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对家少年时》
1. 【1】重回
九月的松宁秋高气肃,尤其到了深夜,凉爽更甚。
祝程熠平躺在略显逼仄的下铺睡得香甜,周遭一片寂静无声。须臾,她忽地从梦中惊醒,身子微微拱起,不小心便碰触到上方床的凸起,她没在意,只一味地将左手快速移到脚腕处,来回摁捏的轻重力度,使得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她眉头紧蹙,连额头带发尖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喘息声一下一下,渐渐平息下来。
她登时没了力气,继而又躺下去。
半夜腿抽筋可真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事。
可是她今年都二十八岁了,难道还会长高吗?
带着这个问题,她双眸缓慢聚焦到一处,开始再次入睡前的准备,期间还特意看了下时间。
不错,距离上班还有五个小时。
半夜醒来发现还能继续睡觉的感觉足以列入人类十大幸福事件之一。
片晌,她倏然瞪大了双眼,腾地一下从床上跃起,额头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上面的横木上,剧痛几乎从瞬间传遍全身,她急忙用手掌捂住,唇间的闷哼声仅仅泄露了分毫,缓和过来后,只余下虎口处那一道规则的痕迹。
她茫然地眨眨眼,似是在确信现实或者梦境。
虎口处的牙痕逐渐消褪下去,连带着方才的阵痛似乎只是错觉。
祝程熠躺下去,强迫自己入睡,又试探般猛地坐起,如此来回反复数几遍,场景依旧不变。
她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同寝舍友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这平静下掩藏的惊涛骇浪的变故。
窗户缝隙间吹来的丝丝凉风因着两层遮挡,并没有很强的穿透力,但却足够令她后背发麻,陡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被窸窣动作而吵醒的上铺,像是于睡梦中发出的一声梦呓,直喊她:“程熠,怎么了?”
祝程熠这才由大脑宕机的状态一键切换至脑内咆哮模式,最后以一句“我一定是在做梦”一锤定音,暂且歇了折腾的想法,心思沉重般缓缓睡去。
——
这不是在做梦。
翌日,祝程熠机械地随着人流走动,直到看到高二理(1)班的班牌,种种复杂情绪交织,甚至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脑海里依稀回想起某乎邀请问答:“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高中时代,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彼时祝程熠大言不惭,连带着将曾经无可言说的少女心事洒落一地,“和她当年班级里的班长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为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而现在不说轰轰烈烈,简直是轰隆一声,炸得她外焦里嫩。
从短暂接受的怅惘到铺垫预设的兴奋,又从“诶?这个世界终于发现我这个主角了?”到“我能做些什么?毁灭吧”的这种反复焦灼、飘忽不定的心境,使得她连连叹气,面容憔悴。
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但显然现实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
第二节课课间,班主任叫她到办公室喝茶。
她才佯装着打起十二分精神,循着记忆走了过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下这个时间节点正是划分文理班的重要时机,上一次她选的文科,在理(1)班没有几日便转班,所以同现在的班主任无甚交集,料想着应当是为分班表的选择而问询。
毕竟她慌乱翻课桌的时候顺便将夹层里的薄纸带了出来。
她还没有勾选。
松宁附中每学年重新分班,眼下刚开学不过几日,班上的同学都还没认全,祝程熠细细思考,也只记得同寝上铺的钟盈和对铺何羡,她们是从高一入学起便在一个班,当年还庆幸过这天大的缘分,纵使她转班后,三人也经常一起吃饭。
不过转眼,祝程熠收拢思绪,推门而入。
班主任李知芸人如其名,理智而温柔,她常年担任理(1)班班主任,传闻业务能力超强,脾气却如清风般和煦温暖,时常爱讲冷笑话,常年居于学校光荣榜上“最令学生喜爱的老师之一”。
祝程熠虽已毕业十年,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见到老师,内心仍是恭恭敬敬的,端正而礼貌地问了声好。
李知芸面露笑容,“最近身体上有什么不适吗?”
祝程熠心下一惊,正思忖着哪个地方不对劲是否被人发现了的同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昨晚教导主任查寝时发现你凌晨还未入睡,记你在床上跳舞,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祝程熠:“……”
天塌了。
别人一朝重回高中时代都是发愤图强,立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反观自己,先记一过。
而且还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祝程熠顿感生无可恋,但事情还是要解释的。
她言简意赅,“我有病。”
然后开始表演:“老师,我昨晚半夜腿抽筋,真的不是在跳舞,当时疼起来我都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但我强忍着不想打扰舍友,可能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些,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你放心,如果主任不相信我这番说辞的话,我可以给她当场表演一下跳舞的姿势,实例论证一下像我这种肩宽腿长的人在咱们学校寝室中是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开的,真要是的话,估计就是翻身下床,引起全宿舍的围观。”
祝程熠上班浸润领导作风多年,惯是会阴阳怪气着胡说八道的,偏偏加上她那焦急的语气与真诚的表情,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相反,还很令人信服。
话音刚落,身后倏然传来一阵轻笑,祝程熠应声回眸。
最先撞入的是他的眼睛。
对面的少年眼型偏圆,眼尾狭长,微微下垂,浅褐色的瞳仁在自然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通透明晰,此刻他浓密的睫毛轻颤,连带着那双眼眸更具温柔,扑面而来的少年青春气息,令她倍感鲜活。
不愧是帅气的男高中生。
祝程熠看过去的时候,他唇边还扯着笑。
因此她的视线仅仅停留了几秒,便径直向下,继而注意到他唇角稍微靠左下的位置还点缀着一颗小痣,不够显眼却分外融洽。
祝程熠挑眉,越看越觉得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直到身后老师的声音传来:“时述,放在这里吧。”
祝程熠双眸微微瞪圆,铭记于心的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沈时述?!”
沈时述顿步,好奇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一旁的李老师因祝程熠过于惊讶的神情有些发笑,“怎么了?开学几天了,还没认清楚同学吗?”
祝程熠不语。
对于十七岁的祝程熠来说,沈时述只不过是一个短暂同班几日的同学,很快便会因转班而失去联系;但对于二十八岁的祝程熠,沈时述这个名字,在毕业的几年里,简直是刻于肺腑的印记,藏于心间的动力。
一提起他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滋发无限生气。
曾经不知多少个日夜,妄图抽丝剥茧,从种种行为中找寻他的错处。
原因无他,只是他和祝程熠喜欢的爱豆是对家。
作为一名合格的追星女,祝程熠很理智,遵循着在过好自己生活的前提下,去喜欢一个遥远的人。只是在本分维护自家偶像的过程中,经常会被对家粉丝骂得狗血淋头,包括但不限于被质疑智商学历,时常被他家大粉追着问候全家。
虽说粉丝行为,不上升正主,但眼下正主就在眼前。
她想起打榜的日日夜夜,想起被对家无脑黑时卖力的澄清,想起与对家粉纠葛的爱恨情仇,一切历历在目。
昨日临睡前,她还在看着群里的姐妹们接连操作,细数自家的战绩与对家的黑料清洗广场。
她不太会骂人。
尤其上班后更是将最能表达心情的一句“该死的”换成了“该发财的”。
因此在她过分专注自家时,难免有些挑事的过来掐架:“你说的这些黑料纯属子虚乌有!倘若你从他少年时期开始了解,你一定会喜欢上他!”
两人小学鸡式地互相攀比,拼命自夸自家,难分胜负,光评论都垒了两百多层,是谓祝程熠记忆以来,掐的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架。
……
祝程熠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注意到前面的沈时述已经停下脚步等她,在堪堪撞上去之前,猛地被他扶了一把,她立刻摆正身子,退后三步,随后无辜地瞪大双眼,漫不经心地问着:“怎么了?”
沈时述语调温柔:“你今天早自习迟到了5分钟,超过规定时间3分钟,我记上了。”
祝程熠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然后问:“所以呢?”
“所以根据规定,今天吃过早饭后,你要去值日。”
“……”
祝程熠想,不愧是对家。
根本令人喜欢不起来呢。
她应声道:“好。”
两人亦步亦趋地走进了教室。
何羡和钟盈担心她的状况,一前一后跑来嘘寒问暖。
祝程熠简单解释了下,而后十分自然地将话题衔接到沈时述身上。
钟盈不明所以,“班长啊,他人挺好的,乐于助人,身上总有股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而且他这人最是公正,宋清风每次迟到,都无一例外地被他记上,他的本子都快成为宋清风的光荣榜了。”
何羡心思缜密,略带疑惑的眼光地多看了她两眼,“你问他做什么?前几天也没见你对他这么好奇啊。”
祝程熠:“……就随便问问。”
何羡:“你先想想你报文报理啊,表下周一就要交,你不是还在纠结呢嘛。”
“理科。”祝程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舍不得你们,决定弃文从理。”
//
松宁附中每周五放假,周日下午返校,今日因时机特殊,一下课祝程熠便匆忙道别,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
她爸妈都在松宁大学任教,一个主教高等数学,一个主教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上一次文理分科时,两人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但终归是遂了祝程熠的意愿。
祝家每逢大事时,总是习惯召开家庭会议,投票参与表决。
因此祝程熠一回家就将客厅一侧的白板推出,煞有其事地在上面罗列选理科的好处。
她想得很清楚,既然重来一次,她不愿循规蹈矩地选择重复的人生,但是学理相较于学文,确实有些费力,毕竟从直观的成绩来看,她还是最擅长文科。
不过眼下即是高二,她有时间,也有信心挑战一下。
半小时后,关于祝程熠同学文理选择会议正式开始,主讲人祝程熠将自己方才罗列的六点学理好处展开延伸说明,充分表达自己的理念以及决心。
正当她准备慷慨激昂地陈述辩驳时,两人一致同意。
诶?
“你们怎么不反对了?”
“你对你自己有明确的认知,我们为什么要反对,不过你爸爸可要伤心喽。”
祝唯安:“我不伤心,无论你选择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又不是为了别人。”
爸爸此话一出,祝程熠心下咯噔一下。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选择文科阐述理由时,由于选文科的好处实在列举不了很多条,再加上确有私心,她就把文科班班长的名字也列上了,对他大吹特吹,扬言有压力就有动力,以期共同进步,如今一想确有不妥当的嫌疑。
怪不得她爸妈那么担心。
会议结束之后,一家人各忙各的,唯独祝程熠仍坐在白板前沉思。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沉淀,她想过或许可以离她的偶像更近一些,但是转校的话要权衡很多事情,况且她喜欢的人比她还小三岁,毫无意义。
她又不是女友粉。
她还是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过,她瞥头望向在厨房忙碌的爸妈,还是有些心虚的。
其实白板上还少了一条。
对于曾经辩论过的每一次,她都熟记于心,并且很不服气。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比她爱豆还要优秀的人?!
绝对不可能!
她要找到证据,狠狠打脸。
祝程熠在心里默默地添了一条:
7、沈时述。
——
周日下午六点陆续返校。
松宁附中历年实行双休制,除高三生外,高一高二学生每周日返校后,并不强制安排学习,因此周日的晚自习,人总是寥寥无几。
祝程熠端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自从她打定主意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困惑中,不知道这第一步究竟该如何开始。
倘若你想了解一个人,便要和他做朋友。
可是和他做朋友的话,一开始的动机又很不单纯,且目的性明显,这违背了祝程熠交朋友的一贯准则和初衷。
她闷闷地想着,这未免有些太不光明磊落了吧。
祝程熠眼皮微耷,左手撑在脸颊一侧,脑袋也偏向同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右手却不由自主地在笔记本上写上了他的名字。
一笔一划,清清楚楚,足足写了一百遍。
好半晌,她猛地坐直,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没办法,她还是很好奇,随即将笔记本上翻过一页,重新写上“沈时述记事本”六个字。
她想得很清楚,如果所谓的黑料不是真的,那么她是假的也可以!
她将会尽她所能,在随处可见的地标上公开宣扬他的优秀事迹,连带着三天三夜不重样的,但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又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只是观察观察、交交朋友罢了。
祝程熠才不相信所有的都是空穴来风,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后,她开始在下面标序号罗列:
抽烟喝酒打架成绩造假替身……早恋。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那些年追过的黑料,最纯恨的那年,犹记得有一条爆料是这么写的:他唇边下的那颗小痣,是他画上去的,之所以可以保持长时间不掉,是因为用了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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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特殊染料。
那种染料叫什么牌子来着?
祝程熠记不清了,她笔触微顿,最终还是把这条加了上去。
正思忖着要不要再加几条时,她的左肩忽地被人轻轻一按,紧接着钟盈亲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满满,在干嘛啊?今晚没课,要不要去篮球场看他们打篮球?”
祝程熠毫不犹豫,“不去。”
一群半大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又不能露腹肌。
钟盈瞥嘴:“没劲,但凡你晚开口一秒钟,我都拉你去了。”
祝程熠:“……”
话音刚落,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进屋来的男生飞快地向抽屉里掏了一件东西,转眼间便又奔出去,钟盈大喊:“干什么去啊宋清风!”
“述哥在篮球场跟高三班的杠上了,我去帮他。”
钟盈啧啧摇头。
刚想回头朝祝程熠说些什么,便见她腾地站起,拉着她跑出去。
钟盈一脸迷茫:“我们要去哪儿?”
“篮球场。”
“啊?”钟盈疑惑道,“你刚刚还说不去。”
“……”
//
篮球场内,两方对峙已到白热化状态,稍微一言不合便如同火星四溅而一发不可收拾。
祝程熠她们二人赶来的时候,双方已升级到推搡模式,身穿不同颜色队服的人群混成一团,看得人眼花缭乱。
祝程熠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人群中央的沈时述。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很是从容镇定,即便是被对方揪住了衣领,脸色也分毫未改,一双淡漠的眼眸从上到下地审视着,双手垂放在侧边,丝毫不畏惧。
祝程熠看对方像是被激怒的前兆,高三生的个头同他相近,此刻一只手拽紧他的领口,另一只手里的篮球却高高举起,像是要将他推远了暴扣。
祝程熠心想,这情况不太对啊。
沈时述怎么一动不动,这不是会被揍的吗?!
她凑上前,大喊一声:“等一下!”
先让他动手。
双方俨然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动作稍微停滞了片刻,高三生推远的动作还未施展,右手上的篮球却蓄势待发,按捺不住般地飞了出去。
落地瞬间的冲击力虽削减不少,但重弹起的力度仍旧不小,直直地砸向祝程熠的上方,她眼疾手快,迅速将球拍走,刚想喘口气的功夫,被她拍下的篮球触底反弹,撞向了她的额头。
……
所幸没有晕过去。
祝程熠蹲下缓冲,不远处的钟盈见状,立刻朝她跑来,祝程熠余光中瞥见教导主任的身影,后面还跟着宋清风,两拨人四散逃开。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场景里,祝程熠装作晕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睛时是在学校的医务室里。
祝程熠羞愤不已,她听着钟盈大呼小叫地跑来跑去,又听着她小声呢喃着去找医务处老师,门被推开又落回的瞬间,周遭恢复了寂静。
祝程熠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一边心下复盘一边缓慢坐起,抬眸便对上了少年探寻的目光。
她心下暗道不妙。
“好巧,你也来医务室啊。”
沈时述默不作声,脚步却一味地向她的方向靠近,祝程熠心跳如擂鼓,双手后拢,撑在枕头上,面上却保持镇静,正想着说些什么时,额头间倏然感受到冰凉触感。
诶?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修长白皙的指节,祝程熠微微挑眉,意识到他的动作,立刻很有分寸地将自己手指交叉扶住冰袋末端。
沈时述随即放下,连带着身子稍微后退几步,适才开口解释道:“你额头可能是因为篮球的撞击,这会儿有些微微泛红了,医务室里没有镜子,可能不太方便。”
“了然了然。”
祝程熠想,瞧瞧人家这小小年纪说话便有些滴水不漏的样子,凡事都是可能性词汇,纵使再一定也绝不肯定。
仅几秒的功夫,她心思便转了几瞬,谁知下一秒便被打脸。
沈时述:“你去操场上干什么?”
“我听说你和高三生打起来了,怕你吃亏,特意去看看。”祝程熠道,“倘若打起来的话,我们相互也有个照应。”
嘿嘿。
沈时述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下次如果有这种情况你还是躲远些,容易被误伤。”
“我不会打架。”
“?”
“话别说得这么绝对。”祝程熠煞有其事,“凡事都有可能。”
气氛一度陷入僵持。
祝程熠开始没话找话;“盈盈呢?怎么还不回来?”
“她去帮你买吃的。”
“我怎么听见她说去找老师。”
“你一直都醒着?”
气氛两度陷入僵持。
……
祝程熠恍然有一种刚上班的错觉,和不熟悉的人搭话是这样的。
但是她要下定决心要和沈时述做朋友的人!怎么可以折在第一步?
秉持着祝式说话法则第三条,当下没条件攀话,那就创造出一个彼此都认识的第三个人,以此做话题切入,现下钟盈不在。
祝程熠绞尽脑汁地思考,忽然间灵机一动。
她继续开口:“宋清风呢?我昏过去的时候好像瞥到他的身影了。班长,我一直有个疑问,宋清风家里人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个名字啊,倒是挺朗朗上口的,好记!”
沈时述不语,只一味地看着她。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祝程熠的状态可谓是不太雅观,一贯合身的校服颇有些歪扭,衣襟上沾染着不知道从哪儿蹭来的灰,头发或许是因为拉扯的动作松散下来,显得凌乱,更不必说额头那处显眼的红肿,虽由冰袋遮掩处理,但还是颇有几分狼狈。偏偏她似无所觉,双眸狡黠而灵动,还有心情问东问西的,像一只介于活泼与莽撞之间的小鹿。
差一分都不得其要领。
还挺可爱的。
沈时述敛眸,“宋清风不是他的名字,他叫宋徐来。”
祝程熠:糟糕!
她讪笑道:“清风徐来,好名字。”
……她时不时的偷瞄几眼,小心思十分活络。
祝程熠平日里做事情讲究个仪式感,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绝不拖泥带水,没有什么比眼下微妙的时机更适合的了。
右手传来的清凉过甚,她自然地换了另一只手去捂冰袋,跳床行走的动作一气呵成,两三步便走到了沈时述跟前。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祝程熠难免生出几分忐忑,她意识到此刻的社交距离或许对于沈时述来说有些相近,还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步,继而郑重开口道:“班长,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祝程熠,祝是祝福的祝,祝你前程似锦,熠熠生辉,一听就是好寓意。”
“所以我能不能成为你的朋友?”
……
2. 【2】心虚
周一照常举行升旗仪式之后,各班趁着早自习的时间开始排桌,放眼望去,整个高二楼全是熙熙攘攘的人影,走廊里满是桌椅排列,此起彼伏的叫嚷声衬得整幢楼都生动了起来。
松宁附中高一高二实行小组分组制,文理分班落定后,一班还剩下56名同学,分成九个小组,每组6个人,依照上学期末入班成绩排名,班级前九名分别为各组组长,余下按顺序递进到每一组。
班主任会在其中点两名同学坐到讲台两侧,俗称“天子近臣。”
好巧不巧,祝程熠排名第二十九。
就当她庆幸可以和何羡分在一组时,无意中瞥见宋徐来的座位搬到了讲台左侧,两人中间隔着过道儿,但祝程熠忍不住问:“宋同学,你不在一组了?”
他不在一组,意味着后面的人要往前递进一个。
宋徐来颔首。
还不忘吹捧自己:“没办法,我这是这么受欢迎,大概是我太讨人喜欢了,我也很为难。”
沈时述被他拉来收拾,闻言沉声道:“大概是因为你一星期被没收了八个镜子,算上不在校的时间,平均一天1.6个,班主任估计是怕你搞批发,特意把你调跟前。”
宋徐来双手捂心口做悔恨状:“大家都是朋友,你竟然如此对我,怎么了述哥,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这才一夜,你就变心了?”
沈时述:“……”
“有病就去治。”
沈时述视线越过他,望向祝程熠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错身离开。
祝程熠微微挑眉,显然意识到他迟疑的原因,昨夜在医务室她发出了友好做朋友的申请,惨遭无情拒绝,害得她晚上又思考了一箩筐他的黑料才得以入睡。
被拒绝一次没关系。
凡事总是要多试几次,不然岂不是显得很没有诚意?
祝程熠给自己定了一个界限,倘若三次过后,他仍然拒绝做朋友,那她肯定不会再纠缠。
——
两节课过后,祝程熠有些昏昏欲睡。
毕业十年,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知识全都不记得了。
祝程熠表情恹恹的,倦怠地趴在课桌上,脑海里止不住地庆幸:还好是在高二,在按部就班地学习的同时,有足够的时间去复习高一的知识。
但是她的状态还没有调整好,起码现阶段还没能适应早起的强度。
香气扑鼻的咖啡粉和清凉油虽聊胜于无,可是她依旧感觉脑袋昏沉,提不起精神,这样下去可不行。
祝程熠将头偏向一侧,入目的是沈时述干净整洁的桌面,他人不在,一下课便被宋徐来拉出去,不知道去干什么。
她视线下移,无意中瞥到了抽屉里校服的一角。
学校规定每周一升旗必须穿校服,其余时间倒无强制要求,但现下天气转凉,不少人因为校服叠套自己的衣服而显得臃肿,又怕忘记,故而将其放在抽屉里。
祝程熠依稀看到他名牌下有几个小字,因遮挡看不明晰,好奇的雷达嘀嘀作响。
虽然知识扔进了汪洋里,但是八卦和传说她可是记得牢牢的!附中校服男女是一样的款式,教导主任在抓考勤时,曾有几班学生将名字乱报一气,导致扣分班的几个老师联合声讨喊冤,经决议才为入学的每一位学生配置铭牌,写清年级班级与姓名,声称只认名牌不认人。
这倒是不算什么新鲜事。
后来起因是某班同班男女生恋爱,互换名牌以此表达对彼此的爱意,结果第二天就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一怒之下记大过处理。
男生家长认为处理得过于严苛,几次三番来闹。少数几个男生的好友,或许是为了伸张正义,开始相互之间佩戴名牌,天天违纪。
甚至这股风蔓延到了外班。
名不对人。
涉及班主任自然不会不管,只不过管起来颇为琐碎,光靠反映压制显然没用。
假以时日,渐渐发展成了如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互换名牌的状况,俨然成了一种展现绝好情谊的象征,情形愈演愈烈,更有甚者,因传出名牌佩戴的位置靠近心口,还把对方的名字写在名牌背后,小心珍藏。
史称“名牌事变。”
祝程熠曾对此嗤之以鼻,当初她一个好友因为她不肯互换而闹掰,她对此耿耿于怀。
检验真心单凭一个物件来证明,未免太过草率。
可是当这个物件放在别人身上,祝程熠觉得很有必要。
她按捺住拨弄的心思,理智与道德感绷紧了她最后几根弦,她俯下身来,双手置于腿间不敢轻举妄动,眼神却妄图透过那薄薄的一层名牌,试图看清底下的字来。
好一会儿,上方传来熟悉的腔调,喑哑有力却不失沉稳:“你在干什么?”
不过转瞬,她腰背挺直,腾地抬眸,对上沈时述探寻的目光,她的精神一下子从萎靡升至高度集中戒备状态。
她从容回答:“我丢了只笔,想看看它在哪儿。”
沈时述垂眸,稍微俯身到她同样的高度。
祝程熠一动不动,视线也丝毫不偏移,迎上他的双眸,距离相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就在她默念睫毛数量的时候,沈时述单手随意翻了两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随即开口道:“没在我这里。”
“好的好的。”祝程熠深吁一口气。
她又忍不住侧目几眼。
来回反复几次,沈时述终于开口:“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祝程熠回得斩钉截铁,“帅气罢了。”
沈时述:“……”
他摆正身子,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又轻咳几声遮掩。
祝程熠对此一无所知,她稍微活动下筋骨,复又坐直在自己座位上,顿觉耳清目明,气舒意足。
一秒进入学习状态。
她心想,古话诚不欺我:心虚使人进步。
//
头熄灯前五分钟,祝程熠被钟盈拖着快步跑向小卖部。
初秋的夜微凉,晚间刚刚下过一场雨,祝程熠新换的棉拖沾着湿润的泥土,一下就变得黢黑。
宿舍楼拐角处就是小卖部。
祝程熠喋喋不休:“但凡它离得远一点儿,我都不会陪你来的钟盈盈。”
空气裹挟着凉气,呼呼地往缝隙里钻。
祝程熠刚刚洗漱完,匆忙之间也不过在睡衣外面套了一层外套,此刻她瑟缩着脖颈,呼吸之间的热气频出,本不想过多消耗热量,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疑问:“我们为什么这么晚来买东西?”
明天不好吗?
钟盈头也不回:“据我统计,白天人流量稍微稀少的时间就是打饭的时候,这还是相对来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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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和她们挤?”
“那也没有必要这么急吧。”
钟盈:“你想吃什么?”
祝程熠:“我不吃。”
她最近吃饭吃得非常全面,实在没有多余的胃口去吃零食。
“行。”钟盈道,“徒步的时候你别来找我要吃的。”
祝程熠:?
声音都大了一瞬,满是诧异和惊奇:“徒步?!”
对哦。
她怎么连松宁附中历年的传统都忘了,每学年开学时分批次徒步,美其名曰锻炼身体。高三生提前两周入学,高一生还在军训,可谓是完美错开。
“怪味胡豆面包圈毛毛虫好事薯片非常果冻?”
“我都要!”
两人一进到屋里,便争分夺秒地分别战斗,成功达成两分钟结束成就。
就在回身时,看见沈时述和宋徐来两人的身影。
祝程熠像模像样地又去拿了一瓶水,结账时发现只有宋徐来一个人,外加他的满满一大框零食。
她十分不经意地打了声招呼,问道:“沈时述呢?”
“他在外面等着。”
“他怎么不和你一起进来。”
该不会是在躲我吧。
宋徐来乐得自在:“他出钱,我出力。”
耳边传来阿姨不带感情地声音:“103,收100,那100找不开。”
宋徐来争辩:“那不是有零钱吗?”
“结账了不能动。”
眼看着时间紧迫,宋徐来懒得再讲理,正要挑出一样舍弃的时候,祝程熠径直开口:“我来吧,一起付。”
对上他略带感激的眼神,祝程熠粲然一笑,“下次请我喝奶茶。”
“得嘞。”
“满姐大气。”
——
沈时述垂眸看了下时间,正要去里面找他时,屋里三人并列走出来。
连同凉风一同传过来的是她轻快昂扬的语调:
“拜拜,宋清风。”
“拜拜,沈同学。”
如此泾渭分明。
宋徐来张了张手,一边将多余的袋子递进他手里,一边嚷嚷着:“零钱找不开了,多出来的3块钱是满姐帮忙付的,你记得下次给人家带杯奶茶。”
“满姐是谁?”
“祝程熠啊。”宋徐来理直气壮地阐述,“哦,你不知道,祝程熠小名满满,我常听见钟盈这么叫她,刚刚还特意问了下。”
“她连小名都告诉你?”
“那怎么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沈时述眉头轻皱,“你才认识她几天就成朋友了?”
“不然是什么?”
他谨慎道:“同学。”
宋徐来:“……”
“你这就有些古板了。”
话音刚落,宋徐来忽然想到,和沈时述认识这么多年,他对人待事向来是坚持自己的习惯和主张,虽然他不能理解,但是要尊重。
比如他就认同四海之内皆朋友。
或许在别人看来,同学、朋友、家人、亲友都有一套不同的体系,彼此之间架着无形的线,等级不够不能越过。
于是他改口道:“依照你俩现在的关系来说,她算是你的债主,在你没还清之前,记得对人家好一点儿。”
沈时述:“……”
3. 【3】试探
松宁附中历来选择徒步的终点都一样,经历过四次的祝程熠早已对此失去兴致,但这也丝毫不妨碍她做足前期准备工作。
趁着午休的时间,她叫上何羡、钟盈三人一起逛遍了周边大小商店,直到塞不下了才心满意足。
祝程熠摸摸干瘪的钱包,纤长白皙的手指上下划动极快,整理合拢装包一气呵成,连带着摁扣的短暂声音也极为悦耳。
钟盈视力颇佳,在她一连串的假动作加持下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夹在两层缝隙间的十元钱。
“诶?说好要花光预算的。”
祝程熠眉间轻佻,语调微微上扬:“这是沈时述给我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钱?”何羡问。
钟盈想得很是透彻,片晌间便给出了答案,言简意赅地向何羡说明了昨晚的情况,虽然疑惑刚刚算账时为什么不趁机换成零钱,但不过须臾之间,她就明白过来祝程熠这样一定有她的道理。
末了还煞有其事地补充道:“这样一来,他不就成了你的债主。”
明明疑惑的语气,话里却很是笃定。
祝程熠坦然:“嗯哼。”
何羡满是不解,喃喃出声:“我不太懂,不就是7块钱吗?”
钟盈在一边急得要死,拼命给何羡使眼色,看她实在不懂,只好放弃挣扎,揶揄道:“哎呀,满满的意思是想和班长交朋友嘛,债主的话一听就比普通同学的关系要上一层。”
“这有什么?”何羡道,“这只能说明他是个好人。”
钟盈:“……”
祝程熠对此不敢轻易苟同。
她垂眸仅思忖片晌,继而仰头解释道:“朋友本就是有来有往啊,你帮助我一下我亏欠你一下,你再帮助我一下,我再亏欠你一下……”
钟盈:“……”
“不过说真的,”钟盈道,“据我观察,像班长这种性格沉稳乐于助人文理双全写字好看唱歌好听打球帅气不善言谈却大方得体的双鱼座男生,江湖俗解破碎敏感小蝴蝶,你要是想和他做朋友得对症下药。”
祝程熠:“展开说说。”
钟盈平日里最爱研究星座哲学,尤其一谈到哪几个星座之间最相和,她自认为最有发言权!就在她兴致勃勃地想要继续说下去,忽然灵光一闪,沉声道:“不过还真没发现他哭过诶。”
祝程熠闻言,眸底倏地透亮,信誓旦旦道:“或许有人就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脆弱展示出来。但更多的是耍小聪明,时机不对自然不哭。哭得面向大众,更容易惹人垂怜。”
哭得巧,哭得妙。
虽如是说,但十年后具有丰富经历的祝程熠对对家的一通操作十分烂熟于心,每次看到烫金标粗红字体都会在电脑屏幕前冷冷一笑,诸如“神仙落泪”、“绝美泪眼”、“哥哥不哭”的标题营销得不可谓不频繁!
就连她看到那些动图里的神颜也会在不经意间被蛊惑到。
画面里的他面容冷峻,五官棱角立体分明,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眉眼深情如斯,薄唇轻启,性感又魅力,在无数闪烁变幻色彩的聚光灯下也很难产生崩图,尤其眼角垂泪时,眸底如汪洋般清亮深邃,仿佛蕴藏着无限不可说,缱绻迷人,堪称女娲炫技之作。
君心如水,水生万物。
祝程熠:呵呵。
全是假象。
钟盈:“面向大众啊,这样一说,我记得有一次校运会,班长跑了3000米,在尽头处不慎被别人绊倒,整个人摔出去都没有哭,我当时看着都疼!当时他落地翻滚的图片还上了校园论坛呢。”
“远远的模糊的一团,帅得很安心。”钟盈补充道,“或许班长就属于逆蝶吧。”
祝程熠:“……”
不信。
//
渊明山庄坐落于松宁市西北角环山一侧,距离松宁附中有小半天的路程,因其与松宁大学有着长期项目合作,所以每年附中的课外活动都会安排在此处,大大缩减活动经费。
为期两天,便捷安全。
山庄大体分为四个区域:游玩区、采摘区、科技园区、动物区,以往都是游玩区人满为患。
等到祝程熠筋疲力尽,瘫倒在床上时,已堪堪傍晚,夜幕也遮不住同学们欢呼雀跃的心情。祝程熠将自己全部裹在被子里,呼吸之间尽是混合薰衣草的气味,她被呛得一下子哽住,手忙脚乱地将被罩扔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
屋外的喧嚣声不绝如缕,她拖长腔调,开始叫嚷:“盈盈!羡宝!”
何羡在卫生间里清理卫生,诚然山庄的卫生已达五星级标准,但她有着小小的强迫症,所有物品都要经她擦拭过后重新摆放整齐。
她探出头来,回应道:“盈盈去找宋徐来他们烧烤去了,你别急,我收拾完咱们马上就去。”
祝程熠复又躺下,双眸无意识地望着天花板某一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临近十一,除却学校统一安排的班级合唱环节,其余时间由各班自行安排。
这一下就能充分体现出李班的自由民主的良好美德,实行放养政策,秉持着“该学的时候好好学,该玩的时候放肆玩”的优良精神,绝不干涉同学们的课外活动时间。
回想起之前文科班班主任带他们认识中草药,并以此写一篇学习心得的经历,现在可真是太美好啦!
祝程熠双眸明亮且专注,手下利索地翻动着竹制签子,心里忖度着秒数,随着她倾洒下调料的瞬间,烤串上的肉发散出的扑鼻香味迅速弥漫至周围。
正当她得意时,炭火猝不及防地冒出来,突如其来的热气烫得她手一抖,手中的签子悉数落回到架子上,怕火焰蹿得更高,又怕烤糊了,她立刻把住签子末端,反复抬起压下。
火焰下去了,但燃尽的灰涌上来,沁得她不自觉地溢出生理性泪水。
她忍不住朝外轻咳几声。
目光瞥到沈时述的身影,她一边用手掩鼻轻咳,一边将手中的烤串递过去,以免被她殃及。
沈时述贴心地递上纸巾,不出片晌去而复返,而后说道:“这里我来吧。”
祝程熠脑海中倏然冒出这个人还不错的想法,下一秒:
“你去穿串。”
祝程熠:“……”
她望向不远处几人穿串打闹的混乱场面,心下合理怀疑沈时述绝对是因为那边过于喧闹,他才选择来这边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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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
她说道:“我还是在这边帮你。”
她实在受不了手指碰触生肉的那股子黏腻感,想象一下都觉得浑身发痒。于是,她挪步到沈时述身边,唇齿微张,一连串的赞美之词简直是信手拈来:
“哇,这串烤得好整齐啊!”
“空气中都弥漫了肉串的清香,肯定很好吃。”
为了更加衬托出她的贴心,她从木架上随意拿起方才用来生火的薄板,几乎用尽全力向他的方向肆意挥舞着,以防止他被火燃起的热气熏呛。
沈时述顿时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他眉眼轻佻,手掩口吸,终是忍不住轻咳两声。
祝程熠立刻停下动作,问道:“你怎么了?被呛到了?还是我扇得不够卖力?”
沈时述回头对上她略带关切的双眸,诚恳问询不似作伪,他轻叹几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事,继续。”
//
烤串被端上的瞬间,混合着汽水的第一口,也可以列入人类回忆十大幸福事件之一!
清风,美味,好友,虽然有些吵闹,却是祝程熠感觉到回来后最为舒服惬意的时刻,连日里积攒的迷茫与沮丧似乎都被这欢乐的氛围所感染,通通都消失不见。
她端坐在何羡与钟盈中间,时不时地观察两位好友的需求,以便及时为她们拿远处的食物。视线相交的刹那,她忽然想起沈时述刚刚拿的好像是牛肉串。
记得很久之前的一次交锋。
他在一档美食节目中称自己从来不吃牛肉,也不知为何被自家大粉暗含嘲讽意味,两家因此就牛肉开展一系列的科普,继而上升到牛肉歧视,最终以扒出沈时述不久前曾直播的吃饭视频,其中一道水淋牛肉上桌而使得对家粉自动战败。
祝程熠之所以记得如此深刻,实属是她觉得掐架的理由很是莫名其妙。
但她明白一个通俗的道理:当你讨厌一个人时,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因此,尽管她现在对沈时述并没有萌生莫名的敌意,但她还是会对应联想:看吧看吧,他果然是在立人设。
祝程熠甚觉不对。
她诧异。
她紧盯。
对面的沈时述倏然间觉得有一道强烈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他微微挑眉,抬眸的瞬间便与祝程熠焦灼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时述扬了扬手中的烤串,似乎在问:“你想吃?”
祝程熠径直发问:“你不是不能吃牛肉吗?”
沈时述:“?”
他挑眉,昏昧的光线似是为他的情绪竖了一道模糊的屏障,能够掩藏情绪。
“没事。”他接着说道,“我能吃一点儿。”
话音刚落,一旁的宋徐来攀附上他的臂膊,高声嚷道:“没事的,让他吃。”
“五班的那群人真是不识好歹,我刚刚好心把多余的肉串拿过去分享,结果他们硬要说是合成肉。”宋徐来语速极快,语调激进,似是极为不满。
他继续说:“述哥对牛肉过敏,一会儿他吃完了我把他带过去,让他们看看我这到底是真牛肉还是合成肉!”
祝程熠:“……”
好样的。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4. 【4】破冰
宋徐来终是没有得逞。
沈时述仅仅尝了一口便搁置,随意胡诌了个“真的”便蒙混过关。
没一会儿,五班的那群人便趾高气昂地来了。
宋徐来还没开口,便看见他们迅速将手里的蛋糕放下,然后几个人尽数将手里的喷彩打开。
“砰”地几声,一应彩色丝带悉数喷洒掉落,一时间连带着桌上剩余的食物、众人的衣服上全都粘上了痕迹。
为首的那个男生吊儿郎当的嬉笑声响起:“哎呦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是我们班花的生日,这是她的生日愿望,我总得照办不是,请各位笑纳。”
话说得十分欠揍。
祝程熠不露声色地浅退两步,眼神示意两人,挤眉弄眼,颇有几分滑稽。
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取了一些重要情报。
比如说五班班花和沈时述一定有着某种关系。
祝程熠心下顿时按捺不住好奇,几乎是手舞足蹈,粗略地比划着动作进行友好交流。
“他喜欢她?”
“她喜欢他?”
“他单恋?”
“……”
钟盈不语,只是一味摇头。
祝程熠急得直跺脚,不经意间与沈时述目光相撞,立刻老实。
半晌,彼此终于忍受不了对方的阴阳怪气,散作一团。等他们一群人离开后,留下的满地狼藉需要人清理。
宋徐来因为和五班那群人打嘴架落了下风,干活干得格外卖力,拉着沈时述认真复盘,一会儿激情开喷,一会儿暗自懊恼,觉得自己刚刚没发挥好,甚至嚷嚷着再来一次。
祝程熠和钟盈、何羡二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分拨的地方,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蹲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俩谁来和我说说怎么一回事?刚刚我眼神都快要抽过去了!”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啊。”
“哪个哪个?”
“W暗恋S。”
“都是暗恋了你怎么会知道?”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那么明显。”
祝程熠为了搞清楚八卦的来龙去脉也是豁出去了,她迅速举手摊牌:“我瞎,快给我讲讲。”
“我只看到过一次,W来班里找S,塞给他一封紫色鸢尾花信封的信,被拒绝后W哭着走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些印象,在食堂看到过她给他打饭,结果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她也是突然就离开了。”何羡补充道。
“照你们这么说,”祝程熠道,“难不成是她有情他无意?”
“也未必。”
“谁知道班长怎么想的,万一我们看到的只是人家小情侣在吵架呢?”
祝程熠大惊:“这么快就跳到确认关系了?!”
“猜测猜测!”钟盈捂住她的嘴。
尽管如此,祝程熠微微瞪圆的双眸还是泄露了此刻的心绪。
“你怎么显得这么急切?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祝程熠微敛神色,如常道:“谁听八卦还不兴奋一下啊。”
“这倒是。”钟盈不疑有他,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班长对谁都一视同仁,没看见他和哪个女生频繁接触过。”
“但是嘛,嘿嘿,我嗑的是他和另一个。”
还有我不知道的?
祝程熠流露出了对知识的强烈的渴望。
何羡一把揽过她俩,打断她们的对话,示意她们小点声,毕竟当事人之一还在另一边扫垃圾。
更何况宋徐来离她们这么近,又和沈时述关系好,还是小心为好。
钟盈光明正大地瞄了一眼宋徐来的方向,白眼都快要飞到天上去,回过神来抬眸微笑,语气十分坦荡:“就他?”
“我还怕他吗?再来十个他,也吵不过我。他正排练怎么找回场子呢。依我看,他失败的概率更大一些,你俩没发现他刚刚对着空气吵架都卡壳了吗?!”
何羡:“……”
祝程熠:“……”
//
夜半。
祝程熠因大脑一时间接收了太多繁杂的信息,难免精神亢奋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又怕吵到同屋寝友,于是裹着外衣偷摸下床,小心翼翼地往房门的方向挪步。
挪到一半,倏然想到什么,又往侧边移动,为避免翻包声响太大,干脆带着包一起出去。
山庄一应设备设施健全。
祝程熠只不过是循着记忆碰碰运气罢了。
她将头发披散下来,顺着大衣领口一同裹进来,虽然脖颈处稍有些痒,但起码暖和了许多,安全感更甚。
祝程熠漫无目的地在廊道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感慨确实没有什么天降的缘分。
有些事情想要做的话,还是得主动出击。
她掏出手机,附中对手机使用管理严格,但是学校公共电话一直没有增加,不少同学反映排队长的问题,所以倘若带手机入校的话,需要交由老师统一管理。
相比来说,出来徒步就没有在学校那样严苛了。
她没有沈时述的联系方式。
但是有班级群。
只是一打开社交聊天界面,她还有些不太习惯,毕竟好长时间没有用过这么原始的了。
她翻翻列表中的好友,有一些记得名字的,有一些即使备注了名字也有些陌生的。
片晌,祝程熠关闭“我的同学”一栏,继续向上浏览,视线随着手指的方向落在分组置顶位置——特别关心。
她忽然有几分怅然若失。
聊天界面的消息还停留在回来之前,对面的一句“你选文选理啊?”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回来之后,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想不起来回消息,也刻意没有去再见。
反而在见到沈时述后,就一直谋划着要和他做朋友的事情。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恨比爱长久?
祝程熠心里发闷,也不认同此刻的想法。
毕竟说爱恨也谈不上。
想得头疼,干脆先不想。
她找到班级群,私聊某人消息,反复措辞,最终一股气地按了发送键:“沈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请问你睡着了吗?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在……”
祝程熠环顾四周,想找个确切具有辨识度的地方。
不出片晌,修长白皙的手指来回滑动,终于发送成功:
“我在一棵柱子旁边,抬头可以看得见月亮。”
祝程熠饱含希冀。
下一秒,手机屏幕像是听到她心声般迅速亮起,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庞。
“休息厅。”
短短三个字,足够令她欢呼雀跃。
好耶!
沈时述亦未寝!
她踱步过去,一拐弯便走上了小路,小路尽头有处休息的地方,或许是为了应景,特意在此地修缮安装了一处烤火炉,徒添几分质朴。
沈时述靠坐在那里,细细看去,眉眼间似乎蕴含着一丝忧愁,像是在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她顺着视线下移,顿时了然。
果然是碰对了。
——
沈时述确实有些心烦气躁,分不清是哪一种带来的副作用,他手臂外侧已经泛起连片的红点。
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工作人员。
于是随意找了间屋子短暂休息,所幸在来的路上的自助柜台里买了两瓶冰镇汽水。
冰凉触及皮肤的同时,身体上过敏反应带来的痒意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
下一秒,在收到祝程熠通过群聊发来的消息时,这种感觉忽然又放大起来。
或许是随着时间的顺移和视觉上带来的感官效果,他微微蹙眉,就在思忖着如何拒绝的时候,他稍抬眸,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忽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鬼使神差般输入了地点发送出去。
不过片晌,便听见来人清脆欢快的声音:
“沈同学,晚上好哇。”
沈时述唇角轻抿。
他现下状况着实不算好。
祝程熠看得一清二楚,从她的视线望过去,沈时述眉头紧促,眼神迷蒙,额头上沁出的汗滴顺着脸侧流下,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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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脖颈凹陷里,周围的几处红痕分外显眼。
他真的是过敏。
没有说谎。
祝程熠几步就蹿到了他身边,将汽水瓶拿下来随意搁置到一边,因温差导致汽水瓶外的水渍全都沾染在了沈时述的手臂上。
她不好直接动手,从小书包里翻出诸多东西,先是拿手巾给他自己擦拭。
沈时述不明所以,就那么直愣愣地接过,然后一把捂上。
祝程熠:……
她轻飘飘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地斜睨一眼,毫不犹豫便覆手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棉柔层,捻起中间一角,动作缓慢地擦净。
沈时述迟疑地注视,呼吸急促几秒,而后屏息凝神,终究是没有乱动。
紧接着,祝程熠从身后拿出棉签和抗过敏药膏,指尖轻捻,挤出一小簇水晶状的膏状体,棉签上蘸取适量,作势要往红痒处抹去。
沈时述这次察觉出了她的意图,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皓腕,声音喑哑却坚定:“我来吧。”
祝程熠不赞同。
“你脖颈那里也泛起来了,你确定你看得清?”
“我很快的,你放心。”
话虽如此,但祝程熠丝毫未动。
不征得他同意,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不然岂不是成了烂好心?
两人维持原姿势十几秒,沈时述恍然觉得眼下情形更加不妥,于是他退一步。
“谢谢。”
祝程熠唇角微微勾起,轻柔慢捻,一点一点地将药膏涂抹均匀,全神贯注般沉浸在自己精湛温柔的技艺中,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突如其来的局促。
沈时述稍显得无措,右手紧握在身后的栏杆,左手置于边沿一侧,只微微收紧,手上青筋便不自觉地浮现出来。他身子微微拱起,偏过头,垂眸便能瞧见祝程熠的一举一动。在如此静谧和谐的氛围下,他甚至能够看清她细密的睫毛下清亮的瞳仁,就连脸颊两侧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再看一眼。
祝程熠两侧的头发本就松散,如今加上她一番动作,收拢在领间的碎发全都不听话地跑出来,偏偏她毫无所觉。
沈时述有些轻微强迫症。
但他很有分寸,小声问道:“你觉得挡着视线了吗?”
“什么?”祝程熠下意识反问。
“头发。”
“哦,没事。”祝程熠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比较怕冷,这样挡着耳朵还算保暖。”
话音刚落,药膏也已经涂抹完成,凡是裸露在外侧的肌肤,不管有无红痒,她都涂上了厚厚的一层。
“哦对了。”祝程熠道,“还需要吃药。”
沈时述:?
“你怎么准备得这么充分?”
祝程熠:“当然啦!”
她可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她邀功式地夸张解释:“我早就知道你对牛肉和彩带过敏……”
话说一半,突然噤声。
沈时述终于问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过敏?”
祝程熠大脑一时疯狂运转,脑海中随即冒出无数种可能又被她否定。
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要告诉他,当初双方粉丝掐架时,她曾无意、被迫或主动地了解了他的相关讯息吗?
祝程熠睫毛簌簌,忽然间灵光一闪,昂首自信道:“来这里之前我看了《十二星座指南》,书上说你这个星座这两天整体运势不佳,可能存在发烧、过敏的症状,这个星座的人呢体质特殊,要特别注意爱护身体。”
一番言论被她说得振振有词。
她愈说愈笃定,说得自己都信了。
她瞟两眼周边的食物,继续侃侃道:“书上说你今日吉时是23时,幸运色是黑色,幸运数字是1,开运食材是柠檬汽水,最重要的一点是,宜交友。”
沈时述挑眉,心下猜测得七七八八,于是将话题引到最开始:“书上说我体质特殊,是指什么?”
祝程熠对答如流,并且谨慎小心:“泛指你们这个星座的人。”
“它说你是敏感肌。”
沈时述:“……”
5. 【5】畅想
凌晨两点,祝程熠平躺在大床上,精神抖擞,望向天花板足足有一刻钟,时而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时而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脑海里没有一丝睡觉的渴望,全是对自己急中生智临场发挥的赞叹与钦佩!
做人怎么可以优秀成她这个样子?!
久到她在叹第十一回气的时候,侧边舍友的声音倏地幽幽响起:“满满,你修仙啊?”
祝程熠大惊。
她立刻小声回应:“我吵到你了?”
“是我的寂寞震耳欲聋吗?”
何羡笑得很苦:“……”
但是屋内没有灯光,山庄的窗帘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订做的,避光能力一级,完全透不出一点光亮,昨晚祝程熠偷摸溜出去的时候还撞了好几下。
她怅然道:“我睡不着。”
何羡混沌的大脑此刻也有了一丝清明,她略微思忖片刻,有些迟疑,语气也带着犹豫:“不然……?”
话还没说得完全,两人便心有灵犀般下床,挤到钟盈的床上,几乎是刚挨上的瞬间她便醒了。
一经吵醒,她眼下还分不清楚什么状况,但是犀利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知道我讨人喜欢,但也不必这么热烈,我觉得彼此还是要留一些私人空间比较好。”
一句话令三个人都笑作一团,乱七八糟地扭来扭去。
终是钟盈忍不住讨饶,这才作罢。
说来也巧,几个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日后会成为如此要好的朋友。彼此相熟,成为贴心好友的契机还是如同今日一般的情形。
高一刚入学时,因一时不适应高中学习生活的节奏,何羡在那段日子里偶尔就偷偷地躲进被子里啜泣,祝程熠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想家,于是和她一起哭。
至于钟盈,她是被饿得直哭。
由于当时军训时间过后分批次吃饭的顺序以及严苛班主任老师不让吃零食的双重打击,她经常吃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发现她们小声哭泣的时候,干脆也加入了每日一哭行列。
直到有一日被值班老师夜间查寝发现聚众哭泣,还误以为她们是参加了什么不良组织,狠狠地记了一过。
她们三个带头的由此结下深厚的情谊。
祝程熠每每想到此刻,都会发自内心地喟叹道:年轻真好啊!
没有什么是比上学时代和好朋友夜谈更美妙的事情了。
以致于几经怀念的事情恍然间重演,变成了现实,祝程熠开始莫名地兴奋。
没想到下一秒,钟盈立刻抛下一个重磅问题,言语之间颇为不解:“满满,你还没和班长成为朋友呢?”
祝程熠:“……”
“那别执着了。”钟盈道,“你是有什么KPI要完成吗?和他做朋友这么难的话,干脆换一个。”
祝程熠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但是这私心暂且不好说,她将手臂撑在枕头上,双手托腮,沉声道:“就好比我们学校那些谈恋爱的小情侣,她们呢有的认为谈恋爱要从一场正式的告白、一束表达心意的礼物开始;有的认为享受当下,保持暧昧,甚至演变成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那么同理来说,交朋友也是一样啊。”
“有些人认为互换过名字就算朋友,有些人则需要满足他们内心制定的标准法则才能做朋友,更有甚者把过命的交情才叫做朋友。既然是我想和他做朋友,那我当然要达到人家的要求啦,又不是强买强卖。”
钟盈听得稍微有些混乱,但一阵见血:“你是铁了心要和他做朋友。”
何羡轻声问道:“那沈时述交朋友的标准是什么?”
钟盈扭头问:“你和班长是朋友吗?”
何羡立刻回道:“当然不!只是同学。”
祝程熠仿佛拥有了实例论证,嚷嚷着:“你看你看。”
钟盈抿唇,心里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全说出来:“难道只有我交朋友的门槛那么低?不行不行,我这就把宋徐来好友信息删掉,我得考虑考虑,对方太傻的话也是不能成为我的朋友的!容易拉低我其他朋友们的水准。”
“我以后可是要当大明星的,这社交圈可得好好筛选一番,别到时候上午进圈,下午就被逐出了。”
祝程熠闻言,双眸微微瞠圆,像是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不由得发出几声轻笑。
“没什么。”祝程熠道,“我只是觉得你一定会实现这伟大的愿望的。”
没有谁比祝程熠更加了解,十年后的钟盈将会成为一名光荣且优秀的人民教师,天天不定时地上台演出,拥有独立舞台和超大智能音响设备,每天都有固定粉丝群体热情喝彩,经常令她充满生气。
怎么不算实现梦想了呢。
何羡言简意赅,一举击碎她的梦想:“那你当明星的话可不要谈恋爱了哦。”
“男人有什么好?”钟盈道,“你们记不记得高一时追满满的那个男生,都没有我有毅力,送早餐都只送了几天就拜拜了,没真心。”
话音刚落,话题陡然一转。
“但是班长就不同了,起码长得帅人品好,要是他的话,应该还蛮有毅力的吧。如果他追我的话……”
祝程熠挑眉,适时开口:“等一下,我说句实话,你们两个当中注定有一个人会走上演艺事业的道路。”
“那还是我吧。”
钟盈继续道:“班长光是交朋友的标准就已经这么难了,难以想象做他女朋友得有多么高标准严要求,想想就觉得恐怖,我刚才冒进了,不敢不敢。”
何羡:“反正我不想结婚,我嫂子生我侄女的时候,顺转剖,两种罪都受了一遍,我不想。”
祝程熠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心下想着此刻斩钉截铁的何羡一定想不到,在她大学期间遇到了一生挚爱,毕业后火速领证结婚,并且在读研期间拥有了爱情结晶,可谓是事业爱情两不误。
她在回来的前几天还去抱了抱孩子。
所以说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也不一定快乐,起码少了很多期待与憧憬。
但也正因为对未来认知的具象化,才迫使她这次要走不一样的道路,试图达成不同的人生轨迹!
祝程熠忽然心下有些发闷,似乎从她回来后,唯一具有可参照性的变数就是沈时述。
那么,她要和他做朋友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
她有些摇摆不定。
就在她出神的功夫,何羡将歪掉的话题又拉了回来,夜谈主题就是:如何和班长成为朋友。
祝程熠破罐子破摔,自己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发问:“如果你们交朋友一开始是抱有目的的话,是不是应该及时打消这个念头。”
“什么目的?”
“比方说你知道他今后有可能会成为你的贵人,所以抱着讨好的态度去努力刷存在感,这样算不算心思不纯?”
“这有什么,有捷径谁不想走?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付出真心,真心才是最要紧的。”
钟盈忽然八卦,联想到她以往看过的电视剧桥段,大声嚷道:“尤其是假意里掺杂几丝真心,更好品了!”
祝程熠:“……”
她不死心,继续试探性地问:“那如果这个人是对家呢?就是你知道以后会很讨厌他。”
“如果你知道以后讨厌他,还愿意和他交朋友,即便是假意的话,那也很忍辱负重了,你不成功谁成功?”
钟盈鼓励的话语停不下来,甚至展开了一系列的美好期许:
“对家的话,应该从小抓起,以后对峙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手握对家黑料,走向人生巅峰!”
祝程熠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黑的白的通通说成红的。
这就是朋友的魅力吗?
//
翌日。
沈时述敷过药膏后,一夜好眠。也或许是因为药物的关系,他整夜都睡得极安稳,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脖颈间的痕迹消褪下去,他顿足在原地怔愣片晌,不自在地左右摇晃几下,似乎将昨晚不经意间的温热触感也一并遗漏。
倏然间一阵高昂的声响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述崽,你没吃我拿给你的药啊?那你昨晚没难受吗?”
沈时述微蹙着眉,右手轻拍下揽在他左肩上的手臂,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托你的福,没事。”
宋徐来一脸诧异:“不应该啊。”
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大嚷道:“我去,该不会真让那小子猜中了吧?我买的那些牛肉是合成肉?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沈时述深知他的秉性,绝口不提劝阻。
只见他大张旗鼓地摔门而出,紧接着去而复返,凑到沈时述跟前,仔仔细细地将他瞧了个遍,谨慎中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盘问道:“真没事儿吧?”
他是绝对不可能先开口承认他把药放错了的。
谁知道过敏药和健胃消食片的新包装那么像啊?
宋徐来见他不吭声,顿时说得更起劲: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你过敏,我还怂恿着你尝一口,我真不是人。”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的值日我包了!”
沈时述不为所动。
宋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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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咬牙:“你一个月的零食费我包了!”
沈时述若有所思几秒,及时打断:“成交,不如这样,也不用一个月了,你把你枕头底下钱包里的几百块钱都拿出来,直接一次性付清吧。”
“那不行!”宋徐来道,“我怎么能让钞票这种庸俗之物负压在你身上呢?你是多么高贵纯洁的灵魂,这种感觉还是让我来承受吧……”
眼看他愈说愈兴奋,沈时述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徒留他在原地呐喊:“你去哪儿?”
“八点集合。”
……
理(1)班的研学教室安置在东侧,还没等走进教室,祝程熠便已经听到屋里因选择哪首歌曲而讨论得热火朝天了。
“我们都一样?”
“不是让你们来抒情的,我们要得第一!应当选激昂一点的。”
“那逆战怎么样?”
“我们是要打比赛不是打同学……”
“燕归巢呢?”
“我采访你一下,现在不用在学校里学习你不快乐吗?”
“TryEverything!”
“专业选手禁止参赛,你想讨好老刘的欢心就直说,她不在这呢。”
“……”
祝程熠视线环顾一圈,丝毫没有觉得吵嚷的声音过于嘈杂,反而满是倍感鲜活与活力。
文艺委员是个温柔恬静的妹妹,身姿挺拔,神情专注,她端着纸笔慢慢地踱步,耐心地询问每一位同学的喜好,绝不徇私偏袒。
“祝程熠,你想选什么歌曲?”
祝程熠无辜地眨眨眼,面面相觑片刻,纤细白皙的手指点点自己,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我吗?”
实在不是她自谦。
据科学研究表明,掌握开车、煮饭、音乐的神经节在同一区域,所以一项做不好的话,其他两项也很难优秀。
祝程熠恰好完美证实了这一说法。
她驻足片晌,试探性道:“重返十七岁?”
属实有些夹带私货。
祝程熠瞥了一眼名单,好家伙,可谓是五花八门。
视线特意在沈时述选择的曲目中多停留了几秒。
没办法,时刻掌握对家的喜好已然记在心里。
哦!不会呢。
会也不选。
她懒洋洋地开口:“我就和钟盈她们选一样的就行。”
最终最美的期待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祝程熠伏在桌子上,睫毛半耷着,提不起一点精神。
在学生时代,誊抄歌词本作为必备项目之一,她几乎从未涉足。
毕竟她连唱生日歌都能跑调。
她深呼吸几口气,勉强撑起身子,双手托在脸颊两侧,神情专注且炙热,紧盯右前排沈时述的背影,时不时地还探出头去,试图从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沈时述的声调。
沈时述莫名觉得后背冒出一层层冷气,他稍作回头,恰好与祝程熠的视线相撞。
对方不急不躁,目光丝毫没有任何闪躲的意味。
沈时述:“?”
祝程熠灵机一动,情急之下仍不忘吹捧:“这歌我不会唱。我听了一圈,属你唱得最富有感情,声调婉转悠扬,起承转合精妙,堪称天籁之音。”
沈时述挑眉。
“所以能不能请您教教我?”
旁边的钟盈满脸诧异,同在一个方位,她怎么没听出来?钟盈手掌摊开,掩在额头,侧目轻咳一声,眼神示意问询:真的吗?
祝程熠眨眨眼。
她不算说谎。
仅仅方才几瞬,她虽然听得不算明晰,但总归比她是强那么一点儿。
虽然比不上他十年后的水准。
想到这里,祝程熠显然回想起在他演唱会上不太愉快的经历,她微微蹙眉,还是不提也罢。
钟盈见她表情恹恹,一股子义气顿时涌上心头,她振振有词:“班长,你就教教她吧,她唱歌的话,简单可以概括为七个字:呕哑嘲哳难为听。”
怕没有效果,她试图填柴,将火烧得更旺,顺着祝程熠之前的话继续补充:“我刚刚也听到了,您嘛,就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祝程熠欲言又止:“……”
我谢谢你哦。
她唇角轻抿,右手不经意间覆于脖颈间,佯装做出轻轻擦拭的动作。
沈时述微微颔首。
等他转回身去,钟盈立刻贴近祝程熠的耳边,小声呢喃,语气却极为夸张:“满满!交朋友不是这样交的,你怎么还威胁人家?”
祝程熠:“?”
……
6. 【6】独处
沈时述应下这件事后,心下并没有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他略微思忖片刻,便随即提笔在纸上写写划划,不多时,又打开搜索框:“如何教人唱歌?”。
网上信息纷乱迷惑,各种各样的方式层出不穷,但显然没有一种是可以速成的。
沈时述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他眉心微拧,直到下午自由活动时仍面露忧愁,颇为严肃。等到祝程熠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他稍显落寞和挫败的神情,少年五官棱角分明,侧脸轮廓优越立体,容易使人产生距离感,偏偏眉眼间氤氲着一层雾气,中添了几分柔和之意,令人下意识产生进一步窥探的想法。
她倒是觉得十分稀奇,语调昂扬,朗声道:“你怎么了?”
沈时述抬眸,漆黑瞳孔里深邃无波,映着祝程熠欢快的神情,他似是不忍,轻声道:“对不起。”
祝程熠不明所以。
他做了什么?
不对,应该是,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啊。
再开口时,已然是一番语重心长的语气:“我查了很多资料,上面都说学唱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首先需要你调整好心态,在正确基础的引导下,辅以长期规律性练习,配合一些歌唱技巧,才可以学有所成,我们时间不够;而且就我个人来说,我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技巧,所以……”
所以属实不必和他学习。
况且时间紧迫,也不是去参加比较专业性的赛事,唱得再难听也无可厚非,他如是想。
哪知祝程熠的想法偏与他戛然而止下所暗含的意思截然相反。
她似懂非懂,强调道:“哦哦,你的意思是,学习唱歌是个长期的事情是吧?那以后我们约定好时间,我都会按时去找你的。”
清亮明晰的双眸饱含着对知识的强烈渴望。
沈时述对上她满脸坚定的神情,竟一时说不出什么更具辩论性的话语。
于是他解释道:“不是这个,是因为我不行的。”
“你行的!”
祝程熠找他学习的目的本就不太单纯,一是为了持续刷刷存在感,以便为做朋友打下坚定友好的基础;二是嘛,她能听得出来,现下的沈时述唱歌的技巧并不丰富,语调和音色也稍显稚嫩,也或许是她对对家格外挑剔的心思,她想试试眼前的沈时述究竟是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后期日复一日的努力。
前者的话,她不想承认;
后者的话,她看不到。
祝程熠随着脑海里的记忆倒带,连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异常丰富起来,她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场给他表演一下。
事实上她确实也这样做了,并且在结尾处仍意犹未尽,然后在沈时述更加诧异的目光下,语气轻快,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样?我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吧?”
沈时述开始头疼。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好像说不出什么来,于是他只能微微颔首,无奈道:“和你其他优秀的品质相比,它确实有些不值一提。”
祝程熠全当是在夸奖。
“那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沈老师。”
沈时述:“我们先进行一下气息训练吧,刚刚你唱的时候,我发现你高低音过渡时转换得有些吃力,可以先练习基础。”
“比如说腹式呼吸,你可以靠墙站立,双手叉腰感受一下腹部扩张。”
祝程熠照做,但效果不明显。
她手指着下腹部,问道:“是这里吗?我有点分不清。”
沈时述闻言,立刻从口袋另一侧里掏出从生物课本中剪裁出的人体构造图,开始耐心讲解。
从祝程熠此刻的角度来看,他白皙指节来回滑动,微微蜷起,颇具观赏性,但她实在提不起任何听讲的兴趣。
终于捱过了这短暂的几分钟,祝程熠似乎是进行了一场极为拉扯的重量级课程,有气无力地问道:“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沈时述像变戏法般,凭空掏出一包纸巾,说出的话却显得冷漠无情:“学会控息,训练气息的稳定性。”
他大概说了一下过程便让祝程熠自行训练。
祝程熠由贴墙站立变为面向贴立。头微微扬起,俯身靠近墙面,与身体留有两寸的距离,一只手拿着纸巾放置于与嘴唇平行的高度,继而缓缓吐息吹气,放手,失败。
重复几次后,她丝毫不气馁。
她驻足片刻,沉稳心神,目光柔和却坚定。
沈时述偏头看向她,她今日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半袖线衣,下身搭配着一条阔色牛仔裤,很是鲜亮明媚。头发高高梳起,发饰选了一个与上衣相配的黄色奶油小熊,憨态十足。她眉眼弯弯,脸颊两侧的红晕恰到好处地点缀,明明很温柔的长相,神情却满是倔强,透着一股激昂向上的力量。
他想起选定歌曲时,她在后排与钟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趁傍晚天色,要去后山拍一些好看的照片。
可是穿得这样单薄,不会冷吗?思绪回拢间,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试图在不打扰她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祝程熠似有所感,就在沈时述偏头凑过来的刹那,她倏然心下一滞,余光瞥到他侧脸,连呼吸的力度都加大了几分,纸巾在与墙面的接触中显得有几分摇摇欲坠,她立刻凝神,继续专注做事。
可是沈时述却仍顿在原地。
距离沈时述如此相近,她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之前误打误撞地进入沈时述演唱会的经历,虽说对对家还算了解,但大部分情况都是依据在自家基础上得到的消息,她从未深究过。眼下从预备役朋友做起,想要了解还不知道要多久。
她开始胡思乱想。
沈时述是会假唱的人吗?
他对待别人都这么认真,对自己只会更加严苛吧?要说立人设的话,现在只是个学生也未必吧?
片晌,沈时述的手掌轻轻地拍在了她的左肩靠下侧位置,祝程熠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拇指指节与食指指节捻起来了什么东西,她面上不显,心下却慌乱着,须臾,纸巾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沈时述并未撤步,声音喑哑道:“你气息乱了。”
祝程熠闻言,很是不服气,心想着明明是你在我身边打扰我,再加上脑海里残存的陈年旧事,诸如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没法忽视。回身时,却发现他手里捏着一条虫子。
……好吧。
她一时失了言语,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回道:“你来。”
沈时述挑眉,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看得出来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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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程熠不服输,凑上跟前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俯身靠近的瞬间,却看见原本飘忽既定的纸巾慢悠悠地降落,垂至地面。
她忽然挺胸抬头,腰板挺直,没来由的气势使她变得莫名自信。
祝程熠忍住窃喜,不甘示弱地回怼:“你气息乱了哦。”
……
//
后山林修缮的极为归整,山间树木葱郁,尤其圈存了一小块空地种上了成片的花朵,临近傍晚五点的光线最为柔和,天空的余晖仿佛给这些都渡上了一层淡粉色,显得诗情画意。
祝程熠在之前学习中草药知识的时候来过一次,可惜时间匆忙,没能留下什么痕迹。后来这里开发,仅有的花朵空地被改造成了爱心愿景,俨然被营销成打卡圣地,因踏足人数众多,被破坏得七七八八,没有了当初的自然磅礴生命力。
这次趁着机会,势要好好记录一番。
何羡忙着参加山庄寻宝的游戏,没时间一起来,倒是钟盈被祝程熠说得动心不已,嚷嚷着要拍些好看的照片回去。
“对,就是这样,你转过身去,我先给你拍个绝美背影图。”
祝程熠环顾四周,不断调整自己与钟盈的距离,对照光线与清晰度,画面比例与构图、人像氛围感与周边环境的适配度,终于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她再继续后退,倏然间被背后的树木挡住了路。
祝程熠:“诶?”
或许可以试试俯拍的角度。
毕竟她高度有限,纤长白皙的手臂纵使伸得再高,也未必能将全景囊括在镜头下,而且还拿不稳;距离太近拍摄的话,又失了美感。
脑海里的想法仅冒出一瞬,她就要立刻采取行动。
钟盈不疑有他,直到等了约五分钟后,才开口建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拍正脸了。”
祝程熠的声音从空中飘过来,颇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钟盈满心欢喜地回过身来,没看到人。
“满满?”
“我在这里!”
祝程熠晃晃身边树干上的枝叶,她此刻蹲卧在树木一侧,脚步离地面的距离所产生的悬空感令她恍然惊措一瞬,但是为排出人生照片的强烈信念感支撑着她,眼神里全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气焰。
直到十分钟后。
她小心挪动着,试图抱着树干以方才上来的姿势滑动下去,结果甫一动作,兜里的手机便顺势滑下去,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一如她微微濒临破碎的心。
她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相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好相机线事先被她缠绕在了脖颈上,想到这里,她握着相机的手又稍稍松了下来,可别勒到自己了。
钟盈快步跑过来,看到地上零部件甩出的手机,担忧道:“满满,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祝程熠小心翼翼地收回试探的动作,语气里还佯装着几分漫不经心:“行,你叫人吧。”
“嗯嗯。”钟盈道,“在这之前我先拍几张照片留存一下,毕竟你为了我爬树,实在是值得纪念!”
祝程熠:“……”
“诶?”
祝程熠右眼猛地一跳,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念头。
“我手机没电了。”钟盈摊手无奈道。
祝程熠:“……”
7. 【7】反思
沈时述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少年身量颀长,侧身挺立,右手臂微微弯曲,撑在身旁的凉亭柱子上,他微微颔首,另一只手忍不住按在距离脖颈几寸的地方,来回揉捏几下,脸颊两侧的汗水也顺着他起伏的方向,由下颌线一路蜿蜒至锁骨处,随着喝水的频率,他喉结不耐地滚了滚,却难消未尽的暑气。
清亮的眼眸在自然光的照射下有些失了焦距,他微眯着眼,视线在目视一下午的簇簇植物与电子屏幕中停留片晌,随即望向不远处的某处焦点,试图缓解疲劳,倏然间,几声绵柔的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声音不大,且怯怯,却持续。
沈时述忽然意识到一下午的不对劲为何而来。
太安静了。
他半蹲下身子,目光凝在小猫上。
是一只花色的布偶猫,眼睛圆圆的、大大的,滴溜溜地转,见到陌生人似乎也不怕,先是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便立马迎上前来,继续嚷嚷着叫喊,声音较最初卖力。
沈时述不动。
猫也不动。
一人一猫僵持片刻,倏然间,小猫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惊叫一声便跑走了。
沈时述挑眉,都不用回头,来人便自顾自地搭在他另一侧肩膀上,语气颇有几分吊儿郎当:“哎呀!老李怎么这样啊,早知道她安排的课外活动这么无聊,我就不报名参加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学习中药材啊?”
“你猜我刚刚去干吗了。”宋徐来得意道,“我发现文(1)班安排的活动是酿蜂蜜,我去瞧了一眼,可太刺激了,有个同学全副武装都被蜂蛰了一下,咱们老师还是太保守,年轻人不经历一下苦难怎么能成就大事?”
“还是熠姐她们好啊,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了。”
宋徐来自言自语,沈时述已听不回。
宋徐来愤愤地看了一眼,发现彻底被无视,终是忍无可忍道:“你看什么呢?”
沈时述敛眸,云淡风轻般问道:“你看,那只猫像不像祝程熠。”
宋徐来:“?”
哪有祝程熠啊?
不是哪有猫啊?
他别是惹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
祝程熠寻了个舒服且安全的姿势靠坐着,双臂环抱在膝盖上,尽力缩小自己的空间距离。
傍晚烟粉色的天空煞是美丽动人,光线透过斑驳树影垂落在她的相机外盖上,晕染成一小团模糊的光影,祝程熠无聊地摆弄着手中唯一的物件,通过变换方向捕捉着光圈,自娱自乐。
半晌,后山林这一片依旧无声寂寂。
她心态极好,又想着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于是下一秒眼神飘忽不定,数起同她作伴的树叶来。
这一观察才发现,从地下看原本茂密的树叶,其间竟依稀掺杂着一些人造假叶,且或许时久日长,粘度不复以往,轻轻一捻便掉落了下来,悬在她手心里。
祝程熠恍然找到了乐趣。
她摸出口袋里的笔,将堆叠的叶子铺展在腿上,一笔一划写得极为工整,但由于受力绵软,颇有些歪斜:
“沈时述过敏√”
“沈时述五音不全×”
“沈时述脾气不好爱打人×”
“……”
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已经这么了解沈时述了。
这样持续下去,即便是不和他做朋友,也能验证得差不多了啊。
祝程熠不由得惊叹自己的行动力与敏锐的洞察力,她将几片树叶收拢,将其置于两指交叉间来回轻捻。
很好,墨迹不会沾染变色,可以好好保留。
正沾沾自喜时,下方凭空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她陡然间一惊,只见指间树叶不受力般落下去,祝程熠顺势往下看,双眸微微瞠圆,继而奋勇抬头,头撞到树杈的动作一气呵成,但此刻她顾不上疼痛,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是她掉下去的速度快还是树叶落下去的速度快?
以及她如果掉下去的话,沈时述应该不会不救吧?
沈时述弯腰将手中的梯子放下,甫一抬身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掠过后脑勺,悬落在后脖颈与衣领的空隙里,有些痒,他自然地伸手,毫不费力地将其拿下来,正想着随手丢在树木旁,便听得上面一顿叫喊。
声音恳切,迫不及待:
“你别动!”
还带着点儿威胁:“沈时述,你再不过来我就要跳下去了。”
沈时述见状,唇边挂起一抹弧度,明明是在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似是不解,又似是嘲弄。
他淡淡开口,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好啊。”
说罢,他张开手臂,退至一旁。
祝程熠:?
哈喽?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但眼瞧着他因为自己的话分神,手里的落叶也抛掷地面上,她惊恍的心暂且压了下来,冷静下来后,她深知方才的行为不妥,又开始找补,第一句就是有气无力地开口:“我错了。”
隔着不小的高度,明明眼神都辨不明晰,但沈时述竟从中听到了一丝极小的委屈与愤懑。
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我能理解,但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一个女孩子在这种荒无人迹的后山里被困在树上孤单无助的心情吧!我是因为太害怕了,而且我近视眼,我以为你是盈盈呢,难免有些着急了,是我的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她可怜兮兮地吸了几下鼻子,双手自然地交叉,覆在手臂上上下摩挲取暖,“对不起。”
有理有据,情真意切。
倘若她刚刚不喊他名字的话。
两人互相对望了数十秒,彼此都看得不真切,最终沈时述长叹一口气:“我把梯子架上去,你慢慢下来。”
片晌后,祝程熠重回土地的怀抱,脚下充足的踏实感使她分外安心。
她转过身,真诚道:“对不起,谢谢你。”
沈时述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祝程熠猛地蹲下身子。
沈时述:“?”
“你怎么了?”
“我刚刚在树上收集了几片叶子。”祝程熠道,“打算把它做成标本,也算是具有纪念意义。”
沈时述闻言,也低下身去,试图帮她找。
哪知一凑近,祝程熠蓦地回头,紧接着掌心捂住他的眼睛。
沈时述呼吸一滞,本就细密纤长的睫毛立刻不受控制般簌动,她掌心并不濡湿,只微微潮热的手掌触及他眼部的刹那,随之而来的是沁人的草木香,他心下颇有几分懊恼:祝程熠又在想什么呢?
祝程熠在心虚。
于是她捂得更严实。
片晌,目光在一层层相似的树叶中不断搜寻,终于在几片堆叠的位置找到了带有她字迹的秘密,顿时如释重负。但因自身手臂长度与位置的偏移程度,很难一下够到。
她微微挑眉,松开踱步攥取搁置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甚至为了稍作掩饰,她嘿嘿一笑,掌心复又虚虚遮掩住他的眼睛,故弄玄虚地轻声道:“猜猜我是谁?”
沈时述:“……”
他似是无奈地配合:“祝程熠。”
“猜对喽。”祝程熠道,“奖励你和我做朋友。”
沈时述默不作声,但眉头紧蹙,似是在沉思。恰好清风拂过,山庄里临近傍晚的风谈不上温和,吹得地下几片树叶纷飞,有两片像是循着方向分别落在了他的肩侧,两边翘起,似栩栩如生飞舞的蝴蝶,衬得少年清爽的脸庞,画面意外地和谐。
祝程熠忽然有些不爽,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蕴藏着直戳人心的发问:“你为什么不想?”
话音刚落,她凑前紧盯,势要沈时述给出一个答案。
沈时述几乎下意识地回道:“因为你不真诚。”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但已然不能收回。再多的话也没有继续点明,当下他的所思所想实在有些凌乱,比如说他觉得短短几天的时间,她频频示好,叫人很不习惯;但退一步来讲,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毕竟人过分热情的性格并没有错。
或许是他想太多。
明明是自己最近心绪不宁,却偏偏无端指责她人,实在是不太光明磊落。
沈时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微妙,明明上一秒还在诧异她为何语气不善,这会儿却觉得有错的是自己!
他抬眸,眼瞧着祝程熠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却一言不发,心下惴惴不安,于是开口道:“祝……”
祝程熠完全无视,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此刻她面色如常,心里却在呐喊:
她还不真诚?!!!!
她确实不真诚。
她倏然间泄气,紧接着背过身去,开始反思。
是他的错。
她记得他的过敏症状,好心帮他上药却被认为不怀好意,简直不识好人心;
是他的错。
她怕他早餐不吃低血糖,还特意带了加餐,他不吃;
是他的错。
她怕他太过无聊,找他学习唱歌技巧,结果他以为自己别有用心!
……这一点好像不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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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程熠深吁一口气,耸肩的同时忽然察觉到右眼眼皮上一阵酥麻的刺痛感,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朝着既定方向轻轻拍打,刺痛感更甚。她没在意,只是随着思维的进一步发散,她仿佛愈想愈委屈,感官效果无限扩大,竟然不自觉地涌出生理性泪水。
祝程熠:?
她轻轻捻去眼角的泪水,与此同时带来的疼痛感加剧迫使她眼皮一沉,右眼视线辨不明晰,她尚未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只好转过身去寻求帮助。
“沈时述,你快帮我看看,我右眼怎么了?我怎么突然看不见了?”
沈时述闻言,目光随即落在她红肿的眼上部,细细看去中间似是包裹着一个小黑点,他环顾四周,心下了然,焦急的心情也稍微回落,淡淡开口:“应该是被蜜蜂蛰到了,我先给你做一些紧急处理,然后我们立刻回去。”
祝程熠疑惑发问:“这里怎么会有蜜蜂?”
沈时述为转移她注意力,漫不经心地回道:“可能是有哪个班在做关于蜜蜂的课外活动吧。”
他倾身靠近。祝程熠下意识往后躲,却反被他掣肘,于是轻飘飘的一句:“我害怕。”
沈时述:“别怕。”
祝程熠:?
这和曾经看过的男友吐槽向视频里的人物思维方式如出一撤。
喝了凉水会肚子疼但还是想喝怎么办?
对方回一句别喝。
祝程熠心想,这么古板又无趣的人会因为什么事情开心呢?
察觉到对方指尖碰触的刹那,眼睑处立刻传来一下刺痛,紧接着感受到温润的清凉,掺杂着药材独有的气息,外加一点薄荷香,沈时述的声音适时响起:“暂时处理了一下,抹了一点药膏,我们得赶快回去。”
祝程熠微眯着右眼,余下视线尽数落在对面人的侧脸上,鼻梁高耸,下颌清晰,自唇角蜿蜒向下至喉结、锁骨,如果忽略耳垂那一处极为亮彩的红色,整个画面不可谓不和谐,妥妥的氛围系侧脸杀。
诶?
她微仰起头,目光集中在他耳垂附近,同他白皙肤色相比,确实红得显眼。
祝程熠懒懒开口,在一众信手拈来的专属于粉丝溢美之词“好想在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和“好想在哥哥的锁骨里游泳”等非同寻常的比方设想中,选了个不那么突出的:
“你好香。”
沈时述顿住,眼皮凉凉一掀。
祝程熠没注意到他眼神变化,不知道是视觉还是错觉,只觉得恍然间耳垂的颜色好像更深了。
她挑眉,薄唇微启带笑:“你……”
话音未落,周遭温度倏然变冷,令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儿,直觉告诉她,她的伟大发现实在不宜分享,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与当下的情形不相符,她立刻改口:“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啊?”
不回。
没礼貌。
她又道:“沈时述,可以把你手机借我一下吗?我手机摔坏了,被盈盈拿去修了。对了,说到这里,你是怎么知道来接我的啊?是盈盈告诉你的吗?”
沈时述动作先于思维,将手机扔给她之后仍在忙着收拾周边东西,思忖着该先回答她哪一个问题,还没想好,便听见后面倏然传来一阵轻呼。
“啊——我的眼睛怎么这么肿了,我不会有事吧?”
沈时述松一口气:“不会的。”
他本以为是担心安全问题。
哪知对方接着吼道:“这也太丑了吧。”
右眼眼皮像是鼓起了一个大包,在白皙素净的小脸上格外明显,发鬓处沾染着不少泥土,更添几分狼狈的意思。尤其是她一情绪激动,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情至深时,也不哭了,停下来打了两下哈欠。
她哭得实在有些可爱。
沈时述唇角微扬。
“你笑什么?”祝程熠道,“我很丑吧?”
“不丑,很可爱。”
行吧。
可爱和漂亮在她这里都只算是形容词,统称为优秀。
她闷闷地解释:“我也不想哭的,可能是情绪一起伏,再加上一哭就有点疼,我又不敢碰,恶性循环了。”
祝程熠惯是个会总结经验的人。
事情一旦发生了,她不会去纠结这件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在我头上。
为什么是我不是你这种无聊的问题,太浪费时间。
她长叹一声感慨道:“唉,还是我太招人喜欢。”
沈时述仿佛能洞悉她所思所想,一本正经地应和着。
他说:“可能是因为你太耀眼了,它也很为你着迷。”
8. 【8】混乱
祝程熠被蛰过的地方经过一番妥帖的处理后,俨然已无大碍,还特别申请了回程途中坐享豪华大巴车服务,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歌都唱得格外卖力。
接连几天的外出行程过得飞快,等回到学校恰逢周五,又到了放假回家的日子。
好耶!
她已经想好了一百种“老祝式”金牌佳肴,诸如红烧排骨糖醋虾咖喱土豆块爆炒小竹菌等统统列入菜单。
做完一切后,她环顾周围,沈时述并不在座位上。
祝程熠掏出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微微挑眉,同时心下也难免雀跃几分。
真是小瞧了他。
她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手机摔得七零八落,正好趁着放假的机会央求着再买一个,没想到沈时述这厮还是个手工小能手,不仅修好了手机,甚至还为它贴了个新手机膜。
倘若以后他没按照既定轨迹走下去,倒是可以考虑去天桥底下摆摊贴膜,单凭着那张脸,也足够吸引客流,发家致富了。
祝程熠唇角无意识地勾起,喃喃自语:“啧,花样儿真多。”
临近放假,教室里的嘈杂声几乎快要遮掩不住,随着班主任一句熟悉的“整个级层就咱们班最吵!”落下帷幕。
下课铃声一响,各班同学愉悦而出,仅一分钟,教室里就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
沈时述站在教室外门口偏左的位置,和一个女生在交谈着什么,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
倒很是引人注目。
祝程熠慢悠悠地收拾,见他去而复返,于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沈时述后面,一出门口便被拦住了去路。
她微微蹙眉,看向来人。
大概一米八的个子,比沈时述大概矮半个头。身长体阔,一贯肥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总是修整得服帖,拉链高度永远严谨地置于内衬纽扣的第二颗之下,他笑起来眉眼弯弯,举手投足间透着亲和力。
祝程熠记得他。
文(1)班班长季从让。
曾经无可言说的少女心事、深藏在笔记本中的字斟句酌、心底里默念数次的名字以及后来网站问答中提及的寥寥数语:“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高中时代,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彼时她尚不知时机玄妙,大言不惭地将那份悸动一并宣之于口,却囿于现实,从不肯兑现。
以为天南海北,再不会相见。
如今一朝重回,她竟然完全没有把所谓的想法付诸于行动的冲动。
更没有诸如电视剧桥段必出场的经典台词“好久不见”和表面故作轻松回头默默垂泪的窝囊版问答。
她想着正常人第一次见面应该会说:“你是?”
“我是季从让,文(1)班的,是这样的,之前在山庄的时候听说你被蜜蜂蛰到了,当时我们班课外活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我特意过来看一下,和你说声对不起。”
祝程熠双眸微微瞠圆,万万没想到他是因为如此荒谬的原因,这点小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她淡淡的语气中暗含着几分莫名的反问:“这只蜜蜂的归属权就这么肯定了吗?它是带着编号‘季从让001’吗?”
如果这样的话,她一巴掌扼杀了“季从让001”是不是也该弥补一点儿?
季从让眉头轻拧,两指指节并拢,不自然地揉捏在一起,片晌后,似是下定决心,一鼓作气般回道:“不是,主要是我想请你吃饭。上面的只是借口而已。”
祝程熠更加诧异。
这难道是什么附赠福利吗?
她回道:“不行哦。”
“我今晚要早点回家。”
“那我送你。”
“?”
——
松宁大学位于松宁市禾津区,其中北校区为校本部,与松宁附中不过三站的距离。祝程熠的家就在北二环外,离着校本部不远,当时依托于员工福利购置的房,算是老小区,但因响应政府改造工程,实行小区翻新,如今已有五个月。
考虑到她上学的便利性与安全性,爸妈就在松宁附中附近租了一年的房,祝程熠每逢周五放假,走几百米便能到家。
但今天的几百米,是祝程熠回来后走得最为艰难的路。
纵使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也很容易把天儿聊死。毕竟就现阶段而言,他们还不是同班同学,线下仅有的几次交流,也只是高一时作为隔壁班同学的正常打招呼罢了。
线上笔友这件事,对方又不知道。
祝程熠暂且也只当做秘密。
终于捱到家门口,祝程熠摆出一副笑得灿烂且从容的神情,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语气平和:“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我在这里等着你。”
“啊?”
季从让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那你现在就可以说。”
“但是说来话长。”
“……”祝程熠蹙眉。
怎么以前不知道他有这么扭捏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也怕说出来影响了你的心情。”季从让道,“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
“没事,等你吃完饭我们再聊。”
祝程熠更好奇了。
一颗心被吊地起伏不定。
她直白道:“你现在不和我说的话,我吃不下饭。”
季从让轻笑两声,眉眼温柔如水,但再抬眸时似乎多了几分坚定,朗声道:“祝程熠,你是选文还是选理?”
一句话令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祝程熠:“你知道我是……”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之前有过猜测,然后在山庄时,我听钟盈说你被蜜蜂蛰到了去找你,你人不在,碰巧看见你手机弹出的消息界面,这才十分确定。”
“你为什么没有回答我。”他问道。
“是因为他吗?”
祝程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后看去,此刻小区门口正巧有三人迎面而出,走在中间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眼神直直地望过来。目光仅停留了片刻,转瞬即离。
倒是最前面的看到了他俩,高声叫喊道:“满姐。”
祝程熠急忙回头,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她并不纠结于他此刻的答案,本来已经被之前的一句“因为你不真诚”搞得她应激了,为了不让形式更加复杂,情急之下,她摊开手掌,伸出的掌心堪堪遮掩在他唇边,中间有着约莫一寸的距离,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下一秒,宋徐来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呦,小季也在啊,你们干嘛呢?”
“你们认识?”祝程熠回头。
“昂。”宋徐来道,“之前一起打过球。”
祝程熠颔首,目光越过沈时述,看向他身后的姑娘。
对方穿着一件薄荷绿的针织羊毛衫,下半身搭着一条米白色的阔腿裤,浅灰色的薄大衣被她随意地搁在臂弯间,兴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的目光也随即看过来,朝她粲然一笑,很是温柔。
片晌,耳边又传来宋徐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我们要去吃火锅,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正巧温淼一个女孩儿,你们或许能有共同话题。”
祝程熠甫一听到这个名字,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偏移了几寸,唇角微抿,但难掩的激动却从眼神里泄漏出来。
哦莫!
是那个传说中找了沈时述好几次,每次都不欢而散但却依旧不放弃、勇敢追爱的女孩子吗?
她就是那个五班班花?
祝程熠再看几眼,心下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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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太名副其实了吧。
脸小小的,五官却恰到好处地呈现,属于气质挂的那种。
还没等她平复心情,一边的季从让便率先替她开口回绝:“祝程熠要回家吃饭。”
祝程熠:“等等。”
她举手说道:“我想去!”
她轻哼一声,眼眸中充满了希冀,就差把“真诚”二字刻在脸上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抛下一句“等我五分钟”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十五分钟后。
出租车稳稳地停靠在市区新开业的一家商场附近,因新开业的优惠活动及周末学生党放假的加成,人流量明显增多。几个人下车后,又循着方向走了不到十分钟,才找到商场的入口。
祝程熠方向感极差,属于脱离导航无法独自辨认,跟着导航东西南北轮番转一遍才能辨清的那种。
但她不以为意,反倒因此共鸣找到了盟友。
几乎一路上,她和宋徐来一直就《导航的高级使用方法》、《论火锅蘸料的搭配使用》以及《人际交往技巧》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到入座才堪堪停住。
他们选的是一家川式火锅。
即便是最普通的清汤锅,也稍微带着点特有的辣味。
因着方才的熟络关系,宋徐来将菜单递给了祝程熠,祝程熠也懒得推辞,接着问道:“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宋徐来:“我都可以。”
温淼坐在她身侧,瞄了一眼菜单,柔声道:“我也不挑。”
再无别的声音。
祝程熠垂眸看向菜单,只匆匆勾画了几样,又将其递了出去。
这家新开的火锅店像是极其注重客户体验,从他们进来开始,就一直有服务人员跟着,似乎要将服务流程全自动化,先是上了些免费小菜,紧接着端上几碗南瓜粥,再是拿上来一些瓜果。
等他们点完菜后,又急忙问着火锅蘸料的调配。
“我们这边有推荐的最新蘸料搭配,免费测评的,可以尝试一下,如果不合口味的话,前面左转调料台也可以再自行操作。”
行吧。
还没等祝程熠询问,两人又齐齐异口同声,默契程度倒是令她忍不住侧目。
另外两人依旧不吭声。
祝程熠挑眉,不跟他们一般计较,然后朗声道:“三份全搭配的,一份不要牛肉粒、不要青椒圈、不要蒜泥、不要香菜、不要海鲜汁;另外一份不要麻油,多放香菜。”
话音刚落,满桌寂静。
只余下服务小哥的一句“好的”。
祝程熠:“……”
糟糕。
她这该死的记忆力。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她干脆也闭嘴。
温淼第一次见祝程熠,对她还不是很了解,尽管对她的话表示惊讶,也只敢在心里盘旋。
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识到从一见到这位,对面的沈时述便一直没有出声。
为什么?
他们有过节吗?
有过节还这么了解他?
不得了诶。
温淼开始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脑海里细细回味着方才的话:不吃牛肉粒、不吃青椒圈、不吃蒜泥……
了解一个人的喜好并不难。
可要是了解一个人不喜欢什么那可就得费点心思了。
温淼尽量使语气变得寻常些,佯装不经意地问:“你怎么这么了解他啊?”
祝程熠心下失措一瞬,偏头对上温淼好奇的目光,“这……”
“她是挺了解我的。”季从让笑着说。
祝程熠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乱成一锅粥了。
她端起面前的南瓜粥,浅喝了一口,然后立刻用最为丰富的情感赞叹道:“好喝!”
……
9. 【9】心事
一顿饭吃得祝程熠快要吃出应激反应了。
结束后回到家已将近十点,她做了两轮排气操也仍然觉得过于饱胀,难受得她睡不着。
她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贪婪地呼吸着被子里散发的清香,团成一团,来回翻滚,直到掉下床去才罢休。
好半晌,她才胡乱着将被子一把掀起,屋内的灯光一时刺激得她微眯了眯眼,她干脆仰起头,闭眼假寐的同时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季从让对她说过的话。
她立刻睁开眼,晃晃脑袋,余光随着左右摇摆的动作不停梭巡,忽然注意到了书桌底下的凸起。
像是一个物体正好卡在了桌子和墙的边缘,抽屉的夹角力度使它只露出半截来,祝程熠光着脚跳到桌边,从书桌夹层里翻出来。
是一个带有蓝色月亮油画风的本子。
纤细白皙的手指触及的刹那,她似有所感,再往下一掀,扉页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季从让。
她猛地合上。
想起来了。
刚入学的时候,学校火过一阵关于夏天的秘密的歌词本,班里的同学们大多准备一个自己喜欢的记事本,没事就往上面誊抄歌词,比写英语单词还要认真。
祝程熠五音不全,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没忍住漂亮本子的诱惑,还是跟风买了一个。
最开始是想着不能浪费,后来渐渐演变成记录关于季从让的一些事情,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耸了耸肩。
她喜欢人好像是有点三分钟热度,有时候嘴上说着多么多么喜欢,但是心里反而没有那么强烈。就连手中的记事本也是,记忆中她只记到了高二上学期结束后的那个寒假,后来因学业繁忙,便再也没翻开过。
毕竟当时想着人也可以天天见到,没必要时时刻刻记录。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高中毕业,她也没能说出口。
大学第一年还偶尔有联系,随着时间的更迭,没有联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祝程熠想想,工作后唯一与他有交集的时候,大概就是钟盈推过来的某乎问答。
她心下百感交集,有种说不上的怅然。
视线随着书页的翻动被牢牢锁定着,祝程熠工作后的写字风格变了很多,笔锋凌厉,着急时颇有草书大家之风。完全不似高一时写得字正方圆,小意温柔,字里行间透着欢喜。
“2013年9月19日
今天是中秋节,在学校上了一天课,晚自习组织两个班包月饼。季从让,隔壁班包月饼包得很好吃的帅哥。”
“2013年9月30日
季从让的演讲比赛自我介绍很有趣。”
“……”
“啊啊啊啊啊!”
好烦。
祝程熠摊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季从让,也不知道明天该如何向季从让解释。
说喜欢倒也谈不上多么热烈,甚至重来一回,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说不喜欢,又觉得对过去的自己有些残忍,连之前暗含的一丝情愫都要否定。
可是现在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她为什么要解释?
即便是回到过去,十年来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不是吗?
祝程熠说服了自己,但心里还是有些烦闷,迫切地想找一个人倾诉,这个时间点按照何羡一贯的作息,应该已经睡下了。
她给钟盈打电话,没接通。
她倏然有点儿口干舌燥,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客厅里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投下一小片圆影。
祝程熠家住在三楼,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平日里视线不受遮挡,但眼下夜色朦胧,难免会有影响。
她静静地在窗边驻足片晌,垂眸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思忖片刻,屋门打开又关上。
——
沈时述素来有夜跑的习惯,只不过今天稍晚。
跑到第四圈中点处,三单元门口处立着一个人,他若无其事地路过,下一秒,身后的人便跟了上来。
沈时述佯装不察,没多久,便突然停下,紧接着,后背棘突处倏然传来一记疼痛,他闷哼一声,连头也没回,淡淡开口:“祝程熠,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吗?这个时间你一个人很危险的。”
“有你就不危险。”
才怪。
祝程熠捏包的手攥得更紧,但一如既往地嘴甜,“我是看到你才下来的。”
见他蹙眉,她才急忙改口:“好嘛好嘛,这边小区设施虽然不太健全,路灯也时常损坏,小区保安也是上了年纪的叔叔,但正义感可强了,而且我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你看我带的东西。”
祝程熠仿佛献宝一样从包里掏出一应摆列,语气得意,难掩骄矜。
“喏,我独家自制强力辣椒水和胡椒粉结合,一喷就起效。”
沈时述注意到她手里的椭圆形柱状物,外观看着有点像手电,开始找话题:“那是什么?”
祝程熠见他感兴趣,一股脑全扔给了他,紧接着从提包深处摩挲着什么。
沈时述右手拇指覆在手电凸起处,先是大致看了看,外表贴了一层嫩黄色的卡通人物膜,倒是小巧又别致。
怕强光照射到她,他不动声色地扬起左手臂堪堪遮掩在开口,按钮扣动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左手掌心里传来一阵酥麻,身子仿佛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手指指节间虚握的辣椒水瓶早已脱力摔在地上,砸出了一小块淤痕,水渍浸湿在地面上。
祝程熠察觉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她急忙伸出手臂,毫不犹豫地抱在他劲瘦的腰际,借力使他虚靠在她肩颈,只堪堪稳住,连带着她身子也一并往后撤退了几步。
话里满是好奇:“你怎么了?”
祝程熠偏头垂眸,他头发微微有些濡湿,发茬偏硬,惹得她脖颈间止不住地痒,她轻拍几下后背,对方毫无反应。
环顾四周,发现散落在地面上的几样物品,顿悟。
此时此刻,她还能分心想一想,粗略的估计一下他与地面的距离。
倘若她放手不管的话,他摔倒在地面上破相的可能性有多高。
算了。
她挑眉。
实在是心地善良。
绝不是对家貌美。
就在她想着带着沈时述一步步后挪到垃圾桶身边时,沈时述幽幽转醒,不到一分钟。
“这时间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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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了。”
“什么?”沈时述明显还搞不清状况,但已经有了些力气,祝程熠扶着他缓慢走到不远处的躺椅上坐下。
“你感觉怎么样?”
“我这是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
祝程熠侧目看他,他眉头几乎皱成一团,左手随意搭在身侧,右手拇指指节一下一下地在太阳穴附近揉捏,试图缓解不适的感觉。
她继续问:“你好一些了吗?”
“你刚刚按的东西是我在pdd上面买的电击棒,一按开关就会释放电流,五秒内使人昏睡,按理说应该能睡半小时的啊?”
“怎么?pdd不是说我是最幸运的人吗?怎么这东西不符合它强调的啊……”
祝程熠越说越没底气。
沈时述闻言,带有强烈暗示意味的视线瞥过来,她立刻噤声。
但炽热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沈时述被注视得颇有几分不自在,他轻咳几声,声音喑哑低沉:“没事了。”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再次强调:“没事。”
祝程熠这才放下心来,喃喃道:“沈时述,你是有夜跑的习惯吗?一般都几点开始?跑多长时间啊?是绕着小区跑吗?你是住在这里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沈时述有些发懵,他理了理思绪,耐心应道:“是;七点;大概一小时到两小时不等;是;是。”
“那你家里人呢?”
“他们一般很晚才会回来,经常是不回来,我一个人住。”
“哦。”
“这么晚还不睡吗?”他问道。
本来问到自己想问的便决定回家,眼下他一发问,摆明了是在变相劝她回家,祝程熠偏就来了脾气,学着他的姿势靠在长椅上,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我心里烦得很,睡不着。”
“为什么?”
祝程熠开始胡说八道:“因为今晚吃饭时你没理我,我在想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呵。”沈时述喉间滚了滚,发出几声轻笑。
“难道不是你在因为我说你不真诚而生气?”
“才没有。”祝程熠道。
既然聊到了,不妨说清楚。
“所以你为什么说我不真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她的反问来得理直气壮,对上沈时述的视线也丝毫不慌,唇角抿成一道直线,脸颊两侧气鼓鼓的,搭配上她这一身紫色的花栗鼠厚外套造型,显得十分娇憨。
沈时述语气寻常,似是无奈道:“就比如现在。”
“?”
“你心烦,你睡不着,你跑出来见我,你想找个人说话,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特别关心吗?”
祝程熠难得愣住。
对方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似乎也不想听她的答案。
她被问得一时语塞,脑海里几乎过了很多种解释的说辞,但是错过了最佳时机,她张了张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趁着他休憩的片刻,匆忙地收拾起地面上的东西,将他们统统塞进包里,又很大力地将提包重重地放在长椅上。
这才一走了之。
10. 【10】坦诚
夜风习习,吹得人肌肤生疼。
沈时述慵懒地靠在长椅椅背上,左手掌心的酥麻渐渐消退,手肘处随意地搭在栏杆上,侧上方暗黄色的灯光照下来,衬得手臂上的青筋脉络更加明显。
他微微蹙眉,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附中并不算大,尤其是班级在同一楼层的话,碰见的概率也就越大。印象中他曾经见过祝程熠几次,每次都是和季从让一起出现。
她叽叽喳喳的,说出来的话却不会令人感到厌烦,又非常懂得察言观色,见好就收。
之前有一次和季从让打篮球时,她就在不远处装模作样地等着,梳着半高马尾,几许发丝稍显得凌乱,散在两侧,全被她一股脑掖在耳后,一见到有人靠近,便将手中的英语词汇通遮挡上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不失灵动狡黠。
沈时述中途有两次去喝水时,听到的都是同一个英语单词。
欲盖弥彰得颇为明显。
不得不承认的是,沈时述每次都无心窥探别人的生活,但偏巧祝程熠的事情总是能注意到。
他目睹过她的余光偏向。
也听到过她笨拙却难掩雀跃的回答。
他有些不理解,明明暑假前约好的两个人,怎么会一开学就突然变化。
沈时述说不上来祝程熠到底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她相较于之前,人过分热情了些。
尤其是对他。
难道是采取迂回路线?
再次陷入到相同的情境中,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因着自小家庭成长环境的因素,对于旁人的喜恶程度,他还能辨别清。
祝程熠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滞,搭在椅背上的手顺势滑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击在她留下的提包上面,不过须臾,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拿起提包便往祝程熠家里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祝程熠去而复返,兴许是跑得太急,直到他跟前的时候还微微俯低身子,稍作休息了片刻,而后直起身子,扬起手臂,随着她的动作,手中的屏幕倏地亮起,怕他看不见,还往前递了递。
沈时述不明所以,垂眸看向屏幕,赫然是联系人的列表目录。
“怎么了?”他问道。
“喏,你看好了。”祝程熠在他的注视下开始操作,关闭设置、寻找联系人、重启设置。
她操作得极快,仅几秒的时间,沈时述再看向屏幕里的设置,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特别关心一栏,换成了他的昵称。
“你……”
祝程熠没有半分不解和忏悔,反而透着股扑面而来的自豪感,语气得意道:“怎么样?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
快来和我做朋友吧。
沈时述连连点头,最后也只是浅笑两声。
//
翌日。
难得的休息日,再加上昨晚上祝程熠可谓是干了一件小事,却取得了巨大的成果,她想着沈时述怔愣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算是扳回一局。
离和沈时述做朋友的距离又前进了一小步呢。
只是想起今天要去和季从让摊牌,她有些发愁。
高一时的那些细枝末节她完全记不清啊!
隔得这么久远,光凭着日记本上的字句斟酌推敲,很难判断。
临近十点,她才磨磨蹭蹭地出门。
一路上都在想着彼此的对话流程,试图对他提出的每一句话都预先设想好答案,以免情况变得棘手。没想到一见面,人家压根不提。
祝程熠也乐得自在。
新开的烤鱼店还没到用餐高峰时间,他们趁着人少的功夫,决定先吃个早午饭。
鱼肉外酥里嫩,肉质鲜美,汤汁浓郁,没有后来广泛的预制菜味道,祝程熠吃菜拌汤吃得心满意足,她以前很喜欢吃鱼的,觉得鱼肉吃再多也不会发胖,可惜有一回被鱼刺卡住嗓子,渐渐地没那么喜欢了。
季从让见她只夹了两块鱼肉,其余大部分都在吃鱼锅里附带的食物。
他问道:“这鱼味道不好吗?你上学期末还嚷嚷着等开业了一定要来尝尝的。”
“不是不好。”祝程熠道,“是我现在没那么喜欢吃了。”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嘛。”
季从让闻言,盛汤勺的手悬在空中片刻,终究还是落了下去,给她盛了一碗汤。
汤匙落回碗里的瞬间,发出不小的碰撞声。
季从让意有所指地问道:“所以你现在喜欢吃什么?”
祝程熠一时想不出来,模糊地回了句:“牛肉吧。”
富含蛋白质,多吃不胖。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表述,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完全是本人主观意愿。”
她越是反复强调,季从让就越是难过。
祝程熠是有点儿心虚的。
她昨天晚上翻日记本翻到凌晨,娴熟到都快要把高一的记录背下来了。
日记本上最后一条写的内容是关于和季从让的约定。
“你想学文还是学理?”
“学文。”
“好哇。”
那我和你一起。
文字流露出的雀跃心情与美好期许简直是跃然纸上,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原来当年确实是有私心的。
而且表露得更为大胆,勇敢到可以作为理由陈列在选择文科的说法中。
可惜。
季从让敛眸,平静地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他问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
“你和沈时述是朋友吗?”
祝程熠眉心微拧,语气有几分挫败感:“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
季从让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些:“上周在山庄,有人说你们两个关系过于亲密。”
祝程熠:“?”
这谁给我造的谣?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去找你的时候,在长廊听到的,不过那人我不认识,应该也不是你们班的。”
“大概长什么样子?”
季从让仔细回想了下,“身高和我差不多,体型适中,头发剃得挺短,有种混不吝的感觉。”
这范围有些宽泛啊。
记忆中,她回来后并没有得罪过人啊。
祝程熠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对季从让投去感激的眼神,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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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沈时述关系好吗?”
“一般吧。”季从让道,“就是打过几次球而已。”
“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边界感很强,而且不爱笑。”
祝程熠虽然不放过任何一个了解沈时述的机会,但从别人口中听到形容他不爱笑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下,明明回来后第一次在办公室见面,她就是因为他的笑容才记起来的。
“你如果想和他做朋友,恐怕要费点心思。”
“?”
“一开始目的性不能很强吧,我觉得边界感强的都适合慢慢来。”
祝程熠若有所思,思忖这种可能性。
难道是因为她一开始的方法走得太快了?
不是不能表述和他做朋友的意思,而是要缓慢地表述,灵活地表述,有次序地表述。
噫,那她昨天把他添加成特别关心的操作不会吓到他吧?
……
与此同时。
沈时述和温淼在附近商场地下一层吃饭。
他本来是不想出来的,奈何温淼硬要拉着他出门,说是要请他吃那家新开的烤鱼店,只是在看见只有他一个人时立刻就垮脸。
当即改变主意,打算带着他去吃麻辣烫。
沈时述懒得理会。
她那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从做好端上来到吃完,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温淼觉得亏得慌,又嚷嚷着要去五楼电玩城。沈时述依着她的性子,只默默地陪在一边,也不多说,也不参与,目光游移,看向别处。
温淼玩了两局,都惨败。
她深刻怀疑自己旁边站了个假人的因素。
还没冲他嚷嚷,他倒先开口:“菜成这样就别玩了,越玩越生气。”
温淼不服,心想着我生气是因为谁?
哀怨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沈时述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请你去看电影。”
温淼不经意抬眸看向对面的电影院,几幅海报样式的电影封面按次序摆着,都没仔细看,嘲讽的话就先脱口而出:“和你看有什么意思?你只会在那里沉默,都不和别人讨论剧情。”
一点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
“明天把宋徐来叫出来。”
“看。”温淼道,“最近正好有一部我喜欢的电影。”
沈时述丝毫没有过问她的意见,两个人几步就走到了影院门口,他抬眸看向屏幕中显示最新电影的放映时间,在温淼充满期待的眼神里,接连选了三部不同类型,相近场次的电影。
“诶?你干嘛都选一样的,这不是浪费钱吗?”温淼问。
“我们就两个人,看不了相同的三场电影,而且你不是不看爱情片吗?”
沈时述也不确定,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趁开场前,到不同的3个厅里转了转。
他忽略温淼聒噪的声音,仅用一分钟的时间,足够做出判断。
在她略带怀疑的目光下,径直走向了3号厅——那部据说潸然泪下,青春追忆的爱情片。
温淼迟疑片刻,快步追了上去,沈时述步子迈得稳而有力,但禁不住被身后人一拉拽,不得不停下。
对方此刻满脸笃定,信誓旦旦地说道:
“哥,你不太对劲。”
11. 【11】重燃
祝程熠此刻正坐在第五排的位子上,这会儿的电影院还没有翻新,座位都是粗制棉麻的硬座风格,不像几年后的豪华按摩软包风,让人舒服得一坐下就昏昏欲睡。
她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看到新放映的几部影片中,赫然有一部青春爱情片引人注目。
吸引她的不是惯有的懵懂爱情和一成不变的偶像剧套路。
而是在这部影片一开始,有她自家爱豆珍贵的三秒镜头!
祝程熠算是入粉籍较早的那一批,在全网粉丝不超过100万的情况下,就瞄上了这一优质潜力股。
但显然比不过自担入行时间早,勉强称得上童星出道。
当年为了恶补他一路的演出历程,她熬了几个大夜将整理出的清单一应浏览,诸如所参与的电视剧或电影或演出通通过了一遍,并附上详细真实的观后感,甚至早期稚嫩的采访以及花絮照童年照之类的,也都悉心珍藏。
只是画质不够清晰,所参演的电影虽寥寥,但是没能在大荧幕上亲眼见到,属实有些遗憾。
如今可不是梦想成真?
她微微挑眉,内心的喜悦简直要兴奋地溢出来。
这部影片因其狗血的故事情节,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她捱着性子看完整部后,心情难以言喻。不过幸好,自担在影片一开始三分零八秒的时候出现,饰演的是一个吃糖葫芦被推到的小男孩,镜头不过几秒,却看得人心软软。
实在是哭得太可爱了!
祝程熠顾不上身边人的理会,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双手虔诚地将手机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举起,从一开始便维持在同一高度的姿势,录像功能一直开启,生怕错过了他出来的几秒镜头。
印象中的场景如序进行,快到出场的时间节点了,祝程熠屏住呼吸,眼睛时不时地在手机屏幕与放映荧幕之间反复,来了来了就要来了!
下一秒,右鞋帮处忽然被人顶了一下,她眉心突地一跳,紧接着视线被人遮挡,录像里出现了一件靛蓝色亮纹外套,因屏幕尺寸问题,只堪堪截取到手臂中上位置,其间镶嵌着的红色刺绣图样logo分外显眼。
她顺势抬眸,耳边随即传来熟悉的声调,声音低沉且礼貌: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祝程熠与他的眼神一触即离,昏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记得他唇角勾起的笑容十分晃眼。
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她再次看向屏幕,记忆中自担出现的桥段已然过去,影片开始进入正题。
祝程熠的怒火在片刻中到达了顶峰。
她侧目看去,罪魁祸首此刻正端庄地坐在她左边的位子上,再往左是一个女生,她没太看清楚。
如果眼光可以伤人的话,那么此刻沈时述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
祝程熠蓦地轻笑了一声,纤长白皙的手指抵在额头两侧,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心里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对家登天!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回来后的每一次,几乎总是在她内心稍微动摇的时候,某个人的存在感就异常强烈,强烈到足以令她偃旗息鼓的火重新燃起,然后愈演愈烈。
沈时述!
简直是克星!
可偏偏他现在一无所知,祝程熠气愤且窝囊地将手机塞回裤兜里,脑海里又开始一遍遍地过关于对家的一切,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对于季从让半晌前善意的提醒通通都抛至脑后,全是想整对方的冲动。
气上心头,连手里的冰可乐都未能幸免。
——
沈时述倏然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他没由来的心慌。
他压下心中的异样,漫不经心地朝身旁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对方一直紧盯着他,似乎是有事相求。
他微微挑眉,眼神示意有事?
祝程熠被气笑了。
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另一侧的手臂迅速向季从让那边的方向伸去。
季从让一贯喝不惯橙汁汽水,但是烤鱼店新开业的赠品,没有不收的道理。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瓶汽水现在还放在季从让一侧。
她凭着记忆摸过去,拿到后又用力地上下晃动。
影院本就昏暗的光线给了她遮掩。
一番操作后,她将汽水平移过来,像是变戏法一样地送到沈时述面前,低音浅笑,仔细一听,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时述,我瓶盖拧不开了,可以帮我拧一下吗?”
沈时述欣然应允。
他手掌宽厚有力,掌心微微濡湿,攥在汽水瓶身处,水汽的冰凉刺激得他手一抖,另一只手紧附其上,只稍稍用力。
“刺啦”一声,瓶里的汽水像是受到挤压般喷涌而出,沈时述一时没反应过来,悉数溅在了他身上。部分水流顺着裤缝线缓慢向下滴,颇有些狼狈。
少顷,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话里满是歉意,但语气却稀松平常。
她小声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汽水怎么这么不懂事,说溅就溅啊。”
然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沈时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动。
直到祝程熠凑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纸巾朝着他的方向袭来,象征性地擦擦,口中振振有词:“快擦一下吧,地板可别弄脏了。”
沈时述:“……”
温淼目睹了全过程,肚子憋得生疼,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她甚至开始觉得强拉着沈时述出来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沈时述面色如常,起身离开。
祝程熠这才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剧情平平无奇,她开始靠坐在座位上发呆,脑海里冒出无数个天马行空的念头,又被她一一否定。
右侧倏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她不经意地暼过去,发现方才和沈时述一起的女生坐了过来。
祝程熠这才认出来。
倒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方凑过来友善地寒暄了一句,然后直奔主题:“你和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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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述什么关系啊?”
祝程熠眉头轻挑,想起之前八卦过的传闻,上次吃饭的乌龙虽然一晃而过,但现在人家问到眼前了——
说是对家,太荒谬;
说是朋友,又不贴切;
说他是我的特别关心?
听起来像挑衅。
她选择反问:“你觉得呢?”
温淼:“我觉得你讨厌他,但是又想和他交朋友,所以你讨厌的应该是他不和你做朋友这件事。”
祝程熠:“……”
听着有几分道理但又隐隐感觉不太对。
沉默的瞬间被温淼误以为是默认。
她接着自信道:“要不然这样,你和我做朋友,这样也就和他是朋友了。”
“为什么?”
“我举个例子哈,A=C,A和B是朋友,那同理可得B和C也是朋友。”
祝程熠的目光与对方撞了个正着,她容光焕发,不似作伪,在昏暗的环境下依旧可以感受到她隐隐的自豪。
这对吗?
祝程熠心思百转千回,又回味她最初的假设:
A=C,这意思难道不是说明A和C是一家吗?
//
周日下午照常返校。
祝程熠尽管在家里睡了两晚,但都因大脑过度兴奋进而影响睡眠质量,尤其是白天几乎围着松宁市绕了一圈,但不知怎么的,一来学校沾上课桌就有种昏昏欲睡的幸福感。
她慵懒地趴在桌子上,脸颊靠在胳膊一侧,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闭眼假寐。
下一秒,钟盈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过来,拖长腔调,饱含深切情谊地叫嚷道:“熠宝。”
登时吓得她一激灵,身子小幅度地抖了抖,又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干嘛?”
“我们吃饭去啊,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鸡公煲店,据说味道很不错,这才开业几天,天天客流量爆满。”
“不去。”祝程熠道,“我有点累,暂时还不饿。”
钟盈佯装一脸伤心模样,“你总是拒绝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祝程熠眼眶里立刻蓄满泪水,要掉不掉的,惹人怜爱。
钟盈:“……行吧行吧。”
“你今天干什么了?”
搞得这么累。
祝程熠:“我跑了3家影院,看了同一部电影。”
钟盈眉头一挑,目露诧异,关注点并不在电影本身。她大胆猜想,小心求问:“跟谁一起去的?”
“我自己。”
“……”钟盈道,“什么电影这么好看,值得你一天看3遍。”
“喜欢你。”
“我知道。”钟盈立刻接道,“我也喜欢你。”
祝程熠唇角无意识勾起,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她浅笑两声,随即说道:“走吧。”
“去哪儿?”
“你都喜欢我了,我当然是要请你去吃你心心念念的鸡公煲啊。”
……
12. 【12】摸底
附中正门一派欣欣向荣,干净整洁的正面形象,后门则另有一番天地,烟火缭绕,充满了活力。
因后门与学校食堂距离相近,有不少同学趁着在去食堂的路上偷溜出去打打牙祭,在很早之前,学校还严厉制止过这种行为,眼看着越制止越兴起,久而久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后门小吃经济发展日益壮大,3条街道全覆盖。商家精准摸排学生定位,主打一个好吃不贵,经济实惠。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小店外面都围着些人,更别说屋里了。
祝程熠原本吃饭的欲望并不强烈,可是一看到如此情形,她心底反而干劲十足,非要吃到不可。
正顿在原地时,钟盈小幅度地拽了拽她,祝程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哦。
是沈时述。
她的视线停留在某处的时间过长,又恰到好处地在他望过来时移开,没有一丝表演痕迹。
下一秒,熟悉的腔调果然响起。
宋徐来高声叫嚷着,喊她们拼桌。两个人毫不犹豫,一前一后地坐在了他俩对面。
钟盈还在为着自家姐妹的目标着想,赞美之词溢到了嘴边,在对上宋徐来那张欠揍的脸时又生生憋住,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好巧哦。”
“还好有你们在,不然我和满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宋徐来大手一挥,“客气,以后叫哥就行。”
钟盈面带微笑,脚下却不留情面地狠踢了一下,本就喧闹的环境顿时变得更加嘈杂。
祝程熠都未细看,随手勾划了自己爱吃的食物便将菜单推到旁边,紧接着想要起身去盛饭,却被对面的人猛地拉住。
她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身后热腾腾的鸡公煲便被端上桌,冒着热气的汤汁无一不散发着迷人的沁香,当然前提是没撒在自己身上。
祝程熠心有余悸地捏捏自己手腕处,方才被沈时述握过的地方仿佛还带有余温。
她客气道:“谢谢。”
沈时述点点头。
旁边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小变故。宋徐来早就饿了,但碍于桌上有女生且她们点的还没到,一时之间也不好动筷,干脆找话题瞎聊:“你们周末干嘛呢,我在家好无聊,你们国庆放假打算干什么?”
“看电影。”
两人异口同声道。
宋徐来大惊:“你们一起去的?”
钟盈急忙解释:“当然不是,满满一部电影看了三遍。”
“什么电影这么好看?”宋徐来问。
“喜欢你。”
宋徐来被突如其来的话惊得筷子都掉了,犹犹豫豫地说道:“真的假的?”
钟盈抿唇,气得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
跟没有脑子的人沟通就是这么费劲。
她似笑非笑道:“我说,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喜欢你。”
宋徐来了然,扭头问着沈时述:“你看的什么?”
心里笃定以沈时述的性格,绝对一定非常不可能去看这种类型的电影。
哪知,下一秒,沈时述平淡的语气里虽未曾有一丝波澜,短短三个字竟说得十分缱绻:“喜欢你。”
这下连钟盈都惊了。
她看着祝程熠拼命使眼色:不是你们真的一起去的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祝程熠莫名觉得很冤枉。
她决定暂时收回刚刚对沈时述的热心帮忙所产生的一点点好感。
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她想起了昨天在电影院里的不愉快的经历。
刻板印象又加一。
既然如此,别怪她全给他抖出来。
桌上三人的视线齐齐地看向她,祝程熠挑眉,无奈地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周六恰好碰上了,他不是和我一起看的,他和温淼一起去的。”
宋徐来闻言,八卦的心瞬间被浇灭。
“她啊,这就不稀奇了。”
祝程熠:“?”
“温淼是他表妹啊。”
??!
话音刚落,祝程熠和钟盈彼此对视两秒,而后十分默契地问道:“那传说中她……”
话说一半觉得不妥,钟盈闭嘴。
祝程熠在沈时述的事情上,脑筋一向转得贼快,仅仅片晌,她就将一系列“传说中她给你写情书告白”之类的敏感信息替换成了——
“之前看到她在食堂找你然后哭着走了?”
沈时述艰难地回忆了下,然后说道:“她打饭没抢到鸡腿,让我给她我没给。”
“……”
祝程熠不死心,接着问:“有一次她来教室给你送东西,你收了之后还没理她,她脸色不好看就走了?”
沈时述:“我小姨从国外捎回来的巧克力,她象征性地来问我吃不吃,然后我收下了。”
“……”
“所以上周五她来找你是因为……”
“她想吃火锅,没人陪她,然后我们一起去的,就碰上了你。”
祝程熠:……
好嘛。
大馋丫头,害人不浅。
不对,应该是谣言误人。
几番话下来,宋徐来听得云里雾里的,他直言总结,认真问道:“怎么你这么关注他啊?”
话是冲着祝程熠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一句话使得气氛冷静下来。
而几个人心思各异。
钟盈知道祝程熠的心思,但还未清楚的知道她为什么抱有这样的心思且还如此执着,但她还是力挺,于是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当然了,我们满满有事相求啊。”
沈时述:“?”
祝程熠:“?”
宋徐来:“?”
她舔舔嘴唇,理直气壮,“刚开学压力大啊,又是跟班长是一个小组,还是同桌,那还不得搞好关系。”
紧接着煞有其事地胡说八道:“况且明天就摸底考了,我们满满人美心善,考不好的话心里有愧,难过起来只会拼命学习,但学不明白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一来二去只会陷入恶循环。”
“所以和班长交朋友的话,日后就好意思开口向他请教问题以便帮助学习了。”
一番言论下来有理有据,说得祝程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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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信了。
钟盈她有着自己独特且强大的逻辑,桌上另两位看起来都像是被绕进去了。
祝程熠不动声色地笑笑,又怕暴露,纤细白皙的手指指节立刻捂紧嘴巴,也不出声反驳。
沈时述听完,莫名觉得松了口气,语气十分认真道:“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祝程熠心下有些雀跃。
她们的饭正好被端上来,几人都不再多说什么,祝程熠埋头干饭的瞬间,脑海里倏然捕捉到刚才话的重点。
明天摸底考。
手中筷子里夹的肉软糯细腻,这家店因其特有的招牌香料经久不衰,是以祝程熠毕业后还会怀念的“学校必吃榜”之一,但它此刻突然就不香了。
她心凉了。
——
晚自习三节课,她列好各科计划,开始预习。
附中开学后是不检查假期作业的,它只会大考。所谓摸底考即是检验假期学习成果的方式,考试内容部分试题是从假期作业中誊抄出来的,一字不差。
意思就是如果你能背过解题过程,考试也可以游刃有余;剩下一部分试题则会以下一学期的学习内容为主,旨在判断假期预习功课能力,这部分试题少,可忽略不计。
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她根本没做假期作业啊!
作业上手写的作业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的,可是没有她灵魂的印记。
祝程熠欲哭无泪。
三大主科还好一些,生物纯靠背诵,也相对可以。
但是物理和化学,简直是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尤其化学,她现在只记得水和氧气的化学符号以及生石灰加热会变成熟石灰这类简单的公式,其余通通不记得。
她硬生生地学了一节课,甚至开始抽签决定哪道题出现在试卷上的可能性大。
情急之下,她不惜头锤课桌,试图以此逃避现实。
沈时述晚自习向来是在讲台上坐着,下面同学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清楚,所以当祝程熠第一次轻敲桌面上,他以为她累困了。
第二次埋头撞桌时,他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毕竟闹出的动静也不大,不会影响其他人。
当她第三次做相同操作时,他觉得不对劲。思忖片刻后,他走下来,离近了才发现她额头上已然有些微微撞红,连带着脸颊也有些发热。
他开口问道:“祝程熠,你怎么了?”
“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话音刚落,沈时述觉得措辞有些严厉,他想着令气氛松快一点儿,于是改口道:
“你跟这个桌子有仇吗?”
祝程熠:“……”
她心想我跟这桌子倒是没有,我跟你是有的。
可是人一旦陷入绝境,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此刻将脑袋微微扬起,两只眼睛亮亮的,下定决心要把饭桌上钟盈的言论变成现实。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道:“班长,你可以帮我划个重点吗?”
沈时述仍是没有迟疑,回道:“可以。”
“哪一科?”
“每一科。”
“……”
13. 【13】青春
尽管有了沈时述的“考前真题”做参考,祝程熠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就连晚上做梦时都梦到了自己在考场上绞尽脑汁、孤苦无依的可怜模样。
这次和刚回来时的半夜惊醒截然不同。
那次心里还抱有希望。
这次夜半惊醒还得回忆回忆习题集。
哎,是谁命苦我不说。
为期两天的考试时间过得飞快,祝程熠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最后收卷时的波澜不惊。
看似是十拿九稳,实际上是麻木了。
题出得相对容易,成绩下来得也快,到周二第一节晚自习时,成绩单已然被张贴到教室门口白墙上。
而在无人知晓的时间段里,祝程熠已经办公室二轮游了。
从办公室回来,祝程熠便端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试卷,脑海里不时想起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谈话。
“是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我就拿语文来举例啊,作文写得非常好,用词精准,文段简练,贴合主题,这点我还不意外的,反而是最简单的诗词默写我不太理解,这都是白给分的题。”
“……”
祝程熠翻了翻卷子,目光落在诗词默写上。
“知不可乎骤得”的下一句,她写的是:“吾将上下而求索”。
确实,如此耳熟能详的诗句她都能背错。
她深刻反思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在后来的记忆里受到了短视频盛行的影响,曾经有段时间诗词上句乱接下句,还搭配得异常合理,像是本来就是那样写的一样。
她还为此专门写过一篇文稿做研究。
祝程熠看看这处,又看看那处,接二连三的叹气声都把她叹老了。
不过凡事往好处多想想。
她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嘛。
想到这里,祝程熠忽然又自信感爆棚,精神抖擞地开始研究各科错题,并做分类解析,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下课后甚至饶有兴致地哼起了不着调的歌儿,或许是太不着调了,前桌许舒凡回头看了她好几次。
祝程熠跟她不在一个组,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印象中是个腼腆温柔的女孩子。
她决定主动出击。
正考虑是轻拍她后背时还是绕到她面前搭话时,许舒凡随即转过身子来,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她。
“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许舒凡:“祝程熠,我想问你一下你平时怎么做作文训练啊?高一的时候就经常听见你的名字,每次优秀作文范文都有你。”
祝程熠稍微有些面露难色。
笼统地说,作文需要大量的词句摘抄和积累,而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即使阅读充足,积累众多,也是和此时此刻的她有很大程度的不同的。
毕竟十七岁的感情是十足十地真。
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和磨练的她,在以往的文章练习中是用到了大量的写作技巧的。
而有些出口成章的罗列排比,所谓的对仗工整,逻辑清晰等等,大部分是她在与对家粉丝的唇枪舌战中练习出来的。
她该怎么说呢?
多多与人争辩一下?
许舒凡看出了她的为难,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的,如果是你自己独特的学习方法,确实不非要分享出来的。”
“不是,”祝程熠道,“我没有什么学习方法,我觉得就是大量的阅读吧。”
许舒凡闻言,眸底倏然一亮,像是得到了确切答案的欣喜,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一定看了很多文吧。”
祝程熠抿抿唇角,大言不惭地说道:“算是吧。”
“那你能帮我看看文嘛?”
“好哇。”祝程熠爽快答应之后才反应过来,“诶?”
许舒凡在她说话时便转身,继而从书桌一侧翻出一个质朴无华的笔记本。
本子其实很厚,祝程熠垂眸看了眼页面沾染的墨迹,应该是写了好多页了。
她挑眉,不敢轻举妄动。
随即便听见许舒凡说道:“我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写文了,一开始只是写着玩玩的,但是最近遇到了瓶颈,而且我发现我写得太啰嗦了,但我又不知道找谁说,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嘛?”
祝程熠第一时间感慨:“哇塞,那你也太厉害了吧。”
“没有没有。”
“放心,”祝程熠道,“我会洗手焚香之后再仔细拜读你的大作的。”
“不用这么夸张。”许舒凡声音轻柔,人也可爱。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所以才不好意思来麻烦你。”
哦莫。
被人夸奖的感觉也太好了吧。
祝程熠势要拿出万分努力来仔细阅读,这就直接导致了晚自习下课后,她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默默看书。
在别人看来很是反常。
比如沈时述。
——
在今天成绩单下发的瞬间,他就在一边暗自观察着她的神情,小脸几乎皱成一团,没了往日的灿烂笑容。
话也变得少了。
最为奇怪的是,他因帮老师处理事情没上晚自习,等回来后就发现祝程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对着书桌笑。
她大概是疯了。
沈时述觉得,他有必要关心班里每位同学的身心健康,尤其这位一直坚持要和他做朋友的同学。
是以,他在回宿舍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思忖片晌,还是觉得回来看一眼。
幸好回来了。
祝程熠单手托在腮帮处,另一只手时不时地翻阅着底下的笔记本,看到兴起时就会眯起眼睛来,肩膀止不住地轻颤,嘴角也是抑制不住的微笑。
就连沈时述靠近都毫无察觉。
沈时述先是在桌前弄出一番动静,见她仍没反应,纤长的手指骨节有节奏地在桌上重敲几下,她这下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沈时述看到了她眼眸中盈满的泪光,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有事吗?”
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沈时述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你还好吗?”
祝程熠:“?”
“我好得很啊。”
“我看着你像是哭了。”
祝程熠闻言,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拇指与食指指腹果然有点儿残存的水痕。
可能是情感太丰富,笑累了吧。
她辩解道:“我没有,这不是,我看书看困了而已。”
沈时述全当她是在嘴硬,又不好再继续戳破,于是好心开口道:“以后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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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程熠挑眉,合拢上笔记本的行为显得欲盖弥彰,她反问道:“真的吗?”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态度有变,祝程熠对于别人情绪的感知还是很灵敏的,她觉得此刻的沈时述对她稍微有些纵容,虽然她还没有任何头绪。
不知道为什么。
她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
没心情。
沈时述:“嗯。”
“为什么?”
“乐于助人还需要问为什么?”
“当然。”祝程熠道,“别人可能不用问,你必须要问。”
“为什么?”
沈时述重复了她同样的话。
话音刚落,他继续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
祝程熠觉得今天过得着实精彩和刺激。
原本以为又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已经够开心的了,没想到沈时述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主动同意和她做朋友了。
怎么回事?
跑回宿舍的一路上,她都在推演今天自己做的事情,回想完之后,发现自己很老实啊。
怀揣着异样的心情回到宿舍,甫一推门,推不开。
她狐疑的从小窗里看了一眼,屋内没有亮光,但是楼道里并没有熄灯。
“我没回来晚吧,这不还有点儿时间呢。”
她一边再次尝试着扭转门锁,一边轻敲小窗,喊着舍友的名字。
就在第三次猛推屋门的同时,里边的门突然开了,她被人一把拉进去,紧接着被推搡至屋内中央的椅子上端坐。
祝程熠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啪”的一声,整个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她这才看清楚。
周围围满了几个装扮成不同戏服样式的……人?
看身形应该就是她的舍友们。
穿得都挺喜庆的。
祝程熠刚问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无人应答,几个人开始围着她转圈,嘴里还振振有词,像是在举办什么仪式。
祝程熠心下有些发毛,一把薅住何羡纤细的腰,将她身上乱七八糟的装备扯下来,打断了这场热闹。
“在干嘛?”
何羡见被迫中止,索性也不弄了,给了祝程熠明确的答案:
“盈盈说你今天不开心,然后莫名地又扯到了什么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尤其是你认真做的化学选择题都不对,那不是有答案嘛……”
“说重点。”
“她说给你驱驱邪。”
祝程熠:“……”
“你也信了?”祝程熠觉得不可思议。
何羡红着脸反驳:“我一开始是不信的。”
“但是你今天晚上都没有吃饭,很不像你,你之前有天大的事都会吃饭的。”
祝程熠:“……”
“晓柔呢,不要告诉我你也信了?!”
晓柔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忠实拥护者,她不信她能跟着她们胡来。
“别看我,我这次是开团秒跟。”
“因为钟盈说能给她搞到她想要的那套习题集。”何羡补充道。
祝程熠:“……”
“钟!盈!盈!”
几人闹作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