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抢了渣哥白月光》
1. 背影故事
6月初,尼罗河畔,热浪灼人。
陆悦之的毕业旅行就选在这里,当初同学们听到的时候几乎都吃了一惊。
不久前的毕业典礼上,父母和哥哥也试图劝过,都没有改变陆悦之的决定。
晚上7点,陆悦之穿着舒适休闲的浅灰色亚麻衬衫从开罗的豪华酒店出来。她手腕上搭着一件很薄的暗银色防风外套,没有要穿上的打算。
大学同学兼好友谢司俨走在她身旁,低头刷着手机,嘴里不时念叨。
“佟佟说她不准备起来了,让我们安心去玩,不用理她。”
陆悦之寻觅着空气里隐隐的沙漠气息,转头问:“她晚饭又不吃了?”
“说没胃口,要先睡一觉。”谢司俨叹气,“她就这样。”
陆悦之不再多说,也在心里默叹了一声。
佟筱笙也是她的大学同学兼好友。平时她们三个戏称“铁三角”,做什么都喜欢结伴,苦乐同享。
这个季节来尼罗河旅游,对体质偏虚的佟筱笙来说,是个挑战。但她义无反顾来了,毫无怨言。
她们是中午时分抵达开罗的,下午在酒店里做了简单休整,等到太阳落山,热气消减后才出来行动。
佟筱笙的不适不算严重,但闲逛肯定是扛不住的。以往出游也有过数次经验,陆悦之和谢司俨并未过分忧心。
谢司俨换了个话题:“如果能早来两天就好了,我可以求我姐帮忙搞几张门票。”
陆悦之随意笑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可惜没如果。”
“悦之,你就没半点好奇,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吗?”
陆悦之又嗅了嗅空气,对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颇为喜欢。
“那种级别的拍卖会,就算来了,也未必进得去。”
谢司俨不信:“我姐肯定有法子。”
陆悦之依旧笑笑。
对于错过的那场在尼罗河邮轮上举行的高端拍卖会,她略有耳闻但没有强烈的兴趣。她向来对这种场合兴致恹恹。她想,如果换做是她哥,或许会积极很多。
毕竟,是个绝佳的出风头的好机会。
谢司俨低头刷手机,没发现陆悦之的走神。
“我姐说,拍卖会好像出了点状况。”
陆悦之反而多了点兴趣:“什么状况?”
“消息被压得很死,我姐也只打听到好像是得罪了某个大买家。”
陆悦之回忆着谢司俨之前提过的信息,有些诧异:“得佑年办的拍卖会,也会闹成这样?”
得佑年是全球知名的顶级拍卖行,每年都有天价拍品从它那里流转。哪怕不是资深玩家,对这个名字也不会陌生。
陆家经商,陆悦之从小就物质优渥,对拍卖会这种事虽无深入研究但也不是全然的外行。
“所以才稀奇啊!”谢司俨八卦心起,猛按屏幕,“我求我姐继续打听了。”
陆悦之也被勾起一点好奇心,但不像谢司俨那么“求知若渴”。
“对了,你最新的投稿有进展了吗?”
提起照片的事,陆悦之的表情变化明显丰富不少。
她抿了抿唇,又轻蹙着眉,可眼底仍存着明显的希望:“还没收到回复。”
“这次拖了好久。”
陆悦之承认:“是啊,这次确实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
谢司俨靠过去轻拍两下她的肩膀,为她打气。
“说不定是大佬在休假,还没看到。”
陆悦之故意问:“这么看好我?”
“那当然啦,你可是一组照片就能让Trans直接回邮的人呢!”
Trans是摄影界响当当的人物,但眼光和要求高也同样出名。十年前,他收了关门弟子后就再也没人能拜入他门下。即便如此,仍有不少新锐摄影师渴望能和他的名字扯上半丝关联。
陆悦之爱好摄影,但成为摄影师这条路,在陆家上下眼里是压根不做考虑的选项。
陆悦之的路,早在出生时就被规划好了。
大二那年,她开始用River这个名字给各家杂志投稿,主要以风景照为主。从不知名的杂志起步,到中等销量的专刊,再到知名专栏邀约,陆悦之走得挺顺。
她借着这股“好运”,直接给Trans的工作室邮箱发去了一组新西兰雷恩加角的照片,一周之内就收到了回复。
之后,她便和Trans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络,但话题也只限于照片。
转眼大学毕业了,本该是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陆悦之却觉得未来的路反而越变越窄。
因为,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回家。
谢司俨知道她不想回陆家,所以也很希望这一次Trans的工作室能给陆悦之发一份正式的合作邀约。
很快,她们今晚的目的地就到了。
这是距离入住酒店不远的一家知名酒吧,在网上被推荐过很多次。
陆悦之看了眼门脸装修,是她喜欢的风格,心情愉悦不少。
谢司俨也挺满意:“淡季有淡季的好,不然今晚肯定挤不进去。”
和酒店内置的酒吧不太一样,这里要热闹得多。即便是旅游淡季,也还是比其他地方拥挤。
陆悦之和谢司俨运气不错,正巧等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落地窗的设计,让她们很轻易就能欣赏到河景风光。室内灯光柔和,没有过分跳跃的光影,也没有突兀尖锐的聚焦,很容易就让人放松下来。
深蓝色的主色调,搭配上岩石纹理的台面,配着典型埃及风格的背景音乐和符号元素,让古文明和现代轻奢毫无违和地相融。
酒精度不高的酒清浅入喉,淡淡回味,陆悦之对于这次旅行的期待更上一层。
谢司俨感慨:“难得遇到比网上评价更好的,看来大家写评论的时候还是保守了。”
陆悦之笑:“那你回去多写点。”
谢司俨爱写文,尤其爱写各种情节夸张的狗血小说。陆悦之和佟筱笙就经常做她的特邀读者,第一时间欣赏她的“大作”。
“我才不写。”谢司俨忽然坏笑,“我怕写得太活色生香,会把游语辰激过来。”
陆悦之嘴角的笑意淡去一些,语气却没明显变化。
“她来了,不也还是那样。”
谢司俨轻叹:“你就完全不考虑给个试试的机会吗?”
陆悦之摇头:“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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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
她又坚定补了一句:“勉强没意思,因为结果都一样。”
陆悦之喜欢女生,但游语辰不是能触动她心弦的人。即便做了四年同学,即便游语辰表现得如此明显,陆悦之仍觉得没有任何发展可能。
闲聊间,陆悦之无意中扫过斜对角,目光便瞬间停住。
角落里,一个穿着简约白衬衫,腕间戴着精巧手镯的女人背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这样突然顿住的瞬间,对于陆悦之来说,并不陌生。
出于摄影师的职业敏、感,但凡遇到让她有“镜头感”的画面,她都会像现在这样,停下来。
她停住以后,才发现,拉了近景后的背影并不简单。
不是单纯因为直角肩的线条优美,也不仅仅因为挺直的腰背让优雅气质无所藏匿,更不是整体造型让人预感到正面肯定会更美而遐想连篇。
是因为故事感。
陆悦之从那近乎静止的背影里,读出了一种淡淡的故事感。
陆悦之没带相机,但她的脑海中已经为刚才的瞬间留下了许多张连拍。
谢司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是一怔。
不过她没陆悦之感受那么深,只是单纯感慨魅力的定义。
陆悦之的手在杯壁上反复松紧,罕见地犹豫起来。
谢司俨好奇:“你怎么了?”
陆悦之动动嘴唇,说不出心里想法。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说不清。
她也无法确定,为什么那么想上前一步?
她不是一个爱搭讪的人,甚至不算一个主动的人。除了追逐镜头画面的时候活跃,其他时候她都是很安静的一个人。
是了,肯定是因为这画面太特别,才会让人想要近距离解读。
这是陆悦之给自己的解释。
而有了这个解释后,她便不再犹豫,站了起来。
谢司俨被她吓了一跳,目光随之抬升,怔愣道:“你干嘛……”
还没说完,她就看到陆悦之迈开长腿,朝着那幽静角落走去。
谢司俨张大嘴,意外极了。
她和陆悦之从中学一路相伴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陆悦之会主动找人说话。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可是,再难以置信的事也还是发生了,因为陆悦之确实停在了那人的身边。
陆悦之也是停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已经走到这里了,再退回去也同样唐突。
因为,对方已经察觉到她的靠近。而且,还抬起了头。
没有酒吧里常见的那种浓妆,也没有被搭讪时的错愕和烦躁,对方的神情淡得让人瞬间冷静不少。
陆悦之的心却猛地一跳,目光比先前看到背影时更加震撼。
瞬间填满心间的,是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
是不虚此行的满足,是不后悔唐突前来的满足,是意外收获过于震撼的满足。
对方似乎对她前来的目的颇为了然,默默等了几秒。然而,对于陆悦之超出常规的沉默,又开始不解。
“有事?”语气和刚才的表情一样淡。
萧律言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却又只是傻站着的人,耐心颇少。
2. 与你无关
陆悦之眨眨眼,刚要努力回神,竟不自觉又被这轻若拂风的语气荡开了心神。
她丝毫不觉得这语气不好,反倒莫名有点喜欢。就和……
就和刚才看清对方表情时,同样的感觉。
陆悦之不喜欢夸张炫目,也不热衷浓墨重彩,她喜欢自然的东西。无论是植物、动物,又或是人物,她都偏爱忠于本色。
萧律言没想到在自己主动发话后,对方竟然仍不接招。不止不接招,还瞬间又回到了先前呆怔的状态,犹如被封印。
这种套路,很少见。
她默笑了下。心想,大概也只有年轻小孩才会觉得卖萌有效?
眼眸再次抬起,这回,萧律言的视线终于完全聚焦在对方身上了。
她这两天的心情都不好,今晚难得挤出一点时间来这里放松一下,也为了给下属一点冷静反省的空间。
无论是谁,这个节骨眼撞上来,大概率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萧律言不骂人,但她那双冰冷的眼,同样能把人心瞬间冻伤。
可当她真正看向“不速之客”时,眼底的寒意暂时止住了。
唇红齿白,满满的胶原蛋白,一张青春洋溢的脸,确实让人生不起气来。
过肩的头发柔顺丝滑,没有那种花里花哨的折腾和纷乱色彩。亚麻衬衫也只有低调暗纹,只有质地能看出价格不菲。
萧律言承认,在以往那么多盯着她失神的人里,这一个,算是清爽得让人赏心悦目。
陆悦之及时找回了清醒,努力稳着嗓子,露出标准的笑容。
“你好。我叫陆悦之。”
萧律言又浅看了一眼,自报家门的套路她已经腻到麻木。可这人一脸认真又紧张做着自我介绍的时候,为什么会有点好笑?
陆悦之介绍完自己名字后,忽然词穷起来。
不是因为对方面无表情,看起来毫无反应。而是……她该怎么解释自己贸然过来的动机呢?
坦白告诉对方,自己是想来“看故事”的?
就算说了,恐怕人家也只会当她是乱编的吧。
可骗人真挺难的,尤其是带给她这么震撼的美,要是掺杂的谎言太多,岂不也是种亵渎?
陆悦之默默深呼吸,决定说真话。至于人家是否相信,她强求不了。
“很抱歉冒昧打扰,我是被你的背影吸引过来的。”陆悦之扬起唇角,笑容真诚,“我就坐在那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余光瞥到正探头张望的谢司俨。
萧律言并未顺着她所指转身,连一个侧目都没给。但对她的解释,似乎听进去了,因为给了一个极度轻微的颔首。
在酒吧被搭讪不是稀奇事,萧律言难得耐着性子多听了几句。
原本以为这份清爽会说出多与众不同的话来,谁知,还没超过三句就绕到了吸引二字上。
萧律言眼底多了点玩味,将原先对清爽的宽容压了下去。
现在,她不准备浪费时间继续听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说辞了。
她淡漠抿了抿唇角,准备请人离开。
陆悦之预感对方不是容易搭讪的人,可沉默成这个样子,好像又有点过头了。
她思忖是不是自己的表现太没礼貌?
只可惜这类经验过于缺乏,她无法迅速做出调整。
不等陆悦之继续下一句,眼前的人忽然起身。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悦之下意识退开两步,留出更多空间给对方。
语气依旧很淡,但这次,陆悦之听出了一丝烦躁。
是对自己感觉厌烦吗?她有些难过,转念又觉得自己确实唐突。
“对不起,打扰你喝酒了。”
萧律言刚把外套从椅背上转移到自己手腕,就听到这句低沉的道歉。
她转头,看见那张青春洋溢的脸此时眉眼低垂,看起来颇为懊恼。
萧律言刚才收到下属发来的消息,知道自己的放松时间结束了。一想起接下来要去处理的事,心头一阵烦躁。
可听到那声真诚的道歉后,她却一反常态耐心解释:“与你无关。”
确实和她没太多关系,但萧律言以往从不会刻意解释,虽然这人也的确间接影响了自己的放松。
即将擦身而过时,陆悦之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对方移动,脱口而出:“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萧律言似笑非笑,表情让人看不出真实心情。
“与你无关。”
陆悦之一滞,刚才被安抚的心又下坠几分。
忽上忽下的感觉,好陌生,却又让人如此失智。
对方翩然离开,陆悦之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重回自己的座位。
她刚落座,谢司俨赶紧凑过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悦之觉得口舌干燥,喝了一大口酒,瞬间皱眉。
“你悠着点,借酒浇愁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啊。”
陆悦之拧眉:“我哪有借酒浇愁!”
谢司俨把她的酒杯拿开,换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刚才是不是碰钉子了?”谢司俨不敢过于调侃,问得小心翼翼的。
陆悦之顿了片刻:“都没好好说上话。”
谢司俨琢磨着她的语气,又是一惊。
“你完全不生气?”
陆悦之疑惑:“为什么要生气?”
“人家压根不理你,不觉得丢脸?”
“可是,是我主动打扰的,她不生气就已经很好了。”
谢司俨试探:“你今晚这么大胆主动,为什么啊?”
陆悦之抿唇,想了一会儿:“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只是想走过去看清楚一点。”
“可你看清楚以后,还巴巴着和人家说那么多。”
谢司俨虽然听不清对话,但和陆悦之认识那么多年,从神态举止她大致能猜到好友积极到什么程度了。
陆悦之心头飘过一阵遗憾:“可惜没说上几句话,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谢司俨没想到陆悦之这么上心,安慰说:“说不定也是来旅游的,还有机会再见面。”
陆悦之眼眸一亮:“也对。”
**
萧律言回到住处,下属立即迎了过去:“萧总,这是最新的评估数据,请过目。”
萧律言入住的酒店距离酒吧不远,回来的路上她已经调整好状态,丝毫看不出喝过酒,也看不出半点疲倦。
她把报告接过去,快速扫了一遍。
她沉默,下属们也不敢出声,房间里只剩下哒哒哒的键盘敲击声。
萧律言沉默片刻,转头看向递报告的人。
“赔偿金额已经估算出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程颜染眼眶微红,顶着压力,回道:“我会想办法……”
萧律言冷声打断:“你有多少办法半个月内筹到这个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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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颜染不吭声,确实很难,难到她觉得其实做不到。
她不说话,萧律言也不催,可是那清冽的眼神似乎一直在环绕,让人喘不过气。
程颜染缓了一会儿,又说:“我会负全责的,就算辞职,我也不会连累萧总。”
“我是在问你这个?”
程颜染实在没法了,眼眶更红,但也不管了。
她抬头,直面萧律言:“萧总,这次是我疏忽,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这个数目的赔偿金确实很高,我会求我爸爸帮忙,希望你能帮忙拖延一下时间……”
萧律言深吸了口气,对她说:“你跟我进来。”
说完,她便率先朝卧室走去。
这是一间行政套房,平时工作交流都在卧室外的客厅里,萧律言极少让下属进入自己的卧室。
推门进房前,萧律言不忘交代剩下的人:“你们继续工作。”
大家默契当没听到刚才的对话,低头专注忙碌。
程颜染跟在萧律言身后,把门轻轻关上。
萧律言抱臂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寂的夜空,不说话。
从背影就能看出她此时有多生气,多失望。程颜染的心头一阵酸楚,愧疚之意更重了。
萧律言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卧室的沉寂。
“过来。”
程颜染缓步靠近,低着头:“对不起,师父。”
萧律言没有看她,依旧望着窗外。
“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程颜染不再强忍,眼泪滴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估价单会突然变更,我明明……”
萧律言不再打断,哪怕程颜染说得断断续续,有时逻辑跳跃,含糊不清。
“这话,你从前天就已经反复在说。”
萧律言终于转身:“说了这么多遍,还没发现问题吗?”
程颜染的情绪发泄出来后,理智恢复了一些。
她眼眶红,鼻尖也红,胆子却比先前大点了。
“我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大意,但那份估价单,是Jason总他……”
萧律言嘴角勾了下,等她继续说下去。
程颜染卡顿着:“他弄错了文件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说完这句话,她气都不敢继续喘,小心翼翼去看萧律言。
萧律言半点意外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指责的表情,反而还有点?
程颜染觉得自己哭久了眼花,不然怎么从师父脸上看到欣慰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嘛!
萧律言读懂了她的疑惑,淡定道:“为什么不可能是他犯错?”
程颜染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她一直纠结要不要把Jason总牵扯进来,毕竟这可能会影响到萧律言。
“没有做最后确认,是你的错。但已经check过三遍的估价单在拍卖会开始前被替换,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萧律言叹了声:“他真正想对付的,不是你。”
程颜染再次哭出声来,这回委屈的意味很明显。
她也这么猜过,可是她没想过萧律言会如此直白地点出来。
凭她对师父的了解,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意味着这桩麻烦,萧律言接过去了。
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可担心却少不了。
“师父,这件事还是由我来承担后果。你和Jason总正在竞争总监的位置,不能因为这事受影响!”
3. 再次见面
陆悦之并不知道萧律言离开后会经历什么,但她也没往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去想象。
谢司俨伸手在陆悦之眼前晃了两下,唤回频频走神的人。
“那位置都换了两拨人了,你还惦记呢?”
陆悦之悠悠起身,准备结账走人:“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以前从没这样过。”
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上一轮的客人刚离开,服务员正在收拾小桌子。
那道沉静的背影恍惚又重现眼前,带起陆悦之心底一阵淡淡的怅然。
回到酒店的时候,陆悦之才意识到今晚在酒吧待了挺长的时间。可当佟筱笙问起她俩有何收获时,她又没太多可说的。
依旧是想起那道背影,还有那种很吸引她的淡,淡得让人有点心痒。
谢司俨瞥了眼走神的陆悦之,对佟筱笙道:“佟佟你今晚没去真是可惜,不然你将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陆悦之!”
被叫全名的人飘去一记眼刀,只不过没什么震慑力。
佟筱笙睡饱以后精神比下午好多了,倚在沙发扶手旁笑问:“难道真有艳、遇啊?”
她内心是不信的,因为陆悦之对感情的事好像从无兴趣,要不然也不会大学四年始终保持单身了。以她的条件,只要她愿意,谈几个质量不错的对象不是难事。
游语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外貌,和陆悦之都称得上相配。作为游语辰的高中校友,佟筱笙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位昔日校花眼光是多么的挑剔。
但她对陆悦之的喜欢和迁就是显而易见的,换成别人早就要被傲娇大小姐骂过不知好歹了。
同样的,陆悦之的拒绝也很坚定,完全不是拿乔钓鱼,是真就不想谈的意思。
谢司俨笑而不语,和佟筱笙一起看向陆悦之。
“这你得让她自己定义了。”
陆悦之本想像以往那样一笑了之,又或是作势抬手要“揍”她们,可想起那段短得几乎没有实际意义的交谈后,她心口忽地一松。
嘴角也随之一抿,眼角浅浅弯了几许。
不是艳、遇,却留下了鲜艳的记忆。这是陆悦之给出的答案。
**
第二天,佟筱笙恢复得不错,但保险起见她们还是决定在开罗市区逛逛就好。
陆悦之这次来旅行的重点目的地其实是阿斯旺,原本打算在开罗做短暂停留。但想到谢司俨昨晚那句或许还会再见面的话,她竟真不急着走了。
刚吃完早餐从餐厅出来,谢司俨就晃着手机,挑眉道:“我姐厉害吧?搞到了私人展览的门票。”
邮轮拍卖没赶上,谢司俨无论如何要去这个私人展览上尝尝咸淡。
陆悦之和佟筱笙的兴趣不如她,但都不会扫好友的兴。
司机听说她们报的地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距离展馆稍远处,司机停下了车,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解释说:“这里是我能到达的最远处,再往前不可以了。”
他无奈摇头:“我没有许可证,不能进去。”
谢司俨不怒反喜,爽快付了车费。
“我姐说了,这里人少,很私密的。”
陆悦之也觉得这里不错,但一想起过去的类似场合,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谢思俨见她垂眸:“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就是在想,待会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佟筱笙的家庭背景不如她俩,是靠全额奖学金入读大学的,平时话不多但观察力很好。她看见陆悦之这样,大致猜到她在烦恼什么。
“这里不是海城,就算浮夸,也都是一些洋土豪。”
离开以后就再也不用见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悦之眉宇间恢复轻快:“我也就随便一想。”
她不喜欢被迫跟在家长身边穿梭于觥筹交错的场合,更不喜欢伪装喜欢纸醉金迷。
走了不久就有工作人员从隐秘处出现,询问她们是否有入场券。这时谢司俨那游走艺术圈的姐姐的能耐显出来了,手机一亮,验证顺利。
之后,不仅畅通无阻,还有专人负责指引,半点冤枉路都不用走。
很快,她们就被引领到展馆入口。这里又比先前更加隐秘,也更加奢华。
对此,谢司俨很满意,唯一的遗憾就是顶楼不开放,她们的入场券没有达到进入的级别。
“我姐说了,这里的藏品随便一件都能上得佑年的宣传手册。”
佟筱笙边参观边两眼放光:“那之前邮轮上拍卖的是从这里搬去的,还是拍卖完了以后放进这里?”
谢司俨摊手:“我没去成啊,要不然就知道答案了。”
陆悦之没有参与讨论,但她对这里的藏品兴趣不小。原本以为会走奢靡浮夸风,没想到挺有底蕴的。
这里有一半的展品都涉及古埃及文明,很有异域风情但又有着厚重的岁月沉淀,宛若历史长河在眼前生动流淌起来。
她在一套饰品前驻足许久,介绍上说这是出自法老墓的随葬品,唯一缺失的一个耳环。
她有想要拍下来的冲动,但知道这不被允许。
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勾弄几下,陆悦之在脑海里做了连拍。
相似的感觉勾起她昨晚的回忆,那个背影又在眼前晃了一下。
她失神片刻,暗笑是不是中邪了,这确实太不像她了。
悠闲逛了许久,佟筱笙虚了,三人决定先休息一下。
展馆里的休闲场所挺多,她们舍近求远,挑了距离顶楼最近的那个小咖啡馆。
用谢司俨的话说,进不去,那离得近也是好的。
咖啡馆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但客人更少,所以并不让人觉得拥挤。
寥寥落座的身影里,陆悦之的目光再次被定格。
这次依旧是背影,但完全不同于昨晚的简约白衬衫,取而代之的是深色职业装,利落盘发,光洁严谨到让人远观就心生严肃的后颈发尾。
只一眼,就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一位干练的职场精英。
只不过……这种吸引力过于熟悉。
谢司俨想打趣陆悦之中了蛊,不然怎么一到尼罗河畔就见谁盯谁。
可等她仔细看完后,也愣了。
“是昨晚那位吗?”谢司俨凑到陆悦之耳边低声问。
陆悦之的心神已渐渐抽离,不受控地往那处飘去。
谢司俨见她呆怔,鼓励说:“走近看看。”
陆悦之心里本就蠢蠢欲动,听了这话就更难以控制。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接着,她便默默提了一口气,端端正正走了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佟筱笙瞪大眼:“她……就这么去了?”
谢司俨忍笑:“昨晚的遗憾,你补上了。”
陆悦之这次不再是浑浑噩噩冲过去了。这一次前去的每一步,她都很清楚自己要干嘛。
就是想再多说几句话,想有机会能多接触一点。
她的动作很轻,走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刻意加了点力量,好让脚步在厚软地毯上发出一点动静。
陆悦之初步判断:她似乎一直在关注手机消息,也可能是在处理公事,但手指没怎么动,应该不算太忙。
萧律言今天很早就赶了过来,想要和利夫人好好解释一下拍卖会上的事。
利夫人是这次邮轮拍卖会的牵头人,几位大买家也是由她出面邀请的。闹出这样的失误,拍品损失是其次,得罪了利夫人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次拍卖会原本并非萧律言主导,但程颜染是她的徒弟,这次出师之战意义不同。她跟着过来,一方面是给程颜染增加信心,另一方面也想顺便去趟阿斯旺。
去年她就被Trans拍摄的一组照片惊艳过,之后记在心头久久不能忘。她想去阿斯旺亲眼见证,也亲身感受一下照片中的震撼。
谁知突生变故,她不仅旅行计划被迫中断,还得留下来收拾残局。
萧律言一上午无功而返,虽然见到了利夫人,但没有得到好好解释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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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夫人很忙,想要占用她大段时间就得预约。
但萧律言从利夫人的态度里读出了另一层意思:不想听。
即便预约了,也不想听。
看来,利夫人对得佑年的这次表现很不满意。
从展馆顶层下来,萧律言有些疲惫,打算在咖啡馆里调整一下。
她确实不想马上回酒店,Jason的眼线或许混迹在那些人中。她的任何表现,都可能会被拆分解读。
萧律言闭眼冷静,提醒自己不能露出破绽。
可是在利夫人这里受挫,意味着烂摊子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被困在开罗越久,海城那边就越容易被Jason趁虚而入。
心烦意乱之际,有人突然靠近,立即引起萧律言的警觉。
她刚要侧目,余光中那道踟躇的身影就晃了过来。
看起来是在故意等她的反应。
萧律言蹙眉:好有心机。
尽管这么想,但她面上并未表露,仍是一派淡然。
直到那人站到面前,萧律言看清脸后,确实意外。
“是你?”
她闪过许多念头,第一个便是,这人故意跟来的?
陆悦之见对方还记得自己,心头一喜,嘴角的弧度便无可隐藏。
她笑得如此自然,眼底的欣喜雀跃也没刻意掩饰,这让萧律言的琢磨又多了点疑惑。
“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陆悦之喜上眉梢,忍不住感慨,“真有缘。”
她觉得真是太巧了,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特别高兴!
昨晚没能好好交谈的遗憾,希望今天可以稍微弥补些。
萧律言今天完全是工作状态,无论是妆容还是衣着,甚至是气场,都全然是职场作战的风格。刚才,不过是短暂的中场休整,没想到被人悄然潜入了。
她有些懊恼,确实大意了。
陆悦之看着她桌上已经凉掉的咖啡,纠结片刻,但还是笨拙地开了口:“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萧律言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想笑,是那种觉得无语的可笑。
但她又笑不出来。
因为无论是小心翼翼的语气,还是那眼底浮动的紧张,都说明对方非常在意她的态度。
不是那种常见的以退为进,也不是那种虚实掺半的试探,而是一种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询问。
她不禁恍然,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澄澈的眼神了?有多久没听到这么纯粹的询问了?
一眼就能让她看穿心思的问题,对萧律言来说,其实并不算问题。
她想,一个人发呆或许真比较容易感伤,有个不必太过费心的人消遣调节也不错。
陆悦之以为对方沉默这么久,又是和昨晚类似的回答了。
心底失落,却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勉强别人,否则很不礼貌。
“破费了,谢谢。”
陆悦之本就大的眼睛再度睁大,不敢置信地望着优雅端坐的人。
萧律言饶有兴致看着她,越发觉得这人表情夸张但又很真实。
一言一行,似乎都直接明牌,让人想猜都觉得是多此一举。
“你如果改变主意了……”和昨晚一样的淡然,似乎并不在意。
陆悦之生怕错失机会:“没变!”
萧律言嘴角微勾,笑得极淡,但浅笑间又说明她对这个答案早已把握十足。
很快,陆悦之就端来两杯咖啡,轻轻放在茶几上。
萧律言全程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在最后那刻,将咖啡往自己面前稍微挪了点。
“谢谢。”语气依旧很淡。
陆悦之坐到她对面,双手捧着咖啡杯,却不急着喝。
她是想过来多聊几句的,可真能坐下一起喝咖啡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嘴笨了。
她还是很想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昨晚那句回答似乎表明人家不太愿意说。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陆悦之准备换个话题。
“你在这里工作吗?”
4. 侃侃而谈
工作……提起这俩字,真是让人心头一阵烦闷。萧律言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也下意识想屏蔽。
但她一向不愿在人前表现脆弱,尤其是偶遇的陌生人。更何况,她从外貌推测对方年纪应该不大,就更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显得狼狈。
但既然接了咖啡,又决定了要消遣放松,冷脸拒人千里也有违初衷。
她浅淡应了句:“我的确不是来参观的。”
陆悦之听出她有所保留,知道这个话题对方也没有多聊的意愿。但和昨晚比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抵触,那就可以适当在边缘蹦跶一下?
她没有假装听不明白,先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我是被朋友带来参观的,之前没有特别关注过这个展览,没想到有不少意外惊喜。”
“哦?听起来收获颇丰。”萧律言语气虽淡,倒也不算敷衍,“介意分享一下感想吗?”
陆悦之没想到她竟然愿意听这个,心头暗喜。
紧张之余,她努力把思绪专注到先前的记忆:“一开始是被藏品的精美和丰富惊艳了一把,然后是被藏品的典故吸引,最后是为自己感到高兴。”
萧律言抿了口咖啡,原本做好了聆听一番阔论的准备,没想到竟然三句话就总结了。
前面那两句倒是常听。最后那句,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她抬眸:“你高兴是因为?”
陆悦之坦承:“为自己没有错过这个展览而庆幸,为自己能欣赏到这么好的展品而荣幸。”
她说的时候,眸光闪亮,语气流畅自然。眼底虽藏了些许害羞,却不见过分谦卑拘谨。
萧律言心道,这人配得感挺高。
不过,陆悦之某些被藏得更深的情绪没逃过萧律言的观察。
她依旧淡着声,略微加了一丝揶揄:“还为自己能品鉴出作品之美而骄傲?”
陆悦之一怔,迅疾脸红起来,连耳朵都热热的。
这回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本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可仔细回想,她没有哪里表现得很明显啊。
奇怪的是,短暂的羞涩过后,她心底涌起另一种情绪:欣喜。
欣喜发现坐在对面的人能如此精准地读懂自己的情绪,这让她很愿意在对方面前展现更多些。
而她也好奇,不自觉就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萧律言预判到她会问,但不该是这个表情。她预想中的陆悦之应该会微恼着先用一些话找补掩饰,之后才扭扭捏捏试探询问。
这样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又欣喜地直白询问,反而让萧律言乱了节奏。
她把预想准备好的答案撤了下去,对应上更适合陆悦之此刻心情的回答:“因为看得出来,你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陆悦之越听越好奇:“例如?”
她全情投入到求知过程中,完全没有迂回试探的念头,几乎是被萧律言牵引着谈下去。
可看似主动权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萧律言却变得格外踟躇。以往那些游刃有余的套路和技巧,此时却不敢保证一定见效了。
她思忖起来,看起来像在深思权衡,又像是在酝酿措辞。
陆悦之回过神,自己刚才问得太过了,失了分寸。
心里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主动回收了一点:“我随口问的,你不想说也没事。”
萧律言再次望向她,试图从她脸上寻找出破绽。
可惜,没有。
她在陆悦之脸上看到的,依旧是能让她看得很明白的心思。例如此时的口是心非,也表现得挺明显。
陆悦之她,分明就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萧律言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觉得这人连装都不太会装,竟然学人到处搭讪。
亏她昨晚还以为陆悦之是夜场老手,以退为进故作天真。
既然对方功力太弱,她也不用时时防备。萧律言下意识放松了些:“其实就是直接从你脸上看出来的,你骄傲的小表情,挺明显。”
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嘴角的弧度,萧律言说到最后时,及时用咖啡杯挡了一下。
陆悦之摸摸脸,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萧律言没有借机调笑,只优雅抿了口咖啡。
陆悦之看到她淡然包容的姿态,心被突然戳了一下,之后便加速跳动起来。
生怕被看出心思,陆悦之随意扯了个新话题:“你喜欢这里的藏品吗?”
萧律言像是没看到她夸张的脸红,如常道:“喜欢。”
她确实喜欢,可惜要让利夫人割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悦之见她回答得这么直接,终于知道该聊什么了。
于是她不再尴尬找话题,而是顺着聊下去:“我这次来旅行,其实是想多拍点照片。之前的构思一直围绕风景和古迹的现状,但今天看完展,我的思路开拓了很多。”
萧律言被勾起一点兴趣:“你是摄影师?”
陆悦之害羞笑笑:“目前只能算是爱好,还不算正式的职业。”
她想,如果Trans能给一份合作邀约,那她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但八字还没一撇,她也不好意思在对方面前吹嘘。
萧律言只当这是她的爱好,加上昨晚的衬衫质地,猜到陆悦之家境应该不错。
埃及的知名景点不少,吸引了全球各地的摄友,她不知道陆悦之准备拍哪些。
“你打算去哪些地方?”
陆悦之没有半分犹豫:“就去阿斯旺。”
萧律言一怔,心口闷了下。
这是她此行遗憾,说完全不难过是假话。
陆悦之见她忽然沉默,以为对方觉得不妥。
她迟疑道:“那里不好?”
她想,对方既然来这里谈工作,那对埃及应该挺熟悉的。听到阿斯旺以后就沉了脸,或许那里真有什么不好的事。
萧律言惊觉自己流露了真实情绪,迅速回神:“挺好的,那里很适合拍摄。”
陆悦之一脸不太确信的样子,但更多的是关注萧律言的情绪。
萧律言敛起所有遗憾,浅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首选那里,毕竟距离开罗远了些,有些景点名气也一般。”
陆悦之对此不认同:“拍摄是为了用镜头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和名气有什么关系?”
萧律言没想到她竟会因为这个较真,但又很想听听她的看法。
“那你觉得和有什么有关?”
“和拍摄者,又或是欣赏着的心态有关啊。”
陆悦之聊起摄影,就像被拧开的水龙头,根本不用找话就能侃侃而谈。
“菲莱神庙和阿斯旺大坝所表达的意境就完全不一样。拍摄它们,并不是仅仅是拍摄两处景点。”
萧律言的腰背更直了一些,被陆悦之的说法吸引。
“那意境是什么?”
“菲莱神庙因为会被淹没所以拆解后重建,阿斯旺大坝可谓始作俑者。但它们之间,不是仇人,也不能说是因果,反而是一种另类的共存关系。”
萧律言没想到会从陆悦之那里听到这样的说法,可不得不说,这种解读让她眼前一亮。
这不是常规对于知名古迹的解读,可又鲜明表达了陆悦之的见解,证明她不是一个盲目追逐名声的人。
能有这种想法的人,拍摄效果一般都不会太差。
萧律言竟然想看一看她的作品。
“你有拍过类似风格的照片吗?”
陆悦之摇头:“类似的没有。”
怕对方以为自己敷衍,她解释说:“我不喜欢重复,所以一直在尝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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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风格。”
萧律言听出她的真诚,知道她不是骗人。本想说那看看其他的也行,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主动,不应该。
于是她把话题转回阿斯旺:“那方尖碑会去看吗?”
陆悦之一听就乐了,没想到对方也对阿斯旺那么熟悉。
“要去的,尤其是要看看那份未完成的遗憾。”
萧律言被她的笑感染,嘴角弧度也明显了些:“看来你觉得遗憾也很美?”
“算是一种美,我尊重,但我不想要。”
萧律言已经有点适应她的直接了。
这人真是直白得让人莫名想笑,可是和她聊天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不必字字斟酌,也不用时时戒备。每说一个字都要再三思量,那种感觉实在太累。
而她和陆悦之,竟然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的“废话”。
这时,忽然有工作人员走近,低声在萧律言耳边说了几句。
陆悦之自觉低下头,无意窥探。
工作人员很快就离开,陆悦之这才重新抬头。
“抱歉,我有重要的事得走了。”
陆悦之也有预感,只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心忽然空了一下。
“那你忙。”
“谢谢你的咖啡。”
萧律言离开前,忽然停了一下:“预祝你旅行顺利。”
陆悦之看着她利落的背影离开,看到她踩着高跟鞋走在厚软地毯上,步履平稳,身姿优雅。
而她去往的方向……竟然是展馆顶层!
陆悦之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有点班门弄斧,另一方面又对自己那雀跃话痨的样子感到陌生。
谢司俨和佟筱笙在旁边看完了整场戏,直到陆悦之结束最后的怅然重新加入她们,八卦才开始上演。
谢司俨嘴叭叭的:“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陆悦之回味道:“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那你笑得开屏一样,是什么意思?”
陆悦之抿唇:“有吗?”
谢司俨拉着佟筱笙:“佟佟也能证明,我可没夸张。你刚才对着人家,一脸笑不值钱的样子,好傻。”
佟筱笙补了句:“但其实也很可爱。”
陆悦之假意不满,但很快就想到另一件事。
“司俨,你能不能问问你姐,这展馆的高管里面,有没有……”
谢司俨一听就知道她想问什么:“难。你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打听?难道你还指望有照片逐一比对啊?
而且她又未必在这里上班,万一真只是来谈工作呢?”
陆悦之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莫名沮丧。
佟筱笙和谢司俨对视了一眼,没有了先前的揶揄,反而有点担心。
好在陆悦之没有持续消沉,也没有执意继续留在咖啡馆里等待,坐了没多久她们就去继续参观剩下部分。
可惜直到离开,陆悦之也没能再见到对方。
晚上回到酒店,陆悦之洗完澡以后就靠在床头不说话,捏着手机也不看,木木的样子。
谢司俨坐到她床尾:“你不会当真了吧?”
陆悦之抬起眼皮:“什么?”
“就那个……”谢司俨不知怎么称呼人家,“就那个大美女姐姐,你不会真一见钟情吧?”
这种桥段小说里常见,可现实里发生了是会要人命的,尤其是陆悦之这种性格!
昨晚还能说是落地新鲜感延宕,今天这症状就有点不对劲了。
陆悦之坐正了点,随手捞过枕头抱在怀里:“你也觉得她很有魅力,对不对?”
谢司俨眨眼:“你能不要偏离重点吗?”
陆悦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见钟情,但我对她,没有抵抗力。”
5. 尼罗河畔
陆悦之顿了几秒,忽然自顾自低笑起来。
“说不清究竟怎么了,但她就像一块磁石,我只要跨入有效半径就被轻易吸过去了。”
她一边疑惑感慨,一边回味总结,像是对这种莫名的吸引十分上瘾。
“你也太夸张了!”
陆悦之暂停发散的思绪,一抬眸就看到谢司俨拧着的眉。
谢司俨抱胳膊抖着“鸡皮”:“你刚才那表情,比我写的那些小说情节都夸张。”
“是你先问的。”陆悦之抱着枕头靠回床头,表情淡定,“我说实话了你又不肯信。”
谢司俨撇嘴不吭声,手还继续搓着,似乎被“震撼”得不轻。
陆悦之忽然又弹坐起来,凑过去问:“你刚才说我的表情夸张?”
谢司俨笑她:“你这脑回路反应速度,被磁场弄坏啦?”
陆悦之没接这玩笑,指指自己的脸:“你具体跟我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要求有点奇葩,但表情又过于认真,以至于谢司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不等谢司俨开口,陆悦之自己先忍不住,嘴角微扬着继续回味:“她今天说我的小表情没藏住,我当时觉得她厉害极了。”
谢司俨算是听明白了,无论什么话题,最终都会被磁吸绕回到那位美女姐姐身上。
她叹气:“你一向就不太会藏心事,更何况人家段位高超,你肯定不是对手啊。”
陆悦之听出她话里其他意思,敛了神色:“你好像对她印象不怎么好。”
“我当然也觉得她漂亮,魅力很大。”谢司俨坦言,“可是一看就比我们成熟很多,而且对你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见陆悦之陷入沉默,谢司俨犹豫片刻,仍坚持说下去:“再说,你连人家性取向都没搞清楚,就不怕人家把你当笑话?”
陆悦之的眉头拧了起来,她当时还真没多想这些。
可是想起今天戳中她心尖的瞬间,尤其是对方垂眸品咖啡时的温柔包容感,不像是会因此笑话她的人。
“她是个……有素质的人。”
“好嘛,就算不会因此笑话,但人家是直女的可能性更大。爱上直女,是最痛苦的。”
陆悦之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立即就感到心头一阵烦躁,接着便强行打断了思绪。
她抱紧枕头:“我没想那么多,就单纯觉得她很特别,想多方位欣赏一下。”
谢司俨不说话,默默看着她。
陆悦之僵了一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让我这么震撼的人,偶尔失常也挺正常的。”
谢司俨点头:“你说得对。”
等谢司俨走了以后,陆悦之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自己对那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从昨晚初见搭讪无果,到今天请喝咖啡,看起来是很不错的进展,可仔细想想却没实质变化。
她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是哪里人也不知道,更别提其他信息了。
可那么多细节又历历在目,陆悦之能清晰回忆起昨晚被蓦然勾着往前走的失魂感,也能准确描摹出对方腕间精巧手镯的花纹图案,还有好多不经意的瞬间都难以忽略。
空气里似乎还荡着对方身上的香气,木质基调的香水被对方演绎得摄人心魄。
昨晚从酒吧离开时被谢司俨那句无心之言勾起了再见的期待,但不算太强烈。
可今天之后,她很清楚自己的期待明显加深了。她想再见面,想再聊一聊……但也知道这注定不太可能实现。
陆悦之就是带着明知会失望的怅然入睡的。
**
萧律言一直到傍晚才回到酒店。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她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被藏起,恢复到早上离开时的状态。
程颜染最先迎上去,满脸关切:“萧总。”
萧律言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想问什么,浅笑道:“顺利。”
程颜染却没放松下来,仍是关切盯着她。
萧律言微微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良好。
她对其他人简单交代了几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便又带着程颜染出去了。
离开了人多眼杂的环境,萧律言挑了一间素食餐厅,准备好好吃顿晚餐。
今天和利夫人斡旋两大回合,她确实累着了。
等餐期间,萧律言闭目养神,几乎没说一句话。
程颜染早已习惯,像往常那样替师父把餐具准备好。
餐具刚摆放整齐,程颜染就听到萧律言忽然开口。
“我们不能在开罗待太久。”
“可是利夫人那边,不是还没完全解决吗?”
萧律言缓缓睁眼:“解释和道歉都已经做过了。如果我们还不断重复做这些,那就真会被利夫人踢出局。”
程颜染琢磨道:“可是就这么回去,Jason总恐怕……”
“他肯定会就此大做文章。”
程颜染有些担心:“那师父你为什么不同意我辞职?”
“你也是他布局的一环,如果辞职了,岂不是如他的愿了。”
这时服务员把晚餐送了上来,萧律言示意先吃饭。
她不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哪样都顾不好。
程颜染的情绪比前几天平静许多,但提起这事仍是愧疚难当。又恨自己不能替师父分担什么,吃得心不在焉。
“吃饭要专心,不然容易得胃病。”
萧律言吃饭的效率也很高,当她用餐巾擦嘴角的时候,程颜染的饭还剩了一小半。
她优雅抿着气泡水,没有催促程颜染快吃。在这有限的放空时间里,她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展馆遇到的人。
陆悦之?应该是这个名字吧。虽然对方自我介绍的时候样子很傻,但咬字很清晰,让人想听不清都难。
昨晚在酒吧的印象其实不算很好,萧律言在离开后就没再想起过。可今天的那段闲聊,倒是让她留下印象了。
对方的谈吐并不像她的外貌或是表现那样青涩稚嫩,算是有点深度。萧律言仍将其定位在萍水相逢的搭讪者,因为那一脸藏不住的心思里,明晃晃地展示着痴迷两个字。
而且连试探的前奏都没有,几乎下意识就认定自己是同类。
萧律言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所以昨晚她对陆悦之的耐心很少。
可是……
她陡然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公开表明过对同性的特殊,也自认没有特别的装扮,那么陆悦之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萧律言迅速撇去那些悠闲放松的片段,仔细从回忆中寻找蛛丝马迹。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被看出破绽的?
而且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竟然轻而易举就窥探到她的秘密了?
萧律言越想越觉沉重,可又毫无线索,没有值得她进一步分析的痕迹。
这让她有些气恼,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程颜染终于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师父重重叹了口气。
“师父,你怎么了?”
萧律言眉间轻皱,气恼的余韵未消,乍眼回看,差点把程颜染冻住。
幸亏她经验充足,识别出师父的情绪并不是针对她。但这让她更担心了,明明刚才还没事的,怎么忽然又这样了?
萧律言暂时不再多想陆悦之的事,也不打算和程颜染说这些。
她把话题转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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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拍卖会的事,只是开端。如果我们现在就被缠住,以后的路会更辛苦。”
接着,她便把回去后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
离开餐厅后,萧律言一路无言,又陷入了沉思。
程颜染几次探寻,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
距离回海城还有两天,萧律言已经完全放弃了去阿斯旺的念头。即便是开罗,她也没有太多心情去游览。
这次来埃及的体验可谓糟糕至极,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美好回忆,还被一个陌生小孩撞破了秘密。
一想到这事,萧律言就觉得郁闷。
明明是那么不懂伪装的人,直接就明牌上桌,结果一来就把她的桌给掀了。而自己竟然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萧律言也不知到底谁的责任更大。
可当想起遗憾的阿斯旺之行,她又情不自禁想到陆悦之的拍摄计划,甚至还想看看她的成片效果。
萧律言站在窗边出神,直到电话响起,她才意识到除了Jason,海城还有另一桩麻烦在等着她。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萧律言没去酒吧,也没和下属们同去夜游,她选择去尼罗河边散步。
夜晚的温度要舒适许多,萧律言穿了件不同风格的白衬衫,比酒吧那晚要宽松垂荡,也更自由松弛。
腕间依旧是那枚复古雕纹的手镯,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相中的。很喜欢,所以最近常戴。
长发披散,微卷的发尾被晚风温柔吹起,撩拨起空气里微弱火花。
陆悦之的镜头捕捉到这一瞬间的时候,心跳差点停了。
她带着相机在尼罗河边找灵感,已经晃荡了一个多小时。拍了不少照片,但还是差点意思。
虽说阿斯旺是她的终极目的地,但尼罗河的风情她也不想错过。可惜,但觉得拍出来的和网上那些没多少差别。
美则美矣,少了具有辨识度的灵魂。
当她把镜头轻扫另一侧时,忽然跃入的身影让她呼吸凝滞。
下意识就迅速拉了近景,陆悦之从镜头里清晰看到了那垂眸微蹙却无碍优雅的脸。然而她最先关注的却并非是完美五官,而是对方的情绪。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
陆悦之隔空感知到了这样的心情,她不禁有些难过。
很想上前关心询问几句,想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可是,她有资格吗?
一再偶遇确实是难得的缘分,可冷静下来后她也很清楚,谢司俨那些话没有错。
且不说对方的性取向是否和自己一致,就算一致,那人家又是否对她感兴趣?就算感兴趣,自己就会顺着感觉开始一段感情吗?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觉得不安。陆悦之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开始恋爱。
可是,她又的的确确被对方的磁场吸引,只要靠近,就控制不住地想多看一眼。
于是她举着镜头,迟迟没有放下。
指尖压在快门上,似有千斤重。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动作,现在却怎么都做不出来。
如果她按下快门,算不算偷拍?
陆悦之很少拍人像,虽然游语辰主动表示过好多次愿意做她的模特。但她觉得自己难以捕捉灵魂的独特,所以对于人像拍摄总是选择回避。
然而此刻,她很清楚自己想拍,想留住令她铭刻的瞬间。
可是,她还是迟疑了。她不想,也不忍在对方已经很不高兴的时候,还隔空做出这种疑似亵渎的行径。就好像是,无视别人的悲伤,满足自己的欢愉。
她贪恋在又看了几眼镜头里的人,默默放下了相机。
当她把相机放下后,一直没在镜头里抬眸的人,却忽然望了过来。
6. 隔空交流
陆悦之一怔,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相机,指尖的力度在不断增加。
渐渐感觉到右肩被扯着往下沉,应该及时用左手托一把的,又或是把相机重新抵在腰间。然而陆悦之什么动作也没有,仍是那般僵直,身体和视线都一样,被那道不经意投来的目光封印。
只有那颗纷乱异常的心,不时提醒着她,此刻有多惊喜。
她没想到今晚还能在尼罗河畔遇到对方,即便遇到了也因为之前的想法而选择不打扰。可当对方看过来时,她又瞬间把那种种顾虑和踟躇一并推翻,无暇去思量纠结了。
嘴角下意识就咧了上去,将她心底的愉悦坦荡呈现出来。
可这样的欢喜还没全然蔓延开来,陆悦之又僵了表情。
本以为对方那一眼看过来,是偶然。她预想着或许人家也和自己一样觉得意外,所以做好了打招呼的准备。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她没有从对方脸上收获任何重遇的情绪,别说像她这样惊喜,就连诧异的表情都没有。
就好像是,人家只是随意瞥到了一个路边装饰,又或是只在看空气。
她俩的距离不远不近,但正好隔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弯角,河面之上的直线距离反而要比她们在岸边的路程短不少。可惜,陆悦之无法这样直接游过去。
原本想挪动的脚步被钉在原地,陆悦之的惊喜被紧张取代。她不确定人家到底有没有看她,可她已经被那股磁场吸住,变得不由自主。
渐渐地,她的紧张又被在意取代。她开始忽略自己的感受,而想弄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
虽然接触的次数有限,也没太多深入了解,但陆悦之凭直觉认定对方不是那种会在夜间目光涣散的人。
想起先前在镜头里看到的画面,陆悦之心头一沉,那种因为对方不高兴而觉得难过的情绪又占了主导。
萧律言原本在河边缓步走着,藉着晚风把这些日子的烦忧都梳理一遍。把在埃及产生的烦恼都丢弃在尼罗河,这个想法天真又无用,她也只是偶尔一想,便作罢。
无论是即将离开的开罗,还是将要回去的海城,对萧律言来说,都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眉间愁绪就这样随着她的梳理逐渐加深,悄然被有心之人窥探到了。
当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时,萧律言心头怒意渐生。
更别说那人竟然还意图偷拍!
萧律言没有急着打草惊蛇,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虽然被相机遮去了大半的脸,但身形和气质,很容易就让她认出这人是谁。
怎么又是她?
萧律言索性停在原地,不再前行。假意陷在原先的思绪里,实则在悄然观察对方的举动。
她现在对这个陌生又积极的搭讪者,态度挺复杂。
还懊恼着先前的疏忽,萧律言下意识要保持和陆悦之的距离。不再轻易让这小孩靠近,更不可能再给她试探秘密的机会。
可当看到陆悦之手里的相机时,又让她刻意压抑的念头复苏,仍会联想到阿斯旺。何况她对摄影师这身份,情感特殊。
拍照片是为了什么?萧律言在心里逐一分析着陆悦之的动机。
如果她是职业摄影师,如果她没有那么明显的痴迷心态,或许萧律言对她的举动只会感到短暂的不悦,并不会如此深究。
不动声色地等了许久,久到萧律言也认为陆悦之太越界!
就算她真无所觉,也不该拍这么久吧!更何况还是偷拍!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陆悦之。这个人看似纯良天真,所有动机都坦荡表明,好像完全不担心被人看穿拿捏似的。而这人做事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担心别人会怎么想。
在萧律言将近28年生命里所遇到的人中,陆悦之实属另类。
她对自己仍没能掌控主动权而气恼,那天晚饭时的郁闷再次袭来。而这时,那人终于肯放下相机了。
呵,终于拍够了。
萧律言压下心头烦躁,用一贯的淡然和冷峻眼神望去。她倒要看看,陆悦之准备怎么应对被抓包的窘迫。
谁知,等她正式看过去后,被抓包的人虽然呆怔,但并不是预想中心虚和躲闪的模样。
那瞬间失焦的眼神和不受控制的嘴角,还有木讷僵硬的肢体语言,无一不在表明,陆悦之再一次沉浸在对她的痴迷中。
萧律言被气笑了,这种套路反而最不好应付。
可她脸上风云未变,依旧延续着那股淡淡的冷意。无论陆悦之做什么反应,偷拍就是不对的,萧律言心中对她的摄影期待降低不少。
当她侃侃而谈说着镜头语言时,萧律言以为她是懂摄影的。可当她用如此好的设备做着这种事时,萧律言觉得她浪费了。
浪费了在摄影方面的天赋和领悟,也浪费了购买精良设备的费用。
僵持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持续着,谁也没有主动往前一步。
陆悦之回过神,意识到对方并没打算和她交流。她心中一黯,失落的同时又把先前那些话搬出来安慰自己。
可明明放弃了上前交谈的打算,陆悦之依然觉得自己嗅到了空气里飘荡而来的致命香气,仍是那股木质基调的淡淡香水,这回好像还多了几缕对方发梢的香味。
不仅闻到了,她仿佛还听到对方轻若蚊蝇的叹息,飘散在这悠远又热闹的尼罗河上。
而她的视线,更早已被对方身影占据,挤不出多余空间去欣赏其他景色。
她甚至有点心痒,想触碰一下那白皙腕间的精美手镯。
萧律言静静看着她杵在原地,偶尔看过来但很快又移开视线,不像之前几次那么胶着和直白。
她想,陆悦之的反应确实有点慢。
现在知道担心了?
可陆悦之始终没有露出她预想中那副窘迫的模样,更不曾流露出多少歉意,反而是那被努力藏着的担忧不时飘过来。
萧律言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因为那眼神分明是陆悦之在担心她,而不是担心自己会怎么对她。
即便是习惯了算计和拿捏的萧律言,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她猜不出陆悦之的想法。
算了!她不想继续在这人身上深究什么,反正明天她就要离开埃及了。
之后,她们之间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至于那个被撞破的秘密,至于今晚被偷拍的照片,萧律言都懒得去计较。只要这人不在自己的生活半径里,也就不会构成真正的威胁。
就当她是个意外好了,在埃及她遇到的意外还少吗?
萧律言说服了自己,也敛去了那份冷淡。
她如常地又看了一眼陆悦之,这回反而客观了些。
那人不像先前那么呆了,表情好像丰富不少,但还是拘谨,被封印在原地不敢擅动。
可她静静伫立在那里,和周围环境是那么不一样。
今晚的尼罗河就像往常一样,热闹喧嚣,游人如织。无论是河面上还是岸边,在现代灯光衬托下,已经找不到太多原始的气息。
但陆悦之没有被同化,她就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袖T恤,一条裁剪合体的灰色休闲裤,简简单单,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爽。
就像是纷乱背景中,最不合群但又最引人注意的一抹亮色。
萧律言意识到自己的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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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迅速收回视线,一切的情绪都被她完整回收。
陆悦之看不清她脸上这些变化,只知道对方不想和她交流但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她想摸脸问是不是自己脸脏,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让这一刻静止,就这样停留久一些,该多好。
或许是对方的注视给了她一些勇气,陆悦之觉得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人家只是不愿意主动寒暄,不见得会完全抵触。
就像前两次那样,她上前攀谈,人家也给回应了。
那今晚再试试?
只是,当她刚做完深呼吸,还没迈开腿,对方已经先转身了。
那人抱着的双臂始终没有放下来过,甚至在转身前还抱得更紧了些。
陆悦之的心狠狠下坠,失落瞬间挤满心头。
她想快步追上去,哪怕就说一句你好也行。
可对方的背影让她读出了低沉和冷寂之感,和四周的五光十色相比,要萧瑟黯然得多。
心口隐隐一痛,陆悦之没有动。
她好像不该去打扰,也不该去破坏这样自成一体的冷静和沉默。
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视线中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她才重新抬头去看天空。
摩登的光影太活跃了,以至于最古朴的月亮都被夺走了光彩。
可是她今晚见到了最与众不同的月光,哪怕她们之间不曾言语,她也感受到被纯洁月光照拂过的幸运。
这又让她觉得挺满足。
她沿着原先路线缓步往前,打算等情绪平复些后就回酒店。今晚拍了不少照片,但让她真正满意的,没有。
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论断。
最满意的照片是有的,只是没按快门而已,可已经镌刻在她脑海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刚才对方停留的位置。
空气里的香气一直都在,陆悦之觉得自己今晚的嗅觉格外灵敏,忍不住又用力多吸了几下。
心口一荡,今晚已经被看了无数次的河面,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姿色。
陆悦之灵感爆棚,赶紧拿起相机抓拍。
她也是抬手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用了多大力气握住相机,现在弯肘都有抽筋的感觉。
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只想拼命抓住汹涌而至的灵感,这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
她苦苦酝酿了一整晚,没想到却是在这遗憾和满足反复拉扯的瞬间怦然而出。
不记得究竟按了多少次快门,像是要弥补刚才迟迟未按的遗憾,陆悦之从不同角度为尼罗河书写了新的定义。
当她回到酒店的时候,谢司俨和佟筱笙也刚回来不久。
佟筱笙一看陆悦之紧紧抱着相机的样子,就笑了:“看来今晚收获很大哟,一看就是出片了。”
谢司俨忙着点夜宵,瞥了她一眼:“我也这么觉得,要不然她肯定耷拉眉毛。”
陆悦之把储存卡插到电脑上,熟练又满怀期待地导入相片。
佟筱笙坐到她身边,惊叹声连连。
“哇塞!这些都是今晚拍的?”
陆悦之显然也很满意:“嗯哼。”
佟筱笙把谢司俨招呼过来:“司俨你快来!”
她们三人平时最爱互相打气,气氛组这种事简直手到擒来。无论是佟筱笙论文首作发表,还是陆悦之的照片惊艳专刊,又或者谢司俨的狗血小说震惊读者,她们都会第一时间相互捧场。
谢司俨以为佟笙筱叫她过去,也是和以前一样的流程,夸张语气已经在嘴边酝酿。
等她看清电脑上的照片后,却忘了言语,只剩下发不出声的嘴。
7. 为她疯狂
谢司俨对陆悦之的摄影水平很了解,这些年里惊艳过众人的照片,她也曾帮忙出过不少主意。
“你就把这组照片发给Trans,我就不信他还不给你发合同!”谢司俨拍着大腿打包票,颇为激动。
佟筱笙也赞成:“真挺好的,不一定非得去拍阿斯旺。”
她们都知道陆悦之把毕业旅行定在这里的意图,除了想去拍风景,更重要的是想在阿斯旺出片。
去年Trans的工作室曾经发布过一组照片,名为“阿斯旺的前世今生”,引起过不小的轰动。
Trans工作室的传统就是发布照片一律以工作室的名义,只有开个展的时候才会用摄影师自己的名字宣传。如果不是业内资深人士,很难确定这组照片究竟出自哪位摄影师之手。
陆悦之特意打听过,那是Trans关门弟子的作品。但更多的细节,她就打听不出来了。
她既被那组照片震撼,也被激起跃跃欲试之意,想用自己的镜头重新讲述阿斯旺的故事。如果能让Trans看到她的创新,那就更好了。
要是她能表现得比那位关门弟子好,就意味着获得合作邀约的机会又多了一成。
她真地很想获得这个机会。
听到两位好友的评价和鼓励,陆悦之没有动摇去阿斯旺的决定。
但她也承认:“今晚这组照片的确是意外惊喜,我也没想到能拍得这么好!”
她的兴奋溢于言表,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灵感环绕的时刻。嘴角弧度证明她每每想起那时都感到骄傲和满意,唯一让人不解的,就是末了的那声轻叹。
佟筱笙疑惑:“这组照片够完美了,你还不知足啊?”
陆悦之蹙眉:“是有遗憾。”
她的脑中不断闪回着发生在尼罗河畔的那段相持,许多的细节越想越深刻。当时被拍照占据了大部分注意力,可当她一静下来,就会不停想起那些片段。
越想,越遗憾。
当初为什么不厚着脸皮,不多主动一点呢?哪怕上去聊两句也好啊!
或许是偶遇得过于频繁,以至于陆悦之忘了在茫茫人海之中和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能再见面的概率其实是很低的。
一想到也许不会再见面了,她的心就有种疾速下坠的窒息感。
佟筱笙见她表情逐渐凝重,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很是担心。
谢司俨狗血小说写多了,思维散发得也快。
“你该不会……今晚又见着了?”
陆悦之嘴角绷着,眼底的郁闷更明显了。
这下,谢司俨和佟笙筱都猜到她为什么不高兴了。
这件事其实她俩私下讨论过,都觉得陆悦之可能是毕业后放飞,报复性搭讪,处于一时脑热新鲜的阶段。
毕竟面对游大小姐四年的情意绵绵,陆悦之都能岿然不动,说明是个很清醒的人。
可她现在这懊恼的程度,又让人没底气说出同样的评价了。
“我好像……”陆悦之想起昨晚和谢司俨的那番对话,不再回避,“是有点动心了。”
坦然说出心事,陆悦之长长出了口气。可那股窒息感仍未消除,禁箍着她的心。
“如果能再见到她,我想试着往前一步。”
她下意识紧握的双拳,还有不自觉地舔唇,都表明说这话时有多紧张。可她眼底的坚定和向往,又说明她的认真和郑重。
佟筱笙惊呼:“悦之,你疯啦?”
谢司俨拧眉,不说话。
陆悦之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知道今晚那沉默的片段之所以久久不散,就是因为动心了。
想到那渐远的余影,陆悦之心头再次被遗憾包裹,她真后悔没有追上去。
“我可能真疯了。”
为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为了那清冷又神秘的背影,为了那能调动她所有感官的心动瞬间,她承认自己为对方疯狂。
**
萧律言从河边回到酒店,试图把偶遇陆悦之所产生的各种情绪都撇干净。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和这个人发生任何纠缠,就不值得再花费精力去思考,去惦记。她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一件能让她省心的。
这次出差所带的行李不多,在开罗采购的藏品已经直接送回海城。萧律言看着墙角整齐的行李箱,准备做最后一次检查。
半小时后,萧律言把最后一个箱子扣上,心情却没有因此轻松下来。
这时电话响起,她拿起一看,是妈妈的来电。
这个时间来电,让她预感不佳。
萧律言做了个深呼吸,按下接听键:“妈。”
伍婉嫆略有起伏的声线传来:“律言,在忙吗?”
“已经忙完了。”
“行程没变动吧?”伍婉嫆顿了下,“你外公今早又住院了。”
萧律言眉心一跳,声线的波澜比伍婉嫆明显些:“病情有反复?”
“年纪大了是这样的,加上又做过那样大的手术。”
萧律言沉默片刻:“我到海城后马上就去医院。”
伍婉嫆通知完最重要的事,语气平缓了些,又问:“开罗的事,都解决好了吗?”
邮轮拍卖会的事没有被大肆报道,但业内没有不透风的墙。伍婉嫆在意外发生当天就来电询问过,萧律言只说会自己解决。
“暂时解决了。”
听出女儿有所保留,伍婉嫆没再追问,只如常劝了句:“如果工作实在太烦,不如考虑休息一下。”
萧律言没有接话。以她的经验,妈妈的重点并非这句,而是接下来的那一句。
果然,伍婉嫆似乎也没想要等她回应,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这次回来,你抽空多认识些朋友。这个年纪,是该为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了。”
萧律言原本抵在肘间的手垂落,指尖轻轻在书桌上划弄。
伍婉嫆见她依旧沉默,语重心长道:“你也该明白,外公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以后……”
萧律言垂眸,她知道母亲后面略去的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她就再难像过去那样,对联姻话题推三阻四了。
萧律言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联姻是所有人为她做好的选择。
她的父母,就是联姻的实践者,也是牺牲者。
她以前不懂,为什么爸妈在外应酬时是那样的亲密恩爱,而回家以后却宛若陌生人。
长大一些后,她才明白,原来有种婚姻就叫貌合神离。但这不是让萧律言最难受的,最让她感到难过的是时刻都要提着的心。
她从小就见识过无数算计。起初无人在意那个在角落里安静的小女孩,后来便不停有人教育,引导她,如何识破别人的心思,又如何让这些心思为自己所用。
她一路走来,什么都不缺,唯独没见过最纯粹的真实。
或许曾经的她也真实过,但被现实狠狠教育过,以至于现在回想都觉得当初的天真多可笑。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张坦诚到无所遮掩的脸,萧律言怔了下。
“律言,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伍婉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萧律言听得出来,妈妈的耐心其实并不多。
“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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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想的?”
萧律言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母亲的询问,象征性意味更重。
但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从年初开始就时常入院。而原本还算粉饰太平的生活,也是从那时开始被逐渐打破的。
Jason和她共事数年,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也非第一天存在。突然在这时候发难,很难说背后没有其他原因。
一想起那双觊觎多年的眼睛,萧律言就泛起一阵恶心。Jason的事是否和那人有关,也是她这次回去后要重点查清楚的事。
一直退守,只会把自己逼入死角。萧律言在寻找破局之法,适当的主动虽然冒险,但也不失为一次机会。
大概是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久,伍婉嫆又叫了她一声。
“可以。”萧律言一如往常的淡,仿佛并不在意到底和谁吃饭。
伍婉嫆没想到她竟然松口了,这很不像她的风格。
“真的?”
萧律言轻笑:“妈,你到底是希望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伍婉嫆叹道:“我希望你能趁着还有条件选择的时候,认真挑个好的。”
“好的?”萧律言失笑,“怎么样算好?”
“当然是门当户对,对你好,也能护住你的。”
“看来妈妈的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伍婉嫆却不说了。
萧律言垂眸,有些失望。
如果母亲能真正替她考虑一次,就好了。
但这种话,她不会开口去求,因为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萧律言敛了心神,语气依旧:“那就先看看好了。”
伍婉嫆猜不透女儿语气里的意思,但难得她这次愿意松口,生怕自己问多了又让萧律言改主意。
“好,那你早点休息。”
结束通话,萧律言丢开手机,抱臂站在窗前。尼罗河畔的灯光依旧活力四射,完全感知不到她的悲伤。
即将回家的喜悦丝毫不见,反而因为这通电话而让她提前感到疲惫。
相比之下,陆悦之不按套路出牌的傻气反而让人更轻松些。虽然也会恼人,但萧律言不觉得有多沉重,没有那种让她窒息的危机感。
第二天一早,萧律言如期登上了飞回海城的航班。而同一时间,陆悦之带着相机又去了尼罗河畔。
这次,她从上午等到日落,愿望落空。
谢司俨问她:“要不,阿斯旺不去了?”
陆悦之看了眼今晚的月亮:“去。”
谢司俨也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什么安慰都徒劳。
“如果有缘,肯定会再见面的。”
陆悦之努力扬起嘴角,为自己打气:“我这样固执空等,未必会有结果。”
谢司俨见她想开了,放心不少。
一想起今早游语辰发来的消息,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拿出来。
游语辰本来也准备同来的,但她哥哥结婚,家里要求她必须回去。她不敢频繁骚扰陆悦之,所以很多“小事”就会在闲聊时找谢司俨打探。
偶遇的事,谢司俨半个字没敢透露,生怕游大小姐立即开轰炸机杀过来。
但陆悦之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意境过重,哪里逃得过对她深情了四年的游语辰之眼。
于是今天的打探格外频密,谢司俨的嘴却更牢了。
陆悦之把惆怅收起,努力让自己专注在阿斯旺的景点中。她没有忘记对方听她提起阿斯旺之行时的眼神。
她想,要多拍一些好看的照片,如果以后遇到了可以拿给对方看。
这样,她们是不是可以聊得更久一点了?
8. 联姻传闻
6月的阿斯旺已经热得有些癫狂,少点爱意和诚意的人,都不可能选择这种时候前来。
陆悦之她们一下飞机,就明显感觉到了热浪扑面。
谢司俨隔着落地大玻璃,眯眼道:“我还没出去呢,就预感要开始脱皮。”
佟筱笙从随身背包里翻出防晒霜,递给她:“那你赶紧补补。”
谢司俨笑眯眯接过去,正要夸她好体贴。
佟筱笙哼哼:“免得你到时总躲在我和悦之背后,让我们当肉盾伞。”
谢司俨一愣,捏着防晒霜开始涂抹,咬牙切齿回应:“谢谢!”
佟筱笙不甘示弱,回了她一个鬼脸。
杵在她俩中间的陆悦之全程没出声,连头都没跟着转过一次。
她一直望着玻璃窗外,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热浪她感应到了,沙漠的气息也更逼真了,比在开罗时要强烈得多。如果说,在开罗见到尼罗河,是站在了时代交替的枢纽上,如今到了阿斯旺,就是即将步入时光隧道,追寻前世。
陆悦之默念着激起她创作之欲的照片名字,前世今生这四个字,当她真正站在阿斯旺的地界后,有了更鲜活的触动。
谢司俨和佟筱笙结束斗嘴,默契对视,又不约而同转向发呆的人。
“悦之,走吧。”
陆悦之不是一个拖后腿的人,以往三人行,她也从不需要其他人特意提醒。而这次从开罗登机后,她被这样叫过几次了。
陆悦之有些不好意思,敛眉道:“我刚才在想照片的事。”
谢司俨心说,我们也没说你想别的事啊,不用刻意解释。
这个季节虽然炎热逼人,但也不是全无优点。对于一心出片的摄影师来说,游人少可真是太妙了!
陆悦之没有浪费时间,简单休整后就带着她的设备出门了。
谢司俨和佟筱笙自然奉陪,但着实没有她那份执着的坚持。
熬了两个多小时,这俩人已经躲在墙角避暑了。
陆悦之却捧着相机,四处尝试角度,寻找着最佳风景。
只可惜,她努力了很久,成果却比预想差很多。
晚上回了酒店,陆悦之在往手臂涂晒后修复,看着红红的胳膊,和有袖子的部分已经形成明显反差。
谢司俨拿着果盘主动喂她:“其实也不用太心急。你刚到这里,还没完全适应阿斯旺的调调,融入不了自然就抓不住感觉。”
“也可能是尼罗河那组照片效果太惊艳了,提高了我的标准。”
谢司俨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她不能直说。虽然陆悦之离开开罗时一脸释然的样子,但她一路上那神不守舍的表现,说大半颗心依旧留在那里也不为过。
谢司俨清清嗓子,一语双关:“新的会比过去的更优秀,你要相信你自己。”
陆悦之以为她只说照片,兀自笑笑:“我尽力。”
适应了两天后,陆悦之的创作灵感确实比刚来那天要好不少。但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拍,都没能再追平那晚的效果。
这天夜里,她坐在酒店顶层的露台放空。偶尔抬头看夜空,偶尔低头涂涂画画。
谢司俨和佟筱笙上来找她,一眼就看到她那身宽松白衬衫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的。
袖口整齐地卷到了手肘之上,细长手指捏着画笔很是专注。
她俩凑过去一探究竟,本以为会画月亮或是这几天去过的景点。
没想到……
佟筱笙歪头看了一阵:“这手镯的纹路好特别。”
陆悦之直到最后一笔完成,才转头对她们笑。
“我也没想到会记那么清楚,真让我画出来了。”听起来,很是欣喜的样子。
她腿上压着的画板上不止一张成稿,陆悦之边说边把之前画好的稿子抽出来:“这座神庙,我也很满意。”
谢司俨认得:“这是菲莱神庙吧?”
“没错。”
谢司俨指着画稿细节:“你当时取景的时候还说它和周围有点格格不入,怎么画起来反而偏爱明显。”
陆悦之沉默几秒,轻叹着:“你们不觉得,这和她很像么。”
不等她俩接话,陆悦之又沉浸到深刻的回忆里:“她给我的感觉也像这样,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但一眼就能吸引我全部的注意力。”
感慨完,陆悦之的目光仍胶着在画稿上,仿佛想要透过纸上的菲莱神庙去捕捉已经消失于人海的背影。
那个背影,那段在阿斯旺拍摄时反复被想起的交谈,都让陆悦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后悔了。
她的脸微微垮下,抓抓发顶:“我当初应该再积极一点的。”
和之前在开罗坦承心意时相比,她现在的懊恼和遗憾更重。而在这声声遗憾背后,谢司俨和佟筱笙更是听出了好友的害怕。
陆悦之,她在害怕,怕以后再也不能遇见了。
“悦之……”佟筱笙推推谢司俨,示意她也赶紧安慰两句。
陆悦之率先笑起来:“我没事,就……”
她想说就失恋而已嘛,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了。这只能算她单恋,人家压根不知情,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觉得她是骚扰。
可是她心里真的好难过啊!
从来没有这么遗憾过。她甚至有点生自己的气,当时怎么就那么笨,那么胆小!
这种事谁劝都没用,谢司俨和佟筱笙没再说那些不痛不痒的套话,只静静陪着陆悦之继续在露台画画。
原计划拍摄的景点基本都去过了,成片效果也都不错,但确实都不如那组尼罗河的夜景惊艳。
陆悦之也知道区别在哪里了,可惜她没法奢求再来一次那样的偶遇。
浓烈的遗憾被她用理智和忙碌渐渐压下去,变成一缕淡淡环绕在心口的习惯。
停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那股莫名产生的心动,陆悦之的嘴角依旧会不自觉扬起来。
只是品着品着,又会带出一丝酸涩。
即便这样,她还是决定把这段无果的crush铭刻在心里。
转眼,阿斯旺的行程过半,陆悦之的拍摄节奏也慢了下来,她把一半的时间花在后期制作上。想要打动Trans,甚至是超越那位关门弟子,不拿出百分百诚意是不行的。
可反复修改调整,依旧达不到她自信拿出手的标准,反而是一遍遍忍不住去对比那组尼罗河夜色。
陆悦之也在纠结,要不,把这组照片发过去?
这时,禾韵卿的电话突然而至。
此时已是阿斯旺的深夜,陆悦之对于这种深夜来电有种莫名恐惧,总觉得不是好事。
她很快就接了起来:“妈?”
禾韵卿的语气确实急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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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你的拍摄计划忙完了吗?”
陆悦之瞥了眼电脑:“算是吧。”
“那就早点回来。”
陆悦之的行程安排是完整告诉过给家人的,虽然他们都不太满意这地方但也没强行阻挠。现在提前让她回去,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陆悦之想到一个可能,但很快就依着本能强行压下去。
她稳着声:“怎么了呢?”
“回来帮帮你哥。”
陆悦之心口一震,接着心跳就乱了起来。
“我哥……他怎么了?”
禾韵卿的语气仍是急促:“他要准备联姻了。”
陆悦之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啊?他要结婚?”
这么突然!她哥不是一向眼光挑剔,心不安定吗?
别说她哥了,她爸妈也是这态度,普通女生压根不被他们考虑。就连门当户对的都犹豫,一心想着高攀。
禾韵卿耐着性子解释:“最近有消息说,伍家的人有意挑人,机会难得,你得回来帮忙。”
伍家……
陆悦之听过几次,但没真正往心里去。这不是普通富商之家能结交的圈层,那是真正有实权的家族。
而且这种家族一向不喜欢和商人家庭联姻的,所以就算父母提及,也总是一副求而不得的白日梦口吻。
陆悦之的思绪发散,被禾韵卿唤回:“一家人都好好表现,是加分项!”
陆悦之实在不明白,她加入以后能为她哥加什么分。她能忍住不拆台,不说他那些花心往事就已经很好了。
她想,妈妈急着叫她回去,是激动过头所以忘了那件事吗?
当年他们急着送她出国读书,绝口不再提那事。这些年来大家表面融洽,仿佛从来不曾有过那场争执。
陆悦之想找借口不回去:“妈,到底是伍家的哪位啊?”
“这你不用多问,反正到时候你跟着去就行了。”
禾韵卿的态度格外坚决,非要陆悦之买两天之内的机票回去。
想到确实很难在阿斯旺拍出更好的效果,陆悦之同意回去。
她们从阿斯旺离开,在开罗短暂经停后直接飞往海城。
这一次,开罗的印记是彻底留在了身后。
陆悦之在回海城的航班上,怅然更深。她原本还想过回程时再去开罗逗留几天,也许有奇迹呢?
现在她明白,回到海城以后她就要回归真实的生活,也就真地和这段梦幻到难以置信的crush告别了。
而那晚的月光,也将永远被留在记忆里的开罗。
就像在尼罗河畔做了一场梦,可梦里的一切又都那么真实,她怎么也忘不掉。
回到海城后,陆悦之没有对家人说起这些。
平时经常不着家的陆费承竟然很是安分地在看书。
这让陆悦之很不解,难道突然不正常的人不止她?
“哥,你怎么转性了?”
陆悦之看清楚了,是一本文物鉴赏的书。这类书籍比较晦涩沉闷,压根不是陆费承平时爱看的类型。
陆费承抬了抬眼皮:“要准备充分一点,才能有更大胜算。”
陆悦之想起妈妈在电话里说的事,问他:“你对联姻的事也这么积极吗?”
陆费承一改从前的推阻,眼眸泛光:“那当然!因为她不一样!”
9. 萧家的人
和陆悦之从未恋爱过的清纯不同,陆费承的交往历史丰富得有时让人记不清。
然而,陆悦之从没见过她哥在提及一个女生时,用上这样的口吻和表情。
她大致明白伍家是什么门槛,就算被禾韵卿匆忙叫回来也不认为她哥有机会。
陆悦之知道她哥爱面子,胜算低的事一律不愿尝试。哪怕逼不得已要去做,也不会这么积极。
“她……很漂亮?”不然她哥不至于这么反常。
“何止是漂亮!”
陆费承一脸沉醉:“她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人。”
陆悦之嘴角抽了下。在她印象中,她哥从没这么仰视过哪个女生。但想想也不奇怪,伍家本就是高门槛,她哥如果不仰视,估计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没有尼罗河之行,她会忍不住笑话陆费承几句。可现在她体会到心里有人的感觉,有些玩笑反而说不出口了。
不知道那位伍家的小姐是否也对联姻同样心存期待,可陆悦之总觉得联姻是利益交换,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如果是她,肯定接受不了。
可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不知道多久才能忘记。
不!她不要忘记!
陆悦之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底就冒出无数个不愿意。她宁可守着这份遗憾,也不要抹掉这份惊艳。
那个人,也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女人。
陆费承见她聊着聊着就忽然走神,反问:“你对这事,有什么想法?”
陆悦之回过神:“没想法。”
陆费承打量了一会儿,把书收了起来:“伍家很看重家庭团结,过阵子会有不少酒会,你要一起去。”
陆悦之敷衍笑着:“那我只好当背景板了。”
陆费承离开前丢了一句话:“那就够了。”
陆费承出门没多久,禾韵卿就回来了。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也没具体交代说去干嘛,神神秘秘的。
见只有女儿在家,她便叫住陆悦之:“之之,你跟我来。”
进了书房,禾韵卿拉着陆悦之坐下:“之之啊,妈妈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
陆悦之心中默叹,准没好事。
“是什么?”
“你游叔叔家里就快办喜事了,你和游语辰又是同学,这事就由你代表我们家出面,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陆悦之诧异:“让我去?”
禾韵卿脸色有点尴尬,顿了一下。
很快,她便恢复如常,像是察觉不到陆悦之问那话的意思。
“本来应该你哥出面的,但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不方便过去,免得犯冲。”
陆悦之嗤笑:“不是应该多去沾点喜气吗?”
禾韵卿格外认真道:“我今早去帮你哥算过了,他不能去。”
陆悦之无语,但凡涉及她哥,她爸妈就一副半点风险都不能有的胆小样子。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妈妈一直不喜欢她和游语辰走得近,因为禾韵卿觉得喜欢同性丢人。
没想到为了顺利高攀伍家,妈妈能退让到这地步,陆悦之觉得有点可笑。
但她没笑出来,这么多年早就麻木了。
她的物质条件从来都不差,但任何重大事项面前,她永远排在陆费承后面。而且全家默认的原则就是:她不能和哥哥抢。
见她不反对,禾韵卿笑着又说了另一个任务:“第二件事呢,就是你多看点文物和拍卖行业相关的资料。”
想起陆费承手里那本厚重的文献,陆悦之蹙眉:“我也要做知识储备?”
她平时就对文物相关挺感兴趣,但不爱看那种大部头。至于拍卖行?她不喜欢,脑补出来都是举牌时的浮夸场面。
“增加共同话题,也是为你哥哥加分啊。将来……”
禾韵卿自己也有点底气不足,卡了一下:“将来要真成了,你这个小姑子还不得多讨好点嫂子啊。”
陆悦之现在对这位“未来嫂子”不仅好感全无,连好奇也没有了。
为了这么一桩缥缈的婚事,不仅让她中断旅行,还要让她看文献!
禾韵卿拉着她的手哄道:“你乖乖听话,这次如果配合得好,妈妈送你一间工作室。”
“工作室?”陆悦之挑了挑眉。
“你不是喜欢摄影吗,妈妈给你买一间,随你怎么折腾。”
陆悦之终于高兴了点:“你同意我以后当职业摄影师了?”
禾韵卿敛了笑意,这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适合说,于是她含糊其辞:“到时看你表现。”
**
隔天,陆悦之就把游语辰约了出来,准备具体问问需要她帮什么。
游语辰在海城的时候天天盯着朋友圈,陆悦之一发新的动态她就猛刷新,猛解读。可是对话框里的聊天内容少得可怜,难得被主动约出去,她一大早就起来化妆。
陆悦之比她早到咖啡馆,按照往常习惯帮她点好了拿铁。
游语辰听她说明来意后,笑了下:“其实什么都不缺,也不缺帮忙的人。”
陆悦之早有预料:“我也这么觉得。”
但这是人情往来,哪怕客气几句,也是必须要问的。
游语辰也很意外禾韵卿的态度转变,试探道:“禾阿姨她现在对同性婚姻的看法是不是不一样了?”
去年底,同性婚姻正式合法了,很多暧昧不明的观点也就此明确。
但这只在民间狂欢庆祝,有点身份地位的家族,对此仍持保留意见。不反对,但也不愿主动参与。
越是背景深厚的家族,就越固执维持保守的传统。
游家和陆家的态度也一样,不同意女儿选择同性的感情。所以两家人都很默契地减少往来,只维持着表面客气。
陆悦之坦言:“她不会变的。”
游语辰眼神一黯,很是失望。岂不是她和陆悦之依旧是被棒打鸳鸯的状态?
陆悦之倒是没觉得她跟游语辰之间多可惜,反而想起了那个人。
如果她真和对方开始交往,不知道妈妈会是什么反应?其实不用猜也知道,禾韵卿一定会命令她,断掉!
虽然是想象,但陆悦之代入了真情实感,要是真能和对方谈一场恋爱,她一定不会听话。
游语辰黯然之际本来在偷看陆悦之,没想到对方的情绪压根和她不同步,不知道在开什么小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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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之,你在想什么?”
陆悦之嘴角的弧度迅速收了起来:“没什么。”
游语辰才不信。这次毕业旅行她没去,陆悦之又格外反常,急死她了!
她早就想问了:“这次旅行,有什么特别收获吗?”
陆悦之一怔,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背影,那张脸,还有好多好多说不清的东西。
又走神!游语辰确定,在埃及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看你发的那些照片,就知道你肯定有新灵感。分享一下嘛,也好给我解解馋。”
陆悦之摇头:“分享不了。”
她不是怕游语辰会闹,因为她从没在感情上跟对方纠缠过。她只是不愿意把这份心动当成物品,见到谁都拿出来显摆一下,显得很不珍贵。
见她执意不说,游语辰只好暂时忍住。她了解陆悦之,这人表面温和,实际是个很固执的人。她认定的事,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改变。
喝完咖啡,陆悦之和游语辰商量过后决定去买点礼物。人不去帮忙,心意得表达。
可游语辰大哥喜欢什么,她一无所知,自然是跟着游语辰走。
她被游语辰领到一家画廊:“别看我哥年纪轻,但搞收藏这种事,他比我爸还精通。”
陆悦之四处看看,忍不住和在开罗的个展比较起来。
游语辰想借此机会和陆悦之多逛一会儿,也能多说几句话。于是她从头到尾耐着性子地介绍起来,也是一副资深藏家的样子。
陆悦之边听边看,挺给面子,但提不起真正的兴致。
于是趁着游语辰专注于某幅画作时,四处张望起来。
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让陆悦之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下意识就快步前行,想要追上那道身影,生怕迟了就看不清。
游语辰被她的举动吓一跳,也赶紧跟过去。
可惜还是慢了一拍,只看到远去的车身。
陆悦之喘着气,肩膀垂落,视线却久久不远收回。
游语辰也看到那车身,疑惑道:“你认识萧家的人?”
陆悦之一惊:“萧家?”
“对啊,那车全海城不超过五辆,加上车牌,一看就知道是萧家的。”
虽然只看到侧影,但陆悦之觉得就是她!
那种磁场的吸力是旁人给不了的,她能感受得到。
萧家……所以,她姓萧?
游语辰没见过陆悦之做这么无厘头的举动,有点担心:“悦之你……”
陆悦之猛然盯住她:“你对萧家,了解多少?”
游语辰如实回答:“了解不多,那不是我们能懂的层次。”
陆悦之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被欣喜取代。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没想到竟然在海城又遇到她了!而且这次,她知道对方姓什么了,距离一下子就缩短好多。
原本缥缈在尼罗河上的月光,好像真地跟着她一同回到海城了。
心脏胀得满满的,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嘴角又绷又抿,看不出想笑还是想哭。
陆悦之很快就回了家,简单向禾韵卿汇报了一下成果就关上房门,认真在网上搜索起萧家的信息来。
10. 名利喧嚣
网上关于萧家的信息少之又少,只比伍家略多一些,但多出来的内容基本都是涉及萧家经商的旁支成员。
试着变换了几个关键词,也没能查到更多有效信息。陆悦之边看边吐槽:神神秘秘。
她失望,但其实不意外。如果真像娱乐明星那样随手一搜就整页排满,她爸妈也不会整天伸长脖子想要高攀这种家族了。
陆悦之没出国读大学前也常被家人带着出席一些商业宴会,那时她还没成年,大家都把她当小姑娘。
他们以为有些话她听不明白,也就说得随心所欲了些。陆悦之其实听得懂,她只是不想表现得她懂,因为一旦表现出来,就会被迫卷进名利旋涡。
但凡听到什么这家那家的,她的耳朵就自动屏蔽,不愿意知道太多。
但现在不同了,她迫切想要多了解一点关于萧家的事。哪怕多几张家族成员照片也好啊!就算只有模糊轮廓,她相信自己也能一眼认出来的。
网上也并非毫无线索,起码陆悦之知道了伍家和萧家算是亲家。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大家族,联姻很正常。但具体谁和谁结婚了,又生了几个孩子,她暂时没搞明白。
而且网上关于这种事,总是传得神乎其神的,一点也不准确。
陆悦之想,还不如直接去问妈妈。禾韵卿肯定了解得比网上准确,可这种话题……一旦聊开,禾韵卿就免不了要给她洗脑,顺便暗示她也该考虑一下婚事了。
这很烦,陆悦之是完全不愿意为了利益去联姻的。可一想到那个身影,想起那晚尼罗河上的月光,她的心就不允许自己放弃。
刚出房间,她就听到了禾韵卿的声音。
这么关切,这么温馨,不用细听内容,她也知道肯定是在和陆费承说话。
她撇了撇嘴,没往心里去。径直下楼,果然看到了妈妈在关心她哥。
“哥,你大晚上去锻炼?”
陆悦之也一愣,本以为禾韵卿是在关心他应酬喝多了,谁知道陆费承居然穿着一身运动服。而那脸色明显也是刚运动完不久。
陆费承从禾韵卿手里接过毛巾,自己把发尾又擦了一遍。
“嗯,抓紧练一下力量。”
陆悦之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什么,没想到伍家那位小姐竟然喜欢肌肉型的?
“哥,家里就有健身房啊,不用大晚上出去练吧。”陆悦之有点担心他练太狠,把自己练进医院。
禾韵卿也劝他:“是啊,你体质本来就弱,这些年好不容易养起来,别又胡乱折腾毁了。”
说完,不等别人反应,禾韵卿自己就连着呸呸呸起来,生怕这随口一说给儿子惹来霉运。
陆费承最不愿意听到别人说他体弱,这就像他的黑历史,所以脸色也是一沉。
陆悦之悄然蹙眉,这个话题也是她不愿意提及的,所以刚才她暗示得很含蓄。
陆费承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不去一起练,怎么能知道其他人的进度。”
禾韵卿一惊:“他们也都开始了?”
陆悦之猜到是哥哥平时那些家世差不多的朋友,看来这次为了能获得伍家青睐,朋友变情敌不过转眼间。
陆费承得意道:“他们以为我不会练,这次非要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
一想起萧律言,陆费承就觉得心口砰砰砰的,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位冷酷大小姐几乎没给过他几次正眼,但陆费承不觉得自己比其他朋友差,因为那几个也没得到什么特殊待遇。
之前大家都以为萧律言会跟泉家少爷联姻,所以只敢觊觎不敢表态,谁知一切都在年初伍恒年生病入院后悄然改变。
现在泉家的联姻安排基本定了,萧律言也突然松口愿意考虑了,这就更加说明伍家和泉家是不考虑彼此联姻的。
最让陆费承惊喜的,还在于这次伍家没有咬死门当户对,对富商家庭也持欢迎态度,这是伍家传统十分鲜明的转变。
禾韵卿知道他的心思,鼓励道:“你一定可以的!”
结合之前得知的种种消息,陆费承越想越激动:“这次机会就像是专门为我而来的,难怪这半年我一点谈恋爱的兴趣都没有。”
陆悦之在旁边听他们的对话,连连在心里翻白眼。但她又忍不住想插嘴问一下伍家的亲家的情况。
顺着陆费承的遐想,要是联姻真成功了,那他们家不也一样是伍家的亲家了?这样一来,和萧家算什么关系呢?能算亲戚吗?
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能谈恋爱吗?
陆悦之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妈妈和哥哥都看向她。
“怎么了?”她抿着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之之,你哥哥这么努力锻炼,你也不能拖后腿。”
陆悦之噘嘴:“所以?”
禾韵卿本想让她在家里也练练,结果陆费承却说:“她气色够好了,只要不是病秧子状态就行了。”
和陆费承先天病弱不同,陆悦之确实唇红齿白,气血很足,一看就是体质不错的。
陆悦之一听她哥这语气就心烦,也懒得继续陪他遐想了。估计就算她打听萧家,他哥也不让多说什么。
她觉得陆费承总是喜欢掌控这些虚无的优越感。
陆悦之回房后洗了个澡,睡前不想看什么拍卖行知识,宁可看看阿斯旺的故事。
这样,也许能做个好梦。
**
自萧律言从开罗回来,饭局几乎没断过。接触的人和过去差别不大,但她明显能感觉出这些人的眼里,比过去放肆了些。
果然,外公病重,萧家有意切割疏离,这些消息比病毒传播得还要快。萧律言心中冷笑,却也清楚,这次她是该考虑选一个适合的合作对象了。
经过前段时间的试水,伍婉嫆试探出了萧律言的态度。见她这次抵触不那么强烈了,索性组织了一场更隆重,覆盖面更广的宴会。
与其一个一个见,不如先把候选人集中起来,做个初筛。这样也更有效率,毕竟该有的矜持也该稳住,不然那些人真以为萧律言恨嫁了。
伍婉嫆的心思没直说,但萧律言一听说妈妈这个安排就清楚用意了。
“也好,这样更高效。”萧律言极淡地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伍婉嫆很满意,说明女儿读懂人心的本事很符合她的预期。
邀请函很快就发到了被初步选中的家族手中,收到邀请函的人自然激动不已,同时也不忘积极打听还有谁将成为对手。
过去那种一对一的饭局虽然令人眼馋,但毕竟是一个一个来,想象空间很大。现在大家聚在一起,无遮无掩,各凭本事,倒是更让人热血翻涌。
陆家自然不敢怠慢,陆哲廷提前结束了在国外的商务考察匆忙赶回,而禾韵卿则领着陆悦之去订做礼服。
陆悦之看着礼服中被掐到极限的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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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伍家喜欢健康的吗,这样算健康?”
禾韵卿仔细检查着所有细节,头也不抬:“健康重要,但是体面更重要。”
陆悦之叹道:“我也不是圆桶腰啊,哪里不体面了?”
禾韵卿摸摸她的脸,安抚说:“你乖乖的,就当为你哥好。”
这话一出,陆悦之立即垮了脸。最讨厌听到这个了,从小听到大,耳朵都产生抗体了。
一周之后,伍家的酒宴如期举行。
地点选在了和伍家渊源颇深的林氏旗下顶奢酒店,The One。
这次酒宴不算高调,因为邀请函直接送到被邀人手上,不相关的人几乎打听不出什么风声。
可又着实不低调,陆悦之从自家车上下来时,差点以为这里要开名车PK大赛。
平时在其他酒会见过很多次的熟脸,今晚也打扮得格外用心,陆悦之不禁感慨:浮夸!
“之之,待会你跟着我,尽量少说话,别到处乱走,知道吗?”
陆悦之半开玩笑道:“我会当好背景板的。”
“那也不能太呆了,显得笨!”
禾韵卿看上去很紧张,陆悦之不想和她围绕这个话题斗嘴。
陆费承是跟陆哲廷一起去的。在这种场合,男女嘉宾默契分开两拨,各自社交。
陆悦之心道:说好的重视家庭团结呢?一入场就自动隔离,团结个屁!
她安静陪在禾韵卿身边,偶尔被点到的时候回上几句,但也听得出那些人并不是真正关心她的近况。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自动屏蔽那些话题,可时不时出现的名字又触动着她的神经。
萧律言。
这个名字今晚被提了好多次,不论换到哪一拨儿聊天,都能高频听到。
起初陆悦之好奇,今晚主角不是伍家吗?萧律言就算作为亲戚,这么抢镜不合适吧?
听到后面才明白,原来伍家的那一位,同时也是萧家的那一位。
所以让他哥不顾安危也要去健身的那位,就叫萧律言!
陆悦之真是服了,她跟她哥连喜欢的人都一个姓,这点好像又显得蛮团结的。
不知道是不是天然亲近感,当萧这个姓出现频率多起来,陆悦之的心情就莫名好了很多。
她忍不住想,这个萧律言和那个人会是什么关系呢?姐妹?姐?还是妹?
那今晚,那个人是不是也会来?毕竟也算是萧家的事呢。
这么一想,陆悦之立马有了精神,忍不住主动张望起来。
禾韵卿发现她的反常,正要开口提醒她注意仪态,
这时,稍远处传出一阵喧哗,之后声音越来越大。
“快过去!”禾韵卿敏锐反应是主角出场了,拉着女儿过去抢占好位置。
陆悦之一边顾着礼服,一边跟着母亲。想到姓萧的缘故,她竟然也加快了脚步。
终究还是慢了一点,没占到好位置,但禾韵卿看到儿子挺拔的身姿在前排颇为显眼,放心不少。
陆家人的身材都很好,陆悦之身高一七三,腿长还超标,所以穿什么都好看。即便位置不佳,陆悦之也比周围的人吸睛。
“萧律言今晚也太好看了吧!”
不知是谁传出的低呼,陆悦之被吓了一跳。
当她下意识望过去时,人都傻了。这……这不就是……
OMG!她就是萧律言?!
11. 正式相识
陆悦之怔在原地,脖子木讷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转动,视线再也没能从萧律言身上移开。
那道从初见就莫名磁吸住她的身影,今晚有了明显不一样的风格。
黑色晚礼服上洒落着细碎的银色点缀,犹如浩瀚夜空中的满天星辰。黑色做了特别处理,带一点淡淡的烟色质感,配上恰到好处的露肩设计,把优雅和性感做了最巧妙,也是最融洽的结合。
萧律言长发挽起,却故意留出几分松散和惬意,半垂在后颈。不像工作时那样严肃,也不像那晚在河边散步时随意。
流苏耳坠几乎没怎么晃动,无声彰显着主人的仪态端庄,可即便如此乖顺,也还是一下子就把炫目的水晶吊灯比下去了。
随着萧律言步步走近,陆悦之看清了她脸上的一切。表情比在开罗时要温和些,嘴角一直带着得体的浅笑,可她反而觉得不如那晚在酒吧时真实。
妆容精致,明艳动人,陆悦之无法反驳周围人的评价。萧律言确实是今晚最引人关注的那一位,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身份,她都担得起这份聚焦。
可陆悦之觉得她今晚的绝美只限于外在观感,哪怕她们现在的距离比那次在尼罗河畔相遇时还要短,她却读不出对方的情绪了。
不仅没有了故事感,就连最基本的情绪,也看不明朗。
陆悦之觉得,萧律言她,今晚像被包在了厚实的壳里,隔绝了一切和外界真实的连接。
真要对比的话,她觉得在开罗时的萧律言更真实,也更有魅力。
虽然她那时语气冷淡,笑容也很少,还不时蹙眉,可陆悦之依然觉得她好特别,吸引着她步步往前。
禾韵卿见女儿忽然沉默,一看就像是开小差的样子,有点气恼:“好端端的,发什么呆?”
陆悦之微微转过头,余光依旧追随着萧律言。
“没有发呆啊。”
“你刚才在想什么?”
陆悦之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但禾韵卿现在一看就处于紧张,还带点焦灼,过于敷衍的话怕是容易引起反弹。
“被惊艳到了,所以忘记说话了。”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被萧律言惊艳,只是比今晚更早。
禾韵卿先是笑,尔后忽然抿唇,神色变得飘忽。
陆悦之一看妈妈那表情就知道往什么方面想了。以往她对此都嗤之以鼻,可这次她承认,自己是有点想法。
她假装没看到,又把头转过去,这时发现萧律言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段。而她那殷勤的哥哥,正在努力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不等禾韵卿发话,陆悦之的腿就自动往前挪了。
想起她哥之前那些决心,还有提及萧律言时表情和语气,陆悦之心头泛起一阵不舒服。
禾韵卿也正有此意,难得儿子争取到了有利位置,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地去表现。
在陆家父子刚完成自我介绍以后,禾韵卿领着陆悦之也加入了交谈。
“萧小姐,你好。”禾韵卿一派优雅端庄,微笑着主动寒暄。
既有长辈的稳重,也有积极的欢欣。
陆悦之的胳膊被轻轻拉住,接着便听到妈妈向萧律言介绍起自己:“这是我女儿,也是费承的妹妹,陆悦之。”
一道清浅目光缓缓降落,轻轻照拂在陆悦之脸上。
就像是那晚的月光,柔和而淡然,没有过于明显的触感,却又让人无法忽略。
陆悦之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压下心口紧张,微笑开口:“萧小姐,你好。”
萧律言不是现在才看到陆悦之,在她被层层围住时就被人群边缘的那抹身影吸引。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对此十分意外。
她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又和陆悦之再见面,更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今晚出席宴会的,除了跟两家关系密切的家族,就剩下伍婉嫆精心挑选的所谓候选人。
所以,陆悦之也是这些家族中的成员。今晚姓陆的不止一家,萧律言一时间不确定她是哪家的。
她不动声色暗自分析了不少,可余光一丝也没瞟过去,像是完全没看到有这么个人。
现在,才是她“正式看见”陆悦之的时刻,萧律言优雅有度地回了一句。
“陆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禾韵卿有点欣喜萧律言的态度,比她预想的好不少。以前她也跟萧律言接触过,但很少有机会像今晚这样能近距离多聊一会儿。
更何况,她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也很不错。虽然没多少热情,但完全没有嫌弃和鄙夷之色。
这一点,禾韵卿很确定。
陆悦之忽然卡顿起来,不仅表情僵硬,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照道理她该像往常那样,客套寒暄把话题继续下去,起码不能冷场。
可她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知道萧律言的名字和身份,而自己也同样被正式介绍给对方。
这其实才是她们彼此间第一次正式的相识。
可是,她开始局促,甚至有点不安。下意识想把一些东西隐藏起来,生怕被萧律言看出。
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坦然对视,陆悦之垂眸避开,盯着那流苏吊坠的尾巴失焦。
萧律言嘴角微僵,没料到今晚陆悦之又换套路。
她本以为自己对陆悦之的反应有基本了解,所以提前做好了淡然化解她直白眼神的准备,甚至还想好了万一陆悦之说漏嘴,自己要怎么找补。
然而,在开罗见到自己就积极不已的人,就只客套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看都懒得看?
萧律言的节奏有点被打乱,但很快就被另一层思绪覆盖。
究竟哪一个陆悦之才是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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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们不是重逢在这样的场合,如果陆悦之不是陆费承的妹妹,萧律言或许还不会对她反常的态度仔细琢磨。
此时她免不了把陆悦之在开罗的表现和她的身份联系起来。
难道说,这个突然在开罗冒出来主动搭讪她的人,是专门为了陆费承去的?
萧律言的脸色不自觉就冷了几分。
陆费承一直关注着萧律言,那双眼几乎没从对方脸上移开过。以前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可今晚不一样,今晚能来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什么身份。
虽然未必能被看中,可起码是名正言顺能参与竞争的。陆费承恨不得把西装外套脱了,只剩衬衫,也好让萧律言欣赏到他的健身成果。
可惜,萧律言只在最初打招呼时正眼看过他,之后就一直是半疏离状态。
有礼,但总隔着一段怎么都打不破的距离,这让陆费承实在难受!
母亲和妹妹的加入让陆家的团结性得到更有效展示,萧律言对陆悦之的态度也让他觉得没拖后腿。然而没过多久,情况急转直下,萧律言怎么就冷了脸呢?
陆费承有点急,又不能追问,但从萧律言脸上根本看不出真实原因。他和萧律言认识时间不短,可压根没有机会真正了解过这位大小姐。
萧律言不仅发现陆悦之改了套路,还发现这人跟在开罗时有一个很大的变化。
她不那么开朗,也不那么坦诚了。和那时全然明牌不同,陆悦之现在像在藏什么。
有什么好藏的呢?萧律言不解,但她又忍不住想继续探寻一下。
找不到答案的感觉,让她烦躁。
大概是感应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陆悦之重新看回去。不那么炙热,也不那么率直,只是轻轻柔柔挪过去,只想看一眼。
可是一旦视线对上,又移不开了。
陆悦之无法抗拒自己的真实反应,她就是会被萧律言强烈吸引。哪怕今晚对方的真实情绪和气场已经被遮掩大半,她依旧还是想靠近。
她只是不想让萧律言看到她在家里的真实处境,又或是害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和哥哥的地位其实差挺多。
有些窘,也有点难过,可她避无可避。
最终,重逢的喜悦压过了这些纷乱的念头。陆悦之重新调整好情绪,准备好好享受这天降的福气。
能在万千人海中再次相遇,能这样清晰明了知道彼此名字和身份,怎能说不是一种好运?
陆悦之咧嘴,又挂上一贯的笑:“萧小姐你今晚真漂亮,尤其是这副耳坠,犹如故土的月光。”
陆费承跟禾韵卿均是一怔,没想到陆悦之竟然懂得主动恭维了。以往都是要他们暗示催促,她才不咸不淡附和几句。
萧律言手里的酒杯轻晃了一下,表情依旧,眼底的玩味倒是多了几分。
12. 彼此观察
和陆悦之突然积极带来的意外相比,陆哲廷夫妇和陆费承其实更在意萧律言的反应。
陆悦之的性子,家里人已经习惯了。她不爱拐弯抹角说虚话,也不是那种人来疯的外向性格,所以这类场合她大多都会沉默少语。
但她也很少闹出岔子,本分安静地跟在家人身边,偶尔礼貌回应一下关注。所以很多人对陆家小姐的印象就是文静懂事,还挺害羞。
今晚她忽然变得这么直接,没人暗示的情况下就说出这样的夸赞,不得不说算很大胆了。
禾韵卿起初被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就去观察萧律言。
家里人熟悉陆悦之,可萧小姐不是啊!禾韵卿生怕萧律言不高兴,因为这位冷漠大小姐出了名的讨厌虚伪奉承。
正因如此,刚才陆费承极力克制着内心澎湃,也不敢把夸张的形容词尽数吐露。只能含蓄笼统地夸一夸萧律言今晚是如何惊艳,如何动人,如何魅力四射。
像陆悦之这样,直接点到人家佩饰不说,还发表了联想感言,是很大的冒险。
效果好的话,自然就能成为今晚吹嘘榜一;效果不好的话,那陆家的印象分肯定要被拖累。
禾韵卿越想越心惊,眼神都有些藏不住了。
果然,她看到了萧律言眼神变换,而且打量的意味也多了。这不是一笑置之能过去的,禾韵卿急着在心里酝酿措辞解围。
忽然,萧律言带有些许微澜的声音响起:“谢谢。”
禾韵卿一怔,,忙乱的思绪被按下暂停键,赶紧又盯着萧律言。
萧律言像是没察觉到其他人的关注,视线直接落在陆悦之脸上。
“这个比喻,我很喜欢。”
萧律言嘴角的弧度得体微扬,展露令人沉醉的完美笑容。配上她略带情绪的眼神,比之前生动了不少。
她今晚相中这副耳坠的时候,确实是想到了月光,没想到陆悦之会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
至于故土,应该是陆悦之故意加上的,或许是想暗示一下和在开罗时的不同。
她们都是海城人,在开罗见到的是异国风景。而今晚,她们都站在故土之上,算是对重逢的一次提醒。
萧律言之前从她反常的套路分析,以为陆悦之打算装失忆,不准备提那些了。现在她又突然变回来了,不仅主动暗示,连在开罗时的那股“傻气”也一并回归。
萧律言暗叹:这人反复横跳,到底想怎样?
虽然有点让人抓狂,但不得不说,陆悦之和今晚其他那些无聊的人相比,有趣不少,起码能引起她的情绪波澜。
这让她看向陆悦之时,情绪的外露程度又明显了一些。
这可让陆家其他人诧异不已,但很快就都换上了欣喜之色。
他们一直担心萧律言会不高兴,但现在看明白了,她喜欢陆悦之的恭维。
如果不是心中认同,她大可不必说那句她喜欢。萧律言虽然以冷淡出名,但她也同样不喜欢虚假。
陆费承像是找到了方向牌,赶紧顺着妹妹开的好头把话茬接过去。
“是啊,我也是第一眼就被这耳坠吸引了。实在太耀眼,一出现就把其他光芒比下去了!”
他逐渐激动起来,殷勤得有点夸张,好似还有千言万语在排队。只要萧律言愿意听,他能说一整晚。
可惜,萧律言听完他这番赞美,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谢谢。”
陆费承扬唇等着,想听听后半句会是什么。他准备了一堆的话题,随时都能接上。
然而,等了几秒,再无下文。
陆费承有些失望。可萧律言的态度很明显了,对他刚才那些话没兴趣。
陆哲廷的话一直不多,但始终关注着全部细节。
眼看着即将冷场,他对陆费承的贸然插嘴不太满意。明明刚才氛围不错,如果让陆悦之继续聊下去,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收获。
最不济,也能留住萧律言久一点。这对于其他竞争者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陆悦之莫名有点高兴,尤其看到他哥偷偷撇嘴,忽然想笑。
可现在是绝对不能笑的,会引起很多误会。陆悦之死命控制着嘴角,努力做好表情管理。
她甚至不敢去看萧律言,生怕在对方面前又会不自觉把真实情绪都流露。
可她能感觉到,有一缕清浅如月光般的视线不时在自己周围回荡。
越是被照拂,她越是提醒自己:别笑!
萧律言耐心等了一阵,还是没等到陆悦之笑出来。这让她有点郁闷,没想到这人那么能忍!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温婉优雅的声音,唤回了萧律言的思绪。
“律言,在聊什么?这么专注。”
从陆费承前去寒暄,伍婉嫆就在不远处观察了。起初,她对陆家并没太多关注,也以为会像其他人一样,闲聊几句就散了。
谁知,陆家人聚齐以后,竟然聊了这么久。
聊得久还不算,萧律言的表情变得生动更是稀奇。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但伍婉嫆知道,萧律言肯定是被什么话题给勾住了。
陆家人没想到伍婉嫆会亲自过来,这可不是普通待遇。虽然今晚的宴会是有意让候选人们都来见见,可目前为止长辈能亲自打招呼的,陆家是第一个。
而且伍婉嫆不是普通长辈,她是萧律言的母亲,是伍家这次张罗的话事人。
不仅陆费承激动,就连陆哲廷夫妇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萧律言转头,对母亲淡笑了一下:“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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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聊聊。”
伍婉嫆显然不信,但没当众质疑女儿。她饶有兴致地看向陆家人,优雅回应着陆家人的示好。
她悄然把陆费承细看了一遍,还算满意。
样貌和气质都不错,不存在不配的问题。只是,两家联姻,外形其实是最不重要的一环。
伍婉嫆没有在这方面过分纠结,而是想进一步了解陆家人的能力。
她有意挑起话题,陆费承自然知道用意何在,最积极接话的那个就是他。
陆悦之先前的那股窘迫又泛了上来,只是不像面对萧律言时那样强烈。她依旧想藏起一些东西,可很快又用理智提醒自己保持如常。
萧律言敏锐察觉到了陆悦之的反复。这一次,她有点厘清头绪了。
所以,陆悦之想藏的东西,和家庭有关?
萧律言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公然再看她。可陆悦之的情绪波动,又都被她尽数发现。
陆费承话语间的恭维奉承有点超载,陆悦之觉得他做作得过头,听不下去。
可她又忍不住在意萧律言的态度。
不管她哥说了什么,她都第一时间想看看萧律言怎么想的。是高兴,还是讨厌?
她哥那么浮夸,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把那些话当真的吧?陆悦之心想,萧律言肯定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才不会被轻易打动。
可转念一想,见惯海啸的人,还有可能被她这种小溪小流触动吗?
连她哥这种恋爱经历多得要死的人都使不上劲,她这样的白纸,能行吗?
陆悦之这才意识到,那遥不可及的月亮,已经不仅仅是不知姓名的偶遇。
她和萧律言之间的距离,也不再只是不知名姓,不知能否再见。
现在她们站得那么近,可实际距离却比在开罗时还要远。
这样的家庭背景,萧律言选择一桩同性婚姻所要承受的压力远比传统婚姻要大得多。
陆悦之想起她那垂眸微蹙的神情,没来由的心口一痛。
她舍不得,舍不得萧律言总是不高兴。
可是,想到萧律言选择她哥,又或是和她哥类似的人选走进婚姻,她的心更难受,简直能瞬间拧成一团。
眉头几乎拧成麻花,陆悦之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她惶然抬眸,想要再看一看萧律言。
仿佛只有这样真切地看到这个人,才能证明今晚的一切都不是她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而刚才的恐怖想象也还没有成真。
慌乱的眼神刚转过去,陆悦之就一怔。
没想到,萧律言竟然在看她。
不仅在看她,而且还给了她一个眼神。
虽然很淡,但陆悦之看的很清楚。萧律言像是在问,你怎么了?
13.人选考虑
怎么了?
陆悦之不由得一阵涩然。想说,我不希望你继续在这群人中考察筛选,也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定下人选,起码给我留点争取的时间。
但这是能说的吗?别说当面回答了,哪怕私下就她俩一对一的时候,她能说吗?
萧律言对她虽没有做出过太明显的推阻,但人家或许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要是自己突然冒出这种话,恐怕萧小姐的反应不会比当初禾韵卿平静多少。
想起四年前的那场争吵,陆悦之心里更是乌云密布。
她无奈摇了摇头,甚至还自嘲地笑了下,意识到她心底的呐喊是多么异想天开。
萧律言凝眸,真是搞不懂陆悦之到底什么情况。
在今晚重遇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很轻易就看穿陆悦之心思的,可现在她开始迟疑。
站在家人身边的陆悦之,不时透露出一种过去未曾有过的哀愁和失落,这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复杂又矛盾。
萧律言莫名对她多了点兴趣,好奇心竟被挑了起来。
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继续眼神交流是很冒险的,萧律言及时收回关注,重新投入到伍婉嫆和陆费承的交谈中。
和萧律言的淡漠相比,伍婉嫆要健谈不少,但陆费承还是紧张不已。
因为不论他怎么接话,都试探不出伍婉嫆的态度。在这点上,母女二人都一样的难以琢磨。
几个看似随意的话题聊完,萧律言的参与度始终不高,陆费承绞尽脑汁想要寻找突破口。
这时伍婉嫆发话:“我们还得招呼一下其他客人,先失陪了。今晚聊得很愉快,希望下次有机会再继续。”
陆家的人顿时均感失落,陆悦之也不例外。她不是想和伍婉嫆说话,是听她说要带着萧律言去应酬其他人,心里很不情愿。
但她拦不住,又没有理由跟过去,只能靠眼神追随。
好在这样做的人不止她一个,自从她们母女俩优雅告辞后,陆家四口人的眼神基本都在同一时间跟了过去,都想看看伍婉嫆会选谁家作为下一轮考察对象。
她们母女都不属于特别高挑的身材,萧律言大概比母亲略高三公分,大约一六八。但她们身材比例都很完美,加上都有完美天鹅颈,站在一起时,光凭气质就能把周围意境瞬间提升。
陆费承对着萧律言的背影失神,被陆哲廷不轻不重提醒了一声:“注意场合,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家轻挑。”
陆悦之怔了下,下意识也收敛了目光。可父亲好像并没关注到她也在看萧律言,又或是并没想过自己的紧盯是和哥哥一样的心态。
伍婉嫆母女离开不久,便陆续有人前来搭讪。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打听刚才聊那么久都谈些什么,既想打探虚实,又忍不住嫉妒郁闷。
陆悦之一向对这种话题没兴趣,趁着爸妈和哥哥都被牵制,她又悄悄去看萧律言。
已经是又换了一家了,看样子应该也不会聊太久。
陆悦之默默算过,萧律言虽然周到地和每家都打了招呼,但逗留时间真不长。对比下来,刚才她和自己的那几次眼神交流就更显得难得了。
难过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有了点小窃喜。陆悦之不贪心,只要能从萧律言那里感受到一点点特殊待遇,她就会很高兴。
伍婉嫆没有再让萧律言单独应酬,无论轮换到哪家,她基本都在。这样一来,又把陆家先前的特殊给冲淡不少。
陆悦之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萧律言还有没有多看谁几眼,又或是对谁关心多一点。
好在盯了许久也没发现这样的人存在,萧律言对谁都淡淡的。
萧律言从容淡然地和不同的人寒暄,偶尔举杯浅酌,但她能感觉得到身后总是被很多道目光暗中紧盯,其中有一道格外炙热,也格外执着。
一直到宴会接近尾声,众人纷纷告辞,萧律言也没有真正放松下来。她依旧维持着和宴会开始时相同的神色,没人能从她脸上看出今晚的结果。
陆悦之恋恋不舍跟着家人往外走,终于在即将完全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关注了一整晚的身影停在不远处,依旧那样闪耀夺目。
“之之,快跟上,怎么又发呆。”禾韵卿低声提醒,拉着她加快步伐。
陆悦之的身影在余光中消失,萧律言这才借着与人告别之际微微侧身,名正言顺往门口看了眼。
明明已经没有人了,萧律言却很清楚记得刚才陆悦之特意回头的样子。
**
宴会散场,但人的心却无法立即平静。
在回家的车上,陆家的人就开始了复盘。
陆费承最先开口:“我觉得今晚收获挺大的,萧律言明显对我,有点好感。”
陆悦之原本望着窗外走神,听到这一句后立即瞥眼看他。
陆费承认真对着禾韵卿,分析说:“你看,她今晚和我们家交流时间最长,而且我后来打听过,她对我们的态度明显要柔和很多。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都冷得要死。”
陆悦之对此不否认,这符合她今晚的观察结果。
禾韵卿却不那么想:“你别盲目乐观,我总觉得她有点醉翁不在酒。”
陆费承疑惑:“什么意思?”
“女人的心思你不懂。”禾韵卿和他解释不清楚,转头看女儿,“之之,你说是不是?”
陆悦之还在回味萧律言今晚眼神里的各种意味,还有那只有她们才懂的话外之音,压根不想参与她哥的自恋发言。
“这我怎么说得清,我又不了解她。”
禾韵卿蹙眉,考虑了一会儿:“那你以后多找机会去接触一下。”
陆悦之和陆费承均是一惊,同时说了声,啊?
陆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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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犹疑道:“她去,合适吗?”
他问的含蓄,但他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陆悦之也疑惑妈妈是不是又失忆了?她就不怕自己去接触萧律言多了,然后发生点不可控的事?
虽然不接触,也已经发生了。
禾韵卿却淡定说:“只要能为这桩婚事抢到好处,有什么不合适的。”
见儿子依旧沉着脸,她耐心解释起来:“她们都是女生,接触起来方便很多。你也看到萧律言今晚的态度了,对谁都挺有距离感的,你就算天天在她眼前晃,也不见得有突破。”
这话确实是真的。认识这么多年,陆费承真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和萧律言走得很近。
可一想到妹妹的特殊情况,他还是心存顾虑。
他一拧眉,禾韵卿就知道他担心什么:“萧律言肯定不会有那种想法的。等接触机会多起来以后,换你自己上。”
陆悦之一直没发话,但这番对话她都听到了。禾韵卿话音刚落,她就转头看向窗外,嘴角带起一抹自嘲的涩然。
果然,什么都是哥哥优先。为了帮哥哥联姻,她也要出力。出力不算,连她是否会喜欢萧律言也不在担心范围,因为他们都觉得萧律言不喜欢同性。
所以,即使她在帮哥哥的过程中喜欢上了萧律言,也只是她自己难过,不会影响全局。
陆悦之的眼眶有点热,不想那么难过的,要是她听不懂话外之音就好了。
可惜啊,从小到大,她能听懂的太多了。
**
萧律言借口说累了,没跟伍婉榕一起回伍家大宅,也没回萧家。从The One 离开后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公寓。
她坐在镜子前卸妆,取下耳坠的时候忽然想起陆悦之那句故土的月光,动作暂时停了下来。
今晚的事基本都在她预料之中,唯有陆悦之是意外。
可当她回到安静公寓复盘今晚细节时,想起最多的,也都是关于陆悦之。
她知道陆费承有个妹妹在国外读书,也听说陆家和睦,关系融洽,但无论如何没把陆悦之和陆费承联系在一起。
之前她以为陆悦之的直白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同类,可她如果是为了她哥呢?
萧律言现在无法确定,陆悦之到底有没有看出自己的秘密。可把两种猜测摆在一起推敲的时候,她又下意识不希望陆悦之的举动是因为陆费承。
宴会结束时,伍婉嫆旁敲侧击试探过她的答案,想知道今晚有没有人入了她的眼。见她不说,又似无意地提了陆家。
陆费承?萧律言没多想。
陆悦之?她是想得挺多的,又因为分析不出明确答案,萧律言其实有点生气。
但她没法在母亲面前把这两人细分比较,因为会牵扯出更多不该说的话题。
于是她含糊回道:“陆家,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