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个戏精世子做压寨夫君》
1. 逼婚
天色微曦,崖峰顶,浓雾中不时传来凌冽刀锋划破气流的簌簌声。
雾中劈出一道刀锋。
轰一声,巨石炸开,四散飞溅。
娇小的持刀人手腕一转,反手一个背刀花,驾刀身前,高高竖起的马尾只轻微晃了晃。
“啪啪啪”掌声响起,发小青桔睁大眼睛夸道:“少当家的刀工又精进啦~”
“少拍马屁。”高马尾少女厉青崖微微平复气息,抬起手肘,一抹脸上热意。
她边收刀,边漫不经心瞟了一眼青桔:“你这会儿来找我,有古怪。”
青桔好奇问道:“我听到个小道消息,说你要嫁人了?”
厉青崖脚下踉跄,瞬间怒气上涌,提高嗓门道:“哪个王八羔子瞎说的?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青桔眨了眨眼:“可是全寨子都这么传,说你要和卢天熊成亲才能继任寨主。”
卢天熊,拂云寨第一任寨主之孙,一个油腻自大狂。而厉青崖她爹厉镇山,是第二任寨主,也就是现任寨主。
十年前,厉镇山带她南下逃难时,正好救了前任寨主的儿子。原本该那人担任第二任寨主,可惜被救时已经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当时前任寨主年事已大,因儿子之死备受打击,无力治理山寨。在他俩进寨后,前任寨主考察过她爹的武力和人品,将寨主之位传于她爹厉镇山后仙逝。
自那以后,前任寨主的孙子卢天熊老喜欢找她麻烦。他多次向厉青崖表示,她爹抢了本该是他家的东西,长大后应该由他当上第三任寨主。
十年间,厉青崖老是被卢天熊带着一帮跟班对她冷嘲热讽。他们骂她是野孩子,说她寄人篱下无家可归。
好在她从小喜欢习武,他们不敢用武力欺压她。但她一直被同龄人排挤,也不敢对她爹说,只能独自消化。而青桔和木头,是她仅有的朋友。
寨主十年换一次,近期又到了换选寨主的日子。谁武力最高,谁就能当上拂云寨寨主。
为此,他们设置了打擂赛。
在这一辈年轻人中,厉青崖是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在比武擂台上打败了所有参与挑战的对手。接下来本该由她当上第三任拂云寨寨主。
谁知卢天熊不甘心,打不过她就耍手段,听说暗中让家族联合寨众给她爹施压,逼他爹让她嫁人。说她若想以女子之身担任寨主,就必须得嫁人成家。
厉青崖才不信他们鬼话。以前卢天熊曾想让她当他小妾,被她用刀追着打。
这次他又耍手段逼她嫁给他,估计是打着做她相公的名义,慢慢把寨主权力转移到他身上,从而把持大权。
她厉青崖才不会让他们如意!
**
厉青崖扛着刀从后山下来,怒气冲冲朝议事厅奔去,沿途寨众的声音不时入耳。
“听说少当家要嫁给卢爷啦?”
“卢爷一表人才,从小看他长大的,寨里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卢爷不是有......”
“那几个不过是通房和小妾。”
“女娃子家家都十八了不好好嫁人,整天舞刀弄枪的。”
“寨主怎么能是个女娃子哦!我看她还是赶紧嫁给卢爷,让卢爷来当寨主。”
“她不是打败了三十几个人嘛?”
“她武力再高也是个女娃,还不如在家生个大胖小子。”
“锵”一声,刀振响。
厉青崖猛地回头瞪了瞪路边嚼舌根的村妇们,村妇们吓得赶紧散开。
“她们说的也不完全错啊。”青桔努力跟上厉青崖的步伐,气喘吁吁道:“寨里适婚男子地位最高的就是卢爷。除了他你还能选谁?你不会选木头吧,他呆呆的,在一起闷得很。”
厉青崖不想理她,步子迈得更大了。
难道她的价值就是成亲生娃么?厉青崖攥紧手中的刀。
她每天在后山练刀,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大。那些冷嘲热讽,那些指指点点,她以为打败那些人,大家会对她改观。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他们眼中的外人。厉青崖苦笑。
奔走间,随着体内一股霸道内力涌出,她定了定神。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她。
哼!谁说女子不如男?既然他们都不看好她,这个寨主,她当定了!
厉青崖推开议事厅大门,厉镇山和几位管事停下说话,卢天熊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大当家。”
“你来了。”厉镇山温和地向她招了招手,“正好有要事找你商量。”
“打擂赛我赢了,什么时候办寨主继任仪式?”厉青崖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嘟一大口灌下去。
“青崖呀,仪式是要办的。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商量着,十天后你和天熊成亲,这样也不耽误继任仪式。”
十天后就要嫁给这个臭肥猪?!他也配?
“铛”的一声,茶杯甩在桌上发出刺耳声音。
厉青崖混不吝用小拇指掏起耳朵道:“哈?老夯货你糊涂啦,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不是说谁赢了打擂赛谁就能当寨主吗,你们在说什么屁话。难道放过的屁又吃回去?也不嫌臭得慌。”
“青崖!”厉镇山重重拍桌子,“你怎么说话的。”
“哎呀呀~”账房管事柳叔赶紧拉住厉镇山,“好好说话,大家都好好说话。”
独眼老九反复擦着手上的匕首,阴恻恻道:“这可不是父女情深的时候。什么时候女人也能当上拂云寨的寨主?让别的山头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老子在道上还怎么混?”
“老九!”柳叔气得瞪了他一眼,“少说几句。”
笑面佛卢高虎,笑眯眯说道:“开先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女大当婚,天熊和你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总不能新寨主哪天被外面的野男人勾了魂去,那拂云寨岂不是白给人做嫁衣了。”
“叔叔说得对。”卢天熊用黏腻的眼光从下到上扫过娇小的少女,肥硕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肯定比外面野男人强得多。你年龄大、没有女人味也没关系,我不嫌弃。以后寨中的事我就多担着。”
呸!什么玩意儿。
少女抓着刀鞘指着卢天熊:“找打,臭狗熊!你也不照照镜子,癞蛤蟆成精还想屁吃~”
“青崖!”厉镇山又气又急,转而对其他管事说:“诸位,老寨主将寨主之位交给我,老厉我这么多年把寨子经营成这样也算有功劳吧。大家听我一句劝,寨规里写清楚了,寨主之位武功高者得。”
他警告地瞥了少女一眼道:“我不是有私心要把位置传给亲人。现在大梁国动荡不安,昏君当道,民不聊生。西南、东南异姓王蠢蠢欲动。拂云寨要想在这世道屹立不倒,武力还是必不可少的。身为寨主,要替全寨几百老小负责。”
他看了看屋里几位管事,扬声道:“青崖虽然年纪小,可她耍刀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拂云寨的寨主必须武功过硬。我也理解大家对她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而担心。她会成亲,再给她加两个试炼。若她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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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完成试炼,相信大家对她继任寨主没意见吧?”
独眼老九撇撇嘴,其他管事也没说话。
“好啊~”少女伸个懒腰,懒懒道:“就这么说定了。再说了,我又没说不成亲,你们着什么急啊。”
卢高虎和卢天熊快速对了下眼神。
“区区两个试炼也会难倒我?”少女咧嘴笑起来,“让你们看看本姑娘的能耐,看谁还不服!”
柳叔开心拍了下手:“这就对咯。”
厉镇山欣慰一笑。
“不过......”少女话音一转,调皮道:“成亲对象我已经有人选了。”
“本姑娘眼光高的很,喜欢漂亮的,瘦的。”少女轻蔑瞥了一眼卢天熊,“这样的......我可消受不起。”
“你你你......”卢天熊气得直指少女。
“你不嫁他嫁谁?”众人奇道。
少女眼珠一转:“等我绑来你们不就知道了。”
“胡闹!”厉镇山脸色一沉。
众人面面相觑。
少女握着刀兴奋道:“你们不是说我只要成亲就行么?我同意成亲。我们是土匪,绑人可不就是老本行么。绑个柔弱美男子做我压寨夫君,带出去多有面子。”说着,她忍不住畅想起来。
卢天熊问:“那人要是跑了呢?总不能天天绑着过日子吧。”
“咱山寨那么大,他要是逃出去了,你们不如改行去倒夜香得了,还有什么脸做土匪!”少女嗤笑。
卢天熊脸色泛青。
“既然少当家那么笃定能成亲。”笑面佛笑道:“那我们就等着十天后的喜酒了。”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离开,议事厅一下子冷清下来,父女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厉镇山先开口:“青崖,我知你委屈。既然你当时选择站上擂台,就注定今后的路不好走。”
他苦口婆心劝道:“卢天熊是不入你眼。可卢家在寨子里地位根深蒂固,你跟了他,至少生活无忧。现在闹成这样,怎么收场?”
一股酸涩涌上少女心头:不只是寨中人不信她,就连她爹也不信她。难道身为女子就天生不如男吗?
她厉青崖偏不信这个道理!
她握着刀身的手微微攥紧。
“爹,你也觉得我不行吗?”
“青崖,爹不是这个意思。爹只是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轻松?”少女冷哼一声,“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哪有轻松的活法?我只信手中的刀,才能劈开前方的路!”
厉镇山沉吟不语。
沉默片刻,他问道:“那十天后你怎么办?”
“我自有打算。”
说完,少女提起刀向屋外走去。
刚走没多久,厉青崖听到从假山后面传来的谈话声。
她刚想离开,没想到是死对头卢天熊的说话声,那就别怪她偷听了。
**
“叔叔,就这么轻松让她当上寨主?”卢天熊不满道。
接着是笑面佛语重心长的声音:“你又打不过她,还能怎么办?”
“可这山寨是我们卢家打下来的,凭什么便宜了外来人。当年就算我爹没继任寨主,那也该是叔叔的位置。怎么能让这家外姓人骑在我们头上,这个寨子本该姓卢!”
只听到笑面佛轻笑一声,说:“这不是还有十天么。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叔叔说得对!”卢天熊哈哈大笑。
他们不知,这番话少女全听到了。
2. 初见
整日云雾笼罩的拂云寨距离铭丰镇,骑马最快也要一天。
铭丰镇十公里外,山道疾驰马车里,斜躺一副懒洋洋的身躯。青年斗笠遮住面容,苍白指尖从食盒里捏着一颗葡萄把玩,神色不明。
车厢“叩叩”两声,窗外一护卫打暗号,这正是暗中出行查案的裴世怜一行人。
“老规矩。”
清冷的声音从斗笠中传出,本该沁人心脾的声音,反让人不寒而栗。
捏着葡萄的玉手,轻轻一捏。
“噗”。
葡萄爆汁瞬间,马车后方液体飞溅树梢,隐约呜咽一声,又隐没了。
斗笠下方露出一抹诡谲笑容。
**
铭丰镇地处偏僻,山地崎岖,又环江而建,以奇石闻名。最为出名的一种奇石为大化彩玉,色彩艳丽,并有异香。曾几度作为贡品,千里迢迢运送至王都。据说是铭丰镇地主施老爷为感念君恩,亲自爬山涉水,找到奇石美玉献礼,献礼有功。
在一处破败小屋里,裴世怜眼前的汉子被打得伤痕累累,胸膛微微起伏,几近无声。
他打量手上刚拿到的案件关键信物,一方砚台。这砚台色泽艳丽,底部刻有古代神兽纹样。一般的砚台是用端石、歙石、菊花石等玉石制作。用大化彩玉石做砚台的十分罕见。
“接头人是谁?”裴世怜用鞭子轻挑汉子下巴,逼问道。
汉子恍惚看向他,眼里透出的浑浊欲望让他恶心不已。
裴世怜脸色冰冷,一鞭子抽准汉子眼睛。惨叫声被堵在塞满碎布的嘴中,呜咽不成声。
“挖眼再处理掉。” 裴世怜扔开鞭子,用手绢反复擦洗仿若是玉做的指尖,月牙白的身影和充满血腥味的小屋格格不入。
跟着线索往东南跑,越靠近铭丰镇遇到的追杀越多。看来案件重要线索就在附近。
方圆一百里除了铭丰镇和几个小村庄,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匪窝。会是山贼吗?
裴世怜垂目冷笑。
无所谓,顺手剿匪也是大功一件。至于追杀......难道也有他那“好哥哥”的一份功劳?
“爷,附近有‘钉子’。要做掉吗?”暗卫打断裴世怜的思绪。
“无碍。”一抹笑意挂在青年脸上,暗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来做那个饵~”
**
裴世怜和护卫走在铭丰镇的街道上,路过一家面馆。
他戴着斗笠,护卫甲武夫打扮,两人边走边说。
“爷,接下来要不我来替您吧?路上已经遇到好几拨追杀了,您要不歇歇?”护卫一脸担心看着青年。
“无碍。”不知想到什么,裴世怜心情大好,“来得越多越好!”
他舔舔左侧虎牙,眼里闪过一丝兴味:“闹大了才好玩~”
裴世怜行走间带起微风,残留一丝玉兰花香。
**
昨日骑了一整日快马到铭丰镇,厉青崖和青桔累瘫了。
今日她和青桔在铭丰镇探查。
镇子不大,她俩转了一天也没见着几个清秀脸庞。本地人大多黝黑,不是种地就是采石,天天风吹日晒,有的还面黄肌瘦,没一个能入眼的。
“少当......”
“嗯哼!”
“大小姐,怎么办啊?只剩八天了。”青桔苦着张脸趴桌子上。
厉青崖望着面前的茶壶发呆。
“难道你不在意绑不到合适的人怎么办?人生大事可以这么随意吗?”
“是谁都无所谓,不惹事就行。”厉青崖淡淡说道。
打擂台那几天,厉青崖就发觉身体不对劲。内力时好时坏,一招使出,有时霸气之力破风而出,有时空有招式全无内力。恐慌之余,面上还要假装云淡风轻。
厉青崖愣是装到撑过擂台赛,才敢放松下来。
她争寨主之位一是为争口气,气死平时不看好她的那些人。
二是他爹是寨主,她如果不继任寨主,以卢天熊为首的卢家,定会想办法将他爹和她踩下去。之前那癞蛤蟆逼她做小妾不成,这次又借继任寨主之位逼她嫁给他。
呸!
怎能让他如愿!
三是她觉得他爹有古怪。某天她在后山看到她爹和一个黑衣人在谈话,自那之后,当她表示想当寨主,他突然转变态度支持她,让她有种不好预感。若直接问他,他肯定不会说实话。如果拿下寨主之位,她就能放开手脚去查。至于和谁成亲,反而没那么重要。
只是她不喜被逼婚,不想看卢天熊小人得志的脸。嫁给谁都行,除了死对头卢天熊。她不想让继承寨主之位多生事端。
现在她夸下海口要绑人,就算骑虎难下也要硬着头皮上。至于其他,等当上寨主,再说罢。
休息完毕,厉青崖和青桔打算去书院附近看看。
穿过长桥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来来往往的行人交织在一起,一副热闹景象。
小面馆对面是一家卖酸果糖的摊贩。酸果糖是王都特有的糖果,小贩高价从卖货郎那收来,价格卖得更高,当地少有人去买。
不知为何,厉青崖蹲下买了两颗酸果糖,一颗递给青桔。
“噫~~好酸啊!”青桔被酸出苦相,“你不是最讨厌吃酸的么?为什么买它啊?”
这糖入口一股果酸味,酸到极致后回甘,略带一丝清甜。
口中弥漫莫名熟悉的酸甜味,厉青崖沉默道:“我也不知。”
此时,一丝清雅的玉兰花香味传来,厉青崖莫名回头望去。
“怎么了?”青桔问道。
人潮涌动,行人来来往往,有个戴斗笠男子和武夫的背影渐行渐远。
“没什么。”厉青崖回过头来。
厉青崖决定和青桔在书院外分开探听消息。探听一圈,她们得知当地有一位貌美书生,叫陈历。
陈历年方二十,颇有才学,为人温和,尚未婚配。当地不少女子都喜欢他。无奈他家贫,体弱,有个赌鬼爹和重病娘,自己也整天病恹恹的。赌鬼爹欠了一屁股债,总有债主上门催债。谁家也不敢把自家闺女嫁到陈家。这么一拖,陈书生就一直未成家。
铭丰镇大地主施老爷有一女,叫施珍珠。施珍珠凶狠泼辣,凡不如她意者,被抽死抽残的不知凡几,每天都有从施府后门拖出去的尸体。当地人没人敢娶她。
施老爷助纣为虐,从各处搜罗美人,强抢民男供女儿玩乐。方圆百里长得周正的男子基本被施家霍霍一通。而陈书生之前因家庭条件太差,被传祖上风水不好,谁靠近他家谁倒霉,加上他身体实在太差,施老爷并没有对他下手。
现在陈书生身体有起色。为照顾重病的娘,他在书院附近多找了一份抄书的差事。某天被施珍珠遇到,回去闹着施老爷要陈书生娶她。
施老爷虽顾忌陈家的传言,最后仍败给爱女的请求,不顾陈书生的极力反对,把人强抢进施府。
听说陈书生硬气不从,绝食、跳湖都试了。反抗中还被施珍珠抽打。考虑到马上就举办婚宴,书生貌美体弱,再抽下去人不行了,施珍珠没下死手。据说人被磋磨得只剩一口气了。陈书生都这样了,还念着重病的老母亲,隔两天拖着病体送药。
而婚宴,明天将在施府举行。
“这施老爷和施小姐也太不是人了吧!县太爷也不管管吗?还有没有王法了?”青桔愤愤不平道。
“王法?”厉青崖把咬住的干草随手一抛,“这世道谁又在乎平民的死活?”
她又叹道:“弱小就是原罪。”
少女的叹息微不可闻。
时间太紧,厉青崖决定在婚宴上抢走陈书生。既能应对逼婚,给山寨众人交代,又能帮他摆脱困境。
虽说也能碰碰运气,在路上堵住送药的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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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看着天边渐暗的日光,还是第二天更稳妥。
“不教训教训施家,我就白姓‘厉’了!”少女支开发小,从房檐上跳下,去做第二天的准备。
殊不知,命运的交汇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
厉青崖哼着不知名小调,一步一晃走在小道上。
她已经在幻想,那帮人看到她绑回人惊掉下巴的孬样,简直不要太好笑。尤其那只癞蛤蟆,一定气得脸色青紫。那滑稽样,更像名副其实的癞蛤蟆,哈哈哈哈~
她笑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风中隐约传来吵闹声,少女耳尖动了动。
“快拿出来!”
“我们不客气了!”
“狠狠地打!”
小巷里,三个壮汉围殴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青衣书生蜷缩一旁,拉扯间长发垂散,半遮住脸庞。他在努力护着一个不起眼布包。
一壮汉用力扯布包,书生顾不上挡住落下的拳头,慌慌张张扯住布包另一角。来回拉扯间,叮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地。
另一壮汉嘟囔着“什么好东西”,捡起来。
书生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指微动。
揍人的壮汉突然被掀飞起来,一把古朴长刀映入眼帘,厉青崖用刀鞘挑飞一壮汉。
另外两人见状,弃书生转向少女袭来。
只见少女矮身仰头躲过一拳,身体向左边倾斜,脚左滑一步,转到一汉子背后,一掌对上汉子后背。右手持刀反挡住袭来的木棍,内力一震,振刀将汉子弹出一米外,轰一声撞碎墙边的木桶,半天起不来。
最先被挑飞的汉子趴在地上,从怀里捏出三把匕首,直向少女甩去。
叮。叮。叮。
三声。
少女手腕翻转,刀鞘簌的一声画出多个圆形,像个黑洞吸入匕首。
只见吸入的匕首像被无形的大手,反震出去,直将汉子钉在墙上。
一股骚味在巷子里蔓延开。
一场架打下来,少女的刀都没出鞘。
汉子看着几近贴住耳边的匕首,浑身颤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持棍汉子警惕地盯着少女。
厉青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大丈夫该行事磊落,三打一太不要脸了,何况欺负一个弱书生。都给我滚!”
汉子三人相互对视,准备开溜。
“诶~东西留下。”少女用刀拦住。
汉子掏出玉,愤恨往天上一抛,三人屁滚尿流跑出巷子,仿佛后头有吃人的妖在追。
“本小姐长得也不吓人,怎跑得那么快!”厉青崖边说边反手一挥,玉稳稳落在刀鞘上。
随着少女靠近,书生愈加往里缩,颤抖得更厉害。
光线昏暗,只见书生抱着破洞布袋瑟瑟发抖,背光下长发遮脸,看不清神色。那身影看着十分柔弱可怜。
少女停下脚步,刀鞘往前一递,刀鞘上玉雕的蝉完好无损递到书生面前。
书生猛地把玉蝉抓过来,用手绢使劲擦。
少女见对方只顾低头擦玉不说话,顿感无趣,转身抬脚便走。
“谢谢。”一声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女嘴角向上翘了翘。
待听不到脚步声后,书生抬起脸来,一脸冰冷盯着前方。
“爷,已经派人跟上了。”悄然落下一黑衣人,跪在书生面前。
书生不说话,用一条丝巾将玉蝉层层包好放怀里,擦过玉蝉的麻布手绢瞬间轰成粉。
“待事毕,人留着我活剐!”声音中透出的戾气,让眼前黑衣人不自主抖了抖。
书生利索起身。
刚才还看着柔弱的身影像毒蛇一般,散发出危险气息。
走出巷子,光线打在脸上,隐约能看见青年鼻梁侧翼有颗痣。
这哪是书生,分明是裴世怜!
3. 抢亲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大早铭丰镇就热闹起来,几只喜鹊落在施府门沿上。今天不知是施府第几次办喜事。
和前厅的忙碌热闹不同。陈书生所在的后院里,几个壮汉把守大门,气氛紧绷,一点也不像办喜事的样子。
按照厉青崖探听到的消息,早上轿子会从西院把新郎官接出去,绕城一圈,回到前院,再和从东院出来的新娘拜堂。
她原本想得简单,直接冲上去掳人就跑。
可昨晚跑施府踩点时,发现陈书生院里好几个壮汉守着,还有护院来回巡视。她一个人能做到不被人发现,但如果想不引起注意,神不知鬼不觉把人从层层护卫中抢出来,属实困难。
不如创造契机,直接在婚宴上抢人,更容易。
现在天蒙蒙亮,众人正在为婚宴做最后的准备。
前厅一角,一身丫鬟装扮的青桔和扮成小厮的厉青崖说悄悄话。
“大小姐,咱什么时候开始绑人啊?一会儿姑爷上轿子后就直接去拜堂了。”青桔焦急道。
厉青崖穿着灰扑扑的小厮服,四下张望。
见无人关注这里,她快速说道:“我都安排好了,你按我说的做就行。做完手上的事就马上撤。马拴在城门左巷大树下,我们在那碰头。情况不对你就先回寨子。”
此时,一管事朝她们走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偷懒!”管事朝两人大喊。
厉青崖给青桔打了个眼色,低头哈腰跟着管事走了。
厉青崖跟着进了东院,一群侍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新娘施珍珠身着红装,正火气大地责骂下人。
原来是她最爱的南海珍珠首饰不见了,今天本来该戴它成亲。据说那南海珍珠又大又亮,是施老爷托贵人不远万里运过来,铭丰镇唯独她有。
“找,给我找!找不到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施珍珠恨恨甩了甩手上的鞭子。
下人们噤声,四处分散找首饰,厉青崖也加入寻找的人群中。
几个嬷嬷在那劝新娘吉时快到了,别耽误拜堂,她不依,说如果今天不戴上它,岂不被观礼的贵女笑话。
此时,青桔端来后厨的美容养颜汤给新娘补补气。
施珍珠瞥了一眼,让她放桌上就退下。
青桔照做,离开前和厉青崖对上视线,眨眨眼,转身离开。
厉青崖也趁管事不注意,离开东院,往西院去。
此时,西院的新郎已经坐上花轿绕城去了,院里留守的人不多,几个壮汉在说闲话。
厉青崖从厨房拉来青桔提前准备的绿豆汤,对他们说是后厨给的福利,一碗一碗给汉子们盛过去。
“小兄弟,你是哪个院子的?看着这么眼生?”一汉子接过碗,随口问道。
打扮成小厮的厉青崖咽了咽口水,低头盛汤说:“我叫小虎子,我叔在厨房做事,今天太忙了,我来帮忙。”
“嘿~小子。”另一汉子叫住他,猥琐一笑,“你眼睛真大,真像隔壁村的兔儿爷,要不哥来当你相好啊?”其他汉子哈哈大笑。
这帮臭男人,若不是怕误事,看本姑娘不阉了他们!
厉青崖强忍给他们一刀的火气,加快动作,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们慢慢喝,我该回后厨了,一会儿来收拾。”然后火急火燎跑了。
没过多久,听说新郎昏倒在半路上,一阵兵荒马乱,新郎直接被抬回西院。丫鬟和小厮忙作一团,老大夫直接被汉子提过来。
大夫在屋内把脉时,屋外几个汉子一阵阵疼痛袭来。他们实在憋不住,争相往茅房跑。
屋里还剩一个大夫,一个管事,两个下人。厉青崖在角落里掰着指头数到。
新郎本来就体弱,这一折腾,身体更虚了。老大夫也只能先扎针救急,之后再开副药。管事回前院跟施老爷汇报。
管事离开后,厉青崖在屋外借口有宾客身体不适,让老大夫赶紧去看看。新郎这边已经扎过针,就等下人煎药回来喂药。老大夫跟着厉青崖往前院走去。
中途她试着找借口离开,无奈老大夫不识路,腿脚不利索,她费了好大劲才摆脱他。等她往回走时,只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
有人在喊:“主院着火了!”
厉青崖不由得瞪大双眼,茫然地眨眨眼。
是谁放的火?她没放火啊,计划中没有这一环啊。
不待她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个木桶。
“快快快,还愣着干嘛!赶紧救火去!”路过的管事恨铁不成钢,推她往主院去。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前院,容光焕发的施老爷和来道贺的贵宾一一寒暄。
贵宾多为本地的地主乡绅和富商,还有二十几桌是沾亲带故的乡里乡民,这些人施老爷倒不用降低身份去寒暄。
而裴世怜装扮成书生样,混进这群乡民里,边喝茶边偷听施老爷和人谈话的声音。
大管家捧着贺礼,告诉施老爷,县太爷因公事无法前来喝喜酒,特送上大礼,回来后再和他一起喝酒。
施老爷脸色一青,强挤出笑容,问新郎新娘的情况。
新郎已经绕过半座城,约莫一盏茶功夫就能到。而新娘还未打扮好,在后院闹脾气,说找不到首饰就不出来。
“胡闹!”施老爷让人再去催新娘赶紧准备,前院这么多宾客在等着。
话音未落,有小厮气喘吁吁跑来传话,没收住音量:“新郎晕倒啦!”
前院安静一刹,宾客交头接耳起来。
施老爷怒道:“还不找人去看!”又让嬷嬷赶紧把新娘请出来。
“嘿!有热闹看了~”旁边的乡民幸灾乐祸。
看来时机已到。
裴世怜用内力一激,脸上漾起红晕,眼带潮气,装作喝醉的书生,摇摇晃晃,趁人不注意,朝主院走去。
这会儿前院和东西两院正处在混乱中,主院反而没人,正是查找线索的最好时机。裴世怜装作醉酒来宾走错院子,直接闪进书房翻抽屉。
忽见书架上有本书摆放突出,而其他书则整整齐齐摆着。他翻开书,发现这是伪装成书的一个木盒,里面藏着封信。
正当他要看信上的内容,窗外刺入一把长剑,蒙面人随即翻窗而入,持剑步步紧逼。
裴世怜不断腾挪闪避,奔向院子。谁知院子里还有俩黑衣人持剑刺来。
裴世怜用扇子挡开。
正当他要施展绝招,心脏却像被拧了一下,一大口血喷出来。
而下一轮剑雨袭来。他只好左晃右晃,狼狈逃窜。
该死!没注意日期,竟赶上月末病发虚弱的日子。裴世怜恨恨地想。不能硬碰硬,先带着证物跑。
“你们是谁?”施老爷大喊,裴世怜不知他为何突然回主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施老爷身上,他愣怔片刻,边喊“有歹人”边转身往外跑。
然而太迟了。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施老爷人已倒地。另一波刺客到!
戴面具的刺客杀了施老爷,而黑衣人见状,停下追击脚步,严阵以待。
谁知面具刺客不管他们的争斗,回过身往书房泼酒点火。
火势瞬间烧起来,黑烟直冲云霄,面具刺客放了火就撤退。
裴世怜趁其不备,从院里跑出去。黑衣人边追边砍倒沿途尖叫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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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怜无力抵抗,只能边逃边用暗器阻碍黑衣人的追击。某一击正好射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眼睛,他摔倒瞬间绊住另一人。还有一黑衣人被施府的下人分心。
哭闹声,火光声,交织在一起。跑远了那声音听得不真切。
裴世怜撑着病体又翻进一个院子,身体快到极限,被找到是迟早的事。他摸着怀里的信,至少要撑到护卫办完事赶回来。
不经意间,他听到茅房外有人在说话。
“陈姑爷,还没好吗?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赶紧出来吧!轿夫在等着呢。”
原来新郎已经醒了,他们要让新郎坐进轿子抬入前院。
裴世怜心念一转,从茅房后侧翻入,打晕新郎,换上礼服。新郎戴着面纱,正好方便他行事。
从茅房出来的红衣人,低头踉跄地跟着下人走进轿子,被抬出侧门。
**
被抓包救火的厉青崖急得直抓脑袋。
刚才再支开两人就成功了,就差一点点。
没想到现在事态已完全超出她想象。后院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哭号声有点不对劲。不会是点背,碰上哪路神仙选在今天打架吧?
她趁乱折返,西院主屋房门大开,里面早已没有新郎身影。
拉过一个下人,厉青崖问:“姑爷呢?”
下人指侧门:“从侧门出去了。”她追了出去。
轿夫抬着轿子从侧门走到巷子口,正要绕去正大门。
只见众宾客狂奔出施府,大门口乱作一团。
轿夫摸不着头脑,正想向身边人问话。嗖嗖两声,轿夫倒地。厉青崖终于赶上了!
她弹出石块隔空点穴轿夫,在巷口追上轿子。气还没喘匀,她轻敲轿身,说道:“陈公子,我来救你了。你娘已安置好。我们先走,回头再来接她。”
说罢,掀开轿子。
轿子里青年垂眸,奄奄一息,有种破碎的美感。红装更衬得他肤白纤细,仿若轻轻一折就断的花枝,手里攥紧取下的面纱。俊秀的脸庞,配上鼻间小痣,有种不谙世事的无辜感。
我滴乖乖!
厉青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有一瞬间突然理解施家强抢民男的心情了。
“怎么伤得那么重!这天打雷劈的施家父女。”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厉青崖愤愤不平,“施府现在不对劲,我带你走,咱得快点。公子你走得动吗?”
“我站不起来了。”青年苦笑。
“是你?!”厉青崖惊呼,这声音好熟悉,不正是昨日巷子里的书生吗。
“唐突了,陈公子,再不快点就跑不掉了。”少女弯腰,将青年扶出来。扶的瞬间,好像哪里闪过一抹寒光,她转头,什么也没发现,可能是错觉吧。
青年站不住,重心往少女身上倒。厉青崖一把背起青年,施展轻功向集合点跃去。
离集合点越近,能看到在大树下急得直跺脚的青桔。青桔脱口而出:“怎么这么慢......”就目瞪口呆,看着她背着青年飞奔过去。
“快快快,我们先出城!”厉青崖扶青年上马。
可青年坐不住,只好两人共骑一匹马,计划用绳子把他绑在她身后。
青桔使眼色:“施家怎么把人糟践成这样。还能撑得到回寨子吗?”
城里一阵喧闹,有官兵陆陆续续朝施家跑去,城门口也正要戒严。
“先出城,路上说。”婚衣太显眼,厉青崖转身给青年套上一件麻布披风,裹得严严实实。顾不得男女大防,又用绳子将他绑在她身后。
感受到身后清浅的呼吸,仿佛下一刻就没了动静,少女忧虑重重。
三人骑马朝城门奔去。
4. 契约
铭丰镇这么大骚乱,县太爷一接到通知就着急忙慌往回赶。
现场官兵和邻里扑灭大火,进院子一看,满地尸体,基本上一击毙命。而施老爷的尸体也在后院被发现,被烧得面目全非。
后院被火光吞噬时,宾客见情形不对,全往外逃,躲过一劫。
施小姐哭天抢地从东院跑来,对着施老爷的尸体嚎啕大哭。县太爷原本几分同情中,多了一丝嫌弃。
值班官兵汇报情况:靠近主院大门被锁,离大门近的下人都被杀,一剑毙命,可能目击到匪人而被灭口。轿夫被打晕,新郎陈书生不见了。疑似新郎协同匪人报复施家,抢夺施家财物。
施小姐抬起怒张的血红双眼,跪县太爷:“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我们施家做主啊!!!那小贱人吃里扒外,定要抓回来剐了他!”
县太爷习惯摸起山羊胡,眼里一丝精光闪过。
“你放心,定会给你们施家个交代。”
**
厉青崖一行三人正准备逃出城。
青年虚弱靠在她背上,她能感到背后身体轻微颤动,像是在忍着巨大疼痛。
厉青崖心想:疼得一声不吭,他是条汉子。
离城门越近,检查越严。平日出城没人管,今日四五个官兵在城门口查验出城的人。
千万别查她们!
厉青崖刚这么想,一声大喝,把他们三人拦下。
“你们去哪?这捆着是谁?为什么捆他?”官兵说着就要上手掀开披风。
“哎哎哎~~爷,您可千万别碰他!”厉青崖用手挡住。
她苦笑道:“这是我们家少爷,来探亲生病了。这不是趁着还有意识,赶紧送回家。”
官兵狐疑,握紧手里长枪:“病重不去看大夫,还骑马远行?”
厉青崖掀起青年的衣袖,将将露出他手背,手背赫然一片红疹和坑洼不平的痘印。
吓得官兵往后一撤。
“大夫看过了,说少爷时日不多,剩下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做吧。少爷想家,做下人的我们也只好听令行事。这不是赶时间么,骑快马赶回去。”
官兵呸呸呸三声,嘟囔着“晦气”,用手赶他们,道:“走走走,快走!”
越行越远,当城门从地平面消失,厉青崖和青桔对视,整个人放松下来。
怕出城不易,厉青崖提前给青年做了一点手脚,运气不错,刚好蒙混过关。
青桔瞅了眼她身后不省人事的青年,好奇道:“少当家,你是怎么将人劫出来的?”
厉青崖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副首饰,上面点缀硕大南海珍珠。
“是你偷的?!”青桔震惊道。
前一天厉青崖探听消息,得知施小姐特别喜爱这套珍珠首饰,还叮嘱嬷嬷保管好,要在婚宴上大放光彩,让其他贵女当陪衬。
施小姐为人骄傲狂狷,如果重要的首饰在婚宴当头不见,必感到羞辱,不会善罢甘休。首饰不见,定能拖延拜堂仪式。
“那陈公子呢?他身边也有不少人盯着,怎么偷的人?”青桔愈加好奇。
这傻妞,怎能用“偷人”来形容。厉青崖瞪了她一眼。
当然是提前做好准备。
那陈书生既然被抢进府里,定不是自愿的。此时若有人偷递纸条告诉他要救他,让他配合,你说他干不干。纸条和药塞进纸飞机里,趁夜色正浓,从窗外飞进去。
“原来陈公子晕倒也是你的手笔,少当家可太聪明啦!”青桔感慨道。
“可惜时间太仓促,他母亲临时安置在客栈里,我付了一旬费用让店家照顾。等过了风头,再接她出来。”
跑马好一会儿,她们决定停下休息。
青桔去附近捡柴火打水,厉青崖扶青年靠在树旁。
青年幽幽睁开眼,那幽远的眼神像清冷的水妖摄人心魄。少女心乱跳了一拍。
青年靠着树,微抱拳作揖,声音没有起伏:“多谢侠女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少女看天看地不敢看眼前人,脸颊温度上升,粗声道:“我叫厉青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谢我,是你命不该绝。”
“我们要去哪?”
“拂云寨。”
“你们是山贼?”青年很意外。
他垂目沉思,缓缓解下蓝色发带:“这里离铭丰镇有一段距离,料想追兵暂不会追来。小生现在身无外物,仅有一发带聊表心意,以此为据,下次相见定报答恩人。望海涵。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少女接过发带,拿在手上把玩,不发一言。
传纸条那会儿不是还同意配合她么。废了那么大功夫救他出来,拍拍屁股就想走,当她是傻子么?一提到山寨就划清界限,看不起她们是土匪?
越想越气,厉青崖冷笑道:“想走?你问过我手上的刀么!”
青年疏离道:“哦,你想怎样?”
身影微动,少女闪到青年面前,近到两人呼吸几近可闻。青年眨眨眼,有种眼睫毛扫在少女脸上的错觉,挠得她心痒痒。
厉青崖用刚收下的发带,将青年双手一捆,压在树干上,由上至下俯视青年。
“因为,你是我的压寨夫君啊,怎么能跑呢?”厉青崖咧嘴坏笑道。
她很满意眼前瞪得溜圆的眼睛,那不可置信的双眼如猫眼石般晶莹,青年冷淡的假面被撕开,少女心中一阵快意。
青年竟一时不知说什么,两人间气氛冷下来。
厉青崖放开青年,后退一步拥刀入怀:“何况这荒郊野岭,你身体也撑不住啊。走回铭丰镇?施家还在找你,你回去怕是不会好过吧?”
青年没说话。
半晌,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说道:“如果我不同意跟你们走,你会放我走吗?”
少女冷哼一声:“你猜?”
忙活这几天,厉青崖精神一直高度紧绷,基本没休息的时候,还不时担心卢天熊派人来捣乱。
现在青年执意要走,换在平时,她也就放人走了。可成亲之日迫在眉睫,现在再回铭丰镇换个人绑,根本来不及也做不到,城里戒严,回去就难出来了。若没绑到人回寨里,她怕是得嫁给卢天熊,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越想越烦躁。她虽知道自己很不要脸,还是皮笑肉不笑威胁道:“我救了你两次,你不是要报恩么?发带还你。我要你以、身、相、许!”
可能青年从未听过如此直白又大胆的发言,眼睛微微睁大,声音冷下来:“我有心上人,做不到以身相许。”
“那也没关系。”厉青崖低垂眼眸,压住心底闪过的一抹不快。又不是做真夫妻,不过是为了争寨主之位做表面功夫罢了。
“你要是想走,等我当上寨主,自然想法子让你离开。”说完,少女转身坐下,不搭理他了。
待青桔抱柴火回来,两人依旧沉默不语。
她看见青年盯着噼啪作响的柴火,陷入沉思,拇指食指不住地摩挲。
接下来的路程谁也不说话。
一晚上厉青崖都在防着青年逃跑,没想到他竟然没作妖。
第二天,当他们终于来到拂云寨十公里处,厉青崖用丝带缠住青年双眼,说上山路线是寨中机密,他不能看。
蒙眼的青年有种别样风情,让人恨不得按住狠狠欺负。青年长成这样真是妖孽,可惜只能远观。
少女不再看他,想到昨晚的对话,又用披风把青年捆得严严实实,他看起来像被猎人抓住的猎物。
刚回山寨,一身腱子肉的穆小黑焦急冲进厉青崖屋子,似乎很是担心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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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恙,他松了口气,看到狼狈却不失风骨的蒙眼青年坐在椅子上,他愣在那里。
看吧,木头也被书生的美貌唬住了。厉青崖心中无力吐槽。
穆小黑外号“木头”,是厉青崖铁哥们,最近不知闹什么别扭,躲着不见她。她回来后又第一时间来找她。难道他叛逆期过去了?
穆小黑指着青年,结结巴巴道:“他......他就是......你要嫁的人?”
这四天累惨了,少女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改天再叙旧。
穆小黑面露失望,还是忍不住道:“不再想想?”
少女烦躁得很,还有几天就到成亲日子了,能抓个人来成亲本来就不容易,木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于是她以身体疲惫为借口,把人推出去。
**
厉青崖把青年安排在同一院子的隔壁屋子。
在青年回屋梳洗时,她找人给青年拿几身新衣,就去议事厅回个话。
山寨众人好奇她绑回来什么人,厉青崖避而不谈,说等他休息好了就带出来给大家见见,一切照原计划进行,五天后成亲。
之前持反对声音的管事们没再多说什么。
摆平外人后,厉青崖决定找青年谈谈。
昏黄灯光从屋里透出,一颀长身影映在窗台上。
少女推门而入。
“深夜进陌生男子屋里,是否不妥?”青年冷淡道。
无视青年的讽刺,厉青崖单刀直入说道:“五日后我们成亲。”
青年话中带刺:“我有同意吗?你所为和施府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少女递给青年一副小卷轴,让他看,坏笑道:“因为我们是契、约、夫、妻~”
“我们人前假扮夫妻,人后做朋友。扮演到我当上寨主,就算咱俩恩怨扯平,互不相欠。到时自会放你离开。”
只见青年脸色怪异,看着她像是看见一个异类。
他眉头轻皱,问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身体不好么?寨子里有大夫,能给你免费看病。等你在这里调养好身体再回去。况且在这里有我罩着你,你不会受欺负。”
厉青崖认为对他来说,治病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若她能用给他治病来换取他陪她假成亲,这件事不就公平了嘛。想必他也不会偷偷逃跑,给她找事。
“那这卷轴是......?”青年展开卷轴,手指顿了顿,卷轴上罗列做契约夫妻的条文。
第一条:甲乙双方本着互利互惠的关系结成限时契约夫妻。乙方需配合甲方在人前营造恩爱夫妻形象。甲方承诺为乙方寻名医名药治病。直到甲方当上寨主,合约终止。
第二条:甲方承诺保护乙方不受欺负。若乙方受欺负,甲方负责摆平,并无条件任由乙方出气。
第三条:甲乙双方除对外营业,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
第四条:乙方不得越权管理寨务,禁止探听寨内机密。
第五条:若乙方帮助甲方顺利取得寨主之位,甲方赠白银一百两,并承诺未来帮乙方完成两件事。
......
青年看条款的眼神越来越亮,厉青崖想,这件事一定出乎他意料。她没在半路上告诉他,就是怕节外生枝。这件事连她最亲的亲人和好友都不知道。
“如果你没问题,就在下面签名按手印吧。”厉青崖也有点不好意思,条款里面大部分都有利于她。
“我有异议。”
青年指着落款道:“这协议若被别人看到会给我们惹大麻烦。不如只按手印,若出意外,还能辩解一番。”
“行。”
两人分别按下手印。
此时没人想到,打脸时刻很快到来。
5. 示弱
自少当家在婚期前绑回一个人,消息像惊雷一样传遍山寨。
众人好奇极了,绑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有人猜,能入少当家眼的,一定是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壮汉。有人猜,能被绑来,一定是个对种地有丰富经验的老实巴交农夫。还有人猜,怕不是直接绑来富商,顺便讹点赎金。更有人偷偷在路口开设小赌局,压上自家母鸡下的蛋、农作物和农具打赌,给平淡生活找点乐子。
“为什么没人猜书生呢?”青桔好奇道。
“小丫头懂什么。”大婶摆摆手,“土匪窝里留个书生有什么用,不会种地不会杀猪,还容易惹官司。”
**
“阿嚏~~”
被众人议论的焦点,正躺在床上打喷嚏。
原本厉青崖今天该让寨里的元老们见见青年。可顾虑到他在施家受重伤,沿途又跑马一天,他这小身板再不歇歇,估计撑不到婚宴。遂挡了好奇上门拜访的人,让他调养身体。
山寨里的大夫是个老瞎子,荒年吃了不少苦头熬坏眼睛,正巧碰上土匪受伤需要大夫,被前任寨主捡回来,就在寨里住下了,一住就是十几年。平日还有俩小药童打下手。
厉青崖请大夫给青年看伤。
她以为他身上有施家打的鞭伤和陈年旧疾,说不准施家还下过什么奇怪的药,只有对症才好治疗。
医童搬凳子放床边,扶老大夫坐好,正要拉青年的手给大夫把脉。
谁知床上的青年突然歇斯底里大喝一声:“不要......不要碰我!”吓得医童收回手,往后大退几步。
只见青年环抱身体,缩在一团,整个人缩在床角瑟瑟发抖。露出的脸蛋满脸惶恐,睫毛轻颤,似有晶莹泪珠在眼里打转,似坠非坠,好似被欺负的小兽,可怜兮兮,和刚见面给人的清冷感截然不同。
可能他长得无辜有优势,青年柔弱惹人怜爱的样子,居然一点不违和。只是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不过是普通把脉而已,他怎么反应这般大。
厉青崖也一脸震惊,竟有男子如此柔弱,说哭就哭。
她看到大夫和医童狐疑看向她,好像怀疑她对青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他能有如此大反应。
冤枉啊!她可什么都没对他做,不过就是劫走他,用发带捆住他,拿刀逼他一起走,蒙他眼,用绳子绑他进山寨......
额......越想越心虚,她竟然做了这些事。也难怪青年反应如此大。先被施府抢走糟践,又被她绑走,是个正常人都有心理阴影。
大夫和医童不知青年的来历,也不知青年在施府的遭遇。厉青崖不好解释,只好平白背这口黑锅。
不碰他要如何把脉?
厉青崖郁闷盯着小脸煞白的青年,不知脑补了什么,怜悯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忍心强迫他,让青年自己系上绳子,大夫用绳子把脉。
大夫也只能说几句“身体虚寒太久,要好好补补气”。
至于他身上的外伤,因青年死活不愿脱衣,只好留下金疮药让他自己擦。
既然找到成亲人选,距离继承寨主之位又近一步。厉青崖跟着厉镇山,接手他负责的一一部分事务,学习如何处理寨务。
**
少女离开前,在屋外交代穆小黑,若青年想出去透透气,让穆小黑带青年在山寨里转转。
大夫和药童离开后,裴世怜一收楚楚可怜样,满脸平静。
当时他旧疾复发,又遭追杀,手下都被派去查线索。留在当地,遇到下一波追杀就是死路一条。
少女那惊人的发言确实让他大脑空白。脑子一热,就让少女绑走。
正好施家那边线索到手,刺客放火估计查不出更多线索。拂云寨也在嫌疑范围内,说不准在这里能有新进展。
被绑走前,他已留下记号,护卫很快就能找上门来。在他们来之前,探查山寨,找线索,那就只能以“陈书生”的身份留下来。
至于旧疾,裴世怜冷笑,太医都治不了,乡野村夫能治?
休息片刻,裴世怜说想出去转转。
穆小黑一言不发地走前面,裴世怜故意用手帕捂嘴,时不时漏出咳嗽声。
拂云寨因地处偏僻,坐落于群山间,若无人带路,很难找到上山路线。整个山寨自成一派,村民们都在山上住着,偶有要务外出才会下山。寨子按功能划分区域,村民分工明确。
“那边是小广场,很多人来这乘凉休息。”穆小黑在前面走着,裴世怜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大树下有几个村妇在聊天,看见这两人走过来,惊得捂住嘴巴,用手指指点点。
“需要采买东西怎么办?”裴世怜手绢捂嘴问道。
“日常用的可以在交易区交换或购买。”穆小黑警惕盯着他,停顿片刻,道:“至于买不到的......定期有队伍负责外出采买。”
“你们会劫过路行商吗?”裴世怜问出尖锐问题。
“我们会收过路费。”穆小黑直直望进裴世怜的眼睛,“这不是你该问的。”转而带他往操练场走去。
“我能问问......为什么她要和我成亲?这里男子也不少。为什么是她继任寨主?”
穆小黑停下脚步,裴世怜看到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像是下一秒就要给他一拳。
穆小黑深吸几口气,颓然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你。你对她......你会对她好么?”
裴世怜讥笑道:“ 我有选择吗?没记错的话,我是被绑来的吧?”
穆小黑脸色涨红,又羞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最后讷讷道:“她不是坏姑娘,她有苦衷的。既然她选了你,你......你不能让她伤心。”
话音刚落,穆小黑又抬头威胁道:“如果你做出伤害她的事,我就......我会一直盯着你!”穆小黑撂下狠话就跑。
留在原地的裴世怜表情阴冷,讥诮道:“你有资格?”
**
饭点时分,厉青崖回到院子,邀俩小伙伴和裴世怜一起吃饭。
四人吃五菜一汤。
伙食虽不如大户人家精致,都是家常菜,但强在分量足,油水多,绝对能吃饱。菜还带着柴火气,现吃现炒,绝无放凉复热的可能。
她和穆小黑埋头苦吃,饭扒得飞快。不多会儿,红烧肉只剩小半碗,青菜倒还有一大碟。
另外两位吃得斯文。留心看去,青年用筷子夹每道菜的份量,竟然分毫不差。
今日餐后水果是北山楂。厉青崖皱了皱眉,向外推。
“你不吃?”青年挑眉。
“她不喜欢吃酸的。”穆小黑抢答道。
青年垂眸不语。
这几天忙得兵荒马乱,还没来得及好好介绍。厉青崖把俩发小郑重介绍给青年,说他们是她最好的玩伴,有事可找他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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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桔是厨娘之女,负责女红和草药。有时也会帮厉青崖跑腿。而穆小黑是个木工,平日负责寨中机关,也会打农具和兵器。他从小就是安静的性子,跟在厉青崖身后没什么存在感。她很信任他,一直把他当铁哥们。
不知前段时间发生什么事,穆小黑突然躲着厉青崖,把自己关在屋子,每次她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这两天可能是想通了,又恢复往常样子。
青年不自觉舔舔虎牙:“我有一问不知是否当讲。”
“你说。”
青年抬眼无辜道:“为何要绑我来,你们打小的交情,选他和你成亲难道不比嫁给陌生人的我要强吗?”
穆小黑也望向她。
这臭书生怎能当他们的面问这个尴尬的问题!
厉青崖怒而拍桌:“木头是我铁兄弟,我怎么能嫁给他。你别瞎拉郎配!”
青年瞥了眼穆小黑,捂帕轻笑。
穆小黑脸色又青又红,一句话不说,起身离席而去。
“木头,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好。你是我铁哥们......”厉青崖慌忙追上去,临出门回头狠狠瞪了青年一眼。要不是他瞎问,木头能生气么。
青年望望天,嘴角残留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
看来得罪厉青崖的发小,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带他继续逛寨子。
下午裴世怜在院子里翻书。
屋里书不多,没有诗词歌赋也没有四书五经,多为前几年流行的话本和游记。还有三四本翻得快要脱页的兵书,书脊可摸出粗糙的针脚,书页平整,内无标注。
笔记单独记录在另一本子上,上面字迹潦草,书写十分不羁。
第一次见到这么潦草的字,裴世怜能想象得出少女写字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她真像只虎头虎脑的小狮子。
有人端来茶歇,说是少当家替他准备的补气茶点,让趁热吃。
裴世怜捏起点心,停顿片刻,放入嘴里。
没多久,药童端来今日的药,黑乎乎一大碗,看着他喝下去。
**
晚上厉青崖回来,本不想搭理青年。想到还有合作,压着火气想警告青年一番。
沐浴昏黄光线下,青年整个人更显柔和。
“中午你故意的?”厉青崖的声音略带火药味。
“你指?”青年满脸疑惑,好似他真不知自己挑起事端。
“他是我兄弟,没啥坏心眼,平时傻乎乎的,你别欺负他!”
“你为他凶我?”青年不可置信睁大双眼,随即垂眸,徒留一丝苦笑。
厉青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好像是她在欺负他。
哼!本姑娘不和小男子计较。
为了大局,她还是安抚道:“别多想,既然选择和你成亲,当然你更重要。最近忙,抽空我带你在寨里转转。你这几天先好好调养身体,有什么需要就说。”
青年抬眸,释然一笑,那一刹,仿若玉兰绽放,把少女看呆了。
美色误人!
正当少女轻咽口水。
他忽然笑容凝住,小脸一白,喷出一口血,晕过去,摔倒在地。
厉青崖仿若石化一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恐慌莫名袭来,像龙卷风席卷整个心绪,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层层火焰烧过心头,像火山喷发的前兆。
厉青崖震怒。
6. 试探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在寨主继承人和她绑来的准夫君成亲的前几天,准新郎官,在少当家的院里,吐血晕倒了。
不知是书生身体太虚弱,病发了。还是突然换环境,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应。又或许是有人伸了不该伸的手,暗算他。不管什么原因,厉青崖誓要查个明白。
她先让护卫围起院子,把老大夫和药童喊来。
大夫趁着青年晕倒给他把脉,惊到:“这不可能!”脉象虚浮无萍,寒气入体,气力衰竭,竟时日无多。比上次用绳把脉的脉象还差得多。
老大夫遗憾“看”了眼青年方向,叹息道:“年纪轻轻,造化弄人啊。”
“是否有被下毒迹象?”厉青崖眼里血丝充盈。
“看不出来。”
少女问药童熬药配方,和老大夫开的一致,又找人把熬药的药罐拿来让老大夫辨认,确实无额外添加的材料。
难道真是他身体太虚弱?
少女抱刀靠门柱上,余光扫过床上惨白青年,像易碎的瓷器,让人心生怜悯。又扫过屋子,青年看的游记半阖着搭在躺椅上,其他摆饰均无异状。桌上用过的茶杯一盏,应该没来访客。桌旁地上有点粉末。
粉末?
厉青崖蹲下一摸,这是点心残渣。
于是又问一圈村民,得知下午有人送了茶点给青年。
送茶点的小六子说是给青年补身体的点心,直接从厨房端来。点心也有送给好几个管事,他们吃了并没出问题。
厉青崖让老大夫研究点心残渣,确实没下毒,不过和青年吃药中的一味药材相冲,一起服用反而会加重病情。
“谁让你送的点心?”厉青崖绷着脸问道。
小六子一脸茫然道:“不是少当家您让我送的么?”
哇哦!
围观者哗然。
“哦?那你说说我是怎么让你送的。”
小六子挠挠:“是李叔说您让我送的,说给公子补身体,看着他吃完把盘子收回来。”
整理药箱的药童手抖了一下。
厉青崖又问药童是否给谁看过药方,药童承认李叔曾关心公子病情,来要过药方。
呵,真相大白。
护卫提来李叔,在确凿的证据中,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咬死说看不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成为新寨主夫君,要给他教训,并无人唆使。
因为没下毒,青年还活着,处罚力度有所减轻。
最后厉青崖让护卫按寨规鞭笞犯人二十下,断他两根手指,下放寨子最苦的地方做苦力三个月。又罚药童将功补过,若之后青年治疗再有差池,一并重罚。
“怎么还断指啊,又没死人,是不是罚得太严重了?”围观的村民叽叽喳喳聊天。
“哎呦,马上要成婚了,这当口谋害少当家的夫君,不罚狠一点,还有人再犯怕不太好吧。”
“也不知老李咋想的,平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不会是冤枉的吧?”
“嗐,谁知道呢。”
待事情查清,众人唏嘘散开,明天又多了一份八卦可聊。
白天厉青崖不在时,到婚宴前,将由穆小黑贴身陪在青年身边保护。
老大夫调整药方,重新熬了药,便和俩药童退下,床上青年仍闭眼沉睡。
“弱小就是原罪。” 少女轻轻低喃。
她知道一直有人对她不满。她努力锻炼自己,让自己更强大,让众人对她改观。只是没想到,就算当上少当家,甚至是未来山寨的当家人,竟还保护不了身边人。如此弱小,如何服众?如此无能,如何登顶?
一时间少女陷入负面情绪旋涡,体内内力一顿翻滚。
“水~”
青年的声音拉回少女理智。不知何时青年睁开双眼,面无表情。
少女赶紧给他递水递药。
两人再无交谈,气氛凝重。
“谢谢你救我。”青年一脸平静说道,好似险些丢命的不是他。
“对不住!”厉青崖沉重说道,不敢看青年眼睛,“是我没有管好寨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已违反第二条契约,你打我出气吧!”
青年望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狮子”,嘴角略勾起:“为何要打你?”
少女把此事来龙去脉说一遍。
李叔和青年毫无瓜葛,要说青年得罪他,是不可能的,李叔害青年的动机不足,此事是受厉青崖牵连。
虽罚了李叔,李叔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那人暂时还动不了,也没证据。拂云寨不是净土。在争夺权利过程中,这种事可能还会发生。
“你看,我不是还活着么。”青年安抚道。
“可你知道你的身体......”
“听天由命吧,强求不来。”青年不愿多说。
“这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青年说道。
“你说。”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当然这个要求在你的能力范围。”
“我答应你!”厉青崖看着青年的眼睛,“这是我欠你的。”
**
昨晚发生谋害少当家夫婿案件,这劲爆八卦一出,全寨上下沸腾起来。寨里很少出现这样恶性事件,最多是械斗。
村民八卦书生到底哪里入少当家的眼,是否经此之后成了短命鬼。
八卦越传越离谱,甚至“李叔暗恋少当家却被柔弱书生横插一脚”的谣言都出来了。
“你不管管吗?”厉镇山问身旁的女儿。
厉青崖擦着手中刀,心情恶劣:“没必要。”
“他们可能还有后招。”
“见招拆招。”
“此子身体太弱,你下半辈子的幸福......”
“爹,我的幸福我说了算,和谁都无关。”
“你有这份自信挺好。”厉镇山摸摸下巴,“我帮不了你太多,结果怎样,就看你的了。”
**
受了重伤,裴世怜被勒令好好养伤,禁止外出。旁边还有一黑脸小哥盯着他。
穆小黑还记恨那天的调侃,面对裴世怜不大自在,像个锯嘴葫芦,干陪着不说话。
裴世怜有点后悔招惹他,在院里待着无聊至极,也不好做什么。
刚来几天就看场大戏,还是挺有意思。倒是没想到少女对保护他的承诺这么认真。看来她在寨里的日子没想象中好过,难为一姑娘还要挑起大梁了。
女寨主,有意思。要不再帮帮她?水越浑,越好摸鱼。说不准能逮到大鱼呢。
裴世怜唯恐天下不乱地想,葱白手指翻过一页书。别让他失望哦~
谁也没注意的院子一角,松鼠在草丛里啃食快要消失的点心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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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大半天,厉青崖没出现。
终于在傍晚,少女带来一个盒子扔到青年面前。
“这是什么?”裴世怜打开木盒,木盒里装着一条蛇形银色链子。
链子颇为奇特,呈“2”形,上宽下窄。一端蛇头,一端蛇尾,下半部分朝斜下方伸去。
说它是项链,不太准确,像特制的颈链颈环。
脖颈是人体中最脆弱的一个部位,习武之人尤为敏感。用颈环束缚脖颈,一般是奴隶或阶下囚才有的待遇。家养凶狗,也会套上狗链。
“送你了。”少女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
给被强抢来的人质送一条颈环,是什么意思?几种情绪快速在青年脸上闪过,抿了抿嘴角。
“你要我戴上?”裴世怜眼里透出一丝冷酷。
厉青崖靠在墙边把玩手指,脸色微红,不由得高声道:“怎么?不喜欢?”
“你觉得我会喜欢?”仿佛下一秒青年就要出手掐住少女脖子。
少女完全不知危机将近,不解道:“你不喜欢蛇?喜欢什么?已经成型不好改了。”
“少当家好大威风!你是想把我当狗囚禁?还是想要我叫你‘主人’?”裴世怜阴冷声音在少女耳旁响起,吐息声像蛇信子在耳朵里舔舐。
惊得少女一下蹦出一米远。
他怎么走路没声音?
“我好心送你礼物你怎么还生气了?”她委屈。
半晌,反应过来言下之意的厉青崖生气地伸出手。“不要就还我!这可是用我珍藏宝物改的,弄起来挺费事。”
少女的反应让裴世怜稍微冷静下来,她应当不是要羞辱他。
青年收拾好情绪:“我没说不要。你先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
厉青崖满脸不高兴。
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算了,看在他才被绑来就因她而受伤,不和他计较。
“你拧开蛇头,里面有一剂救命药。山里蛇多,在这里生活难免会出意外。如果中毒,它能暂时保你一条小命。”
“抱歉,我不是故意怀疑你。这几天太混乱,我有点疑神疑鬼。”青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她。
少女让青年戴上颈环,青年犹豫片刻,还是戴上。
裴世怜的衣服是厉青崖估摸着他的身材,在往日收的“过路费”中翻出来。是卖往大城镇的高级货,远强过村民们穿的棉麻布料。可明显感觉衣服穿在青年身上配不上他。
因今日不出门,也无访客,青年穿得十分随意。一身墨色长衫,金色祥云描边,前襟大开,裸露出性感的锁骨。
戴上蛇形颈环,好似一条银蛇盘踞在颈脖上,缠绕大半圈,徒留蛇尾隐没在锁骨下方,让人不由得探究衣服下方藏了什么。
藏在衣服下的胸膛摸起来的手感,是结实硬朗,还是细腻紧致?
一股热意从厉青崖鼻子里涌出,她忙捂住鼻子。
太妖孽了,男色诱人啊!
有一瞬间她真想把手伸过去,狠狠拉开那碍事的衣襟,压上去,感受胸膛按上去到底是什么手感。然后看他脸颊泛红,眼眶微红,任由她搓揉摆布的样子。还好最后被理智拉住了。
厉青崖找个理由夺门而出,怕再待久点,就要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了。
离开时没注意到青年复杂神色。
7. 黑影
出门被风一吹,少女脸上热意消散,整个人被吹清醒了。
平日身边都是糙汉子,突然混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生,短时间内,换谁都会沉醉于他的美貌吧。相信时间长就习惯了。
况且......总归不是一路人,他终究会离开。
一丝烦闷萦绕少女心头,没注意身后袭来异物。
“咚!”
少女身形晃了晃,被砸到的背上火辣辣地疼。厉青崖持刀回身挑开再次袭来的异物。
下一秒,一根长竹棍直刺向她眼睛,另一根竹棍横劈腰腹,誓要拦腰斩断眼前人。
少女直接一个后空翻,并使刀朝前一击,刀鞘弹出正好击歪刺来的木棍。再使出无名氏刀法第二招“点刺”,刀尖如利箭般高频率向前刺去。
只听见急促“哒哒哒哒”声,偷袭者转花棍挡住密集攻击。另一根木棍,脚尖一踢,向少女下盘刺去。
她只好撤回长刀,身形一转,挡开木棍。
两人交手不过片刻,已过了十几招。
持棍者停下花棍,抬眼看,竟然是一个白发和胡子缠绕成团的老人!
“臭老头!怎么又搞偷袭。”厉青崖气不打一处来,捡回刀鞘。
老头眉头紧皱:“你这反应慢得够死几十次了,想什么这么入迷?”
少女不搭腔。
“刀也刺得软绵绵,毫无锋芒。多久没练刀了?”
厉青崖承认最近在武功方面松懈了,确实不该。
“师父这次来......”
“谁是你师父!”老头恨铁不成钢道:“还不是怕你不小心死了,浪费我的珍贵药材。我过来看一眼要不要给你收尸。”老头一向毒舌,少女还是从话中感受到老头的关心。
他和少女对掌,探查内力。
她的内力一直在变化。时而如猛虎出笼,气势汹汹;时而涓涓细流,细水流长。体内有好几个地方滞纳淤堵。
老头眉头紧皱,情况不太乐观。
老头与厉青崖十岁相识,那会儿她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看到树林里突然出现个怪老头饿晕在地上,没直接跑掉,也没告诉大人。用石头触碰机关,弹出大网给老头困住,手持木棍戳他。见他没动静,才放松下来。
几件零碎东西从包裹里露出来,其中有一个竹筒引起她注意力。
于是十岁的厉青崖顺势捡起来,打开竹筒往里瞧。
一道黑影闪电般弹出,厉青崖就不省人事了。
待她恢复意识,右眼略疼,老头吊在树上乌拉乌拉怪叫。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怪老头痛心疾首,费尽心思搜刮来的宝物被小丫头截获,在树上痛哭流涕。
厉青崖皱眉头:这人好奇怪,看着应该不是坏人。
于是她割开绳子,老头裹着大网掉下来。
那竹筒里装着的蛊虫,趁着少女打开盖子,从眼睛钻入少女体内。刚开始少女只有右眼有干涩之感,一盏茶后疼痛消失。
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顿捶胸顿足。好不容易得到的蛊虫,竟被一个小娃子得到了。
后来老头为研究怎么把蛊虫从少女体内引出来,时常来拂云寨找她。此时少女已有武学基础,能看得出有人给她打下扎实根基。但招式很烂,完全就是两个极端。老头不免有惜才之意,教少女基础刀法和身法,纠正招式。
五年前还扔给少女一本无名刀法,让少女自己练,偶尔回来偷袭,在对战中检查少女练习进度。
老头不让少女喊他师父,也从未透露来历。只是为了收回蛊虫而顺手教的武功,并没打算收徒。
虽无师徒之名,确有师徒之实。老头教少女武功的事不让外传,连她爹都不知。
厉镇山对于女儿忽然武功精进飞速这事没表示过疑惑,对她使出的不同招式,也没奇怪过。反而是欣慰女儿可能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才,认为她看武功秘籍就能学会。也可能他忙于山寨事务,无暇顾及这种小事。
那蛊虫进入体内如水滴融于大海,再无踪迹。若不是老头不时来找她,她都想不起来体内有这么一只蛊虫。
三年前开始,厉青崖体内的内力流动颇为古怪。有时躁动非凡,仿若皮下流的不是血,是炽热岩浆。她有时性情会变得暴躁,总有种莫名冲动想毁坏东西。有一次甚至皮肤蒸发出水汽,袖口有震裂的迹象。有时内力像被什么堵住了,一点都发不出来,空有招式杀伤力和没武学基础的普通人没啥区别。这才吓得少女上了心。
可身处偏僻山区,去哪里找解决之法。
老头也心怀愧疚,搜集翻阅古籍,询问江湖友人,找名声在外的江湖游医,探听小道消息,甚至还跑王都找线索。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少女的内力越积越厚,越用越多,老头担心少女有爆体的可能。再不找到办法解决,厉青崖可能活不过两年。
“这什么破玩意!”少女嘲道:“你怕不是被人骗了,抢了个臭毒虫,专挑习武之人霍霍。”不管她怎么问他,老头对这东西的来历和用处闭口不谈。
“你一个少当家,不用内力在这里也死不了。”老头毒舌道:“光练招式也够你练了,几年了第二招还没练好。”
老头从兜里掏出一朵花,抛向少女说:“顺手捡的天池白莲,你随便吃。”
厉青崖接住它,知道老头没说实话。
这天池白莲生长在西南雪山之巅,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没想到老头竟特地跑一趟,翻越层层雪山,去找传说中的天池白莲。让师父费心了。
少女还在感动中,只见老头冲她挤眉弄眼,就知道他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来时见着各种布置,听人说,你终于要嫁出去了?”老头揶揄道。
厉青崖持刀一挥,老头灵活闪开,没等少女恼羞成怒多砍几刀,朝后跃去。
“你也该享受几天美人在怀的日子,别死了都没尝过滋味。”说罢,老头隐入树林中。
这老不修的东西,说什么瞎话呢!
少女愤恨砍几株眼前杂草,前面的感动都被狗吃了。
树林里窸窸窣窣响起,厉青崖以为老头回来讨打。
谁知是一身墨色长衫的青年走出来。
这回他衣服穿戴整齐,领口高高束起,一点也看不出之前还放荡不羁的样子。
不知为何,厉青崖心里略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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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遗憾。
见少女往他脖子上瞅好几眼,裴世怜垂眸示意:“在里面。”
不知他是否撞见老头和她谈话,厉青崖犹豫片刻道:“你怎么来了?”
青年一脸担忧看着她,说道:“我想着后天就是婚宴了,仪式的一些细节还不清楚。想问问你。途中隐约听到打斗声,怕出什么状况,过来看看。然后就迷路了。”
厉青崖出院子后不知不觉往附近的小树林里走去,这里平日很少有人来,所以她和老头打半天也不怕被人看到。
“可能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你听错了。”少女含糊道。
又道:“天也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虽说山寨里没有猛兽,保不齐有毒蛇虫蝎出没,被咬一口也挺遭罪的。”
少女没敢看青年,才过去没多久,还是不好意思,忍不住转身想走。
青年低声道歉:“前面我反应过度,你别放心上。”
厉青崖刚想说什么,突然定在原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有两个黑影往远处跃去。
其中一人是厉镇山,另一人黑衣蒙面。他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前进的方向,是往后山方向去。
厉青崖提步正要追。
谁知袖口被青年扯住:“你不会丢我在这吧?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情况。”少女急得上火,这次说不准能查出什么。
“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拖你后腿,这里我不熟,自己走不回去。”裴世怜扯住少女的袖子不放手。
再拉拉扯扯下去人就追丢了,厉青崖只好带上裴世怜往后山追去。
**
后山的凉亭里,黑衣人和厉镇山在谈话。
“上次谈的事,你考虑得怎样?”黑衣人问道。
“后天寨里有要事要忙。待事结束,我就去安排。”厉镇山淡淡道。
黑衣人讽刺道:“不会寨主当久了,就忘了他的深仇大恨了?也是,你在这里呼风唤雨多气派。”
“你知道我没这么想。”
黑衣人急促道:“这次时机正好,你可不要错失良机。这事你没告诉她?要不......”
“与你何干!你在教我做事?”厉镇山双手挥袖,不怒而威。
“哪敢啊,做了这么久同僚,你还不知道我么。”黑衣人谄媚道:“这事和她也有关,你真要一直隐瞒下去?”
“管好你自己,我心中自有决断。”厉镇山鹰一般的双眼盯住黑衣人,又道:“告诉他‘我会做好交代的事’。至于其他,你们别插手!”
“喏。”黑衣人说罢就消失在眼前。
**
远远望去已经能隐约看到对谈两人的身影。
还未靠近,厉青崖的内力在翻涌,好似火山喷发前的征兆。
若此时把多余的内力放出,劈个山石树木卸力,虽能暂时平复体内汹涌的暗潮,但一定会打草惊蛇。
厉青崖只好深吸气憋回去,反震出一口血。
“你怎么了?”青年一脸担忧看着她。
少女摇摇头。
明明近在眼前,差点就能打探到消息。
嗐,这不争气的身体!
8. 备婚
平复呼吸间,凉亭里的两个黑影已分道扬镳。
裴世怜递手帕给厉青崖擦喷出的血,少女边擦边按捺住心中的懊悔,安慰自己之后还有机会。
旁边的青年一声不吭,少女注意力不知怎的转移到他身上。
这书生胆真大!独自一人夜逛土匪窝小树林,撞见黑衣人还主动要求去追,旁人吐血他惊讶却不恐惧。一个普通书生能有如此胆识?
难道......
可能少女的表情太好懂,裴世怜淡淡说道:“小生孤苦半生,几经波折,辗转间勘破这尘世间无常之道,很奇怪吗?世事无常,何以为奇?不如以不变之道应对万事。”
“若真出事了呢?”
“甘愿自认倒霉。小生也不是第一天倒霉了。”青年苦笑道,“何况......你说过会保护我。”
也不是没道理。经过这么多波折,再胆小的书生估计都会心境突变,说不准变态到驾刀脖子上都不带怕的。只因倒霉习惯了。
继续待在后山也没用,两人掉头往回走。
厉青崖拒绝裴世怜找大夫的提议,说是老毛病。边走边心不在焉想着黑影的事。
“刚刚那两人你认识?”
“其中一人是我爹,另一人不知。”少女黯然道。
“既然是你爹,你为何不安?你不信他?”青年不解。
厉青崖很难描述那种不安的预感。
她很小就没有安全感。不只是来到山寨后,在陌生地方被本地人排斥孤立不安。在更早前,逃难到某个村庄醒来后,八岁的厉青崖睁开眼,大脑一片空白。
环境陌生,眼前关心她身体的大叔也很陌生,之前的记忆全无。
当她问他是谁,他脸上闪过的惊愕、痛心、愧疚的复杂表情,让她至今难忘。
大叔告诉她,他就是她爹,厉镇山。只要她身体好起来,就算失去记忆也没关系。就当重活一次。他会重新教她一遍。
后来的事都知道了,父女俩途中救了老寨主的儿子,从而顺利加入拂云寨。这才安定下来。
厉镇山原本只想让厉青崖简单会点武功,能自保就行。谁知少女在武学上颇有造诣,学得很快。
然而她不爱读四书五经,也不擅长女红,缝补衣物经常刺破手。
反正在山寨,作为少当家的厉青崖也不需要会什么,厉镇山是寨主,只要他在位一天,她就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会保护她。他也就放弃把女儿往大家闺秀方向培养,顺其天性。
厉镇山一直后悔那会儿为何不早点抓个大夫给她看看,当时情况严峻,没法找人给她好好治疗。后来对她也不敢严加管教,能满足她的需求尽量满足。
只有这次寨主之位的传承,他很坚定要传给她。说没私心,全是假话。
与其让其他人当下任寨主,还不如传给厉青崖,至少她能保护自己。
所以厉青崖从八岁开始,面对陌生的一切,心底总有种隐约的不安感。仿佛随时都会被抛弃,世界随时都会崩塌。
如果变得更强大,是不是就有存在的价值?就值得被人爱?就能抹掉心中的不安?
可能今日发生太多事,月光照在树间太温柔,情绪混乱中的厉青崖把往日绝口不提的心里话都说出来。闷在心里久了,说出来果然心情舒畅许多。
不过少女还是有点犹豫道:“此事你可否替我保密?”
“我不是多嘴之人。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
裴世怜垂眸敛目,说道:“不管怎样,你救了我几次。我来帮你。”
少女奇道:“帮什么?”
他提出帮忙刺探消息,这倒是大大出乎少女的意料。
厉青崖每天要忙寨务,权力想要平稳交接不容易。根本没功夫在寨里探听消息。
裴世怜天天闷在院里调养身子也难受,不如允许他在山寨里自由乱逛,私下探听消息。谁也不会提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不准能打探到黑衣人的线索。
“你信我么?”青年睁大双眼直直望进少女眼里。
少女有点狼狈,脸微红,避开对视,快速朝前走去:“随你。”
“那穆小黑......”
“我会让他回去。”
背对青年的厉青崖没看到身后青年那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
婚宴前一天,整个山寨在做最后的布置。
操练场上搭起架子,主要仪式将在议事厅前院举办,之后的流水席会摆在广场上。
好久没操办这么大喜事,众人喜笑颜开,热热闹闹布置着。
厨娘福婶乐呵呵地再次检查一遍菜单,青桔给她娘以及其他几个大厨打下手。
穆小黑板着脸一顿猛砍隔天用的柴火,一刀比一刀更用力,不知在和谁较劲。
厉青崖的嫁衣早就在她要求下,几天前就改成偏男式的短打,便于在婚宴上活动。
这会儿她不耐烦再调整嫁衣,丢下负责女红的大婶,去议事厅和寨主招待来客。
而新郎裴世怜,则试穿礼服,让寨里负责缝婚服的大婶做最后调整。
待大婶心满意足离去,青年关上院门,面无表情坐在躺椅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玉蝉。
他用手轻柔抚摸玉蝉,久久不说话。
这是他心上人送他的玉蝉。而明天,他将成为别人的夫。
要不是厉青崖和他说是做“契约夫妻”,他不会留下配合玩扮家家。
她告诉他山寨的婚礼和外面的不一样,不需要拜堂。不拜堂,在某种意义上,不算真正完婚。所以明天的婚宴只需要跟着流程做就行。
窗外响起布谷叫声,随即有人从窗口翻进来。
裴世怜立马把玉蝉收进怀里。
来人在他面前一跪,激动道:“爷,属下来迟,请责罚!”
来人是他的护卫甲,裴世怜半晌不说话。
护卫甲把至今的调查情况都向他汇报。
那天护卫甲和几个同僚跟着暗号一路追到西院,看到施府惨状却没找到裴世怜。正好遇上黑衣人追击,就分兵行事。几人追查黑衣人,几人继续找裴世怜。
最后在茅房发现对调衣服的陈书生,才知道主子变装成新郎跑路。
施府只有东院施小姐一行人存活。县太爷已将施府事件定性为匪人入室抢劫杀人,正张榜追捕陈书生和附近匪人。
护卫们跟着暗号追到郊外,在山中断了线索。后来收到裴世怜飞鸽传信,才终于找过来。
护卫甲把青年上上下下都看一遍,问道:“爷,您的伤......?”
“暂时无碍。”
“听说明天会办......办喜宴,您?”护卫甲不敢刺激裴世怜,他们这么久没找到他,已属于护卫不利。刚找到人就听说主子被抢来做压寨夫君,按他的性子,屠尽全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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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发泄他的怒火。他这样的身份,女土匪怎么配得上他?可时间太紧,明天调兵围剿山寨已是来不及,若主子配合先离开,之后再回来报复,方为上策。
“先按兵不动,我自有计较。”裴世怜仿佛不知道自己属下内心的吐槽,安排着,“你去查镇南王身边是否有一个出自边军的腿脚不便之人。查他底细。其他人手就......”
青年冷笑勾起嘴角,悄声安排任务。
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护卫甲竟敢主动追问道:“明天爷您真的要娶女土匪吗?府里那位......”
被冰冷视线盯着,后面的话被护卫甲咽下去。
“管好你的嘴!”青年转移视线,不再出声。
**
和外面喜悦的氛围不同,卢天熊把屋里能砸的瓷器都砸了,还不解气。
都怪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李叔的失手,让卢天熊气得不轻。
李叔被下放后,卢天熊找人私下威胁他莫要把他牵扯进来,不然李叔的妹子不会好过。
当然那些事都是李叔经手,料谁也查不出是卢天熊的主意。
明天就是他老对头的婚宴,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是他对厉青崖那个怪力女那么上心。他有一堆通房和小妾却没娶正妻,是想强强联合,用正妻之位谋求更大利益。
厉青崖虽没啥姿色和地位,好歹有一身好武艺。在这武力为尊的土匪窝里,他勉强也是能接受娶她。
谁知她竟敢不自量力争夺寨主之位,拒绝和他成婚,让他丢尽脸,还不知廉耻绑个小白脸回来做压寨夫婿。
看来这厉家人天生克我们卢家,定要想办法除掉他们!
跟班战战兢兢看着卢天熊脸色变来变去,为了给他出气,给他出了个主意。
只见胖墩墩的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事你去办。”卢天熊心情大好。
**
这次参与婚宴的外宾,有附近其他寨子的二三把手和管事,他们提前一天从山脚换乘拂云寨的马车上来。
来头较大的主要几个寨,分别是:张家寨、天蛇寨、黑鹰寨、马家帮。
张家寨的三把手张汉三用力握厉镇山的手,像是几辈子的拜把子兄弟,热情恭喜贵寨办喜事。
天蛇寨二把手疯子奇腰上缠着一条绿蟒,无人敢近身,在一旁不住打量拂云寨未来的女寨主。
黑鹰寨的管事和马家帮的三公子送上贺礼。
那三公子腰挂一把长剑,风清月朗,身姿好不潇洒。根本不像马匪,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侠客。
他估计也听说过拂云寨未来女寨主的事迹,甚是好奇,眼神亮晶晶瞅着厉青崖。
“少当家久闻大名,在下马俊辉。祝少当家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马公子有礼了,这两天一定在这里吃好喝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厉青崖抱拳回礼,眼前俊朗小哥,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来客分为几波。有直接和寨主喝起酒的,有只想回屋休息的,有跟着管事谈事的,也有让人带着在寨里逛逛的。
而三公子则希望厉青崖带他去练武场转转,相互交流在武学上的心得。
两人走在一起看着十分和谐。
少女被三公子赞赏的眼神看得脸微微泛红,被美人欣赏总归让人心情舒畅。拂云寨怎么就没多几个如三公子这般清朗的人儿呢!
9. 成亲
窗外喜鹊叽叽喳喳叫。
天还未亮,这对新人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厉青崖半眯双眼,由着大婶们给她上下捯饬。
往日的高马尾被放下来,一部分编成辫子盘成一圈,用发簪固定住,剩余青丝自然垂落。额上束着两股彩绳,带点俏皮与不羁的味道。
不同于往日的利落装扮。今日的厉青崖,在精心打扮后,肤色白皙,眼角勾出轮廓,那双大眼扑闪扑闪更显柔和,唇上涂抹荔枝红,更添一丝娇俏与妩媚。
镜中的圆脸少女睁大双眼。
乖乖,这都快变了个人了!这化妆术堪比易了个容。
“少当家,你今天好美啊!”青桔惊艳道。
“夸我也不会给你红包的。”厉青崖撇开脸,脸颊微红。
待新娘收拾完毕,外面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厉青崖跨上披红绸的大马,挺直背脊,去接新郎。
她无比庆幸从常规的婚服换成短打,也不用蒙上红盖头,昂首挺胸去迎接新郎。
沿途村民们在路边同她招手,小孩笑闹,一片欢声笑语。
**
为配合今天的仪式,新郎裴世怜在前一天被换到另一间院子。方便新娘绕山寨一圈接他去仪式现场。
他没让人近身,自己换了礼服,在脸上勾勒几笔。
一回眸,好一副出水玉兰,冰清玉洁样。
只听见周围一片吸气声。
当喧闹声渐渐变大,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衣少女进入视线,青年的身影微微一顿。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反而昔日身边围着的都是美人。端庄的、温柔的、妖媚的、羞涩的、可爱的、泼辣的美人他都见过。
唯独眼前脸上挂着爽朗笑容,英气不羁中带点娇俏可爱的厉青崖,他没见过。
那笑容如太阳般温暖,好似能穿透所有阴霾,横冲直撞照入心田。
少女把手伸到青年面前,青年没有一丝犹豫,把手放她手上。小手轻轻一使劲,青年就上马坐在她身后。上马时带起一缕白玉兰幽香,勾人心魂。
两人共乘一匹马朝操练场走去。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共乘。上一次还是青年被掳来的路上两人共骑一匹马回山寨。当时青年被绳子绑在少女身后,两人间隔着厚厚的披风,并没有直接接触。
现在厉青崖面上还挂着僵硬的微笑巡街,注意力却不由自主被贴在身后的结实触感和传来的热意吸引住。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好大。
好像胭脂涂多了,少女脸颊如苹果般通红。
青年垂眸,回味手上残留的触感。
那是一双柔软又坚韧的小手,手心很热,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
上一次也是回山寨那天,她把他双手压在树上,俯视他。当时他只顾震惊于她的胆大,没注意她的手是什么触感,握着倒不讨厌。裴世怜嘴角微微勾起。
这段平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变得尤为漫长。
终于来到操练场,厉青崖赶紧一个翻身下马,松了口气。
眼前搭了一条三十多米长的火道,木柴和石子在底下噼啪烧着,上面冒火星,有的卷起没过脚踝高的火焰。这是要赤脚踏过火路!
两边挤满观礼人群,也有昨日刚到的宾客。
马家三公子小脸煞白,不敢相信拂云寨寨主竟然敢让女儿赤脚走火道。
天蛇寨二把手疯子奇抱臂观礼,腰上的蛇改为盘他手臂上,身旁三四米还是无人敢靠近。
主位上坐着寨主厉镇山,下首站着柳叔、独眼老九、笑面佛等主要管事。
卢天熊也兴致颇高与身旁管事聊天,满脸笑意。
穆小黑攥紧拳头强忍心绪。
青桔直接别开脸不敢看。
“青崖!”
少女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不复往日冷清,略带急躁。这倒是他第一次叫出少女的名字。
“你信我,我能行!”少女一脸坚毅望着他,转身朝火道走去。
跨火盆是一种传统习俗,寓意驱除邪祟,跨过火盆能让新人婚后生活过得红红火火。
作为山寨里的少当家,若只是跨个小小火盆,未必太小看她。所以特地将火盆改成三十多米长的火道。
主座上的厉镇山板着脸问身边人:“这火道谁设的这么长?”
笑面佛卢高虎笑道:“少当家武力高强,小小火道定不在话下。今天好几个寨子来客都在看着,踏平长火道能彰显我们拂云寨少当家的实力啊。”
**
迎面就是火道。
厉青崖用绳子系紧袖口和裤腿,脱下鞋袜,提气上火道,直往前冲。
上了火道,她表情微变,又及时调整成面无表情。
脚底火辣辣灼烧感,像被岩浆舔过身体每一个缝隙,能听到皮肉滋滋作响。
最绝的是,下面还藏着碎刀锋,在撕裂脚底。完全是踏在刀尖上走路!
走到三分之一,厉青崖快掩饰不住表情,火道的碎石渣沿缝隙卡进刀剌的伤口。火道烫出的水泡被刀锋和碎石反复扎破,扎破后又有新水泡被烫出来。
周遭观礼村民大声欢呼雀跃,像看着勇士在击破眼前迷障,完全不知火道暗藏玄机。
而少女仿若身处另一个寂静空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脚底,比平时更能感觉到细微变化。感官被放大,就连几颗碎石渣的形状,在哪一秒陷入肉里,都清清楚楚。仿佛时间被放慢二十倍。
她脚底鲜血洒了一路,被火焰遮掩住,没人发现。
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有人用沸水煮过的钉子一锤锤扎进她脚底。
被火烧,被刀剌,被烫伤,伤口被侵入。伤害无尽循环,前路太漫长。
只见少女最后五米提速冲刺,终于踏出火道。
“啊啊啊啊~”“嘘嘘嘘~”欢呼声和口哨声震天响。
厉青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气。脚底的血被火一烧,反而不怎么流了。
青桔眼泪汪汪给她清理脚底伤口,少女脚底被割得快没一丝好肉。
因仪式还没结束,周围人都在等着。青桔只好加快手速简单用盐水消毒,浅浅包扎后,给她套上鞋袜。
待厉青崖朝裴世怜走来,他眉毛一动,少女走路轻微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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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他宾客往议事厅前院走去,进行下一项仪式——血酒盟誓。
少女咬牙不说话,怕一张嘴不小心漏出痛呼声。
走到马下,青年很自然伸出手,少女扶手翻身上马。她感激青年没开口问她,她怕一开口,身上的铠甲就会碎裂,露出里面软弱的自己。
此时两人间的无声和周围喧闹声隔绝开来,一路无话来到议事厅前院。前院摆的案台上已摆好一壶烈酒、两个瓷碗、两把小刀。
厉青崖对青年小声道:“别怕,跟着我的动作做就行。很快就结束了。”
两人下马来到案台前,周围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墙把他俩团团围住。
少女端起酒壶,给两个大碗倒酒,其中一碗递给青年。又拿起小刀,在手腕上快速划一刀,血珠瞬间滴落进大碗里。青年垂眸照做。
厉青崖面对众人大声道:“感谢各位来宾、各位兄弟姐妹来参加我们的婚宴!我厉青崖,和他今日结成夫妻。今日同饮血,他日同断头。富贵同享,福祸同当!”
说罢,两人交换血酒共饮,碗往地上用力一摔。
“好!”
众人呼喝到,气氛炒到高氵朝。各式美味佳肴陆续端上桌,宾客们回到广场落座。
两位新人一桌桌敬酒,此时众人看清楚新郎的模样,什么表情的都有。
顾虑到旁边坐着很多人,厉镇山只看了眼少女,关心的话在嘴边滚一圈又咽回去。抬眼打量他的女婿,倒是清秀俊朗,小身板也不是太单薄,不像尖酸刻薄多事之人,当新寨主的夫君也是相配。他欣慰地拍拍女儿肩膀,祝两人幸福。
外来的四大匪帮也被邀请坐在主桌,张家寨的张汉三涨红着脸,一个劲地夸拂云寨后继有人。没想到这彪形大汉看着憨厚,嘴上功夫还挺利索。夸着夸着还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众人哄笑。
张汉三挠挠脸。
旁边的马三公子注意力都在新郎身上,从上到下审视好几眼,眼神中带点轻蔑。
新郎一脸平静,像似没发现他的心思。
直到厉青崖敬酒,他才回过神,用热烈又钦佩的语气,使劲地夸少女英明神勇,轻轻松松踏过三十多米的火道,可谓女中豪杰,之后有机会多来往,多多交流武学经验。
笑面佛等人夸了几句后生可畏。
谈笑间厉青崖又陪着干了三四碗酒,脸颊更红了。
“来来来,今天这大喜日子,怎能不多喝点酒。”卢天熊招手让跟班新倒了碗酒,递到少女面前。
“这是今天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十年陈酒,比较烈。今日本该是你我的大婚,可惜咱俩有缘无分。喝了这碗酒,过往一笔勾销。”
厉青崖没接。
气氛稍有凝滞。
“还是说我敬的酒......你不敢喝?”卢天熊又激她。
厉青崖接过酒碗,一口闷,碗口朝下,一滴不剩。
“好!”众人叫好。
厉青崖大声对众人道:“今日大家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好!”“哈哈哈哈~喝!”已经有汉子在拼酒划拳。
卢天熊瞥了眼新郎,嫉妒和轻蔑一闪而过,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离开了。
10. 洞房
广场上充斥着呼喝声,拼酒声,划拳猜码声,酒碗摔地声。裴世怜身处其中,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土匪窝里喝醉的汉子们能有多斯文?他看见他们直接扯烂上衣,光着膀子拼酒。甚至还有酒喝多互博起来,可能平日就有口角。旁人也不劝架,直接拍手叫好,站旁边围观下注。
他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回婚房,留下厉青崖继续在现场敬酒。
裴世怜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熏香味,带点儿寺庙燃香的气味,让人有清心寡欲之感。
他闻到第一口就直接掐掉香,开窗通风。
经历过各种风腥血雨,党争宅斗,污蔑陷害,裴世怜对于这些下作手段十分敏感。这土匪窝里竟用这么粗俗的手段,在婚房的熏香里下不举药,这是冲着让他丢大脸去吧。
试想一下,新婚之夜,新郎不举,要是被人大肆宣扬,这得一辈子被人笑话,抬不起头。心态差的,可能当场就抹脖子,红事变白事。
手中的瓷杯被青年碾得粉碎。
“不要、让我、抓到、你。”
轻柔的声音像情人低语,裴世怜注视眼前已成粉末的瓷杯,舌尖轻舔上唇,仿佛已看到某人的下场,无声笑起来。
**
厉青崖终于敬完酒,喝得头昏脑涨,摆脱一群要闹洞房的年轻人。
回房途中她在院外接过村民递来的醒酒汤,一碗干掉。晃晃悠悠朝新房走去。
一进屋,就看到一袭红衣的青年垂眸盯着桌面沉思。灯下青年格外俊俏,红衣为他更添一丝温柔。
桌上有一个酒壶、一个杯子和一盘红枣花生。
咦,怎么只有一个杯子?厉青崖心中纳闷。
再抬眼看,眼前似有两个青年层叠。厉青崖揉揉双眼,一屁股坐下,拎起桌上壶子就往嘴里倒。
“噗~”怎么还是酒!今天真是喝得够够的了。
幸好他们顺利成了亲,想必能暂时松口气。多亏眼前的青年配合,日后他要有什么难处,她定会帮他。
“今日多谢公子。”
青年颔首不语。少女还要再说什么,只见青年不经意撇了眼窗外。
厉青崖耳尖微动,转头看向窗户。
有动静。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着还未变声的清亮交谈声。哟呵,一帮兔崽子来听壁脚,真是活腻了。
她推开窗子,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回去!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学好。”
气不过,她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姑奶奶我没功夫和你们耗。快回去!谁敢听,明天我们操练场见!”
“噫~~”外面一阵嘘声。
只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娃声喊到:“少当家你明天能下得了床吗?”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轰笑。
“滚吧!”厉青崖把一个笔筒从屋内向外砸去,众人嘻嘻哈哈跑开。
少女无奈对青年说:“不好意思啊,这帮兔崽子就是这么闹腾。”随即从另一个茶壶倒水,猛灌一口水。今晚真是喝得太多,反应都有点迟钝。
新婚花烛夜,他俩在婚房里相对无言。
毕竟他们刚认识不过几天,不是真夫妻,相互也不太熟,长时间待在一个空间里,气氛有点尴尬,不知该做什么。
正咕噜咕噜灌水的厉青崖被青年的突然起身,吓得直呛口水,“咳咳”几声。
谁知他只是把一个小药包放桌上,里面有金疮药和细纱布等医疗用品,然后坐回去,背过身说道:“你的伤口重新处理一下吧。当时那么仓促,不好好治疗怕是会留下病根。”
看着桌上的药,厉青崖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原来他当时注意到了。又不想显得自己柔弱,刚想死鸭子嘴硬婉拒。
青年又道:“寨子里藏龙卧虎,想当上寨主,想必竞争激烈,别人还会使出什么手段也未可知。”
他说得没错,她咽下婉拒的话。
宴席前后她一直在忙,寒暄敬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尽管每走一步从脚底传来的疼痛直通心脏,可不断的应酬让她忽略掉脚底的伤,专注眼前的事。
不,不是真的忘记了,是假装不记得。不想记得因自己的自大和疏忽导致被暗算,不想承认自己的弱小。未来的女寨主一定得坚不可摧。如果她更谨慎一点,婚前一天把每一环都检查一遍,是不是就能避免受伤?
她承认,从那么混乱的场面成功绑人回来,她是有点得意,然后松懈下来。没想到事情就在这等着她呢。好在最后她还是有惊无险蒙混过去了。
见青年背对她,厉青崖没犹豫褪下鞋袜,拆掉浸满血的布带,重新处理伤口,咬咬牙用桌上的交杯酒倒在脚板底,再涂上药,用细纱布一圈圈捆好。
全部处理完,后背已晕染出一片湿意,被酒糊住的脑袋也稍显清明。
“谢谢你!这些药......”
少女还未问完,青年就回道:“回来途中碰到大夫,向他要的。我只说我旧伤裂开了。”
他趁机问:“那火道......”
“我心中有数,不过暂时没证据。”会暗算她的人,屈指可数,都不用太好猜。
说罢,两人又无话可说,可气氛却没那么尴尬。
厉青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示意两人该休息。
“今天折腾一天也累了,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明天我再好好安排。”
青年竟然没反对。
还未等少女铺好,就听到院外醉醺醺的问话声。
“里面这么安静,不会是新郎不举吧!哈哈哈哈~”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是卢天熊。这阴魂不散的熊玩意!
只听到他猥亵笑道:“莫不是那丫头绑来的人不顶用?还是说她没女人味,让人毫无兴致?你们可要好好关心少当家哦,想必寨里还有不少人在关心她的幸福~”
话毕,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可还能听到院外有好几人的呼吸声没动。有实质目光仿佛要穿过窗楹盯着屋里的他们。
少女感到一抹杀意转瞬而逝,脑子被酒糊住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有点心虚,也没多想哪来的杀意。她放下被褥朝青年走去。
“对不住了。”话音刚落,厉青崖一把推向青年,将人推倒在床上,双手撑在青年两边,面带歉意俯身看他。
“配合我。”少女用嘴型说,然后撩起一簇青年的头发,大声浮夸道:“夫君,你真美~”
青年挑眉,“噗”一声笑得眉眼弯弯。她头一次见他笑得那么肆意,笑起来真好看。
少女瞪他一眼,又撇开视线不敢看他。这书生太可恶,她演得那么卖力,他还笑她。
“哦?哪里美?”青年配合她,清冷的声音配上无辜的脸庞,在灯下格外朦胧。
少女涨红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粗声粗气道:“在我眼里,夫君哪里都美!”说罢,扯开青年外套,往旁一抛。
只见窗户上映着衣服一件件被抛到一旁的剪影,间或夹杂着青年娇羞的推拒声,看起来是新娘在脱新郎衣衫。
“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大好夜晚,我们可不要浪费啦!”厉青崖随即俯身下去,眼瞅着窗上两人的剪影融为一体。
实际上,她只脱了他外袍,里面的礼服两人仍穿得整整齐齐,不带乱的。
厉青崖很满意,外面的人一定认为他俩很恩爱,她太会演了,说不定除了土匪,她也能有别的出路。
她早就知道洞房没那么好糊弄,提前做了准备,把藏在被子里的旧衣服一扔,假装两人脱下衣物,实际清白着呢。
刚回过神,厉青崖发现她双手撑在青年两侧时间有点过长,而身下的青年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顷刻间,青年反身一转,两人身位调换,厉青崖瞬间被压在身下,青年撑在她上方。
少女杏眼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年。
“为夫这就来满足你!”青年说罢,把床帐放下。
只见床帐一放下就坐到一旁的青年勾起嘴角,用嘴型说道:“别停,快弄出声音来,外面该怀疑了。”
厉青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书生看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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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实际性格怎么这么恶劣呢,一点亏不肯吃,她压着他一次,他就要反压她一次。
床吱呀吱呀摇晃,丝质的床帐把一床春色遮得严严实实。从里面不停传来少女的嗯嗯啊啊的轻呼声,好像十分激烈。
厉青崖黑着脸,见青年憋着笑,看她躺在床上像黑熊蹭树似的,上下蹭着床褥,使劲把床摇得震天响,仿佛下一秒床就要被摇散架了。
她摇得满头大汗,边噘嘴嗯啊乱叫,怒睁圆眼瞪着青年,火星都要喷出来,羞愤地看着眼前青年从上方俯视她,那要笑不笑看好戏的样子,真让人火大。
她没想到可以坐起来摇晃床。床幔已经放下,窗外最多只能看到床幔飘动的影子。
看着青年那游刃有余的表情,少女气不过,双手抓住床头继续摇,腰一挺,腿一勾,想把他拉过来,跟她一起演。
谁知青年一手抓住她袭去的脚踝,无辜小声道:“你要干嘛?”
“光我一人叫很奇怪,你也叫啊!”少女小声示意,被青年握住的脚踝像被烫到一般,另一条腿踢开他的手,收回被握住的那条腿。
不知青年想到什么,他舔舔虎牙,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在少女耳边用清冽的声音隐忍高声叫道:“嗯啊!娘子,你腰好软啊!”
“噗!”窗外传来喷口水的声音,好像还有人手忙脚乱碰倒墙角竹篮的声音。
少女恨不得一把刀直接了结了眼前人。
青年耸肩,表示:这是你让我叫的。
厉青崖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猛锤床板高吼道:“啊呀!相公~你好威猛啊~~~”
“啊”到头还喊破了音,院里响起一阵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只见青年嘴角似翘非翘,忍住不笑出声。
少女挑眉示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娘子不愧是少当家,声如黄莺腰似柳......”青年突然扬声道,“就是......腿不够细!”
话未落音,她一条腿踹过去,青年往旁一闪,差点撞到床沿上,紧接着少女的另一条腿也扫过来。青年一扑,半压着少女双腿,让她下半身动弹不得。
青年压低声轻叹道:“踹坏为夫,你怎么办?”
那低沉的声音直往少女耳朵里钻,她羞愤得双眼湿润,眼前朦朦胧胧,青年眉毛微挑,喉结上下滚动,眼里似有只猛兽要被放出来。
“你!”她气道。
“嘘!”青年食指压唇,眼神示意窗外,“继续。”
厉青崖愤恨瞪他一眼,继续叫道:“啊呀!相公~~啊~”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在演戏,一半变成了幼兽,被青年欺负得张牙舞爪委屈直叫。
摇床摇了老半天,厉青崖只顾和青年斗法,没注意到身上一阵阵麻痒袭来,等反应过来,清醒的脑袋也变得昏沉沉,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床帐间空间太小,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热。
好热。
好想把身上碍事的衣服扯掉。
眼前长发美人的衣服也碍事。
当少女扯开青年领口,一条银蛇蛇尾垂下来。
只见眼前的青年苦笑着,按住她作乱的双手。
厉青崖脸颊发烫,双眼朦胧,一脸渴求地看着眼前美男子,双唇微张,像是一条喘不过气的鱼。
身上陌生的麻痒感让她很不安,被触碰的手腕挠得心口更痒了,她是怎么了?
“你被下药了。”
只见青年边说边后退起身,扯过一旁的被子扔在她身上,翻身下床。
“啊?”厉青崖脑子转半天才反应过来,轰的血液直往脸上冲。
青年去倒水,她慌张扯住他袖口。
“放心,他们早走了,水放这。”青年停顿片刻,打趣道:“既然观众已离席,我也回屋睡了。你在屋里......自便。接下来的事,我可帮不了你。今夜还很长,你慢慢享受~”青年轻笑,转身离开。
“滚!”
一声娇俏轻叱声响起,少女把枕头“噗”地砸向某人。
11. 休息
一大早知了就开始呱噪,让几乎一夜未眠的厉青崖恨不得堵住耳朵。
身体异状刚平复。昨晚的事,让她一回想就想砍了当初决定假成亲的自己。脸都丢尽了,还怎么见人。
还有那个臭狗熊,找人听墙角,怕不是药也是他找人下的吧。定要找个机会收拾他!揍他个鼻青脸肿。
待院门被敲响,厉青崖刚准备出屋,就听到青年高声道:“别出来,我去开门,你在屋里歇着吧。”
裴世怜去打开院门,来人自称“小六子”。
只见小六子眼珠滴溜转,一会儿朝婚房那瞅,一会儿朝青年身后瞅,裴世怜知道自己出来开门时屋门半敞着。
不知道眼前的小六子脑补什么,一脸敬佩又怜惜地看着他,告诉他寨主给少当家放假,让她好好休息,等休息够了再过去。
关门时,青年又瞥到小六子的古怪眼神。
裴世怜也不在意,转头敲门告诉厉青崖不用去议事厅。还不等她抗议,裴世怜故意说道:“你昨晚踹我跟猫挠一样,就这样还敢出门?休息三天后你再出来踹我试试。”
屋里传来少女吼他“不要脸”的恼怒声,裴世怜心情大好。
没人在一旁盯梢,裴世怜自由地在寨子里转悠。
可能昨日刚办完喜宴,今日的寨子比较安静。那些拼酒到天亮的汉子应该还在呼呼大睡,大婶、小姑娘们倒是清闲下来扯闲篇。他路过时,她们闲聊的音量忍不住提高。
“少当家不愧是少当家,绑的人也不错。”一大婶说道。
另一人反驳道:“你乱讲,之前是你嫌弃他下不了地干活,少当家绑个书生回来干嘛。”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很恩爱的啦,这书生一看就会疼人。”
“肯定是月老显灵咯,那个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
“要我说,还是读书人好,懂得多有文化,说不准还能挣个功名。”
“挣个屁的功名,都在土匪窝里了,还能跑出去当官哦。”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兄弟,我家囡囡也到年龄了......”
“你家囡囡才八岁,还早哩。我侄女倒是可以帮她问问。”
裴世怜假装没听到她们在热议他,朝她们走去。裴世怜羞涩一笑,羞红好几个小姑娘,几个大婶也停下闲话。
不过是话家常,不到半日,裴世怜就和这些人混熟,收获大婶们的关爱和小姑娘的倾慕之情。
这些村民有一部分是从周边好几个县逃难来的难民,被第一任寨主收编后,按手艺分工。强壮的汉子去当劫匪,把周边的地主富商洗劫一通,而老弱妇孺在山上种地、打农具兵器等。
自第二任寨主,也就是现任寨主上位后,减少对周围村镇的骚扰,转而收起走商的过路费,交钱或扣下一部分货物就不伤人。也建了镖局,承接走镖的活。还在附近几个县镇开店铺做起了生意。
当然拂云寨也有和其他匪帮火拼的时候,吞掉小匪帮,吸收被打服的壮汉,不服的看情况杀了或抓去做苦力。
在现任寨主的经营下,拂云寨的日子越过越好,喂肥了跟着第一任寨主起家的几个家族的胃口,村民也几乎忘了逃难日子,变得倦怠起来,大家基本快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如果他们不是匪的话。
寨众们根本不管外面谁当皇帝,寨主和几个管事才是他们的天。
至于少当家要继任寨主,他们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少当家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姑娘讲情义,武力也高,人品没得说。另一方面就是对她的能力有顾虑。这么大的寨子交给一个十八岁的女娃子,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全托于她一人,能成吗?别的匪帮打过来,她能扛得住?官兵来剿匪,她有办法保全?
卢天熊虽然不太能打,好歹有卢家帮扶,能募集打手。一人掌权对比一个有家族支撑的土著掌权,谁更让人放心?
所以寨众们既不太支持厉青崖继任寨主,同时又不敢反驳现任寨主的决定,表面持观望态度。这是厉青崖上位面临的挑战。
花半天时间和她们闲聊很有收获,寥寥数语间能打探到不少消息,裴世怜对拂云寨的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大婶们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他抬左手拍掉右肩上的落叶,只见有姑娘正伸手抓了个空,似乎她想偷偷拉住裴世怜的左袖想说点什么。
一瞬间,齐刷刷的眼神聚焦在那只抓空的手上。
姑娘脸爆红,转头跑掉了。
虽说山寨里对于男女大防没那么讲究,可他昨日刚“大婚”,众目睽睽之下还有姑娘要拉他袖子,有些过分了。
拍掉了身上的落叶,青年面对旁边一张张欲言又止的脸庞,满脸无辜。
此时,有一青衣姑娘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喊着“柳大婶”,不知怎的脚底踉跄,直直朝裴世怜扑来。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扶住青衣姑娘。
裴世怜往旁跳开几步,像是被突然扑过来的人影吓到,躲到一旁。
青衣姑娘直接扑在地上,众大婶七手八脚扶起她。
裴世怜低垂眼眸,满脸愧疚道:“小生一时没站稳,不然就能扶住姑娘了。”众人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他借口还有事,作揖告辞。没走多远,身后的声音分毫不差传入他耳中。
“真是造孽咯,这么俊俏的公子,就算娶了少当家,还是会被小姑娘惦记。”一大婶说道。
“嗐,男人三妻四妾都正常。少当家那么忙,就算是压寨夫君,也保不齐被其他小姑娘勾住咯。”
青年半眯着眼,一脸厌恶。
**
三天后,厉青崖收拾好心情,脚能蹦能跳,从屋里出来了。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好像重新认识她似的,向她投来的目光让她汗毛根根竖起。
也不知吃错什么药,来关心她的人今天特别多。有大婶要给她炖鸡汤补身体,还暗示她不要什么都顺着夫君,要顾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些小姑娘说些奇怪的话,怕不是最近吃的菜放多了醋吧,怎么自带一股酸味。
等她一脚迈进议事厅,众管事齐刷刷看向她。厉镇山也揶揄瞅了她一眼,关心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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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状况,就进入正题。
这段时间厉镇山交接了一部分寨务,教厉青崖如何处事。如今婚也结完了,她接下来就该进行第一个试炼挑战。
拂云寨经营的店铺中,其中一类是米铺。
离这三四天路程的东云镇上的米铺,这两年营收较差。那边的管事说因为天灾频发,收上来的米少,卖不出多少价。厉青崖要去东云镇巡查米铺,需要在一个月内,将米铺收入提升一成,以此证明她有经营头脑和管理能力。
处理店铺事宜需要去现场走访店铺。当然,她可以带一个账房跟去,若想带其他人也成。
若她能成功完成这个挑战,就能进行下一项试炼。
说实话,厉青崖除了爱读兵书和练武,对于经商一块毫无经验。算术一学,更是让她头大。可是距离寨主之位就差这两个试炼,她必定要完成,还要完成得漂亮。想必寨子众人也会对她当寨主更有信心。
两天之后她就要出发。至于她的压寨夫君,是留在拂云寨里还是跟她一起去,厉青崖还没定论。
当厉青崖抱着一堆关于米铺的经营材料回院子,发现青年正在教几个孩子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
寨子里没有书院,逃难带来的孩子和土生土长的孩子都没系统念过书。有些村民能识得几个大字,勉强写出自己名字的人已是了得,更不用说教孩子认字了。
这些孩子未来会子承父业,长辈种地则自己也种地,长辈练武则自己也练武。没有人考虑也没机会让这些孩子读书,考功名。留在山寨本身就注定了他们未来的命运。
当寨里突然出现一个书生,有头脑的村民就想让孩子跟着念点书,至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未来万一有机会能当个山寨的管事,那真是祖上积德啦。
那晚来听墙角的几个兔崽子也在这群孩子中。之前带头起哄的孩子王叫二狗子,平时最是调皮捣蛋。当年逃难时一家人只有他还剩口气,被捡回来后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养大。
厉青崖完全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画面。
自从绑来青年后,他时常打破她对普通书生的印象。
印象中落魄书生要么清高,要么文绉绉,要么木讷胆小。没一个像他这样时而柔弱惹人怜惜,时而嘴毒气人跳脚。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隐约带着矜贵气质,和人相处有距离感,似乎高高在上谁都入不了他眼。
厉青崖的直觉让她忍不住去怀疑。
穷困潦倒的书生会是他这样的吗?他是喜欢小孩的那种人吗?看到青年主动教孩子们写字让她十分意外。
厉青崖停在门口不说话,二狗子眼尖看到她,嘻嘻哈哈道:“少当家是不是看你相公看呆啦?天还没黑就想相公了,真是羞死人啦!”
“你个小兔崽子,满脑子想什么呢!”她上去一脚踹二狗子屁股,见他捂着屁股灵活跳开。
“我们就不坏你们的好事啦~”二狗子用手指刮刮脸,嬉皮笑脸带着其他孩子离开。
厉青崖示意青年进书房。
她关上门,回身说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12. 怀疑
书房的摆设和几天前区别不大。
唯独书桌上倒扣一本游记,旁边用草书新写的笔记,墨迹颇深。
厉青崖虽不懂书法,却也能从龙飞凤舞的字迹中看出泼墨的力道,力透纸背。
都说字如其人,这手字,张扬又狂妄。一个落魄书生能写得出这样的字?
厉青崖拿起书,抬头问青年:“这是你写的?”
青年挑一个最远的椅子坐下,靠着椅背懒懒道:“怎么?书房我不能用?”
“陈公子说笑了,书房你想用随便用。”厉青崖硬挤出一丝假笑,想不动声色试探他,又有点心虚,说道:“我们认识好几天了,还没机会好好聊聊。这会儿正好有时间,我想更加了解你。”
青年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笑容却毫无温度,指尖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轻敲。
“哦,你想了解什么?有必要?”青年话中带刺,平时清冽的声音此刻像根绷紧的弦,有点刺耳。
青年垂眸不再看她,继续说道:“我们不过是契约夫妻,想必以少当家的实力,两三个月内当上寨主不在话下。到时望少当家信守承诺,放我离开。”
青年说的话没错。他们本就萍水相逢,毫无干系。若不是为了躲逼婚,他们俩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反应还是让少女很恼火,他就这么不愿待在她身边吗?前几天成亲还好好的。
少女握紧拳头,深吸几口气,暗暗压住被挑起的火气,说道:“我应你的,定会守诺。只是刚看你教孩子们写字,有些好奇,问几句而已。”
“反正被绑来这也无事可干,打发时间罢了。若你在意,明儿我让他们归家去,我在屋里闭关念书,直到你达成所愿。”青年似是不想再看她,指尖托腮,朝窗外望去。
厉青崖皱眉,难道他看出她怀疑他了?不然他为何生气。他能主动教孩子们认字,会是坏人吗?相比她们这帮土匪,绑人还强逼人留下,他更像受害者吧。
这样一想,厉青崖心头的火气就散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愿教他们识字,我求之不得。”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字是这样的,有点意外。”
“这只是闲暇间随意一写,读圣贤书当用楷书,你要想看,我现在写给你看。”青年起身,几步迈到少女身旁,两人虽只间隔半个身位,却像隔着山海。
少女涨红脸,拦住他道:“不必了,我就随口一问。”
“哦,那你还有什么问题?”青年抱臂看她。
在施府婚宴前一晚,她偷偷给书生传了字条让他配合,纸上写什么只有他俩知道。若他能说出来,便可打消疑虑。
“说到字,之前我传你的纸条那手字不好看吧,你还记得写了什么?后来怎么处理了?”
提到施府,青年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书架上,随即态度有所软化,说话少了些锋芒:“我能在轿子里被你劫走,不就是答案么。”
“至于纸条,早被撕碎扔茅房了。”青年垂眸道:“你是在怀疑我?你若怀疑我,何不直接让我走?”
厉青崖沉默片刻,她也不打算装了,直视青年,咄咄逼人道:“我很好奇,你为何没问你娘的情况?来了之后一句没问过。”
“哈,小生都是被你绑来的,问与不问有何区别?”面对少女的指控,青年气笑了,嘴巴在笑眼框却微红,眼珠蒙了层晶莹雾气,好似受了多大委屈,赌气转过身不让她看他。
看到眼前似乎受了委屈的青年,厉青崖心脏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是她有求于他,要求他做她的限时契约夫君。是她绑他来才导致如今状况,他没得选。若他有选择,又怎会留下来。
沉默片刻,厉青崖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你娘我安排在客栈里,已找人接她过来,现在估计在路上了,过几天你们就能团聚。”
为了缓和气氛,少女转移话题:“我们不聊这些,过两天我要外出一趟,你们就在院子里休养一段时间如何?到时让木头关照你们。”
“你要去哪?”青年似乎被转移话题成功,情绪也有所好转。
可能是之前的怀疑做得太明显,青年确实也没假扮书生的动机。伪装一个书生被强抢进施府能有什么价值?厉青崖打算暂时信任他,告诉他实际情况。
“我要出趟远门,完成第一个试炼,大概一个月能回来。”
“哦?什么样的试炼?”青年不复刚才的委屈,好奇往那堆资料里瞅,“我能看看吗?”
看着青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厉青崖一把薅过资料,放青年面前,大声道:“想看就看吧,也不是什么太机密的事。就算看了,你也不一定看得懂。”
青年手上边翻资料,边听少女说清试炼的原委。
巡查东云镇,一个月内,要将拂云寨在那经营的米铺收入提升一成。
这其实是厉青崖从没做过,也确实是她短板的地方。虽然会有个账房跟着去,她也完全没头绪要怎么去做。平时她都是处理一些寨内纠纷事务,跟着跑过几趟镖。当时她答应得爽快,也是不想被人小看。可事情到底该怎么做,她毫无章法。
“除了账房,你还带谁去?你手下还有哪些信得过的人吗?”
厉青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青桔有自己的活要干,偶尔帮她跑个腿还是可以的。可这一次外出差不多一个月,她也不好长时间离开。木头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如果需要护卫打手,他确实是个好人选。可这次是和店铺经营有关,这两个人谁也帮不上忙。
厉青崖平时只顾着练武,虽然和大家相处得还行,可总像有点隔阂,无法完全交心。随着年龄渐长,她更加独来独往。她也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扛,从未想过依靠别人。
那些大婶们整天盯着她的婚姻大事说事,她躲都来不及。而小姑娘们擅长的女红她完全不会,没有共同话题可聊。汉子们有的受卢天熊等人影响,敌视她。有的持观望态度,不靠近不远离,对她公事公办。
反而是一些年纪较大的管事对她的态度比较温和。可能因为她爹是寨主,也可能因为她的武力在寨中同龄人间是佼佼者。
没人教过她怎样与人相处。
若不是小时候的机缘,青桔和木头成了她的朋友,她可能到现在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我可以一起去吗?”青年的声音拉回少女的思绪。
厉青崖很意外,抬眼看了看青年。
青年阖上资料,说道:“小生不才,却也对算学和俗物略懂一二,说不准能帮上少当家呢。”
他盯着少女的双眼,突然逼近她道:“再说了,少当家对我恩、重、如、山,再不报答你,怕最后真要以、身、相、许了。”
“咚!”厉青崖吓得碰掉了砚台,砸到地上一声闷响。
她讷讷道:“我.....那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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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不用当真。你娘过两天就到了,你不留下来陪着她吗?”
“我相信少当家定会派人好好照顾她,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青年关切地看着她,说:“反倒是你,这次试炼关乎到寨主之位。没人帮你,那我来帮你吧。至少......让我陪着你。”
窗外树梢被风拂动,发出沙沙声,像此刻少女的心绪在波动。
一抹红晕染上少女脸颊。
这书生不会是妖精转世吧,好好一句话,怎说得如此暧昧。也不是没人帮她,账房不也算一个人么。若他想一起去,也不是不行。她也不想打击青年积极性。
青年浅笑道:“别忘了契约第五条,事成后赠小生白银一百两。为了这一百两,我也不能眼睁睁让这笔银子跑了。所以少当家当上寨主对我也有利。你说我拿这一百两,能买来少当家给我端茶倒水么?”
“就你贫!”
两人斗嘴间,厉青崖心里觉得好过一点,这书生陪在她身边感觉真好,要是能一直陪着她......
不,她想什么呢,他终归是要走的。在那天到来前,就让她稍微依靠一下吧。这一定不是软弱,只是为了排解寂寞。一定不是。
不知为何少女情绪变得低落。
青年说出他的想法:“我要带个人去。”
“谁啊?”这书生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让二狗子跟我们去。”
厉青崖不由得张大嘴巴,这可太出乎她意料了。
二狗子才十三岁,瘦瘦小小,体力活做得不大好,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做过不少。大字不识几个,成天带着几个小兔崽子到处捣乱,在孩子们中颇有威望。也不知为何那些娃很听他的话。
“为什么带他去?”少女不解。
“我自有用处。”青年一脸自信,又从书架上摸出一把扇子,问少女是否能送给他。
一把扇子而已,他想要就拿去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约好两天后出发。
原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了。看着青年穿得严严实实,高领妥帖伏在青年身上。厉青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份金疮药。
青年身上的皮肉伤恢复得怎样?是否留下疤痕?要不她拉开袖口看看?
遂伸出手就要扯青年袖子。
谁知青年袖子往后一甩,揶揄到:“少当家莫不是忘了,你可是在契约里写着‘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难道不作数?”
少女涨红脸,想辩解一番,却也觉得自己主动拉扯不太在理。
“啊,对了。我确实有个秘密瞒着你。”
听到此话,厉青崖一愣。
青年神秘一笑,说道:“比起陈公子,我更喜欢你叫我‘世怜’。”
“我字‘世怜’,源自‘何言别俦侣,从此间山川。顾步已相失,裴回各自怜’。”
他又道:“过往不可追,你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天在施府的事吧。拂云寨也不太平,万一被人查到什么,多生事端。”
“在这里,只有你能叫我‘世怜’。至于其他人,就叫我‘怜公子’吧。”
话音刚落,青年贴着少女耳朵,轻声道:“来~叫我一声‘世怜’听听。还是......你更想叫我相公呢?”
少女耳朵噌地染上血色,推开青年嚷道:“滚犊子,休占我便宜。”
说罢,少女拂袖而去。
徒留青年微微一笑。
13. 偷袭
两天后,他们就要去东云镇巡查米铺,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在拂云寨。
一大早,厉青崖在为出发做准备,手上的事一部分分出去,一部分待她回来再处理。紧急的事,她尽可能这两天处理完。
况且她也需要提前设防,万一有人在她离开期间,给她下绊子,再回来就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大事有她爹罩着,不怕捅出什么大篓子。就烦在小事上,有人故意恶心她。
她可没忘,几天前浑身酸软乏力,不可说的位置瘙痒,无眠到天明是拜谁所赐,还白白被青年看了场笑话,真是丢脸丢大了。
她恨不得把那一天的自己打昏,假装那天从未发生过,不用再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况。这笔账她定要向那臭狗熊讨回来。
至于火道暗中藏刀,卢天熊肯定知情,不过他没那脑子,一定还有人在偷偷使坏,手段阴险又凶残。若查出来,莫怪她不客气,她可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厉青崖边想边去找穆小黑和青桔,交代一些事后,便朝操练场走去。她看见独眼老九正坐在一旁的凉亭里,直接迈步过去。
树上蝉鸣“唔威唔威”乱叫,让本就没风的操练场更躁动了。
操练场上五六个糙汉子,正你一拳我一拳相互对打。都是些生面孔,可能是刚入寨的新人。
其中一汉子满脸横肉,眼大如铜铃,眼里充满血丝,怒瞪一眼,过路的孩子都得哭号做几天噩梦。
他挥拳间青筋暴起,毫不惜力,每一拳似能锤穿巨石。对战的汉子纷纷躲闪,不敢直接对上他。一个身形矮小的汉子不巧被挤到莽汉面前,步步后退,满脸惊惧。莽汉一拳袭来,矮个子直接抱头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正当众人移开视线,不忍直视人脑爆浆画面,巨拳将将停在小个子额前五公分处,现场呼吸声骤停。
矮个子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背后湿了一大片。
在凉亭观战的厉青崖不由得感叹道:好凶悍的莽汉!好精准的控制!这莽汉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手上定沾过血。
她看了眼身旁的独眼老九,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新人训练差点出了人命,漫不经心擦他的匕首。
厉青崖下巴朝场中间一扬,问道:“这些新人什么来头?挺猛啊。”
独眼老九眼睛都不带抬的,声音毫无波澜:“刚收的。交不上地租的佃农,逃难时碰上三队直接收编。至于‘疯狗’,混在佃农里,躲官兵追捕的纤夫。”
正当少女惊讶挑眉,就看到莽汉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回身朝她狠狠一瞪。
莽汉停顿片刻,忽然怒意暴涨,杀意涌来,直冲厉青崖而来!
“少当家请赐教。”
话音未落,巨拳带着呼啸声已袭来。
这拳要是被击中,厉青崖定要被锤得肝胆破裂。
厉青崖一个转身后摆腿,身体360°旋转带动踢腿,点踢踢开拳头,改变拳袭来的路线。
虽不知发生什么,厉青崖的身体自动应战起来,一股久违的兴奋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少女两三步擦身闪过莽汉,飞奔至操练场中央。
凉亭太窄,怕施展不开,她示意莽汉挑个兵器在操练场比拼。几个新人让出空地,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围观。
莽汉看也不看武器,拳头直直朝她袭来。左直拳,右直拳,交替使出,凶狠的眼神直瞪少女,如猛虎出山。
厉青崖也不占他便宜,刀没出鞘。时而左右闪避,时而用刀鞘点拳,改变拳路,走一个灵活身法和轻柔路数应对,一反往日的大开大合,取以柔克刚法。
一时间,莽汉竟分毫击不中少女。
厉青崖尽可能拉远距离,不让莽汉近身攻击,挡拳的刀震得手臂发麻,这莽汉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像是和她有深仇大恨,一点没有对女子的怜惜之情。
两人你来我往,过招几十个来回,看似不分上下,实则少女刀未出鞘。
厉青崖退后间,脚底一颗碎石打滑,就要向后倒。
破绽一出,莽汉没放过这个机会,一个用力滑铲,奔着将她踢骨裂去。
围观者惊呼,有的甚至蒙住眼。
谁知少女向上跃起,半空中后空翻,扑身向前,一刀劈向莽汉,横刀架他颈边,一脚踩在他硬邦邦的腿上,止住莽汉行动。
莽汉喘着粗气,双眼喷火,一脸不甘。
打得真痛快!
厉青崖爽朗大笑,很久没打得这么酣畅淋漓。新人能有如此实力,拂云寨又多一员猛将。
“承让承让,敢问壮士如何称呼?”厉青崖收回刀,握刀行礼。
莽汉不复之前的凶狠,拘谨抱拳回礼:“武家排行老八,少当家可叫我‘老八’。”
厉青崖稀奇道:“咦?我还没介绍自己,你怎知我是谁?”
武老八脸色涨红,不知是发怒还是羞愧道:“我听闻少当家背景雄厚,高马尾,长刀不离手,喜欢仗势欺人,没想到是误会。少当家胸怀坦荡,虽是女子之身却武力高强,先前偷袭,多有得罪。”边说边躬身抱拳低头,拳头紧捏。
她仗势欺人?厉青崖一个白眼甩出来。
这么离谱的谣言是谁传的不言而喻。可竟然有人相信,还一照面就打上来。真不知他是侠义心肠还是愚笨莽夫。
罢了,看在他侠义勇猛份上,不和他计较。该计较的另有其人。
厉青崖双手虚扶,示意武老八起身,对他的拳法表示好奇。他对此避而不谈,只说自己练的。
和武老八一起的新人面面相觑,仿佛刚才还满身血腥的悍匪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这才不正常吧。
围观的本地人也忍不住窸窸窣窣嘀咕。
“没想到少当家刀法竟然那么厉害!”
“你看到了吗,别看这大块头那么壮,和少当家比起来,竟然也打不过她。”
“这武老八也是莽撞,从哪听的谣言,还敢偷袭咱少当家。少当家不当场治他的罪,是少当家仁慈。”
厉青崖听到他们的嘀咕,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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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几道钦佩的眼光,不由得暗暗窃喜。
她欣喜于众人终于知道她武功不俗,且寨中新加入新鲜血液,有不逊色的对手可以对战。可惜他们后天就要出发,没时间和新人交流。
“你会枪法吗?”少女突然的提问让武老八愣了一下。
“能使一点,不如拳法。”武老八谨慎回道。
这武老八虽然拳法有力,偏近战。可平日械斗,赤手空拳相比起使用兵器还是吃亏不少。今日她也占了用兵器的便宜。若她不使长刀,怕是接不住老八拳法的凶猛力道。
厉青崖说今天晚一点送他一部基础枪法让他先练着,待她试炼归来再和他切磋。
周围人的羡慕眼光快把台上两人射穿了。
武老八捶捶胸膛,郑重其事道:“我武老八今日起,就是少当家的‘疯狗’。少当家指哪,我打哪!”
**
从热闹的操练场出来,有几人随着厉青崖来到旁边的库房外,今天轮到她带人清点前两天外出小队的“战利品”。
平时收缴来的战利品一般会经三组人手:带回战利品的收缴小队、负责清查的人和复核入库的人。六成算前者功劳,后两者分别拿两成。
为避免有人私藏作乱,一般会打乱人选,轮流负责不同的职责。
这次三队不仅带回战利品,还吸纳了几个新人进来,其中还有一员猛将,三队长满脸得意接受众人夸赞。
他把清单递给厉青崖,少女和两三个手下开始一一清点箱子。箱子里有古董字画,有金银首饰,甚至还有番人带来的舶来品。也不知他们怎么路过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被迫留下一笔不菲的“买路财”。
厉青崖看着负责入库之人带着几个跟班姗姗来迟,腆着大肚子,慢悠悠走过来。
不巧,今日正好是卢天熊一行人负责复核入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厉青崖等人拿出一件件物品端详,对照清单无误后,在清单上打勾,转而交给复核入库之人。卢天熊和几个跟班接到手里,复核后,转身往箱子里放。
这次收来的箱子太多,有的已经堆到库房入口处的墙边,角落处年久失修的木板上,踩上去嘎吱作响。
实物清点完毕后,厉青崖等人又快速过了一眼清单。她假装没看到卢天熊那鼻孔朝天的傻样,公事公办将清单交给他,说核查无误可以复查入库。
卢天熊意味深长瞅了她一眼,让手下再次清点箱子,并把物品分类放好,没问题的物品依次往仓库里抬。
抬到一大半,一跟班满头大汗朝他跑来,边小心翼翼瞅了眼少女,对着卢天熊大声喊道:“卢爷,不好啦!入库的物品和清单不符,里面的鎏金佛像是假货!”
“哦?”卢天熊指着厉青崖,厉声说道:“你不是说核查无误吗,怎么复核出问题了?还没当上寨主,你就开始私吞战利品,难道把大家都当傻子吗?你作为少当家就可以弄虚作假吗?”
众人哗然。
少当家竟私吞战利品?!
14. 反击
面对众人的怀疑眼光,厉青崖脸色铁青,抱臂一言不发。
又来?
这臭狗熊到底有完没完,自从成功避开和他成亲后,他就频繁找茬,一次比一次严重。
之前指使李叔害世怜不说,前两天给她下药她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现在还敢变本加厉当众栽赃她,不给她扣黑锅不罢休。
她今天要是不给他个教训,今后也不配当这个寨主!
村民好事,前来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刚才还为她叫好的村民们对她指指点点,厉青崖看过去,几个村民连忙避开她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这帮墙头草!
心中不由得涌上一抹悲哀之情。
今天若不能证明她的清白,估计再也没人愿意相信她,她会失去一切。
少女手指轻颤,摁住手臂的指尖发白,好似抱住自己就能多一层铠甲能护住自己。咬紧牙关,怒瞪眼前的始作俑者。
厉青崖顺起身边的长刀,直指卢天熊,怒道:“放你爹的狗屁!本姑娘是这样的人吗?你说我私吞战利品就私吞啊?嘴皮上下一碰污蔑人,你有证据吗。”
卢天熊轻微后退两步,又转身向朝围观的村民示意:“你们看看,她不仅私吞财物,还要打人呐。没当上寨主都这么嚣张,若真成了新寨主,以后收缴来的战利品哪里还有大家的份啊!”他面对众人一脸痛心疾首,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那虚伪样少女看得怒火直冲脑门,恨不得不管不顾,先冲上去揍他一顿再说。
腿刚迈出半步,三队长吕大壮从人群中挤过来,嚷道:“别吵了!谁发现的问题?过来说话。”
少女看到头发泛黄的跟班,从昏暗的角落处,几步蹦到三队长面前,一手递上清单,一手高举佛像,情绪激昂道:“吕队长请看,这佛像做工粗糙,刮一刮还掉漆,哪里是真的鎏金佛像!少当家说核对无误,小的虽没读过几天书,这劣质品,一拿到手上就觉得不对劲了。”
吕队长接过佛像端详,厉青崖和周围村民看到,那是一尊金黄色的,咧嘴大笑的大肚弥勒佛,巴掌大小。面容略显模糊,做工粗糙,和黄毛跟班说的一样,指甲一刮,会掉下金粉,是一尊仿制的金漆弥勒佛像。
厉青崖听到周围响起抽气声,他们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她,仿若重新认识她一般。不用问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少女垂眸,一言不发。
“少当家,你有什么话好说?”吕队长问道。
思考片刻,厉青崖抬眼,满眼坚定地说:“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本姑娘核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他们手里就变成假货了?怎么就不是他们前脚掉包真货,后脚拿假货污蔑我?”
黄毛跟班大叫一声:“冤枉啊!小的哪敢污蔑少当家,这对小的来说也没好处啊。”
“哼,是么?”厉青崖嗤笑,用眼神在卢天熊和黄毛跟班间来回扫视。
周围人群交头接耳,望向她的怀疑眼光略减少。
“你们都说自己没问题,可敢让人搜身?”吕队长严肃道。
“求之不得!”少女率先跟着村妇到隔壁屋子,其余汉子到另一间屋子搜身。
最后两边人马回到仓库门口,竟没能搜出佛像。
“这真是奇怪了,难道佛像会长腿跑?”厉青崖听到旁边的村妇纳罕道。
“吕队长,本姑娘有话要说。”少女抱拳作揖。
“请说。”
“大家回忆一下,当时我和几个兄弟当场核验,每核对无误一个,就把东西交给复核的兄弟,然后再给下一人入库,是也不是?”
“没错。”
“刚才这位小兄弟,眼睛竟如此毒辣,这么多物件,一眼就看出佛像是赝品,看得倒是仔细,还反应如此迅速,喊得那么大声,像是......早就知道它是假货一样。”
“你胡说!”黄毛跟班大喊。
“喊什么喊,又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厉青崖掏掏耳朵,继续说道:“我刚想起来了。他说‘一拿到手就觉得不对劲’,我想问问大家,他一眼就知道是假货,这佛像在他之前有两人经手,一个是负责核对的我,另一个是复核的卢天熊,难道我们都不如他咯?”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黄毛惶恐睁大眼,卢天熊脸颊抽动。
少女又转向吕队长问道:“你们收缴队的兄弟,谁对那尊佛像有印象?”
几个汉子对视,有一人低头看脚尖,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哈哈哈哈,少当家说笑了。真假佛像的不同之处,你不是最清楚?何必为难这些兄弟。”卢天熊讽刺道。
她瞪过去。
正当她思考若没人搭腔,她该怎么办时,一个声音弱弱响起。
“我......我有印象。”
唰的一下,众人视线集中在说话人身上。他是刚才在操练场差点被武老八一拳爆头的那个矮个子!
他磕磕巴巴说道:“我家老母是虔诚佛教徒,以前在家天天拜佛像,所以我看到佛像会多看几眼。昨天和三队这几个弟兄初到山寨,他们换箱子间偶然见过那座金佛。”
“快说说是什么样?”吕队说。
“那是一座金佛,倚坐在五彩莲花上,一边掌心朝前,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满脸慈悲。”
“和这尊佛像有什么区别?”吕队又问。
矮个子一脸看傻子样:“昨天的坐佛是慈悲的释迦牟尼佛,面前这尊佛可是开口大笑的大肚弥勒佛啊!两个差别太大了,都不是一个佛啊。阿弥陀佛,佛祖勿怪。”
“啊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厉青崖快笑出眼泪来。
“小兄弟怎么称呼?”擦了眼角,厉青崖向矮个子问道。
“小的王越。”
“正如王越所说,他看到的是身坐莲台的宝相森严坐佛,而入库却变成了面容模糊的大肚弥勒。这粗糙的仿制,一眼就能识破!这么多人在场,我看不出来,卢天熊也看不出来,反而是他......”厉青崖指着黄毛说:“能看出来。我是傻了还是瞎了?”
转而又面向众人说道:“何况他说‘刮一刮还掉漆’,也就是说,他拿在手上还特地用指甲刮了刮金佛,若不是早知是假货,怎有人敢上手刮金佛呢?你分明早知道手上的是假货!”
黄毛跟班满脸惶恐,大颗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你可知,在寨里栽赃陷害是何等罪!直接打死也是罪有应得。”少女厉声道。
黄毛跟班下意识看向卢天熊,身子止不住颤抖,无助道:“我只是......不是我......救我......”
众人随着黄毛目光看向卢天熊。
“看我干嘛,跟我无关。要错也都是他的错。”卢天熊急忙撇开关系。
黄毛满脸绝望。
“快说!金佛藏在哪?”吕队长对黄毛喝到。
黄毛只瑟瑟发抖,不说话。
厉青崖手指摩挲下巴,从她们刚到仓库开始回忆。
今天和以前核查的流程差不多,王越说的那尊金佛她有印象。当时她核查无误,就交给了下一组的卢天熊,他复核后转身又给了黄毛,黄毛没有马上发难。也就是说,金佛在交给卢天熊到黄毛发难之间被掉包。
若是卢天熊掉包,真佛像在他手上,他要找地方藏,行为会很明显。若黄毛拿到真佛像,在入库前的那段时间,从袖子里以假换真,再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藏起来,可行性更大。
既然搜身时没搜出佛像,真佛像肯定还在现场!
吕队长正招手让人把黄毛带走审问,被厉青崖抬手止住了。
她环视四周,大部分的战利品已清点好抬入仓库内,仓库外空地上还有好几箱阖上的木箱,库房入口处的墙边也堆满箱子,黄毛负责入库,从入口到他最后待的角落,会藏在哪里?
“吕队长,东西搬来这里就没动过,这么多人在场,我不信佛像能长腿跑咯。一定还在这里。”厉青崖边说边在仓库里走来走去。
她往仓库角落走去,这里铺了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她余光瞟着黄毛,黄毛瞳孔放大。
就是这里!
厉青崖让吕队长派人来查,从长短不齐的木板下掏出金佛,正是那被掉包的鎏金佛像!佛像宝相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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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端坐在莲花台上,和王越说得一模一样!
“哇!”
厉青崖听到有人惊叹,看来她的嫌疑已洗清。
黄毛面如土色,正要被带走惩罚。
“且慢!事情还没完。”厉青崖大喊一声。
“咦?”众人好奇。
“大家不好奇为什么会用假佛像掉包真佛像吗?说明掉包之人在清点战利品前就知道这里面有一尊真佛像,赶忙找人弄来相似的仿品,只不过他当时没见过真品,不然也不会漏出这么大破绽。”
“也就是说,收缴队有人提前给某人战利品清单,他在清单里选了更容易掉包且短时间内能找到替换的佛像,某人在三队里还有帮凶。所以这是一场有目的的栽赃陷害!”少女铿锵有力的指控,让在场人惊到了。
有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下颚不住颤动。
“是你?”吕队长厉声道:“说!你把清单给谁看过?说真话,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汉子眼神左右犹疑,一狠心,一手指向卢天熊,忏悔道:“队长,是卢爷要的。我不敢不给他啊,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胡说!”卢天熊高声否认,他撇清干系,“你以为随便攀咬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此事与我无关。”
“哈哈哈哈,太好笑啦~”厉青崖朗声笑道:“前面是谁一口咬定是我干的,原来是贼喊捉贼的把戏啊!今儿我可是大开眼界了。”
“你没有证据。”卢天熊面对少女表情狰狞。
厉青崖眼珠一转,突然说起之前李叔害压寨夫君的事,周围人一脸茫然,满脸疑问。
厉青崖说她找人盯着被下放做苦力的李叔,发现卢天熊派人威胁他,那件事是卢天熊在背后指使。
她意味深长看着黄毛说道:“李叔为他做事,断了两根指头和前程,还遭他人身威胁。你替他做事,也被他拿来顶包。替他做事有好下场吗?你还要替他隐瞒吗?若你说出真相,可减免部分惩罚。”
黄毛眼睛一亮,像看到救世主一样看着厉青崖。
他动摇了,少女勾唇微笑。
“你别瞎说!”卢天熊咬着牙朝黄毛威胁道。
黄毛吓得朝少女爬去,承认是受卢天熊指使,他屋里有证据。
“人证、物证都在,大家也全程见证这个过程,你还有什么话可狡辩?”少女嘲笑卢天熊。
卢天熊一脸愤恨看着她,说不出话。
众人哗然。
“真没想到卢爷是这样的人,我以前看错他了。”
“他竟然设计陷害少当家,还使出这么下作手段,我呸!”
“我就说老李看着老实,不会主动去害人,没想到是卢爷指使。”
“要不是少当家英明,差点就被他害了。”
“不愧是少当家,多亏没嫁给他。”
“以后有少当家继任寨主,我就放心了。”
厉青崖听着旁人的话,心下畅快,幸灾乐祸想到:臭狗熊陷害她反被指认,今天当众扒开他的虚伪面孔,当众打脸,真是太爽啦!他有事就找下属甩锅顶包,以后看谁还敢帮他做事。相信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不敢再招惹她。
由于战利品找回来,但卢天熊陷害她的行为太恶劣,考虑到他在寨中的地位,没有断他手指,但增加鞭笞数,从二十鞭增加到三十鞭。
武老八主动提出做执行人,由他鞭笞卢天熊。
而厉青崖却说要自己上。她知道武老八的好意,他的鞭笞的力道更大。但她觉得还是莫把他牵扯进来,毕竟还是新人,能不主动得罪小人更好。
至于她自己,更是乐于自己报仇,把这些日子受的恶气,狠狠发泄出来。
“啊~~啊!”
“嗷~~啊~疼啊!”
“啊~轻点儿啊~~求你啦!”
“姑奶奶~~别打啦!我错了~”
鞭子抽在卢天熊身上劈啪作响,鞭笞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真是悦耳。
看着被鼻涕泪水糊满的猪头脸,厉青崖大乐。
少女从地牢的窗口向外看,外面是蓝天白云,想必接下来村民对她的看法也会有所变化。
15.两难
在仓库发生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山寨,成为寨众聊得津津有味的新话题。
自暴打卢天熊一顿后,厉青崖昨天的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今天青桔陪着厉青崖在屋里收拾包裹,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了。
“少当家,昨天那场真假佛像案,你反击得太精彩啦!现在全寨子都在谈论昨天那场官司。这回卢天熊脸丢大了,陷害你不成反露馅,还屁股开花,想必他气得不清。”青桔幸灾乐祸道。
厉青崖心情大好,笑嘻嘻道:“他活该!心术不正,天天想着走歪门邪道,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他要是敢堂堂正正和我一拼高下,我敬他是个汉子。这次他受到教训,想必短时间内不敢再来招惹我。”
“要是他还不长记性......”厉青崖嘿嘿一笑,眼睛更亮了,“那我可就不跟他客气了。”
这臭狗熊好歹是本地大户,既有本地人拥戴,还有卢家支持。若他只是暗戳戳搞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很难有人站在她这边。他们反而会觉得是她厉青崖不大气,没容人气量,没当上新寨主就开始清算本地势力。这也是之前受欺负她都忍下来的原因。
这次他变本加厉,当众诬陷她,想直接把她的名声搞臭,谁知却反把把柄递给她。那就怪不得她反击回去,扒下他的遮羞布,让众人知道他是什么成色,不再被虚浮的假象蒙蔽。
他连少当家都敢陷害,能是什么好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只要能在众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想必有一天,卢家的根基也会被动摇。
青桔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了吗?卢天熊昨晚发了好大火。”
厉青崖奇怪地瞥她一眼,这不是明摆的事么,有什么好说的。
青桔瞅了眼窗外,见外面没人偷听,但还是悄悄在少女耳边说道:“昨晚李通房去了卢天熊的屋,他把火撒她身上,还想那个啥她。”
厉青崖莫名其妙,臭狗熊被打得那么狠,还有精力做那种事?
“重点是,听说李通房拉开他裤头时,他那处长满红疹,还立不起来。她吓得尖叫起来,别人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好几人冲进去都看到了。卢天熊发了好大的火。”青桔挤眉弄眼道:“他怕不是得了花柳病吧,而且还......不太行。”
噗哈哈哈哈哈,笑死人啦!
我滴乖乖,这真是,真是太......难以言喻了。
厉青崖哭笑不得:“姑娘家家说这些也不怕脏了嘴哦。”
“怕什么呀,这事私底下传开了,这么多人看到呢。咱寨里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点八卦传的到处都是。”
青桔笑道:“你不知道当时他的脸紫得哟,一边赶人走一边吼他们说看错了。后来就闭门不出,谁都不见。他叔还是偷偷叫了老大夫给他看,可是老大夫眼又瞎,能看出什么来吗。你说他不会真得那种病吧?”
“哼~他那种人,谁知道呢。”厉青崖冷笑道:“保不齐他人品不好,得罪了其他人也说不定呢。他活该!”
两人又说了半天话,青桔突然环视这间屋子,奇怪问道:“少当家,你怎么没和怜公子住一屋呢?你们不是才成亲没几天吗?怎么这屋子里都是你的衣服,没他的东西。”
没想到她突然提起世怜的事,厉青崖不好骗她,支支吾吾没说话。
“啊,我懂了!”青桔拍了下手,笑道:“定是你恼了他让你三天下不来床,所以你发配他自己单独睡一屋了。”
哈?青桔怎么会这么想。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啊。她只是脚受伤三天没出屋,不是三天没下床,青桔怎么想歪了。这全都是误会。
可若要解释清楚,她岂不得说出她和世怜是假成亲的事实。
少女满脸通红,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没想到你们才认识几天,感情就变得那么好了。你还是早点让怜公子回来睡吧,还是新婚呢,最是甜蜜的时候了。”青桔朝她挤眉弄眼。
“你这小妮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出口呢。”厉青崖恼羞成怒,双手轻捶起青桔手臂。
两人嘻嘻哈哈闹半天,最后厉青崖还是说起正事,叮嘱道:“对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盯着点。上次火道的事还没查清,不知道还有谁在背后使坏。”
青桔应承下来。
刚送走青桔,厉青崖想看世怜收拾得怎样,转身朝另一屋走去,竟撞见二狗子拘谨向世怜说些什么。
他们俩关系倒是好。
世怜抬眼看她,轻笑一声:“青崖你来啦。”
唔。少女忍不住想移开视线,直接叫她名字太犯规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东西收拾得怎样了?”少女问道。
“噢,我们简单说会儿话。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带的。”世怜回道。
糟糕,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世怜被绑来身无长物,日常用的东西不多,确实没什么可收拾的,这都是她害的。厉青崖挠挠头,略有点尴尬。
二狗子看见她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如蒙大赦,大声说道:“少当家,我有东西忘拿了,先回去收拾。”不等回话,二狗子撒腿就往外跑。
厉青崖莫名其妙看向世怜,问道:“难道我做了什么吓人的事了?他怎么看到我跑那么快?”
世怜笑而不语。
“差点忘了。”少女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递给世怜,“你收好,这个防身用,出门在外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万一有事,你至少还可以用它护身,也不需要太大力气。”
说完,她忍不住盯着他脖子看。
“我戴着呢,要拉开给你检查吗?”世怜揶揄道,作势要拉开领口。
“别别别,我信你。”厉青崖撇开头,不敢往青年那看,嘴里忍不住嘟囔着:“男女授受不亲,别动不动拉开衣服啊。”
青年委屈道:“这不是你想看么,之前好几次你都想扯我衣服。”
少女大汗:“以后不会了,你放心。这话你可千万别说了,平白让人误会。”说完就掉头往回走。
身后传来清浅的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乘坐一辆马车出发了。
这次出行的人分别有厉青崖、世怜、二狗子和一个崔姓账房。原本没计划这么多人去,现在多了两人,一辆马车确实有点挤。
四个人里只有厉青崖和崔账房能驾车,她俩轮流,剩下的人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
车厢不大,赶路过程中什么也干不了,还憋得慌。厉青崖有点后悔把书生和小孩带上,若只有她和崔账房两人,一人一匹马岂不比全挤在一辆马车上更舒服?
从拂云寨到东云镇有三四天的路程,他们中途要在野外露宿。刚行驶半天,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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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车休整,让两匹马也休息片刻。
二狗子一反在寨里的活泼,拘谨起来,和崔账房在一旁给马匹喂水。
厉青崖一口咬掉手里的饼子,走到世怜身边,含糊道:“坐车还习惯吗?”
世怜一边小口嚼着食物,一边望着前方的农田:“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
少女也跟着望向远处的风景,微风拂来,好不惬意。
世怜问她:“你经常外出?”
“也不是。偶尔跟着我爹在寨子附近办事,这次去东云镇算是头一回跑那么远。”
世怜一手指向前方农田,隐约有佃农在田间劳作:“你看他们,靠双手劳作吃饭。你武力高强,也有侠义之心,为何没想过忠君报国,挣个功名呢?虽说女子立身不易,本朝也有唐氏女将军这等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少女沉默。
她可是土匪啊!一日是匪,终身是匪,谈何报效?
厉青崖自嘲道:“当个女土匪不也挺好,逍遥又自在。何必为昏君卖命?卖着卖着,命都没咯。”
她也指向那群佃农:“你只看到他们劳作间的繁荣,可知背后他们的心酸,要给上面交多少地租?咱寨里的,多是被层层剥削,交不起地租的可怜人儿。他们失去容身之所,被迫逃难,误打误撞成为山贼。若有活路,谁想成贼!”
“若那皇帝老儿是明君,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多肮脏之事,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就连你,一介书生,都能被一个地主强抢进府里,求救无门。王法何存?”
说罢,厉青崖转身离去,徒留青年在原地。
下午继续启程,崔账房在前面驾车。厉青崖三人在车厢内静默不语。
二狗子一会儿瞅瞅她,一会儿瞅瞅青年,屁股下像着火似的坐不住。
厉青崖让他去前面和崔账房学驾车去,他乐得蹦起,“哎哟”一声撞到脑袋,龇牙咧嘴掀帘往前面去。
只剩她和青年单独在一个车厢里,气氛沉闷。
她知道不该迁怒世怜,世怜不过一介书生,追求功名利禄,想要报效皇恩,是非常正常的事。可她小时候经历过逃难,见过人间地狱,很难对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有所期待。只能说她俩不是一路人,终归桥归桥路归路。
正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像是有人在劫道。
厉青崖掀开马车车窗,树林深处有一辆马车被七八人团团围住,中间有一个瘦小青年、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壮汉。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路过,车上没什么贵重物品。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青年清脆婉转的声音让厉青崖一愣。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吗?东西留下,人,也给我留下!”劫匪威胁道。
两三个劫匪冲上去,壮汉用木棍艰难抵抗。其余劫匪像是在欣赏猫抓老鼠的场面,在一旁围着看戏。
青年痛哭哀求,说愿意留下东西,劫匪也不放人。
厉青崖看着忍不住怒气上涌,恨不得一把刀直冲上去。
可当她环视马车上的三人:一个弱书生、一个小孩、一个文职账房。竟只有她一个能打的,剩下的人完全没武力值,冲上去就是送人头的。
她一个人护不住这三人,何况被围住的三人。
厉青崖面临两难选择。
是救人,还是离开?
16.劫匪
树林深处,几个劫匪在围殴抵挡的壮汉。
瘦小青年冲上去想推开劫匪,却被扯坏肩头衣衫,反跌倒在地上。
他捂着露出的肩头,厉声尖叫,尖细的声音暴露出他的秘密。
这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嚯,我说怎么不对,原来是女扮男装啊。”一劫匪猥琐笑道,朝男装少女走去,“那可更不能让你们走了。”
壮汉猛地挣开围殴的三人,横棍挡在少女身前。
“各位好汉,他们都说可以留下财物,不如就放他们离开吧!”厉青崖最终还是没忍住,提气高声吼道。
他们驾车路过虽然距离劫道处有两百米左右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马车行驶中肯定有声音,这群劫匪听到了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注意。
这个距离就算劫匪冲过来,也有茂密树林拖延速度,他们驾着马车有逃走的余地。
只是这情形让厉青崖很憋屈。他们分明也是附近一大土匪势力,见到另一帮劫匪还要逃跑,这简直太可笑了。
男装少女转向他们马车泣声求道:“侠士,救救我们!我会尽我所能报答你们。”
劫匪停下前行脚步,转身朝厉青崖他们问道:“你们哪来的?少多管闲事。”
“我们是拂云寨的,敢问好汉是哪个道上的?”厉青崖高声问道。
“什么狗屁寨,没听说过。不想惹事就滚远点,不然你们也留下吧!”说着,几个看戏土匪拿着木棍,朝厉青崖他们走过来。
老崔扯住她袖子,低声哀求道:“少当家,我们快跑吧。就我们四个人,打不过啊。咱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啊!”
厉青崖满脸铁青,眼见几个悍匪越来越近,几乎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横肉。她又看向车内,老崔握住马鞭的手在颤抖,二狗子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世怜一脸淡漠。
咬咬牙,厉青崖对老崔说:“走!”
随即马鞭响起,马车继续向前跑。
厉青崖不忍心,她能想象得到男装少女脸上的绝望表情,也能想象得到他们将面临什么下场。不是每一个劫匪都是拂云寨的劫匪。可马车上有她的同伴,她不能让他们也陷入危险中。
厉青崖捏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少当家不是早习惯了么?你们拂云寨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是世怜在讽刺道。
不是这样的,拂云寨不是这样的。厉青崖想大声反驳,可又没什么底气。
他们拂云寨虽然也拦路打劫,可只求财,不会伤人性命。尤其在她爹的经营下,只扣下一部分财物,见好就收。和那些贪得无厌,劫财又劫色的小人不同!
想是这么想,她嘴角仍尝到一丝苦涩。
车轮咕噜噜作响,整个车厢陷入死寂中。
好半晌,二狗子捏着自己的手指,嗫嚅道:“若不是有我们拖累少当家,少当家早就出手了。”
厉青崖低声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不够强大,谁也护不住。”
“咚!”
厉青崖一拳砸向车身,马车左右晃了晃。
她的愤怒和不甘全藏在小小的身躯里,憋得要炸掉了。
**
密林深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男装少女满脸绝望,几个劫匪又回去围住马车。
一劫匪呸了一声:“那帮管闲事的混蛋终于走了。”
劫匪头子回过头问男装少女:“你把汇通票据的凭证和钥匙藏哪了?”
她惊呼 :“你们怎么知道我有凭证?难道你们是我叔叔派来的?”
“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把人拿下不就都知道了。”另一劫匪不耐烦道。
“等等,我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都离开了,家里的房子和财物也不要了,全都留给表弟娶媳妇用。为什么他还找你们来拦我?”少女面色难看。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你有什么问题就等日后做了鬼再托梦问他去吧。”劫匪头儿握着刀一步一步逼近少女。
“唉,头儿,这么好看的妞杀了太可惜了。不如留来......”一劫匪猥琐笑着。
“士可杀不可辱。”少女高声喝到:“我们林家没有孬种!我们一退再退他都不满足,还想吃绝户。既然叔叔他不仁,也别怪侄女我不义了。我死了他们也别想拿到钥匙!看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说罢少女三人都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劫匪头儿指使手下:“先剐了那老头,看他们还嘴硬。”
劫匪一把薅过老头,老头挣扎,想用头撞劫匪。却被劫匪用力一推,“砰”一声,撞到身后马车上,动弹不得。劫匪朝老头一刀捅过去。
“刘叔!”少女要去救老头,却被另一劫匪拉进怀里,她对着手臂狠狠一咬,咬出两个血洞,劫匪血液飞溅。
“啊!”劫匪痛呼,下意识甩开少女,骂道:“臭娘们,竟敢咬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壮汉还在和另外三人缠斗,来不及去救老头和少女。
正当那把刀捅进老头身体时,“铛”一声,刀被石头弹飞。
下一瞬,一把长刀挑飞老头面前的劫匪,一个旋身,拉起老头推向少女,横步一迈,直接挡住劈向少女的刀。
厉青崖单枪匹马回来了!
她挡刀的手往前一震,将面前的劫匪向后震出几步。几秒间,从腰间扯出匕首,向后甩给少女,示意他们上马车往前跑。
少女捡起匕首,扶老头坐上车辕,高高一拍马屁,马车直向前冲,冲散围着壮汉的三个劫匪。
三个劫匪正要追马车,厉青崖几步轻功一跃,长刀拦在他们们面前。
她回头冲着壮汉一吼:“车上还有三个,快追。”壮汉爬起来,直冲马车追去。
厉青崖又转过头说:“你们的对手是我,别搞错了。”
厉青崖一人面对三个劫匪,四人瞬间缠斗起来。
有两个劫匪直冲她胸前捅来,还有一人拿把刀从她头上往下劈。
厉青崖侧身一闪,拦刀胸前的手腕顺时针往上一挑,长刀顺势卷起三把刀,往外一震,连人带刀往后推出几米。
麻子劫匪持刀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瘦子劫匪和大胡子劫匪再度袭来,两人一前一后夹击她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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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朝她连续几次挥刀,另一人堵住她闪避的走位,逼刀向前。
避无可避,厉青崖双手握刀,上前一步挡刀,后使出一技裹脑刀,刀背绕颈从下方向上用力一挥,截断瘦子手臂。断臂飞出,鲜血喷涌,喷得厉青崖前襟都是血。
她前手挥刀同时,霸气护脚用力向后一蹬,踹在大胡子挥刀的手腕上,“铛”一声,大胡子刀掉地。
瘦子捂着断臂痛嚎。
麻子和大胡子见状,不敢再上前。三人捡起刀屁滚尿流跑了。
在四人缠斗时,先前袭击老头和少女的另外两个劫匪,也追向马车。马车那边总共有五个劫匪!
后面追来的两个劫匪,离马车越来越近,伸手就能够到车尾。
一根绳子从草丛间拉起,将两人绊倒在地。
原来是瑟瑟发抖的崔账房和兴奋的二狗子!
见两人摔倒,二狗子朝他们身上摔东西,噼里啪啦火星炸起,吓得两人边跳边拍身上的火苗。
“看招~~小爷我送你们的见面礼!不用太感谢我哦~”二狗子嬉皮笑脸扔出摔炮。
谁知对方被唬住没多久,就反应过来有人在捣鬼,转身朝二狗子两人砍去。
崔账房和二狗子边哭号往回跑,边往俩劫匪身上继续扔摔炮和碎石渣。摔炮扰乱了两人的追杀,可阻止不了多久。
当摔炮用尽的时候,二狗子身上扔无可扔,哭丧大吼:“我二狗子今天要死在这啦!少当家救命啊!”
后面一刀砍过来,二狗子往旁边一滚,撞得鼻青脸肿,刀直插在地上。他爬起来歪歪斜斜继续跑,劫匪拔出刀继续追。跑着跑着,二狗子和崔账房跑散了,身后还有一个劫匪紧盯着他追。
二狗子发育未完全,腿不够长,再跑下去就被追上了。他“嘿呀”一声,直冲一棵大树两三脚爬上去,爬到两三米高就一点点往上蹭,抱住大树不松手。
“你这小子倒是能跑,我看你还怎么跑!”劫匪直接朝二狗子甩刀,眼见就要刺穿这孩子柔软的身体,他抱着大树无法阻拦飞向他的利刃。
“叮”。
一颗石头打歪利刃,人影一闪,厉青崖驾刀在劫匪脖子上。
“少当家你怎么才来啊!”二狗子哭丧着脸。
厉青崖利落卸了劫匪关节,直接把人打晕在地。
“你哭号得太难听了,我追来时正好碰到老崔,先救了他。”话毕,崔账房才从不远处跟过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惊恐,走路都在发抖。
二狗子边往下爬边问:“后面那几个劫匪搞定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厉青崖拍拍二狗子肩膀,感叹到:“没想到你们还挺能干,以后我带你们多出来历练历练。”
“少当家可别了,老崔我几条命都不够吓的。”崔账房苦涩道。
“对了,世怜呢?”厉青崖救完人,发现少了一个熟悉面孔。
二狗子一脸天塌的样子,说:“完啦,怜公子还在马车上呢!那些人驾马车往前跑的路上,必然碰见咱的马车。怜公子一个人在马车上岂不危险了?”
厉青崖吓得掉头直奔马车追去。
17.刀下
沿途追了好一会儿,厉青崖隐约看见前方已停下的马车。
身着男装的少女正用匕首狠狠扎进一匪徒身体,血溅她满脸。而壮汉和两个匪徒打作一团。
几颗石块呼啸而过,砸伤围殴壮汉的匪徒。
“不好意思,手滑了。”世怜靠在一旁巨石上,清冽的声音毫无起伏,眼神却很亮。
其中一个被砸伤的匪徒似乎改变注意,转身朝世怜而去。
当厉青崖即将赶到他们面前时,劫匪头子正举刀劈向世怜。
前面几场战斗和来回奔袭已经让她快耗尽体力,腿沉重到要抬不起。而她距离世怜还有一百米,手上没有暗器,眼看劫匪的刀就要劈到世怜头上。
那一瞬,她爆内力,用仅剩的体力,奋力一跃,扑向世怜。
只见世怜从面无表情,到瞳孔突然放大,满脸惊慌。
嘭。
厉青崖脑袋一阵剧痛,大脑眩晕。她的身体仍随着惯性往前翻滚。大刀将将擦着她的脚底砍下。
多亏她扑人的同时收脚翻滚,不然被拦腰斩断的就是她!
眼前一双玄色靴子经过,踩过的沙土地上留下一寸深脚印。
随着“唰”一声,响起劫匪意外痛呼声,下一瞬,“噗”的刀插入肉的声音和戛然而止的痛吼声前后脚响起。
厉青崖还没反应过来,那双靴子去而复返,停在她面前,一双手拉起她,另一双手半拥着她肩膀,她这才能看清眼前之人。
世怜满脸冰冷,眼里似有岩浆在烧,嘴角抿紧。
他是在生气吗?
厉青崖猛然转头,倒下的劫匪胸前插着刀,刀把横着。
厉青崖不由得抖了一下。
额上黏糊糊的似有液体往下流,她正想抬手一擦,却被眼前人止住。拉住她的那双手从怀里掏出手帕,用力往她额头一摁。
“啊啊~~轻点啊!”厉青崖皱眉痛呼。
“你也知道疼?”世怜讽刺道,“我当少当家是铜墙铁壁之身,不怕疼。”
“这不是没事嘛。要不是我那一扑,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不感谢我还讽刺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厉青崖噘嘴气到。
“我这条小命不劳少当家操心。”世怜放开半拥着她的手,似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掏出另一条手帕,一点点擦着沾满沙土的手掌。
“少当家~~怜公子~”远处传来二狗子气喘吁吁的呼喊声。
厉青崖这才注意旁边马车上的战斗也结束了。
这两拨人马找了快空地休整。老崔和二狗子收拾马车,安置马匹,逃生的三人正清理伤口。厉青崖嘴里咬着一截干草,大脑放空,脑袋到现在为止还是晕乎乎的。
不一会儿,逃生三人组朝厉青崖走来,双腿一跪,朝她磕头道:“多谢姑娘和各位侠士的大恩大德,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们铭记在心。我林慧娥定将尽我所能报答恩情!”
“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举手之劳罢了。那些人太嚣张,连我们拂云寨都不放在眼里,本就该收拾他们。”厉青崖扶起三人。
林惠娥小心翼翼问道:“拂云寨是?”
“哦,拂云寨是个山寨,平时也有护镖和店铺经营的业务。你们若是需要,可以找拂云镖局来护你们一段路。报上我名号,可以给你点折扣。”厉青崖笑嘻嘻道。
林惠娥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对厉青崖说明事情经过。
原来这三人分别是林惠娥和她的管家刘叔、家仆王庄。林惠娥的父母做小买卖,后因路遇匪徒双亡。她还未婚,只能依靠在当地的叔叔。谁知叔叔把持她家产不够,还想逼她交出父母所有遗物。而她想接手父母的买卖,当个女商人,不愿交出遗物。于是她就带着管家和家仆,女扮男装偷偷上路,去投奔父母的合伙人。
谁知她叔叔还是没放过她,雇人半路行凶抢夺她父母的遗物。多亏厉青崖带人救了他们,不然真让她叔叔如意了。
见对面这么坦诚,厉青崖也不好隐瞒身份,简单介绍后,只说他们这次是去处理山寨事务。
林惠娥再三感谢后,从包袱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送给厉青崖。厉青崖推拒不过,只好收下。
林惠娥三人继续启程,而厉青崖四人则在附近找个破庙露宿。
今天真是过得太惊心动魄。厉青崖先是纠结救不救人,最后她发现离开后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原本想自己回去一挑八。是世怜拉住她,建议他们有策略的团队作战会更有胜算,才有了后来仓促的配合。
只是当她看见世怜要魂归刀下时,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撇下他去救人。难道陌生人比他更重要?如果世怜因她的选择而死,厉青崖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
当危机发生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下意识扑过去救他。还好她的直觉帮了她一把,最后惨剧没发生。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大家都累了,四人围着火堆吃过晚餐,谁也没说话。
厉青崖想想,还是总结道:“今天我们干得真不错,救了仨人,还打跑了劫匪。二狗子,你和老崔可以啊,都能干掉俩劫匪了。”
二狗子摸摸后脑勺,咧嘴笑道:“这多亏少当家和怜公子的指挥,区区小贼,怎能跟咱拂云寨的少当家相比!回去后少当家要不给我封个小管事当当?能为少当家做事,再来几个小贼我都不怕。”
“啪”一声,老崔一掌拍向二狗子的脑袋,转而朝厉青崖苦笑道:“今天我以为自己要折在那了。少当家行行好,咱还是少插手别人的事吧。”
厉青崖刚要说什么,世怜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她略慌张。
“出去透透气。”世怜快步离开大殿。
二狗子挤眉弄眼道:“少当家,你也别太担心了。怜公子虽然是个书生,好歹是个男子汉,没你想得那么弱。有时你也相信下他嘛。你相公都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他,小心回去他又让你下不了床咯。”
厉青崖剜了他一眼,跟着世怜身后走出门。
夜里的寺庙略有些阴森,离开火堆光线变暗。世怜站在墙边眺望月光。
“你生气了?”厉青崖小心翼翼问道。
“我有什么好气的。”
“世怜,我不后悔救他们,也不后悔救你。如果今天我死在这,那是我厉青崖技不如人。”
世怜回过身定定看她,那眼神略带失望:“少当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侠义心肠。可你救得了一人,又能救多少人?若你觉得每个人都等着你来救,也未免太过自大了。”
世怜贴近她,用扇子轻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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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膀:“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又何必拼上性命来换我这条贱命。”
“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吗?”厉青崖的火气也噌地上来了,她不敢回想若是当时她再慢一点,世怜满身是血死在她面前的惨状。那种恐惧和无力感会击垮她。
“那又如何。”世怜淡漠道。
“我不准!”厉青崖一把按住世怜在墙上,手心传来他规律的咚咚心跳声让她稍微有点真实感,世怜还活着。
他为什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好像死亡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就这么不想活?厉青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她按在世怜胸膛上的手揪起衣服,拉近她,凶狠道:“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不能受伤。因为我们说好了,你一天是我的压寨夫君,就得听我的。”
“那‘娘子’,你是不是也该听听‘相公’的话?”
她揪他衣服的手被世怜一把拉开,他捏紧她手腕,贴在她耳边说:“我能保护自己,用不着你救。你先管好你自己。”
厉青崖想挣开被捏住的手腕,却被握得更紧了。
“你说......”轻柔又阴冷的声音滑入耳里,正当她鸡皮疙瘩冒起,一把折扇霎时顶在她喉咙上,按压的力度让她呼吸不畅,“我再用力一点,你是不是就能明白,一把折扇也能轻易杀死......你。”
“记住了?”清冽的声音略带威胁。
厉青崖吞咽口水,快要喘不过气时,忽然颈上一轻,世怜放开她。
原来世怜也有这样的一面,完全不是她印象中毒舌和楚楚可怜的样子。她震惊到被抵住喉咙都没反抗。
“我知道了。”厉青崖垂眸嘟嘴,心想下回若世怜还遇到危险,她还是会救他,她就是这样的人。
“那林氏的父母被匪徒所害,你还把自己身份告诉她,不怕她转头报官害你?”世怜像前面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她。
“她不会的,我信她。”
世怜嘲道:“所谓劫匪,劫财伤人,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就算你说拂云寨不伤人,你有把握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无人受伤?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吸别人的血罢了。若你真心看不得这种事,还是早日想想离开山寨的出路吧。”
厉青崖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世怜说得没错,可道义和责任孰轻孰重?
“对了,我有一问是否当讲?”世怜问她。
“说。”
“你当时为何去施府劫人?”世怜把玩扇子,“你不像是会主动去抢别人东西的人。”
“怎么,难道你舍不得施府小姐?”厉青崖酸溜溜道。
世怜抬眼看她。
厉青崖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怎么下意识秃噜出去了。她咳嗽一声,嗫嚅道:“听说那施府老爷和施小姐不是好东西。我这是替天行道,救你逃脱魔窟。”
“哦,你有证据?”
“我也只是听说,不过铭丰镇有我们寨的镖局,他们知道得更多。”
“夜深了,回去吧。”说完,世怜率先往回走。
厉青崖回到庙里,二狗子和老崔早找了个角落躺下。
她抬眼看向庙里的大佛,世怜的话还是在她中留下痕迹。
她想问这大佛,它既已见众生苦,为何不渡众生?
18.落脚
经过三四天的车程,厉青崖一行人终于来到东云镇。
厉青崖捶着坐马车坐到快散架的腰,抬头环视街道。
相较于铭丰镇,东云镇街道更宽阔,路上并行三辆马车还有余。街道两旁吆喝声不绝于耳,沿街商铺一间接一间,修得方方正正,很规整。街上不时能见到拉货物的板车,和挎扁担售卖的小贩。东云镇看起来似乎营商氛围浓郁。
崔账房向厉青崖请示:“少当家,咱是直接去米铺再安排住宿,还是......”
厉青崖摸摸下巴,回道:“先找个客栈落脚,再去租个小院吧,毕竟要待快一个月呢。至于米铺......不着急。”
他们一行人进客栈,在大堂和掌柜说定三间房时,二狗子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那视线让厉青崖烦得不行。
她回头盯着二狗子问道:“怎么了?”
二狗子瞟一眼世怜,又瞟一眼她,问道:“你们不住一个房间啊?”
厉青崖一手拍他后脑勺说:“小孩子家家,有你什么事。一会儿大家都好好休整,下午休息半天,二狗子你可别跑丢咯,老崔你多盯着点。”
一听到可以自由活动,二狗子喜笑颜开,也不再追问她和世怜的住宿问题。
厉青崖看向旁边的世怜,他一脸漫不经心。
自从那天寺庙谈话后,世怜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那天他没有手刃劫匪,没有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盯着她,没有用折扇抵在她咽喉要道处。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泡,那些激烈的情绪都是幻觉,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剩余的路程,他平静地与他们交流,不再毒舌与愤怒,好像缩回他的世界,与其他人保持礼貌的距离感。
看着世怜正要推门进屋,厉青崖叫住他:“世怜,下午咱俩出去逛逛?”
世怜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我有点累了,想歇歇。少当家你自便吧。”不等她回话,他当她面把门关上。
面对关上的门,厉青崖略显失落,她撇撇嘴转身出门去,原本雀跃的心情荡然无存。
要是搁平时她外出历练,也和二狗子似的,恨不得撒了欢到处乱逛。成天呆在山寨里也憋得慌。这次外出她是老大,难得没人管她,更是行动自由,却失去闲逛的兴趣。
厉青崖手掌轻拍脸颊,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呢。
晚上吃饭,厉青崖告诉众人她已找好小院,第二天就能住上。二狗子一脸兴奋,世怜仍旧平静吃饭。
饭后,当世怜回屋又要关上房门时,厉青崖一只手按在门上。
“等等。”厉青崖直视眼前人,不待他拒绝,拎着包袱挤进门去。
世怜眉头轻皱道:“你有事?这会儿怕是不太方便。”
厉青崖找个椅子一屁股坐下,包袱往桌上一扔,拎起水壶给自己倒起水,自顾自喝起来。
“哪里不方便啊,‘相公’?”厉青崖哂笑道。
从中午被拒绝那会儿,她心里像压着一丝邪火,什么事都没心思做。这种烦闷也不知怎么发泄出来。后来她转眼一想,她干嘛要在那一个人郁闷,“压寨夫君”不高兴了,她哄哄不就得了,哄不好再威逼利诱他。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这样一想,心下便畅快不少。
门吱呀一声关上,世怜挑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扇子一下一下轻敲手掌。他轻笑一声,刺道:“少当家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契约夫妻,当不得真。还是说,我连独处的自由都没有了?”
“滋”一声,厉青崖起身带动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声音。
“你少他爹的阴阳怪气,有什么不爽就直说。”厉青崖三两步走到世怜面前,逼近他,“我不是都答应你会保护好自己,你还有什么不满?今天都给我说出来!”
“你在威胁我?”世怜挑眉。
“威胁又如何?”厉青崖一把抢过世怜的折扇,挑起他下巴,挑衅地瞪着他。
“我一个弱书生,确实不能对少当家怎样。”世怜垂眸自嘲,那模样看得她心碎,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让他展颜。
厉青崖咬紧后槽牙,绝不能被他的可怜模样唬住。
“你也知道我们签了协议,协议上写着你要配合我做恩爱夫妻。我们这个样子哪里恩爱了?婚后我们分房睡,出门也不在一起行动,别人会起疑的。”
“你是说,只要我配合你一起行动就行?”
“额......对。”
“行。”世怜侧开头,视线望向一边。
厉青崖心里的邪火不降反升,一手撑在世怜耳旁,另一只手用折扇将他转开的下巴拉近她。面前那俊俏郎君,琉璃般的瞳孔微睁,不可思议和她对视。
他终于看过来了。厉青崖心里轻叹,似有包袱放下。这是自那天寺庙对话后,他第一次正视她。
“你为什么避开我?”厉青崖逼问道。
“我哪有?”
“你就有。”她理直气壮地指责。
“你看错了。”
“我没搞错!你为什么躲我?”厉青崖嘴巴噘着,声音略带哽咽,一脸委屈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世怜沉默。
厉青崖的呼吸停了一拍,似有双手拧了她的心一下。
片刻后,世怜垂眸,清冽的声音略带困惑:“我不讨厌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说半句就停下来,厉青崖恨不得抓他前襟摇两下,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整。
世怜忽而抬眼直视她,她的心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能落下。
眼前人忽然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连鼻翼上的小痣都在泛着光。世怜无奈道:“我们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此时,厉青崖才发现两人姿势十分怪异。她身体往前倾,世怜往后躲,靠在墙上,厉青崖几乎快半压在世怜身上,他俩之间的距离只隔两个拳头。她周身萦绕着世怜身上的玉兰花香,像是被他搂在怀里一般,尽管是她将他圈在怀里。
厉青崖瞬间脸爆红,踉跄后退,差点被后面的凳子绊住脚。
世怜噗嗤一笑,微微整理褶皱的衣衫,好整以暇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厉青崖别过头,下意识反驳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能能能,谁能挡得住少当家呢。”他随口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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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青崖。”厉青崖鼻头轻皱,正色道:“叫我名字。”
世怜看向她,半晌不说话。
“好,青崖。”世怜深邃的眼眸让她略有些不自在,“我会配合你。”
厉青崖轻咳几声,扭捏地抓紧手里的折扇说:“小院我已找好,明天我们就搬进去。预算有限,租的小院不大,到时你可别让二狗子和老崔看出来。二狗子那家伙眼睛尖着呢。”
捏着折扇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手上拿着世怜的东西,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一把递向前。
世怜停顿片刻,接过去,手心握着折扇,没将它放在一边。
“那你好好休息。”像在掩饰什么,厉青崖边说边往回走。走到门口,她转身冲着桌上的包袱对世怜示意,“这几天路上你没休息好吧,眼底都青了。本来你身体就不太好,我买了滋补身体的药材,问了大夫说你可以用。等明天住进小院,你补补。”
她看见世怜盯着桌上的包袱愣住了,不待他说话,厉青崖回屋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带着包袱,跟着牙人去接下来要住的小院。小院两室一厅,二狗子和崔账房住一间,厉青崖和世怜住一间。他们的屋里有一张架子床和罗汉床,把罗汉床上的坑几挪开,再铺上褥子,也能睡一个人。
院子本就是短租给过路人,倒不用太花时间收拾。
他们收拾完毕就在前厅集合。厉青崖让二狗子偷偷去拂云寨经营的米铺买点米回来。老崔去其他米铺探探米价。而她和世怜,则去街上逛逛。
二狗子不平地嚷道:“少当家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和崔叔去办事,你们小夫妻倒是会享受。”他说着说着,像是看到什么,声音逐渐变小。
厉青崖毫不客气对二狗子嘲道:“你是少当家还是我是少当家?带你出来就是让你来做事的。”
她朝世怜示意,缓和道:“昨天怜公子身体不适,没出门。今天我先带他出去熟悉环境,至少认认路。”
说罢,就和世怜两人出门去。
自从世怜来了之后,她还没和他一起外出闲逛。难得出趟门,带他买点东西。
厉青崖和世怜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漫步,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大婶在和小贩讨价还价,有年轻的姑娘挑着发簪,还有妇人在糖人摊前给孩子买糖人。
两人拐弯进街角的一家成衣店,店里衣服琳琅满目。厉青崖让掌柜给世怜拿几件上档次的衣衫,掌柜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夸世怜,让厉青崖好不自豪。她就知道世怜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人。
她可不是故意要讨好他,一个压寨夫君好歹在穿着上不能太亏待他。
和掌柜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后,厉青崖和世怜提溜几身衣服,满意地逛下一家店铺。
逛了几家店铺,厉青崖心满意足,她看向身边的世怜,他似乎有点怔愣,难道是被她的热情感动了?
厉青崖正自得中,忽然察觉一道视线,她回头一看,和对方对上视线,是一个穿着朴实的陌生汉子。对方见她看回去,避开视线,匆匆闪进旁边的巷子。
厉青崖眉头紧皱。
他是谁?
19.狸奴
厉青崖望着消失在巷口的身影,心下奇怪。
是偶然?还是说,不是巧合?
“青崖,怎么了?”世怜转过身问她。
“唔,没事。我们去下一家店吧。”厉青崖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小插曲,说不准是她的错觉呢。
两人买了好几身衣服回小院,二狗子已回来。厉青崖回屋放完东西出来,发现二狗子蹲在小院的墙角,不知在搞什么鬼。
厉青崖喊他:“二狗子,你干嘛呢?”
“少当家快来!”二狗子转过头,略显激动又神秘兮兮对她招手。
厉青崖狐疑地走过去,蹲在二狗子旁边,发现地上竟然躺着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狸奴。
小狸奴通体雪白,脑袋上不规则点缀橘黄色毛发,尾巴也是橘色的,干瘪的身躯,瘦得没几两肉。它尖尖的小脸上眼睛溜圆,张着大嘴哈着眼前人,身子弓着发颤,爪子用力抓地。
厉青崖纳闷:这小狸奴这么怕人,怎么不跑呢?仔细一看才注意到,狸奴的一条腿不自然弯曲,原来是受了伤跑不了啊。
这么小只狸奴腿怕是折了,若没人管,怕是活不了几天。可他们这次出来有要事,没工夫伺候这小家伙啊。厉青崖苦恼。
“少当家,我们留下它吧!”二狗子睁大眼睛瞅着她,哀求道。
厉青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听见身后传来世怜的声音。
“你们怎么都蹲在那了?”刚收拾完东西的世怜边笑边走过来,厉青崖起身让出地方。只见刚才还满脸笑意的世怜看清地上的东西,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发白,腿已经迅速往后撤,一手指着狸奴,声音微颤:“快......快拿走!”
厉青崖满脸不可思议看向世怜:“你怕狸奴?”
世怜的身影摇摇欲坠,他扶着门板,眼神复杂,咬牙切齿道:“不要让我看见这畜生。”说完,转身回屋,关上房门。
厉青崖和二狗子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平时看着清冷的毒舌书生竟如此怕狸奴。
二狗子怕小狸奴被赶出去,低声求道:“少当家......”
厉青崖沉吟片刻,正色道:“你还记得这次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吧?”
二狗子默默点头,他眼含雾气,鼻头一吸,出溜的鼻涕被吸回去。
厉青崖郑重道:“你也看出来世怜不喜欢这小家伙,这狸奴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一会儿你去找个大夫给它看看,在它伤好之前,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这转折让二狗子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地上,吓得小狸奴又朝他哈气几声。
他袖子一擦脸,扬起笑脸大声说:“好嘞!少当家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说罢,拎起小狸奴搂在怀里,往院子外冲去。
这边刚弄好,厉青崖回屋去安抚被小家伙吓到的世怜。真想不到他那样一个玉做的人儿,竟然会怕狸奴。
世怜半倚着床,脸色不好地瞪着她。
厉青崖促狭道:“这么小的狸奴你也怕?”
世怜翻过身,背对她不说话。
厉青崖坐在床尾哄他,向他保证:“你放心,不会让它靠近你。那小家伙让二狗子带去看大夫了,它受了伤若没人管,估计活不了两天。这几天由二狗子照顾它,待它好了就放它走。我这样处理,你可会不开心?”
“你既然这么处理,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还能说什么?”世怜的声音闷闷的。
“乖啊!”厉青崖下意识揉了揉世怜的脑袋,待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两人都愣住了。她伸出的手瞬间收回,两人侧开脸,尴尬得不敢对视。
“我......我去弄点吃的回来。”话刚说完,厉青崖落荒而逃。
傍晚崔账房回来,厉青崖正拿几块破布往竹篮里铺,二狗子在一旁给小狸奴喂食。小狸奴后腿已用布包扎一圈,它一边警惕盯着他们,一边大口干饭,后腿爪子不时半空中划拉几下想挣脱绑住它腿的布。
一时间,老崔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少当家,你们这是......”
“老崔,你回来啦。”厉青崖扬起笑脸,说:“瞧我给银虎做的窝是不是可漂亮啦!”
“银虎?”老崔一头雾水。
二狗子小声嘟囔着:“还是‘威风’好听。”
厉青崖“啪”一声拍向二狗子脑门,向老崔解释道:“咱院子里进了只受伤的狸奴,它叫“银虎”,我们不管它怕是不太好,让它暂住几天。”
老崔一脸犹豫,嘴巴开合几下,没说什么。
他环视院子,问怜公子呢。厉青崖说世怜在屋里看书。老崔从怀里掏出个本子,说:“我跑了东云镇其他几家米铺,记了米价,价格都写在本子上了。”
“好,你先去厅里歇会儿,我们一会儿过去。”厉青崖拍拍手上的灰,满意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
片刻后,四人齐聚前厅。
二狗子把自家寨子售卖的四种米放在桌上,告诉众人价格。厉青崖和老崔分别把每一种米倒在手心上仔细端详,再对照老崔记录的米价看,价格和其他米铺差别不大,甚至还略高一些。
老百姓日常生活大量用米,米价若是太高,别说提高一成销量,销量锐减也是很有可能。他们给厉青崖安排的这个试炼根本完不成嘛。
众人有些泄气。
二狗子看了下世怜,又瞅瞅她,踌躇片刻道:“少当家,今天我去买米的时候,店里还有更好的米。但掌柜的不让我碰,可能看我不像能买得起的样子。”
世怜嗤笑一声,厉青崖低下头,有点面上无光。虽然还不认识米铺掌柜,可这看人下菜的作风也忒难看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米铺看看。”她故作深沉道。
晚上睡觉时,厉青崖在罗汉床上铺好褥子,今晚两人真要睡在一屋里,她还是有些紧张。
昨天她租院子时还带点赌气成分,认为世怜在躲她,她偏不想让他如愿,脑子一热就定了这个只有两间卧室的小院。
直到这会儿真要住一屋了,她才有真实感,后悔没选一个更大的小院。她手上资金虽然紧张,也是够用的。连成亲那天,她和世怜也是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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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要不她再找个借口换个小院租?
正当厉青崖摇头否掉心中念头,世怜清冽的声音响起:“青崖,你睡床上吧。”吓得她没抱稳枕头,正好掉在罗汉床上。
厉青崖脸颊通红,嘴里小声嘟囔着“礼数不合”。世怜看她的怪异反应,一脸莫名地说:“你睡架子床,床上有床幔,也有些遮挡。小生怎能真让姑娘睡软榻呢。我睡罗汉床,若有人来,就把坑几搬回来,不会让人起疑。”
片刻后,他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舔舔虎牙道:“难道你想和我共睡一床?嗯~这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厉青崖拎起枕头朝世怜扔去:“呸,你做什么白日梦呢,我才没那么想。”
**
夜已深,厉青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隔着床幔,世怜清浅的呼吸声,让他的存在十分明显。她真切感受到,此刻她和世怜正睡在同一个屋檐下,让她在意得不得了。
随着时间流逝,厉青崖即将进入睡梦中,忽然耳边有轻微响动,她双眼霎时张开,盯着眼前的墙壁,呼吸频率却分毫未变。
耳边窸窸窣窣,是世怜下床的声音,随即门口漏出一阵微风进来,拨动床幔触到厉青崖的背。
世怜是和她一样睡不着,还是只是起夜去茅房?
等待片刻,世怜还没回来。厉青崖的好奇心上来了,也悄悄跟着往外走。走到前厅,大门没关严,露出一点缝隙。她从门缝往院子看,世怜正站在银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
月下的世怜看着十分陌生,身披风霜,透出一丝冷寂感。
他似乎伸手要做什么,突然警惕地环顾四周,吓得厉青崖缩回偷窥的视线,轻轻靠在门背后。
当她再次看向门缝时,世怜一手拿着碗,正往碗里倒东西,十分迅速放在墙角,然后利落朝茅房走去。
她实在好奇极了,趁世怜进茅房的功夫,用轻功三两步飘到银虎跟前。
银虎蜷缩干瘪的身躯,胡子微动,眯着眼,眼皮轻微颤动。不知是伤口疼还是今天碰到他们这帮陌生人,它睡得不踏实。
它身旁的土地湿了一大片,水碗却是满的。而这个碗刚刚还在世怜手上。
厉青崖讶然,世怜不是怕狸奴吗?怎的半夜不睡觉,给银虎打翻的水碗续上水?可能连二狗子都不知道它打翻了水碗。
此时,茅厕传来声响,厉青崖急忙轻声回屋,翻身上床装作睡着了。身后轻微动静,世怜似乎也上了软榻。
之后再无动静,厉青崖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洗漱完吃早点。厉青崖特意偷偷关注世怜的动态。他仍旧离银虎远远的,偶尔视线扫过那只瘦小狸奴,他也眉头紧皱,一脸冷漠,像是非常讨厌它。
若不是昨晚她亲眼看到,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出了癔症。世怜的行为为何如此反常?真是有意思。厉青崖摸摸下巴,决定持续观察。
吃过早饭后,厉青崖带着世怜、崔账房和二狗子,一起往拂云寨经营的米铺走去。
20.献计
“哟,少当家来啦!”
当厉青崖一行人来到米铺前,米铺的掌柜一眼就认出厉青崖。
厉青崖纳闷,他们可从来没见过面,掌柜是怎么知道她是谁。
“少当家里面请~”掌柜一脸面善地笑着,伸手引他们进米铺后堂,随后他给在座每人端茶倒水。当他走到二狗子面前,表情略显惊讶,又赶紧笑笑。
“鄙人姓‘林’,一直久仰少当家的威名,这次终于有机会见到少当家,真是三生有幸。”林掌柜朝厉青崖双手作揖,一脸诚恳。
在介绍完现场的几人后,厉青崖还是问出她先前的疑问。
林掌柜回道:“自我们接到寨里的消息,就一直等着少当家来指导。都说少当家擅使长刀,为人勇猛,今儿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他一脸愧色,对着厉青崖道歉道:“昨儿,手下犯错,误把客人的米搞错了。所以见着小兄弟,我态度不是很好。在这我向小兄弟道个不是。”
厉青崖抱着刀朝二狗子努努头,林掌柜转而向他弯腰作揖。吓得二狗子赶忙扶起林掌柜,面对他局促不安。
随后林掌柜问他们何时落脚,是否需要安排住宿,厉青崖一一回答。林掌柜要宴请他们吃饭,她说想先了解米铺情况,晚上再说。
林掌柜让手下抱来账本,介绍米铺经营情况。厉青崖和崔账房一边翻账本一边听他说。
林掌柜介绍道:“东云镇这几年降水不多,田里收成不太好,以致于收上来的米价也高。而我们店的顾客多为平头百姓,米价不好卖太高。价格高了也卖不出去,所以卖米的利润不多。扣除交给寨子的部分,也只够店员糊口的。”
“况且这东云镇不只咱这一家米铺,好几条街上都有米铺,有的背后还有些大人支持。我们也不好太出风头。”林掌柜苦笑道,“也怪我能力有限,能维持现状已是不易。”
厉青崖安抚道:“老林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们这次来,也是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我们先了解情况,有不懂的再问你,你先忙。”
林掌柜抬眼看向她,躬身谦卑道:“好嘞。少当家有事随时找我。”说完他就离开了。
看着眼前厚厚的账本,厉青崖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让她看得直打哈欠。她根本看不出什么,反而越看越困。
她转而问向崔账房:“老崔,你看出什么来吗?”
老崔眉头紧锁,一脸严肃,边翻看账本,边噼啪拨弄算盘。算了片刻,他谨慎回道:“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和林掌柜说得一样。”
厉青崖双手托腮,叹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拿走账本。
“我能看看?”世怜问。
厉青崖抬眼看过去,世怜嘴上请示她,没等她回复就已经展开账本。她挥挥手,示意他随便看。
她环视周围环境,看到二狗子在那如坐针毡。她提议一起去前头店里转转,二狗子欣然答应。
两人在铺子里转了半天,看着掌柜和手下卖米,来买米的顾客不多,有的身上衣服还打着补丁。待了半天,厉青崖也只是大致知晓店里卖的几种米,没其他收获。
晚上林掌柜宴请他们吃饭后,一行人回到小院休息。躺在床上,厉青崖半天睡不着。也多亏米铺的事,今日她和世怜共睡一屋没那么紧张。
厉青崖躺着看向床顶发呆,冷不丁出声道:“世怜,你怎么看?”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让她忍不住幻想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唔,现在还看不出来。青崖你怎么看?”
她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哇。昨天二狗子说掌柜狗眼看人低,可今天一看,他慈祥、谦虚、眼光犀利,还能低头向二狗子认错。怎么看都是挺厚道的一个人。”
“这样啊。”世怜沉吟。
厉青崖忍不住侧过身,透过床帐隐约看见世怜头枕着双手的身影,她脸上微微泛起热意。
“青崖,明天我能不跟你们去么?”
“咦?”
“看账本有老崔,我在那也帮不上忙,想独自出去转转。”
厉青崖不由得坐起身,床吱呀一响。她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声音略急促:“你怎么突然想去转转?要不我陪你一起。”
世怜沉默片刻,回道:“你不信我?你怕我跑?”
她咽了咽口水,说:“我没这么想。”
世怜苦涩道:“你觉得我还能跑去哪?我只是想偶尔出去透透气。你若不放心就算了。”
“好。你去吧,我信你。”厉青崖说完后,心里沉甸甸的。晚上她做梦梦到世怜出门后就没再回来,她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着满天乌云,情绪不太高。
厉青崖和崔账房去了米铺,二狗子留在院里照顾银虎。
林掌柜堆着笑脸欢迎两人。今天他们仍旧在米铺待着,厉青崖看着来往顾客,老崔还在拨弄算盘对账。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直到他们离开前,厉青崖问林掌柜,说想要跟着去收米。林掌柜笑眯眯答应了。
回到小院,看到世怜在椅子上翻着书卷,厉青崖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头一次露出笑脸。
第二天,他们跟着林掌柜去附近的村庄收米,一个颤巍巍的老汉,指着门前装好的米,积极地向他们搭话。林掌柜和他来回砍价,老汉皱成树皮的老脸,苦涩道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收成本来就不太好,价格再低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厉青崖用手抓起一把米,成色不太好,她眉头皱成一团。这么糙的米收价还不便宜,和账本上的价格相差不大,倒是能对得上。
回米铺路上,林掌柜叹道这已经是他收来的好价格了,东云镇的百姓吃这种米的偏多,能收到更好的米比较少。他建议厉青崖要不试试在别处摆摊,能多一点进项。
厉青崖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反正目前也没其他法子,还不如尝试一下。
于是她拉着二狗子在东云镇的街上到处打听哪里可以免费摆摊,接下来一周,他们早早去米铺取米,到人流量多的地方摆摊。
一开始,厉青崖还抹不开脸,在一旁看着二狗子大声叫卖,嘴甜地奉承来看米的人。可总不能干待着不做事,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也跟着叫卖起来。渐渐地,她也放开了,朗声笑着推销摊位上的米。
效果确实很明显,多一个销售点,米的销量有所增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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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离米铺收入提升一成还差得远,而她只剩大半个月。按照老崔算的账,持续摆摊也达不成目标。
这该怎么办呢?
厉青崖摊位也不去摆了,坐在米铺里沉思,余光扫过店里的几种米。她偶然瞥见角落处有一小袋白花花的大米,她激动地从凳子上蹦起来,问林掌柜那袋米为什么不拿出来卖。
林掌柜一脸为难,叹道:“少当家,这是上好的新米。不是我不想卖,是这米收得少,价格高。能买下这批米的都是大户人家,所以也只摆出一小部分售卖。”
厉青崖两眼放光,问能不能再收些新米。
林掌柜面露难色:“我也想多收些新米,无奈铺里资金不富余,最多只能再收几袋,也不顶用啊。何况必须得有人收了这些米,不然烂在手里就完了,铺里的钱周转不上来。”
刚还激动的厉青崖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脸色变得铁青。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办法。”林掌柜悄声说道。
“快说!”她打起精神。
“东云镇上有典当行,可以抵押物品换钱出来。”
厉青崖眉头一皱,不大高兴道:“我身上哪有能抵押贷款收米的值钱物。老林你这主意也忒不顶用了。”
林掌柜半眯着双眼,嘴角微勾:“咱铺子的地契不是能抵押嘛。”
厉青崖怒拍桌子,指着他高声骂道:“放肆!你个老匹夫,安的什么心!亏我还把你当老实人。”
“哎哟,少当家冤枉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么。”林掌柜委屈解释道,“短期内你想要获得更大收益,就要冒点风险。等你有钱收购大批好米,再卖给大户人家,得到的利润不仅能把铺子地契赎回,还能完成使命,冒点险算什么。你想要当上寨主,不有点魄力怎么行呢。”
他补充道:“我要是只考虑自个,定不会提出这样的主意。我都是掌柜了,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这都是为了少当家考虑啊!”
厉青崖静下来仔细思索这个法子。乍一听它是个馊主意,可若操作得当,不失为一个妙招。主要是试炼期限眼瞅着将近,而她摆摊也没起色。再这样下去,她的试炼就失败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
她锐利地盯着林掌柜双眼,问他:“此计你可有把握?若卖不出怎么办?”
林掌柜一脸慈祥笑着,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东云镇的大户名单,上面简单备注对方情况。
他递给厉青崖,说:“纸上这几家在东云镇家大业大,能吃得下这些精米。至于收米的渠道,明儿让小王带你去,之前收米他跟我去过几次。我还要坐镇米铺,不好离开。”
厉青崖狐疑道:“你既然有名单,为何之前不自己卖给他们。”
林掌柜叹气道:“唉,我也想啊。铺里资金不充裕,也只能卖少许精米过去。我虽然是掌柜,可这米铺是寨里的营生,哪里是我等人有权力定夺这么大的事呢。只求平安无过,混口饭吃而已。要不是少当家的试炼期限迫在眼前,我也不敢提出这个主意啊。”
他说得也有道理。
厉青崖放下心来,将名单放进怀里。
她决定铤而走险,奋力一搏。
21.抵押
晚上回到小院,厉青崖把林掌柜的建议同步给其他人。
崔账房大惊失色,拍桌而起:“少当家,万万不能啊!”声音尖到能戳穿屋顶。
厉青崖掏掏快震聋的耳朵,她就知道老崔反应会很大。她一开始不也和他一样震惊。可若冒点险就有可能达成目的,总比坐以待毙强啊。
“那林掌柜的话听不得!你可别轻信他的鬼话。盈利事小,米铺若丢了,那可麻烦大喽!”老崔急得直冒汗,他当时在米铺后堂算账,根本不知道前头发生这么大的事。现在他一脸急切劝说她,生怕她真抵押店铺。
厉青崖想知道其他人看法,她转头问:“二狗子,你......算了,问你没用。”
二狗子也眉眼耷拉,四处看在座人的眼色。
厉青崖猛灌几口水,在组织语言说服老崔。
她示意老崔坐下:“老崔你别急,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嘛。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的反应。可后来仔细琢磨,此事也不是不可行。”
“可......”
她抬手止住老崔的插话,继续说道:“我们已经试过摆摊不可行,现在时间紧张,只要能达成目标,激进一点又何妨?我知道你们担心事情不顺利。这样,明天我就去探查名单,看林掌柜说的是否属实。若能确定,再进行下一步。”
老崔泣声劝道:“少当家三思啊!”
厉青崖一脸严肃道:“老崔,我意已决。你要真想帮我,就别劝了。”
老崔双手抱头,一脸完蛋的样子。而世怜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问道:“你不防着......他?”
“这有什么。我和林掌柜无冤无仇,他是米铺掌柜,在此地经营多年,犯不上害我。而且此事我不打算让他插手,他也无法插手。”厉青崖信心满满道。
世怜问她:“青崖,既然你已决定,需要我们做什么?”他平静得好像她只是做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这倒让厉青崖很意外,她原以为世怜也会不赞同她。
她随即松了一口气,朗声笑道:“这次试炼是对我的考验,我自己就能处理好。老崔还得去米铺理账,而你和二狗子难得出来一趟,就当放风啦。”
她拍拍二狗子的肩膀,装作没看到他担忧的神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祝你旗开得胜!”世怜嘴角微弯。
“好!”厉青崖咧嘴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厉青崖决定先不收精米,她啃着手里的包子出门,根据纸上的信息,她跑去大户最多的那条街上,调查名单上前几家的信息。
第一家是蒋府,据说是靠卖布起家,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铺做起,发家后扩大家宅,人丁兴旺。
厉青崖先是围着府邸转悠,预估它的占地面积大小,又问了周边小摊贩蒋家的人口情况,对方告诉她了一些情报,和清单上大体上一致。她如法炮制,又去实地考察两三家,基本上都符合清单上标出的情况。
厉青崖回米铺装了一小袋精米,直奔蒋府而去。她去蒋府找到管家,和对方谈精米的生意,还提供样品给对方看。她俩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厉青崖终于拿下订单。接下来两三家也是靠店铺多年经营的商誉和她厚脸皮磨出来的订单。
订单是按照分批交货签的,先交一部分现米,剩下的过几天交货。而米铺的精米,还不够完全供一府的分量。所以再签完三家订单后,厉青崖也没继续签单,而是要想办法赶紧收新米,边扩大囤货边继续找买家。
这晚上,厉青崖喜滋滋告诉众人成果,老崔还是欲言又止,满脸忧色。
接下来的一天,林掌柜笑眯眯地守店,而厉青崖跟着他手下小王去周边的村庄收精米,同时她还让老崔算了笔账。虽然精米收价略高,可这三笔订单的利润还是让她两眼放光。
那还等什么,说明这法子行得通啊!再挣个好几笔,不就能完成增加营收一成的目的了。
厉青崖整个人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态。
之前他们的尝试没成效,还浪费了小半个月时间,已经让她相当急躁。没想到终于等来转机,这次,她肯定能成功。只要抵押店铺获得大笔资金,再扩大收米量,很快就能赎回地契并获得不菲利润。
一想到这,厉青崖喜笑颜开。她都开始设想,等拿到利润,留一小部分带世怜他们买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想必他们也会更加开心。
因为收货运货还需要不少时间,厉青崖为提高效率,让小王留下,他负责将米拉回米铺。而她则赶紧回去拿地契去典当行抵押。这么大笔买卖,估计典当行也需要费些时间。
当厉青崖拿到资金后,又追加收购一部分精米,并把之前收来的米给前三家交货。并继续照着名单去谈后面的订单。
接下来的交易没那么顺利,有的愿意从她那买米,有的怎么也谈不下来。
正当他们谈判僵持中,一个小厮过来通报,说蒋府的管家来找她。
话音未落,蒋府管家怒气冲冲奔到厉青崖面前,甩出一个布袋,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精米!”
布袋中洁白的大米中掺杂着泛灰的陈米、糙米,数量颇多,目之所及至少有一半都是灰色,像雪里掺杂了大量的沙土,玷污那一片白。
厉青崖瞪大双眼,随即眉心皱成个川字,问道:“这米哪来的?我们的确送的是精米啊。”
那管家脖子上青筋跳动,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这就是你们拉来的精米。府里这几天忙,没顾上一一清点。今天厨房煮米时就发现米不对。你们后面交货的米,只有几袋是好米,剩下的都是这样的米。亏得我好心给你个机会,没想到是个白眼狼。走,我们见官去!”说着就要上手扯厉青崖往外走。
厉青崖身形一闪,躲开他伸来的手,皱眉道:“且慢,事情还未查清,怎能这么快下定论。先让我回去问问,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好哇,你这骗子真是不见官不掉泪。我这就报官去,你们米铺一个都别想逃!”
管家正要拔腿向外走,厉青崖举刀上前一步拦住他,不由得大声道:“我说了让你等,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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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耳朵吗?我说了先回去查查看,若真是我们的问题,定会给你个交代。”
管家扑通一声向后坐到地上,手指颤悠悠指向眼前的刀鞘。
“你们......”张府管事蜷缩着身子小声插话道,“要不出去聊?府里现下不方便待客,你们有什么事都请出去聊吧。”
厉青崖转脸朝他道:“我们的生意还没谈完呢。”
“没有没有,我们不需要米。不用再说了,都出去吧。”张管事硬着头皮把他们请出去,梆一声大门在他们眼前关上。
最后蒋家管家慑于厉青崖的刀,说给她一点时间回去查,若超过期限不给个交代,他们蒋府就去府衙告发她。不仅送她吃牢饭,还会让她家米铺在东云镇开不下去。
厉青崖咬紧后槽牙握着刀往回走,刚到半路就撞见来找的她的二狗子。
二狗子像受惊的小鸟,嗖地差点冲进她怀里:“少当家,终于找到你了。不好啦!有两家客人上门砸店了!”
说着说着他眼里含泪:“他们说我们卖给他们的米不是精米,是精米掺杂了糙米。要我们给个说法,还要去报官。店里的客人都被吓跑了,米铺里桌子椅子都被砸烂了。我们怎么办啊?少当家要不咱偷偷跑回寨子吧!这里的事就别管啦。”
“二狗子,有我在你怕什么!收起你的眼泪。我自己弄出的事,我自己扛。跟你们没关系。”厉青崖高声喊道,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待两人赶到米铺,一地狼藉。数十个下人拿着棍棒打砸店铺里的东西,到处是被砸断的残缺木头、破布袋子,而店里的米散落一地。
“看谁还敢砸!”厉青崖提气怒吼一声,在人群里灵活穿梭,见到打砸人员上前就用刀鞘一挥,弹飞他们的棍棒。
她以一己之力挥开了十几根棍棒,一时间对方谁也不敢再上前。
“谁是管事的,过来说话!”厉青崖用刀震地,一双眼恶狠狠瞪过眼前一圈人。而围在一旁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两个眼熟的管家上前和她说话。
“你们米铺真是黑店!我们好心高价买你们的精米,你们竟掺着大量劣米来忽悠我们。今儿大家都看看啊,这家店是黑店,谁也别来这买米啊!”
周围的百姓对她指指点点,厉青崖脸色苍白。
她努力压住心底的怒火和恐慌,平静地说:“你们觉得有问题,应该先找我谈。是什么问题还没弄清楚,就砸我们的店,这是什么道理?”
其中一个管家往地上吐口痰,直接骂道:“我呸!我们不仅要砸了你们店,还要让你们吃官司。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正当双方人马争执不下,一队官兵手握长枪,骂骂咧咧赶过来:“都让让,别挡路!你们都堵在这干嘛呢!”
厉青崖感觉到她身上的肌肉发紧,像是见到天敌下一秒就要逃跑。她身边的二狗子忍不住左顾右看往回缩,像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官爷,我们要告发他们!”一管事指着厉青崖朝官兵说道。
22.小巷
天边乌云层层叠叠,沉甸甸地,让人快喘不上气。
小院里寂静无声,每个人经过厉青崖都悄悄将脚步放得更轻,谁也不敢触她霉头。
厉青崖坐在前院,看着眼前蔫吧的植物,面色忽隐忽暗,思绪不由得回到那一天。
那一天她和米铺被管事当众举报。
管事愤怒的嘴脸,二狗子惶恐的神色,威严持枪的官兵,看似痛心疾首的林掌柜,还有指指点点的百姓,这些脸庞全都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不停地切换。
没有哪一刻,比那时候更让她想不顾一切逃走。
她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儿在不停地叩问她:你看你做了那么多事,最后还是如此下场,值得吗?
她从来没犯过那么大纰漏。面对各种指责和身上肩负的责任,她想逃,却不能逃。
因为她是拂云寨少当家。
因为她是厉青崖。就算做了错事,也要堂堂正正面对它,无论结果好坏。
那天管事的话音刚落,官兵就把两拨人马聚在一起,管事们指控他们弄虚作假,林掌柜则主张管事们毁坏店铺财物,造成巨大损失,且污蔑他们,造成名誉损失。
官兵见两边各有各的道理,而现场调解不成,就让双方递交文书对簿公堂。
管事们留下狠话,骂骂咧咧带着下人离开。而留下的厉青崖一行人则开始收拾店铺。她找到小王,厉声逼问他精米的事,小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和小王赶去收米的农家,对方承认精米不够,就用了糙米凑,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说既然被发现了,也只会退一部分钱。
厉青崖简直气炸了,她信了林掌柜推荐的佃户,却被他从源头釜底抽薪,让她不仅销量增长无望,试炼失败,还抵押掉店铺,欠了一屁股债,资金断裂还不上。就算目前还能经营的米铺声望下跌,销量骤降,接下来也很难有起色。
这手段真是够狠。她就这么遭人恨?林掌柜的背后,是谁这么想置她于死地?
她知道她也有错,错在冲动贪婪,错在信错人。她又该如何弥补损失?
厉青崖重重叹声气。
“喵嗷~~”
狸奴的叫声唤回厉青崖的思绪。银虎拖着它的小短腿爬到厉青崖面前,用脑袋蹭蹭她的腿,些许驱散她内心的阴霾。
银虎刚来时,它还是只见人会哈气的尖下巴瘸腿橘白狸奴。二狗子照顾几天后,它逐渐对他们放下心防,腿在治疗下也能动弹了,走路还有点跛。它和人熟悉后,尽显粘人本色,时不时想找人贴贴。
这阵子厉青崖每天忙得飞起,可早晚回来还是会蹲下来摸摸它,被它蹭一腿的毛。
银虎不仅蹭她,小院里所有人它都喜欢蹭。然而世怜视它如蛇蝎,每次银虎朝他一晃一晃奔去,他都能精准闪开,脸上如临大敌,眼神含冰,一脸铁青。厉青崖等人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
尤为奇怪的是,世怜越躲它,它越喜欢追。就算他从不让它靠近,银虎还是乐此不疲去追他。闹得世怜经常将自己锁在屋里看书,或是频频外出。
而这会儿,世怜则正悄声摸向院门,往外快步离开。
他这是要去哪?
厉青崖坐不住了,她不想再接收老崔和二狗子射来的怜悯视线,也想暂时抛开米铺的烦心事。他们都遇到这么大的事,世怜竟还独自外出。他在东云镇也没熟人,他到底去哪?要做什么?
厉青崖顺起手边的刀,远远跟在世怜身后。
一开始世怜先走向水果摊,蹲下身,挑了会儿水果,和卖果的魁梧大汉聊了几句。不一会儿,他起身离开,手上空空。接着他溜达到卖笔墨纸砚的纸斋,挑了一会儿,还是空手出来。接着他进了书局,在里面翻了会儿书......
正当厉青崖无聊到打哈欠时,世怜又走进一家点心店,这次出来,他手里提溜着一个包袱。
难道世怜是要给他们买点心,来显示他对他们的关心?厉青崖暗暗想着,略感欣慰。
当她正准备放弃跟踪,假装不知世怜准备的惊喜。世怜转身走进一个漆黑小巷,厉青崖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那不是回小院的路。
她不想朝最坏的方向去想。可在这节骨眼上,世怜独自拎着一包袱点心,朝他不该去的方向。若她没记错,这个巷子连着的几个小巷,都是通往城外的方向。
霎时,厉青崖什么都想明白了,原来他竟是......
一股怒火直冲她天灵盖。她想放声大笑,笑她又是识人不清,一次次看走眼。既然他敢跑,是他违背契约在先,那就别怪她下手狠毒了。
厉青崖提起轻功,悄声靠近眼前颀长的身影。
当她伸手拉向世怜的肩膀,眼前人向左一闪,转身用折扇挡过来。见来人是她,世怜明显愣怔片刻,折扇轻轻落下。
厉青崖带着刀身直按世怜在墙上,大声逼问到:“你去哪?”
世怜别开头,长长的睫毛轻颤,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
他的不配合让厉青崖异常愤怒,气到深处反倒笑出来:“说不出,对不对?”
她随即用一种古怪的语气,眯起双眼,轻声说:“偏我怕你待在寨里无聊,带你出来放风。见你要被斩刀下,豁出性命替你挡刀。没想到我们大难临头,你就准备自己跑了。原来全都是我自作多情!”说到后面,她冷酷盯着眼前人,声音充满恨意。
“可以放开我吗?别忘了我们签过契约,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少当家难道说话不算数?”世怜转过头来直视她,义正言辞地说,声音毫无波澜。
哈,就连这时候他都如此平静,绑他来的这段时间,他一定把她当傻子看吧。厉青崖露出嗜血的笑容。
她舔舔嘴唇:“不能碰你?我就碰,我碰了你,你能怎样?”说完,朝他左肩狠狠咬下去,嘴里漫出一股铁锈味,她要给他打下她的烙印,让他知道她厉青崖不是好惹的,看他还敢偷偷逃开她。
“唔。”世怜痛呼,琉璃般的眼睛蒙上一点雾气,身影摇摇欲坠,似乎要站不稳。
厉青崖舔舔嘴角残留的鲜血,心下快意。
“你疯了?放开我!”世怜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厉声吼道。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推拒刀身的手绵绵无力。
厉青崖看他激烈的反应笑得十分开怀:“为什么要放开你?之前枉我怜你,信你,想把最好东西都给你。你回馈我什么?”
她像被恶鬼附身般,舌头舔他左肩被咬的伤口,满意地看他疼痛间下意识的轻微战栗。手一松,他手里的包袱掉落在地,桃花酥散落一地,有种桃花被捻碎的残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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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啊?说你是给我们买的点心。怎么不说呢?”厉青崖诱哄道。
世怜脸上难过之情一闪而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他平静地说:“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吧,咬我也行。等你出够气了,就放我走。”
“唔,你还想走啊?”厉青崖按住他的手轻微抖了一下,脑子气得不太清醒道:“你这么俊俏的公子哥,谁会白白放你走呢?小美人儿,你说对不对?”
她停顿片刻,又道:“除非......你能让我满意。”
“你要怎样才满意?”世怜摆出一副平静面孔,却不知此刻的他像高高在上的男仙跌落凡间,肩上晕出的血色,为他增添一抹怜意。
他似乎毫不害怕她会伤害他,这种信任在此刻颇具讽刺意味,刺痛了她的心。他既然仗着她不忍心对他下狠手而试探她,那她偏不如他的意。
“你可别后悔。”
说罢,厉青崖左手掐住世怜下巴,压他身上的刀改为按住他的手,她前进一步,上半身紧贴他身上,对准他的喉结,一口轻咬下去!他微微战栗。
“你敢!”世怜薄怒,说话的气流声从胸膛直接传给她。
他一说话,喉结颤动,厉青崖下意识用舌头往前一抵,正舔在他的喉结上!
世怜一抖,厉青崖也愣了片刻。
“我当然敢!”厉青崖放狠话。这薄唇,净说出她不喜的话。她要叫他再也说不出她不想听的话。
厉青崖的唇直直咬上世怜的薄唇,没有章法胡乱舔着。这似乎激怒了他,他的手用力推拒却纹丝不动。他气极反笑,微张薄唇想要反击回去。谁知那缝隙一开,两人舌尖相触,像醉酒般眩晕,两人不住颤动。他反客为主吻回去。
两人从一开始的争夺权力,唇齿间你来我往。渐渐地,这个吻变了味,舌尖相触,多了一丝温柔缱绻。
到最后厉青崖快要呼吸不上来,两人的脸才依依不舍分开。
厉青崖喘息着,脸颊发烫,腿脚发软。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会做出如此胆大的事,像入了魔般发疯。
而世怜用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气息也不稳。
两人都说不出话。
忽然,世怜小脸一白,跌坐在地。吓得厉青崖赶紧伸手扶住他的手,两人的手一接触,像触电一般弹开。
厉青崖的理智回来了,她讷讷道:“你是病发了?”
世怜轻叹一声:“我本不想让你看到我这狼狈样子。最近你已经够烦了,不想再给你添乱。”
那铺天而来的愧疚感要将厉青崖淹没。瞧她干了什么好事,不仅误会了他,还对病发的他又啃又咬,让他伤上加伤。
“我......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厉青崖蹲下来,将世怜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就要扶他起来。
世怜正要说什么,突然被巷子外的对话声打断。
“他跑哪去了?”一汉子粗声说道。
“刚才还在这条街上呢。”另一汉子答到。
“快找,这回不能让他跑了。那天我亲眼见到他在东云镇上,咱接了命令要把他的命留在这。”
厉青崖大惊。
她突然想起刚来东云镇的那个窥探目光,难道寨里有人雇杀手追杀她?
她和身旁的世怜对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23.追杀
厉青崖瞧见世怜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她是眼花了?
随着贼人的脚步声靠近,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她和世怜用眼神示意,不用说一句话,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世怜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整个身体半靠在厉青崖身上。厉青崖右手环住他的腰,提起轻功带动两人往前跑,尽可能放轻脚步。
可好运并未眷顾她。刚跑出没几步,就听到贼人在他们身后大声喊:“在这里!快追,别让他们跑了!”随即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厉青崖带着世怜在巷里狂奔,跑到交叉口左转,右转,直走。
多亏刚来东云镇时,她偶尔独自瞎晃悠,对这几条小巷略有印象,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巷子里住着不少人家,有些居民门边放着零碎玩意。厉青崖也顾不得其他,边跑边把路边能砸的杂物一股脑全往后砸,噼里啪啦全砸在后边追兵身上,企图拖慢对方追击脚步。
正当厉青崖要松一口气时,从斜前方蹿出另一个贼人,对方一脸得色,奸笑一声:“看你们往哪里跑?”手里持剑冲他们飞奔而来。
他们今天要死在这吗?
厉青崖脚步一顿,用左脚踹开前边袭来的剑,右脚往后一蹬,将后方追击的剑踢开。左手带刀划过半圈,像划出分界线,让对方无法靠近。
这一两个呼吸间,她带着世怜朝右边转向,继续跑。可她肩上的手臂越来越沉,耳边传来的喘气声愈发粗重,像是要到极限。
搭在她肩上的力道变轻,厉青崖按住世怜正要抬起的手臂,对他吼道:“别停下!”
世怜边喘边说得断断续续:“放我下来......你能......跑掉。”
厉青崖咬紧牙关,怒吼道:“别说了!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说话间又顺起一旁的椅子往后甩。
前边光线刺眼,似乎快要到主街道上,再往旁一拐,就能出城。城门口有官兵把守,想必追兵也不敢闹大,人一多更好浑水摸鱼。
正当身后再一次袭来攻击,厉青崖抄起手边的簸箕往后一扬,哗啦一声。
“啊!”
她听到后边痛呼和摔倒的声音,簸箕里晒着豆子。
当冲出巷子,街上喧哗的声音充斥耳边,他们回到普通人的世界。
厉青崖带着世怜从人群里钻来钻去,不时响起“哎呦”“没长眼啊”“谁撞我”的骂声。身后追杀的气息也渐渐拉远。
当他们终于赶到城门口,混入出城的人,天边响起闷雷滚滚声。
直到这时,两人才稍微放慢步伐,深吸气再吐出肺里的浊气。
为什么不往小院里跑,而是跑向城外?
那是因为她考虑到小院里还有两个柔弱的“累赘”,若对方知晓他们的落脚点,半夜搞起偷袭,她不能保证能护住所有人。
还不如引到城外,想办法安置世怜,自己再一挑二,应该打得过。巷子里太过狭窄施展不开,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追兵。况且她才在东云镇搞砸一切,再弄出大动静怕被官兵盯上,她毕竟还是个匪啊!
当厉青崖带着世怜穿梭在密林里,世怜脚步踉跄,脚步一轻一重,步伐愈加缓慢。他似乎真的走不动了。他喘气带来的气流,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吹着,厉青崖的右耳有种灼烧感,她强忍住痒意,忧心忡忡环视林中哪里可以躲藏。
随着天上打了一道轰天响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从天而降。顷刻间,暴雨哗哗往下浇,打在叶片上的声音,一时间盖过他们在灌木丛中的跑动声响。
“唔”厉青崖一把捂住世怜的嘴,将他轻轻一带,整个身子伏在他身上,眼睛警惕扫过几米开外的两个身影。
“他们跑哪去啦?”一声音气急败坏道。
“可恶,咋突然下大雨,都看不清了。”
“找!他们一定跑不远,就在附近。说不准,就藏在我们眼皮底下。”说话声越来越清晰,视线有如实质般刺过来,贼人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这个方向靠近。
厉青崖死死捂住世怜的脸,他被雨水浇湿的脸颊冰冷,略急促的热气喷在她手里,那坚毅的薄唇紧贴她掌心,她还记忆犹新这唇亲上去是怎样的柔软触感。若不是眼前危机未除,她手心痒得快捂不住了。他们绝不能死在这里!她和世怜还有好多话没说、事没做,怎能倒在此地?
贼人的脚步在眼前两三米处停下,转而朝另一个方向用剑敲打灌木丛。
好险。
厉青崖脸上的冷汗随雨滴一起落下,她这才放开捂住世怜的手。
眼前的世怜眉心紧蹙,眼皮半耷拉,眼神涣散,脸色惨白。被大雨浇湿的白色长衫紧贴身上,勾勒出高挑瘦削的身姿,一双笔直大长腿靠着树干微颤。
世怜的状态太差了,若再找不到地方休憩,他似乎随时倒下。
为防止追兵发现,厉青崖扶他坐地上,一手拢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引开他们。别怕,你信我。”
世怜耳朵下意识颤动,厉青崖的唇不小心擦过他的耳廓,他耳朵瞬间染上红霞。她也睫毛轻颤,停顿片刻,悄声握刀猫着腰离开。
雨势渐大,林间弥漫浓雾,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
厉青崖在林间轻踏树枝快速穿梭。直到和世怜拉开三百米后,她高声痛呼一声,蹲在其中一棵大树上,长刀出鞘,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从猎物身份转变为猎人身份。
不多会儿,灌木丛沙沙作响,两把剑穿树而出,直刺而来。
然而来人只刺到潮湿的空气。待他们环视四周后,再抬头时却已晚。厉青崖从上方持刀劈下,直接打飞一贼人的剑,重创他倒地,差点就将来人斩杀。
在削弱一贼人的战力后,厉青崖和另一贼人对招数十个来回,直接将人肩膀削出一道血雾,钉在树干上。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来杀我?”厉青崖恶狠狠逼问道。
眼前的贼人眉头皱成川字,脸上肌肉在抽动,表情古怪却还嘴硬道:“你休想知道!”
话音刚落,厉青崖身后传来破风声,她抽刀反手一捅,将后方贼人噗地捅个对穿。
厉青崖露出嗜血笑容,逼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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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贼人:“那这样呢?你说不说?”
“反正说了也是个死,你说呢?”面前的贼人面露狰狞,指尖一闪,厉青崖下意识用刀往身前挡,将对方甩来的暗器反弹回去,正好插在贼人脖子上,血哗啦啦从他脖子喷出。不稍片刻,人已没气了。
厉青崖蹙眉,他们怎么只派两人来刺杀她,难道寨里人不知道她武艺高强吗?她不知道追杀她的人有几人,还以为这两人只是先遣部队,所以在巷子里不敢莽撞,想诱出所有贼人再反击。
可寨里到底是谁要对她痛下杀手,她可不记得有得罪谁到要不死不休的地步。难道还是卢家吗?此事颇有古怪。
她仔细打量贼人的手,他指腹有茧,手指并不粗糙。身上短打虽然朴素,料子却比拂云寨众人日常穿的麻布好得多。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打手?
瓢泼的大雨将血水冲成一小滩水洼,冰凉的雨水顺着厉青崖的睫毛滴到地上,溅起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坏了!世怜还在等她!
厉青崖拔腿向来处奔去,然而打斗时为了引开贼人,刻意偏离了方向,现在四周都是相似的树,林间雾雨蒙蒙,竟看不清哪里有世怜的踪影。她心急如焚,放声喊着世怜的名字,耳边回响的是无尽的暴雨声。就算世怜能回应她,那声音也很可能被雨声遮住。
“砰!”
厉青崖脑袋低垂,一拳砸在树上,她是不是不该留下世怜一个人?
努力压住心下的恐慌,厉青崖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雨水,她绝不能放弃,世怜一定还在等她回去。
厉青崖继续边走边呼喊,转过头去,她余光发现有石子规律性地穿过雨幕击到树干上,一颗,一颗,又一颗。石子击到树上的声音轻不可闻,可一颗接一颗横向划破雨雾的痕迹清晰可见。
她拔腿就朝那棵树方向飞奔而去,而世怜正靠在树对面的一棵树摇摇欲坠。
厉青崖一把扶住,世怜轻声苦笑:“你要再不来,我手上的石子可要扔光了,一旦坐下就再也没力气起来了。”
她内心揪紧,怜声道:“别怕,我回来了。”
经过长时间的奔袭和躲避追杀,加上病发和被大雨浇湿冻得瑟瑟发抖,世怜看起来完全走不动了。
厉青崖背过身,一把背起世怜,提起轻功朝山间走去。他们在密林的浓雾中很难找到回东云镇的路,与其继续在林中转悠,还不如朝上山走,找处山洞落脚。
幼年逃难时,为了找吃食,厉青崖曾跟她爹在山上打猎。厉镇山告诉她,猎人在林间打猎,为了中途能有安全的地方歇脚,一般会选在半山腰的山洞里休息,或者在视野开阔地搭个小木屋。
她背着世怜,加快脚步。
别看世怜比她高,还是个男子,可在她背上却轻得没几两肉,让她怀疑他是否有好好吃饭。等回到拂云寨,一定要让他好好补补。
厉青崖胡思乱想间,看见一个小木屋就在前方。她强打起精神来,加速往那冲。
他们真的运气不错,小木屋里没人。
正当她扶世怜坐下,世怜双眼一闭,晕过去了。
24.湿身
窗外的大雨下个不停,雨水嗒嗒嗒嗒敲击屋檐上。
暴雨带来的凉意,从木屋四处漏出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空气中的潮意让厉青崖觉得自己像条在水里的鱼。
小木屋里光线昏暗,隐约能瞅见墙上挂着长矛、弓箭,以及一块橘红色的狐狸皮毛。而屋里只摆得下一把木床,一套桌椅,一个储物箱。本就不大的屋子更显逼仄。
而此刻,世怜正靠在椅子上不省人事。桌椅上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来。若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碰这屋里任何一件物品。厉青崖这么想着。若他们这么待一宿,就算身体再强壮的人都会得风寒。
厉青崖顾不上其他,在屋里摸索着,在角落里发现堆着的柴火。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努力生起一小堆火,让屋里总算有了点暖意。
想到世怜爱干净的程度,她脱下早就湿透的外衣,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把床和桌子都擦了一遍。
正在擦桌子时,她身前传来世怜的牙关打颤和呻吟声。
“冷......好冷......”
世怜紧闭双眼,眉心紧蹙,全身忍不住在发颤。他额间布满冷汗滑落脸颊,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贝齿紧咬嘴唇,嘴唇咬破皮,渗出一丝血痕。
厉青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正要伸手去解世怜的外衣,“啪”的一声,被他一手挥开。
“别碰我!”他闭着眼,声音嘶哑,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拒绝。
厉青崖再次伸手,快触到他衣袖,又被世怜无意识打掉。
“......走开......不用你管......”世怜颤抖中环抱自己,像要从中汲取那一丁点温暖。
厉青崖正准备离开,去拿墙上的狐皮,衣摆却动了一下。
“别......走......别留我一个人......”世怜轻声呜咽,若不是她耳力好,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让她走开的是他,让她留下的也是他。世怜到底想让她怎样?
厉青崖心下酸涩,好气又好笑地回道:“我不走,我只是去拿狐皮给你。”被扯住的衣摆这才松了下来。
她拿来狐皮,问他:“衣服你自己能脱吗?”
世怜依旧闭着双眼,没有回她。
厉青崖的耐心快要耗尽,她和这个病糊涂的书呆子有什么好说的。她靠近他,强装镇定道:“你身上湿透了,若不把衣服脱下来,寒气入体,定会病得更严重。我只是想帮你,不是要占你便宜,你可别误会我。”
厉青崖再次伸手,这次世怜并未出声拒绝,她的手却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当她脱下他的外衣,近距离看到世怜的喉结上的牙印已经发紫,在珍珠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而他肩膀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她当时怎么狠得下心去咬他呢。
正当厉青崖不由自主虚空摩挲被她咬在喉结和肩膀的伤口,手被世怜一把握住,世怜的手像冰块一样冻得她回过神来。
他张开双眼盯着她,眼神涣散。片刻后待看清是她,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你要干嘛?”
厉青崖脸颊微热,避开他的视线说:“你衣服湿了,得脱下来。既然清醒了,你就自己换吧。”
握住她手腕力道绵软无力,他苦笑道:“我也想。可实在没力气了,就这样吧。若挺不过去,就是我命不好,和你无关。”
不知他说到哪一点刺激到了她,厉青崖怒吼道:“你就这么不惜命?没力气不能找我帮忙吗。”
世怜一脸古怪:“这......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体统?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体统!你读书都读傻了吧。”厉青崖恼怒道,上手就要扒他湿透了的中衣。
世怜按住她的手再次挣扎,手绵绵无力,眼看衣襟就要被扒开。他偏过头闭上眼,一脸屈辱。
厉青崖停顿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她提气,一把抱起世怜,他在她怀里浑身僵硬。厉青崖将他放在床上,利落收回手。又回身把狐皮放床尾,将世怜脱下来的外衣折成一长条,蒙在自己眼上,在脑后打个结。
“就你们读书人事多,我不看你不就成了。你一个男子汉被我看几眼难道还能失了清白?”厉青崖坐在床边嘟囔道,凭着蒙眼前的印象,手缓缓往前伸。
当她的手指触到世怜的腰时,冰凉的陌生触感让两人都忍不住轻颤。
因为蒙眼看不见,厉青崖的脑里浮现刚刚世怜躺在床上的样子,湿透的衣服将他瘦削的身材紧紧包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她隔着衣服解腰带。那腰带不知是怎样系的,她手忙脚乱越解越紧,世怜被勒得轻呼一声,吓得她手一用力,直接将腰带扯断。
厉青崖不好意思道:“这可不能怪我,我看不到,也没给谁解过腰带,解腰带你是头一个。回头我赔你根腰带。”
接下来是解中衣。
厉青崖估摸着位置,双手往前襟伸去,却弄错位置碰到世怜的脖颈,世怜像触电一般往旁边躲,她左手往下按住胸膛,右手钳制住他的手腕。
她掌心下的胸肌瞬间绷紧,手心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耳边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别躲!”厉青崖轻叱道,手毫不留情掀开世怜的中衣,指尖不小心划过分明的锁骨,碰到蛇形颈环,发出清脆的声音。
“嗯~”世怜闷哼一声。
厉青崖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她强装镇定道:“我托着你的背,把衣服扯出来。你躺在湿衣上,寒气入骨,会没命的!”
说罢,她俯下身,一手托起世怜的背,一手用力扯掉他身下的衣服。从世怜身上袭来的白兰香味直往她鼻里钻,她努力忽略掌心中紧致的腰背,触碰到的皮肤起鸡皮疙瘩颗颗分明,世怜在不住轻颤。
待她将要扯下世怜的胫衣,她双手再一次被世怜冰凉的手按住,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别......”世怜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脆弱,让她心生怜意。
厉青崖蒙着双眼撇开脸,轻声哄他道:“你放心,我蒙着眼看不见。”缓缓把他的胫衣褪下,接下来是鞋袜。
只不过是帮世怜脱下湿衣服,顾不上自己也湿透了的厉青崖却出了一身热汗。
窗外大雨声势不减,她耳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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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到世怜的急促呼吸声和不时的闷哼声。
她听到自己嘴巴在说:“我先给你披上皮袄,一会儿再用热水给你擦一遍。生火时发现有锅,我烧点热水。”她摸到床尾,一把展开狐皮披在世怜身上,然后解开蒙在眼上的外衣。
刚从黑暗中解放的双眼还不适应屋里的亮光,火光影影绰绰把两人的影子照在墙上。
世怜躺在床上,睫毛轻颤,身上橘红的狐皮将他苍白的脸色衬出一丝红晕。狐皮只能盖到他的大腿,露出的小腿如玉一般,没有瑕疵。
厉青崖在寨里也不是没见过男子光膀子卷裤腿下地干活,可没一个人如世怜一样皮肤细腻泛着光泽。
她转身拿锅去烧水,用世怜怀里的手帕浸湿温水后,回到床边,先给世怜擦脸。
和先前给他湿脱衣服不同,当手帕擦过他脸颊时,世怜的脸无意识地靠近她,发出极轻的一声喟叹,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让她心中不由得一软,擦拭时放缓动作,让温热的手帕尽可能给他留下暖意。
接着厉青崖又蒙上双眼,给世怜擦身。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有一刻紧绷,忽而又放松,身体似乎离她更近一些。
她努力不去想象世怜此刻的样子,握着手帕从上往下擦去,手指微微颤抖。待擦到腰腹,她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世怜轻颤,厉青崖的手像被烫到一般弹开,她听到世怜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
原来世怜腹部竟有薄肌!
只是擦了上半身就让她很折磨。火堆烧了半天,屋里已积攒一些暖意,他俩心照不宣就此打住。
厉青崖给他盖上狐皮,解开蒙住的双眼,她终于有心思捯饬自己。
一直在忙东忙西,折腾半天厉青崖早就不冷了,用内力一烘,身上的衣服就彻底干了。
她看向床上的人。可能用热水擦身后,再加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世怜的脸色稍微没那么惨白。世怜望着她,眼里情绪复杂。
“你又救了我一次。”
“嗯哼,谁让你是我的压寨夫君呢~”厉青崖打趣道。
“不知何时才能报得完你的恩情。”世怜无奈道。
“不是说了么。”厉青崖手指隔着狐皮点点他的胸膛,促狭道:“让你以身相许。所以你这条命,给我好好留着。别一天天不放在心上。要是又受伤,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忽然想起世怜身上最新的伤口还是她咬的,讪讪道:“对不起,是我伤了你。”
世怜轻叹一声:“不,是我什么都没和你说。”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有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憋在心里谁能知道呢。”
“好。”
“那我们击掌为誓,骗人是小狗。”
世怜无奈地注视着她,还是配合着微抬起手。
“啪”一声,两人击掌许下誓言。
火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在墙上短暂交织又分开。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
不多会儿,世怜喝完厉青崖用从屋里翻出来的大米熬的稀粥,就昏睡过去。
厉青崖看着他眉头微微舒展,沉静地睡去,心情十分复杂。
25.团队
天色大亮,厉青崖在椅子上伸展胳膊,揉揉快散架的腰。她趴在桌上睡了一夜,一晚上几乎没睡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昨天从跟踪世怜,到遭遇追杀,又在雨中逃命反杀,最后还照顾世怜。她的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绷,一时半会儿还放松不下来。夜里世怜偶尔呻吟,稍有动静厉青崖就忍不住起身查看。
她睡眼惺忪看着和往常一样的世怜,有一瞬间怀疑昨天发生的是一场梦。
经过一夜休息,世怜的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可他已恢复正常。湿透的衣服架在火堆旁烘烤一宿后,早已干透。当她背过身递给世怜衣物,上面还残留的暖意,让厉青崖回忆起昨晚温热手帕擦在他肌肤上的触感。
待换好衣服后,两人离开木屋。
屋外空气清新,带着青草独有的泥土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虽然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糟心事,可厉青崖像是沉静了下来,不知是糟心的事经历太多习惯了,还是这一刻自然的气息治愈了她。
也不晓得她和世怜一夜未归,院子里的那两人是否会担心不已,以为她俩偷偷跑路了。这次回去又要面对米铺的问题。试炼的事她已经不再奢望,只想把搞砸的烂摊子收拾好。
厉青崖和世怜穿过茂密的树林,两人没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厉青崖余光扫过和她并肩走的世怜,心里想着: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他似乎已习惯默默忍受病痛,放弃医治的希望。可她还是想再试试,说不准能找到名医治好他。下次见到师父,找他帮帮忙。
待两人回到小院,一声尖叫“少当家~~”,二狗子像炮弹一样冲向厉青崖,世怜冷冷瞥他一眼后,二狗子及时刹住脚,距离她一米处停下来。
二狗子可怜兮兮问道:“少当家,你和怜公子去哪了?我和崔叔一天都没见着你们,怕你们被官兵抓了去,急得快要给寨里去信了。”
说罢,他这才仔细打量两人,视线扫到世怜的脖子和肩膀就凝固了,眼睛不由得睁大,倒吸一口气,又瞅了眼世怜的褶皱外衣,唰地瞪向厉青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满脸震惊。
厉青崖轻咳一声。她也知道此刻她和世怜一身狼狈回来多引人注目。
世怜的外衣昨晚她蒙眼拧成长条,就算事后再展开衣衫,穿起来也是浑身褶皱。更不用说世怜脖子上的青紫牙印,看着有些可怕,不知让人产生怎样的联想。加上世怜肩上被她咬了一口,肩膀的布料破破烂烂,整个人看着有些凄惨。
越想她就越想扶额,唾弃自己怎么遇事那么冲动呢。
二狗子努力牵起笑容,一脸他全都看透却不说破的样子,望向世怜的视线略怜惜。被世怜轻轻瞟一眼后,二狗子立刻收起所有表情。
“你们回来了!”老崔闻声来到院子,看到他们一脸喜极而泣:“少当家啊,你可吓死我了。出来东云镇一趟要是把你弄丢了,我老崔怎么和寨主交代哟。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天之内,他的嘴角长了两颗燎泡,看得出来老崔真的急上火了。
“快进屋。”老崔朝他们招招手。
待厉青崖和世怜洗漱更衣后,四人终于坐在前厅,吃过午餐后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厉青崖问老崔他们消失这一天,林掌柜以及其他人有什么动向。老崔和二狗子相互对视,忧心忡忡汇报。
那林掌柜曾派小王过来问候,已经知晓厉青崖不见了。小王说林掌柜生病了,说他强撑病体留下看店。而自那天被砸店后,买了精米的三家大户都派下人持棍天天光顾米铺,不砸不抢,就抱着长棍明晃晃坐在米铺门口,监视店铺。吓得没有百姓敢去店里买米,米铺毫无进账。
厉青崖一拳砸向桌子,咬牙道:“那个老匹夫,不仅暗算我,还敢装柔弱!我直接剐了他,这米铺不开也罢!寨里要打要罚随他们,我先出这口恶气。”说罢,拿刀起身。
“少当家万万不可啊!”老崔和二狗子赶紧拉住厉青崖,生怕她下一秒就冲出门砍了林掌柜。
“这背主的奴才剐千万次也不为过。”世怜唰啦一把打开折扇,老神自在地扇风。厉青崖心下略感欣慰,还有世怜支持她。
“怜公子,你可别火上浇油啦!”老崔烦闷道。
“青崖可有说错?”世怜一反平日做背景板,滔滔不绝地说:“抵押之法是他怂恿的,精米货源是他牵的线,大户名单他给的,最后店被抵押被砸了,他反而成了被牵连的受害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老奴看不清形势,若直接剐了他,反倒便宜他,还给青崖泼一身污水。不如......”世怜露齿一笑,牙白森森泛着冷光,让众人背后发寒。
他云淡风轻继续说:“先揪他错,夺其权利,没收他掌管的财产,昭告全寨污他名,还要他赔偿。榨干他的价值后,再剐了他。”
“你说他有留下证据吗?”厉青崖摸摸下巴。
世怜听了忍俊不禁,合扇轻敲手掌,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摸不着头脑。
“证据?青崖你太善良了。你们到底是土匪还是官爷,山寨家务事还要看证据?那老奴设计你在先,你为何不能污蔑他在后呢?要我说,昨天那场追杀,说不定是他指使呢~”世怜眼珠一转,舔舔虎牙,不怀好意地指控道。
老崔和二狗子大惊:“追杀?”随即从头到脚把厉青崖巡视一遍。
厉青崖甚少经历这么直白的关心,摸摸后脑勺说:“我没事。”
又转脸朝世怜狐疑道:“你今天这么积极?”
世怜捂住心口,故作可怜道:“青崖你是我‘娘子’,做相公的自当给你出气!那狗奴才欺负你,为夫虽体弱,好在还有颗灵光的脑子,给你做个军师治治他也不为过。”
世怜的浮夸演技让厉青崖嘴角一抽,她总算瞧清世怜的真面目了,他就一个戏精黑心莲。看着无辜,实际心黑着呢。
经过他这么一打诨,厉青崖对要设计林掌柜的心虚少了几分。她端起茶壶,给三人倒茶,老崔刚想抢茶壶,被她抬手制止。
她一脸歉意,端茶敬在座的人:“你们随我来东云镇,我没做好少当家应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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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让你们受累了。”
“少当家做得挺好的,是那些人坏!”“少当家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来帮你的。”二狗子和老崔不约而同说。
“之前是我莽撞,老想着自己一个人把事做好,也不听你们的劝告。是我太独断专行。”厉青崖反思道。
接下来的话她含在嘴里犹豫不决要不要说,手指捏紧衣袖。此时,桌子下方的衣角一动,她顺着方向看去,世怜正含笑鼓励她,似乎明白她在纠结什么。
厉青崖下了决心,随即起身向面前的三人弯腰作揖,真诚请求道:“请三位助我!”
老崔和二狗子似乎没想到她会向他们行大礼,赶忙起身扶起她。
“少当家要我做啥我做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本来就该为少当家出力。”二狗子和老崔又同时说起。
厉青崖一一看向眼前三人,解释道:“我一个人力量有限,需要借助在座各位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拿到林掌柜陷害我的证据,好给寨里一个交代。我还想弥补这次受损的客人,给他们补偿。至于米铺的地契,若拿不回来,后果我自己一力承担,你们不用担心担上干系。”
平时一脸谨慎的老崔激动得满脸通红,拍拍胸膛表明态度:“少当家放心吧,我们都晓得厉害,我一定不负你所托,尽我所能办好交代给我的事!”
二狗子也跟着拍拍胸脯,热血沸腾起来:“我也是,我也是!”
世怜一脸欣慰地笑着,总结道:“那我们商量看具体怎么分工。”
随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自己的想法,什么给林掌柜套麻袋逼问,什么送信回山寨找人支援,大家畅所欲言,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说出来。大家一边说,世怜用笔在旁边记下来。有的想法厉青崖觉得太离谱,却见世怜一脸认真全都列在纸上,似乎丝毫不觉得不妥。
讨论到一半,厉青崖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老崔,米铺的账本真的没问题吗?”
老崔犹豫片刻,说道:“昨天你不在,我又把账本过了一遍。账本看起来确实没问题,只是......”
世怜接过话:“只是账本太完美了,对不对?完美到让人奇怪。”老崔点头。
厉青崖摸摸下巴:“你是怀疑米铺有真假账本?给我们看的是假账本,而真账本,一定还藏在某处。”
“如果能拿到真账本,一能证实那老奴用假账本骗我们。二能从中搞清楚真实资金流向。三嘛......你们觉得他是自己临时起意要害青崖,还是说背后有人指使,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世怜玩味一笑。
厉青崖捏紧拳头,若真有人设计欺她辱她,视她为眼中钉,她定百倍反击回去。她要证明他们可不是软柿子,任人随便欺负。
接下来,他们兵分四路:二狗子去盯梢小王,打探消息。老崔继续查账,圈出觉得可疑的地方,并建立新账本。世怜去当铺查林掌柜和当铺的勾结猫腻。而厉青崖,则去林掌柜家中找到真正的账本。
待摸清底细,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