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搞抽象不爱我》
1. 1抽
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住,不如享受其中,苦中作乐。
唐轲和她妈做的第五把交易,便是让她去拜托姐姐去拜托姐夫买一张美团的铜炉鸡套餐券,三人餐只要79元,收藏店铺还随机送一份夏日特供清凉双皮奶,每人限购一次,作为交换,唐轲保证严守组织纪律,坚持良好态度,去相亲。
“您甭管结局怎么样,我是不是都去了?是不是都化了妆,穿得漂漂亮亮地去了?”唐轲两手从头比划到脚,打住她妈的叮嘱,“你看咱不是在努力了吗,你说不能找爸那样的,我这不是使尽浑身解数准备给你钓个金龟婿回来吗?你别急,试下去总会有希望的!”
董慈教了半辈子的初中语文,满嘴常言道古人言俗话说在唐轲面前毫无用处,早知道小时候就不给她报什么青少年辩论赛,长大后有点损招全使亲妈身上了。
“你能不能少说点乱七八糟的?你但凡正经一点,我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你姐二十四岁就嫁出去了,二十五岁就有孩子了,现在二胎都上小学了,你呢?三十多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整天不像样。”董慈肚子里憋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平底鞋抛在她面前,“穿这双。”
“什么三十,我今年才二十七好吗?你虚哪儿去了。”唐轲把脚伸进去,蹭了蹭脚底心站着便把鞋穿好了,“我走了,剩下的你跟阳台上的多肉说吧,也是差不多的,拜拜!”
“正经点!知道不——”董慈大喊,声音在楼道里烟消云散。
唐轲骑上小电驴,戴头盔时收到消息,是姐夫给她发的套餐券二维码截图,她回了一个90度鞠躬感谢的表情包。
她妈前一阵子加了一个相亲群,里面有什么牛鬼蛇神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能进群的她妈就不是个善茬。具体她妈在群里是怎么介绍她的,想都不用想,肯定虚假宣传了百分之八十。第一次的相亲对象说她文静,第二次的说她活泼,第三次的说她聪明,第四次的说她贤惠,拜托,她几张脸啊,经得起这么折腾?
总之相亲对象良莠不齐,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就是长得丑,稍微好点儿的赚的没她多,赚的多点儿的学历没她高,学历高点儿的却是妈宝男。谈不到一个频率对她来说太费劲了,结了婚那也是生殖隔离。况且她又不着急结婚,上赶着进坟墓简直是活腻了,谁又会嫌命长。
相亲对象会背叛她的期待,而铜炉鸡不会——说到铜炉鸡,她可就来精神了!太美味了!这家鸡肉质新鲜,卫生干净,蜜汁酱料令人垂涎三尺,米饭是东北大米,而且果盘可以随便拿。
流水的相亲局,铁打的铜炉鸡。
对美食的感动冲淡了唐轲对相亲的排斥,同时节约了时间,同时堵住了她妈的嘴,要她说单位的最佳员工奖也别颁给关系户了,颁给“铜炉鸡”吧,人民同意了。
到了店里,她和服务员打了声招呼,便走向老位置。她来了四次,回回坐在同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拿果盘的时候不挤。
唐轲落座前微微愣了一下。为了避免相亲对象不点她爱吃的,她是早到的。然而和她一样早到的,是这个座位后面那哥,此时跟她背靠背的那哥。她愣了一下是因为,那哥也来四回了,而且每回都坐在她后面。
他叫傅裕,年纪二十九岁,在某知名互联网大厂当程序员,家里有个弟弟,资产一房一车,存款40个W......唐轲原本没想八卦人家的私事,但架不住他总是和她同一时间坐在这里相亲,每周六在她耳边温故而知新,害得她被动知道了人家很多信息。
也罢,也罢,大家都不容易,出来当时代的弄潮儿,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唐轲一个人唏嘘地瘪了瘪嘴,唤来服务员验券。
傅裕看了眼手表,据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他干坐在这里喝柠檬水,开胃开到太平洋了,相亲对象还没来。后面那姐倒是每次来的都很勤快——她的声音很像某个游戏女角色的官方配音,他听一遍就记住了,不用转头就知道是那姐又来了。
她每次都点三人餐,最爱吃排骨铜炉鸡和经典铜炉鸡,完了还爱看综艺,有回她的相亲对象提前走了,她竟悠然自得地从包里掏出11英寸iPAD,往那一吃就是两个小时。她家里一定比他的要好交代,他回去得反馈桌上聊了什么,对女方什么印象,以及女方对自己的态度。不过他经常伪造报告内容,被发现了也只是挨一顿批丢个小脸而已。
“你好,两位?”门口的服务员对一起进门的一男一女说道。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连忙摆手,表示他们不是一起的。
唐轲举高手,想要一份双皮奶,不料没把奶招来把爷招来了——她的相亲对象是个老头,或者说,看上去是个老头。她一瞬间花容失色,失去了表情管理。
这真的不是诈骗吗?照片上他是黑头发的呀!这,这......对她的眼睛很不友善,违背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一名正在接受能力考核的公务员,她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陈先生,你好。”唐轲露出职业式笑容。
“你好,你好。”陈先生客气地回应,沧桑的白头发在顶光下亮得刺眼。近眼看,他并非老得满脸皱纹皮肤下垂,单纯只是白头发多,单纯和她领导一样喜欢穿polo衫,单纯喜欢双手抱拳然后把下巴抵在手背上,超经意间露出名表......他丫的一点都不单纯。
“唐轲,对吗?”陈先生不倒水也不动筷,坐下来后就一直深情款款地,更确切地说父爱如山地看着她,“你的名字真朗朗上口。”
“哈哈。”唐轲干笑两声,嘴比脑子快,“读过堂吉诃德的都知道里面的门道有多深。”
陈先生也笑,“那你应该叫唐呵才对?哈哈,那样小名就是呵呵了,不好听,还是轲轲好听。”
唐轲傻了一秒,突然释然地笑了,人还是活得刻薄点才有盼头。人善被人欺,不,不能这么说,今天为人民服务了吗?服务了。
“吃饭吧陈先生,你一路过来肯定累坏了。”唐轲拿起筷子夹肉,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相亲对象,没有什么是点头微笑嗯嗯嗯三件套解决不了的。
“傅裕,富裕,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是希望你以后能赚很多钱吗?哈哈,听起来很吉利。”
听到对话,唐轲往后瞥了一眼,那哥穿一身黑衬衫,架着一副黑色眼镜,背脊挺拔,小时候绝对吃过“背背佳”的苦头。再看一眼他的相亲对象,靠,这小子配吗?
“不是的,”傅裕回答,语调过分平淡,以致于让人分辨不出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一本正经地科普冷知识,“我妈喜欢伏地魔和林黛玉,这是他们的CP名。”
“啊?有点冷门哎……”
当然冷了,全是他瞎编的,鬼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傅裕致力于把天聊死,最后能省出时间回家打游戏。后面那姐似乎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难对付的相亲对象,说话声音无精打采,对方说三句,她只能应出一句。
“听说你妈妈在XX初级中学教语文,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也在那边教书,不知道你妈妈认不认识。
“你妈妈是语文老师,那你是不是从小就读很多名著?
“《堂吉诃德》讲了什么你知道吗?我很早以前看过,现在有点忘了。你妈妈肯定是想......”
唐轲一问三不知,打马虎眼打了个大满贯,陈先生问什么她都说不清楚不知道不记得。什么《堂吉诃德》,不管她妈是不是真的对她怀有沉甸甸的“崇高理想”的期待,什么不灭的热情、纯粹的善良、强烈的正义感,统统被她一把屎一把尿拉出去了。她只想普通且神经地活着,既然和堂吉诃德差一个“积德”,那么说到积......
“对了——”
“大。”
“?”
唐轲刚说两个字,就被后面的声音打断了思路。陈先生问她要说什么,她含糊其辞地回答没什么,缩下头继续吃饭,实则竖起耳朵听后面那哥在说啥——说啥呢,一会儿没听聊到啥了呢,什么大,梗都接上了,快聊点啥啊!
“公司是挺大的,有大概三幢楼。我在开发部,感兴趣你可以来参观一下。”傅裕说。
切——
唐轲觉得有点无聊,起身去添了两盘水果,心里盘算着怎么让陈先生该干嘛干嘛去,她真的没空陪他闹了。
傅裕看出相亲对象对他的兴趣不高,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没事,你不用照顾我的情绪,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哦......”女生捋了捋发尾,有些尴尬,“你是不是相过很多次亲了啊?我还是第一次相亲。”
“嗯,有五六次了。”
“一个都没发展下去吗?我觉得你条件挺不错的呀。”
傅裕抬了抬眼镜,由于从小到大都不爱出门,现在的工作性质更是宅上加宅,所以手和脸还有脖子都是一个色号的白。
“结婚这事儿吧,不能往好了说,我认为得往不好了说,看你忍不忍得了,再考虑。三观不合性格不和的话,也没必要发展了。”
女生点点头,“有道理,结婚到底不像谈恋爱啊。”
一方渐入佳境,一方持续焦头烂额。唐轲纳了闷了,这老头怎么有那么多废话要说,有这精力开个号直播去,搁这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未免太大材小用。她慢慢垮下脸,实在演不动了,本来能抛梗幽默一下的地方,这厮都跟她有代沟,非但听不懂,还自作主张地借题发挥,她不能再上赶着给人送素材了,不吃别霍霍行吗?
“其实,你真的该好好考虑了。”陈先生突发感慨,“女人一过三十就老得很快了。”
唐轲啧啧嘴,也不管会不会拂了人家面子,“你们男人还一过二十五就五十了呢,有你们快吗?”
“哎?你今年多大了来着?”女生问傅裕。
“五十。”傅裕回过神,改口:“二十九,不好意思。”
“看你的样子平时应该很活泼,伶牙俐齿的,有什么兴趣爱好不?”陈先生善解人意地帮她满上面前那杯柠檬水。
唐轲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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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死也不喝那杯水,随口答道:“看剧看小说玩玩小游戏。”
“不去逛街什么的?你们女人不都很爱逛街吗?哈哈。如果想逛街的话,我以后可以陪你。”
“我一般都在淘宝逛,你要是实在想参与可以在旁边看着我刷,当然前提是你给我钱。”唐轲强调最后一句。
“看动漫拼乐高打打游戏。”傅裕说。他恰好被问到了类似的问题。
女生惊讶:“你还是个二次元呢,看不出来呀。”
傅裕又抬了抬眼镜,“阿玛特拉斯。”
“啊?”
“这下你看出来了。”
“......”
女生借口有事先走一步,傅裕本想拿出手机看足球赛,把剩下的饭菜吃完,但是后面那姐好像生气了,语气比他熟悉的强硬许多,他好奇,便默默偷听。
“什么跟什么啊陈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都看不出来你思想到底是开放还是保守,还是开放地保守。结不结婚的先不论,基本的人权总要有吧?你把我当扫地机器人教育呢?”唐轲平时喜欢插科打诨,但一遇到涉及尊严的问题,便咬死了去较真,这点跟她妈很像。
“好好好,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一个有主见的女人。”陈先生没把她的不满当回事,柔声安慰道。
唐轲怀疑自己还是太有礼貌了,她真该把这人直接打包送去《走近科学》查一查到底是什么成分,活得应该很长寿吧,这辈子没什么道德包袱。
“陈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不用浪费时间了。”唐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几乎盯出一个洞来。她想在他脑门上开枪。
陈先生收敛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说:“行吧,有缘再见。”
直到他消失在店门口,唐轲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红着眼给董慈打电话。
“喂,对,见到了,聊完了,聊的什么?问得好!聊三从四德,聊贤妻扶我青云志,神经病一个,我真的生气了!前几个都没这么夸张,你哪儿找来的奇葩?你真的好好筛选过了吗妈妈?牛马的命也是命啊!这次真不是我的问题!我跟你说,他照片给的是一个样,真人又是另一个样,给我吓够呛!反正我这次真的需要精神损失费了,赶紧把那什么“三溪桥姻缘互助群”给我退了!……”
电话那头竟然还劝她息事宁人。唐轲越说越气愤,想吐槽却出于礼貌没吐槽的这下一股脑儿全部倾泻而出,“你别给自己找补,你这次绝对看走眼了!经济条件好又怎么了?耐不住他抠啊,谁知道是不是都是他抠出来的。下周不来了,受不了了,你不能再逼我了,我已经有阴影了,拼尽全力无法对抗普信男。而且今天太倒霉了,诸事不顺,呜呜呜呜送的双皮奶还是香草味的,我不要香草味的,我要巧克力味的,呜呜呜呜受不了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一份免费赠送的甜点,唐轲将永远记得这个沉重的一天,她失去了作为消费者的幸运,作为女儿的孝顺,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作为梗王的涵养。不多说了,都在酒里。唐轲闷头干了一杯柠檬水——她重新倒的,不是老陈头斟的那杯,防人之心不可无,又何止不可无。
挂了电话,唐轲看着满桌狼藉,煮烂的冬瓜,黏在锅壁的年糕,被她戳得千疮百孔的西瓜片……?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应该牵条导盲犬。
算了,刷会儿小红薯吧。
唐轲垂着头,沉浸式刷帖。香草味双皮奶虽清凉解暑,却终究不是她的纯元皇后,培养一下感情再吃。
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那是坎吗?只要你脚够大,那就是指压板。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结婚,总有一天会生小孩傻三年,总有一天会在她妈的期许下变成另一个姐姐。仔细想不免感到焦虑,所以她的对策就是不仔细想,抽象地想,lifeisafuckingmovie,人生如戏啊,他同我讲。
她妈的确从小让她看了很多名著,古今中外能上豆瓣TOP100的都让她看了,家里有高高一摞她九年义务教育时期写的读后感。原本的期许是她能出落得腹有诗书气自华,现实的结果是一身好功夫全拿来网络冲浪,高强度背梗玩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笑话讲太多遍就不好笑了,流行梗风头散尽后也会过时,但她的抽象不会变,万花丛中过,游子身上衣,什么衣?废话,和片叶不沾身相反的还能是什么衣?吉利服啊!沉浸在肤浅娱乐中无法自拔,这是唐轲保持年轻快乐的绝佳秘方,和所有烦恼说拜拜的灵丹妙药。
刷了几分钟的小红薯,成功挤掉相亲对象带来的不愉快,唐轲抽了张纸巾抠鼻子,人无法预料自己的鼻子什么时候会痒,当你突然意识到这个器官存在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抠一下再说吧。
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唐轲猝不及防地回头,纸巾还捂在鼻孔里。
“你要吃吗?巧克力的。”
我去,第一次看见后面那哥的正脸。
2. 2抽
傅裕原以为她哭了,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在“不关你的事”和“眼泪见者有份”之间犹豫不决,听见她抽纸巾的声音,这种犹豫便一下子终止了。没想到脑子一热的下场是闹了个乌龙,她清明的眼神和干净的眼角怎么看都不像哭过,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那怎么办?也不能怎么办了,话都泼出去了。
“啊?”唐轲一脸大智若愚,捂着鼻子的手拿上不是拿下也不是。
“你不是想吃巧克力味的吗?刚刚叫那么大声。”
唐轲用力拧一把鼻尖,丢纸巾进垃圾桶,倒吸一口凉气,“嘶,很大声吗?”
“所以你要吃吗?他们送的,但我不吃这个。”傅裕往前递了递碟子。
“这么好?”唐轲微妙地翘起嘴角,双手接过,“谢谢啊,你真是个好人。”
“不客气。”
二人再次回到背靠背的局面,刷手机的刷手机,看球赛的看球赛。傅裕那边一个球没进,而唐轲和闺蜜这边聊天框已经聊爆了。
Tank:「猜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研究死:「Gay.」
她这闺蜜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又去读博士,她就说书读得太多人要出问题。
Tank:「你有病啊,不是」
研究死:「看到了什么?」
Tank:「码农哥的正脸」
研究死:「真的假的?终于给你俩相亲上了?」
研究死:「我就说你俩这缘分总有一天会面对面碰上的」
Tank:「很遗憾,也不是,我今天相了个老头,之后跟你说」
Tank:「码农哥今天跟我搭话了,还给了我一碟双皮奶/阴险」
研究死:「长啥样?」
Tank:「不丑」
研究死:「那就是细狗」
Tank:「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啊没往那瞥」
Tank:「我跟我妈打电话吐槽相亲对象,被他听见了」
研究死:「能不能拍一张让我看看他长啥样啊」
Tank:「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研究死:「让我看看有多普通」
Tank:「就,没什么记忆点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刘海盖过眉毛,哦皮肤倒是挺好的」
研究死:「臭不臭?」
Tank:「我流氓吗我凑过去闻?」
研究死:「我的实验室现在好臭,全是男生的汗味,我快要死了」
Tank:「他不臭」
研究死:「你真去闻了/抱拳」
唐轲聊得起劲,忍得十分辛苦才没有笑出声。为了让闺蜜对码农哥有更具体的想象,她甚至用上了上岸前在同人文论坛上大放异彩的手段,最后得出来的结论连她自己都觉得邪门得没边,给码农哥总结成了信息素是速溶咖啡味的职场闷骚Omega。
非但吃了人家的双皮奶,还背地里消遣人家,唐轲回味过来后为自己的素质捏了一把汗,然而意.淫这种事谁爽谁知道,她看向傅裕的背影,眼里多了不少兴趣。
她伸手点了点他的后背。傅裕转过头,身子后倾,耳朵凑低等她开口。
“呃......”他转得太自然,唐轲反应了一秒,“你下周还来吗?”
傅裕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你不是每周六都来吗?我看见你好几次了。”因为靠得近,唐轲说话声音不自觉变小,外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朋友在说悄悄话。
傅裕有些捉摸不透她似笑非笑,圆着一双眼睛,瞳孔还闪着高光的神态。他抬头看了看灯,对,有盏灯正好在她座位的正上方。
“怎么了?我来不来......你还要检查吗?”他缓慢地说,偏头和她对视,在她的眼睛里验证光的反射,“你也来了很多次。”
“不是哈哈哈!”唐轲被他的话逗笑,“谢谢你的双皮奶,我想着如果你下周还来的话,那顿我请你。”
傅裕面露难色,“会不会有点......太大胆了?”
“没事,我这人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唐轲以为他在客气,摆摆手表示大方。
“可是.....我们不是来相亲的吗?你相你的,我相我的,你请我吃饭,那......”傅裕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噢!对哦......”唐轲虎躯一震,意识到事情的诡异性,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不代表这事儿不重要,要是她真那么做了,伦理上授受不清。
正当她大脑疯狂运转寻找补救措施之际,傅裕提出了一个更加诡异的提议。
“除非,你的相亲对象就是我,这样比较名正言顺。”
我去,他说这话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唐轲目瞪口呆,看样子他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的相亲对象都是我妈挑的,说不准。”
傅裕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你妈在的那个‘三溪桥姻缘互助群’,我妈也在。”
“什么?!”唐轲惊呆了,“一百多人的那个群,也有你妈?”
而且她反省自己打电话真的很大声吗,他怎么什么都听见了。
傅裕顿了顿,“你妈加的应该是2群,我妈在1群,有三百多人。”
“我勒个......”有这凝聚力一定能轻松攻下拼夕夕吧。唐轲想。
“那先加个微信?既然迟早有一天会轮到你,我回去跟我妈说让你先插个队。”她丝滑切出二维码。
“哦。”傅裕拿出手机扫一扫,眉间轻快,“走后门了。”
“嗯?”唐轲没听清,注意力在他的微信上。头像是戴黑框眼镜的猫咪,左下角贴了个OK的emoji手势,看来平时没少“好的收到”。
明明是第一次交谈,他们却熟得好像小时候一起炸过粪坑,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和拘谨,全是对鬼点子的兴奋。
回到家后,唐轲拿她妈妈的手机翻群聊,果然1群有1群撼动不了的太子地位,2群有2群上不了的台面,钓鱼佬要是不小心混进了2群一晚上能钓走一整桶池塘鱼,他喵的一滑溜满屏的花开富贵。
她私聊群主,请求加入1群,意外发现这组织竟然要收费!一个月15块虽不算多,但说好了是互助群,怎么还收费呢!如果她一直没有牵手成功,岂不是要一直交费?她还想再耗个一两年,得浪费多少钱?
简直不可理喻。唐轲当即在微信上问傅裕知不知晓这项规矩。
Null:「知道,据说是通过付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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筛选掉那些潜水的」
Tank:「你们没意见?我连每个月的视频包月会员都要手动解除续订,钱花在这种地方,不白瞎了吗?」
Null:「基本无解,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至少比买保健品划算。」
Tank:「反正我觉得这钱花得挺冤枉,好想让我妈退群/裂开」
唐轲直犯愁,还真别说,今天她妈能把钱花在这,明天就有可能花在保健品上。她攥着手机冲进厨房,开门见山地让董慈把群退了。
“退什么退,退了我去哪里给你找对象?”董慈一手抄锅铲,一手摁开油烟机。
厨房顿时充斥发动机似的轰隆隆的噪音,唐轲只好扯着嗓子提高音量:“非得在三溪桥找吗?屁大点地方能玩出什么花来?”
她走近,双手叉腰:“不想我远嫁你可以招赘婿啊,到路边贴小广告,征婚招驸马爷,艺高人胆大者优先。”
董慈好笑地切了一声,用力颠勺,“你是什么香饽饽?还驸马爷,我没有皇后命,你爸充其量也只是个狗奴才。”
唐轲感慨:“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董慈用手肘怼开这位女版文天祥:“去去去,少给我添乱。”
犯贱使人愉悦,唐轲嬉皮笑脸地转到另一边,洗起菜来,“下周你不用给我找了,我自己找了一个,也在群里。”
“什么?”董慈关掉油烟机,让唐轲重复了一遍。她神色怀疑,“真的假的?谁?叫什么名字?资料有没有?”
唐轲耸耸肩,把今天遇到群友的事跟她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先不管背景条件怎么样,一起吃顿饭意思意思一下也不可惜。
“你以为自己时间很多吗?谁说相亲只是吃顿饭的?”董慈一把抓过她洗好的菜丢进锅里,分秒间又轰隆隆地忙活了起来,“我跟你说,我都是先看他们的资料,然后去跟他们爸妈聊,聊过关了最后一步才是你去跟他们吃饭,幕后的工作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还‘只是吃顿饭’——说得轻巧。”
“咦惹,”唐轲抖三抖,甩一地鸡皮疙瘩,“怪不得你能当教导主任。”
她擦干净手,坐在餐桌旁实时给傅裕传讯。
Tank:「我妈要看你资料,还要找你妈聊天」
他秒回。
Null:「看吧,找吧,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得经历这些」
Tank:「兄弟你好憔悴」
Null:「向他妈的阳而生」
“哈哈哈哈。”唐轲看手机看笑了,董慈在一旁唠叨:“少刷点手机,一天天傻乐不知道乐什么。”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呀妈妈。”唐轲嘴巴回复妈妈,指尖寻找合适的表情包回复傅裕。
她的表情包库分三大类,一类抽象得令人两眼一黑,用于各种不知所云纯粹聊着聊着想刺激对方视网膜的情况,二类卖萌猫狗鼠羊等毛绒动物,用于维持在外矜持客套的虚伪形象,三类不可说,只发给研究死。
本想发猫狗鼠羊,点太快错点到下面一张表情包。
“卧槽!”唐轲眼疾手快地撤回。
没被看到吧?
一只扣扣企鹅人,大马金刀地站在中央,底下明晃晃一行字:
「立马要了你」
3. 3抽
牛马化身虎狼多么可怕!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唐轲噌的一下站起来,脖子以上全部发热发热发热!还有这个!
「对方正在输入中......」
「傅裕」
「对方正在输入中......」
「傅裕」
「对方正在输入中......」
别骂了哥。唐轲冷汗直流。她发誓再也不搞抽象了,从此洗心革面,永远和猫猫狗狗为伍,再也不兴风作浪了,一定还网络一片净土,她发誓……
Null:「紧张吧」
?
唐轲跟这三个字大眼对小眼,突然反应过来这人蔫坏。好的,上述发言全部作废,她大马金刀地往前一站还是网络小皇帝。
Tank:「大哥平时过人就跟过马路一样轻松/有两下子.jpg」
Null:「姐平时也没少霸道/佩服佩服.jpg」
唐轲怀疑他早年混贴吧,一问还真是,难怪攻击力这么强。董慈喊吃饭,她便把手机放了。她爸刚从公司回来,时间掐的正正好,坐下就有饭吃。因此唐轲在沦为桌上谈资之前,先听了一段中年夫妻相声。
“你找老公绝对不能找你爸这样的。”这句已经听烂了,董慈仍乐此不疲地强调着,“忙嘛不知道帮,领导打电话喝酒二话不说就去了,什么明堂喝出来了?工资没见长,还倒贴几百块钱。”
唐父一味地夹韭菜炒鸡蛋,说不过只能装作很忙的样子,末了利用女儿转移话题,“你今天相亲怎么样?”
“别提了。”唐轲懒得再讲一遍,更何况她爸不是真的想听,只是自己被训烦了要拉个垫背的而已。
这样的对话隔三岔五就要上演,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题海战术,题不会做便一直做,对象没看上便一直找。唐轲最初不是没用宁缺毋滥的立场反抗过,就算对现实恋爱已经不抱太高的期望,也不能砍掉自己的脚后跟硬说水晶鞋合适,没那么向往幸福,更没那么傻到平白无故给自己找罪受。
怎么能叫受罪呢?她爸妈反驳。人生理应如此,按部就班地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该谈婚论嫁,许个好人家,稳定下来,生一两个孩子,人生才算圆满。爸妈以后老了,照顾不动你了,只能指望你老公你孩子,人是两根柱子支起来的,别说什么你一个人也行,等真看到人家结了婚有了小孩逢年过节一家子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心酸的还是你。有些人有条件,不结婚只生小孩,那是他们的本事,我们普通家庭,只图一份安稳,平淡是真......
长篇大论说得唐轲脑筋短路,时代不同教育背景不同,她就算使尽浑身解数和他们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半推半就地服从,打得一手好太极。
出于对自家女儿眼光的不信任,董慈拿到傅裕的相亲资料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地从头到尾从姓名到经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通。抠不出特大的毛病,各方面都说得过去,但能被她那死不正经的女儿主动邀约的对象,不排除其中存在猫腻的可能性,她始终保持谨慎态度,不可掉以轻心。
之后的工作日里唐轲没再和傅裕联系,她单位在另一个区,平时租房住,周末回家得坐一个半小时的轻轨外加二十分钟打车,千年等一回等的就是一顿铜炉鸡,不然无法忍受相亲。
家族人口利用了个干净,饶是唐轲多么想要优惠券这下也无计可施,只好忍痛割爱以原价请客。
她给傅裕发语音,说还有十分钟到。
今日艳阳高照,傅裕站在古茗店门前等订单,对这紫外线有点见光死了,谁再说男人夏天撑伞是娘娘腔他跟谁急。他靠着墙,若有似无地蹭店里头微弱的空调,回消息:「看广告加速」
“我也想啊!可是没有广告商找我啊!广告位招租啦广告位招租!”唐轲迎风呐喊。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已投抖+」
“谢谢榜一大哥的嘉年华!主播正在快马加鞭地赶来!”
唐轲点开红包,原以为是几毛几块的小打小闹,结果“200.00元”啪地一下拍到她眼前。
傅裕取走一杯果茶和一杯冰拿铁,一路冒着日大步快走进铜炉鸡店,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
“......”
“你是不是真的当过榜一大哥?”
不是。但傅裕不准备老实回答。他做不到真的让女方请客吃饭,曾经他有无数次吃软饭的机会,都被他妈扼杀在了摇篮里,不卑不亢男人本色这一块,他妈当胎教喂给他的。
「对,AAA一站式五金批发商就是我,不要声张」
事已至此实际上早就脱离男人本色的范畴了,傅裕十分佩服自己的机智回复,没让任何一句话掉地上。唐轲也一样,没有收到对方的“哈哈哈笑死”或“你好像有那个大病”她是不会罢休的。
十分钟转瞬即逝,唐轲同样冒着日从出租车开门下车一股脑儿冲进店里,易黑体质唯恐避之不及。她一眼看到坐在老位置的傅裕,雀跃地朝他挥手,竟莫名有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如果董慈知道她女儿这么滥用唐诗三百首估计会大喊家门不幸然后引咎辞职。
傅裕有一张十分典型的木头脸,得益于那双受够了电子产品熏陶而显得灵魂出窍的木头眼,也正因如此他常常被误认为是不善言辞还爱啃指甲的绝伦理科生,事实上他能说会道勤剪指甲物理挂过科——咳,后来及格了,并且一骑绝尘逆袭到全校前几名,代价是语文不及格。
人,就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地活着。所以他虽然长着一张木头脸,但手部很灵活。
他灵活地递给唐轲一杯果茶。
“我去,什么情况?”唐轲受宠若惊,翻来覆去地看那杯果茶,看看是什么味的?OMG,是她最爱喝的超A芝士葡萄,她前天上班喝的就是这个,又见面了宝宝。
“哥们儿你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她插上吸管。
傅裕扯了扯嘴角,“你上一秒还在微信里说三天之内杀了我。”
“哈哈哈哈哈!”唐轲用手挡住半张脸,压抑不住爽朗的笑。
谁知道他们只聊十分钟也能聊劈叉,最后她发了个带刀扣扣企鹅人的表情包,扬言“三天之内取你项上首级”。不要计较啦,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你那天回去之后,你爸妈咋说?”唐轲一边问,一边收拾收拾开饭了。
“没说什么,只说让我试试,还给了我两千块钱。”傅裕一边回答,一边自觉地盛饭。孩子打小知道人是铁饭是钢。
“你相亲竟然还有经费可以领吗?”唐轲有些嫉妒,她家什么也没有,吃饭用的券还是好声好气讨来的。
“我妈手机绑定的是我自己的交行卡,左裤兜进右裤兜了。”傅裕有苦说不出,他妈妈的花样比鹤顶红还高级。
唐轲咂咂嘴,“当你妈真幸福。”
“?我爸不会同意的。”
之后两人随意聊了聊长辈关于相亲和婚姻的看法,对齐当代90后尾巴人群企图在家当米虫却被一屁股坐死的无可奈何的心情的颗粒度。他们的爸妈差不多着急,差不多说辞,都以前人经验大于天的口吻催眠道:快——点——结——婚——
婚到底是啥?学校不教,玩泥巴能玩懂吗?算数能算懂吗?看爸爸妈妈白天拌嘴晚上还不是得在一张床上睡觉能看懂吗?还是听洗衣机哐啷啷地转就能听懂?什么是婚?有好到能和考公考编一样让人挤破脑袋往里钻吗?抑或是一种无声的社会规训,隐含的人生必修课吗?谁来不掺假不作秀地讲解一下,什么是婚?结了能怎样?不结又怎样?
“搞不懂。”
“搞不懂。”
两人异口同声。
唐轲自认为比他好点,她最起码现实中还谈过一次恋爱,虽然一谈就是早恋,和那男的分分合合无数次一回头发现高中不过三年,过了青春年华再看全是小儿科。而傅裕一个女朋友没谈过,母胎单身,连暧昧对象也没有过,他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
“为啥啊?你真没谈过?有点惨哎。”唐轲起初并不相信,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没碰上雨季难道也没碰上过心动的人吗?就算他十六七岁在干正事儿没考虑这方面,十年过去了,长这么大也没想过处对象?什么神人……
“惨什么?没谈过恋爱算惨吗?”
“嗯,未开智一样。”
傅裕面无表情:“哇塞。”
他没细说自己一个对象没谈上的真实原因,年纪上来了有点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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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包袱了,年少时期面黄肌瘦,学得快一命呜呼了,哪还有闲心谈恋爱,后来过于沉迷编程和游戏,始终对爱情无感。不过他倒是看的进去恋爱综艺、偶像剧和电视剧那些,《回家的诱惑》《甄嬛传》什么的,瓜子嗑着嗑着一集就看完了。
“我现在就像是作业来不及写了,一顿乱抄的感觉。”唐轲颓丧地咬吸管,叹了口气,“现如今结婚的分量好像没那么重了,结了还可以离嘛,我高中地理老师都结三次婚了,还意犹未尽呢……当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地结,给生活添堵的事情我绝对不干。”
“我不知道,我未开智,坐等傻人有傻福。”傅裕就地摆烂。
“哎呀……”唐轲满含歉意地看着他,“谁放的屁那么难听。你不是未开智,你冰清玉洁出尘脱俗天真无邪秀外慧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傅裕抬了抬眉,有些意外她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悠悠吐出两个字:“退订。”
唐轲起身去上洗手间,傅裕则趁这空档回电话,手机一直开静音,同事十分钟前给他打的电话他没接到。
“喂?”
“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在外面鬼混?回来心里还有我吗?”对面一张口就是特快语速,要不是隔着屏幕,他能贴脸质问。
傅裕见惯不怪,接的也快:“牙又被谁崩了说话漏这么大风?”
“……”
同事吴姜和他是同期,同一批实习同一批转正,平时玩得很要好,赶项目除外,患难见狐朋狗友说的就是吴姜。
“不儿,你又在相亲啊?”吴姜有女朋友,谈了八年,在隔壁产品设计组,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但奈何不了他带资进组。作为恋爱前辈,他时常将傅裕被家里摁头相亲当乐子看。
傅裕的目光落在唐轲的包上,回想她努嘴对他说抱歉的样子,回道:“对,你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就问你晚上打不打游戏。”
“不打。”
“为什么?你很拽啊?”
“不打就是不打,挂了。”
吴姜嗅到一丝不对劲,“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端着?相亲对象在对面?”
“没有。”
“别装了。”
“你很烦,挂了。”
唐轲离座前,从包里翻卫生纸来着,忘记拉上拉链,棕色的软皮包大开口,露出里面的口红、折叠镜、散粉、薄荷糖,还有一枚吧唧。傅裕盯着她的包发呆,看到的就是这么多,脑子没在思考。
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才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撇过脸喝咖啡。
好吧,他承认,是端着了,因为紧张,聊得太来反而担心对方有一天看清他屌丝的真面目该怎么办,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这顿饭过后她也没机会看清了。为什么紧张?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看来下周不能再加班了,免得哪天在路上心肌梗死。
唐轲从洗手间回来,拉开座椅,随口说了句:“干脆咱俩结婚好了。”
“咳咳...咳咳咳!”粗心的傅裕被冰拿铁暗算,猛咳不止。
唐轲刚一只腿跨进去,还没来得及坐下呢,见他这要死要活的阵仗,便伸长了手给他拍背,说:“小心动了胎气。”
“咳咳...咳......”傅裕呛进了鼻腔里,一口气吐吐不出咽咽不下,心里叫嚣:我能接,我能接,这水莫不是被人下了麝香,快...快传太医!你看我能接,等我咳完......
倔强不过几滴泪。唐轲俯下身瞅一眼他咋样了,咳得脖子都红了,不会出什么大问......
题吧。
傅裕用手背抵着鼻子,难受地皱眉,眼角湿润,太阳穴凸起两条青筋,眼镜可怜巴巴地滑落,右眉毛上边半寸的位置有一颗小痣微微颤动。
“......”
良辰美景奈何天,不对,人命关天。
唐轲递过去一张纸,盯着那枚痣看,“没事吧?”
傅裕抬起头,忽然想让不卑不亢男人本色全都见鬼去吧,越脆弱越幸运,懂吗?他被求婚了,什么含金量懂吗?被一个性格有趣,充满香气,眼睛发亮,声音还好听的女孩子求婚了,谁来懂一下他呢?
“没事,你刚刚说什么?”他故作镇定地问道,忘了扶眼镜。
4. 4抽
“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唐轲自讨没趣地坐回去,解释道:“我是说,咱俩立场一致,我没在真心找对象,你也没多少心思争取,估计以后还得相亲相个百八十个的,太累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傅裕吊着一口气,等一个确定的态度。
“咱俩结盟。”唐轲最终还是换了个说法,以免再吓到他,毕竟他一次恋爱没谈过,碰上真枪实弹难免不适应,“不是真结婚,先赖它几个月,让长辈那边消停一会儿,什么时候你对结婚有想法了,提前结束也行。”
只是结盟?几个月太少了吧?现在就有。傅裕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盲目和眩晕,心情跌宕起伏,多亏了一张死鱼脸才没有暴露。
“你觉得怎么样?”唐轲问。他扶眼镜的时候顺手往后撩了一下刘海,那颗小骚痣又露了出来。她觉得他要是好好利用一下良辰美景也不怕谈不上恋爱。
傅裕沉吟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方案的可行性,末了给出肯定的回复:“中。”
哥们儿,你根本不是河南人,顶着一张pokerface说啥呢。唐轲腹诽。不过既然接纳了她的提议,以后就是快乐的合作伙伴了,得握手。
“来来来,傅总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我敬你一杯。”她举起果茶,说演就演。
傅裕也拿起来跟她碰了碰却没有再喝,怕二次动了胎气,这咖啡让他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还没算账呢。
接下来他们统一了口径,关于起承转合以及该糊弄到什么地步。唐轲越发确信,这人也就长得闷骚,不擅长做表情,行为似乎正经,实际上抽象程度和她不相上下,属于那种“一本正经地语出惊人之淡淡的忧伤冷冷的雨水拍打在我脸上而我不哭也不闹”型,总之很邪乎,越邪乎她越感兴趣。
“你公司在哪儿?”唐轲问,肚子已经吃饱了,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揉腹消食。夏日炎热,她今天穿的是短款上衣,露了半截腰在外面,给肚脐眼透透气。
“远,XX区。”镜片反射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傅裕淡定地移开视线,移开视线,移开……看桌子好了,这桌子可真桌子。
“嗯?!”唐轲惊讶,“我也在XX区上班!”
“知道,你朋友圈有发照片。”傅裕说。她喝哪种古茗也是他在朋友圈知道的。
唐轲眯起眼:“你看我朋友圈不点赞?”
“……”傅裕解锁手机,马后炮:“现在点。”
唐轲悲楚地摇摇头,“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傅裕向来是好友列表里的潜水员,不经常点赞也不经常冒泡,存在感很低,但看见需要集赞的朋友圈时,他也会动动手指“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唐轲的朋友圈仅最近一个月可见,有多少条傅裕点了多少条,游戏打多了手速不是盖的,他一边点一边问:“你的微信名为什么叫Tank?代号吗?坦克。”
“因为我叫唐轲,唐——轲——”
傅裕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下头继续点赞,“自觉扣点钱吧。”
“很有文化的好伐。”唐轲翘嘴不服,反问:“那你为什么叫Null?”
“写代码用。”
“我一猜就是。”唐轲双手撑着下巴,预谋在谐音梗这条歪门邪道上拉他下水,说:“其实你的名字也能谐音,我想想,傅裕,傅裕……ForU,哎!ForU!怎么样?”
“我爷叫我名儿也这动静。”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我好聪明!”唐轲陶醉于谐音梗而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顿饭聊得很开心,傅裕有开车过来,结束后顺便送唐轲回家,这也是起承转合的第一步。
董慈前脚刚收到女儿快回家的消息,后脚扒拉厨房的百叶窗往下一看,果然看见她从一辆奥迪车上下来。
她下车后没立即离开,而是趴在车窗上跟驾驶座的人说话,笑得很灿烂。
看样子这次的相亲对象非常合她的胃口,有戏发展下去。董慈在家仔细琢磨过男方的面相,戴眼镜板板正正的小伙子,学习成绩应该不差,不胖不瘦刚刚好,但总让人感觉他是不懂得变通,讲死理的性子,老实巴交不会说话,碰上她家女儿没准憋得满脸通红也应不出一句来。当然,没有任何一种科学依据能证明仅凭人的五官气质就可以推断出这些,以上只是董慈的个人猜测。
唐轲哼着小调进门,换鞋,路过客厅和她妈打招呼:“嗨,董老师,今天有闲心看电视啦?学生作业都改完啦?”
“站住。”董慈招招手,“你过来来,我改改你的作业。”
唐轲放下包,坐到她旁边,从茶几上偷几颗洗好的葡萄吃,“是不是想问我今天相亲的事?嘿嘿。”
“笑那么开心,你很满意他?”董慈拍掉她的贼手,命令洗了手再吃,外面那么脏,全是细菌。
“用纸包着不就好了?反正就吃两颗。”然而二生三三生万物,唐轲一坐下来嘴就没停过,“相比之前的对象,我是挺满意他的。我打算和他试试,先相处两个月,行就结,不行那再说。”
“好,可以,找时间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唐轲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尝到涩味吐了吐舌头,“我说试试!您一下子给我裹成春卷送皇上寝殿去了,干嘛呢?”
董慈:“你们是奔着结婚去的,又不是单纯的处对象,两家人迟早都要见面,而且我跟他妈妈也聊过,不是说一声招呼不打,肯定要面对面谈一谈才知道合不合适。如果合适的话,以后你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我们都好帮衬一下。”
好,又来了,注意,这时候跟妈妈讲理没有用,她有“苦口婆心”这一招,一旦认真就输了。
于是唐轲扬手起范,高贵典雅地把葡萄籽丢进垃圾桶里,冷脸说道:“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否则唐家,呼,也该破产了。”
演完她挑了挑眉,“真希望她妈妈见到我能这么说。”
“......正经一点行不行?”董慈气不打一处来,心底默默把两家人约饭的计划往后移,当务之急是压抑住女儿丢人现眼的本领,“你在他面前不能这样知道吗?没个正经样,胡说八道,别人还以为我们家教有问题。”
“昂,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唐轲一路高歌飘回了自己的卧室。
Tank:「我这边搞定了/吐舌」
Null:「我...出了点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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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轲趴在床上,紧张地回复:「咋了?你妈不同意?」
「我们是真爱啊!补药拆散我们!」
「你妈会给我五百万吗?」
「一百万也行。」
「到底咋回事?你说啊!你说句话啊!」
傅裕一直没回复,之前聊天他都是秒回,这次却久久没有音讯。难道计划真的要中止了吗?那她费恁大劲聊一中午算什么?算她劲大吗?唐轲心如铁石地切到小红薯冷静一下。
真实情况是,傅裕攥着手机不让他妈夺走,并好言相劝:“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给我们留点空间,好吗?我刚和她聊上,你这样会让她很有压力的。”
傅裕的妈妈邱妍芳个子高,有一米七,傅爸个子也高,一米八,导致她儿子在身高上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见捞不着手机,邱妍芳双手抱胸开始倒数三二一。
“真不行。”傅裕听见她数到二时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浑身刺挠了起来,“没骗人。”
邱妍芳食指指他:“你保证?不是人家委婉地拒绝然后你会错意了吧?你保证?”
“保证,绝对。”
邱妍芳盯他良久,见他眼神没有飘忽,鼻子没痒,便暂且放过了他。她儿子她自己最了解,一切顺其自然无为而无不为,说白了就是不懂人情世故,过于随心所欲,不感兴趣的事物他是一点巧思都不舍得用。这回好不容易谈上一个女孩子,如果他还这样无所谓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又吹了。
“你是不是说她工作的地方也在XX区?”
“嗯。”傅裕得空,低头回消息。
Null:「内鬼已除,交易继续。」
“这不正好吗?你每天去接她上下班,培养一下感情。”邱妍芳说。
傅裕猛地抬头,似恍然大悟,却一言不发。
邱妍芳:“下班了一起去吃吃饭散散步也可以嘛,别人家不来找你你就傻乎乎地等着,谁受的了你?男人主动一点。”
“妈。”傅裕突然出声。
“干嘛?”
“你是我的神。”
“?”
说罢傅裕目不斜视地走进房间,关门,发五毛钱的呆,然后蹲下来点开聊天框一气呵成,打字时指尖紧张得微微颤抖。
Tank:「发生了什么?」
傅裕一一引用她的消息,一句一句回复。
「没有不同意,她支持」
「没散」
「她不信我,想直接跟你视频,我阻止了」
Tank:「幸好你阻止了/流汗」
「我妈更夸张,我刚说完她就要两家人一起吃饭/惊恐」
傅裕敲敲打打一行字,脑海里回荡他妈“男人主动一点”的声音,又把那行字删掉了。
心一狠按下语音通话。
“喂?”唐轲秒接。
“还有个事儿。”傅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稀松平常。
“嗯你说。”
“你平时大概几点上下班?”
“朝九晚六,怎么了?”
傅裕搓了搓手掌心,在这方面没经验,贴着手机的耳朵被烫了个通红。
“我接你上下班。”
5. 5抽
混沌闺房里无序中生有序,唐轲在一团要穿未穿以及穿了待洗的衣物上蠕动,挣扎半响,最后像一株矮蘑菇一样跪在床上,问:
“组织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气息被无限放大,傅裕又是无声地在嘴边炒了一盘菜,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了滚,嗓音比平常更加低沉:
“得是我的意思。”
唐轲左顾右盼:“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说话咋恁小声?”
“嗯,手和脚都绑着呢,用下巴打的字。”傅裕仰头靠在门上,逐渐平复怦怦乱跳的心脏。
“如果我答应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能放了你?”唐轲说,在床单上画圈。
“嗯。”
“那我答应了。只要你不嫌麻烦。”
“好。”
“就这事儿,没了?”
“没了。”
“哦,拜拜?”
“拜拜。”
一挂电话,唐轲嫌手机烫手,忽地甩出去,不可置信地回忆刚才的对话内容。
怎么搞的,竟然有点暧昧?几个小时前还不是这样的啊!别整啊哥们儿,他真被绑架了吗?来,复盘一下,吃饭那会儿聊到工作时他们丝毫没扯到接送上下班什么的,回家各找各妈后他突然提起要送她上下班,只能是什么?只能是他妈的要求。她以“绑架”为暗喻,他应该听懂了吧?那么,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像唐轲懂得逻辑自洽,此时的傅裕彻底烧得没边了,像个石墩子一样坐在地上,脸发烫,久久未能消解,喜提花雕熟透醉虾一对。
……
周日晚上,唐轲坐轻轨回到XX区的住房,给傅裕发了一个定位,表示不来接也没关系,有这功夫多睡一会儿上班也精神,不然早起傻一天她负不了这责。若是担心父母查岗,第一天装装样子就好,大不了她多换几套衣服多拍几张照,足够应付很久了。
Null:「/你少看扁我.jpg」
既然他这么坚持,唐轲便不再客气,心安理得地接受,作为交换她可以每天早上请他吃早饭,小区门口那家包子店的菜包特好吃。
然而万万没想到,早起傻一天的人会是唐轲她自己。周一克她。
她简单涂了一层粉,象征性地梳了梳头发,斜挎包一挎,出门当牛马。
傅裕在小区门口等她,他不确定这条街能不能停车,按道理停这里可能会被开罚单,但一眼望去马路边的私家车比比皆是,他便斗胆做回法外狂徒,等她出来了一定好好问问。
“9M17,这么早。”唐轲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无精打采。
傅裕按下车窗,“上车。”
“等会儿,我去买个包子,你早饭吃了吗?”
“没,这里能停吗?”
“能。”
唐轲用手抵着额头,挡住虽不强烈但有点东西的阳光,走向包子店。得到安全回答的傅裕也下了车,跟上去。
“交警不来查吗?”他问。
“怕什么,交警也停这。”唐轲轻车熟路地点单:“两个菜包一个肉包两个茶叶蛋两杯豆浆。”
傅裕意外:“有我的份?”
“有。”唐轲多递过去一个肉包,这也好吃,他真是有口福了。
“谢谢。”傅裕没有拒绝这次的软饭,男人本色越来越淡。
“能在你车里吃东西吗?不能的话等我啃完包子再走。”唐轲问。
“能,你吃完吐里头我也没意见。”傅裕咬了一口菜包,被味道惊艳到了,从表情上看不出一点波动,而语言上可谓羊癫疯发作,“这包子挺好吃的,不然你去开车吧,我坐副驾吃。”
“神经病。”唐轲顺嘴就骂了,骂完还能接上:“你给车买保险了吗?”
傅裕喝一口豆浆,“买了,给我自己也买了。”
“多少钱?”
“车还是我?”
“车,我问你干嘛?”唐轲瞥他一眼。
“一年七千左右。”傅裕答。
上车后唐轲想到什么,玩味地咂嚒咂嚒嘴,漫不经心地说:“你呢?”
“我什么?”傅裕放下手刹倒车。
“你多少钱?”
傅裕的视线从倒车镜移到她脸上。
很明显,她是故意的。如果这话是从吴姜嘴里说出来,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表示信不信我把你嘴撕烂再塞一把蘸了芥末的键盘进去,但这话是她说的。
她的嘴唇饱满,唇纹淡淡的,显出几分建模感,剥了皮的水蜜桃还是什么……总之一看就吃不了芥末。那没办法了。
唐轲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还以为又能目睹纯情大处男兵荒马乱的模样,结果他只是无语地盯着她欲言又止。
“不说算了……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不着痕迹地坐正,将豆浆举到嘴边,咬吸管是她下意识的习惯,这会儿则是尴尬的表现。不熟的人调戏起来果然不带劲。
傅裕总算倒车倒上了正轨,目视前方,说:“公司交的,我不清楚。你单位不替你交?”
密码正确,唐轲开始吟唱:“你在小瞧体制内吗?我端午节有粽子外加一桶洗衣液你有吗?中秋节有月饼外加一提卫生纸你有吗?国庆节每人发一袋米一桶油你公司发吗?世界上有人爱你,情愿为你去死吗?有吗?”
“放点歌听吧。”
“嫌我吵了。”
“不是,光听这一段有点干巴,少点什么。”
唐轲倒在背椅上咯咯咯地笑,周一竟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今天一整天她都将给领导好脸色看,只要领导不犯贱。
她的工作单位距离傅裕的公司大约六七公里,不堵车的话开车大约十几分钟,运气不好堵得厉害的时候需要二十多分钟甚至半小时。原本她担心多送她这一程会耽误了他上班打卡,后来知晓他们程序员早上十点才上班,干到晚上十点,也就是说接完她下班之后他还要回公司继续呕心沥血。
要么接就不用接了。接送了三天后,唐轲如此建议道。
又不是真老公,甚至不是真男友,逮着一个人薅羊毛要是真薅秃了她的良心也受不了。
傅裕不觉得麻烦,但由于她三番五次的婉辞,他渐渐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有干劲以至于引起了她对骆驼祥子的同情心,这该让他从何辩解。
最后讨论出折中方案,唐轲需要被接的时候就提前在微信上说,譬如碰上下雨天,坐公交不方便,又或者哪家餐馆好吃带一个胃去吃不划算两个胃刚刚好的时候,她就给他发消息。这样一来选择权在她手上,同时变相完成了傅裕那头的指标。
时间一久,唐轲有护花使者的事情在同事间不胫而走。作为黄金单身姐——指的是不主动和身边的异性接触并大言不惭地称自己要孤独终老来躲避好为人媒的同事的压力,的这么个形象,说一套做一套,唐轲本人不大在乎这方面的诚信——她不声不响地有了一个固定的伴侣,同事不免来八卦。
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景怡比她大三岁,也还没结婚,刚入职的时候同样遭遇过“你什么时候成家呀?”之类的拷问,好像这份铁饭碗非得分给另一个人似的,不成家便成魔。唐轲原先以她为借口,“景怡姐不着急我就不着急”,皮球弹到对面,“唐轲不着急我就不着急”,皮球又弹了回来,她们商量好带薪打球,别人拿她们没办法,尤其是男同事。
其实怪不了人们总向一个有稳定工作却还单身的人问这些问题,小地方经济发展近几年刚冒了个尖尖,楼建不少,旅游宣传也不少,然而当地群众的思想观念仍在努力破土中。比唐轲早生十年的那一辈,就拿她姐姐来说,能走出去念个本科回来,能在考公和考编之间挑一个,能再找个本地人结婚,算是一等一的优秀且孝顺了。大多数人没法两手抓,应长辈的期望首先放弃的是学历,其次是编制,偏偏把结婚这事儿牢牢地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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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找个伴儿就能逆天改命。唐轲一直在思考其中有什么好处,公积金想了,政策想了,结果一问周围的已婚女同事,得到的答案是:早点生孩子,不然以后开家长会站在人群中显老。
或许排在后面的并非最重要,而是最容易办到,也最容易迁就。
时代发展,读不读大学不再是选择,读不读研究生才是选择,唐轲考了一年硕士研究生,没考上,转而考公,有幸上岸。离三大孝还差一孝,唐轲始终拖着不干。事实上前两孝并不是她刻意为之,只是刚好她对人生路径的规划撞上了父母的期许。
景怡就没她这样幸运了,考公是父母强烈要求的,去年找了个男朋友父母却不同意两人在一起,目前持续耗着,看谁先松口。
“有对象了?”景怡问。
“没有。”唐轲还是一样的回答,谁问她都说没有。
“连我也要瞒?明明看见你上了男人的车。”
唐轲紧紧抱住自己:“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你别玩儿了,好好跟我说说。”景怡挽住唐轲的手臂,牵着她到茶水间。接近下班时间,她们也不想干活了,能多浪费两杯水的时间就浪费两杯水的时间。
“嗐,能有啥,相亲对象呗,能处处,不能处散。”唐轲实话跟她说。景怡没有对他人私事指指点点再发表一下个人毒辣见解的癖好,唐轲很放心她。
“真的啊?你不觉得烦吗?他缠着你?”景怡问。
“那倒没有,我们商量好的,非常和谐。他人挺好相处的,和我也聊得来,百年难遇的可塑之才。”唐轲虽不口渴,但还是装装样子小口啜饮。
“哦~”景怡发出暧昧的音调,“有戏。”
唐轲竖起食指,“打住,谈感情没好报,就这样挺好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不许说了,嗯?”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景怡眯眯眼笑,“他今天来接你不?”
“嗯。”唐轲说。天气预报显示傍晚有雨,午时往窗外一看果然乌云密布,空气闷热潮湿,大概率要下急雨,傅裕早上送她的时候提醒了她,那会儿便早早约好了。
“我能见见吗?”景怡问。
唐轲:“眼睛长在你脸上我还拦得住你呀。”
“好好好。”
卡着下班的点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唐轲为避免湿了鞋便站在厅前等,左右不过五步,等傅裕来了她再冲出去。她一边等一边和景怡闲聊,时不时张望玻璃门外是否出现熟悉的车牌号。
然而站在大门口有个坏处,谁下班都经过这里,自然少不了多嘴的人,二人身后响起讨厌的声音:“哟,等男朋友来接你下班啊?这么幸福!”
非常讨厌。她们非常讨厌这个男同事,他经常凭徒有其表的资历自诩全能高手,油嘴滑舌,黏人得很。
“没有,等滴滴。”唐轲说。祈祷傅裕快点来。
景怡赶走他,“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
“问问咯!你怎么也还没走?你男朋友没来接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去?”502胶水似的,赶也赶不走。
“去去去,不需要!去去去!”景怡嫌弃地甩手。
“哎呀……”男同事还想说什么,被唐轲打断,她猛地拉开折叠伞,走出门外。
“男朋友来啦?”他挤出脑袋想一探究竟。
“说了是滴滴,你怎么耳背。”唐轲朝队伍中的深灰色奥迪A5挥手。
“怎么可能,还想骗我——”
“尾号8374,快上车!”奥迪车车主落下车窗,向这边喊道,又迅速升起了车窗。
“……”
男同事彻底噤声,只见唐轲对他摇摇头,脸上露出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发自肺腑的笑容,眼底的欣喜之色满得快溢出来,从容不迫地说:
“你看,我都说了是滴滴。”
不儿……
谁家好人,开奥迪A5跑滴滴。
6. 6抽
大项目收尾,开发组内部得以从阴寒的凝视中解脱,不知是空调开太猛还是项目管理那边的人盯太紧,总之开发期间不少人闹了肚子。
傅裕身体素质不详,但心理素质强大,不管别人怎么催,他都只遵循自己的安排。技术过硬在开发组才是最吃香的,甚至可以冷脸把需求报告打回产品组重写。
公司总部在北京,傅裕大四在总部实习过四个月,结束后上下一算发现赚得还没衣食住行花得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转正,他又不是傻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挤个地铁还得招呼后头的大爷数三二一帮忙把他塞进人堆里,一路飘着到站,再三二一随着人流挤出来,况且哪儿有那么多好心的三二一,呸,好心的大爷。改战术打出租吧?年少不懂事,不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三环以内五年。
经历了那四个月,傅裕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人间至味是清欢。毕业后重新投简历,收到前Mentor的挽留,被告知公司在他的家乡还有三栋写字楼,可以去那儿。怎么不早说?官网里怎么没写?Mentor理由充分情深意切,让他去小地方实在屈才,这才不得已使用了资本丑陋的谈判技巧。
傅裕:什么都别说了,立刻办入职手续。
Mentor:不行啊,你需要重新实习,实习期满了才可以转正。
傅裕:……加钱。
熬过狗血的部分,接下来傅裕在开发组的日常就显得一帆风顺了,人称“那位喝瑞幸喝到面瘫的师兄”,或“不会可以问他不过要切记问题不能太蠢否则会被一本正经地嘲讽的开发组大佬”。
最近有了新称呼——哎,面瘫师兄怎么不见了?哎,大佬哪儿去了?哎,傅裕今天不主动加班了吗?
傅裕接人去了。勿扰。
还带俩拖油瓶。吴姜和他的女朋友。
自傅唐二人结盟以来,吴姜想方设法亲眼目睹女方尊容,难就难在傅裕既没照片也不让看朋友圈,他一直没机会。正逢项目结束,他预订了一家新疆菜餐厅,请大佬吃饭。起初傅裕仍不答应,他只好使出杀手锏。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哥,她就是我嫂子,见到嫂子绝对稍息立正报告!”
哥啊弟啊不重要,傅裕还比吴姜小几个月呢,咱不图那些虚的。
“吃饭可以,不能耽误我接人,接到人不要多嘴不要强求不要道德绑架,否则我半夜爬起来把你代码全删了。”傅裕有原则地松口。
“真这么阴险?”
“就这么阴险。”
堵上代码性命和职业尊严,吴姜和女友坐在后排,十指相扣,双双期待。
有外人在场,傅裕说一点没动摇是不可能的,害羞得连她的名字都没胆喊,装作若无其事地喊了手机尾号。
吴姜好奇地扒拉椅背,透过车窗瞧唐轲何许人也。梳着流行的空气刘海,长发披肩有层次,圆脸短下巴,骨架小肩膀窄,却并非骨瘦如柴,她气色红润精神焕发——和某个面瘫简直两模两样。
“妈的这雨下得也太大了,我衣服还是湿了!”唐轲一股脑儿钻进车里,口无遮拦,背朝傅裕语气夸张:“帮我看看后面脏了没?有纸没?擦一下快点!我感觉背脊发凉有人在盯着我!”
“……”吴姜和女友错过了打招呼的好时机。
傅裕用手背轻轻拍掉溅到她衣服上的污渍,“好了。”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唐轲零帧起手开唱,双手比心悠悠转身,余光瞥见后座还有两个大活人,一时间,全世界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可以有无数次感恩的心,但只能有一次想死的心,这一秒的唐轲,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唯一的一次机会用掉。
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傅裕换挡踩油门,棒读:“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唐轲朝二人笑笑,问:“他们是?”
“哦,我们是傅裕的同事,我叫吴姜,这我对象,今天大项目结束,我们想请他吃饭,他说要先接你下班,我们干脆就一起来了,打扰了打扰了。”吴姜介绍道。
“没事没事。”唐轲尴尬地和他们挥手sayhi,对傅裕说:“下次你有事提前跟我说声就行了,不用还麻烦一趟过来接我。”
尤其是挑她没来得及戴上社交面具的时候。
傅裕瞥了眼后视镜,镜中显示后座二人正咬耳朵密谋着什么。
“嫂子。”
来了。这孙子来真的。
唐轲吓一跳,“什么玩意儿?”
傅裕:“他有病。”
吴姜:“听说你和我们大师兄在谈对象,我叫你一声嫂子也没毛病。”
傅裕:“自说自话综合症。”
吴姜:“我跟嫂子说话呢,你干嘛老插嘴啊。”
傅裕:“不信谣不传谣。”
一来一去给唐轲听得一愣一愣的,傅裕竟然是组里的大师兄,怎么说呢,一点儿看不出猴脸雷公嘴相,拄拐唐僧还差不多。
傅裕转头快速看她的表情,若不是方向盘还在手里,他真想亲手捂住她的耳朵,或者拜托她捂住他的,恶评,听不了一点。
“你别管他,他一天不当显眼包浑身难受。”
吴姜大惊失色:“傅裕你现在骂人真高级。”
唐轲一扫而空先前的尴尬,笑道:“你们平时相处也这么鸡飞狗跳的吗?”
这时吴姜的女友发话了:“没有,傅裕说的没错,人一多他就爱当显眼包。”说完用力拍了一下男友的肩膀,以示警告。
“不儿……”吴姜百口莫辩。
“挺有意思的哈。”唐轲系上安全带,靠在座椅里玩手机。由于跟他们不是很熟,便不必要没话找话了。
不过有个问题,她不自觉地思考起来,傅裕是怎么跟他们介绍她的呢?有朋友起哄她能理解,但他们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他没把相亲的本质是结盟告诉他们吗?还是说告诉了依然免不了被起哄?那就……
有点弱哎。
“傅裕。”她收起手机,定睛看向驾驶位的人。
“嗯?”傅裕向右伸了伸耳朵。
“你今天还加班吗?”
“不加,怎么了?”
“晚上打游戏吗?”
傅裕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出汗,他捻了捻指尖,说:“打。”
呵呵。唐轲神色莫辨地盯着他。她有说什么游戏吗就打,况且他们之前一起打过游戏吗就回答得这么自然。果然是在朋友面前死要面子活受罪。
“嫂子你们玩什么游戏啊?吃鸡还是王者?一起啊,四排!”吴姜兴冲冲地凑上来,又被女友拉了回去,无形的狗链叮当作响。
唐轲回头朝他们莞尔一笑,“好呀,你哥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公式都喂到嘴边了,不会还不会说吧?她等待傅裕的反应。
雨刮器拼搏百天它要上清华,吭哧吭哧地左右摇摆,车玻璃湿了又糊,糊了又干,干了又湿。
傅裕用中指抵了抵眼镜中间,说:“你嫂子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没眼看,没耳听,吴姜拿手机给坐在旁边的女友暗地里发消息:傅裕耍大牌装大款,恶俗。
唐轲满意地靠回去,打开前置摄像头整理刘海。今天的空气湿度属于热带雨林级别,明明她昨天刚洗了头,此刻居然看起来还是一绺一绺的像死掉的带鱼,爱吃海鲜的有福了。
“嫂子,你晚上回家吃饭吗?”吴姜似乎热衷于找她说话,然而从后视镜看过去,他两只眼睛盯的目标另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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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唐轲故意慢半拍不答。傅裕替她吐槽了:“她不回家,她去澳大利亚找袋鼠自由搏击,再去南极洲和企鹅一决雌雄,最后降维到二次元练龟派气功,明天早上两眼一睁就是上班。”
“Yessir.”唐轲适时给这一大段话打上句号。
“……”吴姜倍感荒唐,不知是顶嘴回去还是拍手叫好,于是又偷偷摸摸地给女友发消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俩还是挺配的。
女友: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想笑出声,忍不住了,姐妹好有意思!
吴姜:喊她来吃饭,怎么样?你帮我。
女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吧。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晚饭是一个人解决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吃吧,我请客!”吴姜报了餐厅的名字,又问了唐轲住的地方大概在哪里,两个地方相差不远,远也硬说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费尽千辛万苦堵住她的所有退路,即使在不久的将来他的代码将为革命做出必要的牺牲,他也在所不惜。
“好吧。”唐轲欲拒还迎了两三回最终应了下来,她也听说那家新疆菜很好吃,但排队得两个小时起步,她这人耐不住寂寞,担心等的过程里吃门口的小零食小茶就饱了肚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车子变道,一路绿灯,鬼天气时猛时弱,雨砸在车顶噼啪作响。到了餐厅门口,傅裕让后面两位先下车,他去找位置停车。副驾的唐轲预备随二位走,却被他喊了回来。
“你留下。”
“啊?你没伞?”唐轲问。
傅裕锁住车门,重新启动车子,说:“看你不情愿,碍于我的面子才答应,不好,我打算放生你。”
“丢马路上?”
“送你回家,姐。”
“没不情愿。”唐轲沉下肩膀,还以为他智商过人晓得雨天抛尸最好呢,“你朋友看起来都挺友善的,而且比你热情得多。”
“热情也要有个度,他那种纯扰民。”傅裕不高兴。
“放心好了,我真的觉得没关系,主要是我确实也挺想吃那家新疆菜,你就带我去吧,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会干的。”唐轲经常在网上当电子乞丐,和她又当电子皇帝一点不冲突,下巴一努就是朱元璋。
“不勉强?”傅裕再次确认道。
唐轲秒变严肃,皱起眉,虎口抵住下巴,反问:“难道你勉强?和我处对象很丢人吗?我拿不出手?你什么意思?N、U、L、L?”
傅裕偏过脸观察倒车镜,被她挡住了一部分,下意识伸手往后推一下她的小臂,不料她恰好要放下手,两人打了一段咏春。
碰到大腿的一瞬间,他快速抽回手,低声说了声抱歉。既然她不勉强,他便不乱猜了。
“你不丢人,他们丢人,只希望你不要误认为我和他们一样是傻子就好了。”
唐轲喜笑颜开,用给主子请安的谄媚劲说道:“不会不会,你们都是好人!耶,又混一顿饭!走吧!”
“哦。”
傅裕不紧不慢地下车,和她并排走向餐厅,左手撑伞右手插兜,仍旧魂不守舍地捻着指尖,平时只有打游戏手滑了他会搓,或者用酒精喷镜片,再用眼镜布擦干净后他也会搓。然而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急雨天,他的指尖潮湿又敏感,几乎失去了对26键的全部方向感,这对一个重度在意手感的职业码字机来说,是极度要命的。
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傅裕丝毫未察觉,他满脑子盘旋的“和我处对象很丢人吗”转了两圈后剩下“和我处对象”再转了两圈后他猛然意识到他好像正在跟旁边这个女人拍拖——
拍拖?
嗯,拍拖。
协议拍拖也是拍拖。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7. 7抽
即使因为天气原因客流量比平时少许多,餐厅内依然座无虚席,羊排在走道旁走,烤馕在天花板上转,新疆人的脖子在花帽下扭动,“哎炒米粉给一下子”在飘向后厨。
上菜很快,四人坐下没多久菜就齐了。后厨和客人的餐桌只隔了一层玻璃,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们分秒不歇有条不紊的节奏,这不是流水线,这是值得艺术肯定的表演。
“好好吃。”唐轲发出喟叹。她近期有意克制自己不去吃辣,真是小别胜新欢了。
傅裕给她添水,感受到两股神秘视线,继而给对面两个也添了水。下次写简历把“海底捞员工”也加上好了。
“你会吃辣吗?”唐轲问,因为看他没怎么动筷。
“会一点,太辣的受不了。”傅裕说。
“那你吃这个,这个不怎么辣,这个有点辣,不对,很辣,你别吃。”唐轲指给他看。
“好。”傅裕端起碗,夹那道不辣的奶油蘑菇虾。
一群很久没有体验过假期的社畜聚餐能聊什么呢,只能聊工作了。吴姜随口问起唐轲的工作,由于职业敏感性,唐轲明确表示谨言慎行,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他们互联网公司上。
她单知道傅裕是做软件的,不知道这个软件具体是什么,她忘记问他也没说,现在才知道市面上超火的一款剧情向手游就是他们开发的。他们还做一些小程序上的小游戏,有的已经被淘汰了,有的实验效果非常好。
“拿的是死工资,火不火也不关我们的事。”吴姜酸溜溜地说,“光厉害有什么用,每天工作到十点,忙的时候十一点,头发都快掉光了。”
唐轲看了看身旁人的头顶,郁郁葱葱似乎还行,难不成是假发?
“对,这是假发。”傅裕说。
唐轲笑笑:“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写在脸上了。”
“啊这么明显吗?”唐轲摸摸脸,接上吴姜的话:“你们必须加班到那么晚吗?正常来说不是有个规定的上下班时间嘛,正常上下班难道不被允许?”
“资本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是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周五六点下班,说的好听,但你真早走了第二天就得去领导办公室喝茶。”
“哇……加班费呢?”
“一小时五十。”
“啧啧啧,”唐轲连连称奇,“钱难赚屎难吃。”
“钱难赚屎难吃。”傅裕和她异口同声。
唐轲猛地转头和他对视,露出感动的表情,想唱歌,但已经丢过一次脸了,硬生生地压住了这股冲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傅裕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口气,点开手机一顿操作。
下一秒,响起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
唐轲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嫂子,一般我们管这叫灵魂伴侣。”吴姜再次肯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俩人绝配。
傅裕关掉音乐,重新拿起筷子,“别蛔虫了,免得等会儿吃坏肚子怪我头上。”
“我身体健康得很,你跟着我不吃亏。”唐轲霸道地挑了挑单边眉稍。
“那谢谢。”
吴姜和女友目瞪口呆,插不上话,“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餐聊得十分愉快,唐轲收获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职场八卦,彻底打破了对码农的刻板印象。她说想看看他们公司具体是什么样子,之前相亲的时候似乎听到过他们公司很大装修很不错什么的,吴姜便提议她可以在公司团建的时候以家属身份参加。
“可以吗?”唐轲问旁边的人。
傅裕点头:“可以,公司没人见过我妈。”
“哎好孩子,懂事儿。”唐轲慈爱地抚摸了两下他的后背。
吴姜忍无可忍,挡住嘴型靠过去对女友说:“我多余伺候他们的。”
唐轲听见了,笑意不减,冲他扬下巴:“在公司里也是你伺候他?”
吴姜:“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唐轲憋一肚子坏水,拿手肘怼了怼傅裕:“要不你本人来说?”
“我有权保持沉默,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发表任何言论。”傅裕斯斯文文地拿餐巾纸擦嘴。
唐轲低声切了一声,问吴姜:“他这样有没有被领导请过喝茶?”
“有,但他每次喝完茶,都会加薪。”吴姜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又让这小子装上了。以前傅裕时间多,不谈恋爱不社交,任劳任怨地工作,加薪算是他应得的,这以后恋爱得谈吧,约会得约吧,就不信了,看他还有没有那么多时间。
傅裕举起手掌,无悔改之意,“抬手不是抱歉,是兄弟你还得练。”
吴姜:“去你妹的。”
两位女生哈哈大笑,男人至死是少年,不,男人至死是幼稚园,三岁以下的拌嘴才比较可爱。
唐轲和二位交换了联系方式,他们用的是情侣头像和情侣名,朋友圈背景也是对方。好恩爱呢,这就是爱情长跑吗,肺活量真好。
她想到自己的未来,如果隔壁跑道上的人是傅裕的话,首先他不臭,其次那个瘦身板看上去体力跟她不相上下,既不会超越她又不会跟不上她,最后他有趣,她跑累了停下来走走能有个唠嗑的人,好像也可以接受……?
出于喜欢的交往大概率没机会再发生在她身上了,凑合凑合吧,只要傅裕不嫌弃她。
饭后,雨未停,赶业绩似的下个没完,吴姜和女友先一步打车回家,上车没一会儿就给还坐在餐厅里的二人发去语音:“外面风巨大雨巨大!你们早点回去啊!”
唐轲吃完饭需要缓一阵才能舒服,听到这话也不继续瘫着了,招呼傅裕即刻动身。一出门果然被风扑了个满怀,雨水像假的一样,毫无章法地哗哗啦啦倾斜而下。
“我去……这风,等下不会打雷吧?”唐轲几乎握不住伞把,艰难地走着。
见她摇摇欲坠,傅裕内心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固守分寸,走在她身前,杯水车薪地挡一挡风。
“你行吗?”他问。
雨打在伞面的声音太猖狂,唐轲听不清,大声问:“什嘛?你说啥?”
傅裕提高音量:“我问你行吗?”
“行!——不行!我的伞要坏了!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唐轲紧抱伞柄犹如紧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傅裕的长柄伞比她的折叠伞牢固一些,公司发的“钢铁老干部七级抗造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的黑色印花大雨伞,撑两个人没问题。
离停车的地方没几米了,傅裕,你还在犹豫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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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浮屠。
傅裕牛头不对马嘴地做完心理建设,便搂过唐轲的肩膀,按照人体工学,把她按进了自己的胸膛,伞往她那边倾斜,不忘带上免责声明:“马上到了,忍忍。”
唐轲处在半懵状态,机械地收回自己的伞,低头注意脚下的水坑。
隔着一层薄薄的短袖,她感受到一种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路灯映在水坑里炸开,有一万个重影。她的裤脚湿透了,这是在所难免的结果,回到家还要擦一遍鞋面,否则干了之后留下印子更不好清洗。他的,他的裤脚也湿了,鞋子也脏了,甚至比她多湿了一个左肩,那他呢,他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了吗?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唐轲老练地唱道,她紧抓傅裕胸口的那块布料,以躲避的姿势艰难跋涉。
“到了,切歌,进去。”傅裕替她打开车门,总算落实了一项任务,再抱下去他不保证心跳声不会大过雨声。
他从车头绕到另一边,收伞丢入后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上驾驶位,拍了拍被打湿的衣服。
唐轲从包里拿出卫生纸,递给他:“喏,用这个。”
“谢谢。”傅裕老实接过,没好意思说车里也有纸。
唐轲湿了裤脚但上半身几乎没怎么湿,这会儿只好抠抠脖子抠抠下巴,尴尬地看他忙碌。
他撩起额前的刘海,没技巧地从头顶擦到后脑勺,再擦湿掉的左半边身子。唐轲发现,他鼻子还挺高的,有隐约的驼峰,睫毛也挺长的,平时藏在眼镜下面看不出来。回想起刚刚的触感,他似乎没她想的那么瘦,在大风大浪面前还挺有劲儿,起初她还有点担心他的竹竿身板会比她更早地去远航呢,完全是她多虑了。
“你平时健身吗?”她问。
傅裕顿了顿,镜片上仍挂着几滴雨水,他最后才擦眼镜,珍重认真地擦,晦涩不明地反问;“你摸到什么了?”
“你的良心。”
“姐,我在冲锋陷阵,你在干嘛?”
唐轲又是耸肩又是撇嘴,心虚的小动作很多,“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怕你摔了,扶着你点。”
“我怎么觉得,是你自己怕摔了,要和我同归于尽呢。”
“殉情,那叫殉情。”唐轲脱口而出,然而这一句却没有收到傅裕的回答。
竟然停在一句玩笑话上,气氛变得微妙,他要是接了,便是调侃,不接,就有点暧昧。她并没有暧昧的目的,或者说,不擅长暧昧,情愿一切大大方方的,堂堂正正的,别整什么暗流涌动,三次元不兴这玩意儿。
“所以我问你呢,你平时健不健身?感觉你没有我想的那么瘦哎。”唐轲大大方方地戳了戳他的右臂。
傅裕总算收拾干净,体面地戴好眼镜,说:“不健身,打打羽毛球而已。”
“哦,怪不得。”唐轲大大方方得用力过猛,略有流氓的影子,直言道:“让我捏一下。”
“……”傅裕没同意也没反抗,幽怨地瞥了她一眼,“饱暖思淫.欲。”
“哈哈哈哈。”唐轲双手齐上,捏他的右臂,能摸到一块硬硬的肱二头肌,“这才哪儿到哪儿,结婚了什么不能干。”
人,应该吸取教训才对,显然唐轲作为阶段性单细胞生物忽略了这一点。
傅裕没有接这句话,因此,听起来就好像是,她在求婚一样。
8. 8抽
打破暗流涌动还不容易?唐轲胸有成竹——说白了就是鲁莽者人恒莽之,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大家趁热喝了吧。
她迅速收回手正襟危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正事似的,着急地说:“快走,雨越下越大了。”
傅裕启动车子,打开空调,手放在出风口感受风力,调整了一下角度避免对着人直吹。
雨天行路难,喇叭声此起彼伏,大部分人低估了这场夏日急雨的威力,过了两个红绿灯后,路上的车才逐渐减少。唐轲低头玩手机,她非但低估了这场雨,还低估了自己的口舌能力,在调戏纯情大处男这方面走火入魔,所以她决定少说话。
车内的安静和车外的大雨形成鲜明对比,沉默使人浮想联翩,傅裕作为司机,理应杜绝浮想联翩。
“你这周回家吗?”他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
唐轲想了想,说:“不回,天气不好回去有点麻烦。你呢?”
“一样。”
又是沉默。傅裕遗憾地摸了摸脖子,恨自己为什么没接上她的茬儿,以至于她不乐意再跟他开玩笑了。他不应该把那些话当真的,就算当真,也不应该什么反应也不做,让她为难。他太傻了。
“我靠!”唐轲突然惊呼,难以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
“等一下。”她飞快地打字,愁眉苦脸。
傅裕放慢车速,等她忙完。几分钟后唐轲视死如归地瘫在座椅上,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他又问。
“我家那片停电了,你不用开了,掉头吧,我回不了家了。”她说。
“家里没手电筒吗?水也停了?”
“那都不重要。”唐轲苦笑,“重要的是我安了电子防盗锁,没电它开不了。”
“防盗锁也可以用钥匙开。”
“没带钥匙。”
“物业……”
“我换门之后没给物业钥匙,你确定你还要继续问吗?”
“抱歉。”
唐轲掩面忏悔,“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停电是刮台风才会发生,我不知道下大雨也会有。我真傻,真的。”
她住的小区比较老,很多东西没有明确规定,都是约定俗成,部分设施也是能用就行,没人在意牢不牢固,坏了就修,修好了继续用。她这几年在这生活得很自由,小区门口就有公交车站,上班方便,水果店啊超市啊小炒店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邻居人都很好,只是她某天脑子犯轴开始疑神疑鬼,看了几段独居女性遇害的视频之后斥巨资换了一个防盗锁,换完后便万事大吉,什么也不管了。今天是安了防盗锁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其中的隐患。
“有说多久修好吗?”傅裕问。
“没呢,只说还在修。”唐轲打开订酒店的软件,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酒店能去。
傅裕转方向盘,说:“要来我家吗?”
唐轲愣了愣,“啊?不太好吧。”
从傅裕的脸上很难辨认出明显的笑容,至少人工智能识别不出来,但此时此刻,唐轲好像看见了他嘴角上朦胧的笑意。
“这才哪儿到哪儿,结婚了什么不能干。”他引用她的名言名句。
唐轲捏紧手机,“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傅裕看了她一眼,心情莫名地好,“先在我家歇歇脚,等修好了送你回去。”
“真的可以?你不介意别人去你家吗?”唐轲认为家是个很私密的地方,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可以邀请。
“介意,但你没关系。”傅裕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你看起来不会惹是生非,顶多吃我俩水果。”
气喘那么大口,真有种。唐轲差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她哼哼:“别给我戴高帽,二十几岁正是惹是生非的年纪。”
打听一番,她知道了傅裕在这里的房子是用他工作三年后的储蓄,父母再贴了一部分钱买的,房贷他自己交。两室一厅,原来的次卧被他装修成了电竞房,宝贝得很。
唐轲目前也有买房的计划,她的目标没那么宏伟,够一个人住就可以了,但她妈妈眼高手低,说要买就买个稍微大点的,以后有了老公孩子,她拖家带口来这边住的话心里有个数。唐轲认为没有必要,结婚以后她会有婚房,婚房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她现在考虑的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应该完全按照个人的意愿来。再说了,想买个大点的房子她要攒钱攒到猴年马月,没准孩子都上大学了,她还没攒出来呢。
唐轲跟傅裕分享自己的房产观,得到了一票认同。他说他父母也是那样想的,但他没争赢,只好咬咬牙用所有钱买了这个宽敞一些的户型,背上房贷的头一年压力很大,每个月工资刚发下来就要上交一大半,为了讨生活什么都干。
“你卖了?”
傅裕眼里暗淡无光,“哇塞,那是犯法的,同志。”
“我是说卖艺。”
“那是卖了。”
那段时间傅裕接了许多外包工作,白天上班,晚上以私人的名义帮别人做程序,周末也在工作,冷落了游戏很长一段时间。
唐轲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每户有专属的停车位,傅裕停好车,从后座又拿出了那把大伞。
唐轲那把老破小折叠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她还是把它带上了。二人再次挤在同一把伞下,窘迫不复存在了似的,区区两步路闹了十句。
“你轻点抓,我的良心会痛。”傅裕说。
“放屁,我抓的是你的衣服,你走快点行吗?”唐轲尽可能地往里缩肩膀,她想的是,她占的空间小一点,他就能少淋一点。
傅裕尝试加快步伐却发现做不到,怀里的人差点左脚绊右脚,“不行咱游过去吧,陆路不行我们走水路。”
“别废话了,抱紧一点。”
“良心好痛。”
“傅裕你干嘛啊啊啊!”唐轲大喊大叫,旁边这人竟直接搂着她跑了起来。
用不了五秒钟,他们便成功躲进了室内,闹得这般腥风血雨还以为二位爬的是长城。
“长痛不如短痛。”傅裕松开她,甩了甩伞,说:“走吧,7楼。”
唐轲矜持地整理着装,跟上他,故意捏起嗓子说话:“你好Man哦。”
“你别这样,你刚刚叫的我都有点怕你了。”
“哈哈哈哈哈!”唐轲一如李白喝完酒那样扶腰大笑,东倒西歪地飘进电梯。
她大抵是醉了,去男生的家竟然会感到一丝兴奋,她以前去同班的男同学家里就没有这种心情。没准能发现他的某些秘密?某些把柄?她最爱抓别人的把柄了,就是这么邪恶。
这两栋单元楼都是一梯一户式,电梯一开就是玄关。傅裕从鞋柜里拿出新的拖鞋,拆了外面的透明塑料包装后递给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唐轲再怎么想吐槽,也不能说45码的黑色丑拖鞋穿着不舒服,他脚上那双灰色的更是丑得令人发指,感觉穿这种拖鞋的人都叫“建国”。
意外的是,他家东西还挺丰富的,主人看着不像有很高的物欲,房间却琳琅满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阳台边一颗几乎有她那么高的发财树,杵在客厅的西侧,拥有令一个劳累了一天的上班族回到家打开门即使疲惫得不行却还是坚强地对它展露微笑并说“我回家了”的强烈存在感。她怀疑这人裤腰带很紧的那些日子里天天跪在发财树面前祈祷。
其次是投影仪和幕布,她幻想给自己的小屋装修时也考虑到了电视机到底有没有必要的问题,换成投影仪似乎更加实惠也更有情调,没想到有人比她先这么做了。好活,采纳。
沙发前没有摆放茶几,单单铺了一层地毯,上面掉落着一个游戏手柄。傅裕弯腰捡起来,临时抱佛脚地环视一周,检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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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乱糟糟的物品暴露了出来。
“你坐吧,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他说。
“打扰啦……”
唐轲在沙发的一角坐下,略显拘束地把手放在膝盖上东张西望,抓人把柄也要懂规矩才行,没搜查令不方便动手。幸好明天不上班,否则今晚被这样一通折腾,第二天的起床气够养活十个邪剑仙了。
她拿出手机向闺蜜报备行踪。虽然这位就读于国内知名高等学府的博士研究生距离她有六百多公里,但她去了哪儿大多都会跟闺蜜报备,所谓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她们在六年前成功从九年义务友谊走向刻薄的网友关系,只有寒暑假时,高等学府关门放人她们才面基。
Tank:「我现在在傅裕家里」
研究死:「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色字头上一把刀!我不允许!!唐轲你听到没有!!」
Tank:「吵到我的眼睛了」
「我是夸过他一次,不代表我就看上他了」
研究死:「哦」
「那你为什么在他家?」
唐轲简略讲述晚上的奇葩遭遇,讲完,闺蜜发来一张比奇堡热心群众一脸鄙夷的表情包。
研究死:「你没看上他我信了,因为你眼光和你的嘴巴一样毒辣」
「但是我敢肯定,他看上你了。(句号表示强烈肯定)」
唐轲不以为然,作为当事人她自己还感觉不出来吗?
Tank:「拉倒吧,我俩普通盟友,顶多算病友,有共同语言但不来电」
「别说看上我了,他正眼瞧我都少」
她说的是实话,每当她为自己开了越线的玩笑而感到尴尬懊悔时,傅裕都会无动于衷地撇开脸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令她得以松一口气,也正因如此,她知道了他并没有把玩笑话放心上,或许只觉得无语罢了,远不到“看上她”的地步。
虽然在唐轲心里,傅裕已经被归于足够熟悉且具有默契的朋友范畴,但她不确定他的交友观是不是和她一样,所以对尺度的把握经常走三步退两步,经常忘乎所以又立马老实本分。
谁知,她真心诚意地解释了一番,还是收到了闺蜜的强烈谴责。
研究死:「你这几年看的小说都还给作者了吗!?这几年吃的cp饭都还给太太了吗!?」
「他不敢看你不就是心虚吗?不就是对你有意思吗?」
「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姐姐,你把人家嘴都钓烂了还觉得自己在玩游戏呢」
唐轲心一紧,「我……成渣女了?」
研究死:「你盯着他的眼睛盯几秒,如果他还是不敢直视你的话,对你有意思没跑了」
Tank:「也有可能是i人……」
研究死:「渣女!」
唐轲内心大喊冤枉,抽象人眼里无性别,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难道,傅裕真的对她有意思?
这时候主人公从卧室里出来,换了一身清爽的白色T恤和休闲短裤,手里拿着为她准备的毛巾。
傅裕把毛巾递到她面前,说:“用吧。”
“谢谢。”唐轲接过后没有立即弯下腰擦拭,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
没到三秒,他果然移开了视线。
唐轲暗道不妙,心脏怦怦乱跳。
完了,她玩弄了一个老实人的感情。
完了,要被做成PPT臭名远扬了。
完了,这婚要黄。
她慌张地低下头,却听见傅裕说:
“我眼睛里是不是有眼屎?你不好意思告诉我。”
“……”
这一句话,宛若大悲咒一般从唐轲光滑的大脑皮层滑过。
哈哈。
她抬起头,表情四大皆空,无欲无求。
“是的,你有眼屎。”
9. 9抽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觉得ta喜欢我,唐轲为有几秒在脑海中消遣了他而感到抱歉,当然更多的是对此人在家时毫无掩饰的松弛感感到意外。他像瞬间换了个人似的,气质柔软,状态放松,横扫班味,做回自己。
傅裕找到抽屉里的眼药水,蹲在小柜子旁边,左右眼各滴了两滴。
“有插座吗?我想充个电,手机只剩百分之十的电量了。”唐轲说。
“给我吧。”傅裕替她充上,又问:“要喝水吗?也有饮料。”
“82年拉菲。”
“拉菲没有,有自家酿的过期牛奶。”
“水就好了,谢谢。”
唐轲不喜欢袜子潮湿的触感,问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傅裕在厨房洗玻璃杯,应了一声。
她脱掉袜子,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脏袜子放包里吧不卫生,放兜里吧不雅观,丢掉吧等下回去穿啥,弄了半天还是穿在脚上最合适。怏怏而归。
“打游戏吗?”待她从卫生间出来,傅裕已经准备好了水和零食,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等她,人畜无害的模样十分减龄,完全可以重新混进大学混淆视听。
唐轲摊手,说:“手机充电呢,等会儿打。”
“用我的。”
唐轲挑了挑眉:“那……打王者?”
“可以。”
傅裕很久没玩手游了,软件还在但下载更新包要一会儿。被问到什么段位,他如实回答“传奇”,其中多多少少有运气的成分吧,打排位没遇到什么坎,匹配到的对手都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那一挂的,和我们的小孔融让大梨一样水灵灵地把塔让出来了。
呵呵。唐轲劝他打游戏非必要别开麦,容易被人问候祖宗。
傅裕点点头,“人红是非多。”
雨声被隔绝在窗外,风呜呜地撞阳台玻璃,无人在意。唐轲一打起游戏来就容易急眼,一抖腿二跺脚恨不得自己穿进峡谷清兵线。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拱火的。
英雄安吉拉:“吊车尾的家伙们,羞羞羞!”
傅裕立马接上,无感情朗诵:“哦,火烧屁屁咯。”
英雄孙尚香:“来发子弹吗?满足你!”
傅裕:“大小姐驾到,统统闪开。”
唐轲忍无可忍踹他的小腿,“你别影响我!”
“错了。”傅裕从善如流地闭嘴。
长时间未登录游戏账号他的段位降了很多,本以为没有下降空间了,唐轲令他大开眼界。
别怪唐轲,唐轲本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以前挺厉害的,真的,保星耀争最强,真的,肯定是手机用的不顺手,匹配机制有问题,他的号有毒,太久没玩了,客厅灯开得太亮了,空调开太低了,他太吵了……
“你的袜子怎么是湿的?”傅裕突兀地问。
唐轲两只耳朵具有不在场证明,神思根本不在这儿,“啊?”
傅裕拿自己的拖鞋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拖鞋边,两只丑东西达成世纪性会晤。
“你的袜子好像是湿的。”他重复说道。
她刚刚踹他的时候,他的小腿感觉凉凉的。
唐轲差点忘了这茬,“这不废话吗?鞋湿了袜子肯定也湿了啊!没事儿,不是很湿,等会儿就干了。哎走走走,闪啊,怎么不闪啊!”
“容易感冒。”傅裕盯着她的脚看。
“别管了,我已经火烧屁股了,在感冒之前我肯定先上火!”
“还是脱掉比较好吧。”
“大哥,没看见我两只手都忙着呢吗——别死别死别死!”
她的小腿修长,腿形标致流畅,在比例上中了大奖,起初他以为她有一米七,看过资料才知道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出头。她焦躁地翘二郎腿,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面,又焦躁地放下,来来回回踮脚后跟时,侧腿显出轻微的肌肉线条。他圈起无名指和大拇指,估摸了一下粗细。她的腿大概从没受过伤,哪怕是轻微的小伤,因为表面一点疤痕也看不见。肤色比他的要深一些,也比他的健康。
这么健康的一个人,要是感冒了,应该要上报天庭吧。
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来丈量和形容另一个人的身体,这很奇怪,通常会下意识这么做的,不是变态,就是暗恋者。
傅裕感到有一股神秘力量推拥着他蹲下来。
“我帮你。”他说。
手指勾进跟腱和外踝之间的空隙,替她脱掉了半湿的白色袜子,左手右手各一只,像刚采的两朵棉花。
唐轲震惊,大喊:“你干嘛!”
屏幕灰了,她操作的英雄倒地不起,和小孔融让大梨一样水灵灵地把人头送了出去。
“大哥你不嫌脏吗?!”她伸手夺走自己的袜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遮羞布。
傅裕回过神,无措地张了张嘴,憋不出一个屁。
唐轲脸颊发热,没想到他会跪下来帮她脱袜子,这不是只有足疗店才有的待遇吗?怎么的,他也有经济困难,主意打到她身上了?不对不对不对。
“我没地方放,所以才不脱的。”她解释道,“我又不傻,真湿得难受我早就脱了。”
傅裕指了指沙发,“放这就行。”
“我家不许把脏袜子放沙发上。”
“那放地毯上。”傅裕干脆盘腿坐下,仰头看她,“我家我说了算。”
唐轲犹犹豫豫,从沙发边滑下来,学他的姿势坐在松软的地毯上,嘴里嘟囔:“有自己的房子真好。”
地毯是傅裕专门定制的大小,正方形刚好覆盖住客厅中央的位置,坐在上面看大屏打游戏特别舒适,尤其针对他这种有沙发却喜欢坐地上的玩家。
恰好唐轲也喜欢。
她手机充了足够的电,便登上自己的号玩。傅裕应了同事们的邀约,打四人排位。他们默契地没有提方才的尴尬场面。唐轲不希望让他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所以即使被他碰了脚有点害羞,却还是保持无所谓的模样。
经过几把“Victory”系统音熏陶,唐轲逐渐找回了手感,一并找回的还有她的面子,谁说女子不如男,“传奇王者”很牛吗,还不是要给她辅助。
抬眼一看时间,接近十一点半了,她和傅裕打了近两个小时的游戏,竟丝毫不觉得困。从哪儿运来的肾上腺素?反正不是峡谷就是足疗店。不管了,打爽了。
唐轲用力地伸懒腰,活动脖子,点开小区群跟进情况。群里一小时前就有人说电路已修复,电工效率很高,没修多久就好了。哦,原来一小时前跳出来的消息是这个啊,还以为是谁家猫谁家狗谁家小孩儿又丢了呢,她完全乐不思蜀视而不见了。
傅裕送她回家,半夜路上的车辆更少,造成整个城市只有这两位没时间观念的网瘾男女的错觉。雨似乎也觉得没劲,消极怠工地下着。唐轲说以后有机会也请他到她家里坐坐,只是礼尚往来的客套话,傅裕明白,便顺着说下次一定。
吵吵闹闹不过半天,不是半个月也不是半年,甚至半天也没有,在分别的那一刻吵闹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寂静和空虚。一个沉默地开车回家,一个沉默地换衣服洗漱。
小孩子会认为放学后和被妈妈叫回家吃晚饭前之间的那段在外玩耍的时间是一天中记忆最深刻的部分,舍不得滑滑梯也舍不得玩伴。但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对滑滑梯不再着迷,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说晚安的对象,也一定不是滑滑梯。
傅裕关灭客厅的灯,关灭卧室的灯,仅剩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他拿起来,不知道要干什么,又放了回去。
热夏的雨,和得理不饶人的阳光一样来势汹涌,吵得人心浮气躁,辗转难安。
……
这个周末,唐轲除了吃饭没出过门,一觉睡到饱,醒来后做常玩的几个游戏的日常任务,和纸片人老公打个照面就下线,接着边看综艺边吃饭,吃完上漫画和小说软件看看老师们更新没有,看完切去小红薯体味人间百态,刷到搞笑的帖子@研究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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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娱乐得有些愧疚,于是点开和小领导的聊天框看看有没有什么被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一看截止日期还远,那么再玩一会儿。
她妈总是犀利地点评她这种生活方式为堕落的米虫,应当多出去社交,多见见世面。唐轲想不出米虫究竟哪里惹到她妈了,它们又没杀人又没放火,只是爱钻进米里而已。
若真想让她成为社交健将,从堂吉诃德那里找姓名灵感就非常业余,在她身上可看不出一丁点儿骑士精神,从交际花玛格丽特那里找更适合——大家好我是来自台北的唐玛丽。
况且唐轲的人缘并不差,邻居们无论男女老少她都能打好交道,她只是更享受目前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单身生活罢了。
董慈打来电话在她的意料之中。首先关怀了几句她的工作,随后便引入正题询问她和相亲对象的进展。
“很好啊,不错哟,哎哟,不错哟。”唐轲在妈妈面前耍赖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不错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结婚?我不是说了吗,你们是奔着结婚去的。”董慈别的不担心,唯独担心女儿吊儿郎当不成气候的处世态度,总像个小孩子,一点都不成熟。
听多了这话唐轲是有点烦的,绕来绕去好像她们娘俩之间的话题只能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但她知道吵架没用,而且她不想哭,哭会很累,有这功夫她宁愿抛掉脑子多刷几条低智短视频。
“结,马上就结。”唐轲语气斩钉截铁,手机开外放,背地里慢悠悠地剪脚趾甲,“结完马上生孩子,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我生,我俩现在连嘴都没牵过,啊呸,没亲过,哈哈哈牵嘴。”
她被自己的口误逗笑,不禁想象两个嘴唇上长钩子的人亲嘴,扯得慌。
“你现在先别想这个,到时候自然就有了。”董慈说。
怎么个自然法?领个结婚证人类就能自然受孕啦?更扯。唐轲笑不出来了。
董慈:“我和你爸,跟他的爸妈商量了一下,你们相处也有一个多月了,两家人还没正式见过面。下周你姐和姐夫都有空,他们家还有个读大学的弟弟,正好也回来了,趁两家人都整整齐齐的,我们一起吃顿饭。”
唐轲气极反笑,“要不你们直接办婚礼吧,有没有新郎新娘区别不大。”
“什么话!结婚毕竟是件大事,有些饭现在不吃,以后还是得吃,我这不为你着想吗?万一你嫁进他家,他爸妈对你不好怎么办?他们家里人我们必须要见一见。”
“嗯,行。”唐轲放弃抵抗。
她妈说的并不完全没道理,既然她产生了可以和傅裕凑合的念头,那么有些事情她迟早要面对。
然而唐轲不如往日逻辑自洽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般洒脱,她的心脏仿佛垂着一块石头,既不是厌烦妈妈无休止地赶进度,也不是排斥和傅裕父母见面,而是一种类似于明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却实在想兼得的梗揪心理。
傅裕已经是她的好朋友了,不谈那些高深的玩意儿,光看性格和喜好,他们很合拍。工作日每天见面,偶尔约饭,前两天还一起打了游戏,和他相处时很舒服,这种状态正是唐轲希望在婚姻关系中也能保持的,她一开始相亲的理想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如此看来,她幸运地找到了,和这个人结婚她能够接受。
不差,是她对婚姻的基本要求。
可是对于一段友谊来说,不差,是很可悲的评判标准,他们完全可以更熟一点,靠时间积累,靠快乐积累,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唐轲认为,在将来某一天他们绝对能成为空谈屎尿屁也面不改色的关系,即使有不满,有分歧,也能退一步回到朋友的界限。对朋友,她向来是宽容的。
那么,要就此打住不再往“凑合婚姻”方向发展吗?唐轲做不到,她太贪心了,体会过这般舒坦的相亲关系,就再也忍受不了逢场作戏了。
这能怎么说?只能说,为了得到一个看得顺眼的丈夫,她失去了一段前途无量的友谊。
10. 10抽
傅裕同样收到了见家长的通知,送唐轲上班时两人聊了这事儿。
相亲的亲,原来是亲家的亲。亲家见面还能聊什么,无非考核考核人品,试探试探嫁妆彩礼。吃饭是小事,大的是他们万一糊弄不住,不得不假戏真做,必须勾肩搭背,啊不,携手共进地去民政局领证,这事儿就大了。唐轲说。
“如果真到那一天,你怎么想?”傅裕问。
唐轲鼓起脸,本就举棋不定,这下更乱,对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她很迷茫。
傅裕认为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必须在两家人吃饭前说。如果自己的想法能给她提供一点思路的话,也算功德一件。
“我不排斥领证,你也说过结了婚还能离婚,领证对我来说只是多了一层法律关系,对他们来说却是成家的标杆。老实说,我一方面没打算孤独终老,预想中肯定要和某个人结婚,另一方面我对那个人是谁又没有很多的幻想。这么半吊子相亲很难相中合适的,你是唯一一个我处的比较来的一个。”
他难得谈严肃话题,鼻梁上的眼镜似乎都多了一丝麻省理工图书馆里散发出的书卷气。唐轲舔牙,一时间觉得他的光芒太亮,好求晃眼睛。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问。
“我的意思是,真到了领证的那一天,我没意见。”
唐轲还是有点犹豫,不满地嘟囔:“可你不觉得浪费吗……”
“什么浪费?”
“就……”唐轲说不出口。
傅裕看了眼手表,离她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便减慢了车速。
“当然,你不想领证,没人能逼得了你,我也可以继续配合。”
“没有不想。”唐轲否认。
“哦,那是不想和我领证。”书卷气变成小心脏,碎了一地。
“也不是。”唐轲连忙再次否认,“我是觉得……领证之后,再和你相处气氛会怪怪的,你懂吧,我不太喜欢那样,挺好一哥们儿,结婚就糟蹋了。”
傅裕瞥她一眼:“比你有老公了还找我玩儿好吧?”
唐轲嘶了一声:“可我不爱跟老公玩儿。”
“为什么不爱跟老公玩儿?”
“我不信任他。”
“还没结就出现了信任危机,你老公知道这事儿吗?”
“他不知道,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千万别告诉我老公。”
越说越不对味了。
傅裕正好开到她单位门口,他转过头,将眼镜往鼻梁上推,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为人民服务者和人民的关系。”唐轲下了车,朝他敬了个小礼,“再见,人民。”
“……”
无意识地把严肃的谈话引向抽象行为艺术的结局,是唐轲改不掉的恶习,虽然大多时候她视其为可遇不可求的天赋才能,但某些时刻,的确是一种恶习。她慌不择路地走到办公室,不愿思考太多,却不受控制地思考太多。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这时候再想退回朋友的界限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上班期间,她尽可能地投入工作,少想傅裕,然而收到他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开盖即食。
Null:「我想了想,大概明白你顾虑的地方在哪里了」
「结婚证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我们现在怎么样,结婚后还是怎么样,不会有所改变」
「你想我当个摆设,那我就是个摆设」
「你想和我一起玩,那我们还是朋友」
「这只是我的想法,你不用太大压力」
Tank:「这么有才,写了首七言绝句」
唐轲又条件反射地顾左右而言他,实际上根本不如言语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危,她到底该怎样决定才好!
Null:「对牛弹琴.jpg」
Tank:「好吧,你说对了,我真的很担心领证之后没法跟你玩了」
「都说男人结婚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对你印象很好,不想破灭」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jpg」
Null:「本来就破灭的,你也不可能跟他们结」
Tank:「是这么个理」
Null:「而且破灭是建立在有期待的前提之上,你对我有特别高期待?」
Tank:「没有」
Null:「那不就得了」
Tank:「让我再想想」
Null:「一周之内带你上荣耀」
Tank:「有趣。展开说说。」
Null:「风雨无阻接送上下班,三寸不烂之舌帮骂小人,抢票包中,代取快递随叫随到」
Tank:「还有吗」
Null:「偷别人的表情包发给你」
Tank:「好的,结芬」
Null:「/握手/握手/握手」
唐轲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换个角度想想,她都凭借走一步算一步的宗旨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怕栽在区区一场婚姻上。别说完美男人不可能出现在三次元了,完美女人也不可能,做好自己就行了。
说开了之后,唐轲的精气神恢复如初,依旧每天早上没心没肺地跟傅裕侃大山,晚上有空了约四排。正如他说的那样,即使确定要结婚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也不会变。
两家人约在周六的晚上聚餐,在三溪桥最有名的酒店订了个包间,相当隆重。女方六人,男方四人,围着一张大圆桌,互相介绍认识。人情世故就靠着这么一张大圆桌流转起来,除此之外,桌上的酒水和牙签盒也没闲着。
唐轲和傅裕作为婚姻大戏的男女主角,理所应当地坐在一起。长辈们第一次见面,聊天基本上得从盘古开天劈地说起,他们适时微笑应和两句,又在私底下交头接耳起来。换个场景,他们高低会听见一句“后排那两个开小差的刺头给我站起来”。
“你弟好帅啊,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唐轲悄声说。
她第一眼见到傅裕他弟,就感到一股浓烈的朝气蓬勃的气息,又是烫头又是潮牌,在打扮上花了不少心思,一看就是没上过班的纯天然灵魂。
“那你是没见过他向我要钱的样子。”傅裕冷冷睨了他弟一眼,小毛孩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从他兜里掏的。
“啊?他怎么花你的钱啊?那不行。”唐轲站在未婚夫这边,给钱花的男人才是最帅的。
她重新审视小叔子,他感受到她的视线,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敬了嫂嫂一杯。
“嗐……”唐轲喝完水坐下,碰了碰傅裕的小臂,不出意外的话墙头草又要换边倒了,“孩子缺钱,能给点就给点呗。”
傅裕眯起眼睛,“我看你有必要下载一个国家反诈APP。”
“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人特较真。”
二人亲昵交谈的样子落入众人眼里,便是感情好的象征。虽然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但无可厚非的是,感情好能给婚姻锦上添花,尤其在这种卡点交卷式婚姻里,两位妈妈莫名放了心。
董慈生唐轲生得晚,一胎和二胎之间差了十岁,她生怕把唐轲生的营养不良、智商跟不上之类的,所以从小到大尽心尽力地养育,报补习班,花钱培训,找学校,找老师,选大学,找工作,甚至现在找老公,她也要出一份力。相对于别的母亲来说,她似乎老得更快,她怕来不及,即使并不明确究竟是什么来不及。
邱妍芳生傅裕生得早,一次意外怀上了他,第一次当母亲什么也不会,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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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几年,直到看到和同龄人的差距,才后知后觉地提速追赶。然而儿子已经养成了习惯被放养的性格,一点儿不着急,快三十的人了还窝在房间里打游戏,这令她在同辈妈妈之间抬不起头来。
太好了,这下女儿有家了,除了双亲之外有更多依靠了。董慈想。
太好了,这下儿子有老婆了,除了破游戏之外有别的业余活动了。邱妍芳想。
双方的家庭状况、职业情况、经济基础等客观条件都了解得差不多之后,轮到主观考验,两位妈妈都很担心自己的孩子语出惊人,所以能替他们回答的,都抢先回答上了。
唐傅二人同时有所察觉,小时候看病面对大夫时,她们也这样充当嘴替的角色。他们看向彼此,对上了眼神。
简直可歌可泣。唐轲唏嘘地折下嘴角。
相当可歌可泣。傅裕点了点头。
尽个孝不?唐轲眨眼。
傅裕眨了回去,随后站起身,主动给妈妈夹菜倒水。
邱妍芳死掐他的手臂,压着声音说:“你给我倒有什么用?你给她妈妈倒啊!”
傅裕:“哦。”
为了救回自己的手臂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妈,你真不容易。”唐轲这边正要上演母慈女孝,另一双手拎着一壶水出现。
“阿姨,我给您倒杯水。”傅裕更加确信自己很有当海底捞员工的天赋。
“哎好,谢谢。”董慈把杯子递过去。
唐轲左眼皮跳了跳,在他俯身时讲腹语,“你给我妈倒了,我倒什么?”
“那里还有一个妈,你去吧。”
“坚持一个妈原则呢?”
“我不管。”傅裕小声说,忙着在丈母娘面前装乖,没空讲逻辑。
“这么整是吧。”
唐轲转桌,拿起另一壶水,连带着自己的水杯,走到他妈的座位旁,轻飘飘的刘海被堆起的风吹开,怎么看怎么活力四射。
“阿姨,我也帮您满上吧,顺便敬您一杯。”可谓语气乖巧面容讨喜,没在官场里蹲个二十年练不出来这声儿。
“哈哈哈好!”邱妍芳美滋滋地跟准儿媳碰杯。
唐轲又走到他爸旁边,“叔叔,我以茶代酒,也敬您一杯。”
“哎哎好!”
走到小叔子旁边,“弟弟,再喝一杯吧。”
“谢谢嫂子。”
目睹儿媳亲近的情景,邱妍芳喜欢得紧,她特别钟意活泼开朗型孩子,胶原蛋白特别足的感觉。
“你们家孩子真懂事儿,不像我们家,傻不愣登的一个。傅裕,去,你也去敬一圈!”她欲扬先抑地命令道。
唐轲提着水壶坐回位置,笑意不达眼底:“不用,我家这边六口人,敬一圈他得喝死。”
圆桌被一阵笑声围绕,鱼汤里的鱼也没想到仅凭一句话就能妙手回春地让它再次感受到水的波澜起伏。
唐轲风流倜傥拨了拨刘海,朝傅裕抛媚眼。
很有安全感吧小子,偷着乐了吧,什么叫冬天的小棉袄爸妈的小骄傲,对付这种场面老娘手拿把掐,反什么诈,全凭一腔正义她才没有去卖茶,你以为。
“……”傅裕读懂了,默默喝了一口本该喝死他的茶水。
她屁股沾上椅子时似乎意犹未尽,左挪挪右挤挤十分好动。
傅裕双臂交叉放在桌面上,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不着痕迹地歪了歪身子,凑近她的耳朵,说:“你等下去厕所玩消消乐的话记得带上我。”
若不是怕崩了卖茶女,不对,小棉袄的人设,唐轲真想对他吹口哨挑下巴一条龙服务:这都被你预判到啦,小伙子。
她轻弹了下舌头,自信得像rapper压上了韵,“包的。”
11. 11抽
吃到后半程,唐轲以解手为由出去透透气。这层有一片露台,从小包间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开一扇双开玻璃门便是。露台在水泥地上又铺了一层木质地板,小皮鞋后跟踩在上面咯哒咯哒作响,弥补了野外没有钟表的空白。沿边缘摆放着一排大型绿植盆栽,唐轲叫不上名,它们不似发财树那样讨她的喜,处于她的知识盲区,但看在提供氧气的份上,她走过去跟每株植物的叶片都碰了碰拳。
绿植尽头的角落里格格不入地伫立着一个近一米高的玫红色bearbrick玩偶模型,和露台的气氛十分不搭,高调地宣布了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来,只有像你这种游手好闲整天村头逛村尾的闲杂人等,以及我这种本该进仓库的过气明星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都卡粉了。”唐轲从玩偶头上刮出一层灰,嫌弃地瘪了瘪嘴。
玩偶的对面坐落一把木质秋千,仿真藤蔓弯曲缠绕在秋千的支架上,死草微活。
唐轲一屁股坐上秋千,遵循本能荡了两下,由于没有观众,她渐渐感到无聊。说好跟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人呢。
她是假霸王,傅裕是真虞姬。他在女洗手间门口等半天,甚至引起了保洁阿姨的注意,也没等到她出来,结果这厮竟然发消息说“在露台”。
他姗姗来迟,打开门看见一座深沉的雕像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十指交叉,手肘搭在膝盖上,见到他来也不打一声招呼。
“我以为你便秘了。”傅裕走上前,细看她的表情,发现跟便秘也没差了。
唐轲什么话也不说,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
“我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忧郁的声音里下着一场雨。
傅裕心一紧,不敢轻举妄动,“怎么了?”
“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秋千可容纳三个成年人,傅裕在她身旁坐下,随着重量的变化秋千小幅度地晃动,略微生锈的接口发出咿呀的声响。
等秋千再次趋于稳定,唐轲才缓缓开口:“这椅子很脏。”
“……”
傅裕附下身,跟她一样深沉地十指相扣,“你说,会有第三个人来这里吗?”
唐轲:“不会了。”
“……”
蝉藏在树上,鸣出一段响亮的省略号。盛夏晚晴天,有人牵手散步,有人夜里看海,也有人撅着个大腚卑微地说你帮我看看我裤子还脏吗。
五星级的情调唐轲只品出了一分。幸好有人陪她患难与共,否则就显得她太二了。
她有仇必报地撕了一小根藤蔓在手上把玩,靠在栅栏边,百无聊赖地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过了今天,她有夫之妇的身份基本上落实了,婚姻的熔炉就这样温水煮青蛙似的将她包裹了进去,目前来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咱俩啥时候领证?”她问,语调稀松平常,甩着手里的小藤蔓画圈。
“白天。”傅裕没让话掉地上,也没把话拾掇起来。
他被男性长辈视为不成熟的典范,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否则现在就不是双手插兜而是普通且自信地有伤风化了。
唐轲把假草递给他,发出“喏”的接力信号。傅裕自然地接过假草,像她一样玩了起来。
“我来看看黄历。”唐轲打开手机查询良辰吉日,发现最近的宜嫁娶日在下周四,不对,最近的是今天。
于是她说:“还真是白天,今天正适合结婚。”
傅裕弯曲仿真藤蔓,扣成半径一厘米左右的圆圈,递回去给她看。
“喏。”
唐轲心领神会,竖起中指戳了进去,鄙视了婚姻也鄙视了他。
傅裕松开假草,丢进旁边的盆栽里,“你用三秒钟猥亵了一双纯洁的眼睛。”
唐轲不以为意地冷哼:“我没那东西我怎么猥亵?”
“有那东西也不一定是猥亵。”
“我没说是什么东西。”
“我也没说。”
唐轲似笑非笑地看向他,“so你怎么确定你有那东西?”
傅裕往外侧了侧身,“你问。”
唐轲懒洋洋地背靠在栅栏上,仰着头,不按牌理出牌地点兵点将:“Y染色体。”
“很显然我有。”
“不为人知的怪癖。”
“有,一天可能要洗三十遍手,算不算?”
“为什么?洁癖?”
“人体油脂和皮肤碎屑沾到键盘和鼠标上我会很难受。”
“哦。”唐轲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后跟踩地板,继续说:“那……天上的星星。”
“我有。”
“真的假的?”这一茬属实令她感到惊讶,她只是什么离谱说什么而已,竟有意外收获。
傅裕翻找手机相册,找到一张证书。“不算拥有,大学的时候迷恋天文,买了一颗星星的命名权。”
“哇塞,yu…玉皇…大帝?”唐轲试图拼出证书上的英文结果发现是母语,舌尖不敢置信地抵在上颚久久未落。
“本来想取‘普罗米修斯’。”傅裕说。
唐轲敬佩地翘起大拇指,“哥们儿我懂你,普罗米修斯的确很酷,但玉皇大帝更屌,给西方人一点小小的东方震撼。”
“还有一个原因,你猜猜看。”傅裕卖了个小关子。
唐轲盯住他的脸,从水波不兴的眼神以及黄白警戒线似的冷淡镜框中看不出其中的名堂,偏偏她品出了一丝揶揄和看好戏。
估计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她想到一个,但不确定。
“猜对了有什么奖励?”她问。
盆栽的土壤表面铺有一层白色小鹅卵石,深绿色仿真藤蔓在上面显得十分萧条,它没法腐烂也没法生根,时间是停滞的。假的终究不是真的,这是一句废话,而以假乱真,则是一种计谋。
傅裕有私心,他想做点什么,却懦弱得需要一个契机来点燃。
“戒指。”他说,“猜对了给你买戒指,我请客。”
猜不对也没关系,他想,二十一岁的傅裕无聊又中二,说起来挺丢人的,人甚至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五克拉的钻戒,也行?”唐轲狮子大开口。
“都行,我亲自下矿场给你挖。”
好吧,还是希望她猜对,这样他就有理由给她买钻戒了,地球Online游戏达成绑定情侣账号的成就。
“上哪儿挖啊你?”
“黄金矿工。”
“我就知道。”
算了,猜不对也没关系,她又不认识以前的他。
唐轲撸起不存在的袖子,胸有成竹地在掌心比划:“我猜到了!”
“嗯?”
能猜对吗?
“玉皇大帝。”
“嗯。”
心脏别跳得太快了,她只是在答题,不是在答应你的求婚。
“其实是‘裕’皇大帝,对不对?傅裕的裕。”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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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难以言喻的刺激从心房鼓动至咽喉,他说不出话来了,烟花在脑子里炸开,噼里啪啦,悬着的心终于飞得更高了。
她猜对了。
他双肘抵在栅栏上,双手掩面盖住自己紊乱的系统,他需要冷静一下。
“哈哈哈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猜对了?”唐轲忍不住捉弄,戳他的手背。
傅裕无声地点头,连带着松松垮垮的眼镜也上下抖动了两下。
这人一副娇羞牡丹花的既视感,唐轲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不丢人,谁都有这种时期的,哈哈哈哈哈!”
傅裕埋在手掌心里闷闷地开口:“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你都是玉皇大帝了,怕什么?!看谁不是看猴子?”唐轲大手一挥,传授当皇帝的经验。
傅裕有所动容,准备放下手。
“哈哈哈哈哈‘裕皇大帝’,人才。”嘲笑的声音欢快地响起,先前那句安慰根本不是真心的。
傅裕又盖紧了遮羞布,憋死算了。
唐轲无端畅想,要不给他定制个红底黄字的横幅,挂在门框上,每天进进出出跟上朝退朝似的,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好,有机会就这么干,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总不会嫌麻烦。
“那么,玉皇大帝,什么时候带我去买戒指呀?”风吹进她的衣襟,带起一片笑意。
傅裕扶正镜框,无法直视她的脸,红彤彤的耳廓在滴血。
“随你。”他说。
“择日不如撞日……”唐轲话没说完,手机响起,是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去。
老一辈不爱发消息,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打电话,一阵唐突的电话铃声让原有的轻松气氛瞬间消失。
“还是再说吧,先回去吧,他们催了。”
回到包厢,唐轲的姐姐一家三口得去接老大放学,傅裕的弟弟也有年轻人的夜生活要追求,他们都已先走一步,屋内只剩双方父母。
人越少谈得话题越私密,尤其唐父傅父喝得醉生梦死,美国总统路过也要被点评几句。他们询问二人准备何时领证,对婚礼有什么想法?至于彩礼和嫁妆,不用操心,他们都商量好了,小朋友们只管自己的人生大事就好,剩下的他们来解决!
“啧啧啧,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唐轲不喜欢男人身上的酒气,捂着鼻子敬而远之。
傅裕注意到她皱着眉头,便在她耳旁低声说:“难受的话,我们先走?”
“咋走?”
“直接走。”傅裕站起身,右手扣住她的手,左手拎过她的包,没发表任何预告,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溜了。
唐轲没反应过来,大剌剌地被他牵走,“啊?万一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问就问。”走出包厢门口,傅裕也没把手松开,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认为这一幕情节未完待续,他说:“反正我们只管自己的人生大事就好了。”
“你倒是听得入神。”
傅裕停下脚步,面向她,问:“所以,什么时候去买戒指?”
唐轲往下瞄了一眼,他依旧没有松开手。手背上有一根异常突出的青筋,朴实无华的手指,细长且骨骼分明,可能是经常握羽毛球拍的缘故,虎口有一点点粗糙,指关节微微透出几分红晕。
戴上戒指的话,会不会影响他打游戏啊?一天洗三十次手的Y染色体玉皇大帝。
“嗯……”她思考。
不管了,先戴上看看,一定很好看。
“明天。”她说。
12. 12抽
晚上十点,唐轲洗完头洗完澡换了一身印有小马宝莉的卡通睡衣,吹干头发后,坐在化妆镜前抹护发精油,乡村牛马和都市丽人两不误。
没过一会儿妈妈拉开卧室的门,说:“到客厅来一下。”
“咋了?”唐轲今天想早点睡觉,不太情愿这么晚了还专门去客厅听生物学领导开代表大会。
董慈:“你来就是了,你爸也在,我们谈一下你的婚事。”
“今晚在饭桌上还没谈够啊?下酒菜都消化完了呗。”唐轲拖拖拉拉地不肯动身。
董慈不容置喙地下最后通牒:“快点,我们等你,弄好了就出来。”
唐轲用梳子梳走一把头发,像屎壳郎搓屎那样把头发搓成一团,心有不忍地丢进垃圾桶里,将发尾捋到前面,挡住锁骨和胸部,慢吞吞地移步到客厅。
“啥事儿?”她坐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和他什么时候把证办了?”董慈问。
这题她预习过,于是她回答道:“尽快的话下周四,不尽快的话再和他商量。”
“也好。”他们纷纷点头,“他家还不错,早定下来早安心。”
“嗯嗯。”唐轲原本不困,哈欠打着打着就真困了。
“我们是这样打算的,你听着点,”她爸妈一人一句,其中还混杂着强烈的酒气,看上去一米以外的目标连聚焦都难,到底是谁耳朵不好使,“他家给二十万彩礼,我们呢,打算出一套房子的首付当嫁妆。”
“什么?!”唐轲瞬间睁大眼睛,“你们要给我买房?!什么家庭啊,我被抱错了吗?”
“别吵吵。”董慈按压住她激动的心,说:“当然不是市中心那种房子,你别想太多了。房子在三溪桥双门洞那边,我和你爸几年前就开始看了,听说之后XX中学要在那块地方建分校,等你孩子大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爸接着说:“是啊,现在公立学校看户口看得很严,尤其XX中学这种重点高中,总要为以后打算。”
唐轲了然,早早为遥远的未来做打算是他们的使命,说习惯都轻了,使命才配得起他们这样未雨绸缪。
“多少钱?”她问。
“全款差不多一百一十三万,首付二十五万,我和你爸出,房产证写你的名字。”
“啊,我工资没那么高,交完XX区那边的房租,还要交这边的房贷,很吃力啊。”
唐父乌拉一声否认她,顺便清醒清醒脑袋,“诶,结婚后你肯定和你老公一起住呐,那边的房子没必要继续租了。”
唐轲:“谁说的?且不说还没结,结之后为什么不能他住他的我住我的?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风水宝地,去上班去外面玩都方便。”
“哪有夫妻不住一起?”董慈皱眉,“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只考虑自己是不行的。他有房有车,我们呢,也不能比他们家差,否则你到那边不好过。就这么定了,你明天跟我去签字,把房子定下来,后面肯定要涨,越快越好。”
这一听就是售房中介为了把房子卖出去制造的消费者焦虑,唐轲摆摆手说:“明天不行,明天我和他去买戒指。”
“哦,戒指......”董慈和丈夫商谈了一番,对她说:“买戒指用不了多久,买完过来。”
唐轲哎呀了一声,“这么着急干什么啊,我本人连房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唐父翻出实地考察的照片给她看,农村自建两层式小洋房,虽然是二手的,但可塑空间非常大,装修一下又能焕然一新,门口有一片空地可以停车也可以种花,背靠山,南北通透,离大马路有一定距离,交通方便又不吵闹,至于家长最关心的中学,就在对面一公里左右的地方。
好中式教育的房子,唐轲暗忖,买过来租出去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行,明天下午我去看看。”唐轲又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先去睡了。”
“明天下午让他送你过来,让他也看看,给点建议。”唐父说。
“再说吧再说吧。”
唐轲晚上做梦,梦见自己在院子里快乐撸狗,结果被狗扑倒在番茄地里,中华田园犬摇着尾巴在她身上踩来踩去,重得要命,她怎么推也推不开,索性躺平捡地上掉落的小番茄吃,边吃边想,自己的买房梦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好像结婚真的能给人生开加速键,她只不过是找了个伴儿,竟莫名其妙地达成了许多看似遥不可及的成就。
难道她真的是天降幸运星?
嘿嘿,说不定就是呢。
她在软趴趴的番茄地里打滚,狗也打滚,一人一狗滚向天涯海角,半路撞上一块大石头,不,并非石头,是一位穿着蓝黑格子衬衫,抱着笔记本电脑,并且长得跟傅裕那家伙一模一样的人坐在路边,敲代码......
“你是谁啊?挡在这里干什么?”她问。
那人转过身,说:“我是你老公,你把我落在家了。”
“我不认识你,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我老公的。”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那人撑着胳膊挪过来,贴近她的脸,摘下眼镜,露出眉梢痣,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哦,是你啊。”唐轲想起来了,“怎么证明你是我老公呢?”
“我可以跟你一起滚。”
“狗也能。”
“那这样呢?”
她的双眼被一只大手盖住,眼前一片漆黑,嘴唇传来湿濡的触感,凉凉的,像柔软的青苔。
“卧槽!”
唐轲惊醒,下意识掀开被子往下看——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但她总有一种自己酒后乱了性的错觉。
什么东西?她昨晚梦到啥了?
傅裕亲她了?
妈呀……
人在路边拼搏,你把人当男模。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钻进来,灼烧她的良心。唐轲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卫生间洗漱,想到等会儿还要见男模本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无论是谁得知自己即将拥有一栋房子都会高兴得浮想联翩,忍不住抱点什么亲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她浮想了一片番茄地和一只中华田园犬,反正在梦里,亲泥土和亲小狗都没什么大不了,怎么就偏偏挑了一只活生生的傅裕亲呢,太冒犯了。
没关系没关系,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凭傅裕那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情丝,再加上她似杀了二十年鱼早就心如止水的七情六欲,他们之间不可能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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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就算了,这次就当是她排卵期到了,从小到大没去过酒吧的遗憾必要的时候会以其他方式发泄出来,既没伤天也没害理,差不多得了,女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唐轲搂起一半的头发在后脑勺扎了一颗小丸子,简单化了几下眉毛,涂一层裸色的口红,不戴任何首饰,衣着同样素淡得没有一点花纹,一身淡紫色纯棉短袖连衣裙,紧贴曲线,包臀至膝盖,外面套一件灰色防晒衣,拉链拉到顶,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傅裕在她家楼下等,阖眼小憩中,鼻梁两边有一块小小的眼镜托印子,暗示了他熬夜不成蚀把米,搜了一晚上的婚戒攻略,依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个明确的所以然。
等了十几分钟,唐轲敲窗,他揉了揉晴明穴,按开保险锁。
“抱歉啊。”唐轲坐进副驾,讨好地笑笑。
“没事,没等多久。”傅裕说。
不止是这个。唐轲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去万象城吧,一楼全是金银珠宝。”她说,语气像打劫的。
来到万象城,两人在这方面的业务都不熟悉,一个平时直奔四楼餐饮区,一个平时连商场的大门都不怎么迈进来,面对珠光宝气的大理石地砖以及闪闪发光的首饰,他们像小孩子一样左看右看,区别在于小孩的好奇心免费,而大人的好奇心需要花钱。
他们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导购便自作主张地拿出几款当下时髦的情侣对戒介绍给他们。唐轲看不对眼,摇摇头委婉拒绝,导购仍不死心。
推销嘛,口干舌燥地热脸贴冷屁股,唐轲能共情,但不做圣母,只好开始胡说八道。
“这款和他前妻戴的一模一样,我不喜欢。那款和他第二个前妻戴的非常相似,我也不喜欢。”
“啊?”导购背的词儿被雷劈得七零八落,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
傅裕摆出窝囊的姿态,大拇指和食指揪住她的衣袖一角,“不是说好不往外说的吗……”
“娶那么多老婆还不让人说了?”唐轲佯装微怒,阔步走出店门,衣袖连着一只长手,后面跟着一个大活人,拖家带口地转移战场。
“去周大福看看。”她说。
傅裕举手,“这次我想头婚。”
“可以可以。”唐轲信誓旦旦地答应,看了一圈还是不满意,便对导购说:“比他老婆戴的精贵,我怕她老婆找上门来。”
傅裕:“……”
“干嘛木着个脸,这招屡试不爽好吗?”唐轲戳戳他的胳膊,“大不了下回换我嫁三个老公,走走走,去老凤祥。”
“不去。”傅裕原地不动,任由她怎么拉他的手也不挪动脚步。
“为啥啊?”
“没想好怎么和两位前辈相处。”
唐轲呵呵冷笑:“盖了帽了。”
商场中岛设置一些奢侈品牌的化妆品或香水点位,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玫瑰香。一层人来人往,杵在路中间不合适,傅裕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去那里买。”他说。
唐轲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透过一摊卖点是甜心蜜意的香水铺子,辨认出他说的是后面的“DR”。
“你……确定?”
“确定。”
13. 13抽
DR过于花团锦簇的店面,以及扑面而来的百年好合氛围,让唐轲略微汗流浃背,不禁抬头,匪夷所思地看了眼旁边的人,怀疑他是不是乡下人进城结果被骗了,总不能明明白白地知道标语只是商家为了激发消费者热情所设置的陷阱,还一厢情愿地往里跳吧?
“哎……”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在正式踏入店门前不安地说:“哥们儿难道你真要给我买五克拉的钻戒吗?不是我说,意思意思可以了,你能买我还不能戴呢,别拿这考验干部,现在贪污腐败查得那么严格,你这不是害我吗……”
“害不害得了你我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你是真想要了。”傅裕说。
唐轲干笑:“五克拉嘛……”
傅裕支起手臂留出空隙,示意她挽着他进去,“这次不带前妻姐前夫哥玩儿,也不整洪世贤那套,不喜欢直接说不喜欢,行吗?”
“脸皮还挺薄。”唐轲挽住他,比起猜忌他眼睛瞎了还是怎样,没看见墙上那么大一行黑体字写着“一生只送一人”的肉麻标语,她更想照顾他被连续造谣三次后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满足他一下没准又要闹别扭。
专门做戒指的就是不一样,玻璃柜台里面一枚枚钻戒像八音盒那样360度旋转,灯光完美地打到钻石表面每一个棱角,旁边贴着钻戒的名称、介绍、品质和价格。
唐轲承认这一刻她土鳖了,要是当初写申论有他们给戒指取名的一半脑洞,乌纱帽自己就飞到她头上来了,还用得着她咸鱼翻身爬上岸么。
“两位是需要订婚戒指还是结婚戒指?”柜姐笑眯眯地问。
需要能打开传送门的戒指。唐轲下意识想这样说,奇异博士的海报正挂在商场门口呢,她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
有了前车之鉴傅裕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主动说:“结婚戒指,谢谢。”
“好的,您可以看一下这边,两位对戒指的款式、钻石大小或金属材质有偏好吗?有没有比较喜欢的风格?”柜姐展出一排八音盒上风姿卓越的对戒。
“哇……”唐轲惊叹后立马收住下巴,免得口水流下来。
“有看上的吗?”傅裕问。
“说实话,都看上了。”她对亮晶晶的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
傅裕把手插进口袋,说:“那你多看一会儿。”
“两位真有意思,感兴趣的话可以试戴哦,上手才知道效果!小姐姐如果选不出来的话可以多试几款,不同戒型对手型的修饰效果也不同呢,看您更喜欢哪种!”柜姐一一介绍不同的戒型,从钻石的色泽,到细节元素的理念,面面俱到。
不愧术业有专攻,她夸得天花乱坠,成功挠动了唐轲的心头肉。
婚姻有罪而浪漫赦免,不管她嫁的是谁,戒指是无辜的!男人提供不了的情绪价值,商家会提供,她离爱情很远,但离白日梦很近啊!
“试一下。”唐轲含泪伸出左手,消费陷阱掉入就掉入把,人活着不就为了几个瞬间吗!
柜姐替她戴上钻石有小拇指甲盖差不多大的戒指,那一瞬间,不开玩笑,唐轲有种登基的喜悦,她的手从没这么好看过。
“好看吗?”她问傅裕。
傅裕注视她的脸庞,比钻石更亮的是她的眼睛,这大概和眼药水没关系。他点头,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光看手谁还分辨得出我和刘亦菲。”唐轲自负到碰了个大瓷且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翻来覆去地欣赏,忽而语气又变得遗憾:“好看是好看,但有点儿太华丽了。”
她不舍地摘下,换另一枚戴上,一枚比一枚好看,也难怪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看到戒指会喜极而泣,美晕了。
“你要不要也试试?”她问,只有她一个人蹭吃蹭喝怪害臊的。
傅裕本想拒绝,转念考虑到结婚戒指是一对,穿搭穿搭他是那个搭,的确有必要配合她试一下。
“好,试你手上那枚配套的吧。”他说。
唐轲哦哟地调侃:“开团就跟。”
柜姐作为浪漫导游,新景点有新的解说,热忱地摆出男戒,说:“小姐姐眼光真好,和这款女戒的设计不同,男戒设计成简约大气的光面素圈,非常符合您爱人清冷的气质。”
清冷?唐轲意味深长地看过去,无声胜有声。你见过哪个清冷眼镜男给自己取外号为玉皇大帝。
那枚戒指才真的配得上清冷一词,美其名曰简约大气,说白了看着和钥匙扣并无二致,只能从中央一小戳黑钻辨认出它好说歹说是枚戒指。当然,她不懂行就是了。
“先生您的手骨节分明,戴宽版素圈特别显沉稳气质,和您爱人的手放在一起,一定很登对!”柜姐将夸夸话术抛得高高的。
登对?傅裕意味深长地看过去,明显被打动了。他一般不认为人和人之间能通过看手相来拉郎配,但身边的人她说她是刘亦菲,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帮我戴。”傅裕把手递过去。
唐轲顿了顿,“为啥?”
“老夫也有一颗少女心。”
“噢噢。”唐轲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竟有一秒感到有惊无险——处男的杀伤力还是太大了,差点以为是纯爱。
她托起傅裕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掌纹明显,她的指甲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生命线、事业线以及爱情线,惹得他轻动指尖,说:“别挠我。”
“?”发什么牢骚呢。
该说不说,他的手确实好看,唐轲啧啧嘴,故意把柜姐用来揽客的夸赞重复了一遍,“骨节分明,沉稳气质。”
“质,志同道合,阖家欢乐。”
“乐,乐此不疲。”
“我输了。”
柜姐:“......”
她有点儿宕机,跟不上二位的脑回路,戴戒指几秒的功夫玩起了成语接龙这对吗?
“来放在一起看一下。”唐轲亮出无名指正戴着配套钻戒的左手,去贴近他的左手。
他的皮肤比她的要白,手背一点儿汗毛没有,而且手指比她长半个指节,甲床干净无死皮。唐轲垮下脸,冷声质问:“你很牛吗?”
“?”
他刚刚说话了吗?傅裕不解地歪头。
此时柜姐捧起二位的手放在丝绒台上,灯光下金属光泽交织,职业素养令她极快地调动起情绪,说:“特别合适!而且,这一款对戒有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您看,女戒的扭臂设计,和男戒内侧的凹线设计,它们是完美契合的!可以严丝合缝地重叠、相扣在一起!这个小细节就是我们‘邂逅’系列最打动人心的核心。”
唐轲细细观察,攥拳比对,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曲线,小瞧那枚钥匙扣了。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它寓意着在茫茫人海中,两条独立的生命线因为爱的引力而交汇,共筑圆满。这一对的设计灵感来自于爱情中‘相遇即契合’的美妙瞬间,非常适合二位!你们的默契旁人羡慕不来,正好符合这一对戒指的寓意呢!小姐姐你太有眼光了!”
左一个爱又一个情,讲得二人面红耳赤,却没一个敢吭声,这和买床垫被吆喝着试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还硬着头皮领奖,似乎是对爱情的一种亵渎。
“不错,不错。”唐轲充满水分地评价道,捆绑营销如此难耐,她得说点什么解解暑。
“喜欢?那就买这一对吧。”傅裕说。
“啊!”唐轲突然记起关键要素,问他:“买他们家戒指要带身份证,你带身份证了吗?没带就算了。”
柜姐正准备拿装戒指的礼盒,闻言停下了动作,说:“是的先生,因为我们的戒指每位男士一生只能送给一人,需要您出示身份证,然后二位签署一份真爱协议,未来您的身份证将无法为其他女士定制DR。”
“好了不用多说了,他肯定没带。”唐轲佯装哽咽,“就当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买个戒指而已,没必要把整个人生都搭进去,让既没有恋爱回忆也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谈“唯一”,不失为一种道德绑架。她过过瘾就满足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为您保留戒指,等……”柜姐话没说完,被傅裕抬手打断。
他像魔术师见证奇迹之前确保全场万众瞩目屏气凝神那般神秘,随后默不作声地从黑色牛仔裤左边口袋掏出一张卡,按在玻璃柜台面上,二指并拢往前推,“沉稳”地allin了终身定制权,全程好整以暇地和唐轲四目对视。
“……”唐轲静静地抹下眼皮。
好了,知道你装逼装爽了,但是哥们儿,你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趁柜姐去包装,她说:“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他们非常严格,之后你想换也换不了。”
傅裕云淡风轻地扫码付款,回她:“想换有的是法子换,不想换,也有一万种方法不换。”
“叽里咕噜说啥呢。”
傅裕没答,在柜姐提供的真爱协议上签字,摁手印。
或许在她看来,渗进指纹的红色印泥和小时候过家家时捏的泥巴师出同门,在某一瞬间,可能感到无聊了,可能想通了某些事情,的那一瞬间,她决定把它洗掉,走事先准备好的退路,两条生命线交汇后也许还会分开。
他理解,他只是在扮演她的丈夫,并不是她的,爱人。
可是,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兴趣流走。
很早之前,他意识到自己总是无意识地在她面前制造存在感,五脊六兽地琢磨了一阵子,最后发现不是她需要他,她一个人的生活同样自在,是他的生活需要她的存在感,所以天天见面才够安心。
一天不签到浑身难受似的。
所幸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将他当成不谙世事的小毛孩警告,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她仿佛吃定了他以后会后悔。不然他真不知如何解释,这是对婚姻的诚意?太沉重。好面子?太虚浮。
本人也道不清缘由,每样都有点,又每样都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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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他是小毛孩。
买完戒指,他们在商场就地解决午饭,上四楼吃旋转小火锅。唐轲说起家里给她买房的事,顺便询问前辈的经验,包括签合同有没有必须注意的地方,房价怎么判断高了还是赚了。
这些她以前在小红薯一边刷帖一边畅想未来的时候做过一点计划,好吧,并非一点,她大展宏图,贪心起来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也敢规划,反正眼睛一闭一米八的床和两百米反人类霸总床没本质上的区别。
然而真到买房的这一天,她还是得脚踏实地实事求是,该取舍的就取舍。
傅裕传道授业解惑,替她评估了一番还贷压力。就她目前的工资来说,想尽早还完房贷也得像他那样利用业余时间去卖艺,所以最好后续爸妈还能再支持一些,否则压力巨大。
“可我真的很想买房……”唐轲把沮丧写脸上,“结婚后我可以提取双人公积金,应该好点儿吧?”
“哦,忘了。”傅裕自己是凭本事买的房——当牛做马的本事——忽略了国家的关怀。
“下午你陪我去看看不?我爸妈也在。”唐轲问。
“好。”
不一会儿,旋转小火锅的传送带将几盘水果转到唐轲面前,她鬼使神差地多嘴问了一句:“你喜欢吃小番茄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傅裕见她盯着传送带出神,反问:“怎么?”
“没事。”唐轲躲避他的目光。
傅裕以为她想吃,眼看小番茄即将壮士一去不复返,他伸手端下一碟,倒入她碗里,说:“吃吧。”
“那你喜欢狗吗?”唐轲又问。
“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公主请吃。”
“……”这人怪有求生欲的。
唐轲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说:“单纯问你喜不喜欢狗,还是说你更喜欢猫?”
“狗。”
“什么样的狗?”唐轲意识到他不可能窥探到她昨晚的梦,便逐渐大胆起来。
“中型犬,或者大型犬。我爷爷家以前养过一条土狗,我经常和它一起看门。”傅裕端起碗喝汤,宛若喜剧和悲剧间的转场,他咽下这口汤,补充道:“它在我读初二的时候去世了,悄悄走掉的,谁也找不到它。”
唐轲心里一咯噔,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养,我们以后就养土狗。”
傅裕我见犹怜地抬眸,“我们吗?”
他的眼镜起雾了,挂了一层热气腾腾的白霜,出于近视眼的习惯,他收下巴挑眉心,从镜框上方看过去,无心的卖萌最为致命。
“呃。”唐轲不晓得她可怜漂亮男人的臭毛病几时才能改。
不,他不算漂亮,是这副眼镜和那颗痣骚哄的。
“对,我们,我也喜欢狗。”她说。
傅裕抿了抿嘴巴,心情愉悦。
一条生命的羁绊可比戒指有效多了。
这顿唐轲主动请客,悄咪咪地把账结了,不过是戒指价钱的冰山一角,她摆摆手说不必客气,有来才有回,怎么说都是她占了便宜。
旋转小火锅店里出现腾云驾雾的场景十分正常,但出现烟味就不正常了。唐轲正要离开,瞥见对面一对中年男子旁若无人地抽烟,周围顾客皱眉数目,他们也无动于衷。
“傅裕,他们室内抽烟。”她指了指对面,控诉道。
“我让店长来。”傅裕还没招呼来店长,余光里一抹紫色的身影已经冲出去了。
开玩笑,正是下基层的好机会。
唐轲绕到对面,严肃地说:“室内不能抽烟,请你们把烟掐了。”
男人们腮帮子凹陷下去猛吸了一口,眯着眼看她:“哪里写了不能抽烟?”
“门口的牌子没看见吗?商场墙壁上贴着没看见吗?”唐轲语气变得犀利。
这时店长大汗淋漓地赶来,后厨不如餐厅凉快,他热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好声好气地劝抽烟男人们把烟掐了,确实有规定不允许室内抽烟。两个男人不吃软,哪怕知道规定不允许,他们的态度依旧十分强硬和无赖。
傅裕在店长后面小声说了什么,店长立马横眉怒目,高声把两位客人赶了出去。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唐轲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恍恍惚惚地被他扶着出门。
“啊?你刚刚说了啥啊?”
“我说你怀孕了,店里有监控,要是不把他们赶出去,我就举报他的店让孕妇吸二手烟。”傅裕默默收回护着她小肚子的手。
“傅裕。”
“哎。”
“你在报复我吗?”唐轲皮笑肉不笑。
“没有啊。”傅裕肉笑皮不笑,转移话题道:“去结婚登记处吗?”
“什么鬼?”
“喏。”傅裕扬了扬下巴,前方正是卫生间的标志,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并排站,放在结婚登记处也适用。
唐轲倍感荒谬,好像从说养狗开始他就疯了。
“你吃火锅吃中毒了吗?”
14. 14抽
傅裕没中毒,他只是急着洗他金贵的细腻的能打进全国百强却在刚刚不小心沾到火锅底料的手。唐轲也去洗了两把,按照七步洗手法来来回回地搓,洗完一看果然白净许多。东施效颦是心理作用,但她不怕人笑话。
万象城离新房的车程大概半个多小时,唐轲躺在车上想午睡一会儿。明明傅裕没在车里挂香包放香薰,奇怪的是,今天车腔里总飘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水味,难不成他把古龙水当冷却液用了?唐轲睡不着,一旦闭上眼睛她的嗅觉就会变得灵敏,她只能靠身上残留的火锅味松散紧绷的思绪。
“你晕车吗?”傅裕问。
“不是......”唐轲撑起眼皮,光线太刺眼又索性闭上,“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你说话了啊。”
唐轲舒展眉头,仿佛冰川融化万物复苏,哪里的鸟在叫。她有气无力地苦笑:“哥们儿我真没招了。”
傅裕扳下副驾的遮阳板,说:“你看起来头很痛。”
“嗯。”你就挺让我头痛的。
“突然这样的吗?以前没见你晕过车。”
“以前没闻出你车上有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蓝条见空,唐轲心有余而力不足,嘴皮子蔫蔫得一个梗抛不出去。
傅裕想起来,他昨日白天回公司处理事务,之后载了领导一程,那位领导特别爱喷男士香水,大概是那时候染上的。他解释道,并记下她讨厌香水味,一丢丢也不行。
新房里,房产中介站在房东旁边,和唐父唐母已等候多时,唐轲和傅裕绕楼转了一圈,周围环境和各个房间的条件不算差,也不算让人感觉捡到宝,中规中矩,换而言之,还存在砍价的空间。
唐轲扭扭捏捏,抱着董慈的手臂左拉右扯,事实上她并不擅长砍价,但她擅长利用她妈的为母则刚。
她掰扯自身经济条件的不容易,傅裕的房贷压力也很大,周末都得加班到深夜,其实XX区的房子足够他们生活了,可是今儿这么一逛又实在觉得跟这房子有缘,爸爸妈妈为她未来的小孩费了不少心思,她也不想辜负,要是能稍微低点儿,少个六七万,她咬咬牙就要了……
傅裕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一幕——
“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孩子大了留不住,这才投奔您来了。”
语气一模一样。
而且她什么意思?要跟他一起住?
(o_o)
几人坐在原房主留下的实木沙发上,左右一对单人椅,中间一把长椅,市场这双无形的手扰动沙发腿,唐父唐母称家具可以不要,再加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让唐轲砍下了五万。
“姐真牛逼。”她一拍大腿,往后倒去,悄咪咪地向傅裕炫耀,却看到他在发呆,“魂呢?被蚊子吸走了?”
傅裕掀起眼眸,神色淡淡:“你为什么不拍自己的大腿?”
“夫妻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唐轲狡黠一笑,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研究死打来的语音通话。她起身到外面接。
“薛博,有何贵干?”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此刻眉飞色舞。
薛佳音那头十分嘈杂,她不得不大声说话:“怎么回事,听语气你现在很开心啊!”
“那可不!上午买钻戒下午买套房。”唐轲欣赏自己的指甲盖,光秃秃一片,是时候做个美甲了。
“我靠,你嫁入豪门后还认我这个奴婢吗?”
“哈哈哈哈!”唐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土狗有土狗的装腔作势,everydoghasitsday!
“你现在在哪儿呢?你那边好吵啊。”
听筒传来薛佳音的爆破音:“高铁站!”
“你要回来啦!”唐轲开心极了。
“非也,去苏州开会。”
“啧。”
“开完就回来。”
“么么么么么么!”
金花银花不如姐妹花,她们又可以一起厮混了。
屋内,房产中介回去打印合同,房东和长辈们在聊天,傅裕插不上话,陪坐了一会儿便出去透透气。
天气炎热,蚊虫猖獗,她已经出去很久了,应该很不好受,他得去看看。
门口没有她的身影,声音出现在侧边,他沿着屋檐走过去,并不是故意偷听墙角,只是被谈论的对象似乎是他本人,这时候出面不大方便,所以才,偷听墙角。
“不会的啦,婚后各过各的,我不管他,他也管不了我。”
“哎呀先过着呗,一切都挺好的,他这人大方老实,有事情好商量,最好交差了,我爸妈满意。”
“没必要谈感情,不用想,多余想那玩意儿,我不讨厌他他不讨厌我不就行了?他挺有意思的,你回来后有机会也让你见见。”
“你别老觉得结婚后我的一部分就被玷污了,时代不一样啦,又不是谁都会在婚姻里为情所困。我对他没那意思,他肯定也没有,我不是验过了嘛!哎呀说白了只是领证过一段日子,他如果犯了什么错,或者我犯了什么错,没准就拜拜了。”
“什么日久生情,我俩只有日久生病情,和我呆久了没人不疯的,他今天就疯了。”
“不办婚礼,浪费那钱那时间作甚......喂!都说各过各的了,可能睡一张床吗?你讲的什么废话。”
“当朋友够够的了,要的太多就麻烦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日子还能安生吗?他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这一点咱俩达成了共识,远超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夫妻。”
“嗯嗯,不说了,你快上车吧,等你回来!”
傅裕转身进屋,一声未吭。偷听墙角,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唐轲回来签字,然后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家,被邀请到她家吃晚饭时,他拒绝了,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但他现在没有心情,脑子嗡嗡的。蚊虫猖獗,不好受的是他。
那天他根本没吃晚饭。
空气闷热,没有胃口,他在书房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头戴式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弊端在于同时放大了他的心跳声。如果没有背景音乐,他会被自己咕咚咕咚下坠的心跳声吵得神经失常。
戒指盒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回家后随手放在那儿,没打开过。半夜口渴,他光脚走去厨房倒水,看见了它。三过家门而不入,这是第三次了,他想了想,还是拆开来,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这是本应该在婚礼上,主持人宣布“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由她给他戴上的。但他们不会有婚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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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那钱那时间,她说。
她今天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面是她张扬灵动的模样,仿佛他们天下第一好,一面是她用最轻松的语调说着最杀人诛心的话,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一路艰苦地跋涉到近三十岁,他不会不懂她的想法,恰恰相反,太懂了,懂得想喝敌敌畏转世投胎如果能重来他想当李白潇洒走一生算了。
若有人问他闪婚的理由,他也许也会那样说:各过各的而已......她有礼貌懂分寸,有事好商量,爸妈很满意......她还挺有意思的......当朋友......不是啊,他其实很喜欢她的。
滴答。
一滴眼泪掉在手背上。
名为“邂逅”的男戒没有了在八音盒上的光芒和色泽,像一环废铁。
请问呢,一个大男人还哭了。她满嘴跑火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点儿喜欢人家那她不是都嫁给你了吗还想怎么样。
傅裕抹掉眼角的泪珠,镜脚压得耳朵生疼,戴耳机戴久了它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了。他摘掉眼镜,用小发卡夹住额头前的刘海,去卫生间洗脸。
结果抽刀断水水更流。
不知道,这难道就是失恋吗......可她是你老婆啊。
她说对你没那意思......可她不是你老婆吗?
她说只是领证过一段日子......可这一段日子里她是你老婆啊。
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就能永动的生物,也只有他这种上班的人了。
不哭了。傅裕取下戒指,他应感到知足,比起领导,她带给你的东西多得多,和谐的家庭,友好的夫妻氛围,光鲜亮丽的名声。
-
黄历上宜嫁娶当天上午八点,唐轲和傅裕在民政局登记结婚。两人都请了一天的假,结婚竟然还要排队,一看隔壁,离婚的更多。
唐轲在队伍中整理发型,她今天化了个伪素颜妆,哪里有摄像机哪里就有包袱。对照之下傅裕跟往常没两样,顶多镜片更锃亮一些。
毕竟要在同一画面出境,唐轲拿出自己的粉扑,在他脸上捣鼓了两下,并把原本没有规律的刘海拨开。她有私心,非让那颗痣露出来不可。
傅裕稳如泰山,哪怕她在这里给他辫个脏辫,他也不会动一下子。
“好了吗?”他问。
“等一下。”唐轲专心致志,踮起脚尖冲他的眉头吹一口气。谁的头皮屑吹到他头上了,被他这样的洁癖知道不得大开杀戒。
傅裕稳如泰山,百分之八十是装的。她离得太近,吹的那口气让他想到了葫芦娃里的蛇精念完“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显灵”后吹的那一口气。
“咋啦?”唐轲嘲笑他愣愣的样子。
“我的头可不是面团捏的。”
唐轲咯咯笑,后退一步看,还算满意成果。前面有一对新人在腻歪,她也学了一句。
“老公你真帅!”
说完,她美滋滋地又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好像这是什么刘海蹲游戏。
“......”傅裕稳如泰山,逐渐有些气喘吁吁,明明没动。
老公叫的不要钱一样。
她真的很爱满嘴跑火车。
能别跑了吗,再跑他卧轨了。
15. 15抽
一对对新人进棚照相,摄影老师和后期老师的脸上丝毫没有对爱情的敬仰,全是上班的憔悴,以及艺术家讨生活的无奈没辙。这是今天第27对夫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什么的先放一边,请一定要比前面的听话省事儿。摄影师一边在内心默默祈祷,一边按部就班地指挥他们彼此靠拢,表情放松。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他咔咔按下快门,同时也按下了祝福语的快捷键,一天有十几对这样的郎才女貌从他口中诞生,另外十几对才子佳人也分一杯羹。
“你说啥?”唐轲没听清,以为他又在说什么指令。
“他说我们真是狼豺虎豹。”傅裕答。
摄影师放下相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很闲吗?也罢,干正事要紧。他挤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回到取景器上,说:“新郎可以多微笑一点哦,上镜更好看。”
唐轲用胳膊肘子怼了怼傅裕的侧腰,“给爷笑。”
“我笑了。”傅裕喊冤。
摄影师仍不满意:“新郎表情有点僵硬哦,别紧张。”
唐轲不得不打圆场:“他天生不爱笑,就这么拍吧。”
红底结婚照新鲜出炉,免费的要什么自行车,唐轲咽下挑三拣四的话。随后二人去大厅领《申请结婚登记说明书》,填单子唐轲最擅长了,闭着眼睛都能填,不过刚被闪光灯猛猛炸了几下,白纸黑字之间映着晕人的青斑。她刚填完自己的信息,服务窗口便叫到了他们的号。
工作人员说不用急慢慢写,先上交其他材料审核。于是唐轲继续发挥特长,不料提笔忘字,语文高分生涯惨遭滑铁卢,她一时间记不起来傅裕的“裕”是哪个偏旁,示字旁还是衣字旁来着?
“......”她握着笔一动不动,想起了备考行政职业能力测试期间被选择题支配的恐惧,排除AB选CD,看似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上断头台,实则是百分之百,她选啥错啥。相信自己的实力不如相信自己的运气,深思熟虑后选择一个错误答案,她一路走来那是吃一堑又吃一堑。
唐轲一向以自己的汉语才华为傲,要让她不耻下问,堪称蜀道难。
傅裕在一旁目睹她从生机勃勃到木头人的转变,再看看申请书,笔尖停在“傅”字的最后一个笔画上。
“停住了什么意思,不处了?”
唐轲斜眼瞥他,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耻下问,她只做到了不耻。
傅裕吸气,不咸不淡地说:“贵人多忘事,我送你的脑白金为什么不要。”
工作人员正行云流水地敲键盘,闻言顿了顿,把两位的身份证还给他们时,眼神增添几分探究和好奇。
天助我也。唐轲照着身份证填他的信息,并且既然话茬已经落入反以为荣的地步,她也不浪费这个机会。
“什么年代了还送脑白金,提两瓶茅台来你的身份证号我立马倒背如流。”
“这会儿不担心贪污腐败了。”
“把嘴给我闭上。”
傅裕一张一张地收回证件,检查有无遗漏之物,确认无误后放进她的包里。工作人员让他们贴上结婚照,再在单子上摁手印,心想今天接待了两个奇葩。
唐轲做了个咬破大拇指指腹的假动作,颇具结拜的既视感。果然领取红本本后到了宣誓台,此人一张口堪称反面新娘的典范。
“我刘备。”她双手作揖,看向傅裕。
傅裕心领神会,“我关羽。”
二人齐齐看向在场的第三者。
见证人:“......”
他不认为这其中有他什么事。
出了民政局,还有小半天假,要么回家躺着享受来之不易的工作日休闲,要么报复性出社会报复性娱乐展示朝九晚六上班族的抱负,然而这两个选项似乎都不够得劲,于是唐轲心血来潮,决定去参观傅裕的公司。
“没什么好逛的,死气沉沉几栋楼,辐射还大。”傅裕对公司的评价急转直下,一夜之间不共戴天。
“你之前不还力荐我去看看吗?”唐轲翻找结婚证,问:“你的那份呢?给我一下。”
傅裕从车门储物格中抽出结婚证递给她,说:“我夸张的,没想到真勾住你了。”
“随便参观而已,好不好看无所谓,主要是想了解了解你的工作氛围。”唐轲将两份崭新的结婚证放在大腿上摆成心形,平举手机拍照。
傅裕听见咔擦声,问:“发朋友圈?”
“没有,发到家人群里,我闺蜜也发一份。”唐轲盯着屏幕嗒嗒打字,嘴角不乏笑意,注意力在和薛佳音的聊天上,故而说出口的言语也爱屋及乌地烂俗起来:“你想我发吗?朋友圈。”
傅裕:“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能啊,你想我发我就发,不想我发我就不发。”
傅裕对他人的社交账号没有任何占有欲,每个人都有编织个人网络形象的自主权力,至于她已婚人士的身份需不需要告知普罗大众,是她自己的决定,他手伸不了那么长。
那么她询问他的意见,是在试探什么吗?
“为什么问我?”他问。
唐轲翻开结婚证,对着有照片的那页也拍了一张,说:“和我结婚的是你,不问你问谁。”
“我是说,”傅裕打方向盘,在十字路口调了个超级大头,“难道我的想法能左右你的决定吗?”
唐轲终于从手机屏幕中短暂地抬起头,发现他一不留神开过头了。啧啧,连自己公司都能忘记在哪儿,才刚结婚就往二愣子靠拢,男人在婚姻里做的努力还没有拉屎多。
“怎么,看不起你自己吗?”她又埋下头回复闺蜜的讯息。
等红绿灯时,傅裕用余光确认这回没开错道,空出眼神去看她,说:“太看得起自己会被你说自恋。”
自恋地认为他对她来说很重要,认为她在乎他的感受,认为他表达了喜爱能得到回应。然而他知道答案是什么,又何必自作多情。
唐轲语调散漫:“那你就自恋一点咯,让我骂两句怎么了?”
这个坑他又不是非跳不可。傅裕想。
“那你发吧。”但是他跳了。无他,唯绅士风度尔。
“哼哼,想要什么文案呀?”
既然干涉了,傅裕干脆干涉到底。
“双人成行。”他说。
这句需要思考,唐轲回神琢磨,鄙夷地反问:“他俩不是奔着离婚去的吗?”
你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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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着离婚去的吗。傅裕腹诽。不把老公当老公,却把他当鱼钓,谁来管管。
“你刘备还在乎这个?”
“明明你也乐在其中,少过河拆桥。”唐轲彻底关掉手机,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火力全开:“那你发朋友圈吗?发一个吧好不好?告诉全世界,在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今天我们结婚了!”
傅裕有不好的预感:“......文案是?”
“俺也一样。”唐轲模仿张飞的口气,和上一秒黏糊糊的夹子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拒绝。”他的青龙偃月刀不同意。
“不然写什么,亲亲宝贝?”
“听上去像淘宝客服。”
“月老终于想起我了!”
“财神爷终于把我忘了。”
“你以后不用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哪位好心人来掐一下人中。”
“嘿,Siri!”
唐轲沉寂已久的手机:“哎。”
“把傅裕拖出去斩了。”
“好的,这是我从百度找到的内容。”
激烈讨论后文案该写什么仍不了了之,太抽象看起来像是古早恶搞接力帖子,太亲密不是他们的风格反而越看越假,陷入一种有必要炒CP但是炒得太过的话当事人会留下黑历史的困境。
唐轲双手抱胸,频频咂嘴表示不耐烦,方案全都被否决了心情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有几条的确是她胡诌的,但他未免太啰嗦了!
“先放一边,我要看你公司。”她解开安全带,领导视察般下车。
办公楼除了一楼大堂,用于展示开发成果和社会荣誉,其余包括所有办公室和会议室在内的每一道门都有门禁,员工可以刷脸,外来人员则需要工牌验证。傅裕很久没用过工牌了,并且如果不出上班上得面目全非这种意外的话,他以后也不会用到。对于工牌的位置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在车里一顿好找。
他慢了半拍才下车,唐轲问他干什么呢。
傅裕把工牌塞到她手里,说:“你拿着这个,刷门禁用。”
工牌上印着他几年前拍的入职照片,那会儿刚剪过头发,几乎没有刘海。唐轲捧着工牌细看,觉得十分新鲜。照片里的傅裕脑门光洁,眉骨明显,曝光拉得太高,以至于看不见其他五官的阴影——非常适合抠图拿来做熊猫头表情包。
唐轲悬崖勒马住了枉为人伦的幻想,跟上他的步伐。
“哇,你们公司真的好大。”她左看右看,止不住感叹。
“还有更大的。”
“老板画的饼。”
“对。”
“我就知道。”
大堂有一块小角落设置了瑞幸咖啡快取店,傅裕闻到咖啡豆的味道条件反射想点一杯。
“你喝吗?”他问。
唐轲摇摇头,“不喝。你点,我等你。”
办公楼周围环境整洁高档,室内竟也做了绿化,这在唐轲看来等于把钱花在了刀背上,她拿出手机记录,突然意识到这算私人领域,便转身询问:“能拍照吗?”
傅裕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左手握着刚做好的咖啡,右手缓缓举起,比了个标准的剪刀手。
16. 16抽
说拍就给拍,他也太听话了吧。
盛情难却,唐轲不由自主地拍下了傅裕的人生乌龙照。这时解释误会最多最多煞点风景让他尴尬一小会儿,而将错就错,桀桀桀,意味着延迟满足,桀桀桀,意味着以后每次看到照片都能让他尴尬一遍。损人不利己的事只有干到这种程度她“国服欠儿登”的名号才受之无愧。
傅裕上前,走在她身边,浑然不知地介绍起办公大楼的构成。
大堂中央那块绿化是真草皮,盖的是真泥土。在庞大的钢筋水泥中混入极小一部分大自然,企图靠这部分小自然带动整座大楼的氧循环,这就是资本家的理想主义,他们也不管三伏天这块地黏里吧唧的。
二楼是大型报告厅和VR体验馆,作为公司的门面,这一层的设备频繁翻新,而被淘汰的设备则一律向上蒸发循环利用。
“食堂呢?”唐轲真诚发问,建筑再气宇轩昂,装不下一片食堂总还差点意思。
傅裕往西南角指玻璃窗外面,说:“食堂在那栋楼的二三层,你想吃我等下带你去吃。”
“好耶。”唐轲跟着他进电梯,又问:“你的办公室在哪儿呀?”
傅裕犹豫地按下“4L”,不答反问:“你想干嘛?”
他多少摸出点门道来了,一旦她嗲声嗲气地讲话,八成没憋好屁。
“参观咯,还能把你桌子掀了?有没有基本的信任啊?”唐轲的胆子一向很大,不存在社交恐惧症一说,更何况有熟人在身边,那股四处瞧一瞧看一看,涨一涨见识人生是旷野的冲动更加强烈。
抵达四楼,傅裕长按开门键,不走出去,只站在电梯内说道:“四到七层,九到十二层,还有十五到二十层,都是员工办公室,部门不一样装修也不一样,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他扬了扬下巴,“你现在看到的是软件测试部门,他们都在工作,你可能不太方便进去。”
唐轲探出头张望几眼,后安分地缩回来,轻轻鼓掌:“不愧是大公司,节奏好快。”
“是的,狼性文化。请勿靠近笼子,小心饿狼扑食造成生命危险,天黑请闭眼后我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傅裕毫无威慑力地危言耸听。
下一站通往十五层,傅裕所在的开发组。电梯门一开一堵自动贩卖机迎面接待,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堆小零食。唐轲嘿嘿一笑,打趣道:“你们狼平时就吃麻辣麻辣和浪味仙吗?注意营养失调哦。”
“哪有顿顿羊肉的好日子。走这边。”
傅裕带领她走过一条走廊,左右皆为一座座静音式太空舱,用于小型的私人讨论会议,特殊构造保证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里面的声音传不出来。
“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讲八卦!”唐轲立马联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傅裕用手指点点耳朵,示意隔墙有耳,“监控,录音,会议记录。”
唐轲笑脸消失:“不爱跟你们狼人玩。”
再往前溜达两步到了公共办公区,摆放着书架和环形沙发,这当儿没人,静谧中隐约回荡着远方传来的嘈杂声。
“右转过去就是我的办公室了。”傅裕适当留白,等待她的反应。
他的工位非常普通,挑不出半点特色,属于请人参观还得倒贴门票钱的路人甲地带,唐轲竟对这么个“-5A”景区感兴趣,实在令其蓬荜生辉——
不,他在意的不是她怎么看待他的工位,是她有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踏入的是怎样的领域:上午领证宣誓时姑且只有一位见证人,而一旦推开那扇门,会多出十几位见证人。那不是普通的办公室,是婚姻的殿堂,照地方习俗得发喜糖的,她知不知道啊?
她不知道。唐轲举着手机又是一顿拍照,根本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敷衍地嗯了两声:“走吧!我会悄悄地,不打扰他们!”
傅裕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众人的眼光,到时候她拍拍屁股走掉,留下他一个人面对“单身单太久不惜找群演当老婆在同事面前招摇过市”的流言,她这个坏女人。
“公司内部照片尽量不要外传。”傅裕说。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办公室门口,门禁屏幕中映出他风平浪静的脸。
唐轲连连答应,“明白,只是我个人喜欢记录,做事留痕,方便查案。”
咔哒。门锁已开。
傅裕推开门,好巧不巧,正对上了吴姜的目光。那家伙先是一怔愣,而后像猴子看到香蕉一样突然兴奋地站起来,连带着周围一众同事纷纷朝门口看来,脸上重现同样的表情变化。
“……”傅裕先发制人:“我来拿点东西。”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勾了勾前掌,心想让唐轲抓着他的衣角或挽着他的手臂,别走散了,这群狼看起来真的会吃人。
虽穿衣显瘦脱衣没见过,唐轲面朝他的背影时,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骨架比她大很多,肩的宽度足够挡住她整个人。什么在动?她低头一看,勾勾手什么意思?牵手?
她想也没想便牵住了他的手。
这点程度对唐轲来说简直小儿科,如果要她骑在他头上那才有点难度。
掌心被填满的那一瞬间傅裕仿佛被小电流电了一道,茫然地回头,撞进她清亮又无辜的眼里,心乱了一拍,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有必要冷静自若。
吴姜穿过两排出于八卦而参差不齐的办公椅,屁颠屁颠地小跑到傅裕身边,嬉皮笑脸地说:“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带嫂子过来啦?”
“说了,拿点东西。”傅裕一板一眼地回答,牵着唐轲越过他,疑似同手同脚。
骑车载人他会,走路牵人这方面的业务他还不太熟练,牵重了怕她痛,牵轻了怕她掉。事实上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他们走到哪儿吴姜跟到哪儿,他兴高采烈地和唐轲打招呼,完了乐此不疲地像只吸饱血还不够,必须耀武扬威一圈才过瘾的臭蚊子那样骚扰傅裕。人为了不上班会给自己找很多乐子。
有把办公椅转过来凑热闹,拉住吴姜问,跟在师兄后面的是谁?
“他老婆呗,还能是谁!”作为这个办公室首位亲眼见到唐轲本人的嘉宾,吴姜相当自豪,并且自诩可以上主桌吃饭。
同事惊讶:“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唐轲回眸一笑,正主亲自下场公关:“今天。”
她不怯场,实话实说而已,没啥好羞耻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在背后问,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万一以后傅裕被同事说闲话,她的面子也跟着丢,要知道,丢她的面子就是丢国家的面子,根正苗红的思想觉悟在那里摆着,她当然选择该出手时就出手。
唐轲自来熟的性格让众人敞开心胸说亮话,师兄结婚大伙自然喜闻乐见,只是他不声不响地办成了人生大事,谁都没料到。
一口一个大师兄叫得傅裕眼花缭乱,他压根儿没东西要拿,哪怕把桌子没头没尾地掀个底朝天他也找不出来。
面瘫的好处在于无论他内心如何接近热锅上的蚂蚁,旁人也看不出分毫。傅裕右手紧握来之不易的妻子,左手漫无目的地翻文件拉抽屉,说他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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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活不松开右手,说他不急吧,闷头找东西分不出神回应同事的呼唤。
唐轲勉为其难替他做了决定,把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她又不是小孩,到陌生的地方还要大人牵着。见他寻找得这么刻苦,她也当了真,贴心地问:“什么东西这么难找?”
傅裕随手拔下一枚台式机上插着的蓝牙接收器,说:“找到了。”然后大功告成地直登登站起身,顺其自然地重新牵起她的手。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面瘫也抵不住生理反应,他这快速蹲起,脸颊和脑门还有脖子耳朵全都染上了红色。
哇,小番茄。
好景不常在,唐轲想拍,却没有机会,恨生不逢时。
“到底怎么个事儿啊!大师兄你就说说呗!”经常问傅裕问题的公司文化衫忠实爱好者小雷举手:“至少分我点喜糖嘛!”
“哦。”傅裕从唐轲包里抓出一把浪味仙抛过去,“接着。”
“这不是我们......”
“有就不错了。”
唐轲疑惑又愤怒地猛地看向傅裕,鼻腔发出一声小猪受惊急得跳脚的轻哼。傅裕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稍安勿躁,安抚道:“等会儿再给你装点。”她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公司食堂五点半开门,窗口丰富多样,价格经济实惠,二人扫楼结束后来到食堂,这会儿没多少人,全窗口自由挑选。唐轲点了一份烤鸡铁板饭,同时对泰国套餐芳心暗许,傅裕尽东道主之谊,萨瓦迪卡地满足了她的心愿。
这顿合伙饭令唐轲吃出了归属感,甚至愿意反客为主每天接傅裕下班,每晚八点不是黄金夫妻档吗?就在这儿播吧。
餐厅大堂的壁挂式电视机里循环播放公司宣传片和时政新闻,城市白噪音和山间的风吹草动一样,若人在赶路,则听不真切,若人静下来,则无比明显。傅裕对电视机里放的什么印象不深,只是头一次感觉男主持人的声音有一股饭香。
遇到尊重食物的人是很难得的,首先她要无忧无虑,这就很难了,这年头没几人能做好无忧无虑,人但凡有所苦恼,饭便不香了。其次她不浪费粮食,多了不要。最重要的是,她要吃得很幸福,连食物里的精神补给也提取到。
被唐轲的吃相感染,傅裕胸口暖暖的。
——也有可能是这泰国菜有点辣。
起初他妈说他能忍他不愿意承认,他只是不想引起没有必要的麻烦罢了。现在,他清清楚楚地自我察觉到了,他的确很能忍。
好几次以为气球马上就要破了,回过头来发现不小心从指缝漏出了一点点,就又够留他一活口了。
晚上,唐轲躺在床上,查后天从苏州到这里的高铁,薛佳音这学术老佛爷点名了要她去接驾,所以让她看看什么时间段有空,决定好了再买票。上午十点唐轲起床,收拾一番十一点出门,到高铁站十二点,流水账式思考最终定在十二点二十分到站的那班车。
等老佛爷回复期间,唐轲点开朋友圈,大吃一惊。半小时前傅裕竟然不和她商量就擅自发了官宣朋友圈!
图片是一张他们今天拍的喜庆红底结婚照,高清无水印,配文也十分简单:
「牵手成功。」
切,同样是四个字,凭什么否认她的“俺也一样”?
唐轲趴在床上,翘起小腿来回晃动,给他点了个赞,转手发了一样的图片,并配文:
「Can~you~feel~it!」
傅裕秒赞秒评论,给她竖了三枚大拇指。
17. 17抽
暮色沉沉,夕阳疲软地包裹着半座城市,夏天日照时间相对较长,太阳倒下山时早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办公大楼外玻璃窗金辉闪烁波光粼粼,余温犹在,像一条进化掉两腮的野生大鲤鱼。
这一片工业园正在扩建中,随着各色人才的涌入,社会公共场所的建设也得到了重视,竟传出“上班掏空自己,下班强身健体”的民间口号。除了办公楼里公司设置的免费健身房和瑜伽室外,距大楼不远处有一座免费预约的体育馆,内设球类运动场地,许多人下班后去那儿打球,隔壁还有一座游泳馆,需要办游泳卡才能进入。
体育馆的东场馆一层左侧为羽毛球场,右侧为篮球场,中部头尾是开放大厅,由于均有一面铺满镜子的墙,这两块地方被物尽其用地拿来当练舞室。二层是乒乓球场和攀岩馆,其他运动项目都在西场馆。
免费的东西不好预约,尤其像羽毛球场和篮球场这样的热门场地,官方小程序时常出bug,好在对傅裕来说有bug比没bug更亲切。承载小程序的服务器较为轻量,每天早晨六点放号,一时间涌入大量访问量它卡住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能卡成超绝老头PPT的程序对时间的判定想必也不咋严谨,手动设置系统时间晃它一球它就信了。
即使有这邪术,傅裕也只是比民间高手早一段时间享福罢了,后来经常打羽毛球的那群人也知晓了此方法,场地依旧难约,故而在好商量的情况下他和吴姜会跟他人共用一个网,或者打双打。预约时段以每半小时为隔,他们通常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有时从天亮到天黑前后能送走三批人。
吴姜坐在长椅上擦汗休息,身穿白色无袖羽毛球服的傅裕正在场上跟一位重量级选手单挑,和对方同行的另一名球友也在场下休息,二人数着比分,目前六比六平局。
“你这哥们儿挺灵活啊。”此人小臂有一条青龙纹身,吴姜默默称他为纹身哥。
“对,他很难磨的,想赢他不容易。”吴姜说。他非常清楚傅裕的球风,你要是想接球他心情好的时候分分钟递到你拍子上,若是不想你接球,免不了左右来回晃。后场没什么特别的,前场他算顶尖的阴谋家,打完一球后淡淡地扶一下眼镜看上去就更阴谋了。
纹身哥一边缠手胶一边问:“他用的是什么拍子?”
尽管吴姜认为傅裕的阴谋论纯粹是他的个人手段而不是因为羽毛球拍,但还是给纹身哥说了拍子的品牌和型号。
场上傅裕双膝弯曲瞬间拔地而起,引拍时右肩旋转,三角肌绷紧,左臂高举瞄准,腰腹用力,球拍裹挟着风声劈下一道残影。
“这一球不该这么扣的,”纹身哥预判,“肯定过不了网。”
吴姜的附议还没说出口,羽毛球恰好沿网擦过,俏皮地翻一跟头,直挺挺地掉在对面。
纹身哥无话可说了,“牛逼。”
一场结束,傅裕险胜,他掀起球衣下摆擦汗,晶莹剔透的汗珠在白皙的皮肤上亮得反光。他走到休息区,吴姜递给他一瓶水。他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滴进领口的汗佐证他并非与世无争,那一球他本人也有赌的成分,横竖一输一赢,输了没什么损失,赢了稍微能缓解一些胡思乱想,一些蠢蠢欲动的不安。
“我手机呢?”傅裕问。
“这呢。”吴姜掀起球包,手机屏幕亮起,干干净净没有一条通知。
傅裕解锁手机,点开和唐轲的聊天框,对话还停留在中午。她说下周闺蜜来她家住,不用接送她上下班了。他回复了一个好——把单字拆开就能发现,他想说的是“如临大敌”。
他们每天就那么点时间见面,还被如此不留情面轻描淡写地没收了,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
于是傅裕病急乱投医。
唐轲经常给他转发小红薯上有关同城吃喝玩乐场所的帖子,他临时抱佛脚地再次一个一个点开,似开卷考试疯狂找答案却怎么也找不到的倒霉考生。
最后终于找到一条日期接近的,即将在本周末结束的游戏城9块9五十个币抓娃娃优惠活动。
他引用那一条帖子,并十分矜持、十分有理有据、十分善解人意地问道:「这个快结束了,你还想去吗?」
结果一下午没有收到唐轲的消息。
没有消息。
没有。
“你脸色好难看啊,怎么了?”吴姜难得见他频繁地看手机,猜测:“老刘又给你发任务啦?”
“不是。”傅裕摁灭屏幕,颓废地把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往球包上一扔,拧开瓶盖又吞了一嘴矿泉水。
忘情水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吴姜困惑,“那你有什么好心事重重的?手上又没有活要干,又是新婚燕尔,别整的像更年期似的。”
对啊,新婚燕尔,妻子不回消息他和老了二十岁没区别,可不更年期吗。
傅裕不理他,自顾自擦汗。
身上黏腻腻的感觉加重了焦躁的情绪,随着汗液的蒸发,有什么东西在对他进行吸魂摄魄的神秘仪式,无形的枷锁绑得他不能呼吸。
良久,他问吴姜:“你和小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啊,我们打算先办婚礼再领证,小莉的家庭状况你也知道,爸妈一把年纪了还在闹离婚,她说等稳定下来再结。”吴姜扯扯衣领散热,继续说:“其实婚礼我们一直在准备,从去年开始我就在看场地了,今年年底应该能成。”
“嗯,挺好。”傅裕反响不高。
吴姜一个激灵直起腰,凑近问:“哎,你和唐轲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不办。”
“啊......”吴姜一脸“这怎么行”的惋惜样,“女人不应该更期待婚礼吗?小莉就超在意的,她说一生一次必须做到完美。”
傅裕轻瞥那颗左右脑互搏最后两败俱伤的脑袋,说:“你要是一直有这种刻板印象,我就去小莉那边告状。”
吴姜不明所以,两只眼睛大大的问号:“告什么状,我又怎么了?”
“她只是因为要和你结婚所以认真,你却以为她在斤斤计较。”
“不儿,你曲解我......”吴姜这会儿脑子灵光了,试探性地说:“嘶,那你们不办婚礼是因为——”
“因为勤俭持家。”傅裕打断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即使傅裕知道真相长什么样,也不愿摆到明面上来说,毋宁它始终灰糊糊乱糟糟的一团。程序员的黄金准则之一是,代码能跑通就不要再碰了,输入输出都对就行了,太贪心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从座位上离开,招呼吴姜上场再打一会儿。
小腿逐渐酸胀,右手手臂也因长时间使用爆发力而隐痛,等送走重量级选手和纹身哥后再次回到休息座,傅裕的手几乎使不出平日的力气,连拧瓶盖都得费番工夫。吴姜比他打得少,却比他累得更快,一会儿坐一会儿跑,精力很快被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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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往掏空自己的方向发展,二人打算结束今日的强身健体。
傅裕最后看了眼手机,发现十分钟前微信有两则新消息通知。
“等一下。”
正收拾装备的吴姜停止手中的动作,莫名其妙:“干嘛?”
“你去场上找一下有没有还能用的球,回收回来。”傅裕打发叫花子似的把羽毛球筒递给他,本人的注意力则全在手机上。
吴姜一目了然,“是唐轲找你了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握着羽毛球筒捡垃圾去了。
Tank:「去!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Tank:「我今天特别忙,下午开会,晚上还和小领导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大哭」
傅裕全身仿佛被羽毛拂过,酥酥麻麻地平摊开来。
ForU:「唐局辛苦了」
ForU:「/小猫摸头.jpg」
Tank:「不辛苦命苦」
Tank:「你今天去哪儿啦?微信步数都快三万了。」
ForU:「没去哪儿,晚上在和同事打球」
傅裕拍了一张球场的照片发给她。
Tank:「我看到吴姜了哈哈哈」
Tank:「怎么不见你呢,新人爆照」
紧揪了半天的心被她几句话就抚平了,傅裕自知没出息,随她怎么折腾。只听说过爱上小三是种错误,没听说过爱上妻子不知如何收场的,他是个另类。
傅裕以一个极端的角度拍了一张倭瓜头自拍,点击发送。
Tank:「地铁老人手机」
ForU:「全是汗,你口味不要太重了」
Tank:「滚啊哈哈哈哈哈哈」
唐轲轻车熟路地将那张照片裁切成正方形,添加文字:在吗?看看腹肌。
保存表情包,发给本人。
ForU:「?」
Tank:「落入我手里你该想到有今天的。」
ForU:「......」
“好了没啊,可以走了不?”吴姜拖着一筒废球回来,看到他还在网恋,实在受不了了,“回家聊行吗?知道你们感情好了。”
傅裕把手机塞到吴姜手里,随后脱掉上衣,装模做样地把球拍从球包里拿出来,说:“去,偷拍我。”
“?”吴姜不懂他这番操作意在何处,忍不住骂道:“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老婆查岗。”
“哦。”
吴姜站到十米开外,摄像头放大八倍,对准傅裕白花花的后背咔擦一张,镜头里他转过身,露出白花花的腹肌,咔擦一张,蹲下来系鞋带,咔擦一张。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孔雀开屏,吴姜也经历过这个时期,再清楚不过了。傅裕平时捂得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到给老婆报备的时候居然说脱就脱。
“可以了吗?型男。”吴姜把手机还给他。
傅裕不在乎兄弟怎么打趣他,兢兢业业地从中挑出那张腹肌入镜的照片准备交差,然而在最后一步上,他犹豫了。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她口嗨而已,并不是真的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他之所以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上赶着上当,完全是坐立不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思念作祟罢了。
他要是发了,她会对他下头吗......还是算了。
还特地挑运动后充血的状态拍照,真是蠢死了。
18. 18抽
累了一天的唐轲回到家后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刷牙洗澡上床睡觉,四仰八叉地陷进柔软的被窝里,虽然她一动不动的模样看上去像死了,实际上恰恰相反,她正在一点点活过来。
由于明天要去高铁站接薛佳音,她不愿拖着一屁股工作任务提心吊胆地去,所以今天唐轲牌马车的车轮咕噜噜转得格外响。追根溯源还得从她曾经是那类暑假出游前势必要先写完暑假作业的三好学生说起,上大学后病情有所改善——从中她并未感受过真实的满足感,而且她还知道,以拉完屎要擦屁股这样的常识去类比提前完成任务的必要性是大材小用了。
好不容易认清怠惰有时也不失为一种养分,然而一旦做了即将大闹天宫的觉悟,她仍然必须解决掉一切后顾之忧才放心。
疲惫使她很快进入深度睡眠,枕头下的手机或许震动了两声,她有所察觉,却不放在心上,以至于那是领导的深夜慰问,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消息,在她听来都和火车卧铺下方轮子和轨道互相摇晃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翌日,唐轲按原计划起床,时间绰绰有余,洗漱时有闲情逸致刷朋友圈,给薛佳音开学术会议的照片点了个赞,仗着列表里没几个博士,大肆评论:薛博放心飞,音粉永相随!
引来足足三十秒的谩骂。
嘶,今早的薄荷牙膏格外辛辣。
除此之外,唐轲还注意到,傅裕昨晚十点多的时候撤回了一条消息,没头没尾的像她爸躺在沙发上突然打起呼噜又突然噤声那样诡异。
「我拍了拍傅裕」
她一手扶着电动牙刷,一手打字,有点慢,问句还没输入完,傅裕先一步敲出问号。
ForU:「?」
ForU:「怎么了」
干脆发语音吧。唐轲嚼着泡沫含糊不清地说:“我才要问你呢,你昨晚撤回了什么?”
ForU:「误触」
ForU:「不要紧」
“切,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要爆料呢——呸!”唐轲吐掉泡沫,喝水漱口,抬头再看聊天界面,他没有再回,便收拾着装出门接人去了。
高铁站出站口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居多,唐轲一枝独秀地站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不吆喝两声显得她很外行。遥看薛佳音拖着行李箱刷卡出站,她摘下防晒帽和口罩,高举手臂挥舞。
“妹妹!哪里刻啊?出租坐伐?”唐轲操着一口方言笑问客从何处来。
薛佳音连连点头,避嫌似的东躲西藏:“走走走走走走......”
二人坐上公交,薛佳音找到机会数落她,打脸充胖子也要看手劲,她没车没房,哦最近有了一套房,她没车没车,吆喝个什么劲。
唐轲无辜地耸耸肩:“过过嘴瘾还不行了。”
“我以为,”薛佳音摸出手机查看导师的消息,随口说:“你会开你老公的车来接我。”
“哇噻,我都没想到,要不说你能读博士呢。”唐轲接连话锋一转,“但是我和他现在相敬如宾,老占人家便宜不好。哎但是我下次说不定真的可以问问他,我爸的车一股老头烟味儿坐上去我就头晕,害得我很久没开车了。算了算了还是算了,这样显得我很拜金。”
“金价涨的这么厉害,谁不拜?”
“说的也是。”唐轲笑嘻嘻地抱住她。
薛佳音了解唐轲,把此人放进羊场第二天羊毛将寸草不生,薅羊毛是她的兴奋点,去菜市场买菜能让摊贩多送几根葱就多送几根,购物节如果凑不齐满减她会找朋友拼单,必须刚刚好卡到满减价格,多一毛没有。同时她又是个非常懂得资源按需分配的精明人,很少浪费,据本人说是担心天打雷劈。
公交车路线也在唐轲的算计之内,高铁站到家门口不多不少半小时,不受堵车影响,除了座位硬一点,没有哪点比专车差。薛佳音来她家住过很多次,生活用品都还在,有时两人也换着衣服穿。
中午她们点了两份海鲜面凑合吃,薛佳音给唐轲展示了更多在苏州拍的照片,主要是园林和古镇。上半年她还去澳洲开了一次会议,相册往上翻不是开会的照片就是论文的截图。唐轲羡慕前半部分,又对后半部分敬而远之。
两人一下午絮絮叨叨地把太阳聊下山,肚子又饿了,手牵手出门吃烧烤。
一扎啤酒一盆烤串,仿佛一朝回到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她们也像这样素面朝天,穿着拖鞋出门追晚风。唐轲虽酒力不差,但她并不馋酒,喝了酒后非常爱撒娇,所以不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她通常不喝。
“音音啊,下次开会带我去吧,我也想公费旅游——”唐轲伸出六根手指在脸上比小猫胡须,唱到哪儿声音拖到哪儿,“诱惑力的睫毛,甜如蜜一般的嘴角,我是一只性感小野猫——宠物不是可以托运吗,带我去吧——”
薛佳音叹为观止:“姐,你管这叫撒娇吗?是不是忘记字典里还有撒泼这个词了?”
唐轲嘎嘎大笑,无忧无虑地唆签子。路边摊人群密集,烧烤摊老板在木桌旁支起一座大风扇,呜呜吹得大半条街凉快不少。她穿着短裤,光溜溜两条腿不是汗就是蚊子包,嗦一根签子拍一次腿,老板在烟雾缭绕间眉眼弯弯地朝她嚷声:“好吃就再来点!”
马路对面的广场上有一支广场舞队伍,正鼓着朝气蓬勃的热情随节奏舞动。薛佳音抽纸巾擦汗,见唐轲吃得两边嘴角油腻腻的一条杠,也给递给她一张,结果她只是攥着纸,宁脏不擦,吃完一整串肉才舍得整理仪容仪表,吃得开心了还会跟着音乐一起扭动。
仿佛那个躲在楼道里哭着给她打电话的唐轲只是她的幻象。
本来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薛佳音记不清当时唐轲具体哭的是什么事,但电话里又哭又笑的声音比单纯的放声大哭更令她刻苦铭心。唐轲没有能力把不开心的事情用不开心的方式表达出来,她只会把不开心的事情当作笑料讲给别人听,如果没有人捧场,她会自己发笑烘托气氛。
考研失败那段时间,她称文曲星没有眷顾她是因为瞧不上她上供的旺旺大礼包,爸妈往补习班砸的几万块应该砸向孔子庙,说来说去也只怪她没有那个实力,功力在她高考最后一天在楼道里玩摔炮的那一刻全数散尽。唐轲不说她多么看重那场考试,也不说失败后对爸妈有多么愧疚,更不会说与理想院校只差一两分她有多么不甘。
别人不问,她打死也不会说的。
“你觉得结婚后生活有什么变化吗?”薛佳音十分唐突地谈起婚姻话题。
唐轲啊了一声,摇摇头:“没变化啊,一样要上班,一样吃喝拉撒睡。哦,我爸妈那边消停点儿了,甚至还给我买了房,嘿嘿。”
“你爸妈让你考研,你就去考研,你爸妈让你考公,你就去考公,你爸妈让你结婚,你就去结婚。”薛佳音突然恨铁不成钢地吐出一段刺耳的排比。
“不不不,我爸妈让我吃屎我绝对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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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轲一贯谈起屎尿屁便忘情了。
薛佳音正色:“好好说,你到底讨不讨厌这样?”
唐轲假借酒的名义,歪七扭八地支着下巴,说:“还好吧,也都是我自己选的路,风险控制我心里有数。”
“真的吗?”
“喂,你不要可怜我啊,退一万步来说,傅裕不是我爸妈挑的是我自己挑的啊。”
“我们这个年纪离说‘人生也就那样’还早,你最近却总给我一种年纪轻轻原则尽失的感觉。”薛佳音谈理论时自然带一股学究气,从现象到本质有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一个连西湖醋鱼北京豆汁都要尝尝咸淡的人,爱情的苦说放弃就放弃了,你去云南不要乱捡地上的菌子吃知道了吗?”
唐轲被逗笑,“所以你在可惜我没谈恋爱就结婚了呗!”
“用得着我可惜?三个乙游八个老公我在上海替你买谷子别人以为我是黄牛。”
“她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她不懂爱情把它当游戏......”唐轲的曲库搜索引擎已远超人工智能。
“行了行了。”薛佳音又要了一杯啤酒,说:“对了,施博桓前几天问我,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唐轲困惑:“前几天?我也就前几天刚结啊,朋友圈不发了吗?”
薛佳音:“估计就是看到你朋友圈才来问的,很奇怪,他怎么不直接问你?”
“不知道,可能是直接问前女友有点尴尬吧。”唐轲无所谓,“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天天在朋友圈秀恩爱的。”
“那是以前吧,现在我都刷不到他了。”薛佳音复述聊天记录,“他问我,你办婚礼为什么没喊他,我说,你也没喊我。”
“哈哈哈哈哈!”唐轲拍桌子狂笑,“太好笑了,感觉我不是结婚了,我是跟人私奔了。”
那条朋友圈发出去之后,许多以前的同学私聊唐轲说恭喜,也包括她高中时谈的对象,简单的一句“新婚快乐”祝福,她客气地收下,礼尚往来地祝他早日修成正果。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后续在薛佳音那儿。
酒精的劲头在唐轲散步回家的路上越酿越浓,紧紧抱着薛佳音的胳膊不松手,靠在巨人的肩膀上俯瞰大地,斑马线怎么歪了。
回到家她立即被推进浴室洗澡,三首歌的时间洗掉一身烧烤味和酒味。
穿衣服时,浴室外传来薛佳音悠长的声音:“唐轲!有电话!”
“谁啊?”
“你老公啊!”
“那你快躲起来啊!”
薛佳音“梆”的一声拉开浴室门,大方把手机塞到她手里,扬长而去。
唐轲正在穿内裤的动作突然死机,愣了两三秒不知接电话和提裤子哪个优先级更高。于是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单手提裤子。
“喂?”
湿哒哒的卷边最难提了。
“你在......做什么?”听筒的音量不大不小,氤氲中这句疑问却格外清晰。
“刚洗完澡,穿衣服呢。”
“抱歉......我等下再打给你。”
“没事儿,我弄好了,你说吧。”
唐轲走出浴室,打手势让薛佳音去洗,耳边迟迟没有回应,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好了,你说吧。”
“......这是视频通话,把手机拿远一点。”
“......”
唐轲没有把手机拿远一点,唐轲挂了。
19. 19抽
墙角堆满了绿油油肥嘟嘟的胖西瓜,几小时前它们正在一把生锈的三轮车上颠簸。傅裕的爷爷拉着一车沉甸甸的水果从自己住的老房子骑到三溪桥,中途卖出去几个,到最后谁也不卖,逢人便说这是给孙子和孙媳吃的。
傅裕习惯了爷奶把他们一家四口人当八口人养的观念,家里种的菜也好,棚里摘的水果也好,份量只多不少。如今他娶了媳妇,爷奶果然变本加厉,一送便是一车,里头的西瓜籽加起来说不定比他吃的饭米粒还多。
家里堆不下,邱妍芳说正好给亲家送一些,再让儿子带一部分回XX区,在媳妇面前献献殷勤。傅裕按吩咐跑了一趟丈母娘家,剩下还有四五个西瓜带回XX区住处,琢磨如何顺理成章地向唐轲展示爷爷的热情。
他发消息唐轲没回,而她的微信状态显示着“美滋滋”,背景为一桌烧烤和啤酒。傅裕以为她在外面吃夜宵,这正是个好机会。
他拨去视频电话——并不是非要面对面才能把这信儿传给她,一张照片一通电话足够完成任务,毕竟谁都知道西瓜长什么样,他多此一举的目的在于以正规途径巩固新婚夫妇社交关系构建家庭命运共同体以及,有点想见她。
傅裕坐在西瓜堆前,屏幕有一半是西瓜,有一半是盘腿坐的他自己,他反复调整机位,像个卖西瓜的主播。
等待接通的半分钟里,他预判唐轲的第一句话会是“哇好多西瓜”还是“哥们儿你转行了”。
等啊等,屏幕中终于出现对方的画面,他直了直腰板,却只看到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这让他始料未及。
镜头左右摇晃,扫过她的头发,朦胧的额头,又扑向她微红的脸蛋,移开,又推进,忽而往下坠,歪歪斜斜地翻向一面水汽弥漫的镜子。
傅裕愣住,神情茫然了片刻,问她在做什么,场景不像烧烤摊倒像是浴室。
浴室……那镜子里的不就……
镜头又回到了她耳边,传出她趿拉拖鞋的动静,和朋友说悄悄话,最后浑身放松地倒在床上,喉间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跟着床垫震了两下。
“……”傅裕感觉要是再不提醒她水汽就要透过手机屏幕涌到他的镜片上了。
“这是视频通话,把手机拿远一点。”
她很尴尬,不出一秒便挂断了电话。
傅裕往侧边倒,胳膊撑在西瓜上,扶额努力消化中,心情很潮湿。
唐轲翻聊天记录才知道傅裕是要给她看爷爷送的西瓜,定势思维害死人,这年头谁一上来就打视频!她找回理智,靠在床头拨回视频电话。
“喝了点酒,脑子不清醒。”唐轲说,脸不红心不跳地归咎于酒精,随后立马转移话题让尴尬翻篇,“那么多西瓜啊,你爷爷到底送了多少?”
傅裕简直无法直视只穿着睡衣的她,坦白的锁骨和濡湿的鬓角,比西瓜中央的瓤肉还惹眼。他若无其事地望向天花板,佯装思考,说:“十二三个吧,有大有小。”
“我看着都挺大的,你切一个来我看看。”唐轲使唤人不用做心理准备。
傅裕抱起一颗西瓜去厨房,直播杀瓜,听皮开肉绽时清脆的声音便知道这是顶好的瓜。
“看得我好馋!”唐轲舔了舔嘴唇,“什么时候送过来?替我谢谢爷爷。”
“你和你朋友明天出去玩吗?”傅裕将一半西瓜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另一半切成小块。
“对呀,去游戏城玩,那个券不是快到期了嘛。”唐轲说,受鲜嫩多汁的西瓜吸引,她感到有些口渴,伸长手臂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傅裕一时无言,哑巴吃黄莲,成功在其中起到一个买椟还珠的珍珠角色。他分明是带着毛遂自荐的潜台词去提醒她的,这下可好,倒给旁人做了嫁衣。
唐轲想起吃饭聊天时,薛佳音提过什么时候有机会见一见她老公,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事已至此也不必说考察了,拿根香蕉认识一下总归有必要。
不知道是谁给这位高学历研究人员启的蒙,薛佳音竟以“动物园里有什么”的眼光看待她挑选的结婚对象,那她可要“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才知道”了。
“哎。”唐轲叫住切西瓜切得入迷的傅裕,说:“你明天要一起来吗?顺便把西瓜送过来。”
“我?”傅裕竖起耳朵,以退为进:“我会打扰到你们吗?”
“打扰什么呀,正好让她见一见你。”唐轲瞟了眼浴室,脸贴近屏幕,鬼鬼祟祟地用气声说:“姐要面子,你出门在外,打扮帅气一点,给姐涨涨面儿,昂?”
傅裕不知她是真好面还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调戏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不咸不淡地回了声:“哦。”
“不过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她知道我们的情况,是友军,百分百友军。”唐轲替闺蜜套上马甲以防误伤。
“嗯。”傅裕从洗手台走向餐桌,闻言,连头发丝都变得有些暗淡。
唐轲:“在你同事面前我们可能需要装一装,在我朋友她面前不用哈,怎么放松怎么来,真的,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傅裕叉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
“没紧张走两步。”
傅裕小人在画面里起身,退后两步,又前进两步,坐回原位。
笑意在唐轲的眉眼间漾开,嘴里咕哝着:“谁发明的呢。”
浴室响起吹风机的声音,她坐起身,向傅裕告辞:“先不说了,我去找我朋友了,等会儿再给你发信息昂,拜拜!”
“拜拜。”
傅裕在厨房坐了很久才把一大碗西瓜吃完,也花了很久才挥走第一次视频通话给他造成的燥热感。
唐轲大张旗鼓地向薛佳音说明第二天的行程,却遭到了深深的白眼。
“你说的是游戏城吗?姐,多大了还去游戏城,你初中去高中去就算了,二十七了还去游戏城,你是要当游戏城最大股东吗?”薛佳音对游戏机类娱乐无感,不如刮彩票来的刺激。
唐轲作抱头痛哭状:“我对抓娃娃有瘾,一旦染上就戒不掉了!”
有一次她和薛佳音在抓娃娃店一下午抓了五十多只娃娃,每人分了一半战利品回家,准确地说,她硬塞给了薛佳音一半,不然回家后被她妈看到她身后背着一堆无用棉花,免不了一顿批。
“不嘛不嘛,陪我玩,陪我玩!”唐轲赖在床上,踢腿甩手做臀桥。
薛佳音对冷暴力处理无理取闹的顽童很有一套,况且这顽童还知道撒泼打滚的时候扯住衣服下摆遮一遮肚脐眼避免着凉,不算朽木不可雕。虽然抓娃娃对她来说实在无聊,但薛佳音也有非常好奇的东西想亲自探究,便同意了唐轲的提议。
一直到第二天的曙光照亮窗帘,唐轲都还认为薛佳音是被九块九五十个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给打动了。一切准备就绪时,门铃响了,站在门外的是左手右手各抱着一颗大西瓜的傅裕。
唐轲眼前一亮,他听进去了她的话,今天的穿衣风格与平时大相径庭,细细琢磨,有点儿像他弟的穿搭。上身清爽的白色印花T恤,搭配一条粗银项链,下身宽松的烟灰色牛仔裤,腰佩纯黑宽皮带,同时散发着一股她很熟悉的香水味。
“进来吧,不用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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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放地上就好。”唐轲说。
进门后,傅裕对初次见面的薛佳音颔了颔首,略为拘谨地搁下西瓜。唐轲瞥见他手臂上有一块红红的蚊子包,思路一下子打通,原来是老搭档sixgod,怪不得闻起来这么亲切。
傅裕当司机,两位女士坐在后座聊些有的没的,对话从未如此健康过,要知道,她们离“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年纪已经十分遥远了。
游戏城在一座商城的三楼,放眼望去,家长领小孩的和年轻情侣约会的居多,贪玩奔三姐和她的舍命陪君子闺蜜,以及她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来的老公,这样的组合则极其罕见。
唐轲和薛佳音手挽手,在娃娃机这一片等待,傅裕去往前台兑游戏币。
“怎么样,见到了?”唐轲语气中飘荡着一种交完作业的松弛感。
薛佳音耐人寻味地点头,拖长尾音:“嗯——”
“什么意思?我配不上他还是他配不上我?”唐轲质问。
薛佳音仍然不展开解释只展开无意义的语气助词:“嗯——”
“啧。”唐轲只当她写论文写疯了,把手从她的臂弯里抽出来,“我玩儿去了,你继续在这里嗯——嗯——我没意见。”
薛佳音轻快地笑了两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她什么都不说是因为说了也白说,有人不识庐山真面目也不知自己身在此山中。
二十台娃娃机每台各不相同,漂亮的毛绒娃娃太软不好抓,奇形怪状的丑娃娃棱角分明很好抓,唐轲心驰神往,小篮子里没游戏币了便去闺蜜和老公的篮子里捞。薛佳音本身不热衷于玩这个所以不计较,傅裕想是想玩但看到唐轲恨不得钻进机子里的模样忽然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对的。
“傅裕,你看到了吗?它刚刚是在鄙视我吗?”唐轲义愤填膺,难以置信一只毛绒猪明明被她稳稳地抓住,却在快到洞口的前一秒掉了下来,还嘲讽地将屁股对着她。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傅裕默契地往她手里填补弹药,“再来一次。”
“我就不信了!”
薛佳音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杀红了眼,年年考年年错,她就是这样。比较令薛佳音感兴趣的是唐轲口中“对我没那意思”的姓傅名裕者,他真的没那意思?她看未必。
面无表情能藏住的情感起伏,眼神可藏不住。薛佳音本就强烈怀疑傅裕抵挡不住唐轲的人设,今儿线下一调查,她确认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一句话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唐轲终于抓到毛绒猪,姐想要,姐得到。她转战另一台机子。这时,薛佳音小声叫住了傅裕。
“哎,问你个事。”
傅裕停下来,“什么?”
“你想不想和她单独约会?”
傅裕往唐轲的方向看去,虽说是友军,但他不愿透露太多,便模棱两可地说:“我们没到那个地步。”
薛佳音悠闲地把空篮子放在一边,说:“你很明显喜欢她啊,但她喜不喜欢你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我们没到那个地步。”傅裕依旧同样说辞。
“哦。”薛佳音看手机,“晚上我们还要去看电影,转我五十,这位子就归你了。”
“......”
游戏厅内人来人往,嘈杂的环境替傅裕内心震感强烈的动摇打了掩护。
“什么?我没听清?”薛佳音的拷问手段十分高明,事实上姓傅名裕者并未张口。
“……”
傅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付款码。”
20. 20抽
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在眼前利益的驱使下破了土,傅裕在原地等,抓那头鄙视过他老婆的毛绒猪作消遣,别人在等一枚游戏币投下去,可以控制娃娃机爪子的那十几秒,而他在等五十块投下去,老婆能不能和他单独约会。
今天也不是星期四啊,为什么彻底疯狂了?
看见一点甜头就放大招的行为有悖他这颗高手玩家的头脑。
分明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她们无话不谈,玩弄他于股掌之间,他却偏偏期待另外的万一。
一起吃饭的叫饭友,一起打游戏的叫队友,一起看电影的呢?
无论怎么想都是友人以上。
这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另一边,唐轲再次弹尽粮绝,一转头看见薛佳音两手空空,优哉游哉地闲逛过来。
“导师找我有事儿,我不陪你玩了,先回去了哈。”薛佳音言简意赅,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唐轲想也没想便驳回了她的话,“才出来多久你就要走,不行。”
薛佳音亮出聊天记录:“真有事儿,他发了我一篇论文让我尽快审稿,你看。”
“烦人!”唐轲埋怨,“你都放假了他还让你干活!”
“我习惯了。”薛佳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你老公也可以陪你,你们晚上再一起看个电影,不用太早回来。”
如果话说到这般地步唐轲还听不出来,那才有问题。她无情打掉薛佳音的手,说:“乱点鸳鸯谱,说了没有感情的婚姻才比金坚,你还不死心?”
“不死心的哪里是我啊。”薛佳音被打疼了,委屈地撇撇嘴。
与其说她在cos月老点鸳鸯谱,不如说Dr.薛妙手回春,尝试治好唐某人婚姻白内障的臭毛病。撮合他俩从来不是薛佳音的目的,况且他们要是真合适也轮不到她插手,唐轲的情感观没有七分熟也有五分熟,有主见有判断,喜欢什么样的上手比动嘴快,她不担心这个。
她担心唐轲把婚姻当儿戏然而傅裕一直在动真格,时间一长等唐反应过来,突然发现这场交易不对等,她的道德感会碎得七零八落。早晚都要面对,当然越早越好,顺手的事。
“算了算了,既然你这么冤枉我,那你跟我一起回去,我看论文你在旁边看剧。”薛佳音说着,雷厉风行地抓住唐轲往出口闯。
“哎哎哎!”唐轲没玩尽兴,不想走,一个劲地拔河,“等一下等一下嘛!傅裕那边还有三十个币没花完呢,花完再走!”
“我现在就走。”
“不走!”
“走!”
“妈妈!”
“叫奶奶也没用。”
“心好痛……”
“再给你买五十个币。”
“你走吧,我老公可以陪我。”
二十有七职业变脸选手——唐轲是也。
她捧着五十个币站在门口目送一位恪尽职守的科研工作者离开,傅裕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问道:“你朋友为什么先走了?”
唐轲神情庄严而郑重,仿佛看见了祖国的未来:“她啊,去追逐她的梦想了。”
“那太可惜了。”
唐轲怀疑自己的耳朵:“嗯?”
她在搞捧杀他在干什么?牛头不对马嘴。
傅裕面不改色地改口:“我是说,那太伟大了。”
唐轲解释薛佳音也算教授手下的打工人,从某个角度来说跟他们上班族没区别,任人差遣。说罢,她从自己的篮子里抓了一把游戏币还给傅裕,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走吧,挥霍掉最后的家产,我们也回去好了。”唐轲将金属游戏币晃得丁零当啷响。
傅裕身形一顿,追问:“电影不看了吗?”
“什么电影?”唐轲眯起眼睛,想起薛佳音老谋深算的嘴脸,“她不会也跟你说了什么让我们晚上一起看电影不用太早回家这种话吧?”
傅裕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被骗,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其实我......”
“啧,亏我还说她是友军。”唐轲无意识打断他,气势汹汹地拿出手机按住说话:“薛佳音,我告诉你,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的,霍霍我就算了,霍霍无辜的人是不是过分了?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唐轲并不是真生薛佳音的气,她把她当亲人,亲人在外不小心令人难堪了,总要当着被害人的面说她两句,再老老实实赔罪,才不至于败坏了好感。两头都是好人,唐轲不想任何一方对另一方产生不好的印象,否则她夹在中间很难办。
“......”
傅裕只是站在那里,却被迫经历了分道扬镳,滋味难以言喻。
好一个爱情不是想买就能买,等下他去找老板删掉那段他扫码支付五十元的监控。
唐轲挤出一抹笑,不好意思地向傅裕道歉:“她平时不这样,本质上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哦。”傅裕失魂落魄地走进人群,被一个正在跑跳玩闹的小孩肘击了大腿。
是他的错觉吗,大动脉的血为何在汩汩流出。
唐轲连忙跟上,关注他的表情,亡羊补牢中:“你随自己开心就好啦,别管她怎么看怎么说,嗯?”
傅裕快哭了。她以为俏皮地眨眨眼就能蒙混过关吗,坏女人。
现实提醒了他一万遍他的所作所为皆是无用功,可他仍不死心地等待哪怕一瞬间的回应。
区区韭菜,有他的大动脉好割吗。
来往拥挤的人群容易造成磕磕碰碰,为避免频繁磕碰,唐轲一点点靠近身旁的人,缩小被攻击范围。然而当她的手臂碰到傅裕凉凉的皮肤时,他竟悄悄地移开了。
?
这么生气吗?
唐轲有些难过。
“哎,傅裕。”她内疚地拉住他的衣角,眉毛耷拉下来,“你不开心了吗?”
傅裕没有把脸转过去,始终目视前方,在人流中寸步而行。
唐轲紧紧跟在他后面,“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我回去一定狠狠说说她,以后不在你面前乱说话了,好不好?你就网开一面吧,咱还是哥们儿行不?”
“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
唐轲笑容僵硬:“不至于……”
“再往前走就是员工休息间了,闲杂人等不能进。”
傅裕指了指门上的警示牌,随后坐在一把透明塑料椅子上,拍掉另一把椅子上的灰尘,对她说:“你也坐,站那么久不累吗?”
这是一片空旷地带,由于没有娱乐设施,人相对较少,原来他闷头往前走不是生气是急着呼吸新鲜空气。
唐轲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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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了,猛地甩出手中几乎有瑜伽球那么大袋的毛绒娃娃,全数朝他的肩膀抡去,“耍我?”
“不是。”傅裕捡起不慎被离心力甩出去的两只娃娃,塞进袋子里,拉紧抽绳以防它们再掉出来。手背的青筋蜿蜒起伏,不一会儿,修长的手指便打好了一个漂亮的结。
“调戏你。”
“……”唐轲中了迷.幻.药似的杵在原地,不敢相信一个纯情老实人嘴里竟说出这种话。
“虽然我的确是牛马没错……”
“不是马戏团。”傅裕有史以来第一次打断她的梗,目光澄澈地看向她,“我很纯粹地在,调戏你。”
“……”唐轲浑身发麻,发誓以后再也不逗处男玩了,劝闺蜜也不要,他的用词已经完全不分东南西北七大姑八大姨了。
“请问你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她问。
唐轲不坐下,傅裕只能仰视她。毛绒娃娃被他当作抱枕按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娃娃上,不答反问:
“晚上可以陪我一起看电影吗?”
此刻下午两点,距离晚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答应,或者不答应,都不可能把他抛下一个人走掉。
“看什么电影?”唐轲问。
“《XXXX》”傅裕报了一部当火的电影名,“豆瓣评分8.1。”
“好吧。”唐轲坐下来,就地取材又问了一遍被他回避掉的问题:“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看电影?”
傅裕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利索地购入两张电影票,处变不惊地开口:“受你朋友的启发。六点十分的可以吗?”
唐轲:“可以。等等,受她启发?我以为她瞎撮合我们你生气了。”
傅裕侧过头,脸枕在手背上,视线移到她的脸上,说:“我们还需要撮合?家长见了,证也领了,老公老婆也叫了,还需要怎么撮合?”
“诶伪证了啊,你没叫过我老婆。”
“老婆。”
“……”唐轲捂住心脏,“妈的。”
“怎么了?”
“来你把耳机摘下来说话来。”唐轲转了转手腕,倒要看看对方的军师在哪里。
“我没戴耳机,什么意思?”傅裕给她展示干净的双耳。
这下又呆头呆脑了。唐轲直冷笑:“傅裕,你变了。”
傅裕嗯了一声,“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放屁,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唐轲受不了好好一老实人突然变得这么,这么撩?
傅裕沉吟半晌,“看完电影告诉你。”
“为什么?”
“怕你听完会鸽了我。”
唐轲翘起二郎腿,轻浮地切出一口气,“我现在也能鸽了你。”
这时路过一儿童票身高的小男孩儿,意外道听途说“割了你”的字眼,担忧地拉紧妈妈的手,惊恐又好奇地偷窥着他们。
傅裕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娃娃往下挪了挪。
唐轲则立马实行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未成年的身心灵健康,抬手对小男孩说:“这位叔叔没事儿,姐姐说的是放飞鸽子的鸽。”
小男孩咕哝两声跑远了,十分认生。
傅裕闭上眼睛,头靠在背后的白色墙壁上,几乎要认祖归宗。
豁出去半天,辈份还差开了。
21. 21抽
药葫芦卖药,酒葫芦卖酒,然而具体是什么药什么酒,光看葫芦外形无论如何也判断不出来。唐轲别无他法,只当他是大姨夫来了。
哇,何等聪慧过人灵根不凡,所有疑点都迎刃而解了。
傅裕抱起毛绒娃娃堆,掌心朝上掂了掂,问:“要不要寄存?太多了。”
还有点碍事,这样的体积进影厅是要买票的。
“不知道能不能寄存哎,我去问问前台。”
唐轲以前抓过的娃娃机,大多是被抓走的娃娃泼出去的水,店家不给回收,野生的娃娃机更不用说,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你抓到它它就是你的了,随地放生达咩。也就唐轲救风尘的基因作祟,心甘情愿地统统背回家,早在尚未实现经济自由的年纪,她就已经实现了娃娃自由。
询问过后,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可以寄存,还可以用小娃娃换别的礼品。唐轲惊喜万分,追问有哪些礼品可以换。
38只小娃换手提包大小的中娃,68只换抱枕大小的大娃,98只换半个人身子大小的超大娃,188只换乐高……等等,唐轲揪心懊悔,按这个汇率,算上以前送人的捐助的被她妈当学生期末奖品发放的,岂不是早就能凑够一栋房子的首付了?
“都存起来吧,手机号是……”唐轲痛定思痛,在这家娃娃店开了户,决心憋个大的拿下柜子最上层那盒乐高,送给傅裕。
嗯?
送给傅裕?
为什么要送给他?
唐轲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感到些许困惑,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虽说现在年轻人之间不提倡这个,但和利害相关的人搞好关系总没有错。
下午他们继续在游戏城的其他区域游玩,唐轲属于矮个子里拔尖,偏科抓娃娃,而傅裕似乎对什么游戏都很擅长,哪怕是没玩过的玩两次就上手了。即便唐轲不怎么要强,受此情此景刺激也难免产生不甘心的情绪,和这种人一起玩她绝对不A钱,除非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傅裕玩游戏时,有条件反射寻找游戏机制的职业习惯,有的可以归于概率游戏,吃运气和机会,有的吃操作技巧,必要时跳几下开发者挖的坑,便能大概猜出他们的意图。
他一边解答唐轲的问题,一边气定神闲地玩弄游戏于股掌之间,摇杆下的角色正勤奋地嚯嚯哈嘿,被打的只剩一滴血,而操纵者本人脸上甚至连一丝面部肌肉的抽动都没有,靠最后一滴血反杀对方。
“呜哇,恶趣味。”唐轲评价。什么机制什么操作实际上手玩儿根本都是天方夜谭,她学不会,摆摆手放弃了。
从游戏城出来后,唐轲在小程序上点了两杯果茶,喜欢的二次元IP正好在和这家奶茶店品牌联名,买双杯套餐送亚克力周边。不买不知道,一买吓一跳,她意外得知傅裕也追这个IP,而且是漫画党。
虽说阿宅之间会相互吸引,但不同属性的阿宅仍遵循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原则,唐轲起初认为他只是电玩派,没想到也看番推角色。
那有得聊了。唐轲小嘴叭叭,从三楼叭到一楼取果茶,又从一楼叭到四楼吃晚饭。
从《小马宝莉》奠定的群像爱好基础,到《好想告诉你》发展出的“嗑CP”属性,再往后她的品味逐渐趋于日常流。比起动漫,唐轲的“宅体”更多体现在小说上,小时候在言情小说外面套一层严肃文学的书皮掩人耳目,《狂人日记》下面全是狂人日记——古早作者下笔没轻没重,她当时没看懂的,长大后再想起来,满脸通黄。
傅裕虽涉猎广泛但大多不感冒,很平静地理解和尊重所有产品,有始有终地追完连载,是琼浆玉液还是一壶马尿他自有判断。他看出唐轲分享时有意隐瞒“腐女”身份,便坦言他不介意这方面,百合漫画他也看,本质上来说算一丘之貉。
彻底摊开宅属性比生理上的坦诚相见更不容易,唐轲愈发觉得魔幻,原本没想透露那么多,却在不知不觉间什么都交代了。
“完了。”唐轲仰天长叹,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
聊宅是了爽了,可回归三次元,他是你老公啊,怎么想都很割裂。亲友分手删列表,结果过年回家在一起吃年夜饭?救命,风马牛不相及的场面。
傅裕听见叹息,关切地抬眸,“怎么了?”
唐轲缓缓道:“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婚怕是不好离。”
“哦。”傅裕看向别处,“那你可千万要把我看住了,不然哪天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被投厕的帖子,至少顺着民政局能找到我。”
“赤裸裸的威胁啊,”唐轲用脚尖轻踢他的膝盖,“下作。”
傅裕被骂了也不恼,疑似得意地往后靠,小腿不着痕迹地往前伸了伸。
她想踹可以踹个够,他不下作就会有下家,社会生存法则就是这样残酷。总是把形婚啊离婚啊挂在嘴边,真当他的心是铁做的。
他看了眼时间,电影还有二十分钟开场,影院就在楼上,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
“走吧。”他说,向她伸出手。
唐轲没拉他的手,轴得很,面目狰狞地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口口声声:“朕是主角,不用扶。”
“……”傅裕任重道远,而当务之急是摆脱太监身份,和她平起平坐。
“牵手。”他说,直勾勾地看着她。
唐轲扯了扯嘴角,“怕我丢?”
傅裕没回答,“牵一下。”
说实话,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她的被害妄想症第一时间发作,但凡他脸红一些,她都可以视其为偶像剧情节,偏偏他一本正经,还暗自期待的样子,感觉有猫腻。
“牵了会怎么样?”她非常警惕。
傅裕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偏过头,轻吐出一口气。
这是唐轲第一次看见他露出明显的笑容,不过好像是被她气笑的。
“把你卖了。”他说。
“仪表堂堂的,做这种生意不好……”还能开玩笑,说明没问题,唐轲放心牵住他的手,没油没汗没脏东西,安全着陆,“还以为你会使什么绊子。”
“我也是主角,没那么坏。”傅裕牵着她走出餐厅,一路畅通无阻地坐自动扶梯到达影院。
傍晚正是电影入场高峰期,兑票的机器前排了两排队伍。唐轲理解他为什么要牵牵手了,门口人来人往的确容易走散。
只是,排在队伍里面,也需要一直牵着吗……
唐轲不免心猿意马。
她很少自作多情,经过现实的拷打她内心的小鹿早已坐上轮椅喝上茶,掀不起一丝风浪,可眼下的状况实在太可疑,这里没有需要他们证明夫妻恩爱的旁人,也没有两个人占一个位的必要,傅裕毫无察觉地牵着她的手,握得牢固,就像真正的情侣一样。
难不成,看电影的全程,他也要一直牵着她的手?
等下!他不会突然亲过来吧?
少女漫画里都是这样画的!电视剧也是!大家就爱看这个!
靠,他要是突然亲过来怎么办?
她要为了票房向艺术献身吗?
不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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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歪了,她是去看电影,不是去拍电影。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不松手。
在唐轲异想天开时,傅裕已经兑好了两张电影票,走向影厅。他不是没感觉出她的不自在,掌心的小手时紧时松,是她纠结犹豫的具象化。
到达座位后,傅裕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唐轲怔了怔,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整理衣摆。
影厅的灯光忽地全灭,银幕里的故事随着渐强的音乐一幕幕展开。而傅裕认为,他的故事,今晚到这一步就够了。
他不想松手,但那样会令她难堪,他也不想令她难堪,所以到这一步,就够了。
或许她多多少少意识到了他的感情,思绪为他乱了一秒,有这短短的一秒,他就够解气了。
电影不错,演员演技在线,情节点到为止,配乐身临其境。途中唐轲侧过身和傅裕吐槽其中的梗,他也会戳戳她的胳膊,贴近她的耳朵发弹幕。这是一部老少皆宜的科幻电影,有尿点爽点也有感动点,总体算得上合格的市场电影。
影片结束后,唐轲意犹未尽地回顾电影内容,在车上刷手机,看别人的影评,挖掘出很多彩蛋。两个多小时的电影过后,她先前脑子里旖旎的想法统统消散了。傅裕很正常,并没有发生能够令票房大卖的事情,是她多虑了,这破脑子就是看言情小说看坏的。
车子停在了唐轲住的小区门口,夜晚的街道和白天看起来有所不同,高高的电线杆伸出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洒下一片盲风涩雨。
唐轲握住车门把手,临下车前,向傅裕道谢:“辛苦你啦!你也早点回,晚安!”
然而回应她的是车门上锁的咔哒声。
“......”唐轲满头黑线,转身看向趴在方向盘上,正同样看着她的傅裕。
她以肉眼可见地慢速度,双手机械地交叉在胸前,脑子又坏了,徐徐发问:“干什么,杀妻骗保......”
傅裕见惯不怪,好整以暇地说:“再猜。”
猜什么猜,你今天有够不对劲的了,已经远超出我对你的认知,又不是考研,猜什么猜!
唐轲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猜不出来吗?”傅裕语调轻飘飘,路灯的灯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唐轲举起双手,美女投降,求一刀痛快,“猜不到,你直接说吧,别再放广告了。”
她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其实没必要,但她下意识这么做了。无论他是突然亲上来,还是突然给她来一拳,闭上眼似乎都没错。套公式就是快。
等了很久,黑暗之外都没有动静,唐轲微微眯开一条缝,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手撑着脑袋,十分有耐心地干坐在那儿,欣赏她。
“你电池被扣了?怎么不说话?”唐轲手都举酸了。
傅裕收回目光,靠在车椅上。说来话长,但他必须长话短说,同时必须保证不冲动不露馅,不让她为难。
“唐轲。”
“在。”唐轲正襟危坐,“哎哟好严肃,人民代表大会的感jio。”
“不严肃,抽屉里有零食,你可以偷吃。”
“不敢不敢,你说。”
傅裕拉开抽屉,拿出几包鱼豆腐干递给她,说:“我希望你能......”
把我当成你真正的丈夫对待。
“不!”他的话未说完,唐轲遽然甩开刚接到手的鱼豆腐干,刚正不阿:“我是普通热心群众,不是阿拉丁神灯!”
22. 22抽
傅裕定睛看了她一会儿,认命般捡起零食,抬了抬眼镜,说:“你这是绝症,得治,治不好,得死。”
唐轲捂住嘴巴,摇头摇出“大王饶命”四个字,闷声说:“唔闭嘴,雷讲。”
蹩脚粤语实在不够给她打掩护,仔细听的话,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氛围好得无坚不摧,怎么破坏也还是令人坐立难安,她有些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要知道,那句经典咏流传的“毕竟我也是男人啊”,保不齐就会从傅裕嘴巴里说出来。
常常因高冷的外表被误解为冰山男,一旦和他交流过一次便知道这与事实不符,可话又说回来,他不开口时,也太像网恋骗子会用的头像男了!
那种,若隐若现,神神秘秘,朦朦胧胧,挠人心痒痒的,网恋感。
唐轲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会因年少的幻想而心动。
眼前这位一副鸡碰上黄鼠狼似的胆战心惊模样,让傅裕感到无可奈何。
她的回避表现得太明显了,根本不给他施展心思的机会,要么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要么偏离轨道装傻充愣。
对成年人来说,回避,又何尝不是一种答案。
傅裕平静地靠在头枕上,脖颈透显出几根青筋,喉结沮丧地上下滚动。
退一步好了,她都这样为难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微微偏过头,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会以为我要表白吧?”
唐轲眨了眨眼,保持沉默。
诶?骗人的吧?难道不是吗?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看着点气氛啊大哥。
“就算我要表白,你的反应未免太伤人了。”
唐轲放开捂着嘴的手,将碎发捋到耳后。
娇羞吗,她也会一点。
“别装了,不是。”
唐轲嘴唇瘪下去:“哦,不是就不是呗。”
“按道理,我们是夫妻,对吧?”傅裕问。
唐轲提供更加严谨的版本:“按法律,我们是夫妻了。”
“嗯,很好。”傅裕车轱辘话来回说,为的就是接下来这句话:“我觉得,你对自己的丈夫,一点都不好。”
“?”这话听上去像在告状,又有点儿,像撒娇,唐轲懵了,“对谁?对你?”
“嗯,对我。”
“我对你不好吗?哪儿不好?”
这倒出乎唐轲的意料,她以为他们的相处方式能带来双赢的结果,有默契又有分寸,除了男女之情的部分差强人意,说他们是21世纪琴瑟和谐最佳拍档都不为过。
难道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而他对这段关系其实并不满意吗?
傅裕按下车窗,一股暖风涌入,夏日炎炎,却并不让人感到黏腻和燥热。他神色如常,脸上没有指控人的愤怒,也没有受害者的凄凉,不悲不喜,仿佛说的是饭菜咸了还是淡了之类的小事。
“我们,和以往约定俗成的婚姻不同,虽然是相亲认识,但也算萍水相逢的朋友。既然我们的婚姻建立在友情的基础之上,我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处理‘丈夫’这个身份的。”
傅裕没有看她,余光却始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继续说道:
“今天,你朋友在的时候,你放得很开,看上去十分自由,她走之后,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你的第一反应是趁早打道回府。”
他的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腿.间,指尖温润地摩擦着掌骨。人一旦一败涂地,便有无所顾忌解放天性的倾向,俗称破罐子破摔。
“友情,也有吃醋一说吧?”他说。
他的用词十分性感,不对,露骨?不对,总之听起来有点儿限制级。
“嗯……”唐轲未能发动伶牙俐齿的本领,除了应和别无他辞。
傅裕摊开手,又合上,表现他的善解人意的同时,夹带一点儿埋怨的私货,说:“当然,我自知比不上你的老朋友,你对我不感兴趣也很正常,但我以为,你至少看在我是你丈夫的份上,会多考虑考虑我。抓娃娃,逛街,吃饭,看电影,唱歌,那些你喜欢做的事情,当你想找个伴时,至少,我也能在选项里面。”
他看向她,“事实上,我不在,对吗?”
也许是到了一天中最应该放空大脑的时刻,也许是一时间接收太多信息大脑消化不良,更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惨惨戚戚而神态倔强动人,唐轲不知不觉间慌了神。
她想也没想地否认:“不是的,你在……”
“抱歉,没体会到。当丈夫我当的很失败,当朋友我也很失败。”
“不儿……”唐轲心疼坏了,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臂,语气急切:“你真的在啊!你看,我打游戏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有什么好吃的我也第一个找你一起去!你忘了吗?!”
傅裕由她晃,心情缓和许多,却依旧铁面无私地板着一张脸:“这就是我在你那儿的最高纪录了。”
“怎么这样……”唐轲内心连连叫冤,她从来不做排挤人的勾当,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她特偏心,说的好话全是骗人似的。
“我也要尊重你的意愿呀,我喜欢做的事情你不一定喜欢。”
“你没问过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所以要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嘛,你看,今天我们聊了很多不是吗?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追番呀,逛展呀,对吧?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没有不考虑你。”
傅裕眉梢轻抬,重复她的话:“深入了解……在我的认知里,光聊天吃饭不算深入。”
“是呀是呀。”
“算了,你只有上班吃饭打游戏……”
他又开始念紧箍咒了。
“周末逛街找你,探店打卡找你,看电影也找你,有事没事我就来骚扰你,热暴力你。”唐轲连珠炮似的保证,堵住他所有找茬的可能。
“哦,最好是。”傅裕解锁车门,扬了扬下巴,“去吧,晚安。”
幸好幸好,再不松口她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唐轲提的心吊的胆化成一滩不屑的口气:“这事儿整的,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
她开门下车,傅裕也下车,送她到马路对面。理顺前因后果之后,唐轲再想起今天一天他的奇怪表现,只感到好笑,便故意callback,伸出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用取笑的腔调问:“还要牵手吗?傅裕小朋友?”
“……”
哈哈,他知道他现在特像什么知道吗?像勤勤恳恳做完值日,又气鼓鼓地跑进办公室质问老师为什么自己没有小红花的幼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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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班儿童。
竟然因为她不跟他玩儿就闹别扭,太可爱了。
傅裕垂眸看了看她的手,随后看向她不把他当回事儿的嬉皮笑脸上。
就在唐轲过完贱瘾,准备收回手和他道别之际,一股出人意料的力气不由分说地拽她向前,魂没跟上呢,人已经扑进了一床滚烫的胸膛里。
傅裕抱住她,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若即若离地环着她的肩膀。
哎?
唐轲傻眼,小朋友,这不对吧?
“本来就很没面子了,你再说。”傅裕沉沉地控诉。
被抱在怀里听人讲话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声音不是从头顶传来的,而是出于在固体中的传播速度更快,先一步从他的左胸肋骨传到她的耳膜。
妈呀……什么东西咚咚响,是他的心跳声吗……
哥们儿你有点窦性心律不齐。
“你一害羞就会抱人吗?”唐轲真诚发问,倒是不敢轻举妄动推开他,万一触犯到他的逆鳞怎么办,毕竟刚刚这么霸道。
傅裕放轻呼吸,但心脏的跳动是他没有办法控制的。他低头时,下巴刚好能碰到她的头顶。
“你再说。”他抱得更紧。
“噢噢噢,是绞杀啊。”
“嗯。”傅裕的耳朵通红,暖色调的光线下,另类的红。
“我不笑你了,可以松开了吗?”唐轲好声好气地商量,不为别的,只因为窦性心律不齐这玩意儿好像会传染,她逐渐呼吸困难。
傅裕如果这时候松开她,耳朵和脖子的红就一定会侧漏。
不松的话,纯粹是妄想了,他不可能这样一直抱下去。
所以他在松手的那一刹那,迅速将她翻了个身,推了推她的背,说:“往前走,别回头。”
这是他们刚看的电影里的台词,说这句话的是一个为主角提供成长经验却在下一幕转瞬即逝的人物,老套但经典,庸俗但好用。
于是傅裕一镜到底,一边后退,一边对着唐轲的背影一字不差地背诵台词:“加油,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我永远在你身后。”
唐轲很快领悟到他的即兴表演,配合地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他岔开话题岔得太没水平了,念台词也没感情,一点调味料不放的同人二创不是好产品。
然而再转身时,只剩下黑色奥迪A5丝滑掉头,沉默离去的车屁股。
好好好,哥们儿觉得丢人,就真的把人丢了。
唐轲骂骂咧咧地上楼,回到家,一开门发现薛佳音捧着半颗西瓜,坐没坐相地杵在笔记本电脑前看搞笑综艺,压根看不出一丝被导师追着塞活干的烦躁和紧迫。
“哟,回来啦?”薛佳音随意抬了下头,却一眼被唐轲迷之绯红的脸颊吸引了去,“怎么了这是?脸这么红?他表白了?”
唐轲摸了摸脸,好像是有点烫。
“怎么可能。”她说,换上拖鞋,难得不拖延地去浴室卸妆。
怎么可能,但她今天的的确确想过这种可能。
之所以下意识地跳过这个可能,是因为在她眼里,没谈过恋爱的傅裕做这些事情时,想不到它们的后果。那么有经验的她,相应的就应该担起顾全大局的责任。
23. 23抽
年纪还小的时候,受荷尔蒙支配,唐轲也经历过为另一个人整夜难安、茶饭不思的阶段,还像小学生过家家那样和他一起畅想过未来的生活,什么百天纪念日啊,什么大明湖畔的约会啊,然而现实的骨感不是两个坐公交还刷着学生卡的小毛孩能承受的。
谈感情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谈浪漫的感情更是不讨好。和他牵过手,就有被他甩开的一天,和他亲过嘴,就有被他躲开的一天,和他聊过很多天,就有彼此冷淡疏离的一天。简而言之,上限越高,摔下来就越惨。
唐轲的分享欲很强,将她引以为傲的源源不断爆发的灵感说给旁人听,是她表达亲近的方式,可是某天,前男友对她说了两个字,彻底击碎了她对爱情的美好幻想。
他说她,无聊。
无、聊。
不是烦人,也不是话多,他说的是“无聊”。
当时唐轲无比愤怒,愤怒到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把他的答题卡选择题全部擦掉,可她只是愣在那里,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在那个写下答案后,无一例外都将得到批改的年龄,她感觉自己拿到了不及格。
所以你说爱情里面有什么呢?释放完荷尔蒙之后还剩下什么呢?年少时如此,成年后会好到哪里去吗?
成年人有成年人该考虑的问题,她有工作有朋友,有爱好有特长,已然是个完整的个体,甚至荷尔蒙的释放也能在乙女游戏里获得快.感。看得见摸得着的人固然充满诱惑,可当激素浓度变得稀薄之时,“无聊”二字又将跃然纸上。
她的婚姻不需要激素这层雾,脚踏实地,行稳致远。
对唐轲来说,她有趣地度过每个普通的一天,就很开心了。
薛佳音住在她家的这一周里,她白天坐公交上班,下午闺蜜在单位门口等她下班,两人有时去美食街扫荡,吃完掺和进中老年广场舞团当搅屎棍,有时在家点外卖拌韩剧。
虽说向傅裕保证了她要打响热暴力革命的第一枪,但实际上这几天她根本没什么表示,拢共只聊了两回,一回她说他爷爷送的西瓜超甜超好吃,一回她拍了张组装好的亚克力立牌给他看。不能怪她不上心,只能说她的现实生活太充实了,有什么话全都当场说给了身旁的闺蜜听,哪里记得手机里还有个人需要她骚扰。
晚上她们一边吃西瓜一边在平板上看剧,微信弹出一条新信息,高中班长陈湾发来的,微妙的一句问话:“在吗?”
按理说上过班的人都不会这么聊天了,有事说事,问个“在吗?”,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平板是唐轲的,班长要找的人自然也是她了。薛佳音瞧了瞧她,说:“陈湾哎,好久没看见这个的名字了,他找你啥事儿?”
唐轲摇摇头,切到聊天窗口,指尖敲字,嘴上回复薛佳音:“你一直在外面读书,当然很久没见过他啦,他现在在XX银行上班呢。日子可好了,老婆怀孕了,他马上要当爸爸了。”
陈湾在银行工作薛佳音是知道的,他的朋友圈清一色的业务广告,除此之外,关于这位高中时助人为乐的班长大人的其他现状,她一概不知。
“你咋知道?你去银行办业务碰到他然后他告诉你的?”薛佳音无端猜测。
“不是啦,他老婆朋友圈发的。”唐轲说。
薛佳音:“你和他老婆又是怎么认识的?”
唐轲嘿嘿憨笑,“打麻将认识的。”
薛佳音翻白眼,“我真服。”
世界就是这么小,唐轲偶尔会和同事景怡一起去搓麻,玩五毛一块的毛毛细雨过过瘾,体制外的老手一般不乐意参与这种小流水局,所以她们很难凑齐一桌。有一次恰好碰上一对麻将新手愿意和她们拼桌,聊天的过程中得知其中一位的丈夫是她们的高中班长,想来也是缘分,从那以后唐轲想打麻将时,都会问问她打不打。
聊天框那头,陈湾终于进入有事说事的阶段:
「你周六有空不?要不要来我家打麻将/呲牙」
「xjy是不是回来了?你们一起来呗/让我看看」
「正好很多年没见了,我叫上其他人,像高中那样,你们来我家玩,晚上在我这里吃饭,我下厨」
“呃……”薛佳音预感不妙,迟疑地说:“这个‘其他人’,不会包括……”
“肯定啊。”唐轲不计较地耸肩,“施博桓和他关系那么好,肯定有他。你想不想去?”
“我都行。”
高中那会儿,陈湾作为班长,施博桓作为体育委员,唐轲作为文娱干部,薛佳音作为学习委员,还有两名其他班级干事,一男一女,六人组时常开会讨论学校活动,一来二去关系愈发亲密。在一场文艺晚会的活动策划期间,唐轲和前男友互相暗生情愫,晚会上他向她告白,之后二人便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早恋。
陈湾家庭条件不错,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时,总会准备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他的父母十分开明,客厅装有家庭KTV,还有最新的游戏机,一群小孩在他家疯玩,他的父母也乐呵呵地欢迎。
高中毕业后六人组各奔东西,关系渐渐变淡了,只有陈湾和施博桓考去了同一所大学,称兄道弟到如今。
又几年过去,六人组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日子安稳后不免产生朝花夕拾的想法,因为有陈湾这座可靠的交通枢纽在,他们不至于联系不到任何一个人。
保险起见,唐轲先问了其他人的情况,陈湾回答:「都来,就差你们俩了!」
薛佳音见她神色犹豫,说:“觉得尴尬就拒绝呗,你不去我也不去,老实说我跟他们起码七八年没见了,我比你更尴尬。”
“尴尬倒是不尴尬......”唐轲对手指,“我怕他们问起我结婚的事,这个吧,我知道不是现在被问就是以后被问,但是我...我还没准备好啊。”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和前男友见面,只担心编不出一段合理的婚姻佳话,令她在昔日好友面前颜面扫地,光是没办婚礼没通知任何人就留下一大疑点了。
不去的话,“就差你们俩”这句话又给到她压力,她不愿做扫兴的那个人,六人组确实很多年没见了,陈湾组织这一趟也不容易,字里行间透露着诚恳,她这回要是不去,以后没底气找他媳妇打麻将。
Tank:「行,我和xjy一定准时到/呲牙」
唐轲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连夜拉着薛佳音陪她练习万一谈到婚姻相关的话题,她该怎么回答。
首先,不能全撒谎,真假参半,用“人嘛”“生活嘛”等话术模糊缝隙。其次,适当转移话题,切换焦点。再者,最重要的是,保持体面,绝不能透露半点她为了应付长辈轻易跟一个认识了没半年的男人闪婚的事实。
“可以吧?我觉得天衣无缝了,不光是他们,现在谁来了我都能应付!”唐轲自吹自擂,转头看见薛佳音困顿的眼皮突然睁大,得到正反馈的她更加自信,“我就说吧,世上无难事。”
“有......”薛佳音惊恐地盯着天花板。
“没有。”
“有蟑螂......”
“卧槽!”
两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在床头抱成一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天杀的,它有两块串联的2B橡皮那么大,照着床上两个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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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喘的2B。
蟑螂头上的两根触须快速移动,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它它它它会飞吗......”薛佳音的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声音碎得七零八落,她特别害怕蟑螂,今晚肯定要做噩梦了。
唐轲懊恼,她一直有定期喷杀虫剂,上个月刚好用完了,加上这个月事情一多,玩物丧志,大意了,竟然被这只乌漆嘛黑油光锃亮令人作呕的不速之客趁机而入。
“不管它会不会飞,我想飞了。”她说,没厉害到哪儿去,比薛佳音多一点勇气能直视它而已。
“这下怎么办啊!”薛佳音怕得哭腔爬上了喉咙,紧抓着被褥,“我不想死!”
唐轲也不知道怎么办,这老房子快有二十年的房龄了,物业不管这些,还会嫌她矫情,邻居这会儿肯定也睡了。要么,她拿上拖鞋跟它决一死战,要么,耗到双方有一方去世。
跟蟑螂比命长,比是比得过,但人家是世袭制,祖祖辈辈无穷尽也,她们三天不吃饭七天不喝水就会饿死渴死,行不通的。
怎么说,决一死战吗......
唐轲做不到,她现在腿都是软的。
死马当活马医,她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手机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发抖音唐轲我恨你!”薛佳音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除了发表遗言别无他法。
唐轲在唇中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拨出一则通话,等待接听。
现在是午夜十一点四十三分,若是无人接听,在情理之中,三天之后,新闻上出现她们两个人的马赛克面孔,也在情理之中。
“喂?”
谢天谢地,他接通了。
唐轲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委屈得不行:“傅裕,你可不可以,现在来我家一趟?”
“怎么了?”
听筒中传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杂乱声响。
“我家有脏东西......”她死死盯着沿着天花板棱角缓慢移动,走走停停的蟑螂,生怕它消失在视野中。
傅裕火急火燎地下床套上衣服,用肩膀抵着手机,问:“什么脏东西?有陌生人敲门吗?你别动。”
“你快来行吗......我坚持不住了。”唐轲没胆说实话,万一他也嫌她矫情,她们闺蜜俩今儿就得交代在这了。
大不了以后多买点东西给他赔罪,夫妻哪有隔夜仇啊是吧......
“好,我马上到,十分钟。”傅裕穿着拖鞋就冲出了门,风驰电掣间不忘安抚她的情绪:“你朋友跟你一起吗?你们先呆在安全的地方,我很快就到。”
他家离唐轲家正常车程需要近二十分钟,幸好夜晚道路上没车,够他开倍速行驶。
唐轲虽不善战,但能做个合格的军师。等傅裕来的空当,她一直关注着蟑螂的动向,同时还保护薛佳音这只缩头乌龟进了安全的浴室。
最可怕的不是蟑螂始终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们,而是她们每走一步,蟑螂也跟着走一步,谁知道下一秒它会不会双脚站立展示它的正面侧面背面然后突然开始讲中文。
咚咚咚。
它对敲门声有反应,爬行速度突然快了起来!
唐轲寒毛耸立,猛地打开房门。
“唐——”傅裕焦急的音调未落,就迅速地被一双快到起风的手拽进屋。
他来不及问些什么,便听见他关切的人躲在他的身后,穿着小马宝莉的卡通睡裙,墨黑色的秀发披肩,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帮我打一下蟑螂,求你了......”
啊。
原来,是螂给的诱惑。
24. 24抽
躲在玄关目睹猴子请来的救兵三下五除二地灭除祸害后,唐轲才觉得自己上西天的路上干净不少。
傅裕用扫帚杆子把蟑螂戳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浑身的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仿佛那玩意儿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她的衣领里乱爬。
她心有余悸地抱紧胸口,挪动脚步走近,说:“它死了吗?赶快丢垃圾桶!”
“死了。”傅裕用一团无比厚重的卫生纸包住尸体,算作小强的风光大葬。
“谢谢啊。”唐轲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对付蟑螂我真的不行。”
她穿得稀薄,脚趾无所适从地扒着拖鞋。傅裕不去看她,淡然地扶了下眼睛,蹲下身说:“我顺手帮你把垃圾也倒了吧。”
“不用不用……”唐轲连连摆手。
这怎么好意思呢,让人大老远跑这来做家务,像什么话。更何况他看上去一副明明已经入睡却被一通大惊小怪的电话吵醒的模样,刘海凌乱,后脑勺翘起一撮不乖的头发,休闲短裤的抽绳半梦半醒地晃荡,甚至穿着家里那双丑拖鞋就来了。
傅裕用手背抵住她上前阻止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又匆忙撇开,“它晚上还会爬出来,你要是不怕我就不倒。”
明知他在吓唬人,唐轲还是不争气地起了鸡皮疙瘩,“你不是说它死了吗?”
“做鬼也风流。”
“那还是麻烦师傅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吧。”
“好。”傅裕收紧垃圾袋口,打结,站起身,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的表情没由来地紧绷,唐轲自知理亏,又想缓和一下气氛,支支吾吾地抠了抠人中,一手叉腰一手扶头,故作滑稽地搔首弄姿凹造型,“我家水管……”
傅裕扭头就走。
“哎哎哎哎!”他显然秒懂了她的梗,唐轲好笑地跟上去,真心实意地道谢:“我知道大晚上的为这点小事把您老喊来有点儿不人道,但我实在找不着别的帮手了。万分!万分!感谢!改天请你吃饭!”
“没关系,份内之事而已。”傅裕在门口站停,扬了扬下巴,“开下门,我手脏。”
“哦哦。”唐轲按下门把手,眨巴眨巴眼睛,说:“那你回去小心点儿哈,打扰到你睡觉了不好意思,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早点休息,还有……”
傅裕踏出房门,背对她,看不清表情。
其实无论是道谢还是道歉,他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嗅觉细胞联通神经细胞不太平地叫嚣:她的房间好香。
跟他上次抱她,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侧过头,眼睑微垂,声调平稳地好心提醒道:“走光了姐,下次衣服穿多点。”
言毕,他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地提着垃圾袋,从安全出口下楼。
“……”唐轲低头看身上长到膝盖以下的睡裙,不明所以。
哪里走光了,她还特地穿上胸罩了呢,的确这件睡裙洗过很多遍领口有些松弛,但怎么说不至于走光吧。
他难道以为露出肩带就算走光?那她爹喝完酒掀起衣服露出啤酒肚逛大街算什么?
算走火入魔。
解决掉心头大患,唐轲和薛佳音得以安心躺回被窝。睡前,唐轲在手机上问候傅裕到家了没。
ForU:「到了」
Tank:「那就好!实在是麻烦你惹/感动」
ForU:「没事,怀民亦未寝」
「比起麻烦,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幸好只是蟑螂」
Tank:「哈哈哈哈哈担心我遭遇不测吗,那样的话我肯定会先报警」
ForU:「也要报我」
没有表情也没有标点符号的四个字,唐轲竟从中读出一丝酸味儿来。
Tank:「报你报你」
「《我的老公是工具人》」
ForU:「《我的老婆大半夜称家里水管破了》」
Tank:「哈哈哈哈你好烦」
「快去睡吧怀民/玫瑰」
ForU:「晚安」
Tank:「晚安」
关灯后,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唐轲的脑袋沉沉,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的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向来如此。
同学聚餐当天,班长听说她们没车,便十分有实力地派了一位外遣来接她们。唐轲上一次见前男友还是大学刚毕业那年夏天,她回高中母校看望恩师,恰好碰见他和他女朋友在校园里逛操场。
恩师是她妈妈的老朋友,知晓她曾经和施博桓偷偷早恋,但没有告诉她妈,他们分手后才当笑话谈起,那会儿迟来的鞭子已经打不到她身上了。
“他们在下面干嘛?追忆似水年华吗......”唐轲和恩师站在办公室的窗户旁,可以看见整片操场。
“你们以前夜自习课间逛操场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从窗户看你们的。”恩师说。
“说明什么,说明他长那么大泡妞的手段一点长进都没有。”唐轲煞有介事地总结。
恩师笑道:“他现在的女朋友是你们的学妹,也是我教的,你早来半小时,还能跟他们打个招呼。”
唐轲不敢恭维:“不了不了,以免打乱他的节奏。”
他们是高考前一个月分的手,两人最尴尬的时期被茫茫题海压了过去,加之暑假三个月自由空气的熏陶,之后再见到对方,也称得上和平。除非忍无可忍,一般情况下唐轲不习惯把场面搞得太糟糕,哪怕分手时施博桓冷脸直言不喜欢她念念叨叨一派胡言的性格,她也只是夸张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品味而已。
做人留一线,她留了很多线。
天线宝宝。
这个官她不当谁当。
所以上车后,唐轲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坐在驾驶位的施博桓打招呼,笑脸相迎:“嗨,好久不见。”
反观施博桓就没她这么自然了,重逢的第一张笑脸很糟糕,通过车内后视镜看见唐轲成熟的气场,一时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只讷讷地重复:“好久不见。”
幸好陈湾打电话来问接到人了没有,他一边回答,一边做心理缓冲。
他印象中的唐轲,比现在胖一些,梳着学生头短发,造型古板,行为却引领潮流,时常说出令人会心一笑的话来。而现在的唐轲,化着精致的妆,眉眼灵动,相较学生时代更加漂亮,安静地坐在后座看手机,明明是温和的氛围,却令他感到难以接近。
“嗨咯嗨咯!”陈湾通过扬声器向二位女士问好,“我这边都准备好了!有麻将桌有吃的喝的,包你们满意!”
唐轲客客气气地应声,“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到!”
有陈湾做润滑,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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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桓逐渐放平心态,问起她们的近况。
“就那样吧,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唐轲回答,看向薛佳音时挤眉弄眼,不正经地拉出后半句,“上吊的上吊,上坟的上坟。”
薛佳音呵呵:“你这不是并列句吧。”
“这是史家之绝唱。”
“我看这就是史。”
没一会儿两人便互损上了,她们经常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损得不可开交,毫无营养但这天确实也聊下去了。
施博桓插不上话,眼神频频瞟向后视镜中的唐轲,像跳远前摆了上百次臂也没跳出去的不及格生。好不容易得了空,他也只能插一句废话:“你们俩还是和以前一样关系好。”
“没办法,她现在靠我养活呢。”唐轲勾住薛佳音的手臂,风流地挑眉:“是吧?我朋友圈里只有你工资没我高。”
薛佳音捏紧拳头,“欺负读书人?”
车子停在一栋欧式小洋楼门口的停车位上,唐轲一下车便看到陈湾和他挺着大肚子的妻子站在那儿迎接他们,她受宠若惊地上前寒暄,一道给五个月大的胎儿送上中式问候三件套:吃了吗等会儿干嘛去呀最近怎么样。
看着唐轲亲近旁人的模样,施博桓突然明白她身上那股令人难以接近的信号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了。虽然她也会看他,会回他的话,但她不会跟他聊下去,不会跟他开玩笑,胜似无话可说。
他其实并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之所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他以前,听过她很多笑话。
唐轲忙着和老友们叙旧,未察觉身后有片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六人组的另外两位已在客厅坐了许久,模样大变,不好形容,只能说男的越来越像他爸,女的越来越像她妈。他们的性格倒是都和以前差不多,唐轲和他们聊两句便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陈湾招待客人的本领可谓宫廷级别,正如他所说,有吃有喝,有的玩有的聊,唐轲默默生出“投胎在这样的家庭里一定很幸福”之类大逆不道的念头,转而一想,就算现在投胎,她也是二胎了,没准她就是躲不开二胎的命。
为了不辜负新鲜的水果和整洁的麻将桌,事不宜迟,她一屁股坐上东风家,提议大家边搓边叙旧。
薛佳音不会打麻将,负责坐在唐轲旁边给她数钱和喂葡萄,毕竟靠她养活,金丝雀要有金丝雀的样子。
金丝雀占了唐轲右手边的位置,还剩一个左手边的位置,施博桓站在这儿看她的牌。如果是热闹,他要看她就让他看了,可这是牌桌,千万别影响了她的气运。
“你警告你你别说话啊,观棋不语。”唐轲仰头警惕地撇了施博桓一眼。
陈湾摸牌,眯眼笑:“看来牌很好哦,不让人说。”
看吧,多好的人上了牌桌都变得阴险狡诈。唐轲虚与委蛇地应对:“一般般吧,也就胡倒封顶而已。”
“真的吗?施博桓她的牌真有那么好吗?悄悄告诉我也是可以的。”陈湾打了张“九萬”。
“杠!”唐轲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不好意思,就是这么好。”
施博桓还是一句话插不上。
问题并不出在唐轲那里,而是在他,他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不自在,不对劲,不满意。
况且他最想问的,没有人提。
她结婚了,她的丈夫,她的婚姻生活,没有人提。
25. 25抽
有种说法是,和故人待在一起时,会不自觉陷入过往场景的氛围,唐轲觉得跟这帮人打麻将有点儿像下五子棋,赢钱不赢钱的无所谓了,玩的开心就好。
这是她给最后输钱的自己找的理由。
陈湾玩到一半下桌出门买菜去了,提着大袋小袋回来,一进厨房便锅铲不停地忙活了两个小时,饭菜香渐渐飘向客厅,香晕一片东南西北中发白。
他的手艺真不赖,不愧是老街饭馆唯一继承人,想当年他爸妈养活了一群被学校食堂摧残的嗷嗷待哺高中生,现如今他凭半生耳濡目染化身神厨小福贵造福老同学。唐轲大赞,声称这才是家乡的味道。
“这还不简单,好吃以后常聚呗!”陈湾一如既往地热情好客。
圆弧形餐桌让每个人挨一块吃饭,唐轲本想和薛佳音坐左邻居,和陈湾的妻子坐右邻居,真正开饭时人员变动,不知怎么的,坐在她的右手边的人成了施博桓,再右手边才是陈湾和他的妻子。
接着陈湾的发言,施博桓看了看他,说:“哪有那么容易常聚,你看这里,只有我和薛佳音没对象没家庭,她又还在读博士,人家一忙起来,你顶多只能找到我一个。”
他的话里有物是人非的遗憾,也有孤家寡人特有的诉苦,招来六人组已婚人士之一土豆的疑问,土豆是他的外号,英文名破忒头。
“对啊,很奇怪啊。薛佳音寡王一路硕博我能理解,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没对象?家里不催啊?”他问。
施博桓无奈地耸肩,“催啊,但是催了也没用,没遇上合适的。”
“确实,这也看缘分。没关系,薛佳音不着急,你也不用着急。”
正伸筷子夹五花肉的唐轲哈哈笑:“马上要来了。”
果然,手握五篇SCI的薛佳音跟一朵铿锵玫瑰似的反驳道:“别扯上我,我不但寡王一路硕博,我还要一路教授院士。”
众人欢笑不已。镇里出了个学术大牛,谁敢不敬?当然是纷纷举杯以示尊仰。他们一乡有个共识:读书永远是头一位要事,只要你还在读书,别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深奥的东西没什么好谈的,在座的除了薛佳音,学历最高只到本科,推杯换盏间又聊回了家长里短。
陈湾拍了拍施博桓的肩膀,富有且慷慨地安慰道:“没关系兄弟,总能遇上合适的,大不了去相亲,我大姨就是做媒的,包靠谱。”
听到关键词的唐轲虎躯一震。
施博桓想也没想地拒绝:“去去去,不管靠谱靠谱,相亲没好货,我才不去。”
喂,点谁呢。
唐轲拍案而起——
并没有。
她不提,谁知道她是相亲结的婚。
“你看你长得帅,身材好,工作稳定,肯定超级抢手,要不试试呗?”陈湾这番话一出口,真有点儿随了大姨的媒婆相。
施博桓依旧抗拒:“我没那么堕落,你死了这条心吧。”
唐轲:“……”
你清高,你高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三溪桥姻缘互助群”也有会员制,交了钱的那不叫堕落,那叫“veryimportantperson”。
陈湾持续为他的兄弟排忧解难,不放弃出谋划策:“我和我老婆是同事,土豆和他老婆大学认识的,小雨和她男朋友也是大学认识的,唐轲……”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她刚结,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可以问问她怎么找的对象,说不定能给你一点启发。”
让前女友给前男友传授找对象的经验,放在反目成仇的情侣身上,那相当残忍了,不过他们的往事已过去近十年之久,更何况唐轲大大咧咧无拘无束,一天相处下来没人觉得这对前情侣之间还有什么隔阂放不下。作为老友,给点建议掉不了几块肉。
唐轲清了清嗓子,像端庄空姐播报航班信息那样播报她早早打好腹稿:
“一见钟情。”
“……”
这就,没了?
施博桓哭笑不得:“怎么个一见钟情法,你也太抽象了吧。”
“一见钟情顾名思义就是一见钟情啊,我们在同一家餐厅吃饭,他坐在我后面,两人一回头,哎,噼里啪啦,你们懂吧,然后就看对眼了。”唐轲绘声绘色地描述。
“多久的事儿了?平时也不见你发朋友圈秀恩爱,情人节520七夕节,他难道都没表示表示?”施博桓看向她的左手,说了一句令她汗流浃背的话,“你怎么连戒指都不戴?低调过头了吧?”
我靠,忘记了。
唐轲压根没来得及养成已婚人士的自觉,就被赶鸭子上架地在外人面前表演老夫老妻的爱恨情仇。
“还真是。”唐轲顺坡下驴,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临时抱佛脚地刮出戒指痕迹,说:“可能昨晚洗完澡就两眼一眯啥也不管了,哎呀这不刚结婚吗,没习惯。”
这时陈湾和一旁的妻子十指相扣,亮出他们的婚戒,嘚瑟地说:“多戴戴就习惯了,不戴反而不习惯。”
施博桓移开视线,随手开了瓶啤酒,喝了一口突然记起他是开车来的,犹豫几秒,索性摆烂了。
桌上除了唐和薛,以及孕妈妈,其余人多少都沾了点酒。如果他送不了唐轲的话,也能让她送他回家。许久未见,他想跟她单独聊会儿天。
“对了,你没跟他住一起吗?”
酒过半程,他们聊起了经济投资,赚钱方面总是旱的旱死捞的涝死,各有独到的见解。土豆和陈湾谈得声音洪亮,薛佳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时不时掺和几句,唐轲歇了会儿又继续埋头苦吃,耳边嘈杂,没听清施博桓刚刚说了什么。
“啥呀?”她问。
施博桓靠近她的耳畔,重复道:“我说,你没跟他住在一起吗?今天我去接你们的时候,你好像是和薛佳音住一块儿。”
唐轲缩起脖子躲开,这个距离令她感到不舒服,幻视家里那位酒鬼老爹应酬后回到家,瘫在沙发上口齿不清地叫她倒水。
她放下筷子,让薛佳音帮忙抽张餐巾纸,边擦嘴边回答道:“当然住一起啊,这个房子是我结婚前租的,还没到期,薛佳音难得放暑假回来找我玩,所以这几天我们都住那儿。”
她的回答毫无破绽,施博桓垂下头,不再多问。
吃饱喝足到了唱长亭外古道边的时刻,陈湾含泪送走两位已经有家属来接的老友,并默认唐轲的老公也会来接她,薛佳音据说老家有急事,半小时前接了通电话提前走了,至于施博桓,他本想叫网约车送他回家,却听见他提议让唐轲开他的车送。
“这......”陈湾为难,问唐轲:“你觉得可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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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轲懵懂地指自己:“啊,我吗?”
“你老公已经来接你了吗?来了的话就不用管他了。”
“......”
殊不知唐轲的老公根本没收到通知。
虽然但是,唐轲一点儿也不想送,她既不知道施博桓家怎么走,也不擅长开夜路,不想送。
所以,她撒谎不眨眼地称:“他来了。”
防止露馅,她拿上包先行告退,“我先下去了哈,他马上到路口了。”
殊不知,唐轲的老公,仍然没有收到通知。
原以为到路口叫个车就能把谎圆上,唐轲站在电线杆旁,正准备下单,不料施博桓从身后冒了出来。
“他还有多久到?”
冷不丁的问句吓了她一大跳,她赶忙盖住手机屏幕,回头讪讪地笑了下,说:“不知道,可能堵车吧。”
该死,这还怎么圆谎。
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终于,唐轲的老公,收到了通知。
Tank:「来这接我,快!越快越好!」
「定位」
ForU:「?」
「要准备现金吗?」
当下的状况跟绑架没差了。唐轲心想。
她收起手机,双手抱胸来回跺脚,仿佛有多动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问:“你呢?你打车回去吗?”
“嗯。”施博桓和她并排站,一样数着眼前开过的车辆,良久,他说:“白天一直坐着没感觉,现在一看,你是不是长高了?”
他伸出手掌比划,从她的头顶延展,刚好延展到他的嘴唇。
唐轲抬了抬鞋跟,笑说:“无天然,纯科技。”
施博桓扬起嘴角,感到有活力。他所怀念的,正是她的玩笑话。
“你以前还说穿不来高跟鞋,特别磨脚。”他顺势说起从前。
“这也不是高跟鞋啊,乐福鞋。”
“什么是乐福鞋?”
“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施博桓的求知欲没那么强,只想跟她多聊会儿而已。在他所有的前任中,没有谁比唐轲更有趣,也没有谁分手后还愿意这般心平气和地和他做朋友。以至于他单单是听到唐轲的名字,想起的就全是他们交往时美好的画面。
晚风从路口吹过,吹乱了唐轲的头发,她拨开眼前阻挡视线的碎发,却接二连三地被风阻挠。
......
收到定位后,傅裕立即就出发了,这次他不像小强之战那晚紧迫,这次他好好勒紧了裤子,好好穿了鞋,收拾得相当人模狗样。
他顺着导航开车,想起唐轲提过一嘴周末有同学聚会,那么这地方应该是她同学家了。
她同学都在吗?她一定向同学介绍他了吧。想到这,傅裕正了正身子。别的头衔他可以不要,“唐轲的老公”这块牌匾他得举稳了。
开过一个红绿灯后,车向右转弯,转向灯一闪一闪,像歌厅开场前的舞台灯,好巧不巧,打在路口一对调情的情侣身上,男生为女生拨去脸上的头发,靠得亲近......
?
傅裕刹车,摁响喇叭。
长摁。
吵闹地长摁。
你——他——妈——把——手——撒——开——
26. 26抽
施博桓想起高中跑操时,唐轲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他站在男生的第一排,他们刚好一前一后站在一起,每次列队他都像现在这样摸乱她的头发,然后她就会用鞋后跟踢他的膝盖,听见旁人鄙视他们一大早打情骂俏,他乐在其中。
不一样的是,现在他一伸手,就被她拍开了。她用的力道不重,甚至算得上客气,可他的手背却感到无比的刺痛。
鸣笛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向声音的源头,分明秀发还在风中凌乱,不听话地模糊她的面容,在她的眼睫毛上打结,黏在她湿润的嘴唇,但她好像突然在一瞬间就不在乎这些了,眼里的欣喜清晰可见,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路小跑过去,竟然一次也没有回头,只匆匆留下一句力道不重,甚至算得上客气,却令他的心脏感到无比刺痛的告别:
“我老公来啦,先走了哈!”
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当初说分手时撂下一句狠话,也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好像从来不会挽留,从来向前走。
不,除了向前走,唐轲还会拐弯。她胯骨轴子一扭,通畅地钻进副驾,嘭地一下关上车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方才按喇叭按出过年动静的傅裕。
呃,好微妙的表情。
证件照面瘫脸上长了一双可以纳入管制刀具的眼睛。
她缓缓地往后仰,几乎整个后背贴在车门上,率先开口:“干嘛这样看着我......”
傅裕扫了眼她身后,说:“不介绍一下吗?同学聚会。”
可能是唐轲的错觉,她感觉他说“同学聚会”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说“同学呢?”“聚会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不,不了吧,这个点大家都散了。”她磕磕绊绊地摇头,按理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当下莫名有点儿紧张。
刚才施博桓出格的举动令她些许不爽,这种不爽在被傅裕撞见的那一刻白热化成了惊吓,程度不亚于她想转桌领导恰好要夹菜,顺序一乱,一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预感油然而生。
车子打着双闪,路口电线杆下的男人仍然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他们。傅裕远远嗅出这男的有问题,心思不正。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滑落,他定睛看着唐轲,说:“如果你给我的定位是熟睡的丈夫,那我就不问了,如果不是——”
唐轲嘴巴瘪成typeC充电口,吐槽:“呜哇,好糟糕的台词。”
“如果不是,我想问一下,”傅裕继续说道,“他是哪位?”
“高中同学。”唐轲不情不愿地回答。
“只是高中同学?”
“硬要说的话,也是前男友,非常久远的事了……”唐轲实在不想指名道姓地承认,黑历史总是难以启齿。
要说她的前男友竟是个明知前女友已婚还做出毫无边界感亲昵举动的直男癌重度患者,跟说她吃过屎有什么区别。
“哦。”
原来这位就是她大名鼎鼎的高中时期前男友。
傅裕侧身调整坐姿,更加面向她,问:“容我再八卦一下,你前男友他,是不是喜欢你?”
咿呀!不要逼她吃屎!
“我不知道他抽什么风,白天还好好的,不过你放心啊,我一下子把他推开了!”唐轲奋力解释,企图抹去他脑海中她的那几秒社交丑态,“我绝对不是那种出轨劈腿还和前任藕断丝连的人,没塌啊没塌,你放心!”
傅裕敛了敛眼皮,嘴里念念有词:“不否认他喜欢你啊......”
丢人,太丢人了,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丢人丢到家了。唐轲恨不得穿越过去再把前男友的答题卡选择题全部擦掉,重新考大学去吧,搞什么幺蛾子!
傅裕目光越过她的耳畔,眺望马路牙子,说:“他还在那儿站着呢,是不是在等我下去跟他打招呼?”
“别别别别别……”唐轲直摆手,“太尴尬了,连我都不想再面对他了,更别说你。”
“你不是说他抽风了吗?得送医院。”无辜的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大哥,你先听我说。”唐轲挡住他的视线,确保他的瞳孔里只有她的脸,严肃中带有一丝崩溃地说:
“我不管他对我有没有那种想法,今晚他算是狠狠地膈应到我了,还恰好被你看见,我这一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念在老同学的情份上我不跟他吵,但以后我一看见他立马绕道走,接触不了一点儿。所以你也别八卦太多,最好忘掉刚刚那几秒,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剪秋啊……”
她痛苦地按太阳穴。
傅裕捏住镜框向上抬了抬,“那我更要过去警告他了,违背妇女意志,该拖出去,杖、毙。”
“行了行了快走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一整天的好心情全被他毁了!”唐轲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不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傅裕异常固执。
“你能怎么办?往小了说,他只是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而已,没有明确说要吃我这颗回头草,万一告你个滥杀无辜怎么办?我天呐越想越膈应!”唐轲压低嗓子怒吼,“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
“出口气,就不烦了。”傅裕说。
唐轲恍恍惚惚地抬头:“出气?怎么出气?”
傅裕四指微曲,向内拢了拢,示意她靠过来。
典型的讲悄悄话前奏。唐轲将耳朵伸过去。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比悄悄话先一步贴上来的是他冰凉的手掌。
后脖颈被一股力道搂向前,视野中一堵胸膛逐渐放大,他裹着一阵清冽的风倾轧上来,唐轲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感官却变得格外敏感。
额头感知到他的体温,她心颤了一阵。
“什……”
“别动。”
气声极轻极近,她的睫毛微微翕动,仿佛被一场大雾笼罩,目光所及是他缓慢起伏的心口。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额前的刘海没准已经交缠在一起,呼吸也是。
“你……要airdrop给我什么东西吗?”唐轲小声发问。
傅裕喉结轻滚,心想,有,有很多。
想告诉你,我嫉妒,患得患失,以为见好就收是绝顶聪明的路径,但是一看到你身边有别的选择,我就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想告诉你我的鲁莽超乎你的想象,牵你的手是想在你这求一次机会,抱你也是,现在也是,给我一次机会。
当朋友当得很失败,是因为我对你产生了非分之想,当丈夫当得也很失败,是因为有这份非分之想我却不敢说。
我喜欢你。
“傅裕?”唐轲叫他的名字,明明还有气儿,怎么半天没动静。
“驱邪呢。”他说,白开水似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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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兽小兽乖,坏人都被赶跑了。”
匹配成功。
“我有勇气我都不怕,管他寒冬炎夏。”
唐轲的唱功一向值得认可,可能是听众靠太近的缘故,这一句的音调十分罕见地离谱离得遥远。
傅裕松开手,靠回座位,从容不迫地忙忙碌碌系安全带,放下手刹,说:“他走了。”
唐轲往车窗外看,“真的走了哎。”
“嗯,看到我们接吻,就走了。”
“我们哪儿有——我去,你好聪明。”唐轲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出气,她扬起嘴角,问:“他走之前什么表情?你有看到吗?”
“看到了,吃屎的表情。”傅裕手误开错雨刮器,迅速掰正。
唐轲没发现,沉浸在反击带来的舒爽余温中,用力地打了个响指,“我就说该吃屎的另有其人。”
她心底的阴云一哄而散,笑嘻嘻地转头欲夸赞傅裕,恰巧对面来车的远光灯照亮他的脸庞,她看见一只红透的耳垂。
嗯?等等。
其实,他根本不擅长做这些亲密的事情吧?牵个手要问,抱一下要躲,头碰头airdrop完了接根输液管就能去献血。根本就是不擅长嘛。
耍帅耍得叮当响,包袱在后面掉了一地都不知道呢。
方才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有点儿双标,施博桓碰她的时候,哪怕是小小的摸头顶的动作,她都难受至极,觉得此人不但是非不分还图谋不轨,但是傅裕碰她的时候,她没有那么抵触,反而期待他下一步会做什么,退一万步来说,不,应该是进一万步来说,他若是真的亲上来,她可能也不会推开他,好像已经在心底默认,无论做什么,更害羞的那个人,一定是傅裕。
别人难堪,她就不难堪,别人害羞,她就不害羞。世界是个巨大的量子纠缠。
“笑什么?”
“啊?”
只有汽车引擎隐隐作响的安静空气中,傅裕突兀地问道,他转头瞟了她一眼,她也不玩手机也不看风景,干攥着手提包在那偷笑。
唐轲回过神,搓了搓鼻尖,说:“没什么啊,我天生微笑唇。”
傅裕会买账就怪了,“说吧,我在你脑子怎么了?”
“真没有。”唐轲打算什么时候把他在她脑子里安装的监控给拆了,隐私懂吗隐私。
“我只是突然想到,”她偷偷略略地用余光戳他,嘴巴搞怪地嘟起,说:“你刚刚是不是有一点吃醋了。”
车子到达唐轲父母的住处楼下,她今晚住家里。傅裕从车前玻璃向上看了看,她家还亮着灯。
又是个点完鞭炮马上就跑的好机会。
“不然呢,他无证驾驶,我不能吃醋吗?”他说。
唐轲没想到他那么坦然,笑意更甚,重复他的话:“无证驾驶......谁有证,你有证?”
“我没有吗?”傅裕看着她。
“嗯,你有。”唐轲藏不住笑,万分肯定地给他竖了个昂首挺胸的大拇指。
不用照镜子傅裕也知道自己现在脸颊红成什么样,烫得冒烟。
他张开大手盖住唐轲的整张脸,从源头上解决着火的问题。
“你走,不要在这里取笑我。”
反差萌正中唐轲的红心,她像个地痞流氓一样仰天长笑,响彻整片小区,大摇大摆而去。
27. 27抽
唐轲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三不四地吃了份煎饼当早午餐,配玉米糊下咽。爸妈坐在客厅看电影,聊的内容却和电影不沾边,不知哪句台词点拨了他们,一聊起民生政策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已经习惯在这样新闻联播般的背景音中发呆放空了。
吃完最后一口煎饼,她想起薛佳音的行李还在出租屋里,下午得让她拿走。
“爸,你今天不出去吧?车子借我一下。”唐轲走向客厅。
唐父敷衍地嗯声,又马不停蹄地接上他关于“公共厕所到底应不应该设置坐便”这一宏大社会议题的独到见解。
董慈听不下去,相比之下还是女儿唇齿留香一些,便转头问:“你要车干嘛?”
“薛佳音的东西还在我那儿,等下给她送回去。”唐轲看见茶几旁摞有两大箱黄桃,感到陌生,“你们怎么买那么多黄桃?还是谁送的?”
“哦,你提醒我了。”董慈起身,“上次傅裕给我们家送了很多西瓜过来,礼尚往来我们也该送点什么回去。你爸有个朋友是卖水果的,他家黄桃很甜,你拿去给傅裕还有他爸妈吃。”
唐轲半蹲,试图搬起一箱,用力往上抬,黄桃的海拔足足上升了两厘米。她梗着脖子埋怨:“我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最后是唐父楼上楼下跑了两趟把这两箱黄桃送上的车,至于运到出租屋后怎么办,发挥唐轲的社交技能让小区楼下保安帮个忙就行,爸妈只能陪你到这了——一码归一码,父爱如山但立志于走出大山的中年男子唐某如是说。
唐轲先去薛佳音家接她,而后二人一起回出租屋。由于昨晚先走一步,薛佳音对后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唐轲也没打算提,无论是施博桓膈应人的行为,还是傅裕笨拙的反击,事后回忆起来,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后来施博桓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一开始没回,过了半小时他又发了一长段。
「我昨晚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捂脸」
「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你最后有点排斥我,你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新婚快乐,份子钱都准备好了,这么多年没见,我是有点紧张的。去年土豆婚礼你有事来不了,我们只在群里聊了两句,那时你还说自己是单身,今年突然就结婚了,我很诧异,但我是真心祝福你的,你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我替你高兴,高兴过了头不自觉地说了些胡话,你不用在意。言归正传,祝你新婚快乐!」
「转账1000.00元」
「备注:份子钱」
看见其中“记不太清”“误会”“替你高兴”“不自觉”等字眼,唐轲的眉头皱得更深,事实上他怎么想,又是把内心所想怎么说出来,她此刻都不认为和她有关,反而觉得他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跟她印象里的少年施博桓判若两人。
当然,她没空回忆少年施博桓又是怎样的面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轧死了她的十七岁,也轧死了她的旧情人。
搞了半天只有她还在默默坚守浪漫主义诗人的写作手法,同龄人早就用马赛克盖住窘迫,低像素抹去不体面,捂脸代替自嘲了。
Tank:「谢谢你的祝福!份子钱我就不收了/捂脸,我们还在筹备婚礼,等你什么时候喝上喜酒了再说/呲牙」
浪漫诗人满口胡言,不是为了合群,而是他妈的为了和这玩意儿沟通。话说到这份上,她也算仁至义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果他非要走小路那她也没办法。
送走薛佳音后,唐轲晚上回到出租屋,倍感冷清,闷头玩了会儿游戏,内心的空虚仍未能排解。
同样是宅家,一个人玩手机和两个人躺在床上互不打扰地玩手机,在形式上没多大区别,但在心理作用上千差万别。
她躺在床上,拍了一张翘着腿的照片发给薛佳音,配文:「桃花潭水深千尺」
研究死锐评:「不及坦克难为情」
Tank:「在干嘛?想我了吗?」
研究死:「?想你有两箱黄桃一个都不给我吃」
Tank:「还记仇呢,说了懒得拆嘛,总不能零零散散地送人吧」
研究死:「最好叠成一座金字塔送人,你蹲在前面cos狮身人面像」
人生谏言,不要给唐轲提抽象的意见,她是真的会落实。
Tank:「哈哈哈哈哈好主意我现在就去拆了它」
研究死:「/微笑」
闲来无事的唐轲说干就干,用美工刀划开包装箱,挑出大小接近的黄桃,在桌面一层一层地摞成金字塔状。
大功告成后她和艺术品一起自拍,笑容灿烂仿佛劳动人民最光荣。
研究死怨念深重地回复:「你要送谁发给谁/微笑,别在这干馋人/微笑」
Tank:「哦」
于是唐轲一键转发给傅裕,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一会儿,戴黑框眼镜的小猫头像右上角弹出一点红色。
ForU:「去哪里玩了,没见过的景点」
看看,这就是伯乐,理解她的才华。
文字说来话长,唐轲选择发语音,她按住说话:“我爸妈送你的黄桃,作为西瓜的回礼,薛佳音说放在箱子里不够有诚意,让我艺术加工一下再送给你。如何,十分满分打几分?”
ForU:「十分,可以卖给上海人」
“不卖,肥水不流外人田,专门送给你滴!”唐轲笑嘻嘻,“你明天送我上班不?”
ForU:「你现在方便打视频吗?」
之前闹过一次乌龙,他长了教训,先问再打。
唐轲并不扭捏,主动按下视频通话按键算是回答。看到画面后,她下意识拨弄额前的刘海,镜子在哪里,就得在哪里检查刘海。
傅裕正坐在沙发上,双肘撑着膝盖,半俯身对着镜头。他不动声色地调高画面亮度,话接上文:“明天,我和你一起上班。”
“好哦,太好了,你顺便把这两箱黄桃拿走,到公司还能分给同事们吃。”唐轲总算对自己的发型满意,把手机放在手机支架上。
“嗯,还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
“什么呀?”
傅裕两只大拇指挤压她在屏幕里的脸蛋,一下放大一下缩小,说:“我爸妈前几天来我这吃饭,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我说你现在住的地方离单位近,下班回家方便。但看他们的意思,还是希望我们能住一起。”
“唉他们迟早会说的,我爸妈也是。”父母的顾虑在唐轲的意料之内,同一个理由用多了他们逐渐免疫。
她倾身往前趴,下巴叠在手臂上,像胡桃夹子那样开口:“而且他们拿夫妻分居两年自动视为感情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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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法压我,我根本不占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我这房子是我三年前转正后租的,下个月整好满三年,他们让我不要继续租了,干脆搬去和你一起住,我连最后的理由都没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狡辩。不止是我爸妈,其实我在同学聚会上也被问了,还好刚结婚不久,我能勉强糊弄过去,但是以后时间一长,不好说,容易露馅。”
傅裕静静地看着她,隔着屏幕无法真正地对视,所以他的目光只能跟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走,等她说完,他才徐徐提出:
“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事儿,你……要不要住过来?”
唐轲直起腰,一副被震慑到的姿态,“你认真的吗?”
“嗯。”
“嘶……”唐轲纠结地摸脸,“我搬过去吃亏的可是你哦?”
傅裕想过她拒绝,也想过她委婉地把这个问题抛在一边不管,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扯了下嘴角,反问:“吃亏?我?”
“是啊。”唐轲比他精明得多,娓娓道来:“你看,房子是你自己辛辛苦苦买的,装修也是你辛辛苦苦搞的,一旦我拎包入住,你就得多腾一个房间给我,你不觉得吃亏吗?还是说——”
她笃定他没那个想法,故而放心大胆调笑道:“你准备让我跟你睡一个房间?”
什?!
傅裕哑口无言。
这部分内容他需要加载一会儿。
见他愣神,唐轲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指甲,“你不用牺牲那么多,该是你的财产就是你的财产,知道你好心,但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爸妈那边我再想想理由,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先斩后奏嘛,说我不小心续租了,没办法咯。”
“那你呢?”傅裕突兀地问。
唐轲的视线回到屏幕上,“什么我呢?”
傅裕随手抓了只抱枕,慵懒地倒向一边,手机也横过来,说:
“我不觉得吃亏,以你的身份,房产证上多加一个你的名字我也觉得合理。倒是你,你不觉得吃亏吗?即使,不睡一个房间。”
男女同居,就算不住一屋,也不可避免地会看见对方生活较为私密的一面。如果唐轲十分在意隐私的话,在家里就得提心吊胆处处防范,不如独居。傅裕不确定,她接不接受这一点。
唐轲听了他的话,满脑子“房产证加你的名字”,感动得稀里哗啦。
这哥们儿能处啊,受的是何等高尚的教育,还是说从小到大没遇过大挫折,竟然这么信任别人。
他越是大度,她越过意不去。以及他问她吃不吃亏,他不知道她青少年集训的时候睡过大通铺,大学毕业旅行在云南民宿男女混住过,更何况,她回老家住的时候,家里有个五大三粗的爹,所以她早就想过和男士同居是怎样的体验,和他们比起来,傅裕绝对是最白净的那个。
“傅裕啊,”唐轲佯装沧桑,指尖没火星子,却像抽了一根德高望重的老人烟,“别觉得同居一定是女人吃亏。”
“什么意思……”
“没什么,提醒你不要被我抓到你没穿裤子的样子而已。”唐轲胡诌道,企图令他知难而退。
傅裕老老实实地坐起来,抬高手机,从上至下拍摄,童叟无欺地说:
“我穿了的。”
?
她是这个意思吗?
28. 28抽
“啊看到了看到了,好棒好棒。”盯裆猫无感情地夸道,“好了快把我放下来吧。”
“哦。”傅裕听话地将手机落至水平视角。
她的话让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灵感,要不要用她的形象做只桌宠呢,鼠标一碰弹出对话框,张大嘴巴“傅裕傅裕”地叫,就像现在这样跟他互动,加个移动端接口,甚至还能揣兜里打包带走。
哇,宅味爆棚……又能怎。等会儿试一下。不被她发现就行了。
傅裕此时的心境跟唐轲喜欢用真人照片做表情包类似,他们在各自擅长的领域自娱自乐,美其名曰托物言志,只不过傅裕托的是相思志,唐轲托的是“此图毫无意义但深得我心”志。
唐轲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和他聊了很久,嘴上讨论再多同居不同居的问题,也不如实际体验一天来得真切,于是她提出“试用期”,在她的房子到期之前,去他家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两人都可以接受,那最好不过了,痛痛快快地堵住家长们的嘴,相应的若是发现并不如想象中的方便,那么她还来得及向房东续租。
“一切以自身的感受为主,OK?”唐轲的精打细算除了财务方面,还考虑到精神层面的舒适度,正因为她能做到统筹兼顾,所以希望傅裕也能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以绝后患。
傅裕一比一复刻他的小猫头像,比了个“OK”手势,说:“收到。”
唐轲莫名暗爽,捧着脸忍笑道:“傅裕,你知道吗,你给我一种,无论我下达什么命令,你都会去实施的感觉,原来当你的老板这么爽。”
傅裕用指关节敲屏幕,惩罚不痛不痒,不过足以传达他的不满:“你是我老婆我才给你好脸色看的,老板没这个待遇。”
“这叫好脸色吗?至少笑一个给我看看吧?”
傅裕运用毕生绝学拉开唇角,微笑。
“呃,你不给老板好脸色是对的,一直在挑衅。”
傅裕站起来,走向书房,顺便熄掉客厅的灯,问:“你什么时候来?”
“过两天我下班后去你家看看吧,怎么弄合适。”唐轲说。
“好。”傅裕在电脑前坐下,把手机摆在显示器前。
唐轲见他镜片反蓝光,止不住操心:“这么晚了还打游戏?”
“没有,工作。”
一听到这两个字唐轲就犯困,她立马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声音浑厚:“忙点好,都忙点好,我先去睡觉了,晚安。”
“唐轲。”傅裕叫住她。
“嗯?”
“能不能……先不挂?”
唐轲抠抠内眼角,按理说,人在难以置信时应该抠耳朵,但她困得眼耳不分。
“为啥?你不是工作嘛。”她问。
傅裕现编:“怕黑。”
“滚。”唐轲信他怕黑不如信他是秦始皇。
她睁了睁眼,捕捉到傅裕的小动作,厉声质问:“你在干嘛?截屏?”
“没有啊。”傅裕抵死不从,“我这边地震了。”
嘟——
唐轲果断挂掉视频电话。
Tank:「你玩的都是姐玩剩下的」
她发了一张唐氏出品的傅裕鬼迷日眼表情包过去,以示权威。
然后,她收到了自己两分钟前张着一张深渊巨口打呵欠的照片。
Tank:「……」
「啊啊啊啊啊好丑啊!」
ForU:「可爱^_^」
这人一直在挑衅。
唐轲红了脸,一头甩进柔软的枕头里,既羞愤又不甘,想起除了打呵欠,她刚才还做了非常多难等大雅之堂的表情,更加羞愤了。这人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Tank:「……变态」
ForU:「^_^」
临睡前,唐轲怒刷二十张表情包将自己的深渊巨口顶上去,做完这一切她关掉手机眼不见为净。
......
周一周二有批材料需要唐轲完成,故而看房计划被安排在了周三。虽然她之前来过一次,但第二次踏入傅裕家的时候还是觉得好大好新奇,跟她的出租屋比起来,简直像从羊肠小道走到了万里长城。
卧室和书房她尚未涉足,傅裕先带她看主卧。主卧包含一间卫生间,面积可观,窗户朝阳不潮湿。由于办公娱乐和休息分离,卧室内不设书桌和电视机,床边还有一大片空地可铺瑜伽垫或摆放单人沙发。若是她觉得装潢太单调的话,家具也可以换。
与其说单调,唐轲更倾向于说他的卧室风格简约得没有一个多余之物。床是双人床,床品也是双人份,衣柜占了一面墙,她一开始玩游戏《模拟人生》时没啥好物件,房间也这样简约。
不过有一点她觉得奇怪,她的《模拟人生》养了一对基佬,所以大部分生活用品都布置双份,而傅裕一个单身汉,要四个枕头干啥。她这么问了。
“跟这床一块儿买的,懒得跟商家废口舌,况且宁多勿少,一套洗了能接着睡另一套。”傅裕说。
“也是。”唐轲认为有道理,俯下身按了按床垫,还挺软,“你的意思是,主卧给我睡吗?”
“嗯,我睡书房。”
“听着我有点儿鸠占鹊巢的意思呢?”唐轲一时半会儿接不住如此大礼。
傅裕靠在门边,解释道:“书房东西杂,搬来搬去不方便。”
“是吗?带我去看看。”唐轲转身,走在他旁边。
傅裕抬手指向侧边的门,说:“那间就是。等我一下,我去倒杯水。”
“一起去吧,正好看一下厨房。”
从进门到现在二人滴水未进,讲得有些渴。唐轲观摩他有条不紊地从橱柜里拿出两杯玻璃杯,先往里头倒一点凉白开,晃动杯子湿润杯壁,然后倒掉这部分水,甩干,最后才真正地满上。
跟她妈一样,她认为多出来的那个步骤仅起到一丝心理安慰作用,并没有实际清洁效果。
傅裕递过去,还跟她碰了个小资情调的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唐轲道谢,担心喝太多要上厕所,故而小口小口地抿着喝。
“你平时自己做饭吗?”她问。
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厨房里的厨具似乎都很崭新,洗碗机里没多少盘子和碗,油烟机一尘不染,灶台表面锃亮有光泽,总之,都是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
“哪有机会自己做饭,都在公司解决。”傅裕不似她矜持地啜饮,一口气喝下半杯,随手放在餐桌上,领她去书房。
唐轲跟上,双手捧着没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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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的玻璃杯,问:“周末不上班的时候呢?总得自食其力了吧?”
傅裕打开书房的门,回答:“周末不行,周末我要去河北。”
唐轲好笑:“神经。”
如果说卧室简约得有些命苦的话,那么他的书房弥补了这部分缺失的繁华。
藏在天花板里灯带可能是这个房间里最低调的东西了,墙壁上的氛围灯照亮立在窗边的展示柜,两座全副武装的高达因此熠熠生辉,它俩镇压着下面大大小小的虾兵蟹将,宝可梦假面骑士超级马里奥,海贼王初音未来魔法小女小圆......看到这里唐轲几乎以为自己要穿越次元,忽然瞥见压在柜子最底层的《机器学习》《计算机视觉》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你家怎么还有这个?”唐轲蹲下来,指了指那本历史悠久的《五三》。
傅裕尴尬地摸脖子,说:“我弟的,以前我在这里辅导他写作业。”
“噢。”唐轲转着意味深长的音调,眯起眼,指着另一本画风截然不同的书说:“那这本——《豪门绝恋》,也是你弟的?”
“......”
堆在这里的书基本上都是傅裕再也用不上的,哪管内容啊,放手上掂量掂量,够沉够稳住柜子的底盘就行了。
“我的。”他抬了抬眼镜,虽害臊,但也敢做敢当。
这本言情小说是他陪弟弟去二手书店淘书的时候看见的,他弟在找学校要求的必读名著,而他随手翻开这本书,没一会儿就看进去了,可看了半小时都没看到女主的肾到底去了哪儿,加之书店老板说买五本送一本,他便把这本书买回了家。
唐轲乐开了花,“那你现在知道她的肾去哪儿了吗?”
“回来了,但是眼角膜不见了。”
唐轲笑得七颠八倒,“科幻片是这样的。”
傅裕扶住她,两手从她的胳肢窝下穿过,抬起她的身子,说:“别看了,说正事。”
“好好好哈哈哈!”唐轲觉得痒痒的,不自觉缩了缩肩膀,“我可以坐一下你的电竞椅吗?没坐过。”
“坐吧。”
唐轲头一回感受人体工学黑科技,十分新鲜地这摸摸那摸摸,碰了下鼠标后,主机突然传来风扇快速转动的声音,且弥漫一股奇特的味道。
她忽地静止不动,生怕碰坏他什么东西,“它它它怎么了?烧焦了吗?”
“没事,显卡的体香。”傅裕说。
唐轲松一口气。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陈设丰富,却也没有拥挤到放不下一张床,可就算这样,许多条件还是跟主卧没法比。
“你真的要住这而不是主卧吗?”她问,“这里的采光差点,通风好像也没那么好哎。你是房东,你得住好的。”
“既然我是房东,不应该我说了算吗?”傅裕不在乎地拿起键盘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放心吧,我受不了的话我晚上会抱着枕头去找你的。”
“切。”唐轲当他说笑,不过被他这么一调侃,她的心理负担轻了不少。
见他喝水,她也感到口渴,可当她找自己的水杯时,不见其踪影。
等下。
“傅裕,那个......”唐轲正规地举手打报告,“你喝的好像是我的水。”
29. 29抽
凉白开本无度数,经她这么一说,傅裕的喉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辛辣,全身细胞抖了一擞。
原地僵了半天,在游刃有余和羞愧难当之间,他选择了装腔作势。
“好了,别这么小气,我再给你倒一杯。”
说罢,他拎着那杯二手白开水走出书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唐轲才回正姿势,情不自禁笑出声。
蒸熟的螃蟹春天的花,傅裕的脖子害羞的他。
厨房的玻璃橱柜映出一张懊恼的脸,脸的主人站在它面前开小差,突然自说自话地啧了一声,打开它,拿出一个新的玻璃杯。
傅裕自惭为败类,喝错人家的杯子,不想着道歉,想着间接接吻算不算以身相许。
他端着歉意回到书房,唐轲已从椅子上离开,正用双臂丈量墙壁的宽度。
“水我给你放这了。”
他将水杯原封不动地放置在案发地点,不信他还能栽在同一个坑里两次。
“好,谢谢。”唐轲没抬头,专心致志地计算着距离。
傅裕以为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她或多或少要调侃他两下,看来,是他想多了。
也是,仔细想的话,那连间接接吻都算不上,没有严格的嘴对嘴,和吃大锅饭喝大锅汤没什么两样。她不在意,只有他毛手毛脚的,心乱了。
“量什么呢?”他若无其事地走上前问道。
“床啊。”唐轲量完宽度量高度,说:“没床你睡哪儿?我知道一家非常靠谱的家具店,我呢,为了感谢你把主卧留给我,决定替你把床买了,包括其他可能需要的家具,姐全包了。”
她看向傅裕,信誓旦旦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竖起大拇指。
“不用这么麻烦,我大学宿舍是清朝八人间,给我一板木筏我也能睡。”傅裕盖上她的大拇指,以免它挺得太用力把腰闪到。
唐轲反驳:“那能一样吗?你也不看看大清亡了多少年了。总之,听我的,周末跟我去家具店,挑你喜欢的床,OK?”
原来是一起去。傅裕的拇指哥受到鼓舞,也挺直了腰板。
“收到。”
除了家具以外,唐轲还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关照他的起居,怎么说也得把这份隐形的房租交上,付出平等地位才平等。当然,人情账永远算不清,所以说,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不让他觉得跟她合伙是一笔亏本生意。
小爱促进大爱循环,天下大同,唐轲的思想觉悟相当之高。
“以后还一起上班吗?”她问,拿起水杯,看着他喝了一口。
傅裕愣了愣,视其为邀请,便点头道:“好。”
“好?”唐轲对这个回答感到纳闷,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觉得我在暗示你吗?”
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看,傅裕明白他又会错意了,不过他现在已经能够不慌不忙地自圆其说了。
“我觉得你在威胁我。”
唐轲扬起嘴角,“好吧,我的意思是,一起上班的话,早饭依旧交给我负责,怎么样?”
傅裕面不改色地鼓掌,语调平淡:“哇,好英明,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如果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系列,唐轲认为他的眼睛有望登上吉尼斯世界纪录。
时间不早了,唐轲家里也还有一堆东西需要断舍离,喝完这杯水,就准备离开了。她坚持不用傅裕送,推辞的手段五花八门。
她在水杯里故意剩下一点点水,翘起兰花指突兀地放在桌上,眼神朝傅裕暗送秋波,暧昧地说:“特地给你留的,别再说我小气了昂,拜拜。”
“……”
果然傅裕无语地咽下了喉咙里的话,目送她走出门。当她坐上网约车,才从微信里收到他的回复。
ForU:「图片」
图中是他漂亮修长又白皙的左手,伸出食指,冷淡地指着她的遗(失)物,周围拉了一圈小小的警戒线。
ForU:「留到你下次来为止」
唐轲被这小玩意儿可爱到了,打字:「哪里来的道具?」
ForU:「手办里拆的」
Tank:「为了这碟醋包了这碗饺子」
ForU:「是很酸」
「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Tank:「知道了姜文」
ForU:「眼神不好,还以为你发的是知道了美女」
Tank:「知道了美女」
虽然他说到家了告诉他一声,但实际上自她上车以后他们一直在手机上聊天,网约车司机提醒她“下车注意安全”时,她才恍然意识到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
出租屋里杂七杂八的物品很多,唐轲列了张备忘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的二手卖掉,有的捐赠,只留下那些物质层面贵重或精神层面贵重的东西。
她一边整理,一边跟家里人通视频。父母得知她要搬去和傅裕同居,欣慰地感叹她这婚终于步上了正轨,否则她迟迟不去,他们都快担心亲家找上门来告他们家骗婚了。
正轨,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瑕疵,只有在轨道上的人才知道车有多晃。
唐轲中途上车不算被逼无奈,就事论事她没有抗拒所谓正轨抗拒到宁愿错过末班车也不看一眼的程度,所以气氛烘托之下,她选择了半梦半醒地上车,找到自己的车厢,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风景。
她抗拒的不是正轨,是脚臭。
同一个车厢不能有脚臭,不然会影响她看风景。明白吗,她不讨厌众口相传的正轨,她自始自终讨厌的都是脚臭。
父母听不懂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告诉她早点睡,一个人搬家太累,让老公帮忙。
的确很累,东西多得无法一次性搬空。于是唐轲打算少量多次地迁移过去,每天下班搬两箱走。又因为犄角旮旯里也许残存着薛定谔的小强,她叫上了傅裕一起搬。
“就这些了吗?”傅裕看着地上三箱衣物两箱生活用品一箱书籍资料问道。
唐轲蹲在地上埋头苦找,说:“还有不少呢。那箱书不要了,我联系了收二手书的,他们改天来取。”
她从床底下抽出一个鞋盒大小的匣子,里面装有她的房屋租赁合同以及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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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大小小的协议。
她翻看确认的同时也没冷着旁边的助手,“好像也有言情小说,你去找找看,好看的拿回家。”
“哦。”傅裕闲着也是闲着,蹲下来无聊地翻箱子。
没有言情小说,全是她以前的考试资料和体制内必读书目之类。
相处了这么久,他多多少少感觉出她本质上是个十分刻苦的人,为人处事似乎随性,可细究其中,也能看见她身上的坚韧。
傅裕拿起一本书,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随机翻开一页,眼睛没在看书,在看她,
她的嘴巴碎碎念,思考时挤开一边的嘴角,因此突出半边脸颊肉,像蒸好的馒头。鬓边的头发散落,被她别至耳后,伴有一道银光闪过。
傅裕的心怦然一跳,目光追寻那道银光而下——她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干嘛?”唐轲疑惑地看他,眼睛上下来回扫。
原来他刚刚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裕松开她的手,情急地背到身后,然而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
“哎哎哎!小心头!”
唐轲猛地起身,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勺,膝盖上的纸张哗啦啦撒了一地,舒展不开手脚的地形令她不幸地跟着他一起倒,好在关键时刻推走了他背后的椅子,否则柯南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手掌及时撑住了冰凉的瓷砖地面,不至于摔个狗啃泥,膝盖也及时跪在温热的软体动物身上了,不至于磕个乌青发紫……等下,软体动物?
唐轲低头,看见傅裕屏气凝神地躺在地上,脸憋得通红,而她的膝盖正抵在他的大腿上。
“呼吸啊!”她命令道。
傅裕像松了阀门的洪水,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起伏,眼前那团白色的虚影令他瞳孔失焦。
他抬手欲扶住她的腰,而她先一步抽离。
“没事吧没事吧?”唐轲连忙扶他坐起来,检查他的头部,背部,腰部,腿部,所幸虚惊一场,“你没事你憋什么气!”
傅裕被她摸得神智不清,暂时无法直视她的脸,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乱接梗:“想吃溜溜梅……”
“我真服了,真的没事吗?”唐轲还是有点担心,让他站起来看看,“听刚刚那声摔得不轻哦,你确定吗?”
傅裕抬了抬眼镜,依旧乱接梗:“没事,喝瓶脉动就好了……”
“好好好,等会儿到楼下超市买。”唐轲这回信他是真的没事了,除了脸跟脖子红了点,别的应该并无大碍,怎么说他身上也带点肌肉。
关心之后便是问责,她蹲下来收拾一地的纸张,埋怨道:“所以你干嘛抓我呢,不抓我就不会摔倒了。”
傅裕俯下身戴罪立功,一张一张地捡起,说:“因为我好像看见了,你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
“……”唐轲不语,一味花时间捡纸。
只是脸颊变得有些烫。
傅裕在她的沉默中起身,地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捡了,所以他最后捡起了她的左手,确认那儿真实地存在着一枚戒指。
名为“邂逅”。
30. 30抽
“果然戴着。”他说。
唐轲从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语速稍快:“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已婚人士戴结婚戒指天经地义好吗?而且贵重物品不放身上万一哪天找不到了怎么办?你的呢?我看看你戴了没?”
说着,她抓起傅裕的左手,矛头对准光秃秃的无名指,“你没戴,你才应该感到蒙羞!”
看着唐轲丝毫不留给他说话机会,忙里忙外收拾家当,一副今日就要住进脚趾抠出来的城堡里去的模样,傅裕感觉心尖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逗弄了一番,颤得厉害。
她难得害羞成这样,是不是说明,她也有哪怕一瞬间的动摇呢。
唐轲动作又急又乱地把重要的合同塞进背包里,拉上拉链,掩耳盗铃。
凭良心论,她没把婚姻造得表面光鲜亮丽背后乱过生活,仅仅只是缺点仪式感而已,干嘛搞得她不三不四不清不楚戴个戒指都好似大发善心一样!
真是的!
好吧她承认,戒指本身其实没那么烫手,是她方才下意识想起买戒指时柜姐说什么“一生只爱一人”之类矫揉造作的话,以及他盯住她的手时眼神太炽热,才导致她有种偷偷披床单当公主被旁人亲眼撞见的慌乱。
名为“白日做梦”的柴火,就这样将少女时代的她和现在的她烧得面红耳赤。
“走吧,包工头,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唐轲催促道,抱着一小箱衣物,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
傅裕回神,对着她的背影应了一声,随后弯腰搬起地上的大箱子跟上。
由于淘汰了许多旧装备,像是失灵的卷发棒、过期的面膜、骨质疏松的手机支架等等,唐轲打算在网上订购一部分新的,直接寄到傅裕家里。
床品一类她也想买新的款式,得匹配上他的大床,不过这个不着急,等书房装好了她再住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这会儿已经在购物软件里挑选了起来。
“你家的快递地址怎么填啊?”她问。
开车中的傅裕转头看了她一眼,纠正道:“咱家。”
唐轲一心扑在凑单上,“哦哦,咱家的快递地址怎么填?”
傅裕报了一串地址,末了补充道:“一般会送到B栋对面的菜鸟驿站,很近,等会儿带你去看一下”
“好滴!”
过了几分钟,唐轲紧皱眉头,说:“还差三十块五毛六凑够满六百减六十,你有什么东西想买吗?”
傅裕摇头。他不常网购,通常缺什么买什么,也不关注购物软件的优惠活动,在他看来都是同行的数值把戏罢了。
“哎呀,就差三十……”唐轲嘟囔,点开凑单神器,查询有无合适的物品。
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她找到了完美匹配的商品,30.8元,误差甚至在一元以内,意味着减去的60元将雨露均沾地分配到每一件商品上实现效益最大化——可惜是条男士内裤,她用不着。
凑单神器的机制是参考用户的收藏、浏览记录和购物记录等数据,来寻找合适价位的商品。唐轲过年时给父母买了一堆家用品,其中就有她爹的本命年老头红内裤,所以软件把她定位成一个爱捣鼓一头秀发,热衷于护肤,而且喜欢穿各种小裙子的抽象大爷也无可厚非啦……
实在舍不得这三十块八毛的诱惑,唐轲试探性地向身旁的人问道:“傅裕,你本命年是不是快到了?”
傅裕又转头看了她一眼,想想她再怎么讨厌数学总归也是把书念完了的,问出这种问题想必藏着什么潜台词。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回答:“差不多吧,还有七八年就到了。”
这不是连一半都没轮完嘛,唐轲沮丧。
不管了,先买了再退吧。
有运费险吗?没有。
靠!推的什么店铺!不包运费险!
傅裕刚停好车就看见她一脸狰狞,问:“咋了?凑不到六百?”
“是啊。”唐轲像化掉的冰淇淋一样流下车,绕到后备箱拿行李。
傅裕拎起她落在后座的背包,见她魂不守舍,索性替她背了。
“刚刚问我本命年什么意思?要给我买东西吗?”他走过去问。
“也不是啦——”唐轲转身,看见他背着她的包,一时间哑住。
粉蓝双肩包挂在一身黑白灰上面更显鲜艳,狭窄的背包带捆绑住他的肩膀和胸膛,给人在视觉上划了重点。
“……你还蛮适合这个包的。”唐轲移开视线,她不是那么好学的人,没必要盯着重点看。
但她是好色的人,又用余光瞟了两眼。
直到他搬起箱子,挡住了重点。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解释:“淘宝有个凑单神器,给我推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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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士内裤,价格刚刚好,我才开玩笑问你的。”
傅裕大跌眼镜,物理意义上的。脸上出了点汗,镜框不由自主地下滑,他腾不出手扶,只能微微仰着头防止它彻底滑落。
“怎么会给你推荐这个?”他问。
唐轲:“给我爸买过,他老人家弄不来网购。”
“哦。”傅裕停住脚步,再仰头他就快撅过去了,“唐轲。”
“嗯?”唐轲抬头,一张俊脸在她眼前放大。
傅裕俯下身,用脸蹭她的肩膀,蹭了好几下才把眼镜抵正。
“谢谢。”
“?”
唐轲仿佛被一条长毛犬拱过,肩头留有狗的味道。
二人走进电梯间,傅裕用手肘摁楼层按钮。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唐轲没话找话:“你有没有试过用苹果肌把它顶起来?”
“没有。”傅裕答。
“没有试过?”
“没有苹果肌。”
也是,他根本不笑,锻炼不到那快肌肉。唐轲呲牙作表率,嘻嘻笑:“我有。”
傅裕瞥了瞥,头靠在墙上,说:“你能帮我把它顶起来?”
唐轲想了想那个画面,头碰头脸贴脸,鼻尖磨鼻尖,那不就是接吻了吗!还有眼镜什么事儿。
“不能,太猎奇了。”她说。
“那你炫耀什么?”傅裕跨出电梯。
“嘿你个——”唐轲咽下后半句。
他手上一大箱子,背后重重的书包,今天还摔了个屁股蹲,怎么看怎么惨,她就不雪上加霜了。
傅裕放下重物,拍了拍手心,开指纹锁,并唤她过来。
“来了来了。”唐轲搬快脚步。
“摁一下指纹。”他说。
他家的防盗锁比她家的更高级一点,不仅有密码还有指纹。唐轲在裤腿边捻了捻指尖,跃跃欲试。
“大拇指。”
“哦。”她悻悻收回中指。
唐轲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期待和兴奋,她希望以平常心面对搬家和同居,然而无论是修改快递地址,还是录入自己的指纹,无一不令她对未知的未来产生好奇和憧憬。
她将生活一点一滴地搬进这个屋子,难道不是活生生的闯入他人世界的案例吗?
婚姻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又似乎没那么简单。
31. 31抽
周末,唐轲提前给家具店老板打过电话,将需求讲得很清楚,因此他们到店后节省了许多时间。
书房的陈设纵向布置,在保证大部分物品不移动的情况下,床的宽度尽量不要太宽。好在根据傅裕本人透露的小道消息,他的睡相十分太平,一米二的宽度足够他舒坦地躺开了。再来是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为了给脚踝以下部位增添安全感,床的长度在两米较为合适。
唐轲让傅裕躺上去感受一下。
结果他躺上去后说了声晚安就闭上眼睛睡了。
唐轲懒得管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占用公共资源,和老板在一边攀谈起来,她要为自己买一张梳妆台。
妻子过于可靠该如何是好。傅裕闭目养神时这么想道。
他把左手叠在右手的手背上,露出光滑的银戒,中正安详地像条木乃伊。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像睡美人的。很难过,现实是一条木乃伊。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傅裕接起电话。
“喂?做什么呢?”
是妈妈。迟一秒接她就会这么问。
“睡觉。”他如实回答,仿佛家具店的人来人往不存在。
邱妍芳怒斥:“几点了还睡?!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是不是?!结了婚的人了能不能有点自觉?”
傅裕无动于衷地听着,即使这顿骂挨得冤枉他也不回嘴。
因为一旦回嘴就不冤枉了。
“小轲搬过来了没有呀?我和你爸想跟儿媳妇吃饭了。你说小轲来我们家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们都没一起吃过一顿家常饭,这太不像样了!什么时候我们去你们那儿做顿饭给你们吃啊?让小轲尝尝你爸的油焖茄子你妈的糖醋排骨,你说呢?对了,小轲有没有忌口?你帮我问问!”邱妍芳兴致勃勃地规划,然而听筒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提高音量吼道:“傅裕!你有没有在听?”
一副在通讯并不发达的时代让声音完好无损地跨越两座山的好嗓子,这会儿也轻而易举地让傅裕撑着床垫坐起来,说:“她就在我旁边,你自己跟她说吧。”
邱妍芳一愣。所以这小子不是因为打游戏才熬夜的吗?错怪他了。
根本没熬夜的傅裕招手示意唐轲过来,把手机递过去,说:“我妈找你。”
唐轲讶异,婆婆明明有她的号码和微信,为何还要通过中间人来联系她。不管怎样,不能失了礼貌。
“喂,阿姨,怎么啦?”她捡起三好学生的包袱,甜甜地问道。
邱妍芳瞬间变得柔风细雨,轻盈地笑:“我怎么还是阿姨呀?我不是阿姨了。”
唐轲巧嘴巧舌地说:“嘿嘿,没改过来,那我以后就跟着傅裕叫您妈妈啦!妈妈找我什么事呀?”
傅裕默不作声地抬眸,将她的娇态净收眼底。
这般哄孩子的歌,她从未对他唱过。
既然小两口已经睡在一起,邱妍芳自动认为唐轲早就住了进去,于是她跳过第一个问题,直截了当地推销起傅家老两口的家常菜手艺。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好不好?你们想吃什么跟我说,下午我和傅裕他爹去菜市场买!哎呀你来我们家这么久,都没让你好好感受过家的氛围,我们很过意不去的嘛……”邱妍芳有太多的话想跟儿媳说,话匣子开了就止不住。
唐轲的表情逐渐犯难,苦哈哈地看向傅裕,而他两手一摊满脸写着“亲儿子没有话语权”,令她更加头疼,只好含蓄地说道:“让长辈下厨小辈享福我才更过意不去呢,要一起吃饭也是我们准备,这几天我和傅裕比较忙,家里很多东西都没收拾,乱得很,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请爸妈过来吧,不然叫您看了笑话,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一声爸妈叫邱妍芳无比滋润,连忙兜住,生怕到手的乖女儿跑了,“哎,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多和你相处相处,可能是我太心急了。你忙的话我们就改天再来,我们别的不盼,就盼你们把日子过好。小轲你好好休息昂,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妈说,好不好?怎么会!嫁进我家就是我半个女儿了,怎么能算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哎哎,好,你们忙昂,拜拜!”
挂断通话,唐轲长舒一口气,用手背拂去额头的汗。对付长辈不如对付平辈容易,稍有不慎就会显得她没大没小。不过傅裕妈妈某方面跟她妈妈有点像,说不定熟悉了之后也能迎来手挽手称姐道妹的那一天。
傅裕慢吞吞地站起来,像在公园长椅上久坐不起的大爷一直坐到腰痛,才不得已挺身活动筋骨。他问她们说了些什么。
“说我们的孩子单开一页族谱说什么。”唐轲捶了他一下。
傅裕当受气包非常有经验了,他抬手捂住被攻击的地方,问:“你不想他们过来吗?”
“也不是。”唐轲撅起嘴,“吃顿饭也没什么,只是……万一他们发现我们分房睡怎么办?”
“把书房锁了呗,他们不干涉我个人隐私。”傅裕轻描淡写地说。
唐轲点头,“多拿两只枕头放我床上,防患于未然。”
挑好的床和梳妆台由家具店的师傅送上门,不出意外的话唐轲今晚就能睡上那张超大双人床。
回到家后她先去菜鸟驿站取了一堆快递,到头来她还是买了那条男士红内裤,为她爹的本命年福气添砖加瓦。随后她跟着傅裕去小区楼下的牛肉面馆吃晚饭,饭后散步时在一家水果店买了一袋苹果一袋葡萄。一路上不少人跟傅裕打招呼,唐轲还挺意外他认识那么多人的。
面馆的老板叫他“阿无阿无”,他的老家方言中“阿裕”的意思,卖水果的阿婆叫他小眼镜,因为他脸上总是镶着一副黑色眼镜,便利店的大伯叫他大学生,给正在读小学的孙女作学习榜样。
唐轲觉得,傅裕像个不倒翁。
怎么碰也不倒。
没有特别生气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情绪稳定,就像不倒翁它左右摇晃,最后还是会趋于平静,不会彻底摔倒。别人说他什么,他都接受,顶多嘴巴闭成一条直线,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的确活得风平浪静,漂着漂着就和她结了婚。
不过也有她这种手欠起来非要把不倒翁摁倒的坏人当道的时候。唐轲故意挤了挤他的胳膊。
“嗯?”傅裕偏头看她。
“你是这条街的乖宝宝吗?”唐轲眨眨眼,“他们都很喜欢你。”
乖宝宝。谁教她这么形容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的。
傅裕扯了扯嘴角,说:“讨厌我的我也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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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主要是。”
唐轲哈哈笑,“谁讨厌你?说,我替你主持公道。”
“那家黄焖鸡米饭。”傅裕指向左前方的招牌。
“他们怎么你了?”
“门口拴着一只鸡。”
唐轲头顶冒出问号,“拴着鸡不是很正常吗?说明他们家的鸡新鲜啊。”
傅裕摇头,“我怕尖嘴动物。”
原来他也有特别害怕的东西,当初他面不改色地打死蟑螂的英姿给唐轲留下了此人天下无敌无所畏惧的印象,原来他是会害怕的。
“为什么怕它们?你连狗都养过了。”唐轲贴心地走在里边,帮他挡住鸡的注目礼。
“鸡啄人很痛的。”傅裕没撒谎,他真的怕,几秒间手臂上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小时候不会用筷子,经常掉米饭,它们在我脚边等着我掉米饭,等不到就啄我的腿,很痛的。”
唐轲大笑。怎么会这样,连鸡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他未免老实过头了。
回到家,扫地机器人已将各个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傅裕在次卧铺床,唐轲则先去洗澡。
等她洗好澡出来时,傅裕不但铺好了床,还洗好了葡萄,正坐在客厅看电影。
“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唐轲感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坐享其成。
傅裕看了眼她用干发帽包裹住的头发,掉出来的一绺还在滴水,说:“先吹头发吧。”
“嗯嗯。”唐轲借用仓鼠的存食本能,往嘴里塞了两颗葡萄,含糊不清地问:“吹风机在哪儿呢?我的二手卖掉了。”
傅裕走进浴室,从洗手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站在原地顿了片刻,才走出去递给她。
他坐回沙发,抓起一只抱枕放在大腿上,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电影。
十分里有一百分的不妙。
唐轲在浴室吹干头发,大声问吹风机应该放在哪里。
“第一层抽屉。”他答。
过了一会儿,唐轲顶着一头炸毛出来,热气腾腾,素面朝天,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扑鼻而来。
现在十分里有两百分的不妙。
傅裕目不斜视,一言不发,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或许是他的良知。隐隐作痛。难以消解。
电影是部家喻户晓的喜剧片,周星驰主演,即使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唐轲仍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她一转头,却发现傅裕绷着个脸,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他又在忍什么风平浪静呢?
“不喜欢咱就换一部呗?”她说。
投影的反光在他立挺的五官上不断变幻,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喉结白滚一场。
还是说她吃太多葡萄了没分给他吃所以不高兴?不应该啊,他不是这么拧巴的人,有手会自己拿才是他的性格啊。
唐轲捏起一颗葡萄,鬼鬼祟祟地伸到他嘴边,说:“你也吃?”
傅裕垂眸看了看仍挂着水珠的葡萄,睫毛微颤。湿漉漉的又何止是葡萄。
他咬住半边果肉,嘴唇碰到了她的指尖。唐轲没想到他是用嘴接,大拇指一怼,想直接塞进去,不料嗑到了他的牙,葡萄骨碌碌掉落。
掉进抱枕和他的缝隙里。
32. 32抽
就一般情况来讲,他是不会被一颗轻飘飘的葡萄打倒的,可眼下的情况非常不一般,十分特殊,百分敏感,千分要死要活,万分树欲静而风不止。
难受。
傅裕噌地站起,一旁的唐轲被吓一跳,震出半尺远,愣愣地看着他。
葡萄历经千帆,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最终遍体鳞伤地滚到了地上。阳光玫瑰不再阳光,都是这对癫公癫婆害的。
“没事,你继续看吧,我来弄。”傅裕背对着她,用纸巾擦干净地毯,捡起葡萄,又大费周章地绕远路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
唐轲的嘴巴瘪成倭瓜,全程以“这也要分厨余垃圾其他垃圾你们小区难道有什么规则怪谈我不知道”的眼神目睹他做完这一切,回到客厅,站在沙发后面对着她的头顶说:
“我浑身是汗,先去洗澡了。”
“哦,去呗。”唐轲脖颈后仰,应答后徐徐回正,两腿像尊弥勒佛似的盘起,有些不自在,但想装得自在。
他的声音原来有这么低沉吗?哎?他不是男中音吗?虽然没听过他唱歌,但是不对,他的声音原来有这么磁性吗?
听得她腰间盘都快酥掉了。
大概率嗓子里的痰没化开——
在唐轲脑海中飘过的弹幕是哪怕举报“恶意人身攻击”也不会错杀的程度。
那股酥麻劲很快消失了,浴室里传来水声。
花洒下的人垂着头,久久未有动作。镜子始终清晰可见,瓷砖墙的反光暧昧不清。
他没办法平静,事实上导火线根本不值一提,而他却没办法平静,束手无策。一如心底的情感愈演愈烈,胀破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满得快要迸发出来,可是没能实现。
独角戏剧本最难挨。他拿到的正是独角戏剧本。
难受。两头都难受。
傅裕仰起头,让冷水顺着他的面庞流淌。由于基础的麻醉并未奏效,他的眉毛冷峻地拧起,眉梢痣微翘,逐渐不耐烦。
龌龊小人,傅家家风全败在你这根龌龊小人上了。罪不容诛。
他打定主意要无视杂念,于是挤压洗发露的泵头,一股脑儿的摩拳擦掌,将泡沫往头上抹。快速冲洗干净后,转而挤压沐浴露的泵头,一股脑儿……没了下文。
不知道是谁写的剧本。
他的沐浴露刚好用完了,顶多挂壁的一层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而唐轲的绿色包装鲜嫩水灵肌精华沐浴露,就放在旁边。
稳固傅家家风还是照着剧本演,傅裕犹豫了两秒。
最后他找到了能让他平静下来又不失体面的方法。
小于十分钟的局部降雨在天气预报软件中一般不显示,这就是他的方法。
他一手撑着墙,一手抽丝剥茧。耳朵逐渐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包括水流声,包括门外模糊的电影配乐,他极力忍住喉间的欢.愉,闷哼声却始终震耳欲聋。
他颓丧地跪在地上,意识到一个糟糕的事实,这才只是第一天而已。
电影接近尾声,唐轲才瞧见浴室里的人慢慢吞吞地走出来。盆里的葡萄她特地给他留了一些,她讨要奖赏般展示给他看,呲个大牙说:“等你好久!剩下的都给你吃!不过你自己拿啊,我不伺候你的。”
傅裕心如止水地对她点头,从厨房拿了根牙签,戳着葡萄吃。
神奇吃法,多此一举。唐轲疑惑地伸长脖子,问:“直接用手拿不行吗?”
“没办法,你又不伺候我。”傅裕语气平淡,手里的牙签快狠准地刺穿葡萄果肉。
唐轲好笑:“听说过洁癖,没听说过只有手洁癖的。”
怪不得他方才用嘴接她递过去的葡萄,脏了裤子也不能脏了手。牛,以前还以为他“一天洗三十次手”的说法太夸大其词,没想到真有这么夸张。
“还有,”傅裕真诚地坦白,“我的沐浴露用完了,所以用了点你的,我明天给你买个新的,不要骂我。”
唐轲睁着圆溜溜的双眼,心想她平时也没表现得那么小肚鸡肠吧,他在伏低做小些什么。
“骂你干嘛,我也用了你的洗衣液。”她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你会骂我?”
“不会,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傅裕抬了抬眼镜,刚吹干的头发软乎乎地朝一侧翘起,“主要是,我不知道在你这里有没有关于同居的规章制度,如果有冒犯,及时说出来比较好。”
原谅唐轲的不解风情,听到这些她首先体会到的不是感动,而是想挖掘一下他以前在宿舍里遭遇的奇葩事,绝对有,否则不可能考虑得这般周全。
“你以前是不是被人伤过?刻苦铭心的那种?”她投去八卦的目光。
“……”傅裕耷拉下眼皮,被动放空大脑。
啊啊,对了,她不是一般人,调频错误调频错误,快从幻想里脱离出来。
良久,他转身面向她,用指腹擦掉眼角皇帝的眼泪,仿佛做了偌大的心理建设,机械地说:“如果你愿意倾听我过去的伤痛,那么我……”
唐轲瞬间理解他放的什么屁,抬手打住:“好了好了好了,不是你的圈子不要硬融。”
“哦。”傅裕见好就收。
唐轲抱住膝盖,正经回答他的话,说:“我没什么规章制度,一个猴一个栓法,室友也是一样,有不舒服的地方肯定会立马跟你说,你放心好了。”
“一个猴一个栓法。”傅裕轻佻地重复她这句话,手里的牙签再度扎中一颗甜滋可口的葡萄,放进嘴里,问她:“你要不要试试?很解压。”
“这能解压?”唐轲不信。
“嗯,容嬷嬷怎么扎,你就怎么扎。”傅裕给她牙签,“试试。”
实践出真知,唐轲信了,的确很解压。犹犹豫豫下针的话,葡萄会溜走,但如果趁其不备快速下针,将无师自通小李飞刀近战使用方法。
“哈哈哈真的哎!”唐轲两眼放光,左手虚空兜着葡萄下方,小心翼翼地运到傅裕嘴边,说:“我可以伺候你了,来吧,啊——”
傅裕眼底幽暗,几度怀疑她是故意的。
他张嘴含住葡萄,咬肌牵扯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唐轲不生产葡萄,她只是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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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搬运工。接连运了四五颗,傅裕两侧的腮帮子已满满当当。
“扛轲,你见过豌豆射手吗?”他讲话口齿不清。
唐轲嬉皮笑脸地后撤,一边宣称自己对豌豆过敏,一边左腿拐右腿以一副僵尸做派钻进了房间。
“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先去睡觉了哈,晚安!”
晚安。傅裕说。
这一晚,比他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充实。第一次睡在书房,第一次听见隔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第一次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没有闭眼,却好像已经在梦里了。
……
睡在陌生的房间里,唐轲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向来好眠的体质难得失效了,闭眼半小时仍未能产生困意。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不晓得墙壁的隔音如何,尽量放低声响总没错。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透不进一丁点儿月光,她的眼前乌漆嘛黑,脚尖吃力地找到拖鞋,一步一摸索地打开床头灯。
为了让头脑更好的放松下来,唐轲找了一部广播剧听。平时在家她习惯外放,设置定时关闭,人睡着了广播剧也停了。但现在不能打扰到她的室友,于是她依然蹑手蹑脚地去拿梳妆台上的蓝牙耳机。
然后,小心谨慎地弄出了很大动静。
唐轲的五官顿时扭曲,这世道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耳机旁的充电器被她碰掉,砸在瓷砖地上发出一个灭掉世界的高音,而且滚得七零八落,长了腿似的抓也抓不住。
迅速捡起充电器后,她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听隔壁的动静。
没有动静,很好。
她回到被窝,戴上耳机,点击播放广播剧,正准备放下手机,看到微信收到一条消息又重新拿到眼前。
ForU:「你掉床了吗?」
他果然还是听见了。唐轲汗颜。
Tank:「不小心碰掉东西了,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对不起.jpg」
ForU:「没有,我本来也没睡着」
Tank:「你也认床吗?要不要听点什么助助眠」
「这方法对我很管用,一下就能睡着」
ForU:「好,听什么?求推荐」
Tank:「不了,我听的脆皮鸭双男主广播剧,不适合你」
ForU:「算了,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聊天框中这两句话同时出现,唐轲不禁笑出声,他还真是了解她,能被她安利出手的东西没有一个不离经叛道。当然,顺经顺道的她也懂一些。
Tank:「你随便找个助眠音频试试吧,就那种指甲敲击音,挤海绵,摸话筒,用气声说话之类的,关键词ASMR」
发完这一条,她长按语音键,一会儿用指甲敲击手机屏幕,一会儿揉被子,最后用气声说:“这就是ASMR。”
发送。
三分钟后,傅裕才回复。
ForU:「谢谢,刚刚差点睡着了。」
唐轲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耳边离经叛道的脆皮鸭双男主广播剧正缓缓道来。
33. 33抽
在没有接下送唐轲上班的任务之前,傅裕每天早晨总是精准地在九点五十五分到公司打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是公司捏造的彻头彻尾的谎言,早到不算加班费,工人阶级有工人阶级的尊严,他绝不早到。
后来,他变成了提早半小时到达公司,同事问他尊严呢?他说,你不懂,我老婆九点钟上班。
开发组全员都觉得,傅裕有了家室之后变得不一样了,说话有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谁没老婆了?开发组有老婆的员工多的是,甚至有孩子的也不少,怎么就他特殊呢?看着也不像是会搞浪漫的人啊,谁问他了?难道因为老婆九点钟上班,他就跟着勤俭持家九点多上班?还有上次,有人无意间看见他的电脑里多了一个小物件,还没问呢,他就主动说这是自己老婆。你说这玩意儿在家里搞搞差不多得了,放在工作电脑上是不是有些傲慢无理了?又像是在家里憋坏了特地跑到公共场所发泄情绪似的,十分蹊跷。众人仅见过他老婆一面,她总是以微笑示人,看上去比他好说话多了。
不过傅裕得了婚姻傲慢综合症之后对他们来说也有好处,只要稍微忍耐一下他万事以老婆为中心的傲慢发言,就能幸免于“你写的真的是代码而不是口腔溃疡吗”“不写注释我看不懂天王老子来了你这也是一坨屎”“让你去GitHub找轮子你去错hub了吗怎么全是warning”诸如此类更加歹毒的言论。
就连领导也对他礼让三分,没有人说得动他,也没有人能激怒他,他的个人体系肉眼可见的完善,每天干什么吃什么全都井井有条,淡淡地上班,淡淡地下班,开会时以理服人,常常因为过硬的技术被实习生和新人崇拜,不知道的也会直白地说不知道,有团建他会参与但是从不主动融入人群,介于好相处和不好相处之间的天选NPC形象,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的典型人物。
可就是这样的NPC,结婚后变得不一样了。早到也罢,加班竟然不加了,每晚八点走得最快,什么意思?公然挑衅资本家?开发组组员明白他是因为老婆孩子热炕头才会这样,但是领导不明白,把他叫到办公室。
“傅裕,你最近家里是有什么事吗?”领导问。
傅裕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没有。”
“哦,没有啊。”领导绕着弯讲话,“上周有个项目基金批下来了你知道吧?”
傅裕:“知道,吴姜跟我说了,‘器武当’那个项目。”
“嗯。”领导洗茶具,放茶叶,斟茶,等他做完繁琐的步骤,喝完一口茶,才继续说:“我希望你能带着他们把这个项目加紧做完,最好一个月内拿出初步的模型,可不可以?”
傅裕在心底掐指一算,勉强可以,但他不想勉强,所以他的回答是:“不可以。”
领导脸色一僵,想起唯独跟他谈判时趾高气扬地施压没用,便正了正身子,严肃地问:“为什么不可以?之前XX项目你不就是一个月做完的吗?钱方面也是一样的,我多播点基金给你,有其他物质需求我也能满足,组里需要,我都可以向上头申报。”
“不是钱的问题。”傅裕淡定地瞥了眼领导的茶具,说:“时间不够,至少两个月。”
听见数字翻倍,领导加深了眉头,“怎么不够?这个月你们加加班,时间挤一挤能有很多,加班费公司又不是不给,而且做成了,年底大家都有奖金,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不是吗?”
傅裕的坐姿从头到尾没有变过,若不是眼睛还在眨,领导几乎以为他是个木头人。偏偏木头人有主见,不好拿捏,跟他谈点事要费劲不费劲的,话说重了怕他不干了,说轻了怕震不住他。
“而且我跟你们一起奋斗,你们呆到多晚,我也呆到多晚,大家一起辛苦,不是你一个人的累,大家都累。干我们这行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多赚钱,就得拼命。”领导苦口婆心地劝道。
傅裕仍不为所动,表情跟刚坐下来时没多大变化。他理解领导的用意,但不赞同。
什么叫“一直都这样”,什么叫“拼命”。生活不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以金钱为导向太阳就是金钱,以幸福感为导向太阳就是只是太阳。人追得到太阳吗?夸父不是已经替咱炎黄子孙试过了吗?没必要苦大仇深地说非要怎样。
况且他老婆在家等他呢,他老婆防蓝光的懂吗?电子产品看多了得看一下老婆懂吗?领导不懂,只知道赚钱。
“压力过大效率就会下降,每个人都一样,与其低效率地工作,不如养精蓄锐第二天高效率地工作。”傅裕反驳第一点,第二点阐述自己的本意:“不管人力财力,正常来说这个项目就是得至少两个月才能完成,加急做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好。没什么要紧的话,我建议稳中求胜。”
领导的脸彻底绿了,直接挑明真正的不满:“我感觉你从上个月开始,变得越来越懒散了。别人可能低效率,你呢?你明明加班能做更多的事情,效率并不低,加班费拿的也多,为什么呆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
傅裕总算露出不一样的神色,“老登你要不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的匪夷所思的神色。
“这是个人的选择,老板,我又不是拿了加班费不加班,我只是正常下班而已。”他说。
“所以说你以前不这样,为什么呢?提早下班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吗?不如多拿点钱。”领导执着地要个理由。
“我妻子在家等我。”傅裕平静地说。
领导一噎,无法适应眼睛看着这张人工智能取代不了的面瘫脸,耳朵却听着他说出儿女情长的话,十分违和。
“你刚结婚不久是吧?我听说了。”
傅裕:“嗯。”
“过来人给你个经验,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有了小孩经济压力更大,趁现在年轻,多赚点钱,你老婆也应该多体谅体谅你,你都是为了养这个家。”领导放软语气。
傅裕则觉得他在挑拨离间,回绝道:“养家首先得有家,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再压缩的话,我可能要没家了。老板,你体谅体谅我。”
“……”碰上这种倒打一耙的下属算他倒霉。
“那就先这样,我等会儿就下班了,先走了老板。”傅裕起身,朝领导微微鞠了一躬,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哦对了,‘器武当’项目我会加快推进,一个月做不了,两个月内一定能做。”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领导走下他给的台阶,挽回了一点尊严。
和领导谈话耽误了傅裕收尾今日工作,他在工位上多坐了十五分钟,直到写完日志才离开。组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买卖不划算,坐满半小时向上取整能多算一小时的加班时间,所以既然晚退,干脆晚三十多分钟再退。此规则大佬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人家不在乎。暴殄天物。
傅裕在车上给唐轲发消息:「下班了」
这几天他回家前总会先通知她,明面上的理由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一跳,其二她有想吃的夜宵,他可以中途顺便买回来,比较方便。
他知道唐轲对于“顺水推舟”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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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着迷,大部分“顺便”她都无法拒绝。
就比如今天她的回复:“好滴,你可以顺便帮我取个快递吗?取件码发你。”
“好。”
“是我新买的衣架到啦,你的衣架不好看,细不拉几的,还都一个色儿。我买了很多,你的份我也买了,你回来我再跟你说怎么分哈,我先收衣服去了。”
“好。”
唐轲在他家适应得很快,短短几天就掌握了生存之道,包括但不限于寄取快递,点外卖,洗烘衣物,命令家里的小爱同学讲笑话。
傅裕很高兴她能在他的房子里愉快地生活,这表明她以后极有可能就此住下来,他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亲口说的晚安。只要他保持现状,就不会被她讨厌。
当傅裕提着沉重的蛇皮袋到家时,唐轲正在尝试用“ABC式叠衣服”方法叠两人的衣服。
听到开门声,她匆匆抬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回来啦,万分感谢!”
傅裕慢条斯理地把快递放在鞋柜旁,说:“这一堆印度飞饼都是你摊的吗?”
“什么啊,你没看过吗?网上说抓住这两个点,再抓住这个点,就可以迅速把衣服叠起来。”唐轲的理论满分,实操有待加强。
“好迅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去做一下印度飞饼?”
“放过那个飞饼。”
“我帮你。”傅裕洗洗手,走到她旁边,从一堆刚收回来的衣服中挑出一件自己的短袖。
唐轲又去看了一遍教程,超慢倍速同步复刻,一揪一提,真被她学会了。她得意地嘎嘎笑:“什么叫有志者事竟成!它现在不是印度飞饼了,它现在是参军的豆腐块,给它道歉!”
“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傅裕似乎还没找到要领,低头向她虚心请教:“我不会,教教我。”
“来来来,我教你!”
唐轲握住他的手背,指导他的左手找到A点,指导他的右手找到B点,随后A点再去找C点,最后成功让四条手臂亲密无间地呈交叉叠放状态,无法扭动。
“……”唐轲尬住了,她也才刚成功一次而已,怎么敢当老师的。
傅裕偏了偏头,气息和她的额头靠得很近,问:“然后呢?”
“然后……提起来。”唐轲回忆教程内容。
“怎么提?”傅裕像是抓住了老师不敬业的把柄,一个劲问个不停。
“这么提吧……”唐轲抬起手腕,衣服仍旧不成型,而他们的手臂缠得更紧了,她几乎钻进他的怀里。
两人分明衣冠齐楚,却沦落至肌肤贴着肌肤的局面,她的脸颊不由得发烫。
“好吧好吧,我也不太会。”唐轲松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傅裕轻咽喉结,视线从她的嘴唇上移开,埋下头刻苦地自学起来,说:“还是那句话,考虑做一下印度飞饼。”
“别逼我甩你脸上。”
唐轲走去玄关拆快递,想起婆婆近些天找她聊天,暗示了好几次他们想来,一再拖延也不是个办法。她已经熟悉了这边的环境,应该不会露馅了,可以和傅裕商量一下。
“哎,傅裕。”她看向客厅里的人,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不儿,转眼间他就学会了ABC吗?这么快就能叠得这么溜了吗?敢情教科书上的内容是照着他的手法写的吗?有志者事竟成原来是病字旁的痣吗?
“嗯?”傅裕应声抬头,读懂她那仿佛遭到背刺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解释:“哦,我的悟性比较高。”
“你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