见谢江从二八大杠下来,她赶紧朝谢江招了招手,“老谢,你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谢江走过去,“啥事?” “老谢,安安随我和中铭一样花生过敏的事情,我跟你讲过了吧。” “讲过,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更巧合的是,宁宁也有咱谢家的家族遗传病。今天宁宁哮喘发作,我才知道宁宁这娃连吃的哮喘特效药,都跟你吃的那款药一模一样。你说这两个娃咋能都有咱家的遗传病?” 黄桂兰停下了手中纳鞋底的动作。 谢江也停下了手中解着衬衣扣子的动作。 他沉稳有力的目光里,染上一丝浓浓的疑惑,“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这么坐在小马扎上,昂着脖子看魁梧高大的谢江有些吃力,便将还没纳好的鞋底放在小竹凳上,站起来。 然后,望向在院子里玩着弹珠的两个娃,“你仔细瞧瞧,安安那股子聪明劲,像不像中铭小的时候?还有宁宁的眼神,像不像中铭小时候花生过敏时的憔悴样?” 谢江看着两个娃,仔细打量着,“这两娃看上去,明明就和小乔同志长得一模一样,咋能跟老四一样。” “我让你仔细瞧,越瞧越像,这两娃不会是……” “你可别瞎想。咱们老四为人端正,不可能在外面乱来,这两娃更不可能是咱们老四的。” 谢江这么一提醒,黄桂兰想想也是。 老四就连娶了胖丫,也是因为胖丫妈在他喝的红薯粥里下了配种的兽药,才不明不白地和胖丫睡了。 在男女关系上他家老四最有边界和分寸,不可能在外面乱来。 更不可能有两个娃娃。 可是,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那为啥安安花生过敏,宁宁哮喘,这两样都是咱谢家的家族遗传病。” “兴许就是巧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说明这两娃和咱谢家有缘分。” “也是。“” 黄桂兰突然有些失落,这安安宁宁要真是他们家的孙女,那该多好呀,多水灵,多乖巧,多懂事,多让人心疼的娃。 “老谢,我准备拿出咱家的布票,去买几匹好看点的布,给安安宁宁还有小乔同志,各做一身新衣裳。” “我看行,天气快热起来了,买透气的纯棉布,不要买的确良,那面料看起来好看,热天穿着却容易闷着,别把两娃闷出痱子了。” “行,我买贵的。” 这时,乔星月在厨房里喊了一嗓子,“安安,去隔壁周婆婆家,把酱油给妈妈拿回来。” “好嘞!”安安放下手上的弹珠,起身,拍拍沾着灰土的手。 见到谢江,她很礼貌地打着招呼,“师长爷爷,你回来啦。” “嗯。安安乖。” “师长爷爷,我去周婆婆家拿酱油。” 这个周婆婆真是烦人,不是借油盐酱醋,就是肥皂、扫帚、蜂窝煤等等……但了从来不知道还回来。 安安来到师长爷爷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周婆婆家讨要借出去的东西。 黄桂兰也有些无可奈何,“唉,这周大红找咱们家借了三十年的酱油了,就从来没有主动还回来过一次。” 谢江劝道,“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她来借就借给她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她只借不还。” “算了,不跟她计较。” “不行,我得去瞧瞧,东西拿不回来没事,可别让周大红欺负咱们安安。” 虽然黄桂兰只和安安宁宁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却像是稀罕亲孙女一样稀罕着安安宁宁。 安安前脚去了周大红家。 她后脚便跟了过去,就怕安安被欺负了。 周大红正在堂屋里,给自己的孙子吃着桃酥,见到安安进了堂屋,她瞪了一眼,“看啥看,看也没你的份。” 说着,周大红又塞给他的胖孙子一块桃酥,“小兵,你自己吃,给别她吃。” 叫小兵的胖男孩子,一边吃,一边在安安面前做着各种炫耀的动作:哼,就不给你吃! 安安心里憋着一口气,却礼貌道,“周婆婆,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你家讨东西吃的。我是来拿酱油的。” “啥酱油?” “就是中午你借走的那瓶酱油,我妈妈早上刚刚打的。” 安安真是烦死这个周婆婆了,可妈妈教过她,没有触犯到自己的利益时,就不要跟人翻脸,要处好邻里关系。 “不就是一瓶酱油吗?”周婆婆一脸尖酸样,“好像不还你似的。” 安安小手一摊,毫不示弱道,“那你现在还我呀。” “你……” “周婆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你懂吧。” “你个小寡妇生的小贱蹄子,你教训谁呢?” “你谁说是小寡妇,谁是小贱蹄子?”这时,黄桂芳脸色凌厉地踏进堂屋。 她赶紧走到安安面前,把安安护在身侧。 周大红立即换了一个笑盈盈的嘴脸,“桂兰,你听岔了。我刚夸安安这孩子长得水灵灵的,跟她妈一样好看。” 这周大红就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又不承认。 黄桂兰是又气又没办法,这时,周大红又笑盈盈道,“桂兰,我这就去给你取酱油。” 等周大红出来的时候,取来的却是一个空酱油瓶。 安安拎着不对劲儿,“周婆婆,咋都空了?” “我中午借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一点了。”周婆婆撒了谎,其实是她刚刚进去的时候,把一大瓶酱油全倒进自己的搪瓷缸里了。 安安气不过,“你胡说,明明我妈妈早上才刚刚打满的一整瓶酱油。” 周婆婆脸色沉下来,“你这孩子咋净撒谎,该不会你是妈妈没打酱油,把这酱油钱揣自己包里贪了,却污蔑我把酱油用完了吧?” 说完,周大红望向黄桂兰,“桂兰啊,你请的这个小保姆人品可真不行。她今天贪一瓶酱油钱,明天贪一斤米钱,回头都说借给邻居了,这一个月下来不知道得贪你们家多少钱。” 黄桂兰是个性子柔软的,和别人吵不来架,却很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小乔同志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相信乔星月的。 分明就是周大红贪了小便宜,把这整瓶的酱油都给倒空了,还来栽赃小乔同志。 黄桂兰又找不到证据,只能把这股气憋在心里。 自己可以受气,但别人不可以污蔑小乔同志。 “大红,我要是听到你在背后再嚼小乔同志的舌根子,再说她和安安宁宁的半点闲话,我可是要叫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来评理的。” 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专门调节院里的各种矛盾纠纷。 像周大红这种乱给同志扣帽子的人,查实了,是要接受批评教育的。 反正,黄桂兰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乔星月母女三人半个不字。 “桂兰,我好心劝你提防着你家那寡妇小保姆,你却要找陈主任批评我,你安的啥心?” “你家那小保姆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又是个寡妇,她指不定打着勾引你家几个儿子的主意。说不定,她连谢师长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干部都想勾引。你不留个心眼,你还护着她,你缺心眼吧?” 黄桂兰气到脸色发青,“你胡说八道什么,小乔同志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偷不抢,勤勤恳恳,做事本分,不是什么狐狸精。” 黄桂兰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 这会儿却想冲上去,把周大红的这嘴臭嘴给撕烂了。 周大红剔了剔牙,一声嘲讽道,“就她长得那模样,不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是什么?到时候你男人和儿子都被勾引走了,可别后悔。我可真是好心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