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1. 天角夜归人
“乾州陈氏,罪孽深重。朕念及旧情,屡赐宽容,然尔狼子野心,不思改过。今赐陈氏一脉,年满二十者斩首示众,余者流放千里,以正国法。尔当自省其罪,勿怨天尤人。钦此。”
“陈老将军,接旨吧?”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狡兔死,走狗烹。
陈鸿野欲起而不能,两股战战,膝行接旨。两侧宫人眼神交换后将其扶起道:“老将军快快收拾吧,再过一会儿宫里就要来人行刑了。”
一行滚泪砸在宫人手背,老人一身枯骨,形同朽木。他一把甩开那两人悲愤道:“我陈氏,世代从军,忠心为国数百年,竟落得如此下场,呵呵!这偌大的家族里,多少人是在战场成了牌位被搬进灵堂,又有多少人是死在皇权之下!都走了,余我一无用老叟独活于世,现下,我也得走了。”
“哎呦!老将军您快别说了!陛下天恩才没叫满门抄斩,您可还有孙儿啊,快别说了!”
陈鸿野握住陈长行瘦小的双手,眼中尽是不舍,“弦儿,你怕吗?”
“弦儿不怕!可弦儿舍不得祖父。”
“好孩子,”陈鸿野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道:“答应祖父,一定得活下去,哪怕去偷去抢,哪怕不仁不义也得活着,知道了吗!”
陈长行一抹眼泪,后退几步磕了个响头道:“弦儿谨遵祖父之命!”
“好,好啊,”陈鸿野满意的点了点头,毅然起身道:“不必叫刽子手来,以免污了我陈氏宗祠!不就是要杀头嘛,我们自己走过去!”
说罢地上众人齐齐起身走入宗祠磕头跪拜,随后搀扶陈鸿野昂首挺胸,阔步走向刑场。
陈氏满门二十四人,唯幼子陈长行一人流放,其余全部斩首示众。
猩红的鲜血流入砖缝,经由土地的脉络走向四面八方,自此之后皇城上空便始终笼罩着一股恐惧,世家宗族人人自危,像一根紧绷的弦。
禾草枯黄,土地皲裂,烈日肆意屠戮大魏每一寸土地,简直蛮不讲理。
“两年干旱两年雨,千载王朝一夕花,我本素人惹天下,无牵无挂走黄沙。”
孩童欢快的唱着童谣,全然不知歌中词曲是何寓意。大魏旱了整整两年,如今又下起大雨,百姓死了一批又一批,民间已有传闻“大魏气数已尽”。
全国各地频有起义军揭竿而起,平静许久的边境部族也蠢蠢欲动,等待这块坚硬了四百多年的肥肉缓缓解冻,于国家而言可怕的并非传闻而是涣散的民心。
一场又一场战争像烧不尽的野草,没了陈氏的大魏便没了盾,当烈马踏过一块块田垄时所有人都会怀念那段有恃无恐的时光。
“听说了冇?陈氏这一回可是彻底完球啦!”
“陈氏?咱乾州那个陈氏?”
“可不咋地!就是他家。连最后那一脉也给流放啦,这回怕是绝户喽!”
“哎呦俺哩娘诶!陈氏可是开国功臣啊,四大家里头排老三嘞。从圣人下旨查他家到现在,满打满算才十来年,咋就叫人连根拔喽?”
“快白说啦!咱这些平头老百姓自个儿都快揭不开锅啦,还管他啥陈氏不陈氏嘞!”
垄上,一女子闻言缓缓直起腰身,望向他们的方向。
那两人本就是在窃窃私语,毕竟妄议国事可是大罪,哪成想被女子听了去,齐齐低下头颅不敢再言。
“陈氏被灭了?”女子手中锄头滑落,呆愣在原地默默重复道。
太阳毒的要命,她身着粗布麻衣,颈上挂着顶草帽,原本白皙的脸蛋早被晒的发红。
“分明已至九月却还如此炎热,看来大魏的确气数已尽。”,她自言自语,说完这话扛着锄头离开田垄。
此处名为禾岭,属大魏偏远之地,说是鸟不拉屎也不为过,但世上并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这块土地掩藏着别样的“生机”。
女子本名高肃但现在应该叫千里撼,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苦逼历史博士生,意外穿越到了一本名叫《困雪晴》的垃圾小说之中。想当年她看完这本书后被气的手举吊瓶杀到作者签售会和作者中门对狙,不想竟双双穿越其中成为炮灰。
起初她还十分乐观,认为不过是一场闹剧。可十一年过去她还没回到现代社会,危机却不断袭来,综上,为了自保她选择蛰伏。
毕竟伸头是一刀,缩头他就砍不着。
千里撼一路走到家门口突然发觉有些不对,燥热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危险,鸡不叫了,狗也静的出奇,只剩下一片死寂,但大门还保持着今早离开时的模样。
她握紧手中锄头轻轻推开大门,院中一如平常,大黄安静的趴在狗窝似没了气息。千里撼继续向里走去,刚至院中身后大门便“啪”的一声关死。
霎时间,乌云盖顶,房顶四周埋伏许久的黑衣人齐齐跳下,手持刀剑凶光毕露,劈头盖脸的刺向千里撼。
好在她早有准备,千里撼挥舞手中锄头游刃有余的对付起那群黑衣人,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日,将锄头打磨的锋利无比。
千里撼一脚掀翻黑衣人,喝道:“谁派你们来的!”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五百金!”
说罢,黑衣人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直直冲向千里撼,二人缠斗起来,只可惜那人功夫不到家,手中长刀被千里撼拿锄头一击斩断,后又被其踹飞出门外,好不狼狈。
锄头常年用来刨土,上面还沾着黑泥,木柄上缠着的麻布也已泛黄,但就是这样一件农具却被千里撼舞的虎虎生风。
那群黑衣人见此使起了“车轮战”一个接一个的消耗着她的体力。
她毕竟劳作归来,面对车轮战术节节败退,体力也被消耗殆尽。锄头杀伤力强却实在笨重,千里撼转身跳劈砸断一人手臂,后又用锄头勾走那人兵器借力刺向另一人,不想却忽略了后方,不留神便挨了一刀。
三十几个黑衣人转眼只剩下十余人,千里撼退向一隅再次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伤痕累累,依旧不死心道:“等你死了我就知道了!”
说罢带人再次冲向千里撼,千里撼背上这一刀不浅,她甚至能感到背上鲜血正泊泊流出,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
黑衣人见此愈发凶猛誓要取其性命,千里撼节节败退,眼见那把长刀就要砍向自己脖颈,千里撼本能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空中穿来女声道:“郡主接枪!”
“燕儿……”
千里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闻声抬头却看到一杆长枪,顿时想起姥姥的嘱托。
“琼林,这杆枪叫孟极雷影枪,是千里家传家之宝。等以后姥姥不做将军了,这把枪就送给你好不好?”
一道寒光刺向千里撼眼眸,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头虎纹银豹朝她奔腾而来。
她一把丢下锄头,脚踏尸山一跃而起接住那杆银枪,身体比大脑动的要快,千里撼顷刻似换了个人,阵阵寒气溢出,紧逼那所剩无几的黑衣人。
燕儿站在屋顶瞄准那黑衣人头目,一箭射出直刺眉心。千里撼见此提枪上阵,一招“拨草寻蛇”便打飞三人,那群黑衣人见有帮手便要逃跑。
此时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挡在门外,她手持长剑从外杀到内,不过片刻,横尸遍野。
千里撼见状急忙出枪制住女子,阻拦道:“留个活的!”
女子这才收了剑,谁知那黑衣人早有准备咬破舌头两眼一翻就给自己毒死了。
千里撼见状一屁股坐地上也跟着翻白眼儿,黑衣女子见状急忙扶起千里撼关心道:“郡主,你没事吧!”
“佩儿,咱下次能不能先把他下巴卸了。”千里撼深深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道。
佩儿点点头道:“是,我下次一定记得。”
“郡主!郡主!我们终于找到你了!”,燕儿从屋顶跑下来奔向千里撼,一把熊抱住她,好死不死,手刚刚好摸到千里撼背上。
“嘶!”
千里撼顿时痛的冷汗直冒,燕儿摸见一手血,惊叫一声急忙为其诊治。她掏出祖传秘制草药就给千里撼包上了,剧痛无比,但止血奇快。
千里撼好奇道:“我都躲到这儿了,你们两个怎么找到我的?”
燕儿道:“我们跟着那帮杀手就找到你了啊!一年前郡主留下封信突然离开,只带了银票和衣裳,给老太太和我们都急坏了。这一年里我们俩一直在找郡主,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去骷爵挂了个追杀令,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啊?”千里撼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燕儿道:“所以今天来杀我的人是你俩雇的?”
“怎么可能,”燕儿边为其包扎边解释道:“我俩才悬赏了五十两,而且要活的。至于这群人,才不是我们找的呢。佩儿姐姐之前去骷爵应聘成功了,现在是里面的小管事呢,她应该知道的。”
千里撼:“应聘?相府给你们的工资不够吗,佩儿是欠高利贷了啊,怎么还做上兼职了?”
佩儿蹲在一旁查看尸体,片刻后答道:“郡主,我看这些人都是骷爵下死士,据我所知应该是第五组的人。”
“所以?”
“第五组只服务达官显贵,这世上想杀郡主的很多,但想杀郡主却能出的起这么多钱的不多。骷爵出任务是按区域分配,所以悬赏你的应该是皇城北阙中的贵族。”
“呵呵,”皇城北阙,那不就是她家么,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了,“这世上最想我死的不就那一个么。”
佩儿:“您的意思是?”
“看来没法儿再躲下去了,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呢!”
燕儿道:“对了郡主,兰溪轩哪位最近也常常外出呢,会不会……”
“不必猜了,”千里撼利落穿上衣服道:“就是他,我的好弟弟啊。”
原著小说中千里撼这个炮灰是男主长姐,二人为千里家家主之位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男主不惜对千里撼痛下杀手,如此才夺得家主之位。
千里撼自知敌不过有光环的男主所以始终蛰伏,如今却被逼迫至此,看来不得不放手一搏了。
“燕儿。”
“到!”
“你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回京!”
“是!”,燕儿闻言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就去收拾东西了。她们俩从小和郡主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如今一年未见正想的紧呢!
“佩儿。”
“我在。”
“你陪我走一趟,我有东西要取走。”
“好。”
主仆二人趁夜色来到一处府邸,里头热闹非常,哪怕隔着高墙也能听见靡靡之音。
禾岭这地方穷的要命,结果这小小县令的私宅却比一些京城富户都大,千里撼从前远远看过几次,如今靠近还是不禁感叹:“真是禾岭不大创造神话啊,我说怎么放着内宅不住非跑这儿来。”
“郡主,要烧掉吗?”
“先等等,目前还没到这个流程。”
千里撼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房檐沿着屋脊慢慢溜达,一边对其风水指指点点一边等佩儿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结果好死不死遇上个眼尖的小厮。
那小厮打个哈欠的功夫竟瞥到千里撼,顿时站起身来大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私宅!”
佩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其脖子扭断才未惊动屋内人。
不远处便是禾岭县令所在之处,千里撼刚到门前准备先礼后兵却听见屋内有女子哭喊声:“不要!我死也不要被你这狗官侮辱!”
“贱人!哪由得了你!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你个老淫贼,贪腐昏庸欺压百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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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竟还想强抢民女,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哎呦呦!臭娘们儿,别忘了你妹妹还在我手里。她才十三岁啊,你不怕死她总怕吧,更何况我折磨人的法子可多着呢!你也不想毁了她一辈子吧?”
好经典的坏人语录,好没创意的威胁方式。千里撼听的脑袋疼,一把踹开门道:“吴大人好兴致啊?”
吴永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骂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官员私宅,来人——”
“嘘。”
千里撼将食指抵在双唇之间,轻声道:“他们都睡着了,大人莫要将他们惊醒。”
“什么?”
吴永不死心,朝门外望去,结果发现看守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见来者不善他收敛神色道:“二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总归不是来救这小贱人的吧?”
“禾岭斧头山那块地的地契在哪。”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官凭什么告诉你!”
佩儿飞速上前掐住他的脖领向上提,面无表情道:“嘴巴放干净点!”,随后一把将其丢在地上。
吴永猛咳几下,瘫坐在地,看向千里撼咬牙切齿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佩儿见状亮出令牌冷声道:“御史台监察御史,奉命巡查!”
吴永一见令牌顿时双腿发软,爬起来行了几个大礼,哀声求饶道:“大人,御史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远道而来,请大人恕罪!”
“行了行了,”千里撼摆了摆手道:“吴永,你鱼肉百姓为官不正,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她停顿一下,看了眼屋内女子补充道,“还是有强抢民女,你认是不认。”
“我、我……”
“不认也得认。”
千里撼懒得听他狡辩,重复道:“我问你,禾岭斧头山那块地的地契究竟在不在你这!”
“在,在的!”他说完,忙不迭的翻箱倒柜找来给千里撼双手奉上。
“很好,”千里撼接过地契确认后便塞入袖中,吴永见此顿时喜笑颜开,想不到这御史也是个贪财的人物,既然如此他便有了一线生机。
吴永陪着笑脸,谄媚道:“御史大人,既然这地您收了,那我这禾岭县……”
千里撼一脸茫然摊了摊手问吴永,道:“收了?我收了什么?”
闻言吴永瞪大双眼不知如何是好,许是没见过比自己还无耻的人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毕竟是御史大人,想来胃口大些才合理,思来想去他一咬牙又从箱子中掏出一沓地契道:“大人,这还有许多,只要您愿意高抬贵手,小人全部双手奉上!”
“那可太好了。”
千里撼趁其不备一把将整个箱子收入囊中,见此情景吴永虽心在滴血,但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感,笑嘻嘻道:“大人就在此处安歇几日,小人定会好好招待二位贵客!”
女子默不作声许久,见状狠啐了一口,指着千里撼鼻子骂道:“狗官!官官相护,天不佑我大魏,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混蛋!”
吴永闻言冲过去抬手就要打那女子,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冲撞御史大人!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骂!骂的天地震颤,骂的人尽皆知!骂的你们这群蛀虫三代而亡!”
千里撼抬眼看了下那女子,眼中流露出淡淡欣赏之情。
眼见吴永的巴掌就要落到女子脸上,佩儿突然闪身至女子面前掀翻吴永,他在空中转了划了个优美的弧线,转好几个圈儿才滚到了千里撼脚边。
吴永满身肥肉,“吭哧”好几声才找到一块空地费力的支起身体,刚要坐起来便被千里撼一脚踩住脖颈。
她拄着脑袋神情玩味的看向那女子道:“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就是官了?”
“什么?”
“你说什么!”吴永不可置信道。
“别这么惊讶,”千里撼笑了笑道:“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自己就是御史啊,是你们看到块牌子就非要这么认为。”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千里撼:“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强盗?”
说罢她微笑一下,猛的踏断吴永脖颈,气定神闲的起身抚了抚衣裳褶皱,顺便吓唬那女子道:“还不跑?强盗杀完人之后要放火喽。”
女子也是胆大,不惊不叫,坚定道:“我不能走,我妹妹还在这!”
千里撼一挑眉,歪了歪头无奈喊道:“佩儿。”
下一刻佩儿抱着个小女孩儿到女子身前问道:“是她吗。”
“是,是!”
女子大喜,她紧紧抱着妹妹眼中带泪感激道:“多谢二位大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敢问恩人姓名?”
千里撼没说话,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其离开。
但那女子还不死心,非抱着妹妹要下跪磕头。
夜里风凉,女子衣着单薄,千里撼见状脱下外衣披在她肩头,神色淡淡道:“我叫陆仁甲。夜深了,姑娘莫要着凉,快回去吧,否则令堂该着急了。”
女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临走前一步三回头的看千里撼,两弓墨眉两湾眸,一笔勾勒驼峰山,朱紫薄唇面中点,貌似丹鹤金楼盘,这样一张俊秀英气的面庞,哪怕寒冬腊月也会叫心脏跳得火热。
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千里撼将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里头值钱的东西全部卷走。
临行前,佩儿点燃一支火把丢进屋内,火把落在酒堆上,顷刻之间火势疯长。
雄雄火光照亮千里撼的眼眸,她伸出手摸了摸,感到很温暖,很亲切。
吴永此时应该正在去往地狱的路上吧,千里撼想着,突然笑了出来,今晚死的人这么多,他们会不会还要排队过奈何桥呢?
2. 对花对酒人憔悴
千里撼拿出搜罗来的几箱财宝,又书信一封交给佩儿道:“你将这封信和这些东西送去主簿王士悲家中。禾岭的县令死了自然要有人接手,至于这些钱,我相信她能用得好。”
佩儿接过信,道:“郡主,此人信得过吗,要不要我……”
千里撼挥挥手,道:“她人不错,很正直,还跟我一起插过秧呢。等回京后我便举荐她做县令,到那时禾岭才是真的算是有救了。”
车轮滚滚,骏马嘶鸣,三人日夜兼程几个月才回到京城,彼时初雪已来报道。
两行车辙似两道疤痕,从禾岭延伸至京中。这一路上千里撼听到最多的不是哭声,而是歇斯底里的哀嚎,许是明白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季,官道上的亡命之徒便更多了些。
掀开车帘,燕儿呼出一口白雾,她望向地上薄雪感叹道:“老天旱死了这么多人,还敢下这么白的雪,真是好心安啊。”
千里撼缓缓睁开双目,似从梦中醒来,道:“天下风雪不过是无情之物,依据时节轮转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在此之外的另一种风雪,它由人掌控,反复无常,比天难测多了。”
燕儿闻言默默放下帘子,看向她道:“那郡主觉得另一种风雪会有消失的时候吗?”
“永远不会。”
明知故问,燕儿略带失落的望向地面,心中难免哀伤。国之不幸,百姓才是最大受害者,她一届孤女都看得出要天下大乱,这世道还能有多烂?
掌心传来一抹温度,千里撼将汤婆子放进燕儿手心,又摸了摸她的安慰头道:“总会有放晴的一天。”
温柔的声音像一支歌,燕儿撞进千里撼坚定的眼眸中,顿时又充满了希望,幸福的靠在她肩头缓缓睡去。
郡主的承诺是最好的安慰剂。
千里撼则温柔的哄着她,哼起一支刚穿越来时听到的曲子。寒英初绽,瑞雪兆丰年,只可惜乱世无丰年,所谓瑞雪亦可做亡国之相。
《困雪晴》原是本不入流的脑残文,架空人物架空背景,刚开始标榜着大女主爽文所以吸引一众读者。谁知作者写着写着为了钱脸都不要了,硬生生把大女主给改成“大男主”,用人格换取金钱,最后被骂的体无完肤。
原文女主玉雪倾本是世家贵女,十三岁带兵剿匪,十七岁获封都尉,二十二做镇南大将军。
天地皆宽任尔游,本是翱翔的鹰,却被当朝皇帝白笑孔为稳固权力一道圣旨嫁予男主千里逢,自此之后女主便囿于深宅,再难施展一身才能。
而男主千里逢则踩着女主的翅膀一路高升,最后甚至起兵造反夺取帝位成为一代帝王,反观玉雪倾过去种种皆为他人做嫁衣,竟沦为小小“后宫之首”。
可这一切原本都该是她的。
夫人到皇后,不过是从小笼子换到大笼子而已,名为玉雪倾的魂魄早就散了。小说最后女主也因此同男主渐渐离心,被困深宫郁郁而终,成为男主表演深情的“工具白月光”。
作者罪大恶极,挖坑不埋,献祭女主,后期更是给男主开起了后宫,高开低走毫无逻辑,简直烂破天际!人神共愤!
龙傲天男主堪比毒王,给身边一圈人几乎全下过毒,更可笑的是命中率高达百分之百。原文中千里撼作为炮灰之一,理所当然的一命呜呼,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
因此高肃自穿越而来便始终避世,生生躲到十四岁才出来见人,但期间和男主千里逢的摩擦可是一点儿没少。如今她已年满十九,距原著中千里撼这个角色地死亡节点已十分接近。
她本想闭门躲灾,可千里逢却一再挑衅,简直忍无可忍,祸福难测,与其龟缩止步,不如放手一搏,看谁能笑到最后。
“郡主,咱们到家了。”佩儿勒马后叫醒千里撼道。
千里撼揉了揉眼睛,迫不及待跳下马车,道:“看来这古代的马车也容易晕车啊。”
她捂着脑袋发出低语,燕儿见状扶住千里撼道:“郡主是不是累了?”
“还行。”
燕儿为千里撼缓缓揉起合谷穴,心疼道:“郡主金尊玉贵,就算再大些的马车也坐得。只可惜禾岭租不到好马车,这已经是最大的了,否则也不至于惹的郡主这么难过。”
千里撼安慰燕儿道:“小点儿也好,你和佩儿都没事,怎么我就坐不惯呢。”
“郡主怎么同我们二人相比,我们都是粗人——”
不等燕儿说完千里撼就照她脑门儿弹了下,严肃道:“不许这么说自己,你们是跟我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燕儿捂着脑门儿不理解千里撼的话,在这些官宦之家中唯有郡主拿他们这些奴才当人。想当年,若是没被老太太买下而是被兰溪轩买下,估计坟头草已经有七尺高了。
京中繁华,和外头简直天壤之别,城外难民盘踞,关外蛮夷频扰,可京中依旧,世家依旧,大魏天地依旧,颇有种不管不顾的奢靡,只可惜再怎么粉饰太平也难掩颓败之气。
一阵香气突如其来,勾了勾千里喊的鼻尖,她本能的跟着那股香气走,最后果不其然到了金肴楼前。
来都来了,那还等什么?
千里撼一拐弯儿滑了进去,直接让店小二炒了一本儿,打算把在禾岭吃不到的好东西全都吃个遍。
店小二一瞧三人这架势二话不说跑进后厨就是报菜名儿,生怕怠慢了大客户。她们仨也不负众望,风卷残云吃个一干二净,上菜的人都看傻了,上完就跑,生怕晚走一步被当菜吃了。
饱餐后千里撼摸了摸肚皮满意的打了个嗝儿,谁知又瞥见远处茶园,眉毛一挑提议道:“来壶普洱刮刮油?”
二人齐齐点头。
主仆三人就这么脚底抹油似的拐进了茶园。
“小二,上一壶普洱!”
“好嘞,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千里撼:“再来俩盘果子吧,你们这儿还能点戏吗?”
小二挠了挠头道:“能点是能点,但得三场以后了,客官您还能等吗?”
千里撼往台下瞧了眼,问道:“都是哪三场?”
“一出《荆钗记》,一出《拜月亭》,还有一出《赵氏孤儿》。”
“那不点了,就这样吧。”
小二殷勤点头道:“好嘞客官!”
果子刚上佩儿就吃了起来,千里撼常常感觉佩儿胃里有个黑洞,但鉴于佩儿每天飞来飞去的多吃点儿也正常。她转头看看了会儿戏,一回头发现燕儿居然也在吃,有些疑惑道:“真这么好吃吗?”
佩儿同燕儿皆塞了满嘴,二人说不出话,但同时点了点头。
千里撼半信半疑了拿了块果子塞进嘴里。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薄薄的酥皮裹着软嫩的内馅儿,一咬开,里头桂花的香气顿时充满整个口腔,甜而不腻,外酥里嫩。
三个饿鬼转世的家伙就这么又吃了四盘果子才罢休,直到千里撼撑的再弓不了背才发誓不吃了。
燕儿同佩儿也是捂着肚子说不出话,三人百无聊赖看起戏来,将将看了个《拜月亭》的尾巴。
一抹身影划过,燕儿眼尖逮到那个影子,她暗暗拉了拉千里撼衣角,压低声音道:“郡主快看那人。”
千里撼顺着燕儿目光瞧去,见一人身披狐裘,罗衣叠雪衬,粉面明眸朱砂点,手握折扇笑春风,若清水芙蓉。
她顿时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啐一口。
此人逼格之高突破天际,全书之中仅有一人如此,那就是千里撼亲弟兼全书男主——千里逢。
生活果然一波三折,每当千里撼尝到甜头时远处总有一泡屎等着她。
真不知道这人入冬了还拿把折扇是想干嘛,千里撼刚才回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搭理他,结果刚转过头余光却瞥到另一个身影。
在千里逢身旁竟还有一位女子。
那人仪态万方,近似修竹,一双瑞凤长目烂烂如岩下电,若明空朗月。
哪来的美人?
正当千里撼疑惑那死白莲从何认识这般女子时,一捋原著,发觉此情此景正是《困雪晴》男女主初见的场面!好死不死被她撞见了!
这下好了,千里撼坐不住了。
她扶着椅子站起身来,远远看向女主玉雪倾,不断被颜值暴击,脑子飘起弹幕:“冰清玉洁,若嵩山白雪”。
但其实心里乱的很。
一直以来玉雪倾都是千里撼的定海神针,作为女主角,玉雪倾的前半生可谓是光芒万丈,活的自由洒脱,轰轰烈烈。
可惜,《困雪晴》是倒叙,从她作为将军站在大殿上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命运像一条大坝截断了她的生路。
千里撼天真的祈祷着一切不会发生,认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延缓故事的开始,极致演绎着掩耳盗铃。
可当她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时,那副貌似才子佳人的画面终究还是将她惹恼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好,世界在利用玉雪倾的杰出的样貌偷换概念,抹杀她的价值,而千里逢则在暗中得到滋养,悄悄盗取着原属于玉雪倾的一切。
千里撼无法接受玉雪倾沦为“道具”,她不是用来凑成画卷衬托男人的景物,不是台阶,更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标签。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股支撑她杀到签售会的愤怒顿时回到体内二次爆发,一个连作者都不爱的角色,一个被牺牲的弃子,但却得到了千里撼所有的怜悯。
她猛地抬头看向千里逢那边,文中描绘此景为:“谈笑风生,因缘际会,似有月公红线牵。”
用尽所有词句费尽心机地描绘着爱情图画,却在其身后种下阴谋的种子,玉雪倾这一生的悲剧都藏在这一刻了。
蓬勃的愤怒爬满千里撼一整颗心,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劫后余的恨意,手中铁筷被她生生折断,此时的千里撼远比台下唱词凄厉的赵武还要疯狂。
燕儿见势不对,一把拉过千里撼的手示意其冷静。
是啊,的确要冷静,如今时机未到,盲目上前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男主有光环在手,她根本杀不起。千里撼压制住翻涌的情绪,随后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既然杀不了,那就只能恶心他了,毕竟禾岭杀手的仇还没报呢。
千里撼勾勾手示意佩儿和燕儿附耳过来,三人窃窃私语片刻一拍即合,随后千里撼到远处躲起来看戏。
只见燕儿不知从哪弄来几身破衣裳给佩儿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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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掏出盒子,三下五除二将其易容成个邋遢老汉。
佩儿虽不苟言笑,但每每一办上相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留着口水弯着腰,耷拉个脑袋走路一拐一拐的,就奔着千里逢去了,留远处的千里撼笑得快要吐出来。
那头千里逢还在风花雪月,殊不知“佩儿僵尸”正向他靠近。
不知在聊些什么,千里逢满面春风,结果一抬头看到个邋遢老头儿朝他这边气势汹汹的走来,下意识就要跑,但硬生生把腿制住了。
佩儿一看千里逢不跑,更兴奋了,加快速度靠近,噘着双唇就要往千里撼身上靠,口中还黏糊糊的念叨着:“郎倌儿,想不想我老头子。啊啊,我、我来疼疼你,我来、我来了……”
说着,便上手要摸千里逢,但实际上是把煤灰往他身上蹭罢了。
千里撼气疯了,抬起扇子就要杀人,口中骂道:“哪来的疯子,给老子滚开!”
佩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抱住,千里逢武功不敌佩儿,这样一来便没了还手之力。千里撼同燕儿躲在一旁强忍笑声,一个憋的掐大腿,一个直扣嗓子眼儿。
“郎倌儿,好郎倌儿,”佩儿对着千里逢猛吸一大口气后,苹果肌上提,露出一抹猥琐笑容感叹道:“你好骚啊~”
千里撼狠狠拍了几下大腿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感叹佩儿真是个好学生,怎么能这么传神。
想当年千里撼逃学偷跑出去玩被千里逢告密,因此被罚跪祠堂七日。千里撼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千里逢关茅厕里,还往里扔了个蜂窝,并且伴随着千里逢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翩翩起舞。
自那之后她们便开始斗法,彼此绞尽脑汁找对方不痛快,至于佩儿和燕儿因为长时间跟在千里撼身边早就学坏了,平日里鬼主意比千里撼还要多。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死定了,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给我放开,我要杀了你!”
千里逢闻言整个人都疯了,什么气度涵养统统不顾了,他素来将体面看的比命还重要,转头想要小厮帮忙却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佩儿就这么紧紧拥着千里逢,暗中制住他手脚,但远看却像是千里逢欲拒还迎的模样,再配上他那张脸,简直娇死了。
这鬼热闹越来越大,女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千里撼见目的已经达到,给佩儿比了个手势便带着燕儿离开。
此时店小二出来,一看贵客受辱赶忙叫上好几个壮汉要将二人拉开,佩儿借此机会继续装疯,尖叫着撞翻一众壮汉逃跑了。
“抓住他,抓住他!我要将他五马分尸,谁抓住了重重有赏,快去!”千里逢借机想用扇子给那叫花子一刀,却被灵活夺过,随后勃然大怒吩咐下人道。
佩儿一出金肴楼便扯下伪装同二人会合,三人皆是跪地大笑,近半柱香才有所缓和,期间千里撼更是不管不顾的笑到捶地,燕儿则连连叫绝。
“是三位姑娘帮了我吗?”
笑声戛然而止,三人姿态凌乱比疯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闻言缓缓抬头,随后被美颜暴击,此人正是方才同千里逢谈笑风生的女子。
千里撼率先起身,扑了扑膝上灰尘又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姑娘你是?”
“我名玉雪倾,姑娘可唤我玉折。方才多谢几位帮忙,否则我还不晓得如何脱身呢。”
千里撼眉毛一皱,要素察觉,道:“脱身?何出此言啊。”
“我本独自品茶看戏,结果那人突然黏过来同我谈天说地。一会儿说我点的《赵氏孤儿》不好,一会儿说茶楼龙井味淡比不上他府中,简直烦不胜烦。”
这和原著中描写的并不一样啊。
原著中讲二人天雷勾地火一见钟情,为何玉雪倾全无此感。千里撼两条秀眉逐渐拧起,若他们没有一见钟情,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当初看《困雪晴》时千里撼就觉得感情线诡异,并且全书看下来也没觉得女主有多爱男主,只一心为国为民,这样看来一切都合理了。
想到这儿千里撼豁然开朗,直接问道:“玉折不喜欢方才那人,对吗?”
“对。”
“那太好了。”
“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很遗憾。真是天助我也。”
千里撼心中盘算着时间,既然二人已经相见那就证明皇帝赐婚剧情也不远了,如今知晓女主对千里逢毫无心思她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千里撼整了整衣襟,庄重道:“我名千里撼,字琼林。你我二人有缘,姑娘可愿与我结识?”
玉雪倾一听名号顿时瞪大双眼,惊讶道:“原来竟是金安郡主,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这一下可给千里撼夸爽了,连连摆手谦虚道:“玉都尉言重了,十七岁获封都尉的人大魏可没几个。今日事忙,若都尉不嫌弃咱们改日再聚,到时好好喝一杯。”
“好!”
同玉雪倾告别后千里撼整个人都有劲儿了,直接回府牵了匹马嘱咐燕儿道:“你先去向姥姥报平安,我去去就回。”
“好,郡主放心去吧!”
千里撼马鞭一扬,身下黑马似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佩儿似鬼魅般紧跟其后,渐渐消失在夜里。
3. 雾里短相见
轻雪初霏素点翠,暗阶夜半影千月,正是人烟稀少之时,两道人影在黑夜中穿梭许久,终于来到一处灯火通明之地——重明馆。
重明馆是千里撼一手打造的“大魏CBD”,集所有古代娱乐设施于一体的最大勾栏瓦舍。当年她一眼相中这块地,大手一挥买下来建了重明馆,之后便交给钱双双打理,如今四年过去,此处已然成为大魏标志性建筑物。
至于钱双双是谁——她就是那个同高肃一起穿越的无良作者!
千里撼通过暗道来到一扇门前,紧接着一阵规律的叩门声响起,她紧贴门缝低声道:“宫廷玉液酒!”
门的另一面也传来声音,道:“一百八一杯!”
“群英荟萃!”
“红白萝北!”
木门顷刻敞开,钱双双冲出来对着千里撼就是一个熊抱,欢呼雀跃道:“老大!你都消失一年了,总算回来了!”
千里撼任由她挂在身上关门进屋,随后将人放在桌上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老板当的不开心?”
钱双双抱臂埋怨道:“别提了,我本是一个现代文字工作者,生活美满父母双全,渴了喝凉茶饿了吃肠粉,却一朝穿越到这杀千刀的架空年代,不仅没有金手指而且还是歌女出身。虽经过一番奋斗成为一方富甲,可我依旧热爱我的本职工作,但是这里的人都不认可我的文学,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呜呜呜!”
千里撼斜了她一眼冷笑道:“有啊,被三五十个人围着杀。”
钱双双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有些心虚道:“怎……怎么了?”
千里撼随手掰下根香蕉当枪,指着钱双双脑门儿一字一句道:“因为咱们快死了!”
“雷港咩啊?”钱双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头驴。
想当年她们两个中门对狙,高肃拿着一本贴满便利签的《困雪晴》整整和她对骂了一个小时,期间挑出无数个剧情BUG,钱双双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终于低头答应全书大改。
谁知二人刚一达成协议便双双穿书,这下好了,可以直接一对一辅导了。
穿越之后虽然二人都是炮灰,但大佬就是大佬,千里撼凭借过人的出身和脑力以及执行力在大魏混的风生水起,见此情景钱双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滑跪抱住大腿,最后成为这偌大重明馆的“老板”。
然而就在钱双双沉浸在当加油小妹的幸福生活渴望飞黄腾达之际,光辉伟大的千里撼却说她们要死了?
不接受,绝对不接受!
千里撼目睹钱双双这个始作俑者脸色从白变绿再变红,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听这话钱双双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夺过那根香蕉塞进口中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备而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用得上你的地方,”千里撼抱臂坐在桌上思索道:“虽然剧情已经进入我的死亡节点,但其实只要将它截住或者强制逆转就好了,毕竟这种事我之前试验过好多次。”
“的确如此,可你这次的对手不是无名炮灰,是男主啊!老大!”,钱双双提醒道。
想要避免死亡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因此千里撼伙同钱双双多次试图杀死男主,可惜男主有“光环”在身,简直比龙傲天还死侍,无论任何情况都能化险为夷。
想当年千里撼找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绑架千里逢,结果那帮人被千里逢全程打嘴炮硬生生给说服了,一转身从山匪变保镖,给千里撼看傻了。
千里撼想着想着,无名火起,烦躁的一把拍掉钱双双的香蕉道:“都怪你给男主套的什么狗屁光环,否则我至于东躲西藏的么!”
钱双双一撅嘴,看着地上那半根香蕉颤颤巍巍的解释道:“天地良心。我虽然利欲熏心跟风写文,但终究写的是爽文,主角怎么可能没有光环嘛。”
“那你怎么不写点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普通人光环呢!”,千里撼真的很想抽她。
钱双双解释道:“那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主角光环,我们女主角也有光环啊,我……”
“闭嘴吧你!”
千里撼打断她道:“要不是你设计那么多脑残剧情,我也不至于杀到线下制裁你,更不会穿进来绞尽脑汁求生了。”
“那人家也是为了生活嘛,我一开始是想好好写的,可是男频那边给的太多了我就……”
“无良作者!”
千里撼狠狠的剜了一眼钱双双,心头那股恨意再次缓缓涌上。当朝皇帝为稳固白家江山才给男女主指婚,毕竟大魏四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三个,而女主所在的玉家又世代为将手握重兵,所以才要身为王孙的千里逢与其结亲稳固关系。
千里撼自穿越而来便绞尽脑汁思索着办法,恨不得自己娶女主,帮她避开千里逢这个火坑。
等等。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些什么,转身对钱双双确认道:“你说,是不是白笑孔只要觉得江山稳固就不会搞事了?”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毕竟白笑孔的人设就是唯我独尊。”
“那可太好了。”千里撼自言自语道。
钱双双不理解,但钱双双相信她,于是钱双双吃香蕉。
“哦,对了,”千里撼似想起什么般,突然提醒钱双双道:“既然我的死亡结点到了,那你的也就不远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个角色是被男主利用后心灰意冷选择跟人私奔,结果半路被山贼打死了,所以我劝你要么出家要么远离男人。”
“啊,这……”,钱双双缓缓目移。
千里撼见钱双双这副模样顿时失笑,整个人像吃了屎一样难受,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钱双双,你又乱谈恋爱是吧。”千里撼万般无奈道
钱双双连忙摆手,跪地求饶道:“不不不,我这次还没谈上呢。你听我说,他本是良家少男,一招失足流落风尘,但本性善良温柔贤惠,我穿越而来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你上一次,也这么说。”
“不一样的老大,他真的很好,人特别善良而且对我百依百顺,并且是个清倌呢。众所周知,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贤惠是男人最棒的广告,我觉得这次是碰到真爱了呢!”
千里撼没忍住乐出声了,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坨巨大的屎,那钱双双就是屎里的Pocky。
她一把揪住钱双双骂道:“这十一年里你一共遇到了四十多次真爱,结果每次对方不是出家就是出嫁,再这样下去你可以找人给你塑金身了!就叫转运观音!广告词我都给你想好了,‘专业指导,一对一就业,百试百灵,迄今为止已有成功案例四十余起。’去吧钱双双,你不用给我打工了,可以创业了!”
“老大,别挖苦我了。我只是一个爱谈恋爱的小女孩儿而已啊!”,钱双双努力卖萌博同情。
“呵呵,挖苦你?我倒想挖苦你,只可惜挖别人的是苦,挖你的是屎!”
钱双双见此双手合十默念道:“反弹反弹反弹……”
“你给我滚。”,千里撼白了她一眼后猛然瞥见一根蓝色丝带于是再次揪起钱双双,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高献。”
“诶?你怎么知道。”,钱双双歪头不解。
“哈哈哈哈!”千里撼扶额苦笑,感觉自己像苦瓜精。
面对钱双双那张明显双商相加不超过一百五的脸,千里撼尽力冷静,用最优美的声音,道:“因为在你那本破书里,钱双双就是跟高献私奔后被山贼抢劫,最后曝尸荒野。”
钱多多愣住,不愿相信事实。
“纳尼?我竟然写了这种情节吗?”
千里撼看傻子般看着她,给出致命一击,道:“叫你写文不走心,什么都不记得吧?这个高献是男主的奸细,私底下男女都来的。孩子,他不是你的真爱,更不是所谓的贤惠男人,而是你的阎王爷。”
说罢,千里撼扬长而去,留钱双双一人在原地被雷的外焦里嫩,什么叫自食恶果?
这就是。
钱双双趴在地上扭曲狂吼,拜天捶地,像一条被竖劈成两半的蚯蚓。
“阿郎!你點可以咁绝情!天呀!你放過我啦,我只係個想談戀愛嘅女仔咋!高献!你个斩头刀负义郎!双双错将真心托,原来你系黑心狼!”
千里撼扣了扣耳朵,不耐烦道:“好好给我经营重明馆,顺便活着,否则杀你的就不是山贼而是我了。”
她懒得再管钱双双,取过账本后径直离开。至于那个高献,七天之后钱双双若还不下手,她就亲自送这个人见山贼去。
千里撼在重明馆看了一夜账本,第二天早早骑马回到千里府。
晨起湿冷,她拢了拢衣襟,赶路途中忽然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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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怒吼。
“你究竟是哪来的怪物,有什么不敢示人的!”
“就是,小爷我今天非得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谁大清早火气这么大?”,千里撼闻声驻马,朝前一看发现有三人骑马围成一圈仿佛在吵些什么。
那三人中唯一的女子高高在上,开口道:“既不是妖怪为何不敢示人,本小姐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动手!”
女子一声令下那两名男子便跳下马向中间那人靠拢,那人一袭白衣头戴帷帽看起来比晨露都冷,他个头很大但身子单薄,又是孤身一人,显然不是对手。
大魏执法部门这么差么,当街调戏女子都没人管?
千里撼见状挥鞭策马向那二人奔去,眼见就要撞上,她猛的一拽扬起缰绳,身下黑马一跃而起从那俩人头顶越过,留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马腹下二人大惊随即抱头蹲下。
“吁!”
千里撼带马转身缓缓站定,她身着墨色貂裘,内穿玄底金纹锦袍,头戴金冠,贵气风流。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姑娘又何必为难她?”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惨白身影目光始终锁定在千里撼身上,从她冲过来那一刻开始。
三人之中的女子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事?”,她瞧千里撼衣着不凡,所骑宝马更是难得的南疆千里骑,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们断断官司。”
千里撼说罢伏在马头,懒懒道:“我瞧姑娘你并非寻常布衣,怎得就被这白衣姑娘惹上了?”
那二人终于清醒,起身骂道:“我草了,究竟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拿小爷做拒马!”
“该死的我要剥了他的皮做皮筋儿来回跳!”
其中一人口中含糊骂着,结果一抬眼对上千里撼挑衅的眼神瞬间似被浇了一桶凉水。他只看一眼便匆忙低头,另一人还在叫骂,他见状赶紧扯了扯那人衣袖示意他停下。
“不是,你拽我干嘛?”
“哎我!你真、你真、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怕她干嘛!再大大的过尚书府吗!”
那人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捂死,“我的老天啊!你可快点闭嘴吧,我求你了!”
千里撼乐呵呵看戏,但那马上女子却坐不住了。
她已露出身份却见千里撼怡然自得,不由生出几分惧意,道:“我本无意招惹她,只不过方才她一经过我的马便受惊狂奔,故才一探究竟。”
“就这事?”
千里撼转头看向那白色身影问道:“她说的可都属实?”
那人轻轻点头。
千里撼闻言掏出弓来,对着马颈就是一箭。霎时间鲜血喷溅,猩红水柱直冲天际,青石路面被流血染个通红,那匹枣骝马挣扎几下发出痛苦嘶鸣,随后轰然倒地,背上的尚书小姐控制不及也跟着摔飞出去。
过往行人见此情景皆是大惊,纷纷低头离去不敢逗留。
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尚书小姐被那二人扶起后愤愤道:“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必!”
千里撼漫不经心地将弓旋转几圈卸劲,而后利落收起,她神情玩味道:“我当然与你无冤无仇,这一箭是我送你的礼物。即日起,你便可以拿着这支箭,去北阙甲第千里相府领一匹同我□□一般的南疆千里骑。至于这匹容易受惊的废物,还是叫它早见阎王的好!”
三人一听名号皆是大惊,齐齐跪俯在地道:“见过金安郡主!”
千里撼并未理会,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那道白色身影也不免染上马血,似红花乍开。他全程不语,目送千里撼远去,看着那潇洒背影胸中泛起某种渴望,待其不见人影后也紧跟着消失在这场闹剧之中。
远处一小厮甩着脑袋飞奔而来,一见那白色身影顿时大喜,道:“公子,我可算找你了!您去哪了!等等,这血迹是怎么回事!”
“无妨,不是我的。回去吧。”
“哦,好。”
寒风突袭,横冲直撞,却在接近那抹白色身影时侧身绕开,只呼吸停滞间轻轻掀开帷帽一角,偷看那双紫色眼眸片刻,又飞快逃开了。
帷帽下,血气与花香混合,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忆起方才情景,眉眼舒展,唇角勾起,胸中已有算计。
4. 阴阳之变
“千里撼,你此番进宫所为何事啊?”
“回禀陛下,臣想向您讨一桩喜事。”
“哦?”,龙座之上,女子神情散朗,漫不经心道。
“说来听听。”
千里撼跪伏在地,神经紧绷,双目徘徊于手背和御案之间,道:“微臣祖母年事已高,早年四处征战身中奇毒落下病根,如今足不能行。臣倍感揪心,遂遍寻名医,可惜祖母旧疾顽固难以祛除。偶然听说闻家有一秘传药方可解天下其毒,然非族中亲者不可得,所以才来求圣上赐婚——赐微臣与闻家结亲。”
“仙医闻家?”
“正是。”
“你倒有孝心。不过你身为郡主,又是大魏四家之二——千里家的长女。下嫁闻家,有些说不过去吧?”
“陛下误会了。”
“怎么?”
“臣意在求娶闻家人,不为下嫁。”
“哈哈哈哈哈!”
女人终于舍得撂下奏折,抬眼看向千里撼,笑道:“不愧是金安郡主。朕记得你十六那年参加秋猎,独身杀虎,尽显我大魏女儿风姿。”
千里撼起身答道:“正是。臣侥幸夺魁,陛下不仅赐臣食邑八百,还赐了一把勾月玄弓,臣铭感五内。”
“无妨,那是魁首应得的。不过这把勾月玄弓的确是件宝贝,乃是前朝武正将军陈棠的兵器,可惜陈家狼子野心,落得如今下场实在凄凉。”
千里撼听出白笑孔弦外之音,顺其意思道:“陈家虽有护国之功,可惜心术不正,得此结局实在咎由自取。”
“你倒是看得清。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已有十九了吧。”
“正是。”
“闻家与你家世不配,其实你的婚事朕早有打算,同为四家之首的玉家就很不错。”
千里撼料到如此,迂回道:“千里家世代为官,为大魏鞠躬尽瘁,可惜如今人丁不旺,被列四家之二实属侥幸。玉家铁血世家战功赫赫,居四姓之首实至名归。臣无意入他姓门户,所以才来向陛下求娶闻家中人,一来全臣之孝心,二来日后也可继续以千里家身份继续为国效力。”
“你似乎很怕玉家?”
千里撼道:“古人云,居功不可自傲,文武不可相轻。臣以为对玉家此等功勋世家应当敬,而远之。”
“这么说你是愿意做忠贞之臣,而非肱骨之臣了?”
“臣就是臣,是大魏的臣,是陛下的臣,是百姓的臣。若为肱骨而臣便称不上忠贞,若为忠贞而臣必做不成肱骨,所以臣只是直臣。”
“呵。”
龙座之上,帝王咧唇轻笑,森森白牙,算计入骨。她看出千里撼的犟脾气,执意不愿入他姓门户。想来也是,千里家并不比玉家差,能坐一家主位又何必自降身价去做他家之客,成为不能自主的“纽带”。
此人有谋,日后若能用好,必是一把利剑。
大魏如今朝政不稳,外患频频,正是求贤若渴之际,千里家对玉家颇有微词,既如此便送她一个人情吧。
白笑孔轻笑一声,提笔挥毫写下圣旨交由身旁女使,道:“既然如此朕便允了你,只不过你年龄尚小,这婚期就定在两年之后吧。过几日,你也去闻家瞧瞧,看看哪位公子能入得了你金安郡主地眼。”
千里撼顿时胸中大喜,但面若平湖再度叩谢道:“臣多谢陛下成全!”
大魏皇城层台累榭,一砖一瓦皆由鲜血砌成。所谓兴亡,勃焉忽焉,强若大魏也难免日中则昃,当朝帝王白笑孔在皇位争夺战中杀出一条血路登上了权力顶峰,可她诛戮功臣,刚愎自用,致使边疆动荡难停百姓民不聊生。纵雄兵百万,金山银海也注定难逃将倾之雨,恒落之日。
千里撼走出皇宫抬手遮了遮日光,微微蹙眉。
既然白笑孔的目的是稳固江山,那么谁娶谁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利益达到平衡就好了。抚了抚怀中圣旨,千里撼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远处一人款款而来,那人衣着华丽,富贵非常,千里撼仔细瞧了瞧,隔着老远便露出笑容恭敬行礼道:“见过邵雍公主。”
女子远看清秀通雅,大大的眼睛一开心就会眨来眨去的盯着东西瞧,整个人古灵精怪的。
她本打算去见母皇却在路上碰到千里撼,索性直接凑过去打招呼,道:“金安怎么有空进宫啊。进宫就算了,还不告诉我,是不是打算办完事就悄悄走了?”
“公主哪里的话。臣此番匆匆而来没做准备,本想待过几日再进宫与公主相见,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白帝媐踮脚瞧了瞧千里撼怀中圣旨,上前一步轻撞她手臂揶揄道:“你这是娶夫郎了?”
“噗!”
她捂唇偷笑,眼珠绕着千里撼瞧了一圈儿后点点头自说自话道:“整个人精神焕发,不是娶了夫郎还能是什么?说,娶得是谁。”
千里撼将怀中圣旨搂的更紧了,她无奈道:“公主啊,为我的脑袋考虑考虑吧,您这爱看别人圣旨的毛病还是得改改。”
“不要!除非你告诉我娶谁了。”
“好吧,下不为例,”千里撼神神秘秘的贴近白帝媐耳边悄声道:“陛下叫我随便挑。”
“这么爽!”
白帝媐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两眼瞪得溜圆,压低声音问道:“挑几个都可以吗?”
“这倒没说,”千里撼故作思考之态,神秘兮兮道:“不过也没说不行。”
白帝媐眨巴两下眼睛后一把握住千里撼双臂,义正言辞道:“我朝自古以来都崇尚忠贞二字,身为朝廷重臣你更要以身作则。千里撼,答应我,要忠贞好吗。”
千里撼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
不等白帝媐发作,千里撼抢先一步抽身,脚底抹油直奔马车一把钻了进去。
临了,还要撩开车帘对白帝媐挑衅一番。
若按辈分来说白帝媐同她是姑侄,二人年纪相仿,幼时常常相见,关系也更近些,虽名为姑侄但千里撼闭口不谈此事,毕竟没人想管比自己小的人叫姑姑。
更何况皇室关系盘跟错节,今日的父子明日便能成为仇敌,所谓关系,不过是柴火堆上一根枯木而已。
千里撼怀揣圣旨,脚步轻快,哼着小曲儿一路晃进千里府。
“长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一阵男声随冷风吹来,似鬼魅般悄无声息停在千里撼身侧,缓缓开口,雪色狐裘轻晃,刮蹭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背。
冤家路窄啊。
千里撼闻声驻足,转头问候道:“二弟今日怎么得闲回府了,是诸位同僚嫌冬日雪冷,不便久聚么。”
既然千里逢要演姐弟情深,那她就陪他。
千里逢杏目圆鼻,长相十分秀气,似林中小鹿。若她没看过原著或许也会被其外表欺骗,相信自己从前十几次中的毒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长姐说笑了。明日便是冬至,友人们心系父母自然不会忘记孝道,我也因此得以早早抽身回府。更何况长姐得陛下赐婚,这天大的喜事,作为弟弟无论如何也该来贺喜一番才对。”
不过一日便已满城风雨,该说不愧是邵雍公主的嘴巴么,无论好坏通通传千里。
“只不过,”千里逢目光一寒,逼视千里撼道:“长姐因何突然要同闻家结亲,这简直毫无征兆。”
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不过千里逢这跳梁小丑实在惹人嫌。整个大魏都知道她千里撼找了个半死不活的闻家,甚至两家还有过节,所都等着看笑话。
千里撼平视千里逢,缓缓向其靠近。
无论原书还是现在,她们俩姐弟从小就不对付,二人从小到大一直在斗法。要怪就怪这姐弟二人从小是分开养得,千里逢养在父母膝下百般怜爱,而千里撼则养在祖母跟前不是孤儿胜似孤儿,说是一奶同胞但全家都在偏心千里逢,除了祖母一人。
“圣心岂是你我所能揣测的,若要道贺便免了吧,待来日我成为家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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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是时间贺喜我。”,千里撼字字戳在千里逢心窝,说罢微微一笑,朝其投过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指桑骂槐道:“同僚心系父母恪守孝道,你也该多向他们学一学,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
千里逢依旧是那副恭敬模样,道:“长姐说笑了,我虽不是什么大才却也心中有数,诸位友人耳聪目明,孰是孰非清楚的很。”
“有数最好,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蛇,竟妄想追着象跑。”
“长姐教训的是,我毕竟不如长姐左右逢源。今日求圣旨明日送绢偶,左右逢源好不痛快。坊间如今已有传闻千里家独霸朝堂,只手遮天了。”千里逢脸色不变,冷言讥讽道。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千里逢右脸,打的他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千里撼神色一敛,厉声道:“坊间传闻毕竟是坊间传闻,其中虚实难辨,至于这传闻从何而来我想二弟你最清楚不过。千里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自诩聪明,若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便找个井投了吧!”
千里逢想死她可不想死,真是口无遮拦。千里撼这一巴掌抽过去手心痒痒的,似乎还有些不尽兴想再来一下。
“千里撼!你……”
这一巴掌她用了八分力,可谓结结实实。千里逢捂着左脸,呆坐在雪地片刻后完美的假面彻底破碎,咬牙切齿道:“疯女人!疯子!简直粗鄙不堪,千里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够了!”
千里撼大喝一声道:“少给我找不痛快,别忘了千里家历来都是女人掌权!若真心有不服便多提些黄纸去母亲坟前问问吧!再不行就引刀自宫,那样的话我至少会高看你一眼!”
闻言,千里逢再说不出话来,只得咬紧嘴唇。
当年他们母亲千里疾作为一家之主,先娶了白笑孔第七子白沐为夫郎,二人感情不深却相敬如宾,可惜不久之后白沐便因病早逝。
后来千里疾遇见娄氏并娶了他,二人先后生下千里撼与千里逢,自此之后千里疾便像被灌了迷魂汤般执意要外姓的娄氏掌家。
后来千里疾因公外出,彼时祖母千里冰封病重,娄氏狼子野心想借此机会置千里冰封于死地,于是在她药中下毒,而那碗药则是千里逢亲自送去的。
千里冰封对亲孙儿毫无防备,只是刚吃进两口便被千里撼匆匆赶来一脚踹翻。
事情败露后娄氏被宗族除名并被关入祠堂,两个孩子也被记在了早逝得白沐名下。千里疾得知此事后急火攻心夜行八百赶回府中,不料撞上娄氏携细软潜逃。
二人争吵一番后不知为何,千里疾掏出弓来一箭射进娄氏心窝,娄氏死后千里疾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彼时千里逢十五岁。
冬雪茫茫,捶的面颊生疼,千里逢望着千里撼远去背影,心中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若她当年没打翻那碗药或许此刻千里家又是另一副光景了,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暗暗地恨,像钻入沙子得毒蝎般。
母亲当年深爱父亲,若非千里冰封那老妇处处压制父亲,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这些事千里逢记得一清二楚,那年他不过十一便已知晓其中利害,若非事情败露他又怎会父母双亡!甚至连这偌大的千里家也只能拱手让人,简直荒唐!
千里逢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身旁小厮深知自家少爷脾性,过了好一会儿看其面色缓和才敢上前搀扶道:“少爷,您怎么样……”
“无妨,让你查的事查到了吗。”千里逢抚了抚被打的那半张脸,火辣辣的。
“查、查到了。玉小姐今日在京。”
“好。”
千里逢面色阴冷,只在听到小厮后半句时缓和了些许,他看了眼那道前往祥慈堂的脚印后便默默转头离开。
家主之位他要,并且他还要借着这层身份一步一步往上爬,玉家作为四家之首是必不可少的助力,他势在必得。
千里撼,我们走着瞧。
5. 暖雪再临
祥慈堂外,千里撼站定刚要叩门顿感背后一凉。
回头环视,空无一人,真不知是打哪来的一阵风。她甩甩头推开门道:“姥姥,我回来了!”
千里冰封闻声喜笑颜开,被何妈妈从躺椅上扶起,道:“小琼林回来啦,快来让姥姥看看!”
千里撼快步过去扶住千里冰封,道:“姥姥来看吧,我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好好好!你当年一声不响的走了,甭提我有多担心了,如今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千里冰封年事已高又行动不便,可当年她就是拖着这么一副身子将千里撼一点点拉扯大,也正因如此千里撼才对这书中世界多了一丝怜悯。
“我就是想去外头转转,毕竟以后做了家主就没机会了。”,说着千里撼将千里冰封扶到软椅上。
“但你一回来就带了这么大一桩婚事,”千里冰封接过茶碗抿了口道:“我还真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求陛下同意的。”
“不是我让她同意,是她自己算了一笔账就同意了。”
“嗯?什么账。”
“大魏有四根柱子,千里玉闻陈。如今四根柱子断了一根朽了一根,唯有千里雪两家彼此制衡。陛下即位之初玉家出兵鼎力相助,这是大功一件,如今边疆动乱玉家率兵镇压,又是大功一件。我朝历来赏罚分明,可惜天下安定时玉家却如日中天,换谁都会吃不下睡不着。”
“陈家传承百年,功勋无数,叫陛下封无可封,赐无可赐。如今局面看似突然,实则早有预兆啊。”
千里撼点点头,道:“闻家世代行医,难有出头之日,所以陛下放心。我千里家多是言官宰相,又与皇家面上沾亲带故,所以陛下用着也顺手。如今陈家既断,唯有玉家一家心腹大患。”
“一年前她给吕雪两家指婚,看似奖赏意在分解。只可惜她低估了玉家的能耐,竟然硬生生从吕家这么个书香门第里培养出个校尉来。”,千里冰封说完没忍住笑了起来。
“千里玉两家早有怨结,陛下原意使两家联姻,故伎重施,驱虎吞狼。谁知冒出吕家这档子事,若真如她所愿倒是一箭双雕,只可惜此招太险,吕家就是例子。倘若我们两家冰释前嫌强强联手,那她这龙椅,可真就坐不稳了。”
千里冰封摇摇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前三足鼎立的牵制之法不好用了,闻家的没落是必然,但闻家永远不会倒。既然陛下认为千里玉两家不和,比起分裂玉家倒不如壮大千里家,使两家抗衡以稳定朝堂。”
“就是这样。我什么都没说,是陛下自己想通了。”,千里撼捏一瓣橘子送入千里冰封口中。
“大国难治啊,哪怕‘天命至尊’也斩不断朝堂上的千丝万缕,”千里冰封抚了抚那条受伤的右腿感慨道:她为江山稳固,我为宗族昌盛,各自为谋,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在原著里中,千里冰封个早逝的镶边人物。
起初千里撼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可这些年来她的爱护与教养早已改变千里撼的内心,也正是如此她才有机会挖掘出这个古稀老人藏在岁月之下的野心。
千里撼无奈道:“姥姥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其他都不重要。”
千里冰封握住千里撼的手,语重心长道:“琼林琼林,美玉之林。我千里恒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得来你这样一个玲珑孩儿。有你在,这千里家我才放心。”
“姥姥你净说傻话,我还小呢,你想放心可还早着。再者说你就不关心我这婚事吗,我可是两年后就要成亲了啊!”
“哈哈哈哈!你真当姥姥我不谙世事吗,他闻家有几条狗我都给你调查清楚了!”,说罢千里冰封唤何妈妈拿出一个折子来。
千里撼接过后随意翻看两页。
这古代的画法和现代实在差太多,所有人都长一个模样,看了也是白看。
千里冰封瞧出她的不耐烦,于是道:“闻家女儿四位,男丁一十六,其中有六人在朝为官,余下皆入太医院,除一位十三郎。”
“这十三郎怎的无所事事?”
“听闻十三郎自幼体弱,貌似妖邪,白发白眉,所以始终禁足家中不见外人。”
白发白眉?这不就是现在的白化病么,古人不清楚这样的病只当是见了妖怪,只能说这十三郎实惨。
千里撼叹息道:“说了这么多也见不到真人,这怎么选嘛。”
千里冰封早就料到她这一出,却还是忍不住捧腹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鬼着呢!放心吧,闻家那边我早已疏通好了,你明日便去瞧瞧吧。”
千里撼见目的达成,一把站起来抱住千里冰封亲了口,道:“谢谢姥姥!”
翌日卯时千里撼准时就位。
闻家世代行医,据说是开国时千里家请来的谪仙后代,因与开国皇帝白虹赌约而永居人间。
千里撼起初并不相信,因为这设定很扯淡。
据说开国时,太祖皇帝白虹请来千里闻玉陈四家助力,开疆扩土战胜妖邪建立大魏,千里一脉为狐仙,闻家一脉为谪仙,玉家为兵神后代,陈家则是凶兽后代。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闻家人均玉貌梵容,不愧为谪仙后代。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千里撼双眼放光于闻府前站立,随后被其门前玉白泽所吸引,不由感叹道:“不愧是杏林世家,门外放的东西都不一样。”
一门童开门迎道:“可是金安郡主?”
“正是。”
“快快请进!”
千里撼一路走一路看,感叹闻家的确没落了。
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如今只剩下空荡园林和满院桑桂,其萧条之景不免使人落寞,全府上下恐只有那金匮高楼人满为患了。
一鹤发白髯的老者迎面而来,千里撼定睛一看抬手作揖道:“晚辈千里撼,见过闻医使。”
老者摆了摆手道:“郡主光临,老朽实在受宠若惊。起初听闻郡主求陛下赐婚还以为是坊间谣传,直到圣旨降下才如梦初醒,看来郡主此番前来是要摒弃宿怨了。”
老登就是矫情。什么狗屁宿怨,不就是当年千里疾骂过他是庸医么。
千里撼露出笑容微微躬身道:“医使这是说的什么话,晚辈何曾与您老有过宿怨?如今两家不过局势所迫,您医者仁心,想必也不愿朱雀台旧事重现吧。更何况闻家多年来衰而不亡,若有了千里家这一剂灵药保不齐便能枯木逢春,一举两得,医使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哈,”那老头子突然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不愧为千里家长女,是个能掌家的样子,我的孩子交到你手上也算是好归宿。不必叫我医使叫我闻老就行,随我来吧!”
“晚辈知晓。”
千里撼面上和煦心中难免嘀咕:这老头儿怎么阴晴不定的?
闻老带着千里撼来到明德堂,她刚一踏进去就被惊到了,里面一共站了六名男子两名女子排成一排,似乎都在等她来。
闻家这么大方吗,还是说这些人她都要娶?千里撼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动,闻老见状催促道:“郡主等什么呢,快请进来啊!”
“呃……好。”千里撼认命入座,对上这一排人的赤裸目光不由得开始肾痛。
“见过金安郡主!!”
一阵铿锵有力的问好声差点把千里撼从椅子上震下来。
她罪恶的目光轻轻一滑便落在一对巨大的胸肌前,往上一移却是张娃娃脸,好炸裂地搭配,好劲爆的身材。千里撼皱了皱眉僵硬开口道:“好好好,我也见过你们。”
闻老疑惑道:“郡主是?”
“呃没事,诸位免礼吧,”她有些不知所措,挠挠头道:“这个,闻老您这些孩子是……”
闻老爽朗一笑道:“哈哈,都是给郡主您准备的!”
千里撼一听心死了,恨不得原地嘎一下抽过去。
原以为是那种帝王选妃的场景,结果搞了个大魏创造营出来,还是相亲版本,搁谁谁不崩溃。
闻老爽朗道:“来,谁毛遂自荐一下!”
这糟老头子倒是玩儿开心了,千里撼幽怨的看了看天空最后认命的闭上双眼。
“我来!”
千里撼闻声转头,结果视线再次不可控制的落到那对大胸上。
她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感觉得有E。
“我叫闻明,是闻家三郎,今年二十有四,还在考取功名。不仅如此我还精通养生,日后可为郡主您调理身体,变得和我一样强壮!”,说罢他举起双臂就开始展示起那比头还要大的肱二头肌,并随机变换着健美动作。
千里撼身躯默默后移,生怕这闻三郎下一秒就来段儿“本草纲目”。她咽了口唾沫默默靠近闻老悄声道:“令郎就没想过换条路吗?”
“什么路?”
“武状元。”
闻老以为千里撼在打趣他,听完这话捧腹大笑,丝毫没注意到她真挚的眼神。
紧接着又来一个。
“闻未见过郡主,我是闻家六郎,今年二十二岁,在宫中做太医,最擅妇科。”,此人身形消瘦,若风中细柳,说罢还面含春色地瞧了千里撼一眼,吓得她肝儿颤。
千里撼见此急忙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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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祝你官运亨通,下一位下一位……”
一女子开口道:“我是闻家三女,闻之利。今年二十,在朝做翰林检讨。”
千里撼挑了挑眉将其仔细打量一番,此人落落大方,果然不愧翰林之位。
但是闻老怎么把好孩子拉出来联姻,她悄声问道:“您老这么好的女儿怎舍得拉来排队?”
“哎呦郡主,我老头子只是年岁高又不是心老了。这一排男人瞧着多闹眼睛,我这不叫来两个女儿充数,若你真相中了她们便是搭上了青云阶梯,怎么不算有福气啊。”
说的也对,书中初始设定是“女尊世界”,但随着钱双双的更改早就面目全非了。
但她在书中生活十一年,对这里的世界观也有更深了解,大魏女人所遭受的压迫没那么重。
此处开天辟地的是女人,连接天地的也是女人,繁衍生息的还是女人,自然没有理由压迫女人。
千里撼拄着脑袋看这群人“耍猴儿”,一眨眼已至晌午,她日出而来,坐到现在,屁股快死了。
不过相较之下还是面对这一群稀奇古怪的“闻家天团”更痛苦一些。
在经过视觉与感官的连番轰炸后,千里撼甚至心疼起大厂HR和选秀面试官,这个工作真是只适合有猎奇心理的人做。
闻府依水而建,层次鲜明,布局精巧。千里撼借方便之由逃出生天,那间屋子她实在不愿进去第二次,简直乌烟瘴气。
秉承着逃得越远越好的心理,千里撼跨过鸳鸯桥直达误曲廊,不想竟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注定重逢的“故人”。
腊月深冬,廊外金桂静寂,大雪掩藏生机,唯独留下一处踪迹。
深深的脚印引诱千里撼向前,越过无数枯槁,停留在一棵结满霜花的参天巨树面前,而除她之外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手持素伞,雪花格外不忍触碰他。
千里撼大步跨出长廊,缓缓走近,那人则像是等了她许久般,终于舍得抬起伞下一角,露出庐山真面。
白发紫瞳,霞姿月韵。
千里撼心下一惊,感到阵阵暖流从四肢上涌,熟悉的味道勾起过往画面。
她闭上眼想了想,开口道:“我见过你。”
那人静若止水,轻轻点头道:“是。”
他在等她的回答。
几乎脱口而出,千里撼道:“西城空山道,你是那个戴帷帽的人。”
“是。”
他满意的笑了,但还有些遗憾,垂眸喃喃道:“但还有……”
可惜还不是时候。
日光下,那人睫毛闪烁,伞下露出一截白发照成金色,千里撼无意中放缓呼吸了,生怕是遇到了一场梦。
世界展现出不真实的一面,像毒。
脆弱地雪为了证明自己,下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面对日光负隅顽抗,死不服输。坚硬的心裂开一道缝隙,千里撼看着眼前人竟有了幻想,她突然不太想孤身一人了。
“郡主!郡主!您去哪啦?”
闻老自远处带人找来,远远看到树下的千里撼后,喜笑颜开道:“可找到您了,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咱们快回屋吧,还有几个孩子没给郡主展示自己呢!”
千里撼并未理会,只是继续注视那人。
闻老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急忙介绍道:“这个是我家十三郎,闻武,字仙狂。他从小异于常人,身体虚弱不能见光,所以一直养在家中不便见人。”
“就他了。”
“什……什么?”
他一时没明白千里撼的意思。
千里撼重复道:“就他了。”
“啊?”
这下轮到闻老发懵了,他精心准备那么多孩子,结果竟是被他一开始就筛掉的老十三入选了?
“这这这,郡主可要再想一想,十三郎他……”
“我说,就他了。”
这下闻老终于低头闭嘴,接受了这个离奇的事实。
千里撼并非强取豪夺之人,她走向闻武,道:“我向天地发誓会待你好,所以我只问一遍,你可愿意跟着我?”
他唇角含笑,将伞往千里撼这边倾斜几分,另一只手越过袖袍悄悄勾住她的小指,像在哄人,轻声道:“一言为定。”
一股冷冽香味挤入她的鼻腔,二人之间距离终于缩短,他笑意更深,像是得偿所愿。
千里撼素来雷厉风行,临走前送给闻武一块玉佩和亲手所写的婚书,又昭告闻府上下,最后带着他的名字回到了相府。
两年之后,这个名字将和千里撼一起出现在圣旨上。
6. 有风来
千里撼刚刚得闲,没过两天安生日子突然收到钱双双飞鸽传书说陈氏旧事再起。
“因果循环,还是躲不过蝴蝶效应啊。”
她晃了晃脑袋,轻声叹息,片刻后叫上佩儿直达大魏“奴隶市场”寻找关键人物。
“走路过路过别错过,您来看看我家这奴隶!这身材、这肌肉、这牙口,包您带回去比驴都扛造!”
“客官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家这可是有昆仑奴!都是好品种,你来瞧一瞧,买一赠一呐!”
“哎呦客官,我家最便宜!您看这个,贵族后代,长得也好!买回去以后保管好生养!”
“贵族有个屁用!客官您来看看我家这个,将军后代啊!您买回去看家护院可比那雇来的强多了!”
各式各样的人被关在笼中展示,在珍马行内他们也不过是贩卖私奴的散户而已,真正的重头戏还没开始。
千里撼一路走一路瞧,虽说这些散户手里的货质量都一般,但也有概率开除史诗级盲盒,比如男主千里逢就曾在此处买回去个北疆王。
原书中大致情况应该是千里逢参加珍马行拍卖,然后路过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喘着粗气,千里逢看着新奇就买回来了。
她脑中回忆着剧情,一转头也看到个蓬头垢面的疯子,那人被手臂粗细的铁链缠了一圈又一圈,身上被打的没有一块好肉,哪怕这样他依旧活着,喘着粗气,全身发烫。
“对对,就是这样!”
千里撼一拍手,指着那个笼子刚想说话,结果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貌似正在经历男主剧情。
等等,那么此刻被困笼中的岂不就是北疆战败王储之后,同时也是书中未来的北疆王——斛瑟罗凛。
我了个天大的好事!
但为什么是她遇到,难不成是因为赶得巧?
算了,没时间思考了,这种顶级外挂她必拿下!
“我买他了。”
书中,千里逢阴差阳错将他买下,他便为千里逢卖命,不过后来二人反目,斛瑟罗凛返回北疆夺回王权成为北疆王。
虽然此次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他,但这种顶级外挂,不要白不要啊。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更何况还是千里逢的便宜。
她往老板手里丢了锭金子,便得到了这个“庞然大物”,千里撼伸手探了探发现他有些发热,于是命佩儿将其送去医馆。
佩儿点了点头,一把将其扛起消失在人群之中,临走前斛瑟罗凛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千里撼。
送走斛瑟罗凛后千里撼直接踏上二楼拍卖台,她今日的目标并非北疆王,而是原书男二——陈长行。
同时,这也是原著重要节点“陈氏旧案”的关键人物。
“姑娘,可否拼一间?”
千里撼闻言抬头。
烛影闪烁,彩帘翻滚,室内静寂无声,唯茶香暗涌。那人一袭金缕素衣,从容淡然,昏黄的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真应了书中那句判词——孤灯照雪影,寒江困游鱼。
来人正是玉雪倾。
千里撼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有些怅然。玉雪倾看起来有些疲惫,是源自于心地那种。
她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子,也很倔强,不爱谈论自己的事,但偶尔也会透出一点脆弱和愁思,就像现在这样。
但玉雪倾不喜欢别人看见脆弱。
思及此处,千里撼扯出个笑容,熟稔道:“真是有缘啊玉都尉,快请坐吧。”
“原来是郡主,真是太有缘了。叫我雪倾就好。”玉雪倾闻声抬头,看到屋内人是千里撼顿时心下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千里撼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似想起什么般,瞧了瞧门牌——庚间。
当下这段剧情应是原著男女主进入一间拍卖室,感情升温的阶段,不过玉雪倾怎会进入庚间?
楼下,钱双双突然望向千里撼,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得逞的笑容与高高竖起的大拇指,这下千里撼明白了。
钱双双身为整个重明馆老板必然知晓宾客姓名,更何况她还是作者,想必是她故意将男女主分开的。
仔细一想原著中对于男女主这次相见并未过多描述,只是俗套的才子佳人钟情而已。
但若是其它地方倒也罢了,这里可是珍马行,一个光订位子就要提前一个月甚至有价无市的地方,无论原著再怎么粉饰,但玉雪倾来此绝不可能只为谈情说爱。
千里撼长驱直入,问道:“玉都尉此番前来是为何人啊?”
她似有心事,略一沉吟道:“为一旧友。”
“郡主呢?”
千里撼在这可没什么旧友,她思虑片刻,义正言辞道:“为了大魏的将来。”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千里撼自知成功把天聊死了。玉雪倾闻言抿了抿唇想不通千里撼话中深意,只得微微一笑等待珍马行点灯。
今日来客格外多,想必也和陈氏族人突然出现有关。
大魏流传一句话——得陈氏者可撼天下。这种极致的赞美无异于诅咒,陈氏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被当朝皇帝白笑孔忌惮,落得如此下场。
一楼清场,二楼点灯。
而这二楼所拍的,是“人”。正所谓珍宝易得而良骑难有,珍马行不过借一“马”字隐喻那些流落在外的贤才而已。
这些人中有因罪被株的王公贵族,也有在流放路上被秘密换回的大人物,将军谋士更是屡见不鲜,运气好没准儿还能捡到个番邦帝王之类的。买回去后改头换面便可继续为人所用,前提是能驯服。
这一块平时都归钱双双管,在原著中此处简直是块宝地,无限刷新各路英雄。千里逢就是在这块地方买回去一堆外挂,跟进货一样。
千里撼抓了把瓜子边磕边琢磨,剧情整体变化太大,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也要考虑玉雪倾。
她早就打算好要带玉雪倾脱离苦海。从前看书时她最喜欢的就是女主玉雪倾,如今那人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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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侧,这种感觉无异于“追星成功”。
手心的瓜子渐渐不香了,千里撼转动眼珠朝玉雪倾所在方向瞄了一眼又一眼,最后玉雪倾实在忍不住道:“郡主,可有什么事吗?”
“不不不,没有。”千里撼当然感受不到自己的目光有多炽热,但在玉雪倾眼里千里撼则是在审视自己,毕竟身旁坐的是当朝郡主,又是千里家下一任家主,举足轻重的位置怎能不多心?
“但其实,我还是想问一句,”千里撼小心翼翼试探道:“玉都尉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
这句话像雪球般砸蒙了玉雪倾,大魏之中嫁娶自由,可她满打满算也就只和金安郡主见了两面,这话到底是从何问起?
玉雪倾一张玉面似要裂开般,满脸为难欲言又止道:“还没有,但郡主应该已有婚约吧。”
千里撼一听这话顿时心落到肚子里,只要没喜欢的人就好,不喜欢千里逢那就更好了。
正在她感叹一切还来得及时,突然对上玉雪倾那五味杂陈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不对,慌忙否认道:“玉都尉千万不要多想,我不过好奇而已,并无它意。”
“无妨的,”玉雪倾抿唇一笑,解释道:“我当初还在想是什么奇女子竟如此大胆,后来知晓郡主身份,又觉得合情合理。”
二人说说笑笑,距离渐渐拉近了许多。千里撼发现玉雪倾和她想的类似但不同,原著里玉雪倾是个铁血将军但又谦逊善良,待人温和有礼。
可如今一见千里撼明显感觉到的不是温和而是距离感,那颗强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内心,以及为了生存而包裹着的温和,想和在雨水里砸下的冰雹。
这样应该也不算OOC,不过管它呢。
主角就该特立独行,她越这样千里撼就越开心,因为在千里撼心中玉雪倾就不可能是个温柔傻瓜,毕竟鬼门关都走过几遭了,要是真的温良也就不会选择去做将军。
千里撼想着,兀自低笑起来。
然而这一幕落在任何人眼里都十分诡异,千里撼长相英气,浓眉大眼,严肃时看起来生人勿近,有时就连浅笑也有股淡淡的威慑力。
试问这样一张脸,藏在阴影中暗暗低笑,有几个人能不害怕?
玉雪倾也不例外。
坊间早有传闻,说金安郡主性格乖戾喜怒无常,是个顶难对付的人物。可她并不这么觉得,许是初见时被其出手解围的缘故,面对这样古怪的人玉雪倾总能感到亲近,像是遇到了同类。
丝竹声起,全场亮灯,骤然明亮的世界让许多藏匿其中的身影都显现出来。
千里撼扫了一圈,余光瞥见一道十分惹人厌的身影,那人青衣白裘款款登上二楼,见此她一把拉上隔间帘子,眼不见为净。
身旁玉雪倾将其此举收入眼中,透过缝中瞄到千里逢正在上楼,她虽不清楚二人之间关系如何,但这一行为也足够说明许多了。
看来千里家没有姐弟,只有家主和下属。
7. 两心结
钱双双准时现身,于子时亲临珍马行,主持开场仪式,身后还跟着一个怀抱琵琶的花魁公子。
此处虽是千里撼一手出资打造,但明面上的老板却是钱双双,知晓此处为千里家产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人的畏惧大多来源于未知,钱双双头戴红纱出场,俨然一副异域模样,关于她的传言漫天飞舞,有些比希腊神话还扯淡。
说她是先帝遗孤的,说她是塞外贵族的,甚至还有些旷世奇才说她是天外来客,不过这也确实没说错。
穿越而来嘛,确实算天外来客。
五花八门的各色表演调动着众人情绪,吸引全场目光,而此时,珍马行大门悄悄落锁。
四道大门里外设有数百人看守,其余五道暗门也设下机关。
归根结底是“地下交易”,不小心点儿又怎么行,毕竟从前白笑孔真的来“微服私访”过。
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年重明馆因风声太盛传到了白笑孔耳朵里,本以为她会一笑了之,哪承想她竟多疑至此,秘赴珍马行一探究竟。
千里撼得此消息紧急换了一堆假货掩人耳目,里里外外拉着所有人演了一场“故弄玄虚”的戏码才叫白笑孔放心离开。
经此一事,千里撼便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硬生生挖空了一座山来藏人,整座珍马行也跟着翻新,从原有的四层加到了六层,不过是上下各加了一层。
毕竟死里逃生,自那之后千里撼又设下许多规矩。
二楼及以上拍卖只收黄金,现付现结。
“拍品”中奇人不在少数,因此,拍卖时一楼需全部清场作厅。
二楼则共有从甲到癸共十个隔间,其中每个隔间可坐两人,一玄一素。
这番改动,严进严出,虽损失部分客流但也进行了“提纯”,更排除了许多潜在威胁。
但其实总体规则和现代竞拍差不多。
灵丹妙药与传世珍宝件件游过,三件拍品后二楼换着花样儿的上美酒来,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酒,不管多贵,全部免费畅饮。
千里撼浅酌几口,不自觉拱了下鼻子,酒香灌满整个珍马行,在座众人哪怕不醉也要被这浓香微醺。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不上头又能舍得砸钱呢?
真正的拍卖才刚刚开始——由各个花魁担任拍卖师的“豪杰拍卖”。
玉阶台上,钱双双身后那位花魁公子怀抱琵琶颔首端坐,就在方才,钱双双拍出了他的一首琵琶曲。
“乙间玄客出价黄金四十两!诸位还有要加价的吗,戊间玄客要加吗?”
“好!戊间玄客黄金六十两!诸位还有人要加吗?”
“乙间玄客八十两!”
“还有人要加价吗?”,钱双双一遍遍叫价道。
见双方僵持不下,钱双双打算添一把柴,推销道:“满秀遗公子这首《龙山雪》今日可是头一次弹,诸位只晓得他那首《乱朱紫》天下一绝,却不知这《龙山雪》才是旷古佳音啊,我曾有幸听了几个音节,当真是非同凡响!”
“黄金一百两!”
此言一出那乙间玄客得小厮便举牌加价,见此众人皆向其行注目礼。
满秀遗的确名动京城也一曲难求,但花费一百两去买一支曲子多少叫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珍马行是个极有分寸的地方,该透风的地方透风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大魏之中多少王公贵族走进珍马行一掷千金,为的就是扬名,后来人争相效仿也不过是想在这世上留下痕迹罢了。
况且,如今的世道,别说琴曲歌赋,哪怕诗词文章也没几个人理会,大家都想及时行乐。
再多金银财宝堆砌也不过是为了凑热闹,想必那个戊间玄客也是如此。
定槌重重落下,钱双双才不管那些,她只知道一百两黄金到手了。她高声恭喜道:“恭喜乙间玄客,以黄金一百两拍得满秀遗公子的《龙山雪》!”
按照往日流程这位拍得者该露面感谢一番了,只是当众人齐齐望向戊间等那人亮相时门前珠帘却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是为这一曲而来。
最后竟是小厮出面谢礼。
众人泛起嘀咕,态度转变的极快,看向戊间的目光也从感叹与嘲讽转为欣赏与猜疑,就像有风刮过。
满秀遗双目垂地并不在意这些,只在定锤落下后缓缓抬头望向戊间玄客,轻点头颅以示感谢。
隔着帘子他看不清那人,但这世上能毫掷千金买他一曲的没几个,满秀遗心知肚明。
琵琶是一种越抱越轻的东西,它不像孩子,但和人一样会老。满绣遗几乎已经和这把琵琶融为一体,他抚上琴弦,终于露出笑容。
一根极长的发簪若柳枝般将他满头乌发束起,松花绿衫白玉环佩,珍马行满室富贵独他不染,唯那乌木琵琶是他心头所爱。
戊间门前,珠帘轻摆,一语不发。
满秀遗终于弹起那首价值百金的《龙山雪》,空旷而孤寂。
“真是赚到了。”,玉雪倾喃喃道。
千里撼:“怎么说?”
“这满秀遗乃是前朝长公主白锦绣的小儿子,据说三岁通音律,五岁诵乐书,少时泛舟游曾靠一曲《湖心雪》唤来百鸟盘桓不去,只可惜在白锦绣去世后这首曲子便成了绝唱。”
听她这么一说千里撼的确记起这个人物了。
白锦绣在上一代“皇位争夺战”中遗憾落败,事后莫名身亡,白笑孔将其亲眷抄家流放,毫不顾手足之情,仿佛白锦绣与她是生死仇敌,殊不知她所谓白锦绣的至亲也包括她自己。
皇权之下无新事,无非是换一拨人“经典重现”罢了。千里撼倒不在乎这些,她看得很开,当初换下满秀遗纯粹是看他年纪小太可怜,恰好自己也想听琵琶了。
千里撼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覆巢之下无完卵。十年沧海桑田,满秀遗正因为弹不出《湖心雪》才是满秀遗,这一点他应当比谁都明白。”
“指法僵固琴心消,前尘环扫百愁浇。弹得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早被蛀空了。”
玉雪倾说完,眼眸低垂,陷入深思。
她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与忧愁,但在这个时候的玉雪倾不该有这些。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神情,但还是被千里撼察觉了,她的余光紧紧锁定玉雪倾,身体却一动不动。
她知道以后的事,也知道玉雪倾这一生的剧情,她既是大魏众生之一,又是能撬动天地的支点。
大魏和这世上所有史书同样,无非是穷奢极欲之后蛛丝结雕梁。千里撼是个十分自知的人,她不会高估自己,如果遇见危险大多数时候她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保。
但玉雪倾不太一样。
她高风亮节,心系百姓,事关天下或一人于她而言毫无差别,皆会全力以赴。千里撼正是被这一切深深吸引。
作为规则之外的看客千里撼明知不该插手,但又明知故行。这样珠玉般的人,波涛似的心,她实在不懂玉雪倾是怎么会被困深宫郁郁而终的。
她就该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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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刀劈斧砍,把皇权捻个稀碎。
什么狗屁“天下太平”,不过是在战争中间放了块白布粉饰太平,哄骗双方各退一步,实则谁都不会动。
这招屡试不爽;在治国理政,在公主出嫁;在家族联合,在小姐联姻;在两姓之好,在女子出阁。
说到底就是拿一个“善”字出来,将上头那几条横连起来捂住底下的嘴,又扣了顶高高的帽子压住,这样漂漂亮亮的一打扮就会发现什么仁义礼智信的装饰都可以往上挂,最后再蒙住双眼,这下所有人都会忘记这其实是桩贩人的买卖。
千里撼冷笑一声,和在琵琶里,细不可闻。
但玉雪倾听到了,她看向千里撼,那双眼似夜晚中的狼目,仿佛只需一瞬便能穿透她心中所想。
可面对这样的眼神她并未感到危险,恰如怒目金刚,玉雪倾轻易读懂了千里撼掩藏在冷血之下的悲悯。
琵琶声停,满秀遗缓缓退去,紧接着又上来第二位花魁娘子卖琴曲,如此十二次后拍卖正式开始。
钱双双登台暖场后将定槌交给一位娘子,临走前往千里撼那边瞧了一眼。
“下面拍卖的这位乃名将之后,护国将军之子,诸位可以出价了!”,孙娘子声音嘹亮,话音一落便有几间客人开始叫价,众人等了一晚终于等到这一环节,早已急不可耐,叫起价来也愈发狠。
经过一番角逐后孙娘子落槌道:“恭喜癸间素客,以黄金一百五十两拍得前朝护国将军王奕三子王叔用!”
玉雪倾见王叔用被像物件般交易,心中空荡荡的,感觉像在照镜子。她道:“想不到王将军之子仅值一百五十两,想当年他率领八千兵马对阵东蛮两万兵夺回赤枫关,何止一百五十两。”
“名臣朝中死,战者马革尸。王老将军熟读兵法可退三军,但他的兵书上却没写为什么他拼命守护的大魏白家会骨肉相残。说到底,不过是一‘权’字而已。”,千里撼说罢,扭过头去不再看玉阶台。
玉雪倾道:“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当年的王将军比如今的四大家族不遑多让,如今看来,所谓荣华富贵只不过是笑话罢了。”
“四大家族么……应当只剩三家了吧。”
玉雪倾双眉微蹙,眼底流出淡淡哀伤,道:“依郡主所见,三家真就比四家更好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陈氏有没有错不重要,大魏有几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她’怎么想,”千里撼直视玉雪倾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君效力者最忌无欲无求。”
玉雪倾:“那郡主以为,国之四柱变成三足鼎立,往后还会不会再变呢。”
“事在人为。”
玉雪倾双眸一闪,有些话不必多说。
如今三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看似错综复杂实则命运相仿。千里撼有这颗心也在玉雪倾意料之内,只不过她没想到身为郡主的千里撼会如此直接。
玉雪倾心中明了,豁然开朗,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畅快道:“我也这么觉得。”
杯中美酒温热,她举杯道:“今日能够有幸与郡主相交,实乃我之幸事。”
千里撼赌对了,玉雪倾早有谋逆之心。她这番话字字都踩在玉雪倾的心坎上,二人达成共识。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有改变,那么怎么变,她千里撼要说了算。
“雪倾不必多礼,叫我琼林就好。”
对上玉雪倾充满野心的眼神千里撼顿时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因为只要有了玉雪倾,她就已经赢一半了。
8. 龙蛇之争
“下面这位可来头不小,诸位请看!”,孙娘子这一句话吊足了众人胃口,紧接着一枚扳指被她拿在手中展示。
片刻后孙娘子五指合上,大手一挥,高声道:“诸位!可以出价了。”
没有一句废话,仅凭一个扳指就让全场轰动。
各个雅间不约而同开始竞价,就连始终沉着得玉雪倾也紧张起来,不过她似乎并不急迫,只捏着酒盏听价。
千里撼见状朝楼下屏风后的钱双双看了过去,钱双双对上她的视线使了个眼色便离去,千里撼胸中了然,大咧咧放下酒盏也看起下方局势。
“己间素客黄金二十四万两!丙间素客二十六万两!甲间玄客三十万两!!”
玉雪倾指尖点在桌上,一下接着一下,那杯未尽之酒映出她冬雪般沉静的眼眸,仿佛置身于苍洱雪山,面对数万夷人兵马,寒风瑟瑟,刀剑肃杀。
“癸玄客出价黄金五十五万两!诸位还有要加价的吗?”
“五十万两一次,诸位客官还有要加价的吗?”
“五十万两第二次!江山尘土万两金,诸位莫惜一时钱财而错失良机啊!”
“五十万两第三……”
“六十万两!”
千里撼被吓的虎躯一震,转头看到玉雪倾一把掀开帘子露面叫价。
这怎么突然就燃起来了?
珍马行拍的可不止珍宝与豪杰,还有人情世故。
玉雪倾此举明摆着就是在威慑所有人,敢抢的都是与她为敌。
全场静寂片刻,隔着层层珠帘千里撼明显感到有无数道目光向她们这间投来。
反观玉雪倾,一手撩帘一手背后整个人泰然自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接受那些目光在她身上反复流转,自始至终不卑不亢。
“楚国公府,六十万两。”
孙娘子见此不再抬价,刚要落槌便听那癸间玄客再次叫价道:“八十万两。”
顷刻间所有目光掉转矛头指向那道声音的主人,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露面的打算,玉雪倾见此紧追不放,叫价道:“一百万两!”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千里撼心中盘算着。这一单不出意外会是珍马行迄今为止最贵的一单。
陈氏果然是好噱头。
“一百一十万两。”
似是故意讨玉雪倾不快般,那位癸间玄客始终紧咬不放。千里撼对陈氏志在必得,自然不在意她们争抢,只是偶然间,她瞥到玉雪倾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显然,她没有这么多钱。
想来也是,即便玉雪倾是女主,是四家之一,是年少成名的将才,可她没有实权没有依靠更没有多少钱财傍身。
这六十万两黄金应是她全部身家了。
千里撼仰头灌了口酒,不准备插手。无论今日几人竞价,价高多少,这枚扳指最后都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所以不急。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阵阵喧嚣似脚步声在门外匆匆往复。
这感觉像极了从前,那时候她还是高肃,最喜欢这样坐在寝室里翻书,有几个字能钻进脑子根本无所谓,她只是需要安全感。
机械地行为,腐朽的环境,和一个人书呆子模样的真呆子。无论谁来看这幅画面都会觉得和谐,然后主动忽略,这样高肃就得到了“安全”。
但那时候的她死都想不到日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成为一个张扬的炮灰。
她自嘲的笑了笑,感叹世间变幻无由。
《困雪晴》这本书是偶然发现的,并没什么特殊的契机,仅仅因为那天下了雪,于是就拿了本名字里有雪的书翻。
在经过几页无聊的背景介绍后另一个雪字闯进了她的眼睛,紧接着她看到了玉雪倾,还有她的前半生。
像盘旋的风暴撞上闪电般惊人,玉雪倾有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她具备在最柔软的云雾中夹杂雷电的能力,是另类的包容。
高肃抚摸着那个名字,企图用这种行为感染自己瘫痪的神经。平淡的生活被她过得稀碎,光是学费就已经让她筋疲力竭,没完没了的劳作与担忧会将人一步步推向平庸,更何况生活背后还埋伏着无数个失败。
她累的连同理心都没了。
低垂的眼皮和前倾的脖颈是一对好搭档,完美概括了什么叫“行尸走肉”。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千篇一律的活死人,却有一道惊雷炸醒了她。
女主之所以能成为主角是因为“被选择”,作为故事的载体她们要呈现出不同地模样,于是被动的诞生。
起初高肃以为玉雪倾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个完美的载体。但事实并非如此,《困雪晴》是本群像文,玉雪倾作为角色之一伪装的很好,柔软完美,就这样被塞进了“温柔又强大”的壳子里,成为万众瞩目的主角儿。
一切都刚刚好,好的特别俗。就在高肃即将合上这本书时,玉雪倾掩藏许久的另一个特质吸引了她——卑鄙。
“梆!”
刺耳的敲击声硬生生将千里撼拉回现实,价格还在叠加。她下意识看向玉雪倾,却只看到了她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千里撼顿了顿,捂住眼睛理了下思绪,随后一拍脑门儿面带惊恐的看向玉雪倾。
她怎么忘了玉雪倾还有这个设定?
原著里玉雪倾只是性格基础,行为可一点都不基础,说掀桌就掀桌,人送外号“大魏乌鸦”。
看她今天这架势,这人是非要不可了。千里撼飞速思索着玉雪倾如果没拍到陈氏会怎么做,结果想了七七四十九种,每一种结局都是她在珍马行放火。
苍天啊!大地啊!她千里撼建造珍马行不易,真金白银砸进去,要真让这小祖宗毁了她这十一年就算白玩儿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千里撼焦虑到啃指甲,结果能想到的唯一对策就是滑跪加入。毕竟女主设定是个武将,武力值大魏第三,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说千里撼是□□的话,那女主就是核武器,这还打个屁!
这下轮到千里撼颤抖了。她看向玉雪倾,发觉她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目光流转似是在寻找什么趁手兵器。见此情景,千里撼痛苦地捂住了脸。
楼下孙娘子还在加价,千里撼却一阵透心凉。
片刻后,千里撼抹了把脸,拿过手边美酒悲壮的站起身来。
玉雪倾正在找珍马行最易突破的大门,见千里撼突然起身,顿时心下一惊,眼神有些许愕然轻声道:“琼林?”
一个人杀出珍马行她有八成胜算,但要捎上千里撼她可就只剩六成了。不过只要两人装作不认识千里撼就能大摇大摆走出珍马行,问题也不大。玉雪倾思索一番同千里撼拉开距离,这样比较方便逃跑。
千里撼并未答话,提起酒盏放在烛旁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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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露出手臂越过层层珠帘朝前头那盏羊角灯上一泼,顿时酒香四溢。
她喝的是庐江梅子酒,味酸甜气幽香,经此一烧更是扑鼻,那罩下琉璃珠帘更似酒醉般摇晃起来。
“两百万两。”
玉雪倾顿时张大嘴巴,愣愣看着千里撼行动,直到那盏灯亮她才反应过来千里撼究竟做了什么。
千里撼倒也坦然,叫完价后云淡风轻拍了拍玉雪倾肩头道:“跟他竞价,我给你撑着。”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千里撼,一瞬间眼底闪过许多情绪,到最后莫名挺直了腰板,坚定的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珍马行保住了。千里撼坐回原位继续看戏,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其实是心死了。
今夜地钱无非是左兜进右兜,比起一个神乎其神还不一定有用的陈氏她更在乎珍马行,但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个一箭双雕的生意,一边帮助女主成功站队拉近关系,一边获得女主信任追星成功得到心灵满足,可喜可贺。
千里撼颓废的坐在一旁拼命安慰自己,只要女主得到陈氏这个吉祥物,那她以后最重要的任务是抱好女主大腿。没错,就是这样。
玉阶台上孙娘子见羊角灯亮便清嗓报道:“庚间玄客!点天灯!珍马行今夜将开二十坛甲子陈酿招待诸位客官!我孙罗代珍马行诸位深谢客官捧场!!”
霎时间,酒香四溢。孙娘子话音刚落那二十坛陈酿便已倒入壶中端进各个雅间。
玉雪倾有了底气也不含糊,负手而立,一袭白衣在烛光下似罗刹银甲般威武霸气。她道:“诸位可还有人出价吗!”
众人见这二人是一伙的便没人敢再抬价,毕竟一个国公府就够喝一壶了,剩下那个敢点天灯的疯子更摸不清底细。
玉雪倾望向癸间道:“这位朋友还要竞价吗?”
那人并不接茬,只见栏外小厮进去低语片刻后便收了牌子回到屋内。
孙娘子见状一把落槌道:“恭喜庚间玄素两位客人以黄金二百万两拍得今日压轴拍品!”,说罢将那枚扳指放手心一弹便轻松跃上二楼到玉雪倾面前。
通体黄金所制的兽首扳指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儿后被玉雪倾一把抓住,熟悉地图案在掌中乍现。
错不了,就是他。
见玉雪倾神色异常,千里撼起身询问道:“可是你要找的人?”
“是。”
玉雪倾将扳指放在心口,眼神坚毅的看向千里撼道:“琼林今日之恩没齿难忘,来日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不必,”千里撼摇摇头,指了指扳指道:“我既有心与你结交,这个,权当见面礼。”
玉雪倾明白她的意思,一把握住千里撼左手道:“琼林乃吾之知己,你我二人日后便是异姓姐妹,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正合我意!”
她反握住玉雪倾右手,双目放光,二人就此立下约定,誓要干翻白家!
面对玉雪倾,千里撼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也正因如此玉雪倾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两头并行黑夜的狼,只交换一个眼神便能精准锁定猎物。
珍马行今夜拍卖结束,诸位贵客也纷纷离场,千里撼借此时机绕进癸间后门却扑了个空。
仿佛猜到有人会来般,那张桌上还有一杯新倒的热茶冒着丝丝雾气。
她走进屋内看着那只茶盏嗤笑一声道:“挑衅么?”
9. 天命倒悬
子夜山门开,孙娘子带领玉雪倾闯入了另一个世界,珍马行地底——海蜃天。
玉雪倾:“珍马行背靠大山,传闻重明馆背后那位富可敌国,当初硬生生凿空一座山建了处名叫“海蜃天”地世外桃源,想来应是此处了。”
飞檐斗拱,紫阙金銮,玉阶千里绵延。玉雪倾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本以为是什么暗无天日的地狱,结果竟是桃花源。
孙娘子点点头道:“此处确是海蜃天,但并非传闻中神秘,只是牵扯生意之事,不便示人而已。”
“从前听人说过海蜃天,但只当天方夜谭,如今亲临此处,当真不同凡响。”
正在查账得千里撼莫名打了个喷嚏,在感叹一番大魏空气质量后又将头埋进如山的账本之中。
“贵客过奖了,一切皆是工匠之劳。”孙娘子说着,将一枚铜牌塞入长廊尽头的梼杌像中,霎时间天塌地陷,二人稳稳落入一片草坪。
孙娘子转头为玉雪倾带路道:“欢迎贵客来到真正的海蜃天。”
顺着孙娘子的手,玉雪倾放眼望去,震惊的竟说不出一个字。此处灯火通明,不分昼夜,四周屋舍皆同地上无异,就连气中烟火与熙攘人群也真假难辨,面对她们的到来众人并未过多关注,只匆匆一眼便专注自身之事。
这个世界过于真实,以至于让玉雪倾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她缓缓向前挪了几步,猛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地面,青草的芬芳传来,她用脚掌蹭了蹭,发觉有绿汁沾染靴底,上头还有晶莹露水。
“真是大开眼界。”玉雪倾呼吸一滞,叹为观止,顿了许久冒出这几个字来。
孙娘子道:“此处严禁外人入内,但馆主特地叮嘱要带贵客来逛一逛,还请贵客见谅。”
“无妨,我才是该多谢,”玉雪倾刚缓过神来,面对孙娘子地话行礼道谢,道:“还请娘子代我多谢馆主。”
“好的。”
海蜃天四通八达,其中住户更是不计其数。它不像另一个重明馆,更像地下“大魏”。
孙娘子在前头滔滔不绝的介绍着,玉雪倾虽惊叹此处鬼斧神工却也渐渐清醒过来。在海蜃天中五步一爵十步一相,文臣武将,各路豪侠不计其数,那些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在这里一抓一大把。
真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可无论他们曾经再怎么翻云覆雨,如今也不过是件“商品”。
困在这方天地之中,穷奢极欲如何,聊过往功绩又如何,人生百年弹指间,更何况还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的价值已经打了对折。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则在于往后要怎么活。
二人穿过闹市走进竹林,最后停在一间竹舍门前。玉雪倾微微抬眼,看到门牌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弦”字时心头一震。
“陈公子,接您的人来了。”
屋内响起脚步声,那人一静一动皆回荡于竹林之间,玉雪倾双眉微蹙,精神紧绷。竹门咧开一道缝,药苦味迫不及待从中钻出,像受够了屋内地憋闷。
那道门迟迟不开,玉雪倾几乎已经失去耐心,可恐惧硬生生将其缠住,她不敢动。
“吱呀!”
如同一道雷鸣,屋内人应是想通了什么,门开那一瞬间玉雪倾整个人似卸掉千斤重担。
那人对上玉雪倾双目,顿时一行清泪落下,分明神色哀伤却硬挤出一抹微笑。
孙娘子见状识趣离开道:“按规矩二位还可在此停留三日,三日之后世间便再无陈长行了。”
熟悉的香气攀上玉雪倾鼻尖,百合的味道在唤醒她的记忆,只是此时此刻,那股香气中纠缠着无法抹去的中药味儿,苦涩又难过。
陈长行长发披洒,一件白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没什么精神,他像一只鬼,失魂落魄无家可归,只在见到玉雪倾时才知道什么叫人间气。
二人就是这样对视,一语不发。玉雪倾见故人这般,如鲠在喉,几次想要开口而不能,最后,陈长行向前踏出一步道:“阿折,不认识我了吗。”
心脏要碎成几片才好,玉雪倾在看到陈长行那一刻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她绝不会放过白家。但另一面,她又很痛,目之所及陈长行身上的哪一处她都会跟着痛,像被剥皮抽筋。
那颗永恒不落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分崩离析。
玉雪倾指尖轻颤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的托起陈长行脸颊仔细打量,不愿放过任何细节。病气恹恹,眉眶深陷,唇无血色,形销骨立,脆弱的像个披上人皮地纸娃娃。
珍马行要留下的人必不会使其受到伤害,哪怕是个死的珍马行都会想办法让他站起来。
所以陈长行这副模样已是被医治过后的,可见流放时受到的伤有多重。思及此处泪水夺眶而出,玉雪倾秀丽的面容早已变得狰狞,她极力克制自己,抽搐的挤出个微笑道:“我当然认得你,你是陈弦啊。”
那只托着陈长行脸颊的手不受控的软了下来,化轻轻抚摸。
“是你买了我吗。”陈长行感到无比的心安,他突然很想好好睡一觉,有玉雪倾在身边,他一定能安稳睡着。
“是,我遵守约定来带你回家。你忘了吗?”
陈长行乖顺的看着玉雪倾,抚上那只贴在他脸颊的手轻轻摇了下头,咧唇道:“我当然没忘,只是谢谢你还记得。”
十五年前新帝继位,白笑孔刚对陈氏大行嘉奖后便联合一众新臣设计陷害,将陈氏一家的根彻底从大魏的土地中挖了出去,自此之后白笑孔前前后后打击陈家九次,终于将陈家最后一脉流放。
而陈长行,他自出生起只享了九年的福,之后成了一本案卷,记载白家对陈氏的每一次伤害。作为灾难的亲历者,他一次次逃脱、一次次赦免、一次次流放,最终被赶到不毛之地做苦役,日夜遭受鞭笞,食不果腹,更不必说诸多落井下石之人。
本以为余生不过如此,机缘之下却被珍马行秘密换回,最后竟拍出两百万两黄金得以重见天日,只因他姓陈。
玉雪倾将扳指塞进陈长行手中,道:“跟我回家吧,回我们家,这些年来我好想你。”
陈长行睫毛轻颤,看着玉雪倾认真的模样,鼻尖一酸,心中又喜又怕。
他失去了一切,成为累赘,大魏疆域之内注定不会再有陈长行出现。
这世上,仅有玉雪倾一人渴望他存在,如从前般,朝夕不变。
或许是天真,或许是残忍,他一边极力的想要回到从前,一边又鄙视那份恬不知耻的贪婪,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却执意要黏在玉雪倾身边。
他瞧不起自己。
但又不舍得放开。
陈长行自嘲的笑了下,摇摇头岔开话道:“别取笑我了。方才在竹舍中我还想是谁这么蠢,竟会花这么多钱买下我,如今看到是你却也不意外了。”
陈长行将扳指拿在手中看了看,最后轻笑一声,拉着玉雪倾走进竹舍。
“先进来吧。我想好好睡一觉再走,你愿意陪我吗。”
玉雪倾:“我会永远陪着你。”
冰冷的掌心将玉雪倾左手包裹,她回握住却险些被其冻伤,竹舍大门发出吱吖声,恍惚间记忆袭来。
十八年前玉家与陈氏关系亲密,玉家家主玉如意同陈长行母亲楚嬛曾是旧友,二人一文一武早于先帝在位时就已功成名就,封侯入阁。
只可惜朝廷风云诡谲,若有雷霆就连宫墙草木也不能幸免,楚嬛敏锐捕捉到白家内部纠纷后便辞官离去,嫁进陈氏这座大山中。玉如意手握兵权自然无法全身而退,只能在风雨飘摇中周旋。
那是一段幸福到虚假的时光,楚嬛嫁进陈氏第二年便生下了陈长行。次年,玉如意为避储君争斗卸甲还乡生下玉雪倾,自此之后玉陈两家常常走动,玉雪倾与陈长行也成为彼此密不可分的好友。
玉如意曾一度要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但都被楚嬛否了,理由是怕玉折以后长大瞧不上陈弦受委屈,结果玉如意一听这话更想订亲了。
不过十年之后的玉如意一定会感谢楚嬛当初阻止了她,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
白笑孔作为先帝第六女并不出众,却是这场皇位争斗中显示出无比强劲势头,明里她淡泊名利醉心山水,满心满眼只有黎民百姓,暗里她拉拢权贵,陈氏这座高山早就戳进她的心窝了。
楚嬛冰雪聪明,早在所有人之前看出了白笑孔的虎狼之心。她看着白笑孔貌似温和实则恐吓的笑容心中默默和上天打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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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这场战争中白笑孔的赢面有六成,百姓的赢面有五成,可陈氏的赢面只有三成。
作为三姓一族的陈氏就如白家天下一般,已经过了最鼎盛的时候,再往后就只能下坠。
对白家,白笑孔是最好的选择,对天下百姓白笑孔貌似合格,可对陈氏这座大山而言它已经不能再高了。楚嬛草根出生,身若浮萍自然不在意许多,可如今她有了家人有了孩子,面对白笑孔的威逼利诱她只能赌,赌陈氏的命、赌白笑孔的狠、赌天意。
许是天妒英才吧,楚嬛在定下计划后撑了八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鳏夫和嗷嗷待哺的陈长行。
玉如意接手了楚嬛的计划,缓缓展开《青鸟策》,她发现这个世界的脚步竟然真的跟在楚嬛身后。楚嬛联合了四大家族拧成一股绳誓死效忠白家,白笑孔得不到任何一股助力,但暗地里四家却不断帮助白笑孔,因为楚嬛明白,那些酒囊饭袋根本敌不过白笑孔。
在这场争斗中楚嬛将陈氏分散各处,养精蓄锐隐藏实力,甚至些分支远赴边疆,可人又如何能与天斗?
打了许多年地南北疆突然安静了,从来猖狂的东夷也俯首称臣,就像天意如此,陈氏大限将至。
她输了。
白笑孔登基帝位后扶持新贵,又对四大家族大行封赏,此时的陈氏已然够得上功高盖主这条罪名,只不过边关尚有余毒未清,而陈氏很好用罢了。
玉如意察觉到白笑孔心思后便将陈长行接到玉家读书,对外散布他自幼身弱习武不能,然恐陈氏一脉既断于此便苦读诗书以备科考。
可白笑孔又怎会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纵然有楚嬛布下的层层防御,白笑孔依旧锲而不舍的打压着陈氏,整整九次,她才将这一脉除尽。
飞鸟尽,良弓藏。那么,下一家会是谁呢?
龙泉剑寒光烁烁,映着玉如意的苦笑,惨淡悲凉。若楚嬛还在她一定会有办法,可她去了,普天之下唯一与白家抗衡的智者不在了,同这江山一般,都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陈长行伏在玉雪倾膝头沉沉睡去,毫无防备,像孩子一样。她屈指撩起一缕黑发轻捻,又干又柴同枯草一般,陈长行呼吸渐渐平稳,甚至断断续续的梦呓。玉雪倾轻抚他眼下乌青,终于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她这辈子没白来,至少找回了陈长行。
想起十年前母亲临终之际,久久不肯闭眼的模样,玉雪倾脑中全是她那段糊涂话:“与虎谋皮,终遭反噬,白家无情无义!楚嬛,我对不起你,天命如此啊!苍生涂涂,百姓凄凄,青鸟,青鸟飞来了,我看到了——青鸟!”
“玉折,好好活着。替我守好阿嬛的血脉,我就要变成白鸟,飞走啦——”玉如意双目失神,两手空抓着什么,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凄厉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然玉如意早已故去了。玉雪倾从回忆中抽离,看向陈长行,她感到命运在回转,这一次的选择是对的。
陈氏一死天下纷争不断,各路妖魔蠢蠢欲动,更别提连年天灾。民不聊生,帝王刚愎,如此这般她玉家又如何独善其身。
陈长行睡醒后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打成包裹,跟随玉雪倾离开了海蜃天,他并不知道自己出去以后会成为谁,更不在乎,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孤身一人。
陈长行这个姓,这个人,都是一种累赘,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难,在这世上能够承接他的只有玉雪倾一人,唯她而已。
千里撼回到千府邸,一进屋就看到个彪形大汉在上蹿下跳,感觉下一秒地板都要被戳破了。燕儿站在那人身旁横扒竖挡,一会儿护着桌子一会儿抱起茶盘,生怕他把房子拆了。
“这是闹的哪出啊?”
燕儿闻声满脸委屈,泪汪汪的跑向千里撼告状道:“郡主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千里撼将其揽过安抚道。
燕儿:“我也不知道,他一醒了就像疯了似的到处跑。一开始还不穿衣裳,后来我好不容易给他套上了他就开始翻东西,也不说话。胳膊比我头都粗,力气还大,喘起气来跟熊一样,我一呵斥他他就拿头撞我,吓死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斛瑟罗凛是这种人设吗?
10. 不留风
斛瑟罗凛还在四处翻找什么,燕儿好不容易为他披上的那件大褂随着他横冲直撞已然有崩坏的嫌疑。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千里撼越靠近斛瑟罗凛就越是惊叹基因的神奇之处。这满屋的人哪个不是身高八尺有余,就拿自幼习武的佩儿来讲,她算是矮一些的人,但换成现代人的身高也有一米七十大多,甚至千里撼还要比她高大一些。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里,斛瑟罗凛依旧鹤立鸡群,哪怕已是受尽折磨的躯体却还如此健壮,个子硬生生高了千里撼近两个头。
她还是头一次抬头看人,有些新奇。千里撼见他忙忙碌碌也不知在做什么,于是试探上前,道:“你,听的懂我说话吧。”
闻言,斛瑟罗凛身躯一抖,放下手中的瓷瓶缓缓转头,看向千里撼。
他记得这个人,是这个人救了他。
斛瑟罗凛缓缓逼近千里撼,想要更仔细的看看她。
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的五官愈加清晰。当初在笼子里脏的没法看,如今洗干净了还是蛮好看的,千里撼蹙了蹙眉,像放任宠物撒娇般,毫不在意的任其打量,甚至张开了双臂。
斛瑟罗凛是典型的北疆长相,面容十分立体,两道粗眉悬在狼目之上看起来生人勿近。她本以为未来的北疆王会是个膀大腰圆的粗汉子,毕竟原书对其外貌并未过多描写,结果这么一看倒像个熊崽子。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千里撼,好像在要在她脸上看出花来。
千里撼见他这幅几近痴傻的模样笑道:“所以你是听不懂了?”
“不。”
斛瑟罗凛突然冒出这么个字来,缓缓摇了摇头,复又看向千里撼,最后俯身一把将其搂住。
顷刻之间,佩儿闪身出现,将剑撂在斛瑟罗凛颈间,随时准备动手。
“佩儿,退下。”,千里撼见斛瑟罗凛并无动作,于是命令道。
佩儿不情不愿的后退一步,但并未收鞘,时刻警惕着。千里撼心中也存了个疑影儿,面对反常的斛瑟罗凛一边试探一边期待,毕竟这样的顶级外挂,不到必要之时她一定会护的好好的。
斛瑟罗凛力道很重,像要将她捏碎,千里撼不适的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想杀我?”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一阵滚烫,最后惊觉他在颤抖。
“你很害怕?还是痛苦?”
怀中人动了动脑袋,温热气息扑在她肩上。凶猛的大家伙此刻靠在她怀中瑟瑟发抖,这不禁勾起千里撼的恻隐之心,想要探索他的过去。
“救了我,你。你救了我,救了我。”
过高的体温让千里撼有些不适应,她清冷惯了。斛瑟罗凛一遍遍重复这几个字,像在安慰自己,每重复一遍他就安静一些,对此刻的安全认知更深刻一些。
所以,他得救了。不必再作为“人牲”被使用,孤身在炼狱般的骈柳山日复一日的将不知姓名的人丢进火炉,嗅闻腐肉的气息,连同脊背流出的鲜血也化作黑色。
千里撼见他呼吸逐渐平稳,问道:“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叫什么?他叫什么?他有名字吗?
不,不对。他不可以有名字,他没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可他叫什么呢?平常人都是怎么叫他的?
哦,他们叫他大家伙、傻大个儿还有大牲口。
斛瑟罗凛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些名字。
千里撼拥着他,心中确信此人已经失忆了。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个情节,但仔细一想也说的通了。若斛瑟罗凛没有失忆,那为什么会臣服于千里逢,帮他四处征战。想必最后与千里逢决裂甚至反目成仇,也是因为恢复记忆了吧。
她安抚着斛瑟罗凛,脑中涌现许多,心中万分感激自己顺手将他买了回来。原著中斛瑟罗凛的战斗力自不必说,简直就是植物战僵尸里的玉米加农炮的存在。
书中后期的斛瑟罗凛直接将权威二字写在脸上,但很显然此刻千里撼怀中拥着的“庞然大物”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外挂斛瑟罗凛此时还不够合格,他需要一些加工。
千里撼舒了口气,打定算盘,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取个名字,从今以后你就叫罗凛,做我的侍卫,好不好?”
他听不懂。
斛瑟罗凛看向千里撼心中十分亲切,这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给他治病穿衣,让他睡在床上,还有米吃。
他点了点头,又抱住千里撼,像树懒不愿离开他的大树。
千里撼见状满意的笑了,可下一刻笑意便僵在嘴角。罗凛晕了过去,她这才意识到方才的高温是异常,惊慌失措的找来大夫为其医治。
“回禀郡主,此人应是长期劳累致使内伤复发。除此之外他还曾患肺痨,四肢皆有痹症,不过肺痨已经治愈,不会传染,还请郡主放心。”
“……居然这么严重。”
看着榻上的罗凛,千里撼突然感到了背叛。这感觉并非源于自身,而是源于罗凛。
他像一个固定NPC,被反复折磨,遭受许多不必要的历练,像戏剧般不断上演,最后遇上一个所谓的“救世主”使其脱离苦海。而这所有的剧情都只为了“夺回北疆”这个宿命,像棋盘上的一条线,为“救世主”服务并取悦奕棋者,在完成一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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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退场,从未有过自我。
甚至连同这些痛苦在书中也仅一笔带过而已。
千里撼轻叹一声,问道:“那痹症要怎么治。”
“此人满身旧疾,好在躯体健壮才能撑到现在,只要今后好好调理总会恢复。至于痹症,此疾根治极难,但老身可为其施针驱寒,这样内服外驱之下定能有所好转。”
“好,你下去吧。有劳了。”
大夫退出屋内将门关上,燕儿见千里撼情绪低落问道:“此人可是郡主旧识?”
千里撼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本书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旧识”,因为她的确记得他们每个人。
“……算是吧。”
罗凛安静的躺在榻上,睡得沉沉的。佩儿上前搭上他的脉,片刻后道:“郡主放心,此人经脉无碍,武功上乘,虽不出众,但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
千里撼终于笑了出来,对佩儿道:“能被你说武功上乘,看来他的确有点东西了。”
佩儿:“是,但不多。”
燕儿闻言暗暗戳了下佩儿,道:“呃,佩儿姐姐的意思是,这个人伤还没好,等好了就厉害了。你说是不是呀佩儿姐姐?”
“啊,那真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他全恢复也……”
燕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见状佩儿赶忙闭嘴,生怕说多错多。
“噗!哈哈哈哈哈!”千里撼没忍住乐了出来,这一笑倒是扫清了不少思绪。
见状,燕儿同佩儿也放下心来,毕竟她们最怕郡主难过。
千里撼坐在榻边用目光抚摸着罗凛,书中描绘他这辈子只有一句话——“黄沙烈马被轻裘,孤负青春,垂鬓思年轮。”
除此之外他就如同一枚齿轮,没有情绪没有爱,只有“北疆”这个框架存在。
斛瑟罗凛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偏执认为北疆就是一切,拼命将其塞进心中,企图为不会跳动的心脏搭个支架,最后发现毫无用处。
听起来似乎有点蠢,但又很无奈,但正是这一点勾起了千里撼的一丝怜悯。
斛瑟罗凛的苦难在她意料之外,这同时也让她失去了部分掌控感,哪怕将世界握在手心,但世界中的人每一个都很复杂又不可控。
这难道就是良心发现?
千里撼抚过他锁骨上的疤痕,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如果有一天,斛瑟罗凛恢复记忆,只要他不与她为敌,只要他愿意,那么她就放他离开。
但现在,为了她的宏图霸业,为了已经牺牲的一切,她必须利用斛瑟罗凛,使他发挥最大的威力。
她绝不会放手。
11. 菩提弃
千里相府家大业大,千里撼自己手里的奇珍异宝也一箩筐,再难治愈的病有这些好药也能救回来九成。
除此之外,罗凛的自愈能力也相当强悍,横竖不过躺了十几天,身上的伤竟全好了,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睁眼就找千里撼,活像小蝌蚪找妈妈。
终于,忍无可忍的千里撼决定给罗凛找点事做,虽然他失忆了还有些“PTSD”并且智力水平在十三岁,但总归是没有大问题,只要不说话绝对看不出!
所以说这到底算不算雇佣童工?
千里撼甩甩头抛弃这个想法,随手摘下腰间佩剑扔给罗凛,喊来了佩儿。
一抹黑色身影迅速来到千里撼身前,罗凛见此心中大惊,一把冲过去挡在千里撼身前。
她本以为罗凛会怕的钻进自己怀里,却没想到第一反应是挡在她身前,狭隘了。千里撼摸了摸鼻尖儿,胸膛里本不存在的良心渐渐浮现,这就是忠诚的魅力吗。
她拉过罗凛的爪子,对其轻声道:“你们两个互相认识一下,这是佩儿姐姐,也是好人。以后你就和她一起保护我了。你在明佩儿在暗,要好好相处哦。”,说完转头对佩儿眨了眨眼。
佩儿那张半永久冰块脸只对千里撼一人开放其它表情,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同事”她多少有些不满,不过还是听话的转身向罗凛抱拳道:“我认识得你,当时就是我把你扛回来的,比熊都重。”
“噗!”,千里撼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余光瞥见燕儿也在憋笑。
罗凛正值“青春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撅了撅嘴,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道:“我叫罗凛,我没有比熊重。”
“嗤。”
佩儿发出不屑的声音直接道:“过来比划比划,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保护郡主的。”,说完身形一闪便到了庭院。
罗凛手握长剑不解的看着千里撼。
千里撼往嘴里塞了块果子道:“去试试吧,就当考试了,记得使出全力。”
罗凛点点头往出走,二人站定后相互行礼便开始比试。
“燕儿,你说他能撑过佩儿几招?”,千里撼拉燕儿一齐看戏道。
燕儿托着下巴思考一番,答道:“这个人块头这么大应该只会蛮力吧,我觉得他也就能跟佩儿姐姐过个四五招。郡主觉得呢?”
“二十招。”
“这么多!姑娘你是不是太高看这个人了?”,燕儿迄今为止还没见有谁能在佩儿姐姐手下挺过十招,可郡主又从不说大话,一时之间给燕儿纠结个好歹。
千里撼道:“这样吧,赌一道酱肘子。你若输了明天就做,我若输了就给你十两纹银,如何?”
“好!”,燕儿一听心中乐开了花儿,直接站在千里撼身后给佩儿打起气来。
罗凛见佩儿身形奇快便先发制人。
他凭借本能一把丢出长剑直冲佩儿面门,瞅准机会转身拉近距离,利用体型优势和佩儿打起近战。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佩儿看似纤细实则有力,一柄长剑使得行云流水似活过来般。罗凛在刚开始压制佩儿几招,随后被佩儿逆转局势,在短短十招之内佩儿便看穿他的路数,甚至直接用他的招数对付他。
罗凛被处处压制,尽管有些吃力,但还是坚持许久才败下阵来。
燕儿一招招数着,最后惊喜道:“姑娘你好厉害,整好二十招!”千里撼笑了笑没说话。
罗凛被佩儿拿剑指着站在原地,千里撼见状拍了拍手道:“如何,佩儿。这下他可入你的眼了吗?”
佩儿手腕一转,将背上弯刀抽出丢向罗凛道:“这个送你,日后若不尽责小心我杀你。”
罗凛接过弯刀,满头雾水。
千里撼则站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道:“哈哈哈哈!佩儿,你若是欣赏他可以和他交朋友嘛,怎么连见面礼都送的像是死亡威胁似的!哈哈哈哈哈!”
“我只忠于郡主,不需要朋友。燕儿除外。”,佩儿说罢将长剑收起回到千里撼身边。
千里撼对着呆愣在原地的罗凛道:“这世上没几个人是佩儿的对手,哪怕许多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撑不过十招,她是剑仙兰若的唯一弟子,你能过个二十招已经很厉害了。”
罗凛本来还在把玩弯刀,一听到“兰若”二字整个人都精神了,脱口而出道:“兰若?是晋中剑仙兰若!那个说出‘万里江山一日空,不过半晌阎罗梦’的剑仙兰若吗!”
“哈哈哈哈哈!”
千里撼闻言再次捧腹大笑,就连一向冷脸的佩儿闻言都有些尴尬。罗凛这仿佛念什么广告宣传词般的自问自答实在有趣,于是千里撼顺着他的话调侃道:“对对,就是那个自创‘恣狂剑法’又独身杀穿六观十三庙的剑仙兰若。”
“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千里撼笑够了收敛神色看向罗凛,神色如常,只是询问中带了几分探究。
罗凛闻言默默低下头回忆着,他怎会知道呢?
思绪像一条白绫飘至颈间,眉心泛起细密的疼痛,掌中弯刀滑落,罗凛跪坐在地双手抱头不知所措。千里撼见状,心中大呼不好,一个箭步冲到罗凛面前捂住他的双眼道:“好了,不要想了。”
怪她有些心急了。
见罗凛渐渐转好,千里撼同其拉开距离。
罗凛终究还是智力有缺陷,头痛刚好,忆起方才那番话便对佩儿肃然起敬,行礼道:“方才对前辈多有冒犯,若有机会前辈可否再与晚辈比试一二?”
还真是识时务啊,罗凛这滑跪速度千里撼甚至自愧不如,不过原著里确实也写过他是个武痴,被千里逢买回府中便一直苦练,直到后面成为北疆王也不懈怠。
面对罗凛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佩儿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她师父名扬天下,只要这个名字一出来无论对面是谁都会高看她一眼的。
毕竟在剑仙这个名号出来前,世人大多习惯管兰若叫“晋中横刀鬼”,不服的都死了。
“好了,今日比试就到此为止吧。”千里撼发话道:“待会儿叫燕儿带你去做几身衣裳,先吃饭。”
罗凛本来无知无觉,待千里撼一说才意识到自己这身衣裳早因用力过猛而爆开,腰侧、胸前、后背几乎一览无余。
见此,罗凛赶忙捂住那几条破布试图遮挡身躯,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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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变红。
千里撼又在一旁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被燕儿搀扶离开。
彼时已至深冬,大雪不要钱似的往下飘,千里冰封体弱畏寒便闭门不出,这掌家权自然就落到千里撼手中。
如此一来她不仅月月要看重明馆账簿,还要看相府账簿,而且一到年关开支庞大,她有时候真怀疑姥姥是不是故意的。
千里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倚在凭几上小憩。罗凛端盘子路过,见千里撼睡着也凑了过去,趴在案上看着她缓缓进入梦乡。
山水独坐,风雪高眠,孤身花落年年。
兰溪轩内,太师椅上,一男子端坐。玄发如瀑,指捻檀珠,玉骨天成,似有佛缘,如妖冶白莲。
他粉唇轻启,一侧耳铛轻晃,道:“从今以后,你叫流云,记住了吗?”
男子半跪在地,俯身行礼道:“流云谢公子赐名,日后定为公子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好了,下去吧。”
流云听话的退了出去,几日前他还在海蜃天醉生梦死,如今却改名换姓得以重见天日,人生果然多变。
经过转角时,流云难掩好奇之心,不禁再次回头看了眼他这位新“主人”。
阴鸷的眼睛被长睫覆盖,眉宇间高傲疏离,深冬之中,此人纵然白雪加身也注定难与其相关,他的眼神太不一般了。
一阵急风将雪片吹进廊内,下人见此急忙奔去打伞。
千里逢站在原地无奈的拢了拢身前狐裘,他一向不喜冬日,出行不便,衣着不便,事事不便。几日前刚接到可靠消息,雪小姐会在珍马行现身,他虽去了却无缘相见,便顺手拍下流云。
只是他实在好奇,究竟什么人让雪玉倾不惜露面点天灯也要拍下。
千里逢心中盘算着,身旁撑伞的下人一个不注意脚滑摔倒,此时刚好一阵风来,几片没眼色的雪花就这么打在他脸上。
好心情“咻”的一下,没了。
他气极反笑,冰冷的目光投向始作俑者——那块结冰的地板。
撑伞下人见此连忙跪地求饶,可他越求越绝望,因为全院都清楚二公子的脾气秉性,不见血是不会消气的。
“来人。”,千里逢淡淡道。
几个人凑上来应声道:“属下在。”
“处置了吧。”
“是。”
那几人一把拖走撑伞下人,无论他如何哭求都不会改变命运,就在他绝望之际千里逢突然发话了。
“等等。”
“公子有何指示。”
撑伞下人心中大喜,万一二公子今日就转了性呢,万一他就放过自己了呢!
千里逢歪了歪头道:“把今天擦地的人找出来。”,他用脚尖点了点那块结冰的地板道:“尤其是这块儿,一并处置了吧。”
悬起的心再次跌入谷底,下人彻底心死不再求饶,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运——被活活打死。这样的事太平常了,平常到所有人都不再感到意外。
不过没关系,他并非孤身一人,至少还有一个给他垫背。思及此处,他闭上双眼露出了一抹微笑。
12. 将心向明月
燕儿早早起床,先去集市挑肘子,再将猪毛烧净,仔细搓洗一番,最后放入锅中卤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又下锅酱地肘子。
就这一餐,里里外外花了一小天儿,千里撼同佩儿早早坐在桌前等候,期间传出的香味都够下好几碗饭了。
罗凛刚开始还不屑一顾,抱臂道:“猪肘子是什么东西,我练的可是恣狂剑法!”
然而味道越来越香,他本在练功,最后却是手握着剑,脑中全是猪在飞,于是认命的坐在石阶上也等着开饭。
“大功告成了!”
燕儿双手叉腰站在门外拍了拍手,一脸骄傲的招呼道:“上菜!”
只见两个伙计一人一边,扛着个差不多比桌子还大的盘子就过来了,罗凛见此赶忙让路。那一大盘东西往桌上一放,顿时满院香气四溢,周围人都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千里撼吸溜了一下口水,迫不及待站起身道:“我来开盖!”
“开吧开吧!”
她掀开盖子,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整只猪腿映入眼帘。
红褐色的猪腿爆发出浓郁香气,晶莹剔透的外皮轻轻颤动,内里瘦肉的纹路一清二楚,几乎只要一碰就会散开。不仅如此,猪腿身旁还摆着各种卤货,鸭舌鸭脚鸡冠下颚等不计其数,简直色香味俱全。
罗凛看的人都傻了,他北疆生人,吃过最多的就是牛羊肉,做法也多以炙烤为主,哪里见过这红烧的做法。
美食可以融化人的心灵,就连佩儿也不例外,此刻她看猪腿地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千里撼也不废话,一人给端了一盆饭道:“开吃吧!”
罗凛接过自己的饭桶,疑惑道:“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吃?”
燕儿疑惑道:“当然啦!姑娘今早还特意吩咐不让我买肘子,直接买一整只猪腿,否则怕不够你吃呢!”
罗凛抿了抿唇,乖乖凑到千里撼身旁,他眼神飘忽不停,最终落在自己的饭桶上,问道:“为什么你们的是饭盆,我的是饭桶。”
闻言,众人齐刷刷回头,仿佛在问:“你说呢?”
千里撼顿了顿道:“要不……你跟我换?”
罗凛心下一惊抱紧饭桶道:“不要!这是我的饭!”
“那就快点吃吧,别傻站着了。”,千里撼埋头吃了起来,期间抬头问燕儿道:“姥姥的那份送去了吧?”
“姑娘放心,家主那份我早早就送过去了,特意挑的少肥多瘦。”
千里撼满意的摸了摸燕儿的头道:“卓的嗷。”
罗凛见没人理他,眼睛来回瞧了好几圈,最后抱着饭桶吭哧吭哧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横插在千里撼与燕儿中间。末了,还特地将椅子向旁边蹭了蹭,这样便可离千里撼近些,如此一来才安心吃起饭。
自那之后罗凛有事没事就跟在千里撼身后,却每次都不敢和她对视,起初千里撼还觉得他有坏心眼儿,渐渐的她只当罗凛斜视,毕竟原书里也没说北疆王不可以是斜视。
“郡主,有您的信!”
“好,放哪儿吧。”
估计又是钱双双那疯子来跟她咨询谈恋爱那点破事儿,千里撼本不打算看,可转念一想自己阴差阳错收下了罗凛这个小BOSS,倒是可以问问钱双双他有无弱点什么的,日后能成助力最好,但若成不了,也好有个法子对付。
她拿过那封信后发现下面有个盒子,打开后掉出一块香片。
千里撼拿在手中把玩,这是一块莲花状的圆片,背后刻着“雪中春信”四个字,香片轻触鼻尖,果然嗅到淡淡梅花香。
这绝不是钱双双的信,她不可能会做这个东西。千里撼拆开信纸后更加笃定这一点,因为这是一封来自闻府的信,寄信人则是她的“未婚夫”闻武。
大致内容是四日后闻武会登门拜访,顺道医治姥姥的腿疾,可能会住上一段时日。她们婚约已定,闻武搬来也不过迟早的事,不过就凭他能想着姥姥蹆疾就足够了,这是个好孩子。
案旁烛火爆了一声,焰光舞动几回,廊外佩儿同罗凛切磋声不断,燕儿则埋头磨墨不问世事。
千里撼百无聊赖,趴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中盯着那封信反复看,闻武字迹清逸洒脱,勾得千里撼忆起那日雪中相见。
那场雪很大,她记得八年前京城也有同样一场大雪,那时她刚刚穿越而来,对一切都很生疏。千里撼拖着年幼的身躯跑进大雪之中,在街上往返徘徊,企图寻找归家之路,可惜无功而返还险些丧命,幸而得到好心人一柄纸伞一件衣裳才保全性命回到相府。
她不捏着信纸不愿放下,另一只手心摩挲着香片,幽香阵阵。烛光映在她得脸侧,终于有了些许少女模样。
自那日闻府一别后他们再没见过面,虽是皇帝赐婚,世家联姻,并无情感,可千里撼不愿葬送他人更不愿委屈自己,本打算娶个明事理的夫郎回来相敬如宾即可,却没想到闻武这个意外之喜。
“燕儿?”
“姑娘我在,有什么吩咐?”
“帮我找个能放香片的香牌,顺便通知下人明日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务必要收拾的干净,房内放上红梅,四日后闻家十三郎要登门拜访,为姥姥医治旧疾。”
燕儿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这事,马上精神了,问道:“准姑爷要来了!”
她这声惊叫给千里撼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怎么了,你恨他?”
“不不不,我怎么会恨准姑爷!郡主你放心,我铁定将东厢房布置的跟皇宫一样,包姑爷开心。”
“停。”,千里撼用脚都能猜到燕儿想干嘛,她从小服侍千里撼,审美一直很奇葩。
千里撼赶忙打断道:“你不要私自发挥,按我说的做就好,听到了吗?”
燕儿闻言瘪了瘪嘴道:“哦,那好吧。”
“嗯,去办吧。”
千里撼前脚刚放人,燕儿后脚关上门就拐跑佩儿。她在屋内都能听见燕儿兴冲冲道:“佩儿姐姐,快来快来,我有大事要同你讲!”
罗凛一头雾水道:“什么大事非赶练功时候说啊?”
燕儿挥挥手道:“你今晚自己练去吧,我和佩儿姐姐有事,去去去!”
佩儿听话地把剑丢给罗凛道:“给你,左手打右手,练去吧。”
“啊??”
在罗凛绝望的目光中,两个小姐妹勾肩搭背的跑掉了,留他一人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回头再看千里撼房中还亮着便又有了力气。
他必须好好练功变强,否则无法保护郡主,思及此处罗凛真就一手拿一把剑练了起来,别提多起劲儿了。
翌日,千里撼修书一封交给佩儿道:“你替我去一趟禾岭,把这个交给王大人。”
“遵命!”
佩儿取过信物即刻启程,留下罗凛同燕儿面面相觑。
按理来讲他和佩儿一明一暗保护千里撼,佩儿身手了得平日里用不上罗凛,大多数时间他都只充当千里撼的腿部挂件,可如今佩儿一走岂非就只有他一人保护千里撼?
罗凛顿时如临大敌,握紧弯刀,时刻贴在千里撼身旁,看谁都像坏人,活像一条刚就业的大型犬,摆明了要出业绩。
千里撼见他这幅样子只当小孩子新鲜,可时日一长毒性就出来了。
刚开始罗凛只是不给她私人空间,有段时间甚至如厕睡觉也要跟着,后来被千里撼暴揍一顿他便更改策略,日日亲自过目千里撼吃食,还非要自己亲自刷冲碗筷,以此保证不会被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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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罗凛毕竟是个武夫,直白来说就是方脑壳,十根手指头跟打了蜡似得,刷十个盘子要碎上五个,最后搞的整个慎终馆都没盘子用。
最后,当罗凛罪恶的双手伸向大黄的饭盆时,千里撼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揪住其进行长达半个时辰的思想教育并严格勒令其停止。
在此之前,千里撼找空档问过钱双双,她说给罗凛的人设并不丰富,是个十分合格的首领与战争机器,同时拥有全书最好的身材和外形,堪比雕塑,但离开战场就没怎么描写了。
现在她是真懂了,钱双双脑子里就没有“智慧”这个东西,所以当她倾尽全力描写罗凛的外形时自然就忘记了智慧这一项,至于罗凛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只能看天意了。
千里撼扶额苦笑,感叹人生多歧路,但就目前而言,她所有的歧路都是钱双双带来的。
好,更恨了。
“我……”
罗凛被千里撼教训后,便站在一旁抠手指,时不时还偷偷抬眼看千里撼眼色。
他嘴笨,几次想要开口但就是组织不出一句话,最后无奈只得重复一个“我”字。千里撼本来心烦,但在看到他这幅委屈模样后又心软下来,安慰自己道: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心也是好的,只是不得章法而已,自己又何必跟一头熊较劲。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千里撼起身拉过罗凛的手,努力效仿育儿期的雌性,并用尽毕生素质压制怒火柔声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想保护我对吗?”
罗凛闻言听话地点了点头。
千里撼顺势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道:“谢谢你愿意为我这样忙前忙后,我以后不会因为这件事再吼你了,但你也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罗凛本来垂头丧气,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抱住千里撼道:“没关系,我喜欢你,你对我好,可以吼我。”
千里撼心中五味杂陈,继续教育道:“罗凛,这不对。我对你好不是为了吼你。同样,任何人都不该无缘无故的对你大呼小叫,哪怕是你喜欢的人也不可以。”
“为什么?我愿意的,没关系。”,很显然,罗凛核桃大的脑仁儿并不能理解这番话。
千里撼思来想去换了另一种表达方式,道:“从今以后,无论任何人,只要对你不好或是大呼小叫,杀了他,我给你兜底。”
这下罗凛听懂了,对千里撼甜甜一笑道了声,“好!”
千里撼满意的笑了,比起狗屁思想教育果然还是最直接的指令来的痛快,心理健康什么的都去死吧!
如今剧情远远没进北疆主线,罗凛正养精蓄锐为夺回北疆做准备,他无法离开千里府,同时千里撼有意培养他,自然不会放手。
自珍马行一别后,她与玉雪倾曾通信两次,玉家本就岌岌可危,如今又藏了个陈氏余孽,想必压力不小。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千里撼早就打算好要放手一搏,这万里江山该变天了。当初救下罗凛一方面是阴差阳错,可另一方面,若有朝一日她同玉雪倾联手谋反,那么身为北疆王的罗凛就太有用了。
北疆兵强马壮,威武善战,一旦加入战场必然事半功倍。
她盯着罗凛出神,脑中想的是两军对垒。罗凛回望着他,眼神纯净直白。
过了许久,千里撼撂下心中盘算,叹了口气,吩咐道:“到马厩挑一匹马,陪我去重明馆。”
罗凛见千里撼真不生气了,兴高采烈道:“是!”
入夜,兰溪轩——
千里逢将一只药瓶交给流光,道:“这是奇毒昙花,服下后无知无觉,夜里才会毒发。明日我会设法将你送进慎终馆,若此事败露,即刻服毒,死都不能说你是兰溪轩的人,知道了么?”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