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谁爱当,和离禁欲夫君悔断肠》 第1章 梦与现实 “少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孟氏女与世子爷都数年未见,曾经的情分早就淡了。不过就是让她入府住上几日,何必闹到与世子爷相争的地步,伤了夫妻情分不是吗?” 吴嬷嬷宽慰道,嘴上说着好话,实则皮笑肉不笑。 苏瑾玉病白的脸略显薄瘦,她呼吸有些发烫,显然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那双眼睛里没了愤怒不甘,只剩下了一丝微不可闻的波澜。 来劝她的人,是她婆母派来的人。 若是换做以前,苏瑾玉定然是要争辩一番的。 可如今…… 苏瑾玉仰头,美丽的脸蛋只剩下了一抹淡笑,“嬷嬷教训的是,既如此,还请婆母安排孟小姐入府,璟玉听从便是。” 这忽如其来的转变打得吴嬷嬷措手不及。 本硬是闹着绝食,也不愿意让那位孟姑娘入府门一步的少夫人,怎么三言两语就妥协了呢? 吴嬷嬷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如今苏瑾玉答应了便是最好的,她也好有个交代。 又假惺惺地宽慰几句过后,回去复命了。 待吴嬷嬷离去,苏瑾玉的陪嫁丫鬟碧螺,硬生生地气出眼泪来,“他们怎么能这般欺负姑娘……?” “谁不知道,当初孟氏女的家父弹劾老爷,害得老爷发配边疆,至今不能回来。” “如今他们家落难了,国公府竟然把人接到府中来,这不是打我们苏家人的脸吗?还有谁不知道当初世子爷一心想娶的人,是……”那位。 说到此,碧螺不敢说了,只是语气中的愤愤不平转到了眼睛上,气红了眼。 苏瑾玉明白碧螺的意思。 这孟倾,是她夫君谢清安的白月光。 当初两人的情谊可是整个长安上下都知道的,谁不称道一句郎才女貌。 只是阴差阳错 ,两人不知道怎么就闹翻了,谢家更是上门来到苏家提亲。 后来谢清安亲自上门,表示娶她,只不过是为了气孟倾回来,让她考虑清楚。那时这样的羞辱,气的苏家上下都要退掉这门亲事。 可她…… 答应了。 苏瑾玉不是个贪心的人,她知道谢清安不爱她,但她却从小倾慕于谢清安,那怕这门亲事只是她捡漏得到的,可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嫁了。 嫁的这六年里,谢清安对她虽冷淡,不够亲昵,但还是给了她少夫人的体面,为她争来了诰命。 她自然是投桃报李,纵然谢家上下无一人喜欢她,她也尽心尽力上下打点。 如今孟倾夫君落难,她本应该随着夫君下放,谢清安那清高冷漠的性格,却也为着那孟倾上下奔走,四处打点,将人救回。 这些都无可厚非,她能理解,毕竟曾经那般情深。 可偏偏她有了身孕。 她不敢赌了,不敢赌谢清安的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她既然嫁入国公府,她的孩子自然是要当世子嫡长女的。 所以当谢清安要把人接入府中,一向乖顺的她,第一次发生了抵抗。 谢清安不理解,觉得她善妒,半个月未曾踏入院中。 可她现在拿着对牌钥匙,没有她的允许,那孟倾也无法入住。 她本以为可以这样僵持下去。 但偏偏她做了个梦。 梦中,她没有答应孟倾入府,孟倾遭受数种流言蜚语,不到四个月后,自缢在护城河之中,闹得满城皆知,而谢清安也因此对她愈发冷淡,两月后,直到他亲手供上苏家的‘罪证’,满门因她所牵累,被处以极刑。 她身败名裂,得到的却是谢清安一纸休书,她情绪过激,至腹中胎儿大血崩。 谢清安只是冷冷看她,“你害死了她,一命抵一命罢了。” “我此生唯负孟倾……” 好一个唯负孟倾…… 苏瑾玉嫁进来数年,小到穿衣吃饭,大到生儿育女,她无一不尽心妥帖,曾经因为他出征西塞,她日日跪在佛前,只祈求他平安,落下病根,每到冬日膝盖便常疼难捱。而他母亲感染天花,也唯有她一人不顾危险,尽心侍奉。 那一刻她清醒了。 也从梦中醒来。 她不知道是是不老天爷给她一个提醒,但她知道,若是今日她不答应孟倾入府,明日她身之祸一旦发生,那便都是她苏瑾玉的责任了。 梦境之事她不想重新经历一遍。 “姑娘,你糊涂啊,你怎能答应……?”碧螺声音发颤而道。 苏瑾玉随即望向了碧螺,“我只是想明白了,碧螺。” 碧螺微顿。 “我靠不住谢清安,靠不住谢家的,何不随了他们的愿……”苏瑾玉微垂长睫,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肚,“嫁了六年,我终究是个外人。” 碧螺瞬间一僵,她虽不明白想来温柔恭顺的姑娘,为何发出这样一叹。 毕竟谢家虽不喜姑娘,但好在是把主母的体面给足了。 可姑娘怎么仿佛失望透顶了呢…… 苏瑾玉回想那梦境细节,谢家的冷眼旁观,以及谢清安的冷酷无情,让她彻底清醒了。 她嫌少做梦,但凡做梦就都会一一兑现,她看清了,也失望了,纵然她将府中上下打点的再好又如何? 他们一开始想要的儿媳,从来就不是她。 …… 第二日,苏瑾玉被柳氏传唤。 柳氏乃是她婆母,她的传唤,身为儿媳的她也不得不去。 苏瑾玉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到了婆母的怡和园,那吴嬷嬷将她请了进去。 刚踏入主屋,她便看见了两道身影。 一道清冷端方的身影,同床六年,他的身体每一处她都触碰过,纵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也认得清楚。 而她身旁站着的女子,娇小纤弱,面容不似苏瑾玉那般美的惊人,却生了一双倔强的双眼,令人记忆犹新。 是孟倾,六年前苏瑾玉见过她一面。 七年前的花灯节,她随兄长出门,亲眼瞧见谢清安带着孟倾穿行街市,赠予花灯,她没想到像谢清安那般清冷疏离的人,竟然会对另一个女子温柔以顾,也有这般情趣。 那时,她喜欢谢清安,却只是远远观望,甚至两人真是一对璧人。 而时隔六年,他们又站到了一起,但如今她有了正妻的身份。 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花灯节。 她依旧没有资格。 谢清安在苏瑾玉还未进屋时,便先认出了她的脚步声,直到她款款入屋,这才抬眼,她病了的十多天,他忙于打点孟倾的事,未曾来看过她,听闻她病了一场,竟清减了不少,可他并不想主动开口。 她向来守礼,自是不用等他来破冰。 “儿媳见过婆母。” 苏瑾玉的确先开口了,只是这次没了下文,没有那一句温柔羞赧的一声‘夫君’了。 谢清安微僵。 第2章 厌恶 柳氏轻微咳嗽了几下,感知到苏瑾玉刻意没有叫谢清安,但作为妇人也能明白苏瑾玉是有情绪,但她不觉得这种情绪会存在多久,毕竟谁会与自己的丈夫过不去? 于是开口道,“璟玉,这几天病中可好些?” 苏瑾玉如实回答,“已经痊愈七八,但还有些余咳。” 柳氏点头,“好了那便好,今日叫你来,也是让你见见倾儿,另外你作为主母,为倾儿安排一二。” 柳氏叫她为璟玉,叫孟倾为倾儿,两相差距,可见亲昵。 不过孟家祖父曾经救过国公爷,两家数年交情,而孟倾从小就在孟家和谢家穿梭,与柳氏情分自然非同。 犹记得,她初家进谢家时,第一日为柳氏奉茶。 柳氏命她端着滚烫的茶碗举过头顶,迟迟不肯接茶。 直到她两只手都烫出水泡。 柳氏才冷冷吐字道,“你应当知道我要的儿媳不是你。” 那时她纵然悲愤,但清楚她的确是占了旁人的位置。 所以一开始柳氏对她百般阻挠,她也默默忍受。 直到柳氏感染天花,她不顾安危,亲自照料。柳氏这才转变对她的态度,开始让她把持中馈,可以说在国公府的这六年,点点滴滴都是她自己一步一脚踏出来的。 苏瑾玉能听出柳氏语气中的高兴,“原是如此,”她美丽高贵的脸庞露出一抹淡雅的笑,“不知道婆母要为孟小姐安排何处?” 这话一出让柳氏犯了难。 如今孟倾身份尴尬,安排住处就有说法了。 可太寒酸的地方也会委屈了孟倾,她舍不得。 正当此时,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开口,又几分飒爽直率,“叔母不必忧心,倾儿随夫君久居边疆苦寒之地,什么地方都能住,莫要为难了苏氏。” 一声苏氏,颇为微妙。 若是算是外人,应当称她为一句少夫人。 若是谢清安的妹妹,应当叫她一声嫂嫂。 可偏偏,她叫的是苏氏。 两个字天差地别,但仿佛只有她察觉到了。 苏瑾玉抬眼,才发觉孟倾正在看她,眼里说不清辩不明的情绪,像是挑衅?又或者打量她这个谢清安的妻子? 而这边,迟迟未开口的谢清安说了话,那清冽如雪的声音道,“既如此,就将人安排在文翰院后罩房处吧。” 文翰院离主屋极为相近,也是谢清安处理公文之地,这样的距离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文翰院,后罩房……站在苏瑾玉旁边的碧螺脸都黑了。 这文翰院的后罩房,是姑娘为了给她孩子准备的,用自己的嫁妆建的! 虽然这些年迟迟未有身孕,但姑娘一直精心打理这里,知道怀孕那几日,更是频频去往文翰院的后罩房亲自打理,里面准备的都是未来世子嫡小姐的东西。 凭什么给那女人住? 就连柳氏都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守礼的儿子竟然这般安排,莫非是旧情难忘?她有些高兴又有点忧愁。 孟倾眼里多了一抹欢喜之色,她就知道,清安哥哥…… 柳氏开口,“倾儿你看如何?” 孟倾眼里划过一丝羞赧,“我自然是听从世子的安排。” 柳氏点点头,转头又看向了苏瑾玉,这事难在就难在苏氏这里,毕竟她本就不同意孟倾入府,这般答应估计也是怕得罪她这个婆母和夫君,况且这后罩房是她拿嫁妆建的,恐她没那么大度。 但,她不愿委屈了倾儿。 倾儿曾是她看中的儿媳,如今虽然做不成婆媳,但是她半个女儿了。 柳氏微微一笑,“那璟玉你看呢?” 苏瑾玉轻易猜透了她这位婆母的心思。 伺候她这般多年,多少也能揣摩几分。 她婆母想要她让出那间后罩房。 旁边碧螺急的要开口,告知苏瑾玉有身孕一事,这给未来小少爷小小姐的房子自然不能让! “夫人……”碧螺一开口,苏瑾玉就拦住了碧螺,道,“无碍的母亲,我尚且未有身孕,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便让孟小姐住下吧。” 碧螺两眼睁大。 明明姑娘已经……有了身子啊,这可是给未来小少爷小小姐的,但碧螺没有擅自开口,只是替主子悲愤。 让人住进来不说,还占去了小姐嫁妆建的屋子。 柳氏满意了,“还是你懂事。” 苏瑾玉平静如常,点头含笑。 而谢清安的眼眸却微顿,见她端庄大度。 兴许这几日病中,她想通了。 谢清安觉得她本该如此。 他娶她,本就是不曾有情爱,只是碍于做了夫妻,如今只要她听话妥帖,他便可以让他继续做主母。 前几日对苏瑾玉的任性不满,也消减了几分。 柳氏与孟倾多年未见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和她谈天说地一番了,于是对苏瑾玉道,“好了,你病了,早些歇息才是。” 苏瑾玉听出了驱赶之意。 她早就习惯了谢家上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态度。 她只是淡淡一笑,“是。” 谢清安略微蹙眉,转头看向母亲。 可柳氏已经拉着孟倾坐到一处去了。 这些年苏氏对于母亲的付出,他也看在眼里。 这般驱赶……实在无礼了些。 谢清安对着苏瑾玉道,“今夜我去你房里。” 苏瑾玉听到这话步伐稍顿,这算什么?补偿还是施舍?她眼里闪过一抹讥诮地笑。 苏瑾玉还没开口,这方一道轻快的声音开了口。 “母亲,孟倾姐姐——” 那快乐的声音简直要钻到人耳朵里去。 苏瑾玉抬头便见,那一向对她倨傲不屑的小姑子,此刻像个小孩子似的,满脸欢喜的跑进来。 可她迎面撞见苏瑾玉的时候,眉头一皱,气氛瞬间都冷了下去。 苏瑾玉仿佛又回到了刚嫁入谢家的时候。 上下对她都极其不满,她这位小姑子首当其冲。 所有人都觉得她占了孟倾得位置。 当时她那小姑子更是当众放言,“总有一天阿兄会和你和离,他心中只有孟倾姐姐。” 而那时她孤立难堪,却因为喜欢谢清安都忍了。 “你怎么在这?”如今更是下意识地开口,语气充满了厌恶。 第3章 累了,和离吧 苏瑾玉曾经为了讨柳氏欢心,讨谢清安的欢心,所以对这位夫君的妹妹极为听从,为她亲手绣衣裳,知道她皮肤娇嫩,特地让兄长从西塞挑选好的瘦蚕,自己亲自照料,在由丝编织成衣,就连宫中的尚司局都不及她那绸缎。 谢宝珠与人赛马时,性子争强,险些从马背摔下,是她扒簪刺马,冲到前头,充当人肉垫子,这才不至于让谢宝珠丧命。只是那次之后,她肚子受伤,子嗣艰难了许多。 直到后来她救了柳氏,这位小姑子才终于变了态度,给予她三分好脸色。 而从苏瑾玉不肯让孟倾入府后,谢宝珠又变成了曾经的姿态,此刻一口嫂嫂也不喊了。 苏瑾玉听到那话,笑罢,“我是世子夫人,不在这里,谁应该在这里?” 这话一出。 孟倾的脸色一黑。 柳氏拉着孟倾的手一顿。 就连谢清安都蹙眉看她。 这话像是有歧义在其中。 但苏瑾玉就是那般意思。 她顺从了谢家让孟倾住进来的意愿,不是因为她变听话了,继续当她的乖媳了,而是她看透了,看清了,准备离开了。 谢宝珠纵然迟钝,也觉得苏瑾玉这是在内涵孟倾,她自小就最喜欢孟倾姐姐,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以为叫她几日嫂嫂她便真是嫂嫂不成? 她跋扈而道,“这位置是你偷来的,还是你算计来的,你应当有些自知之明才是!真当兄长娶了你,我们便认你了不成?” 又是一静。 旁边的碧螺本就淤堵,此刻听到这番话,更是气得哆嗦,“二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夫人是世子爷亲自上门提亲娶回来了的,明媒正娶,怎么到你嘴里竟变得如此难听……” 碧螺这番话,无疑将当年的陈年旧事揭露出来。 孟倾的脸瞬间煞白。 谢清安原本对苏瑾玉的那一丝愧疚,瞬间消散干净,目光冷得寒冰,一个丫鬟怎么会说出这般话,除非是她主子授意。 “放肆。”柳氏亟亟开口,充满了怒腔,“璟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主子说话岂有她插嘴的份?” 当年之事,是谢家不愿提及。 两个孩子因为一些矛盾,而导致二人错过,成了两家的人痛。 如今碧螺居然当众炫耀是谢清安亲自提亲,居心何在? 碧螺极为不平,“奴婢知错,只是奴婢替姑娘不平,还请夫人,世子爷莫要迁怒于我家姑娘。” 说罢,碧螺噗通一声跪下来。 柳氏眼睛怒得发红,“璟玉,她是你的陪嫁丫鬟,婆母自是不会刁难,但她今日这般口无遮拦,身为当家主母,你该当如何?” 这看似大度,实在处处在逼苏瑾玉做选择。 苏瑾玉神色充满了讥讽,转而看向了谢清安,“夫君以当如何?” 谢清安冷漠的双眼,看着苏瑾玉那双黑眸,心思微沉,“以下犯上,按照家规定然是要发卖出去,但看在是你陪嫁丫鬟的份上,罚二十棍家法吧。” 苏瑾玉笑了。 碧螺脸色一白,“姑娘莫要为难,奴婢甘愿受惩罚。” 苏瑾玉手轻轻拍打了碧螺的肩膀,“受罚?碧螺你忠心护主,何错之有。” 这话一出,柳氏脸色一白。 谢宝珠更是气的不行,“苏瑾玉,你疯了?我就知道你能答应孟倾姐姐入府,定然是怀恨在心!” 这方,沉默已久的孟倾抬头开口,“原来是世子夫人对孟倾不满,叔母,既如此,叔母还是将我安排在外宅吧,其实不用入住国公府,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谢清安眼眸瞬息万变,“你又想去哪?” 男人清冷克制的嗓音难得有了起伏,眼里有几分偏执之意。 孟倾心尖微颤,眼睛生了一抹泪意。 此番此景,倒像是一对痴男怨女。 苏瑾玉心中生了了一丝悲腔和讥讽。 纵然是经历梦中,早就知道这家人对她无情,可此刻她还是不争气的生了几分可悲。 可悲她用尽了六年的心血。 可叹她曾以为,只要用心对待,就能换来谢家人的诚心以待。 六年了。 终究是她做了一场奢侈的梦。 “苏瑾玉,带着你的丫鬟,离开这里。”谢清安冷冷开口,“以后孟倾的事情,不过你的手。” 苏瑾玉心中泛起微不可微的波澜。 众人以为会看到苏瑾玉万念俱灰的表情。 毕竟苏瑾玉对谢清安的深情,肉眼可见,可他却当众落了她的脸面。 可她只是微微一笑,“碧螺我们走。” 谢清安见她冷静如常,甚至临走前还不忘规矩,朝着母亲行礼告退,纵然母亲未曾给过她好脸色,她依旧端庄。 可她越是这般淡定。 谢清安越是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轻挠一样。 习惯了苏瑾玉对他的事事上心,他却忘了这十多天的日子,不光他没找她,就连她病中也未曾派一个人来告知过他。 真是…… 越发任性了。 苏瑾玉刚出了怡和园,碧螺硬生生地哭出来了,“凭什么,这谢家的人凭什么这般折辱姑娘,那后罩房是姑娘留在小少爷小小姐的,而且当年本就是世子爷求娶,怎么不让说了。——姑娘,你也是的,奴婢受罚便受罚,你帮奴婢说话做什么,姑娘与谢家人日日精心培养出来的情分,如今恐怕又空忙一场。” “完了完了,夫人二小姐定然又怨恨上你了,瞧我这坏嘴,怎就不能忍忍……”说着一遍扇自己的嘴,一遍流着豆大的眼泪。 苏瑾玉含笑,淡淡之色道,“这不怪你。” “他们与我本就没有情分,纵然没有你,待孟氏住进来他们也只会觉得我碍眼。” 碧螺眼泪横流,“怎么会呢,姑娘这般好,这些年夫人和二小姐对您已然转了态度……” 苏瑾玉回想梦中那惨状,轻笑摇头,“会的,他们从一开始便觉得是我抢了孟倾得位置,如今孟倾回来只会勾起她们那些不满。” 碧螺听罢,分外焦灼:“那如此那孟倾住进来,日子不就更不好过了吗,既然如此,姑娘,为何要答应?” 苏瑾玉看着她这般为自己担忧,微微一笑,“你可知父亲母亲兄长何时回来?” 碧螺一愣,虽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道,“不过三月余,夫人老爷便能从西塞回来了。” 苏瑾玉含笑点头,“是了,只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待父亲母亲归家,我也得回家了。” 碧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苏瑾玉道,“他们想要孟倾入府那便入,他们想要孟倾住文翰院那便让她住,我不奉陪了,六年的讨好侍奉,我也受够了,我该回到我自己家去了。” 此刻她声音夹着风般的轻盈自由,眼里不再是被规训的一板一眼,多了几分希冀。 碧螺反应过来了,一震。 姑娘。 这是要和离?! 第4章 跪下! 夜半,苏瑾玉并没有等到谢清安来到房中。 若换做以前,她又要怅然若失,枯坐一夜了。 但从长厮口中得知,今日谢清安早早的放班,不存在还在翰林院的可能,所以他现下不来,要么就是忘了,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以往苏瑾玉会等,但这次她没有。 早早的熄了烛火,换了寝衣。 她等了太久了,也够了,她不想等了。 “姑娘,不等世子爷了吗?”碧螺今日分明听见世子爷说要来她们房。 苏瑾玉拢了拢乌发,“不必,早些熄灯,你们也早些睡吧。” 碧螺犹豫,但想起今日姑娘说的,罢了,姑娘都既然都要和离了,又何必再讨好那个男人呢!姑娘受的委屈够多了。 于是命人熄了烛火,侍奉苏瑾玉入睡。 这边,文翰院的烛火缥缈,谢清安手里的笔微顿,“你说夫人早就歇下来?” “是,”长厮回禀,“奴才路过荔香园的时候,那烛火早就熄了火,夫人应当是歇下了。” 谢清安俊美冷清的面容,轻微一蹙。 以往他与苏瑾玉说过要留在她房中歇息,纵然他有时候忘记,她也依旧会秉烛到天明,等他回来。 今日之事,他相当不悦。 故而,他决定缓上三刻再去她房中。 谁知,她却早早熄了灯火,入睡了? 谢清安手下的几个字有几分重了些,白日那发堵的感觉越强烈,“越发没有规矩了,这哪里像个国公夫人?你说,哪里像?” 长厮不敢说话。 府中上下谁不知世子爷不喜夫人,但他也只在面对夫人的事情上见过世子爷动怒的模样。 长厮只好转移话题,提醒道,“孟倾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谢清安嗔怒的神色消散几分,蹙眉,“不是让她离开了吗。” 长厮叹气,“孟倾姑娘执意要感谢爷,非得在外面等着……” 按理来说这般夜晚,孤男寡女,总是不好的。 但偏偏孟姑娘与世子爷是那般的情分,不好驱赶。 谢清安本没打算见孟倾,不合礼制,现如今他已成婚,总是不该见面的,但想起那苏瑾玉,眉眼含了韫色,“叫她进来吧。” 也该让苏瑾玉紧紧神了。 做了六年的世子夫人还是让她太安逸了。 长厮微讶,旋即道是。 —— “昨夜那孟氏去了世子爷的书房,半夜两个人才一同出来。”碧螺将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苏瑾玉眼眸微微滑动,面色无波,“嗯。” 其实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比她预料的快了一些。 也是,哪个男人面对自己的白月光能坐怀不乱? 当初二人情深,却因为性格稚嫩导致遗憾六年,恐怕此刻相见,已然是干柴烈火。 碧螺见姑娘反应平静,这下是真的确定了,姑娘是铁了心的和离了。 碧螺又担心又替姑娘开心,至少不再为旁的人伤心了,但…… “姑娘准备和离,那肚子里的孩子呢?”碧螺看着苏瑾玉的肚子,“姑娘没同夫人和世子爷说出自己的怀孕 之事,想必是有打算了。” 苏瑾玉看着自己的肚子,月份尚小,并不显怀。 而梦中孩子从肚子里流出来的剧痛,仿佛像是刀一点点划开她的血肉,那种生命在她身上诞生,而一点点剥夺的痛苦,让她肝肠寸断。 她清楚,若想要与谢清安此事再无纠葛,那这个孩子不可留。 但…… 凭什么? 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便就是她的所有物。 她不会让谢清安知道这个孩子。 她要和离,然后带走这个孩子。 “等父亲母亲回来,想必已经是冬日,届时穿的厚实点遮掩便是,待和离后,我回老宅产子,等风声小点再回京都。” 碧螺点头,“如此便好,只是世子爷会同意和离吗?” 苏瑾玉诧然一笑,“他好不容易与那孟氏重逢,定然是迫不及待给她身份的,我待在这里只会碍眼,兴许用不了我来提,他不过几日,便会与我和离了。” 碧螺听到姑娘说的这般轻松,可她就更加心疼,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六年,姑娘上下打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些人要是这般不在意姑娘。 真是瞎了眼! 这般好的姑娘…… 姑娘甚至用自己的肚子去救厌恶她的谢家二小姐,居然换不得一丝真情。 苏瑾玉道:“碧螺,你去账房哪里将我的嫁妆单子取来,以及将铺子里的营收一一收回,这些日子我们早点清点好,也好等和离的时候,随时收拾好随时走。” 碧螺重重点头。 苏瑾玉的铺子与谢家的产业都是由她来打点,当初父亲母亲执意不让她嫁给谢清安,但她却任性要嫁,父母害怕她在谢家吃苦,将尽数家当都留在她身上,只留了一部分给兄长。 这些年为了好打理,又为彰显她的不二之心,嫁妆和谢家的收入混在一起,早就不分你我。 现在她要和离,自然要一步步切割。 晌午,苏瑾玉就将一部分账理清出了,光是这一本账本,她这么细算才发觉,原来她补了这么多给国公府。 苏瑾玉母亲家中曾经皇商,留给她的嫁妆更是丰厚。 其中这两间最赚钱的铺子,竟然一年之内就能为国公府填补近乎五千两。 更别提其余大大小小的上百间的铺子了,更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苏瑾玉这次是真真实实地痛心了。 白花花的银两啊! “以后,咱们铺子里的钱是咱们铺子里的钱,若国公府的人想要支出,先让他们打条子。” 碧螺明白,这般不引起国公府的怀疑,又能将钱分开,以后和离讨要回来便是,“好,我等会就去交代掌柜。” 这几日苏瑾玉醉心于清理账本,殊不知一场风暴正在运量。 苏瑾玉算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账本。 算算总共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彻底理清。 这边,几日未见的吴嬷嬷上了门,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表情,“少夫人,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苏瑾玉微顿。 “好,我这就过去。” 吴嬷嬷见苏瑾玉要去更衣,随即道,“少夫人还是快些为好。” 苏瑾玉神经一紧,对上吴嬷嬷那笑不露齿的表情,心中紧神三分,“那劳请吴嬷嬷带路。” 吴嬷嬷冷然一哂,领路而去。 从那日安排孟倾入府后,苏瑾玉破天荒的没有去请安。 这数日没来,怡和园又添了不少东西。 但显然不是柳氏的手笔。 姑且看来只有那位孟倾了。 看来她不在的这几日,孟倾将她这位婆母哄得很高兴。 苏瑾玉进了房屋。 刚一进屋,满身的凉气裹身。 苏瑾玉抬头,便见柳氏满脸黑色,怒看她。 冷得呵斥一声,“贱妇,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