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空间:恶毒肥妻带全家吃香喝辣》 第453章 坚石昭义骨,黄土掩忠魂 “好,好……” 得到杜泽谦的承诺,耿通眼神中露出感激,“……动手吧……” 杜泽谦点点头,用剪子小心翼翼一点点剪开缝得乱七八糟的黑线。 从缝隙中挤出的肉芽将黑线遮挡,即使用力扒开伤口,也难免会剪到肉。 杜泽谦一边动剪刀,一边时不时抬头观察耿通的表情。 或许是化脓溃烂的伤口对疼痛不敏感,也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耿通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直到把所有的黑线都剪断,他的脸色依然平静得不像话。 “大人,我要动手了。”伸手进去抠之前,杜泽谦出声提醒了一句,“是否需要咬块软布?” 耿通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 化脓溃烂的伤口早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就算能感觉到,抠个东西出来那点疼,还能比得上他亲手戳出伤口再缝合的疼吗? 从带着证据逃出广宁郡那一刻开始,他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月余的逃亡之路,食不果腹,夜不能寐,忍着伤口疼痛东躲西藏甩开追杀的人,还要想尽办法躲过搜身通过重重关卡赶往京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若不是坚定不移的信念撑着,只怕早已经倒下了。 他不怕死,只怕不能把证据呈递御前大白于天下。 实在撑不住倒在那片小树林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 藏于腹中的证据无法见天日,为此牺牲的那些忠臣义士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幸而老天有眼,竟让他碰巧遇到了一个还算信得过的人。 能被宋先生认可的人,必定是才学品德皆优。即便做不到一片丹心为国为民不惜粉身碎骨,至少是个明辨是非心怀正义的人。 他不奢求杜泽谦能为这件事不惜一切,只要能把证据交到正确的人手中就好。 有宋先生在,他放心。 心中重石落下大半,他高兴还来不及,哪还在乎那一点点疼痛呢。 杜泽谦不再迟疑,两指探入伤口中。 极力忽略手指插入肉中的那种温热滑腻的奇怪触感,探到那个管状硬物后,他立刻夹着往外移动。 那东西沾了血液、油脂和脓液,滑溜溜的很难夹出来,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隔着皮肤推挤。 罗明珠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 伤口里面果然状况很糟糕,又吓人又恶心。 顶着这 样的身体状况,耿通竟然从广宁郡一路逃到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实在是了不起。 没死在半路上,真的算他意志坚强。 抬眼看去,伤口被人翻搅不停的耿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神情依然平静得令人心惊,唯有紧盯着杜泽谦的眼神充满了急切。 杜泽谦狠了狠心,手指用力向外一勾,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管落入他的掌心。 “耿大人,已经取出来了。我先替你保管,等你看过大夫就还给你。明珠,帮耿大人冲洗包扎伤口。” “不用麻烦了……” 看到杜泽谦把东西取出来,耿通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眉头不再紧皱,严肃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容。 “……一切就拜托你了……”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歪头触地向杜泽谦做了一个类似磕头的动作,“多谢……” “万万不可,大人折煞学生了。”杜泽谦急忙去搀扶,触手却觉得不对劲。 “耿大人?耿大人?” 连叫了好几声,耿通依然双眼紧闭浑身瘫软毫无反应。 手指放在他鼻子下一试,已然没有了气息。 罗明珠心头重重一跳,“耿大人他……” 杜泽谦没说话,只是满脸沉痛摇了摇头。 他看向掌心。 用蜡封口的竹管上沾着脓血,一片狼藉看不出原色,还散发着隐隐约约的臭味。 本该觉得恶心的东西,握在手里却让他觉得滚烫又沉重。 …… 官道旁一处不惹人注意的小树林里,耿通的遗体被放置在一个浅坑中。 杜泽谦已为他简单整理了遗容,脱下那身破烂的乞丐装,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书生袍。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避免暴露证据的存在,耿通的遗体只能就地掩埋。 没有棺材,连一块芦席也没有。 甚至为了节省时间避免引起过路人的怀疑,连坑都来不及挖得更深一点。 他们能做的,仅仅是不让他曝尸荒野。 罗明珠叹了一口气,“填土吧,咱们该走了。” 杜泽谦点点头,找了一块石头塞进耿通的手心。 坚石昭义骨,黄土掩忠魂。 放一块石头做标记,来日他的家人收敛尸骨时,也好确认身份。 两人迅速填平土坑,捡了些杂草碎石洒在上边以作掩饰,并在附近的几棵树上凿了一些乱七八糟不会惹人注意的记 号。 三拜之后,两人转身离开。 临上马车前,罗明珠安慰情绪低落的杜泽谦。 “不要多想了,耿大人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能在死前把证据托付给你,他一定很高兴。” “他的心愿是家国安定,让那些通敌叛国的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帮他做好这件事,他在九泉之下就可以瞑目了。” 杜泽谦点点头握紧罗明珠的手,“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惋惜,世上又少了一个好官。” “你知道吗,在他被贬官离京之后不久,原本被判秋后问斩的陈国公世子改判了流放,不到两年就以立下大功的名义免罪回京,想必如今依然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 “而耿大人他……唉……” 罗明珠回头望向小树林,久久无言。 第454章 抵达京城 五月十八这日傍晚,罗明珠一行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 自埋葬了耿通之后,他们便加快了赶路的速度,马不停蹄赶往京城。 中途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几乎片刻不敢停歇。 一来不愿再遇到突发状况引来危险,二来也想尽快到达京城,把耿通拼死保护的证据尽早呈递上去。 边郡官员通敌卖国不是小事,早一天被朝廷知道,就能早一天解除祸患。 终于,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两天抵达。 直到顺利站在京城城门外,罗明珠和杜泽谦才松了一口气。 将来有多少风雨暂且不必去想,至少眼下一家人整整齐齐安然无虞。 排队等待查验身份文牒的间隙,全家下了马车,看着巍峨的城墙和排成长龙的进出城队伍,瞪大眼睛惊叹不已。 “这就是京城吗?乖乖,好多人啊。” “城墙好高啊!” “桥下边还有河呢……” 看着李氏和孩子们的兴奋模样,罗明珠不由得勾起笑容。 对于见识过现代高楼大厦和各种古城景点的她来说,眼前的城墙算不上多么壮观。 只不过这次不是以游客的身份来参观,而是实实在在身处其中,目之所及的全是活生生的古代人,这种特殊的感觉令她也有些激动。 从偏僻的大柳树村来到繁华的京城,她的人生即将迎来再一次的飞跃。 她的灵泉空间在小小的平潭县,可开发的余地太小了。 对于温饱才是第一要务的普通百姓来说,灵泉水具备的美白减肥、排毒养颜、提升菜肴口感等功能,实在没什么意义。 灵田里的蔬菜水果,夏天他们不需要,冬天他们买不起。 至于最了不得的疗伤功效,根本就不能暴露出去。 所以拥有灵泉空间以来,享受到灵泉水的好处的,只有家里这些人。 真正靠灵泉水赚钱的,只有帮周定安减肥那一次。 但是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这里别的不多,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多。 灵泉空间的价值,将在这里实现最大化! 罗明珠遥望着城墙之内繁华的景象,仿佛看到数不清的白花花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经守城官兵验看过身份文牒之后,众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城中。 罗明珠拽住有些兴奋过头的萱姐儿和玉芃,“天色已晚,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好好 休息一晚,明天再找牙行赁个院子。” 杜泽谦点头赞同,“我去打听一下哪家客栈好一点。” 自从有了古泉镇的经历,他们现在选择客栈极为小心,生怕再遇到一家黑店。 稍微贵一点不算什么,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恩科开试在即,外地进京赶考的学子不会少,东城这边的客栈估计已经住满了。西城那边客栈多,专司租赁车马房屋的牙行也多,东家莫不如去西城落脚。” 罗明珠闻言看过去,出言提醒的王伯微微垂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早就察觉到了,从两天前开始,王伯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王伯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一路上大多时候只是默默赶车做事,但神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只是越靠近京城,眉头皱得就越深,显得心事重重的。 刚刚在城门外排队时,所有人都显得很兴奋,包括罗明珠和杜泽谦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唯有王伯的表情不同。 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怀念,又像是愤恨,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早在当初收留王伯祖孙俩时,罗明珠就知道王伯肯定不是普通的老乞丐。他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绝非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 当初她就猜测王伯很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主家,最终成为乞丐。 不过这属于个人隐私,她也不好细问,后来事情多了也就渐渐抛在脑后了。 但方才看到王伯那复杂的眼神,她当时就明白了,王伯应该就是从京城离开流落到平潭县的。 此刻他对京城极为熟悉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杜泽谦和罗明珠是一样的想法,唯有李氏并不清楚内情,对王伯的建议感到十分惊讶。 “你竟然连京城里的事儿都知道,真是了不起。难道你以前来过?” 王伯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只看向罗明珠确认道:“东家,去西城吗?老头子我应该还认得路。” 罗明珠想了想,“那就劳烦王伯带路吧。” 日后常住的院子或租或买还不确定,先到客栈好好歇一歇,明天再好好考虑也不迟。 在王伯的带领下,众人来到西城,顺利入住一家干净又不算贵的客栈。 客栈紧邻主街,街上人来人往的,时不时还有巡逻的官兵经过,安全性绝对可以保证。 虽然如此,他们仍然像路上那样,只开了两间上房,男 的一间女的一间。 孩子们都还小,实在没办法放心让他们单住。 或许是见惯了客人各种省钱的操作,即便是京城的客栈,也没有出现所谓的狗眼看人低的狗血情节。 无论是老板还是伙计,个个都端着笑脸,热情又周到。 若说跟这一路上住过的其他客栈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入住登记更加严格了。 之前那些个客栈,检查身份文牒时都马马虎虎,只要性别年岁差不多对上就行,很少会挨个对照文牒上的长相特征仔细查验。 但京城的客栈却不是这样。 即使他们这一行老幼妇孺皆有,几乎不可能是坏人,前台掌柜依然没有马虎,而是仔细对照了几个成年人的长相特征,确认无误才给登记入住。 怕众人等得不耐烦,掌柜抱拳笑着致歉:“各位客官见谅,这都是官府严格要求的,小店也只能遵从。” 杜泽谦回了一礼,“不必客气,既是官府的要求,我等自然不会违逆。” “小店晚食在酉时正,客官可以到大堂中用餐,也可以叫人送到房间里。车马亦有专人照料,各位不必担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店里的伙计。” “多谢。” 伙计笑容热情上前伸手一引,“各位客官,请随小的来。” 众人随着伙计的脚步踏上楼梯,行至一半时,从二楼走下来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 看到狭窄的楼梯被罗明珠他们堵住时,那个青年书生顿时皱起眉头。 杜泽谦急忙示意家人往边上靠一靠,让出通行的空间。 青年书生居高临下瞥了众人一眼,并未选择从让开的空当下楼,而是后退了两步不耐烦道:“快走,别挡路。” 众人虽然觉得他的态度不好,但自家人数确实多了点,刚刚小孩子也确实有些挡路,所以也不好为了这一句话与其呛声。 杜泽谦率先迈上二楼,拱手向青年书生表示歉意。 谁知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番,轻嗤一声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待众人全上了二楼,书生微昂着头一脸傲气走向楼梯。 从众人身边经过时,他抬手做出掩鼻的动作,那轻蔑的眼神和嘲讽的嘴角,好像他们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似的。 罗明珠当场还了他一个白眼,故意嗅了两下空气,而后做出极为夸张的呕吐的动作。 “哕……什么玩意儿这么臭?是不是有人身上沾大粪了?怎么一走一过 飘的全是粪汤子的味道?” 书生一脸怒容看向罗明珠,“你说谁沾大……沾那东西了?” 罗明珠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用他打量杜泽谦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同样还以一声轻嗤。 “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急什么?难不成你真的沾上了,被我无意间说中恼羞成怒了?” “我没有!”书生立刻大声反驳,“这里只有你们和我,不是说给我听的,还能给谁?” 罗明珠一脸惊讶啧啧道:“哎呀,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这人就爱自言自语不行吗?” “京城果然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哈,什么人都能见到。捡金捡银不稀奇,这上赶着捡骂的,我还是头一次遇上。” “你!巧言令色胡搅蛮缠,真是有辱斯文!我不与你这乡野村妇一般见识,哼!”书生气得满脸通红甩手离去。 罗明珠对着他的背影甩了个白眼,“呵,就这点能耐,装什么大尾巴狼。” 眼见那书生听到这句话之后气得脚步踉跄了下,她心中的郁气终于平顺了。 最烦这种人模狗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好像自己有多高贵似的。 真遇到有钱有势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不定跪舔的比谁都快。 假如今天他们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插金戴银,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呸! 全家都觉得很解气,齐齐笑了起来。 走在最前头的伙计跟着笑了一下后提醒道:“各位客官最好别跟他闹得太僵。” “哦?莫非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这位曹公子是参加本次恩科的举子,听说才学不凡,金榜题名不在话下。最令人称道的是,他的文章递到了宋青志宋大儒府上,很受宋大儒看好呢。” 伙计将众人引到房间后,笑着劝道:“有宋大儒这层关系做靠山,各位与他闹得太僵终归不美,您说是不是?” 听说宋大儒看好那个书生的文章,杜泽谦心中有些惊讶。 之前宋先生寄给他的文章里,没有姓曹的天骄啊。 莫非是最近新冒头的? 毕竟天下学子众多,并不是所有的天骄贤才都在京城,总有沧海遗珠暂不为人所知,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大放光芒。 “敢问这位曹公子的大名是?” “曹旭,是那个……哦,旭日东升的旭。小 人不识字,是听曹公子自己说的。” “多谢小二哥。” “不敢当,各位请稍作休息,小人这就送洗脸水上来。” 罗明珠往伙计手中塞了一小块碎银角,“我们人多,需要多打几盆水来,有劳小二哥了。” 伙计的笑容越发灿烂真挚,“多谢客官!洗脸水马上就来!” 待伙计离开后,罗明珠看向杜泽谦笑了笑,“你说这个曹旭真的是宋先生看好的人吗?” 杜泽谦稍加思索后回道:“如果宋先生只看了他的文章,倒有些说不准。如果见到了他本人,估计不会太喜欢。” 他自认为对宋先生的为人和喜好还是有些了解的。 如曹旭这般眼高于顶、傲慢不逊的人,宋先生向来报以厌恶的态度。 罗明珠挥挥手浑不在意说道:“算了,不必多想,等你拜访宋先生时提一嘴就知道了。” “对了,你是打算明日就去拜访宋先生,还是等咱们置办了住处安定下来再去?” “明日便去吧。之前已将预计抵京的时间在信中告知了先生,如果这两天不去,只怕先生会担心咱们路上出事。” “说的也是,那明日你去宋府拜访,我跟娘他们去看住处。” 商定了明日的安排,众人回到房中洗漱。吃过晚饭后,各自早早睡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清早,提前洗去一路风尘的杜泽谦,认认真真将自己拾掇整齐。 身着天青色银竹纹素纱直?,腰间系上一枚白玉如意扣,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插着祥云乌木簪。 这一身简约素雅的妆扮,衬得他面如冠玉清俊无双。 罗明珠坐在桌旁,托腮笑着看他打扮。 “穿得这么好看,真的是为了见宋先生?” 杜泽谦对着镜子正了正头上的乌木簪,起身走到罗明珠身边,拉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 “我与恩师数年未见,今日登门拜访必须妆扮得体。不许瞎想,否则我要伤心的。” 罗明珠笑着嗔道:“出息……行了,快走吧,还得买礼品呢。” “好,这就走。你跟娘他们出门小心些,我尽量早点回来。”杜泽谦俯身凑上前,在罗明珠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罗明珠指尖轻抚唇上残留的触感,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人上来那股撩人的劲儿,还真是让人遭不 住。 第455章 拜访宋府(1) 杜泽谦走后不久,罗明珠叫住客栈伙计,向他打听关于租赁房子的事。 “小二哥,劳驾跟你打听一下,这西城和东城有什么区别?” 伙计昨日得了她一块顶得上大半个月月钱的碎银,心里还美着呢,对她的问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城居住的大多是高官权贵、勋爵之家,也有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住在那边,纯粹的平民百姓比较少。” “而西城居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外来客商、贩夫走卒。当然也有官员在西城居住,但品级高的不多。” “东西两城各自划分为五十四坊,两城之间有城门相隔,每天早晚有固定的开闭时辰。” 罗明珠一听,这好像跟历史书上的坊市制度很像啊。 “两城之间有宵禁,那各坊之间可有?” “那倒是没有。” 罗明珠暗忖,各坊之间没有宵禁,这跟她所了解的坊市制度似乎并不完全相同。 当然了,是否宵禁对她要做的生意来说,影响并不大。 她本来也不打算开那种通宵营业的店铺。 只不过没有宵禁更好,营业时间更自由,不用担心犯夜被官兵抓走,而且将来出门玩也方便。 “不知小二哥可有相熟的可靠牙人?要对东西两城都熟悉的。我们准备寻个院子落脚,再寻个铺子做点小买卖。” “有有有。”伙计连连点头。 “小人有个族兄,就是专门干这个的,那是出了名的公正、周到、讲信誉,从不坑主顾的钱。在咱们京城牙人行当里,算是叫得上名号的。” “您放心,虽然小人跟他是亲戚,但绝对不会撒谎坑您。您要是吃了亏,回头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小人绝无二话。” 罗明珠被逗笑了,“好,那就劳烦你把你的族兄请过来,带我们各处转转。若能寻到合适的房子铺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哎哟多谢客官,您在此稍待,小人这就叫他过来。”伙计乐颠颠地出门去了。 李氏有些不放心,“明珠,他介绍自己的族兄,能靠谱吗?” 罗明珠对此并不在意,“咱们初来乍到,对这些本就两眼一抹黑。就算选的是别的牙人,也不能保证一定靠谱。” “既然用谁都没区别,那这钱让谁赚都无所谓。” “反正银子握在咱们手里,要是房子不合适,任凭牙人说得天花乱坠,咱们就是不买,他又能如何?” “说到底还是看咱们自己有没有分辨能力,不能赌别人的良心。” “娘你放心吧,咱们今天就是让牙人带着各处转转,不一定要马上付钱买下来。真碰到合适的,回头找人帮忙查查有没有猫腻不就行了。” 不提宋先生对杜泽谦的看重照拂,单凭她和周定安的关系,找他帮忙查几个铺子的底细,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周定安留下信物时就说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拿着它去平安商号求助。 只不过她不想什么事都麻烦他而已。 虽然他说任何事都可以帮忙,也没有限制次数,但人情终有用尽的一天。 这么重要的承诺,危急关头是可以救命的。 买房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得动用。 除了不想早早消耗完这点情分之外,罗明珠也是真的怕了周定安的财大气粗。 要是被他知道她要买房子店铺,搞不好会直接买下来白送给她。 以京城的物价,随随便便一套看得过去的房子,只怕都要好几百两银子,地段好的铺面就更贵了,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又不是只值十两八两的小玩意儿,收了也就收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怕拿着烫手。 事实上,她并没有让周定安帮忙查探铺面底细的打算。 如果连跟牙人打交道的分辨能力都没有,那也没有开店做生意的必要了。 刚刚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慰李氏,让她少操心而已。 李氏果然好糊弄,只要是儿子和儿媳妇说的,她都深信不疑从不反对。 而且她从来不会觉得儿子儿媳妇强势是对她的不尊重,反而从心底里感到骄傲与欣慰,绝不会胡乱出主意指手画脚讨人嫌。 “你心里有数就行。” 李氏不再多言,转头去给几个小姑娘梳头打扮去了。 伙计介绍的牙人来到客栈后,罗明珠带着一家老小出了门。 王伯赶车随杜泽谦去了宋府,只能由她一个人拖家带口去看房子了。 虽然此行是为了办正事,并不是为了游玩,但初来京城,大家看什么都是稀奇的,即便只是在街上转一转瞧一瞧,也令李氏和孩子们开心不已。 他们这边刚离开客栈,那边杜泽谦已经到了位于东城仁善坊的宋府门外。 时辰尚早,但宋府门前已经排了一队长龙。 打眼一看,个个都是读书人打扮。 间或有相邻之人低声交谈几句,但大多数都在安静排队,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偶尔露出紧张又期待的神情。 杜泽谦一下马车,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相貌实在出众。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即便容貌身材不够优越,但通身的书卷气仍然能增色三分。 然而得分跟谁比。 如杜泽谦这般气质丝毫不输甚至犹有过之、相貌又一等一出挑的,一出现在人堆里,瞬间便令人领会了鹤立鸡群的含义。 数道暗含忌惮、羡慕、嫉妒、鄙夷等意味的目光,顷刻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被一群男人死死盯着,杜泽谦顿时有些不适。 离开书院好几年了,这样复杂的目光也好几年不曾感受过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忽视那些目光,他回身从马车里取出礼品。 “王伯,我进去估计要很久才能出来,您老找个地儿逛一逛歇一歇吧。如果嫌马车累赘,可以托宋府仆人照料。” 王伯笑呵呵的,“先生不必为我老头子操心,我就在马车上歇着等您,您快进去吧。” 杜泽谦点点头,拎着礼品匣子走向守门的仆人。 在场排队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变了脸色议论纷纷。 “他怎么不排队啊?不知道规矩吗?” “一看就是没见识的,都不提前打听一下,竟然不知道宋先生从不收礼。” “嘿嘿,等着瞧吧,他马上就要被赶走了……” 第456章 拜访宋府(2) 杜泽谦并不理会身后的议论,脚步稳健从容走到守门仆人跟前。 尚未开口,仆人便行了一礼严肃说道:“公子若想将文章呈给宋先生点评,烦请到后边排队。另外,先生不收礼,您不必费心。” 杜泽谦从袖中掏出名帖递过去,“劳烦足下通禀宋先生,学生杜泽谦前来拜望。” “您是杜泽谦杜公子?”仆人脸色霎时变得惊喜又激动。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您拦下了,公子勿怪。先生已经念叨了好些时日,天天盼着您来呢。” “快,快去禀告先生,杜公子来了。” 叫一个半大小子先一步跑去禀告,守门仆人主动接过礼品引着杜泽谦进门。 除了排在前面的几个,隐约听到了杜泽谦和守门仆人的对话,再往后的人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因此个个目瞪口呆。 “他……这就进去了?” “这人谁啊?好大的面子。你们看那仆人的脸都要笑开花了。” “不是,他凭什么啊!” “可能就凭他长得好看?你要是有人家那张脸,说不定也可以试试。” “呸!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得靠才学……” 身后的议论,杜泽谦并没有放在心上。 被宋先生认作亲传弟子,就注定了他要承受各种揣测、猜疑、敌视、讨好…… 这些都是免不了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早在临台府书院读书时,其实他就已经感受过了。如今再经历这些,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从外院经过时,他看到许多人排着队在一处屋舍进进出出。 瞧他们的穿着打扮,跟大门外排队的那些人,应该是一样的身份,一样的目的。 宋青志作为当世大儒之一,门生故旧遍布天下。 即使没有官职在身,依然没有人敢小觑他一分一毫。 况且他还是松山书院的山长,仅凭这一个身份,就足以令人敬仰拜服。 每天都有无数渴望出人头地的学子上门拜访,递上自己精心写出的文章,期盼好运得到他的称赞。 本朝靠科举选拔官员,能不能考上全凭真才实学。 就算得到大儒的称赞看好,也不能改变考试结果。 但经营名声并非全然无用。 如果本就有真才实学,名声越响亮,自然越容易传到皇帝、皇子和朝中重臣的耳中。 将来考 中授官之后,起步就会比籍籍无名的同僚更受重视,或许还会受到不同派系的拉拢。 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如果才学并不出众,那就更加渴望借此机会名声大噪,或许就能入了某位贵人的眼,进而名利双收。 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杜泽谦并未选择这条路,但他也没有瞧不起这些人的想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私欲很正常,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心为公毫无私心。 他自己读书科举想要做官,也不仅仅是为了报国救民,同样也是为了光宗耀祖荫蔽子孙。 只要守心持正、克己慎行,人之常情范畴内的那点私欲自然影响不到公心。 看着这些怀揣希望而来又失望而归的人,杜泽谦暗自感慨,没有家世背景着实出头不易。 自己只是比他们运气稍微好了点而已。 如此更应该加倍用功,才不辜负这份难得的好运。 见杜泽谦向那边看了好几眼,身旁的仆人主动解释道:“这些都是来拜访宋先生的,但人数太多,先生根本见不过来。” “后来只能立下规矩,让他们把写好的文章留下,待先生得空了再行品阅。如果有先生看好的,会另请他们上门。” 杜泽谦淡然点头,“我知道,从前在临台府时,先生也是这样的规矩。” “噢对对对!先生曾在临台府书院任教,原来公子那时候就在先生门下学习了。” “是,能得先生教导,是谦之幸。” 这句话,杜泽谦说得真心实意。 能得当世大儒只言片语的指导,已经极为难得。直接被收为亲传弟子,无异于祖坟冒青烟。 况且宋先生是真的对他很好。 无论是当年在书院时的悉心教诲,还是如今千里传书的谆谆教导,其中的深厚情谊,他都铭记于心。 于他而言,宋先生亦师亦父。 当年因为流言被书院除籍,恰逢大哥大嫂不幸出事,他只能灰溜溜离开书院回家务农,没想到竟然还能与宋先生再续师徒之缘。 此刻他不禁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随着仆人的脚步穿过外院走进二堂,杜泽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宋青志。 他快步上前,俯身深深一礼哽咽道:“拜见先生!” “好好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宋青志一把托住他的小臂,眼圈不 由得有些发红。 杜泽谦站直身体,满脸愧疚道:“该是学生进屋拜见先生才对,怎好劳动先生在门外迎我,学生实在是愧不敢当。” “你我之间何必讲究那些虚礼。”宋青志一脸慈和笑容将他打量一遍,“数年未见,你倒是长得越发好了。不错,真不错。” 被尊敬的长辈夸赞容貌,杜泽谦不禁有些羞涩。 面上虽不显,耳朵却有些发红。 “先生何必打趣学生。大丈夫当以品德才学立世,相貌好看无甚大用。” 虽然在宋先生面前这么说,但他心里觉得相貌好看还是有用的。 自从爱上罗明珠之后,他就深深庆幸自己长了一张称得上俊美的脸,可以牢牢吸引住她的目光。 不过这种话肯定不能在先生面前说就是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宋青志携着杜泽谦的手腕往屋里走。 “品德才学最重要确实不假,再加上一个相貌出色,锦上添花岂不是更好么。” 宋青志暗忖,若不是这小子容貌太好,单凭他的才学,也不至于让自家闺女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可惜啊,有缘无分。 说笑几句之后,因数年不见而产生的那一丝生疏与尴尬消弭于无形。 在厅中落座后,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你们先下去吧,不要打扰我们说话。” 丫鬟们都退出去之后,宋青志提起话头,“你之前的信上说预计五月二十抵京,我估摸着你们的脚程,还以为要再等上两天才能到呢。” 杜泽谦恭敬回道:“家中老小随行,不好在路上耽搁,赶路急了些。” “这次进京,家眷都跟着一起来了吗?” “是,平潭那边一应事务已经处理妥当。日后若不外放,便要在京中常住了。” “如此甚好。你母亲身体可还康健?” “家母一切安好,多谢先生记挂。先生的教导之恩,家母亦铭感五内,来之前她托我向先生问好。” “你母亲太客气了。” 宋青志取过桌上一个小锦盒递给杜泽谦。 “你在信上说已经娶了妻,为师还没有祝贺你新婚之喜。这对同心佩,算作补给你的贺礼吧。” 第457章 宋静姝 亦师亦父的长辈赠送的新婚贺礼,推辞反倒显得生分。 杜泽谦恭敬接过锦盒,“让先生破费了,改日学生带内子来给您见礼。” 宋青志温和道:“不必着急,你们初到京城,需要操持的事情多得很,什么时候空闲了再见面不迟。” 他这么说,除了确实有为杜泽谦他们考虑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女儿的担心。 晚一点见面,也好给她留点准备时间,免得在杜泽谦妻子面前失了分寸。 “姑娘,屋内有客人在,先生不许人打扰。” “那我在外边等一会儿吧。” 听到女儿的声音,宋青志微微皱眉,心下有些不悦。 刚刚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眼下她就已经失了分寸了。 往日他吩咐不许打扰,她要么直接离开,要么叫丫鬟仆人通禀,绝不会说出“在外边等一会儿”这种话,更不会让屋里听到。 想见杜泽谦,就大大方方进来。不敢见,就痛痛快快离开。 偏要弄出这副忸怩畏缩、自作聪明的做派,岂不是送上门叫人看笑话。 当着杜泽谦的面,宋青志不好发火,只能压着怒气把女儿叫进来。 “静姝,进来吧。” 听到父亲的声音,宋静姝深吸一口气,装出跟往常一般无二的端庄模样,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走进屋内。 她微微垂着头走上前,“父亲。” “嗯,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叫你过来呢。这是我的学生杜泽谦,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杜公子德才出众,父亲一向对他赞赏有加,女儿当然记得。” 宋静姝紧张地攥紧手心,尽力维持端庄平静的姿态,慢慢抬头看向杜泽谦。 只一眼,便让她心旌摇曳。 记忆中的俊秀少年,如今竟然长成这般清俊无双的模样,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数倍。 不仅仅是相貌变得更好了,身型也彻底脱去了那一丝少年人的瘦弱单薄,气质更显沉稳温雅。 与十七八岁时相比,如今的杜泽谦更加令人移不开眼睛。 在心中念念不忘这么久,陡然面对真人,宋静姝不由得一阵脸热心跳。 她急忙低下头,面向杜泽谦翩然轻施一礼,刻意放柔两分的嗓音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杜公子,别来无恙。” 杜泽谦起身还礼,“宋姑娘。” 那句略显熟稔的“别来无恙”,他仿佛没 听见似的,只一句称呼做回应,再无只言片语。 宋静姝微微垂眸,支着耳朵静待下文,却没想到就这有这一句称呼。 抬眸看去,杜泽谦的举止庄重谦恭,神态平和自然。 从礼节上讲,并没有一丁点失礼的地方,完全符合彼此的身份。 然而看着他毫无波动的眼神,宋静姝却觉得心尖一痛。 极度守礼意味着冷淡生疏,意味着他从来没有把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仿佛她于他而言,只是个完全陌生的恩师之女,陌生得好像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昔年在临台府就已经相识的记忆,在他心里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心头的酸涩袭上眼眶,温热的雾气霎时模糊了视线。 她迅速低下头,生怕被他发现异样。 此刻她心里止不住地后悔。 假如早知道杜泽谦是这样冷淡生疏的态度,她绝对不会过来自讨没趣。 她想维持体面告辞离开这里,可又怕一开口就暴露了哭腔。 对于女儿没分寸的举动,宋青志一开始是生气的。然而此刻看穿了她极力隐藏的尴尬难过,他又忍不住心软了。 情之一字最不讲道理,不是想控制就能立刻控制得住的。 虽然他并不认为女儿对杜泽谦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刻,但也要给她时间想明白逐渐抽离,之前是他太急了。 不忍见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宋青志开口解围。 “静姝,你亲自去安排中午的饭菜,我和泽谦要好好喝两杯。” 得了父亲递过来的台阶,宋静姝急忙福身一礼,一声不吭低着头匆匆离开,生怕再晚一步眼泪就要落下来。 宋青志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转头温声替她找补:“这丫头让我惯坏了,若有失礼之处,希望泽谦你不要介意。” “先生言重了。” 杜泽谦不欲多谈关于宋静姝的话题,对于刚刚那隐隐约约的尴尬气氛,他照旧假装没有察觉,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 宋青志巴不得揭过刚刚这一茬,立刻便顺着杜泽谦的话头,将心思转向了别处。 …… 从屋里出来后,宋静姝强忍着的眼泪簌簌落下。 她提起裙角,不顾下人诧异的眼神,疾步跑回自己的院子,冲进卧室中一头扎进被褥里无声流泪。 贴身丫鬟烟柳紧跟在她身后,瞧她这个样子,担心得不得了。 “姑娘,您怎么了?先生骂您了?还是那个杜泽谦……” 一听到杜泽谦的名字,宋静姝顿时抽泣得更厉害。 烟柳心里立刻有了数,“姑娘别哭了,有什么不高兴的,跟婢子说说吧,说出来能好受些。” 瞧宋静姝没有反应,她继续说道:“那个杜泽谦真是没眼光又没福气,竟然娶了个乡下女子,生生错过了您这位大才女。” “那女子怕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吧,指不定还是个行事粗鄙无知张狂的,哪比得上您才貌双全秀外慧中……” “烟柳!不许背后编排人!”宋静姝从被褥间抬起头,双眸虽然还含着泪水,眼神却十分严肃。 “你又没见过杜泽谦的娘子,怎能随意说人家行事粗鄙无知张狂!”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乡下女子或许不识字,但人家的勤劳、质朴、坚韧,并不输给名门闺秀。” “如我这般空有一肚子诗书,却连韭菜麦苗都分不清,于农事上同样比不过人家。” “杜泽谦既然娶她,自然是因为她有值得人爱重的长处,怎能说他没眼光没福气呢?你这岂不是把人家夫妻俩一同贬低了?”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浑话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烟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好姑娘,不躲在被褥里淌眼泪了?” 第458章 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宋静姝秀眉微蹙抽了抽鼻子,“你故意的?” “当然啦。”烟柳侧坐在床边,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平日里受了您那么多教导,婢子岂能不知背后编排人是错的,不过是故意怄您罢了。” 宋静姝嗔道:“人家什么也没做却被贬低当成笑料,岂不是冤死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是,婢子知错了。” 烟柳认错之后,拉着宋静姝的手,满眼心疼软了语气说道:“姑娘,您刚刚也说了,杜公子娶妻自有理由,他们有他们的缘分,而您……您跟杜公子就是有缘无分。” “我……”宋静姝樱唇微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其实您心里什么都清楚,又何苦念念不忘折磨自己呢?” “我,我不知道……”宋静姝的眼泪扑簌簌流得更凶了,“烟柳,我不知道……” “我从没想过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我也绝不可能给人做妾,我只是……我只是放不下,我,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宋静姝眼泪流个不停,心里却茫然不知所措。 自从得知杜泽谦已经娶妻,她就告诉自己,应该尽早斩断这根注定无所归依的情丝。 可是她做不到。 越是想要忘记杜泽谦,想起他的次数就越多。 遗憾,难过,不甘心……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复杂得令她根本无法理智思考。 日复一日,便生出了一道难以忽视的执念。 她想见他。 可是她从没有认真想过,见到他要说什么做什么,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切都是茫然的。 为了那道虚无缥缈的执念,这些天她像个傻子一样,日日数着盼着,期待着杜泽谦抵达京城那一天尽快到来。 还特意交代门房那边,如果杜泽谦来宋府,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刚刚得到门房的回报时,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明知道应该矜持些,等父亲派人叫她再过去,却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那股冲动,匆匆忙忙换上前两天特意新做的衣裳首饰直奔二堂。 一路上她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想要见杜泽谦一面。 被拦在门外时,她的脑子依然空空的。 明知道应该在转身离开和大方通禀之间选一个,却一时头脑发昏选择了原地等待。 直到被杜泽谦的冷淡态度刺痛,接到父亲递过来的台阶,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多 么没分寸的事。 她哭,既是因为难过尴尬,也是因为给父亲丢脸而自责。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催促着她不停地流泪。 烟柳打岔不愿让她一直哭,可她自己感受得很清楚,越哭,她的心情越轻松。 堆积在心里那些复杂的烦情愁绪,好像随着眼泪一起排出去了。 这些年对杜泽谦念念不忘是不假,但从没有为他掉过一滴眼泪。哪怕之前听说他娶了妻,她也只是红了红眼睛,最终仍然没有流泪。 只有这一次,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冥冥中她却有种感觉,哭完这一场,她就能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 杜泽谦并不在意宋静姝想什么,反正他是打定主意离她远远的。 虽然他问心无愧,言谈举止也完全合乎礼数,但对方怎么想,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不小心引起误会,伤到他与宋先生的情分就不好了。 作为一个有妇之夫,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虽然他很乐意看到明珠为他吃醋,但绝对不会故意做些不着边际的事让她伤心。 值得他庆幸的是,宋先生是聪明人,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并没有因为他待宋静姝冷淡而心生龃龉。 听完宋青志对此次恩科的一些独到见解,以及毫无保留地指点教导,杜泽谦获益匪浅,也令他下定了决心。 “先生,学生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想请您帮忙拿个主意。” “哦?什么事?” 杜泽谦压低声音,“此事干系重大,万一传出去恐有大祸临头。先生这里可有清静些的地方?” 见他这副严肃防备的样子,宋青志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出于对杜泽谦人品的信任,他起身说道:“跟我来。” 绕过厅堂中的巨大屏风来到里面的屋子,宋青志把门关严,“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杜泽谦张嘴就扔出一个令宋青志震惊的消息。 “耿通耿大人死了。” “什么!你说的是原大理寺少卿那个耿通吗?” “不错,就是那位耿大人。”杜泽谦点点头,将那天遇到耿通发生的事情细致讲述了一遍。 “我是在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他的,那天在官道旁的小树林……”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杜泽谦一瞬不瞬盯着宋青志的表情。 “学生本不愿连累先生趟这趟浑水,但学生初来京城,对朝中大臣并不了解,实在不知道该将这份血淋淋的罪证托付给谁。” “偌大的京城,能信任的唯有先生一人,故此只能向您求助。” 宋青志一向淡然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一郡太守协同下属官吏通敌叛国,涉案者竟达一郡官吏九成之巨,如此触目惊心的真相,一旦上奏御前便是石破天惊朝野震动的巨案。” “谁敢接手这个案子,背负的压力、面临的杀机可以想象。” “这个人必须是心怀正义的忠贤,还要有足够强大的靠山,才能保住自身,与那些叛臣周旋到底。若是半途而废,或者临阵倒戈,那耿通和那些忠义之士的牺牲就白费了。” “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学生惭愧。”杜泽谦确实打心底里觉得不好意思。 作为名望极盛但轻易不掺和官场之事的大儒,宋青志其实完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成了无非锦上添花,但要是失败了,搞不好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 甘为正义粉身碎骨的耿大人值得敬佩,但为保全自身和家人而退缩的人,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人之常情罢了。 “先生若是不便出面,那请您推荐个合适的人选,学生自会将证据呈递上去,您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第459章 商议对策 宋青志皱着眉摆摆手,“你不要掺和进来。” “你现在是一介白身,说话没什么分量,又对广宁郡那边的情况不了解,仅仅帮忙转交证据,经手的人未必会重视你保护你。” “那些叛逆能对耿通痛下杀手,对你就更不会手软。” “我那些门生大多都是寒微出身,没有硬实的靠山,只怕是担不起这件事。” “倒是有那么两个品级够高又有靠山的,可他们各有派系立场,说不准与那些叛逆有没有利益纠葛。唉,难啊……” 宋青志背着手在屋内反复踱步思索,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了眉目。 “我想到了两个人选。” “刑部侍郎赵维德,为人刚正秉直胆大心细,处事严谨但不死板。” “赵家从太祖皇帝那时起就有人在朝为官,数代积累下来,仅凭姻亲,其家族关系网便不可小觑。且赵家世代纯臣,从不参与党争夺嫡之事,赵维德同样如此。” “御史张庆,是皇帝生母的族侄,一直深得皇帝信任。” “御史令即将告老,他想接任这个位置还差点火候,如今正缺一件足以服众的功绩。” “这两个人都是绝对忠于皇帝的,不会被人拉拢倒戈,且都有保住自身的能力。由他们二人接手此事,再合适不过。” “等他们俩牵头之后,再让我的门生们敲敲边鼓帮着壮壮声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要将证据交到妥帖之人手中,顺利呈递御前,你对耿通的承诺也就完成了。咱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之后的事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 说到此处,宋青志问道:“那份证据你可有带来?” “学生怕路上出意外,所以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保管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学生抄录了其中一部分,以供先生判断筹谋。” 杜泽谦从袖中抽出几张纸递过去,“您看,这只是叛党所犯罪行的一部分,便已经如此触目惊心。” 宋青志接过纸张,粗略浏览了一遍,不由得怒火中烧连连拍桌。 “纵容敌国游骑烧杀劫掠百姓!” “贪墨朝廷赈灾粮款资敌!” “截留军饷以次充好,削弱戍边将士力量!” “修筑防御工事还特意给敌国留暗门!” “这些畜生!败类!该死!真是该死!简直该抄家灭族!” 没看到誊抄的罪证之前,仅听杜泽谦简单叙述的几句, 宋青志虽然气愤,但还没到怒不可遏的程度。 然而看了这一条条详细的罪证之后,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冲进皇宫,把罪证拍到皇帝桌上,让他立刻下令将那些叛臣逆党通通诛九族! 这些竟然还只是罪证的一部分! 原想着不着痕迹把罪证送到赵维德和张庆的手上,他尽量不暴露自己,不与他们接触。 数年前被卷入官场争斗的遭遇,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 “我要亲自去拜访赵维德和张庆,说服他们尽早下定决心。” “来帮我磨墨,我要把这份罪证誊抄两遍。” 杜泽谦连忙道:“学生这就回去把完整的罪证取来。” 宋青志立刻拒绝,“不,耿通交给你的罪证原书,你暂且收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切记交代你的家人不要泄露消息惹麻烦。” “仅你抄录出来的这些,就已经足够搅起滔天巨浪了。” “万一赵维德、张庆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这份完整的罪证原书就是留下的后手。” “兹事体大,不得不防。假如我出了什么事,你想办法面圣亲自交给皇帝,切不可再经第三人之手。” 宋青志已经预感到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到来,既然搅进来了,就要做好周全的应对之策。 看到他这副山雨欲来如临大敌的样子,杜泽谦感到十分愧疚。 “先生……” 宋青志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眉头舒展笑道:“又没人逼迫我,一切都是我甘心乐意的,你不必愧疚。” “而且,你这个傻小子是让耿通摆了一道。” “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提到我,但肯定预料到了你会来找我。” “这份罪证与其说是托付给你,不如说是借你的手托付给我,让我帮他补上这最后一步。” “所以你不必觉得连累了我,还是快点动手磨墨吧。” 杜泽谦挽起袖口,“誊抄这种小事,怎好劳先生动手,学生再抄一份就是。” “不,我自己抄,你的字迹就不要出现了。”宋青志摆手拒绝。 “如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你最好不要暴露。在尘埃落定之前,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考虑,瞒得一时是一时。” “我会安排人出京办事,假装是我的人发现了耿通,把你摘出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论功行赏的时候,你就沾不到一丝功劳了 。” “学生只想完成对耿大人的承诺,并没有借此立功的念头。”杜泽谦深施一礼,“多谢您费心思虑筹谋,学生感激不尽。”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他根本就没惦记过,只是心中的正义驱使他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罢了。 有人接手再好不过。 宋先生处处为他着想,着实令他感激不已。 将罪证誊抄完一遍仔细收好,宋青志当场把杜泽谦抄的那份烧成了灰烬。 “那份原书一定要保管好,需要的时候我会亲自找你拿。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考前这几天安心温习,争取一举夺魁。” 说起学业和科举的事,宋青志语气轻松了,脸上也带上了期许的笑容。 “世间贤才茫茫多,学生不过沧海一粟耳,怎敢妄言一举夺魁,能考中就已经很好了。” 虽然已经中了解元,但杜泽谦并没有骄傲自满。 他确实在读书之道上有几分天赋,但不输于他的天骄多的是。 被书院除籍后回家务农耽误了好几年,他都能幸运考中解元。那些没有耽误过时间的天骄,实力如何可想而知。 此次恩科如果晚上一年半载的,他倒是有信心冲一冲前头那几个位置。 但这次,实在不好说。 宋青志同样对此感到惋惜。 “以你的资质,当初若能一直在我身边学习,即便是状元都可争上一争,之前那几年到底还是耽误了。” “哎,要不然这次恩科你别参加了,下次正科再考吧。” 第460章 这也太贵了 杜泽谦哑然,“这……” 宋青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六月初一就开试,剩这十天八天的,提升终究有限。” “还不如再等一年,多下苦功,争一争那状元之位呢。” 看中杜泽谦,收为亲传弟子,不就是看中他这份资质了么。 如果杜泽谦能考个状元回来,他也跟着荣光。要是只考中一个普通进士,实在是有些浪费。 “先生所言确实有道理,然而学生上有寡母需要奉养,下有侄子侄女需要照顾,如今又娶了妻,或许很快就会有孩子,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不能只由内子一人担负。” “虽然她有足够的能力养家,即便供我读一辈子书也无甚压力,但我却不能真的安心坐享其成。” “学生家境寒微,能有今日之富足,全靠我妻的本事。若只靠我自己,养家糊口倒是不难,但这一身的衣裳鞋袜,肯定是穿不起了。” 杜泽谦笑着示意了一下自己通身清雅素淡却绝不便宜的穿戴。 “学生并非那等迂腐之人,也并不介意被人鄙夷吃软饭。只是夫妻之间不该全靠一人付出,作为丈夫,我也得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其实等一年再考这个建议罗明珠也提过。 毕竟谁都知道,普通进士跟状元、榜眼、探花完全没法比。 起步就不一样,受到的重视培养也不一样,很有可能一步落后便步步落后。 反正她也养得起家,别说等一年再考,等十年也无所谓。 但他再三思虑之后拒绝了,仍然准备参加此次恩科。 赚俸禄只占很少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他想尽快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在小小的平潭县,明珠都能散发光芒,吸引到如周定安这般出身的贵胄。如今到了京城,还指不定吸引多少人呢。 他这点容貌优势,看久了就不新鲜了。 心爱之人太优秀,他如果不快点追赶,真的要配不上了。 这种“恋爱脑”的想法,自然不能跟恩师明说,只能拿责任当理由。 当然,那也是他的真心话。 听了杜泽谦这一番肺腑之言,宋青志只能打消劝说他再等一年的心思。 虽然他并不觉得靠妻子养家几年,自己安心读书算什么大事。 毕竟夫妻一体,夫贵妻荣。丈夫考取功名做了官,妻子也跟着享受荣耀。 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了。 好像世人都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像杜泽谦这种想法的男人少之又少。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不好说太多。 可不可惜暂且不论,至少能看出杜泽谦的德行十分出众。 “既然你已经有主意,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全家现在还住在客栈里吧?莫不如先到我这里暂住几天,等你考完再另寻住处。” “你也看到了,家中只有我和静姝两个,空闲的房间多的是,再来几十口子也住得下。” “趁着考前这几天,我好好指点指点你。以你的资质,勤学苦练十天,还是能提升不少的。” 杜泽谦起身施了一礼,“多谢先生美意,但家里孩子比较多,甚为吵闹,恐扰了先生清静……“ 宋青志以为他要拒绝来宋府暂住,连忙出言打断:“孩子吵闹怕什么,府中地方足够大,让他们离我的院子远一些就行了。” “你是我的弟子,就算在这里常住也不为过。这个你一定得听我的,莫要推辞!” “先生误会了。”杜泽谦笑道,“我的意思是,家人就不过来打扰您了,内子今日已经找了牙人看房子。” “我自己到您府上借住些时日,方便聆听您的教诲。” “只不过学生愚钝,有不少需要请教您的地方,您可千万别嫌我烦。” 听到杜泽谦同意住到家里来,宋青志便不再说什么了,反正他的本意只是为了随时指导方便。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 杜泽谦与宋青志相谈甚欢时,罗明珠这边也看到了心仪的铺子。 原本她是打算先把居住的房子定下来,铺子的事没那么着急,安顿下来再考虑也不迟。 没想到跟牙人提了一嘴想要在东城买个铺子,对方就立刻给出了几个不错的选择。 牙人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娘子若是想在东城开铺子做买卖,那住所自然也在东城才方便。” “居住的房子好找,远一点近一点妨碍不大。地段好、价格又合适的铺子可不常见,出手晚了被人买走,可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碰上了。” “莫不如先看看铺子,要是娘子有相中的,我也好尽早为您搭个线,免得叫别人截了去。” “到时候在铺子附近找个合适的住所,岂不是更好?” 罗明珠一听也对,反正早晚都要买,先看看铺子也行。 她手里的银子不算 少,但京城的房价高,生活成本也高。 留足基本生活开支之后,房子和铺子应该只能买一个,另一个需要暂时租赁。 二者之间选一个的话,她还是倾向于先买个合适的铺子。 只要灵泉生意做起来,银子必定像水一样哗哗流进她的口袋里。 到时候什么样的房子买不到? 下定了决心之后,她便带着全家跟着牙人去那几个出售的铺子转了转。 牙人一共推荐了五个铺面,她一眼就相中了位于长安大街的那一个。 地段最好,面积最大,当然价钱也是最贵的。 “多少?六千两?!这么贵!”牙人报出的价格震得罗明珠小心脏直颤。 要知道,她手中的银票、金子、野山参,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折价加起来才刚刚迈过万两大关。 而且其中很多东西是不舍得变卖的。 卖出去容易,想用同样的价钱再买回来可就难了。 真正能随时动用的现银,也就六千两左右。 这一个铺面就把她的身家全折进去了。 第461章 铺子主人姓耿 罗明珠想过京城的房价肯定很贵,绝对不是平潭县那种小地方能比得了的。 现代一线大都市和五线小县城的房价有着天壤之别,放在古代同样如此,她早有心理准备。 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理准备还不够。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她的预算了。 牙人笑着解释:“娘子初到京城不清楚,这个价格真的不算高。东城这边,长安大街的铺面是最贵的。” “您瞧见了吗,最中间的那几个,这个数!”牙人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张开。 罗明珠声音颤巍巍的,“五……万?” “没错!”牙人用力点头,“五万两还是好几年前的成交价格,其实根本没人卖。” “那么好的地段,每天赚的银子海了去了,谁卖谁是傻子。” “您看中的这个铺子在街尾,地段略微差了那么一丁点,卖家又急着出手,这才只叫价六千两。” “若是卖家不着急,八千两也卖得。” “也是叫您赶上了,这个铺子是今天一清早才委托我们牙行帮忙出售的。估计再晚一点,得到消息的人多了,您就抢不着了。” 面对牙人洗脑式的推销,罗明珠有些犹豫。 眼前的这个铺子,从外表上来看远超她的预期。 如果能在京城最繁华、有钱顾客最多的长安大街上开个店,她的灵泉水生意就不用愁了。 只不过没有亲自打听比较,她不敢确定这个价格有多少水分。 另外还有一点让她不放心的,那就是这间店铺仍然在正常营业。 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茶馆,看上去客流量不大,稍微显得有点冷清,但也没到门可罗雀的地步。 但对于主打高端市场的茶馆来说,安静清幽的氛围倒也正常。 店里做事的伙计,脸上看不出一丝即将失业的颓然丧气,招呼客人也并不敷衍。 看到他们这一大群人在门口徘徊张望,还有位伙计热情地走出来揽客,听他们说不喝茶,依然好心地询问是不是要问路。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干不下去了的样子。 牙人还在一叠声地夸赞这个铺子的优点,罗明珠蓦然心生警惕。 按照牙人所说,长安大街的铺面抢手得不得了。 京城里有钱人那么多,别说六千两八千两,就是一万两,在人家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 卖家要是真的急着用钱,只要 放出点消息,自然会有无数人挥着银票争相抢购。 完全不需要牙行牵线搭桥,浪费中介费。 如此反常的行为,绝对有问题。 越想越觉得这个铺子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坑,褪去最初的热切与激动,心生警惕的罗明珠决定放弃。 六千两不是个小数目,是她如今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 虽说有灵泉空间兜底,即使六千两银子打了水漂,也不到伤筋动骨一蹶不振那么严重的程度,但肯定要过一段紧巴日子,对她接下来的安排有着不小的影响。 如果只是损失些钱财尚且还算小事,怕就怕不经意惹到哪路权贵招来大麻烦。 既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那就没必要头铁死磕。 “铺子倒是不错,但实在太贵了,我买不起。” 牙人看她确实没有买的意思,便也极有分寸地不再继续劝说。 “您说的是,六千两确实不便宜,但卖家那边说了不议价,这就没办法了。好铺子不止这一个,我再带娘子看看别的吧。” 转身离开时,牙人一脸遗憾和羡慕的表情小声嘟囔:“唉,也不知道这一单能被哪个做成,佣金肯定少不了。” 罗明珠听在耳中顿时一滞。 合着那么卖力地推销,真的就单纯为了赚中介费啊。 害得她以为牙行跟卖家合起伙来坑她呢。 罗明珠对牙人的观感好了几分,见他的态度没什么坑人的嫌疑,于是顺势问出心中的疑惑。 “照你所说,这条街上的铺面如此紧俏,卖家既然急着用钱,为何不直接张贴告示广而告之,叫人抢着来买,而是宁愿压价又付佣金委托牙行寻找买家呢?” “这……人家怎么想的咱也不懂,只管帮着卖就是了。”牙人同样感到不解。 怕罗明珠产生误会,他急忙解释道:“娘子放心,我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从来不做欺瞒客人的事。凡是经我手的,都是打听过底细没问题才推荐给买家的,这一个也是如此。” “从官府到左邻右舍,再到风言风语小道消息,凡是能打听的渠道我都打听过了,没有任何异常。” “至于为什么宁愿压价卖,那咱就不知道了。” “干这一行时间长了,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压价卖的不稀奇。” 罗明珠点点头未置可否,顺嘴问了一句:“这间铺子的主人是谁啊?” 话说出口她便觉得不妥,“对不住,我只是 随口一问,并不是有意越过你与卖家交易。” 牙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娘子言重了,这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随便向左右邻居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这间铺子的主人是耿大姑娘。” 罗明珠脚步微顿,这个不太常见的姓氏令她有些在意。 “这位耿大姑娘哪家的千金啊?” “她爹就是原来的大理寺少卿,耿通耿大人。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如今耿大人被贬到老远的地方去当县令了。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官,可惜好人没好报啊。” 从牙人口中听到耿通的名字,罗明珠暗暗感叹世界真小。 “娘子怎么不走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实在不能耽搁,今日便看到这里吧。辛苦你了,这点心意拿去喝杯茶歇歇脚。” 牙人原本有些惊讶失落,以为今天要白费嘴皮子、干磨鞋底子了,只能赚几十个铜板的辛苦费。 然而当手里多了一块足有五两的银锭时,他立刻眉开眼笑。 “哎呦,多谢娘子!日后您有需要随时吩咐,小人保证随叫随到。” 看着牙人揣着银子欢天喜地离开,李氏极为不解问道:“明珠,你怎么让他走了?不看住处不买铺子了?” 第462章 平安商号(1) 罗明珠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娘你放心,我另有打算。快到晌午了,咱们先找个地儿吃饭吧,尝尝京城的饭馆跟咱们平潭县有什么不同。” 一提下馆子吃饭,孩子们欢呼雀跃。 罗明珠领着一家子来到刚刚路过的一家酒楼,“就在这里吃吧。” 看着富丽堂皇的酒楼外墙、穿金戴银仆婢成群的顾客,李氏当即拉住罗明珠,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这里一看就贵得要命,一道菜怕不是得卖三五两银子,咱们哪吃得起这个!快走快走。” “娘,来都来了,点两道菜尝尝也没什么,又不是天天吃顿顿吃。” “不行不行,快走!那么贵的菜,我怕吃了折寿。这条街上的饭馆一看就没有便宜的,我记得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卖大饼肉汤的摊子,离这只有两条街,咱们去那吃吧。” “娘……” “叫奶奶也不行!眼下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总是大手大脚的哪成。回头等安稳下来手头富裕了你再来,这次一定得听我的!” 罗明珠笑得无奈,“……行,听娘的,喝肉汤吃大饼。” 看样子李氏是真的被这家酒楼一看就很贵的样子吓到了。 平时几乎从不置喙她消费观的人,今天竟然强势了一小下。 知道李氏没有恶意,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她争执。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去那家酒楼吃饭,只是因为那里离平安商号更近。 “娘,你们先过去,我去趟平安商号。” 刚刚从牙人口中得知铺子主人竟然是耿通的女儿时,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耿家出了什么事,竟然需要变卖家产筹集银子。 对高门大户来说,变卖家产是很丢人的事,若非遇到极大的难处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她想去平安商号,托周定安的人查一查背后的隐情。 如果耿家真的遇到了难处,能力范围之内的,她可以悄悄伸手帮一把。 不为别的,只因为耿通的所作所为令人敬佩。 他埋骨荒野,耿家人却毫不知情,而她知道真相却不能立刻告诉他们,只能尽力帮一点忙,让心里好受点。 除了想帮忙之外,她还想托平安商号的人出面,去牙人那里把铺子买下来。 本来她是不打算麻烦周定安的,可情况有变,只能如此。 买铺子的银子由她自己出,只是暂时以平安商号的名义买下 ,之后再转到她手里。 这样倒是欠不了周定安多少人情。 知道卖家是耿通的女儿之后,她就不再怀疑那个铺子有问题,而是决定尽快拿下。 只不过近期跟耿家产生太多交集,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知道杜泽谦会跟宋先生商量出什么样的对策,但内心里她是希望他能从这件事里摘出来的。 说她自私也好,懦弱也罢,敬佩归敬佩,暗地里帮帮忙可以,明面上最好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妥当。 平安商号的财大气粗有目共睹,周定安又有侯府背景,出手买个铺子很正常,不会引起半点怀疑。 之后再转给她,可以说是商号的正常买卖,也可以说成答谢礼。 无论什么说法,倒一手之后,她就不会因为接手耿家的铺子而引人注意。 …… 平安商号位于长安大街正中间最好的地段。 外表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与左右相邻的珍宝阁、玉颜阁相比,显得极为不起眼。 似乎跟人尽皆知的财大气粗完全不匹配。 但没有人敢小瞧这里。 全天下各个重要州府,全都有平安商号的分号。 而所有分号的生意,最终都要汇总到这个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里。 罗明珠站在门外,抬头看向门上的牌匾。 除了平安商号四个字之外,还有一个眼熟的图案标识。 借着袖子的遮掩,她从空间里拿出周定安留给她的信物。 铜钱大小的玉佩上,赫然雕刻着与牌匾上相同的图案。 握着这块精致小巧的玉佩,罗明珠神态从容迈过门槛。 站在门外向里看时,因为有一块巨大的竹石纱屏遮挡了视线,她并没有看到屋内的陈设。 然而迈过门槛后,仅仅由视线余光瞥到的那一星半点,便令她大为惊叹。 门旁竟然左右分立着两个璀璨晶莹的琉璃柱。 以金丝楠木为底座和边框,做出长宽约一尺、一人高的方形柱体。边框之间镶嵌着透明度极高的大块琉璃,每一面都有一个用彩色琉璃拼成的平安商号的标识。 琉璃柱内部竖立着一块细长的白色太湖石,上边镶满了各种形状的贝壳、数不清的珍珠和不同颜色的宝石。 阳光透过琉璃照在珍珠宝石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 光晕再裹着阳光一起穿过另一侧的琉璃,便折射出更加璀璨夺 目的光彩。 这么奇怪的混搭方式,本该显得土气杂乱。 然而得益于各色宝石和琉璃的光影加持,整体竟然无比和谐,流光溢彩,让人看到后只会惊叹它的美丽。 当然了,在见惯了现代工艺的罗明珠眼里,这两个没什么手工艺含量的琉璃柱并不稀奇。 但从中显现出来的惊人财力,她不得不服。 大楚烧制琉璃的工艺不够醇熟,高透明度的琉璃比黄金还贵。 越大块越难烧制,不知道失败多少次才能烧成一块。 而这两个琉璃柱用到的琉璃,每一块都很大,且透明度都极高,几乎接近现代的高透玻璃。价值之高难以估量。 那些不同颜色形状的漂亮贝壳,同样身价不菲。 大楚的海域之内并没有这些品种,只有极其遥远的南洋小国才能出产,全靠商队不远万里运送而来。 路途之遥,成本之高,难以想象。 再加上本就是贵重之物的珍珠宝石、金丝楠木,这两个琉璃柱的价值高得吓人。 知道周定安这小子富,但没想到这么富。 随便摆在门旁的装饰物都这么值钱。 就不怕被人偷偷敲走一块吗? 正当罗明珠对着琉璃柱啧啧称奇的时候,一位秀美温柔的年轻女子来到她身边。 “娘子光临平安商号,可是有生意要谈?” 回过神的罗明珠连忙摇头,亮出掌心的玉佩,“不,我想请你们管事的帮个小忙。” 第463章 平安商号(2) 看到玉佩上的标识,女子眼神一凝。 盯着罗明珠的脸仔细看了两眼后,七分温和亲切变成了十分恭敬。 “娘子里面请。” 随着女子的指引,罗明珠绕过屏风进入大堂。 映入眼帘的一切,比门口那两个琉璃柱更令人惊叹。 大堂左右两边,靠墙摆放着数个高低错落的紫檀木博古架,上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瓷器、琉璃、刺绣、宝石簇、珊瑚、玉雕、彩陶俑…… 再加上墙上挂的、地上摆的,林林总总足有几十种类别。 每一样都极其精美,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整个大堂中有四位强壮精干的男人,看样子是负责看守护卫的。 毕竟这么多贵得要死的东西,没人看着肯定不行。 还有几位美丽大方衣袂飘飘的女子,多半是负责接待引路的,说不定偶尔还得客串一下讲解员。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子,看上去都很年轻,而且长得都不错。 亏得家里有个容颜出众的男人,罗明珠对美貌的抵抗力的阈值,已经拔得很高了。 只在心里感慨一句美人美景相得益彰,之后便再无半点波动。眼中只有对各种物品的好奇与惊讶,却不见一丁点的局促和贪婪。 从容的表现,令引路女子愈发恭敬。 罗明珠好奇问道:“我听说平安商号的商队遍布天南海北,往来贩售的奇珍异宝无数,莫非就是这些?” “娘子说的不错,这里摆放的所有东西,都是商号正在做的生意。”引路女子温柔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骄傲。 罗明珠连连点头赞叹不已,“真是了不起。” 难怪周定安掏个万八千两的银票跟玩儿似的。对他的身家来说,一万两可能就相当于普通百姓眼中的一两吧。 羡慕两个字,她真的已经说累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罗明珠很有自知之明。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达到周定安这种程度了。 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做这么多品类的生意,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还要打通无数的关节,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才能、人手、钱财、权势,缺一不可。 即便这些必要条件都有了,想到达成这样的身家,也并非一代人就能做到的。 想要成为真正的富豪,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现在甚至连迈出一 只脚都算不上,大概只是刚穿上鞋的程度吧。 出于好奇,引路女子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罗明珠。 数月之前,各州府的分号都接到了一张画像。少爷吩咐,若是画中之人拿着他的私人信物上门求助,必须全力相帮。 京城总号自然也拿到了画像,只不过真人跟画像终究还是有一些细微的不同,看第一眼的时候她并没有认出来。 直到看到那枚玉佩,她才认出眼前这位娘子,就是他们背地里议论猜测的那位画中人。 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似乎家境很普通。 身旁没有一个丫鬟仆从伺候,说明家世出身也不高。 偏偏人家就有这份运道,真是令人羡慕。 要知道,平安商号创立至今近百年,给出去的信物不到十枚,还都是使用一次便作废的。 而且那几枚都是以商号名义送出的,并不是私人信物,二者之间的区别极大。 少爷的私人信物,不只能调动商号的人马,长信侯府那边,多多少少也要给两分薄面。 引路女子羡慕得恨不能立刻以身代之。 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她啊! 罗明珠装作没有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跟着引路女子走进一个雅致清幽的单间。 “娘子请在此稍作歇息,管事马上过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大堂中另外几名女子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一眨眼的工夫,香茶点心就摆满了一桌子。 罗明珠刚端起茶杯沾了沾唇,手还没来得及伸向点心,管事便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能遗憾地蜷回手指。 “不知罗娘子驾到,有失远迎,娘子勿怪。”管事一进门就十分恭敬地行礼问安。 本来打算介绍一下自己的罗明珠,顿时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 虽然周定安肯定告诉过下边的人,信物究竟给了谁。但拿着信物上门的,未必就是她本人啊。 这个管事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十分肯定她就是本人。 而且他的表情虽然恭谨,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细看似乎又有些惋惜的意味。 按理说出现好奇的眼神是正常的,但激动和惋惜是怎么回事? 罗明珠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自然是少爷的吩咐。”管事笑着给出了一个算不上回答的回答。 罗明珠一哽。 她当然 知道是周定安的吩咐,说了等于没说一样。 只疑惑了一瞬她就不再多想,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周定安竟然亲自画了一幅她的画像,让人临摹了许多份,送到了各州府的分号中。 如果她知道,一定会感觉到大写加粗的尴尬! “这位先生……” “娘子折煞小人了。小人周财,是少爷的家仆。蒙少爷信任,忝为商号总管事,您直接称呼小人的名字即可。” “原来是周管事,失敬失敬。” 罗明珠记得贴身照顾周定安那位叫周福,到平潭送年礼的那位叫周禄。 当时听周禄提了一嘴,还有两位叫周财和周喜。 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其中之一。 与周福周禄相比,眼前的周财年纪要大一些,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出头。 身材相貌都比较普通,但气质却很沉稳。 除了刚刚那一瞬间疑似激动惋惜的眼神,举头投足之间颇有风范。 想想也是,平安商号这么大的产业,放在现代社会,那就是一个超大的集团公司。 作为总管事的周财,差不多相当于集团总部的执行总裁。 单论商业管理能力,罗明珠自知比人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周财并没有客套个没完,打过招呼之后便直言问道:“娘子今日来,可有什么吩咐?” 第464章 平安商号(3) 作为平安商号的总管事,周定安最得力的下属,伺候时间最长的家仆。  得知周定安把私人信物赠与他人时,他是最惊讶的。 尤其听到周定安吩咐,如果罗娘子带着玉佩上门求助,无论是什么事,都必须不遗余力相帮,他更是无比震惊。 别人不知道内情,他们这几个贴身伺候的心腹,却知道这个信物没那么简单。 除了明面上继承自母亲的平安商号,周定安在背地里还有一部分自己创立经营的产业,譬如珍宝阁、玉颜阁、锦绣坊等等。 这块玉佩能够调用他名下所有势力的人马钱财。 配上这句“无论什么事都要不遗余力相帮”的命令,几乎等同于把一半身家拱手送人。 万一信物落入歹人之手,或者罗明珠本人心怀不轨,只怕会毁了这些产业的根基。 纵然罗明珠帮助周定安恢复身材重获新生之事确实值得感恩,周财依然觉得赠送私人信物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即便要送,也可以像先辈那样,以商号的名义赠送一个只能用一次的信物。 不限次数不限条件的承诺,隐患实在太大了。 为此他反复劝说了好几次,奈何自家少爷好似昏了头一般,就是不改主意。 直到接到周定安亲手画的画像时,他才恍然大悟。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他就突然反应过来,人家罗娘子早就成婚了! 少爷竟然对一个有夫之妇动了心思? 周财不解,周财震惊,周财不知所措。 知晓了自家少爷的心思之后,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只能闭上嘴,每天暗暗祈祷这位罗娘子不是心怀不轨贪得无厌之辈。 刚刚下边的人来禀告,拿着少爷信物的人出现了,他当时便心里一咯噔,生怕对方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 如今问出口静等回答,他竟然久违的感到了些许紧张。 罗明珠完全不知道周财的百转心思,她直接道明来意:“周管事可知街尾的那家茶馆?” “主家是耿家大姑娘那个?” “对,就是那个。那家铺子正着急出售,我想请你帮忙,以平安商号的名义买下来,过一段时间再转到我名下。” “娘子就为了这件事而来?”周财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白紧张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只是想要一个铺子而已。 需要钱解决的事,对平安商号和周定安来 说,那就是最容易的事。 区区万八千两银子,放在平安商号里,这个价格的生意,连上报给他拿主意都不配。 “这事容易,请您稍待片刻,我这叫人去把铺子买下来。” “等等!”罗明珠急忙从袖间掏出一卷银票,“那个铺子叫价六千两,这里是六千两银票,周管事请点验一下。” “我初来京城,不懂京中买卖房产的规矩。如果还需要其他花费,烦请周管事告知。” 周财顿时一愣。 怎么回事?掏银票干什么?难道不是想让商号买下来白送给她吗? 他后知乎觉自己似乎是误会了。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让商号出面代买。 得知罗明珠并不是来打秋风的,周财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暗自羞愧了一下。 他把银票推回去,“娘子这是做什么!区区一个铺子,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何须您出银子,小人代少爷买来直接送予娘子就是。” 罗明珠连连摆手拒绝,“对我来说这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要。能帮着倒一手,我就已经很感谢了,银子必须由我自己出。” “娘子帮我家少爷恢复身体,此等恩情万金难报,一个铺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娘子安心收下便是。” “不不不,我只是收钱办事,谈不上恩情。周管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银子还是得我自己出,否则我心里不踏实。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可不敢劳烦你帮忙了。” “这……好吧,就依娘子所言。” 见罗明珠态度坚决,周财只能收下银票,却根本没点验,直接吩咐手下立刻去办。 罗明珠急忙补上一句:“那间铺子被耿大姑娘委托给西城的一间牙行,其中有个牙人今天带我转了一上午,不好叫他白忙活……” “罗娘子的话听清了吗?去找那个牙人,叫他帮忙联系卖家定契书。官府那边的文书,一并办利落了。” 周财挥手让手下去办事,转头对罗明珠说道:“铺子买回来之后,我会以商号的名义出具一份文书,证明出银子的是您,并写明转交日期,您尽管放心。” “不必麻烦,我信得过周定安。” 罗明珠完全不担心周定安会昧下她的铺子。 以他身家之丰厚,六千两银子无异于九牛一毛,根本不放在眼里。 就算是六万两她也不担心,只要周定安不傻,只要他还想继续减肥,就不可能得罪她。 既然一切稳妥,那么说两句漂亮话显得大气一点,岂不是更好么。 周财的表情果然显得更温和了些。 但不是因为罗明珠以为的原因,而是因为她说相信周定安。 好歹自家少爷甘冒风险的大方行径,换来的是信任,而不是锱铢必较的小人之心,多少还是值得欣慰的。 “周管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罗明珠丝毫不知,刚轻松下来的周财,因她这一句话再次悬起了心。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耿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暗中打探就好,不要被人发现。” 这件事要比买铺子稍微难一点,而且似乎内有隐情,但对周财来说,仍然算不上什么大事,悬着的心又安稳落回了肚子里。 “娘子请放心,小人一定不负所托。” 将两件事托付出去,罗明珠顿觉轻松。 “今天真是麻烦周管事了,多谢。我住在西城的悦来客栈,若有消息,烦请派人告知一声。我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 “您别急着走啊。”周财急忙出言挽留。 “小人已在旁边的千味楼订了雅间,少爷得了消息正往这边来呢。” 第465章 匆匆赶来 罗明珠婉言谢绝:“好意我心领了,但今日还有事要忙,实在不便多留。” “劳烦转告你家少爷,请他勿要怪罪。” 周财急了,“别啊,您初到京城,怎么也得给少爷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为您接风洗尘。” 若是少爷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刚刚他已经依着吩咐,第一时间将罗娘子到来的消息派人禀告了少爷。 要是他没有把人留下,回头少爷一生气,扣他的年终分红怎么办! 罗明珠依旧谢绝,“不瞒周管事,我今日并不是一人出门的,家中老小还在附近等我,实在不便应下你家少爷的邀请。” 再耽搁一会儿不见她回去,只怕李氏他们就要着急了。 要是只有她自己,留下跟周定安一起吃顿饭倒是没问题,正好聊一聊后续的减肥计划,以及两人合作的话本子生意。 但拖家带口的,实在不方便。 全家一起来蹭饭太没礼貌,扔下他们自己赴宴,她又有些不忍心。 “替我向你家少爷说声抱歉,近日琐事繁多实在不得空。待此次恩科过后,我再设宴向他赔罪。” 罗明珠坚决要走,周财心中着急却不能强留,只能客客气气送她出门。 …… 约莫一盏茶过后,一辆带着长信侯府标记的宽大马车,匆匆停在商号门前。 随行小厮从车后方解下一个特制的三级木台阶,摆放到下车的位置。 周定安在两个健壮小厮的搀扶下,从木台阶上慢慢走下来,刚刚站稳便疾步走向屋内。 挥手打断众人问安,他掏出手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罗娘子在哪里?” 方才为罗明珠引路的那位女子,上前一步回道:“罗娘子已离开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离开了?”周定安擦汗的手一顿,“周财呢?” “周管事在楼上。” “……叫他下来。” 没等人上楼去叫,听到动静的周财自己走了下来。 看到一脸汗水面色不虞的周定安,他走上前告罪:“少爷,小的无能,没能留下罗娘子。” “她说今日是与家人一起出门,不便久留,待此次恩科过后空闲下来,再设宴请您叙话。” 周定安眉头皱起,“你就不会连她的家人一起邀请了?难道我差那桌饭菜钱?” “小的当然邀请过了,但罗娘子态度坚决,咱也不能强留人家啊。”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周定安也知道怪不得周财,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接到消息后,他立刻就从侯府出发往这边来,一路上催促了车夫好几次,结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闭上嘴,怀着郁闷的心情到里间歇息。 看着坐在那里挥着扇子一言不发的周定安,随侍在一旁的周财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倒不是担心被训斥,而是自家少爷这副样子,实在令他担心。 少爷似乎对那位罗娘子过于在意了些。 作为平安商号的东家,长信侯府的世子,少爷一向是行止有度、进退得宜的。 即便是胖到无法行动那几年,他的言谈举止依然不减风范沉稳如昔,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匆匆忙忙的时候。 难道他真的对罗娘子产生了如此浓重的情意? 这可不是好事啊。 “少爷,您……” 周财想问问周定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心仪有夫之妇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一个当下人的,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会令少爷难堪。 但不劝说又不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少爷走错路。 无论是横刀夺爱受人唾弃,还是一厢情愿黯然神伤,对少爷来说都不是好选择。 自打少年时被分到周定安身边,至今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周财头一次觉得,被主子信任倚重也不是什么好事。 得到的好处确实不少,但需要操心的事情也是真多啊! 被唤回神的周定安瞥来一眼,“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吧。” 周财犹豫了下,试探着说道:“少爷,那位罗娘子已经成婚了。” “是啊。”周定安点点头,一脸莫名反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方才是他们夫妻俩一起来的?” 周财连忙摇头,“没有,罗娘子独自一人前来,身旁并没有人陪同。” “那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小的是想说,罗娘子已经成婚了,您是不是……”周财犹豫了下,一咬牙说道,“……是不是把心思放在其他女子身上更妥当……” 如果罗娘子尚未嫁人,或者哪怕是和离、守寡,只要少爷真心喜欢,他们这些人必定举双手双脚支持。 但有夫之妇真不合适啊。 周定安着实没料到会从周财口中听到这样 一句话。 瞬间的惊诧过后,他顶着一张大红脸羞恼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与罗娘子之间清清白白,休要胡言乱语污了人家的名声。” 周财低着头偷偷撇嘴。 清清白白是不假,那是因为人家罗娘子根本不知道少爷你的心思吧? 既然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周财便不再犹豫,把心中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少爷,小的不知您心中究竟怎么想的,但以旁人的眼光来看,您对罗娘子的态度实在不对劲。” “之前听周福周禄说,您曾经想把夫人的陪嫁玉镯送给罗娘子,被拒绝之后,您就把那枚极为重要的玉佩送给了她。” “若只是为了感谢对方的再造之恩,您何必选这么两样意义深重的东西呢?” “还有您下达给各分号的命令,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来看待,您觉得理智吗?” “还有那幅画像,画师临摹之后,您又把亲手画的原版收在了哪里?您……” “够了!”脸色由红转白的周定安猛地一拍桌子,“不要再说了!” “少爷……” “闭嘴!”周定安霍然站起,挥手将茶杯扫落在地。 咔嚓一声,茶杯摔得稀碎,碎瓷片崩得到处都是。 洒在桌上的茶水顺着桌沿,滴答滴答流到地上,洇开一片沉重的黑。 周定安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急着赶过来生出的汗水,因着此刻的恼怒而越发汹涌。 汗出如浆,他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身体不由得晃了晃。 忽然一阵头晕心悸,他连忙捂着胸口坐下。 “少爷!少爷!” 喜欢灵泉空间:恶毒肥妻带全家吃香喝辣 第466章 心悸 周财慌忙上前替周定安顺着胸口,回头大声呼喊:“来人!快!把少爷的药拿过来!” 随行的小厮跑进屋,满脸慌张无措,“少爷的药,没,没带……” “什么!”周财又惊又怒。 “少爷的身体你们不清楚吗?那些药是每次出门必带的东西,你们长不长脑子!周福呢?周福是干什么吃的!” “周福哥外出办事了,少爷急着出门,小的们,小的们……”小厮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周财又气又急,“废物!要你们有何用!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厮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向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竟然还摔了一跤。 看着他这副笨手笨脚惊慌失措的模样,周财气得脑门子冒火。 实在不放心,他急忙唤来一个腿脚快的护卫,去请距离最近的医馆的坐馆大夫。又安排马车迅速去请平日里一直给周定安看诊的老太医,同时让人立刻回侯府取药。 屋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商号里这些人都是周定安的心腹亲信,平日里训练有素,只慌乱了很短暂的一瞬后,便立刻各司其职行动起来。 端水的、拧帕子的、收拾碎瓷片擦地的,还有关门上板以防有人趁火打劫的…… 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经收拾利落。 除了等待大夫过来,众人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周财跪在榻边,小心翼翼为周定安顺着胸口,时不时按照老太医教的法子按捏几下穴位。 “少爷,您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周定安额头顶着一块湿帕子,躺在榻上闭着眼睛。 听到周财紧张的询问,他微微点点头,“好多了,这次没那么严重,你不必惊慌。” 之前发病那么多次,每次都是当场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心脏要疼很久,脑袋也昏沉得厉害。 这次却只是感到头晕心悸,而且持续时间很短,意识也一直是清醒的。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次的症状照比之前轻了这么多,肯定不会有大问题。 周财抬手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自己好几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少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惹您生气。我,我真该死啊……” 什么信物,什么画像,什么有夫之妇…… 只要少爷喜欢,只要少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的,他愿意做什么,让他做就好了。 又没有耍手段做恶事妨害谁,即使被人知道又能怎样! 他为什么要嘴贱捅破那层窗户纸!为什么要让少爷难堪恼怒! 要是真的把少爷气出个好歹来,他怎么对得起少爷这么多年的信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的恩情啊! 做了多年的总管事,周财早已练就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脾气。 但今天出言不慎气得自家少爷犯病,他是真的慌了急了,满心都是悔恨自责。 周定安微抬胳膊摆了摆手,“不怪你,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好长时间没发病,咱们都大意了。” 这个心悸之症是伴随着身体发胖一起出现的。 随着这些年体型越发臃肿,心悸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止间隔越来越短,症状也越来越严重。 幸亏老太医的医术十分高明,而他又有足够的财力,能够负担得起那些天价的药材,这才能一直吊着性命。 否则单凭肥胖或者心悸其中之一,他早已小命不保了。 自从在罗明珠的帮助下,陆续减掉一半体重,他不仅能自己行走坐卧,连心悸之症也再没有发作过。 老太医说他体内引发心悸的余毒已被清除了大半,若是保养得宜,再次发病的可能很小。 因为亲身感受过罗明珠的“秘方”的神奇之处,近半年没有发病,他便心存侥幸,以为此症或许已经痊愈。 没想到一时羞恼,忘记了老太医交代的“不宜过度悲喜急怒”的要求。 说来可笑,心悸之症复发,竟然偏偏赶在他得知罗明珠已到京城的今天。 他都不知道该惆怅还是该高兴。 犯病了,但能治病的人也到了。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见周定安不怪罪,周财越发愧疚难安。 照顾少爷是他们这些人的责任,少爷自己可以大意,他们不能。 大意就是失职,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幸亏这次发病症状较轻,即便没有立刻服药,也没出什么大事。 如果像之前那么严重,此刻少爷恐怕已经…… 那他和那几个忘记带药的小厮,真是万死难赎了。 周定安越宽容,他就越后悔。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啪啪啪又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手劲一下比一下重,很快两颊就肿得像馒头一样。 周定安正虚弱着,脑袋晕乎乎 的不敢乱动,有心阻拦却已来不及。 “都说了不怪你,何必如此。” “少爷宽容,我却不能不当回事。打几个巴掌长长记性,以后就不会乱说混账话了。” “……其实你说的没错,那几件事做得确实不理智。”周定安忽然苦笑了下,“我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周财一改先前的立场,反而调过头来安慰支持他,“无妨无妨,以少爷的年纪,对女子产生思慕之情是正常的。” “您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伤害罗娘子,反而变着法的给她送好处,如此深情当为大丈夫也。” “日后您尽管随心而行,若有疏漏之处,小的们会替您补上。” “您只管默默守候,万一哪天罗娘子感动于您的深情厚谊,决定和离改嫁给您,那您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周定安连忙抬手打断,“停停停,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我对她的心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或者说,不只是你想的那样。” 喜欢灵泉空间:恶毒肥妻带全家吃香喝辣 的不敢乱动,有心阻拦却已来不及。 “都说了不怪你,何必如此。” “少爷宽容,我却不能不当回事。打几个巴掌长长记性,以后就不会乱说混账话了。” “……其实你说的没错,那几件事做得确实不理智。”周定安忽然苦笑了下,“我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周财一改先前的立场,反而调过头来安慰支持他,“无妨无妨,以少爷的年纪,对女子产生思慕之情是正常的。” “您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伤害罗娘子,反而变着法的给她送好处,如此深情当为大丈夫也。” “日后您尽管随心而行,若有疏漏之处,小的们会替您补上。” “您只管默默守候,万一哪天罗娘子感动于您的深情厚谊,决定和离改嫁给您,那您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周定安连忙抬手打断,“停停停,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我对她的心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或者说,不只是你想的那样。” 喜欢灵泉空间:恶毒肥妻带全家吃香喝辣 的不敢乱动,有心阻拦却已来不及。 “都说了不怪你,何必如此。” “少爷宽容,我却不能不当回事。打几个巴掌长长记性,以后就不会乱说混账话了。” “……其实你说的没错,那几件事做得确实不理智。”周定安忽然苦笑了下,“我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周财一改先前的立场,反而调过头来安慰支持他,“无妨无妨,以少爷的年纪,对女子产生思慕之情是正常的。” “您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伤害罗娘子,反而变着法的给她送好处,如此深情当为大丈夫也。” “日后您尽管随心而行,若有疏漏之处,小的们会替您补上。” “您只管默默守候,万一哪天罗娘子感动于您的深情厚谊,决定和离改嫁给您,那您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周定安连忙抬手打断,“停停停,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我对她的心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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