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少爷都是我的崽?》
1. 红烧肉!好吃!
晚上九点四十分。
浮光半页书店里,暖黄的灯光将每一排书架都笼罩得温馨而朦胧。
空气中浮动着咖啡的香气与翻书声的轻响,交织成一片安静的人间烟火。
门口的风铃被推门的动静震响。
池景烁一脚跨进来,肩上的书包还在晃。
他像一阵急促的风,拉着身后的人闯进了这片暖意里。
“许阿姨,我们回来了!”
他嗓门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声音响彻小半个书店。还没等书包从肩上滑下,他就喊:
“我简直饿死了!班主任又双叒叕拖晚自习了!夜宵还有吗?”
收银台后的许兰心正低头核对账单。
听到声音,她的手顿了一下。
抬头看见池景烁,那双眼迅速亮起来,眉眼间泛着柔意。
“景烁回来了,学这么晚了,肚子肯定空了吧?快上楼吧,厨房给你们温着菜呢。”
那份温柔像是只为他铺开的光,柔密而笼罩。
却在落到他身后那道影子时,戛然而止。
祁默的脚步很安静,抬眼与母亲对视——
双方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他礼貌到不带温度的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许兰心的神情也已恢复平日的冷淡,连嘴角的弧度都收得干干净净。
“走啊,默哥!”
池景烁笑着伸手,一把将祁默的脖子揽进臂弯,半推半带地往楼梯走。
“赶紧补充能量,不然我今晚就要阵亡了!”
楼梯是老式的木质结构。
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池景烁勾着祁默的脖子,两个人几乎是黏在一起上去的。
他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流行歌,步子轻快得像只闻到肉香、正扑向食盆的大狗。
转过楼梯平台时,楼上的光影已透了出来,带着一丝烟草与茶水混合的气息。
客厅里。
池洺川正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
电视开着,但他并没有在看,只是偏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缭绕的白烟模糊了他英挺的眉眼。
使得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感的脸庞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深沉。
“爸!我回来啦!”
池景烁一见到老爸,立刻松开祁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
整个人像只大型挂件一样扑到沙发旁,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池洺川的腿上。
他把脑袋在池洺川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仰着脸笑得一脸灿烂:“今天上课好累啊,我想死你了。”
跟在后面的祁默,脚步在池景烁冲过去的那一刻就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粘在了池洺川的身上。
他看着池景烁熟稔地撒着娇。
看着池洺川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依旧纵容着儿子胡闹的默许姿态。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仿佛想抓住些什么。
池洺川被儿子的吵得头大,他将剩余的半截烟碾灭在烟灰缸里。
视线越过池景烁毛茸茸的头顶,落在了几步开外站姿笔挺的祁默身上。
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祁默垂着眸,点头:“叔叔好。”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沉静,格外的安稳。
池洺川“嗯”了一声,然后蹙着眉,一只手拎着后领把怀里这只大型犬提溜起来。
“你都十八了,还跟没断奶似的。整天累累累,你哪天不累?”
他顺手给了池景烁一个“爆栗”。
“作业写完了没?别让我发现跟上次一样,作业没写完就偷偷打游戏。”
“哎哟!”
池景烁夸张地叫了一声,捂着被敲的地方,从池洺川身上弹了起来。
脸上却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爸!你这是家暴!打傻了以后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他嘴里控诉着,眼睛却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亲昵的得意。
池洺川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边的杂志,根本不想理他。
池景烁继续贼兮兮地凑到他面前:
“放心,今天绝对没溜号!我可是祖国的栋梁,未来的希望,怎么可能沉迷于虚无的网络世界!”
说完,还不忘回头向祁默挤眉弄眼,寻求同盟。
“对吧默哥?我俩纯洁得就像两朵小白花,放学就手牵手回家了!”
祁默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的影子。
他的目光落在池洺川那只刚刚敲过池景烁脑袋的手上。
骨节分明、指节处隐约可见深色刺青的线条。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池洺川正不耐烦地教训着儿子,话音一转,看向屋里那个稍微顺眼点的少年身上。
“今天,也麻烦你帮我盯着这小子把作业写完了。”
祁默胸腔微微一紧。
一种被信任的紧张,混着细微到不敢声张的愉悦,在胸口缓慢散开。
他没有理会池景烁的求援信号,而是迎着池洺川的视线,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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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
“你看你看!我兄弟都给我担保了!”
池景烁立刻挤到好哥们身旁,一副“我们是铁证如山”的模样。
继而又转向池洺川,嘿嘿一笑。
“那我们先去干饭啦,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拉着祁默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厨房的保温锅里温着两菜一汤。
家常的红烧肉,清炒时蔬,还有一锅菌菇汤。
池景烁一掀开锅盖,就跟饿狼扑食似的深吸一口气。
“哇!许姨做的红烧肉yyds!”
他手脚麻利地盛了两大碗米饭。
而祁默已经安静地取出了碗筷,将菜肴从保温锅里端出,一碟碟摆在小小的餐桌上。
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池景烁刚端起碗,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阳台上那个独自站立的身影。
池洺川不知何时去了阳台。
背对着客厅,肩膀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落寞。
他重新点燃了一根烟,指间的猩红火光明灭不定。
池景烁立刻放下碗筷。
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隔着玻璃门探头探脑地问:“爸,你吃没吃饭呐?要不要我给你热个菜?”
得到的回应简短而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池景烁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回来。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夸张地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回餐桌旁,一脸悲痛欲绝地对祁默控诉。
“默哥!我爸让我滚!他说我打扰他欣赏这美丽的夜景,思考宇宙的起源了。”
“你说说,这是亲爹吗?”
祁默给他递过去一双筷子,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他听到了那声“滚”。
清晰,冷漠。
可在他的耳朵里,那更像是一种独属于他们父子之间的、粗糙又无需修饰的亲昵。
一种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领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阳台上的背影。
眼神微微暗了下去。
“化悲愤为食欲!吃饭吃饭!”
池景烁重新坐下,立刻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默,你也多吃点,看你瘦的。许阿姨也真是的……”
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后,接着又问:“以前在家都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啊?”
他随口一问,却没有注意到祁默夹菜的动作在那一瞬间的停滞。
2. 夜的凉气与烟草味
祁默的筷子顿在半空,又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青菜放进碗里。
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没什么。”他声音平淡地回答,“随便吃点。”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叫“随便吃点”。
在许兰心眼里,他大概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以前在家的时候,许兰心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欠了她什么似的。
对他更是冷淡得近乎苛刻。
早饭永远是白粥配咸菜,晚饭也不过是简单的青菜豆腐。
他饿了说想吃点别的,得到的总是那句冷冰冰的“家里就这些”。
可自从和池洺川合开了这家书店,池家搬过来之后。
许兰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变着花样给池景烁做各种好吃的。
今天红烧肉,明天糖醋里脊,后天又是白切鸡。
那股子用心,居然连带他也沾了光,能吃上几口热乎的菜了。
“随便吃点怎么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池景烁咽下嘴里的饭,义正言辞地说着,又夹了一大块亮晶晶的红烧肉放进祁默碗里。
“来,多吃肉!看你瘦的跟个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了。以后打球怎么给我挡拆?”
祁默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的肥肉,沉默了片刻。
还是悄悄把它拨到了一边,只吃了瘦的部分。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吃油腻的东西。
吃完饭,池景烁主动承担了洗碗的活儿。
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祁默则默默地收拾好餐桌,然后抱着自己的书包回了房间。
他们的房间是对门,格局一模一样。
祁默的房间总是很整洁,书本资料都分门别类地摆放着。
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他放下书包,并没有立刻开始写作业。
而是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向隔壁阳台。
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轻轻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站在原地,静默了许久。
才转身回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了练习册。
没过多久,池景烁就抱着自己的作业本和笔袋,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默哥!救命啊!”他压低声音。
把作业本摊在祁默的书桌上,“最后那道数学大题,我完全没思路!”
“快,借我抄……不是,借我参考一下!”
祁默瞥了一眼那几乎空白的解题步骤。
面无表情地从一旁抽出一张草稿纸和笔,推到他面前。
“自己做。”
“别啊默哥!”池景烁哀嚎起来,“我真不会!你看我真诚的眼神!”
祁默不为所动,只是指了指题目。
“我给你讲。”
与此同时,一楼的厨房里。
许兰心并没有回房休息。
她刚用抹布擦干净最后一滴水渍,就听到了厨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池洺川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阳台上沾染的夜的凉气和淡淡的烟草味。
他径直走向橱柜,拿出了茶叶罐和一套玻璃茶具。
“洺川,怎么还不睡?”
许兰心转过身,脸上立刻挂上了温柔贤淑的笑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是店里的事烦心吗?要不要我帮你泡?”
池洺川没有回头,只是从烧水壶里倒出热水,动作不紧不慢地烫洗着茶具。
“不用,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许兰心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她走到池洺川身边,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洺川,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池洺川洗茶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瞥了她一眼。
示意她说下去。
“是小默。”许兰心的眉头微微蹙起。
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这孩子,最近学校说要交一笔竞赛辅导的费用。”
“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肯说,就说不想参加。”
“可我知道,他成绩那么好,不去太可惜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也知道,店里最近……我一个人确实有些吃力。”
她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池洺川沉默地将第一泡茶水倒掉,然后才重新注水。
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多少?”
许兰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大概要三千多吧。”
“知道了。”池洺川打断了她的话,盖上壶盖。
“明天我转你。”
他说完,便端着茶具转身离开了厨房,自始至终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留在原地的许兰心,脸上的愁苦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逞的笑意。
楼上祁默的房间里,
池景烁正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对着草稿纸上的一堆函数符号唉声叹气。
“我不行了,我没招了……”
“默哥,这玩意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祁默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用笔杆敲了敲题目上的一个条件。
“这里,题目给的隐藏条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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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到。”
他的声音很冷静。
“我讲了三遍了。”
“啊?还有隐藏条件?”
池景烁凑过去,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
“我滴妈,它藏哪儿了?玩捉迷藏呢?”
祁默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笔。
在草稿纸上重新开始演算,把步骤和逻辑都列的清清楚楚。
池景烁赶紧把脑袋凑过去,像个努力听讲的小学生。
半个小时后。
“搞定!”池景烁把笔一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祁默收拾好桌上的草稿纸,起身准备去洗澡。
“我先去洗个澡。”他淡淡地说道。
“一起去!我也要洗!”池景烁跳了起来。
但忽然想起来一茬,双眼亮晶晶地拉住祁默的袖子。
“先等等,我先把作业给我爸看一眼!”
他拉着祁默,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冲向了隔壁池洺川的房间。
刚一进屋,就献宝似的把本子递过去,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爸!你看!全部写完!”
“我宣布,云海市最靓的仔现在正式解放了!”
“今晚可以通宵打游戏吗?”
池洺川正坐在茶桌喝茶。
被这么劈头盖脸了一通话,连眼皮都没抬。
“你是不是不信我会揍你?”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池景烁立刻收回本子,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嬉皮笑脸地后退一步。
“我就是来跟你分享一下我战胜数学恶龙的喜悦!绝无他意!”
就在这时,池洺川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门口安静站着的祁默身上。
“我听说,你要去什么竞赛辅导?是学校办的吗?”
“竞赛辅导?”池景烁扭头看向祁默,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我滴妈,小默你要去参加竞赛啊?这么牛逼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兄弟!”
然而,被问话的祁默却像是被瞬间定格了一样。
他猛地看向池洺川,眼中是全然的茫然和错愕。
竞赛辅导?他从未听过这件事。
但这个词从池洺川口中说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是母亲。
一股血气瞬间涌上头顶,却又在下一秒褪了个干净。
祁默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一种说不出的难堪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站在那里,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半天发不出声音。
“……我。”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终于挤出几个字。
“没有。”
3. 找我要点钱也无所谓
“哦……没有?”
池洺川随意地重复了一遍。
他倒也没放在心上,三千对他来说,洒洒水而已。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刺青的手朝祁默招了招,把他叫到跟前。
池洺川从后裤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抽出一叠票子数了起来。
“回头跟你妈说,辅导费叔叔帮你出了。”
“沙沙”的数钱声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祁默一直死死盯着地毯,那些轻描淡写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如同列着他的罪证。
“竞赛辅导挺好,挺好,你之后也能救救我儿子这脑子就好了。”
三千块现金被随意地递到祁默面前,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爸!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救救我这脑子?”
池景烁强烈抗议起来。
“我脑子好得很!就是偶尔需要重启一下!”
池景烁的咋咋呼呼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伸手揽过祁默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对吧默哥!你可得好好辅导我!争取把我辅导成云海市第二靓的仔!”
肩膀上传来的力道让祁默回过神来。
他看着池洺川那只依旧伸在半空的手,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果他拒绝,会发生什么?池洺川会去追问许兰心,然后戳破那个可笑的谎言吗?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接过那叠钞票。
触感冰凉,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
“……谢谢,叔叔。”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
池洺川没看他,而是看向自家那个活宝,语气带着调侃:
“刚才不还是最靓的仔了,现在就屈居第二了?”
池景烁瞬间眼前一亮,满血复活。
他松开祁默,凑到池洺川面前挺起胸膛。
“那必须的!因为云海市第一靓的仔,永远是我爸啊!”
这句半真半假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连池洺川都忍不住笑了笑。
父子俩一高一矮,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轻松而融洽。
但这一切在祁默看来却那么刺眼。
他站在那片温暖光晕的边缘,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手里攥着一叠谎言换来的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我……先回房了。”
祁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得近乎逃离。
“欸?默哥?”
池景烁的笑容僵住了,困惑地看着祁默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他怎么了这是?拿了钱害羞了?”
他挠挠头,转向池洺川,一脸不解。
祁默快步走出房间,直到走到拐角处的阴影,他才停了下来。
背抵着走廊微凉的墙壁,手心里的钞票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
他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狂跳的心脏。
身后传来房门“咔哒”一声的轻响。
紧接着是池景烁不满的嚷嚷,但那点抗议很快就被再次关上的门板隔绝。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停在了他面前。
祁默一抬头,就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池洺川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了走廊另一侧的墙壁上。
昏黄的壁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别想那么多,就当给你的零花钱,省得被你妈拿去打麻将了。”他的声音很低,却难得的温柔。
他……知道?
祁默几乎是失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以为池洺川是被蒙在鼓里的,可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许兰心在撒谎,知道她拿到钱会去做什么。可他没有点破,居然,还帮他遮了过去?
一股灼热的酸涩冲上眼眶,他喉咙酸涩发紧,说不出话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池洺川嘴角勾着一丝淡笑。
他瞧着祁默平时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有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脸也白,如果不是因为是别人的儿子,真想上去捏一把。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继续说:“你妈平时没空照看你,但她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了,帮衬一下没什么。”
“有空就多来找景烁玩儿吧,他今年的成绩提升还多亏了你。”
“行了,”池洺川摆了摆手,直起身,没等祁默回应便转身回屋,“早点睡吧。”
高大的背影没入阴影,随着开门又关上的两声轻响,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
祁默还僵在原地,嘴唇轻颤着。
他低头,缓缓摊开湿漉漉的手掌,那三千块钱安静地躺在手心。
它已经不再是谎言的证明,而是来自那个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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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然后轻轻关上。
他背靠着墙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试图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才刚刚喘上一口气。
“砰!”房门被猛地推开。
池景烁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我滴妈!默哥你怎么了?”
他看到祁默缩在地上的样子,立刻冲上前紧张地拍着他的肩膀。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揍你了?你别怕,跟我说,我帮你报仇!”
正说着起劲,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训斥:“池景烁!”
“马上11点了,你睡不睡觉了,非得明天早上把你从床上拎起来才满意吗!”
池景烁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再看看坐在床边的祁默,立刻压低了声音,可怜地小声嘀咕。
“完啦,我爸生气了。”
祁默听到那声愤怒的吼叫,下意识地看了眼隔壁。
他的眼眶还有些红,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快回去睡觉,”他哑着声音说道,“别让叔叔更生气了。”
“不行!”池景烁立刻摇头,压低声音但依然坚持。
“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我爸他……”
“池景烁!”隔壁又传来一声更加严厉的叫喊。
池景烁身子一抖,立刻站了起来,朝着墙壁的方向做了个敬礼的手势,“知、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对祁默小声说:
“那我先回去了啊,你有事就敲墙!三长两短,听到没?”
他说完,急急忙忙地冲出了房间,临走还不忘轻轻关上门。
在走廊里踮着脚尖溜回去,生怕再惹池洺川发火。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祁默一个人。
他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叠钞票。
那个男人那道低沉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祁默的脸忽然有些发热。
他赶紧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试图让滚烫的温度降下来。
这一夜,他睡得断断续续。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池洺川靠在墙上,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就当给你的零花钱”的画面。
那些话比任何温柔的安抚都来得滚烫,烫得他辗转难眠。
4. 和爸爸睡一张床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祁默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毫无睡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枕下,那三千块钱,仍整齐地压在那里,触感坚实。
隔壁像往常一样,准时传来了池洺川没什么耐心的低喝。
“池景烁,起床。”
然后是池景烁含糊不清的哼唧,像只大型犬在撒娇,带着浓浓的赖床鼻音。
祁默穿衣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种画面:池洺川皱着眉,不耐烦地掀开被子,把缩在被子里的池景烁一把捞出来。
粗暴,却带着亲昵。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日常。
“爸,再五分钟……”
池景烁整个人像没长骨头,被他老爹拎着后领拖下床。
校服砸在身上,他还闭着眼,往人身上倒,“好困啊……”
池洺川一手拎着他的后领,“赶紧给我起来!”
半梦半醒的池景烁继续耍赖。
终于,池洺川的声音带上了实质性的威胁。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楼下去?”
这句话终于像冷水一样浇醒了池景烁。他一个激灵,从池洺川身上弹开,“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一句委屈巴巴的嘟囔:“动不动就揍我,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祁默听着那些拉锯战般的对话,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一种说不出的羡慕在心中滋生。
隔壁的战争终于以池景烁的全面溃败告终,渐渐没了声响。
祁默整理好情绪,也快速穿好校服,拉开了房门。
清晨走廊的光线还很昏暗,空气里浮动着微尘和阳光的气息。
他穿过走廊,一抬头,忽然整个人愣住了。
池洺川正靠在卫生间门口。
他身上那件黑色睡袍被刚才的一番折腾扯得有些乱,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微长的黑发也没像平时一样扎起来,凌乱地垂在耳侧,平添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听到脚步声,他掀起眼皮,看了过来。
祁默下意识垂下眼,不敢直视。
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叔叔,早。”
“嗯,早。”
池洺川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睡袍往上拉了拉。
祁默僵立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好啦!”
卫生间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池景烁嘴里叼着牙刷冲出来。
乱糟糟的头发,晃晃悠悠撞进寂静的走廊。
“爸,我今天能不能吃楼下张记的煎包?”
他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视线在池洺川和一动不动的祁默之间扫来扫去,脸上写满了困惑。
“你们俩干嘛呢?一大早玩谁先眨眼谁是狗的游戏吗?”
祁默猛地回过神,飞快地别开脸,“没……没什么。”
池洺川则回头盯着自家的傻儿子,真怀疑他被生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脑子就缺了根筋。
心里甚至生出点逗弄的念头,侧头慢悠悠地来了句:“English or Spanish?”
池景烁愣在那里。
叼着牙刷的嘴巴微微张开,泡沫滴答滴答往下掉。
“……中文?”
他挠头,脸上写满困惑。
“爸,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我英语成绩那么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果不其然,还是个傻得冒泡的回答。
池洺川被逗乐了,唇角微微上扬,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清晰的轻笑。
祁默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池洺川这样笑。
不是昨晚在走廊里那种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而是纯粹的宠溺和愉悦。
像冬日里骤然破冰的暖流,让这个平日里冷淡疏离的男人瞬间变得柔和而生动。
胸腔里,他的心脏加速狂跳。
另一边,池洺川已经懒得理这个傻儿子,“自己下楼看看许阿姨做饭了没有。没做的话就出去吃。我回房间换衣服了。”
池景烁看着老爹转过身的背影,还在纠结。
“我滴妈,我爸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他转向祁默:“小默,你说他是不是想让我学第二外语?我英语都快不及格了,还学西班牙语,他是想逼死我吗?”
“我……”祁默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意,“我先下楼了。”
匆匆留下这句话后,他逃也似地冲向楼梯,把自己关进了楼下的洗手间。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他才感觉那股从心底烧到脸颊的热度稍稍降下去了几分。
十几分钟后,他才整理好情绪走了出来。
餐桌上,许兰心已经摆好了早餐,刚出锅的生煎包,香气四溢。
她正对着池景烁说话,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一抬头看到儿子,那笑容便如同落潮般迅速褪去,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坐下吃饭吧。”
祁默早已习惯,默不作声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时,池洺川从楼上走下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剪裁合身的布料勾勒出身形,让那股慵懒冷淡的气质愈发明显。
祁默赶紧低下头,他想看,却又不敢。
“爸!快来!许姨做了煎包!”
池景烁兴奋地跟老爹招手。
池洺川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儿子身边坐下。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对面的祁默,那孩子依旧吃得极少。
池景烁正大口嚼着包子,“爸,你尝尝这个煎包,可好吃了!还有这个炸花生米,许姨炸的可香了!还有这个咸菜——”
池洺川被他那张闲不下来的嘴吵得脑袋疼。
起身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看账本。
许兰心立刻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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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挂着柔婉的笑容,但眼神却有些紧张和试探。
“洺川,昨天说的那个事……”
餐桌上的祁默后背都绷紧了。
他知道母亲又要提钱的事了。昨晚的三千块钱……
只听见池洺川一边翻着账本,漫不经心地说:
“昨天晚上已经顺手给小默了,让他带去学校缴费就行。”
许兰心站在那里,脸色有些难看,但又不好发作,她勉强维持着笑容,但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啊……是这样啊,那就……”
池景烁听不清楚那边的谈话,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扭过头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事?”
池洺川走回去,一把按下儿子的头。
“话多。”
那只带着刺青的大手按在池景烁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带着亲昵的粗暴感。
池景烁“嗷”了一声,任由池洺川揉乱他刚梳好的短发,“爸!发型都乱了!”
池洺川没理会他的抗议。
顺手抽走了他面前的那碟花生米,姿态慵懒地翘起二郎腿坐了下来。
“花生米不错,给我了。”
这再寻常不过的父子互动,却让祁默看得出了神。
他也想被这样对待。
那只手,他多想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那个念头像一株见不得光的藤蔓,疯狂缠绕上他的心脏。
“咔嚓。”
清脆的花生碎裂声将祁默从幻想中拉回。
池洺川正看着他,那双平静眼眸里似乎带着探究。
祁默心脏漏跳一拍。
他赶紧移开视线,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
池景烁被抢了吃的也不生气,嘿嘿笑着凑到池洺川身边,从老爹的碟子里捏走一粒花生米。
“爸,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是不是昨天晚上睡得好?”
池洺川嗤笑一声,“我能睡好?”
他睨了儿子一眼,“你还好意思问,你半夜那睡姿就差没压死我了。”
“等你床装好了,就给我滚出去睡。”
猛地,祁默手里的杯子磕在桌面。
溅出了几滴豆浆,烫在他的手背上。
那边池景烁还在哀嚎:“不要啊爸!我一个人睡好害怕!而且你床那么大,咱俩睡绰绰有余!”
他撒娇似地抱住池洺川的胳膊,“我睡姿不好是天生的,你忍忍嘛~”
祁默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感觉胸口堵得慌。
他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想用疼痛克制住心中的情绪。
许兰心在一旁看着父子互动,脸上表情本来还有些微妙。
但她看到脸色苍白的祁默。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
“景烁啊。”许兰心开口,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柔。
“你都这么大了,还和爸爸睡一张床,不害羞吗?”
5. 影子与光
池洺川对于儿子睡他床这事,其实早就想解决了。
池景烁这小子窜得太快。
之前那张小单人床明显不够用。
上个月就给他订了张新的,结果安装人员那边一拖再拖,最近又赶上师傅生病,一时半会来不了。
他也懒得自己动手装。
反正就忍忍吧。
谁知道这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睡觉还往他身上贴,跟个八爪鱼似的。
池洺川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许阿姨说得很对。”他冷着脸,“今天我就给你的床装了。赶紧上学去,别让我还要开车送你。”
这话瞬间让池景烁所有撒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悻悻地松开抱着池洺川胳膊的手,嘴巴撅得能挂油瓶,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知道了啦……”
他拖长声音,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边抓起书包甩到肩上,一边小声嘀咕:
“自己睡就自己睡,有啥了不起的。晚上有鬼我也不叫你……”
他会把床装起来……
这句话对祁默来说,不亚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解脱。
他紧攥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
池景烁发泄完不满,转身看到还坐在位置上的祁默,上前一把拉起他的胳膊。
“走了祁默!上学去!”
“再不走我爸真要开车送我们了,我可不想被他教训一路!”
祁默被他拉得一个踉跄。
顺从地站起来,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许兰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温柔笑容,对着池景烁的背影叮嘱:
“路上小心啊,景烁。”
她的声音只对池景烁响起,祁默的存在依旧像空气一样被忽略。
*
走出“浮光半页”,云海市的清晨阳光刚好。
池景烁一路上还在念叨着刚才的事:“我爸今天怎么这么绝情?说装就装,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祁默默默走在他身边,没有接话。
“默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睡姿很差?”池景烁突然转向他,“我自己也不知道啊,睡着了嘛。”
祁默看了他一眼,摇头:“不知道。”
“哎,算了。反正新床也挺好的。”
池景烁很快又乐观起来。
“到时候你可以来我房间写作业!我们还能一起熬夜看电影!”
说到这里,他眼睛又亮了:“对了,昨天我爸给你的那三千块,交完辅导费还能剩点吧?”
“要不咱们去网吧上会儿网?我听说新开了家网咖,配置贼好,还有最新的游戏!”
祁默又摇头:“不会剩的。”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钱最后肯定会被找个理由要回去。
与其被池景烁知道后失望,不如现在就说没有。
“切,小气。”
池景烁撇撇嘴,但也没继续纠缠。
“不过我说啊,自从搬到了一块儿住,这日子也太棒了!祁默——我一辈子都不想跟你分开。”
祁默直皱眉。
“你闭嘴。”
*
两个小屁孩的声音渐渐远去,池洺川才慢悠悠吐出一口气。
他慵懒地窝进沙发里,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进来,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暖光。
“浮光半页”这个名字是许兰心取的。
当初她信誓旦旦要开家文艺咖啡馆,当上高大上的主理人,结果开了几个月就撑不下去了。
学校附近根本没什么人愿意来这种店,门面冷清得可怜。
眼看就要倒闭,她哭着去求池洺川帮忙。
当时池洺川也没在开公司,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他从资金到管理全盘托底,帮她把店改成了带自习室的咖啡书店。
现在倒是像模像样了。
店里一面是阅读区,一面咖啡区,十几张书桌散落其间。看起来明暗有致,极具设计感。
吧台附近还有个半开放的小包间,用实木书架围成一个L型,里面放着舒适的单人沙发和小茶几。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店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咖啡机偶尔的嗡鸣声。
吧台后,许兰心轻手轻脚地整理着什么,时不时从眼角偷看他一眼。
“洺川,最近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她开口,声音温柔得体,“尤其是下午时段,学生很喜欢在这里写作业。”
“嗯。”池洺川连眼皮都没抬,像是在听下属汇报。
“我在想,要不要增加一些下午茶的品类?比如手工蛋糕什么的,我可以学着做。”
“你看着办。”
池洺川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许兰心暗自咬牙。这个男人对什么都这么不上心,却偏偏有钱得让人眼红。要不是为了景烁的未来,她才懒得在这里装贤惠。
“那我就这么安排了。”她继续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对了,晚上你看看孩子想吃什么,我提前买好菜……”
池洺川这才抬眼瞥了她一眼。
也只有这种话题,他才会多些兴致。
*
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
云海一中的操场上阳光明媚,微风徐徐。
“今天练习篮球基本功,先热身跑三圈!”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
池景烁一听到篮球,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
他脱掉校服外套,里面的白色T恤贴着身体,显出修长有力的身形。
“今天终于不用跑长跑了!”
他兴奋地拍了拍祁默的肩膀,“小默,一会儿咱俩一队怎么样?”
祁默默默跟在队伍里跑着,脚步稳健,呼吸平缓。
虽然话不多,但他的身体素质显然很好,跑起来毫不费力。
听到池景烁的提议,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嗯。”
“池景烁!祁默!”
操场另一边传来好兄弟谢见星的大嗓门。
“这边这边!咱们三个人刚好!”
池景烁立刻招手回应:“来了来了!”
三圈跑完,同学们聚在篮球场边,老师开始分组。
池景烁、祁默,还有平时总跟他们一块儿的谢见星分到了一组。
“先练习运球和传球!”老师扔给每组一个篮球,“十分钟后分组对抗!”
池景烁接过球,熟练地开始运球。
球在他手下像有生命一样灵活跳动。
“祁默,接着!”
他一个胸前传球,精准地传给祁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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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默稳稳地接住球,虽然不像池景烁那样花哨,但每个动作都很标准。
他运了几下球,然后传给谢见星。
十分钟后,分组对抗赛开始。
池景烁像被注入兴奋剂,身形矫健,一个漂亮的交叉步变向晃过防守,三步上篮。
篮球划出优美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
谢见星立刻冲上来,兴奋地和池景烁撞了一下肩膀。
“那必须的!”
池景烁得意地甩甩额前碎发,汗水顺着他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看我今天不打爆他们!”
相比池景烁的张扬,祁默显得沉静得多,他像个沉默的影子,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
他并不贪球,更多的是在做防守和策应。
对方一个高个子男生试图强行突破。
祁默看准时机,身体微侧,干净利落地将球断了下来。
没有犹豫,一个长传。
篮球精准地飞到板前的池景烁手中。
池景烁再次轻松得分。
他回头对祁默比了个大拇指,笑得灿烂。
“默哥传得漂亮!”
祁默只是微微点头,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立刻回到了自己的防守位置。
比赛逐渐白热化,双方比分咬得很紧。
一次抢篮板时,对方一个男生动作明显过大,直冲着池景烁撞去,将他撞了个趔趄。
“我滴妈!你这不犯规吗?”池景烁顿时火了,“打球还是打人啊?”
那个男生也不示弱,梗着脖子回道:“抢篮板有身体接触很正常吧?你自己没站稳!”
“嘿我这暴脾气!”池景烁撸起袖子要上前理论。
谢见星赶紧拉住了他:“景烁景烁,冷静点,老师看着呢。”
就在这时,祁默只是默默走上前,捡起了滚到一边的篮球。
然后转身平静地看向体育老师,眼神像在询问。
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那一贯冷静的态度,总能引起老师的注意。
体育老师走过来,吹了声哨子打断他们。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打球注意动作,刚才防守犯规!这边罚球!”
池景烁这才解气地哼了一声,接过祁默递来的篮球,站上了罚球线。
---
晚上下了晚自习,池景烁和祁默一起回到“浮光半页”。
这时店里已经打烊了。
一进门,池景烁就迫不及待地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兴冲冲地扑到正在看电视的池洺川身边,开始了他每天例行的“汇报演出”。
“爸!我跟你说,今天体育课可刺激了!我们打篮球,我进了好几个球呢!”
“还有个傻大个撞我,差点没把我撞飞,我当时就火了……”
他兴奋地描述着打篮球时的情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池洺川听得太阳穴直跳。
终于在儿子要开始新一轮表演前,抬手打断施法。
“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的话,你该怎么办?”
他懒懒地问,接着视线一转,也落在了后面那个默默站着的身影身上。
“你也说说,该怎么办?”
被点到名的祁默身体下意识的一紧。
6. 男人之间的秘密
店里的灯光很亮,他能清晰看到池洺川脸上那副懒散但又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我……”
祁默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两下,最终,用着惯有的平静语气开口道:“找老师。或者,用实力赢回来。”
他的回答简洁而直接,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废话。
在球场上,无谓的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只有规则和实力才是硬道理——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池景烁听完祁默的话,不满地撇了撇嘴。
“那多没劲啊!当时就应该骂回去!让他知道我们不好惹!”
他转向池洺川,眼中带着期待:“爸,你说是不是?”
池洺川关了电视,嘈杂的背景音瞬间消失。
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并没有点燃。
只是这么叼着,漫不经心地开口:“当面骂人?你想让老子被叫家长?”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毕竟他每天无所事事可是很忙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校外比赛,用规则说话。实力不够就认栽。”
“校内的话……”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在手指间转了转,眼神变得戏谑,“遇到这种故意使坏的,揍他一顿。下次就老实了。”
“这个年纪不打架,还等什么时候打?不过别被抓到,给你爹添麻烦。”
“卧槽——!”
池景烁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烟花,里面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崇拜。
“爸,你简直太酷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这番话对他来说,简直是来自偶像的最高认可。
他老爹不是那种只会说教的无聊大人,他懂,他都懂!
池景烁看着老爹的侧脸,觉得他简直帅得发光,比任何篮球明星都要耀眼。
而站在一旁的祁默,则完全愣住了。
揍……揍一顿?
这种话从池洺川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慵懒和冷淡的薄唇里吐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冲击力。
他原以为池洺川是那种温柔稳重的大人。
没想到骨子里竟然这么……野。
这种反差让祁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池洺川侧头瞥了眼祁默,料想这位一本正经的小朋友估计是被他的话吓着了,随意地笑了笑:
“喂,可别跟你妈说我这么教你的。”
祁默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盯着对方在发呆,他赶紧低下头:“我…我不会说的…”
池景烁完全没注意到祁默的异常,他满脑子都是刚才老爹那番“酷毙了”的教导。听到不能告诉许阿姨,他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放心放心!我们绝对不说!”
他拍着胸脯保证。
“许阿姨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念叨什么‘文明人不能动粗’之类的话。我懂的爸!男人之间的秘密!”
说完,他还神秘兮兮地朝池洺川眨了眨眼,一副“我们是同盟”的得意样子。
祁默听到这话,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们父子之间有秘密,有默契。
有他永远无法参与的亲密。
而他,只能站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
可是……
刚才池洺川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把他包含在这个“秘密”里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某个角落悄悄地暖了一下。
*
晚饭过后,池景烁和祁默一起回到楼上写作业。
准确地说,是祁默陪着池景烁——因为这家伙晚自习从来写不完作业。
“我滴妈,这玩意儿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池景烁把笔一扔,整个人往后一仰,瘫在椅子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没招了!小默,默哥!救命啊!”
祁默正低头翻着一本课外习题册。
听到池景烁的求救,他才抬起头。
他平静地看了一眼那道题,然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
“这里应该用这个公式。”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然后把这个数值代进去,就能得出结果了。”
“哦哦哦!”
池景烁立刻凑过去,看着草稿纸上的步骤,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拿起笔,飞快地把答案抄了上去,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祁默。
“默哥,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祁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
作业写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池景烁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终于搞定了!走,小默,打两把游戏去!放松一下!”
“不了。”祁默合上书,站起身,“我回去睡了。”
“别啊!”池景烁立刻拉住他,“再玩一会儿嘛!我今天刚学了个新英雄,贼厉害!”
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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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摇了摇头:“明天还要上学。”他抽回手,转身离开。
*
回到自己的房间,祁默收拾了一下明天要用的东□□自待了没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许兰心的声音柔和而陌生。
“小默?睡了吗?”
祁默起身打开门,看到母亲端着一杯热牛奶,嘴角挂着罕见的温笑。
“这么晚了,该早点休息了,来,睡前喝杯牛奶。”她走进房间,把杯子放到书桌上,随即话锋一转:“昨天池叔叔给你的那三千块钱呢?”
灯光下,她的眼神透着精明。
“你一个孩子拿这么多钱不安全,还是妈妈帮你保管比较好。这辅导班,以后总有机会上的。”
顿了顿,她又问:“你没跟池叔叔乱说什么吧?”
“……没有。”
祁默不想与她争辩什么。
他主动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取出那叠钱,递给了母亲。
许兰心当即就数了起来,生怕他私藏,数到最后,脸上的笑容才重新浮现:
“果然是三千,你池叔叔真是太客气了。”
她把钱收入自己的口袋。
“小默啊,你也要理解妈妈的苦心。家里做生意不容易,妈费这心思,不都是为了你?这些钱到头来,还不都花在了你身上。”
祁默站在原地,双拳紧攥,却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许兰心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好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陷入黑暗。
祁默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耳边是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真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
*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池景烁正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小声地嘶吼:
“我靠!打野会不会玩啊!上啊!我靠!Nice!三杀!”
键盘和鼠标的敲击声清脆而急促,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突出。
楼下店门外。
池洺川终于点燃了那支烟。
他靠在栏杆上,听着楼上传来池景烁隐约的叫喊声,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明天,明天必须把那张床装好。
不然自己迟早要被这小子吵得神经衰弱。
7. 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池洺川后悔了。
非常后悔。
他就不该犯懒。
此刻,他正看着角落里那个被拆开的纸箱。
散落一地的床板、支架,还有那一包包亮晶晶的螺丝钉。
说了好多天要装床,结果到现在还是个半成品。
明明每天晚上都被那个傻儿子吵得头疼,却还是能找各种借口拖延。
什么“明天装”,什么“周末有空”。
结果周末到了,他还是不想动。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更年期?
总之,池洺川决定不再折磨自己。
他选择折磨别人。
*
池景烁是被一股大力从被窝里揪出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自家老爹那张帅得有点阴郁的脸,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爸……今天周六……让我再睡五分钟……”
“叫祁默过来。”
池洺川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清晨微凉的空气。
池景烁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不仅是他,连带着隔壁的祁默也被叫到了他的房间。
池洺川靠在墙侧,黑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小马尾,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角的慵懒。
他下巴朝着那堆零件点了点。
用一种“我已经忍无可忍”的语气,给两个少年下达了今天的任务。
“把它装起来。”
“什么——!”
池景烁发出一声哀嚎。
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趴趴地赖在门框上。
“爸!你不是说你来装吗?这、这看起来也太复杂了吧!我不行,我干不了这活儿!”
他一边哀嚎,一边疯狂给祁默使眼色。
希望自己的好兄弟能和他统一战线,一起对抗来自封建大家长的压迫。
然而祁默却像是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他只是安静地看了一眼池洺川,然后便径直走到那堆零件前。
默默地蹲下身。
拿起了那份薄薄的安装说明书,开始认真地研究起来。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专注。
“默哥!你别这么积极啊!”
池景烁看自己的同盟叛变得如此之快,顿时感到一阵绝望。
他从门框上爬起来,不情不愿地走到祁默身边。
看着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祁默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只是指着说明书上的一个图样,又指了指地上的一根长条木板。
用平淡的语气说:“先把A号和B号板找出来。”
阳台的玻璃门被拉上了,隔绝了房间里大部分的声音。
池洺川独自在阳台。
点了根烟。
他靠在那里,目光随意地盯着房间里两个忙碌的少年。
像一个悠哉的监工。
这份“监视”让池景烁浑身不自在。
他拿起一根光滑的金属支撑管,又拿起一块打了孔的床头板。
比划了半天,怎么也对不准那个预留的孔位。
“我不行了,这说明书画的也太抽象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手里的东西往祁默面前一递。
“默哥,你看,是不是要把这个管子,插到这个洞里啊?怎么老是滑掉呢!”
祁默听到这话只觉得太阳穴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来。”
在祁默超乎常人的动手能力下,原本看起来像一堆废铜烂铁的零件,竟然真的奇迹般地组合成了床的雏形。
除了几个需要用电钻打孔固定的地方,池洺川懒洋洋地进来帮了下手。
其余时间他都像个真正的监工一样,在阳台门后吞云吐雾。
祁默的沉稳和高效与池景烁的咋咋呼呼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甚至很快就掌握了电动螺丝刀的用法。
嗡嗡嗡的声音响过,一颗颗螺丝被精准地拧入孔位,动作干脆利落。
“我滴妈,默哥,你上辈子是木匠吧?”
池景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除了递个零件,他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手。
床架终于成型。
池洺川掐了烟,拉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用下巴指了指墙角,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往墙角再搬一下,然后把床垫放上去。”
“还要搬?!我不行了,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池景烁立刻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控诉地看着自己的亲爹。
“爸!你明明可以自己来!为什么非要压榨我们两个刚成年的青春少年!”
池洺川完全无视了他的叫嚣,找了个极其敷衍的借口。
“年轻人就该干点体力活,锻炼身体。”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
“而且我是老年人了,腿脚不好的。”
听到这句,池景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而祁默却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身形高大、怎么看都不像“腿脚不好”的池洺川。
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床的一头,弯下腰。
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服从。
池景烁没办法,只能苦着脸走到另一头。
两人合力将沉重的实木床架抬起,一步步挪到墙角。
放下床架后,又一起把那个厚重的床垫抬了上去。
“砰”的一声,床垫落位。
池景烁也跟着“砰”的一声,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了崭新的床上。
嘴里念叨着:“我死了……别管我……让我随风而去……”
祁默则站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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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目光很自然地投向了那个悠闲的“老年人”。
池洺川眼里带着笑,恰好对上他的目光:“累着了吗?”
那句轻飘飘的问话,明明是再普通随意不过的关心。
却让祁默感觉心跳失速了一拍。
池洺川的眼睛很好看,眼型偏长,瞳色很深。
此刻因为带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挑。
那份平日里的慵懒和冷淡被冲淡了许多。
祁默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地面。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线,低声回答:“……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搬那么重的床,手臂现在还酸着。
但在这份带着笑意的注视下,所有的疲惫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而躺在床上的池景烁,正沉浸在“我要累死了”的悲伤情绪中。
他翻了个身,继续用他那夸张的语气哀嚎:
“我累!我累死了!爸,你得补偿我!晚上我要吃火锅!麻辣牛油锅底的!”
池洺川看着那终于被装起来的床和收拾整齐的房间,心想。
倒也不是不行。
就当,庆祝他久别重逢的安宁了。
*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掠过。
拉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虚影。
车内空间不大,池景烁坐在副驾驶,正兴高采烈地报着菜名。
“毛肚、黄喉、鸭肠、脑花……我全都要!爸,今天必须让我吃回本!”
后座的祁默安静地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夜景。
城市的光影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池洺川开着车,没有理会前座那个咋咋呼呼的儿子。
而是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安静的祁默。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后座:
“你能吃辣吗?”
祁默的身体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他……在问我?
他猛地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池洺川的视线。
对方正看着他,没有一丝不耐,只是平静的询问。
“他不行!小默吃辣简直是灾难!”
还没等祁默回答,池景烁就抢先一步。
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
“上次就吃了一口,脸红得跟关公似的,还猛灌了半瓶水!给他点个番茄锅就行了!”
池景烁的抢白给了祁默一个缓冲的机会。
但心脏依旧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后视镜里池洺川的目光。
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嗯……点鸳鸯锅吧。”
8. 火锅与心事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红油滚滚的辣锅和清澈的番茄锅在桌子中央的太极图里翻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池景烁早就迫不及待地将一盘盘毛肚、鸭肠倒进了红锅里。
池洺川慢悠悠地从自助调料区取了些酱料回来。
他端着两个小碗,却没有走向咋咋呼呼的儿子那边。
而是绕过桌子的另一侧,直接在祁默身边坐了下来。
祁默正拿着公筷,准备往清汤锅里下蔬菜。
身边突然落下的阴影让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身影。
池洺川的身形很高大,即便只是坐着,也带来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残留的、淡淡的烟草味。
祁默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低声问道:“叔叔……您也吃番茄锅吗?”
池洺川听到他的问题,侧过头。
那双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了过来。
祁默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垂下了眼帘。
只听见男人懒洋洋地笑着,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倒是爱吃辣,可惜肠胃不行。只能委屈小朋友,让我在这边挤一挤了。”
“小朋友”和“挤一挤”这两个词,让祁默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脖子到耳根,瞬间被一股热气烧得通红。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亲昵地叫过小朋友。
长辈的亲近让他既感到温暖,又让他手足无措。
他只能死死地捏着筷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爸,你不行啊!”
对面的池景烁夹起一片在红油里七上八下的毛肚,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大声嚷嚷:“这么多年了,你这吃辣的水平还是这么菜!亏我今天还以为你会挑战自我呢,也太怂了!默哥,你可得照顾好我们家这位‘腿脚不好’的‘老年人’啊!”
火锅的雾气蒸腾而上,将每个人的脸都熏得微微泛红。
桌子对面的池景烁已经彻底沉浸在与红油锅的战斗中,吃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而祁默这边的气氛则显得有些微妙。
他几乎是僵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后背挺得笔直。
只敢动动手腕,用筷子从面前的番茄锅里夹起一些蔬菜,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食不知味。
池洺川就坐在他旁边,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几乎是将他半圈在怀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只要他稍微一动,肩膀就会碰到对方温热结实的手臂。
那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执着地往他鼻子里钻。
这种和男性长辈的亲密相处,让他既渴望又无所适从。
“嘶……”
池洺川似乎被红油锅里的一片牛肉辣到了,拿起桌上的冰水猛喝了一口。
然后拿起漏勺在番茄锅里捞了一颗鹌鹑蛋,放进自己的碗里。
接着带着抱怨的语气,扭头跟他说:“这小子点的还是特辣。你小心点,别尝试。”
这句随意的关照,却让祁默的心脏一紧。
他偷偷抬起眼皮,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池洺川正低头吃着那颗鹌鹑蛋,火锅店的灯光略微柔和了他脸部略显冷硬的轮廓。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祁默猛地放下筷子,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我……去一下洗手间。”
池洺川眼皮也没抬一下。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从番茄锅里捞着菜吃,一边听着傻儿子汇报学校里的各种趣事。
他还慢悠悠地给祁默的碗里夹了些肉片,留着他回来吃。
可十几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池景烁含着一嘴食物,好奇地四处张望。
“默哥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是哪个柜台出餐了,他上哪儿排队去了?”
池洺川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表。
“我去抽根烟。”
他起身离开。
洗手间里很安静,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大厅里传来的隐约的喧嚣声。
既然小朋友不在这儿。
顺便在这儿抽根烟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池洺川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翻着内袋找他的打火机,打火机,打火机呢……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服务生正巧走进来,看到有人要抽烟连忙制止:“先生,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吸烟。”
“啊……抱歉。”
池洺川随口应道,将那根没点燃的烟收了回去。
离开前,他似乎听到最里面的隔间传来细微的动静。
嗯…是错觉吗。
回到座位后又过了几分钟。
祁默终于回来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尾泛红,发丝微湿,像是刚洗了把脸。
池景烁看到他,立刻咋咋呼呼地关心起来:“默哥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你没事吧?”
祁默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只是火锅店里太热了。”
他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发现自己的碗里多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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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片。
又觉得眼眶微微酸涩。
池洺川在一旁看着他的反应。
然后忽然凑了过去。
!
祁默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几乎将他包围。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就在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审视的目光时。
一杯带着冷气的哈根达斯冰淇淋,递到了他的面前。
“喏。”
池洺川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刚才跟两个大妈抢的,最后一个了。”
这让祁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伸出手,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接过了那杯冰淇淋。
杯壁上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捏着那个小小的杯子。
“我滴天!爸你也太偏心了吧!”
对面的池景烁不干了,他发出了夸张的抗议。
“我的呢?我的哈根达斯呢?凭什么只有默哥有!你竟然为了他去跟大妈抢东西!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面对池景烁那堪比戏剧演员的控诉,池洺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冰柜里就剩最后一份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不然,我给你打个廉价的冰淇淋球回来?”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自己那个还在“悲愤”中的儿子,慢悠悠地补充道。
“或者你干脆别吃了,就当是解锁一个‘吃特辣火锅不需要冰品解辣’的坚强成就,怎么样?”
池景烁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垮塌下来。
他捂着胸口,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看着自己的亲爹。
“成就?我看是‘吃特辣锅喜提胃穿孔’的成就吧!爸,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爸爸了!你为了一个‘外人’,竟然这么苛待你的亲生儿子!”
他一边哀嚎,一边用哀怨的眼神瞟向祁默手里的哈根达斯。
那赤裸裸的羡慕几乎要凝成实质。
而这场父子间的日常斗嘴,在祁默听来,却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的声音。
他低着头,视线凝固在那杯小巧的冰淇淋上。
池洺川的话语,池景烁的吵闹,此刻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他的整个心神,都被眼前这份独一无二的甜品给彻底占据了。
祁默拿起小勺,极其小心地挖了一小勺冰淇淋,送进嘴里。
冰凉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瞬间化开,恰到好处地驱散了火锅的热气。
他吃得很慢,一小口,再一小口。
也借由这个缓慢而专注的动作,努力平复自己那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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