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神明搞基建》
7. 诗仙李白
小祥子磨墨的手艺不错,磨得又快又细腻。
楚九辩走到书桌边坐下。
既然要达到传扬名声的目的,那这诗自然要惊艳,且如今这大宁朝从上到下,所有人看重名声更大过生命。
因而想让文人墨客高看自己,楚九辩要写的诗就不能太接地气,反倒要表现出文人风骨,高洁坚韧。
小祥子侍奉在一侧,见楚九辩好似沉入自己的思绪中,便也不打扰,只悄悄朝守在不远处的两位宫女使了个眼色。
两位宫女名为水清水云,与小祥子相识多年,于是对方只一个眼神,她们便明白了意思,这是让他们给楚九辩准备些茶点呢。
于是两人无声地退出了门。
楚九辩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但也没在意。
半晌,他终于确定要写什么了,就那位的诗吧,名头说出去也更唬人一些。
确定之后,他便不再犹豫,重新沾墨,落笔。
粗糙泛黄的纸页上,缓缓呈现出几行苍劲有力的文字——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小祥子的视线落在纸页上,起初只是好奇楚九辩要写什么,想着记好了晚些时候去找师父汇报。
不过在看到楚九辩那笔锋凌厉的字迹时,他便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这字好的和宁王大人都有的一比了。
而当他再仔细读了内容后,一双圆眼霎时瞪大了,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他忍不住低低地念出声来,眼前场景也好似从六月酷暑到了冰天雪地中。
==
皇宫大内,慈宁宫。
宽大的贵妃榻上,雍容华贵的妇人闭着眼斜斜倚着,她四十左右年纪,身着轻薄的金色宫装,长发挽起简约的发髻,缀着华丽的金饰。
榻边的矮几上摆着一小盆洁净的冰块,已然融化了些许。
宫人跪坐在矮几前,手握蒲扇,一下一下扇着,将冷气向前送去。
身着暗色裙装的刘嬷嬷手里拿着一纸信笺,缓步从殿外走进来,一直到了贵妃榻前才停下,轻声唤道:“主子,家里又遣人送了些冰过来,奴婢已经让人给王爷送去了。”
被唤作主子的妇人缓缓睁开眼。
刘嬷嬷伸手,将其扶坐起来,小宫女当即捧着茶盏上前,嬷嬷便又伺候着人漱了口。
待妇人散了些睡意,刘嬷嬷才将手中信件递给妇人道:“这是家里送进来的信,您看看。”
妇人接过信纸,轻嗤道:“一日内送了三回的冰,这是又有什么事要求着哀家了。”
刘嬷嬷笑道:“家里是惦记着您和王爷呢。而且也就咱们萧家能每日都用得上冰,奴婢可听说养心殿那头只有正屋里能每日用上一阵的冰,热的那小陛下夜里还哭鼻子呢。”
太皇太后萧若菡眼底有了笑,这才打开信纸看。
寥寥几行字,说的不过是早朝那点事。
萧侍郎提了修筑堤坝一事,逼着秦枭想办法充盈国库,又说如果秦枭真的弄到了钱交给工部去修缮堤坝,那届时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剑南王出去练练手,收收民心。
信件最后,又说了关于昨日登基大殿上出现的那位陌生男子。
对方并非萧家派去的杀手,可查过之后,却发现那人也并非其余势力的人,甚至萧家根本没找到零星半点关于那人身份的消息。
就好似,对方真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萧若菡合上信件递给刘嬷嬷,刘嬷嬷便也看了一遍,而后将信件收进袖口。
她眉心微蹙,看向萧若菡问道:“主子,奴婢听闻昨日那男子有预测天象的能力,还说自己是神仙。如今家里又查不到他的身份,莫不会......”
萧若菡睨了她一眼,笑道:“这宫中传言向来都是有心之人散播引导,你如何也信?”
“是奴婢无知了。”刘嬷嬷也舒展了眉头,“只是方才咱们的人汇报说宁王将那人送去了瑶台居,奴婢是怕对方身上确有些神异之处,平白给宁王多了丝助力。不过如今看来,许是宁王刻意为之。”
“秦枭那人,从不做无用功。”萧若菡眸色微凉,“什么神啊鬼啊的,不过是想借此震慑各方人马罢了。”
说不准那男子就是秦枭自己找来的,故意让人在登基大典上从天而降,说自己是神明,后期再让那男子与他们站到一处,来坐实百里鸿这个小皇帝的身份已经被神明认可的假象。
百姓蒙昧无知,说不得就真信了。
刘嬷嬷也明白了,放轻声音道:“许是宁王也知道小皇帝得位不正,心里虚着呢。”
萧若菡目光悠远,不由想起曾经。
当年她还是皇后的时候,成宗那个老东西声色犬马,后宫妃妾成群,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
成宗本人不行,可偏偏生下的儿子一个较一个地出类拔萃。
这也就导致当这些皇子长成后,夺嫡之争便势不可挡。
萧若菡自己没有孩子,幸好一步步走的谨慎,才借着秦家的势,将虽然并非萧家血脉,但对她最有利的英宗送上高位,安安稳稳地成为太后娘娘。
只是秦家手握三十万大军,在夺嫡之争中是一把锋利的刀,登上高位之后,却又成了萧若菡,甚至整个萧家最大的威胁。
只要有秦家一天在,萧家就无法完全控制英宗。
好在英宗与萧若菡亲近,于是在她几次三番的挑唆之下,英宗与先皇后秦枫渐生嫌隙,秦家也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自然,时间久了谁都会变,更何况那九五之尊。
英宗自然也变了,他变得更加疑神疑鬼。
他忌惮着秦家的兵权,也担心几大世家和藩王,他虽感恩于幼时萧若菡对他和亲娘的照顾,可对萧家却也并非完全信任依赖。
他成了孤家寡人,也曾试图平衡这些势力间的关系,可能力有限,结果差强人意。
不是自家人,不能一条心。
萧若菡本也没指望着英宗给她养老,所以才把由萧氏女与英宗生下的大皇子接到身边。
她想着等大皇子百里海再长大一些,秦家的势力再被蚕食一些,她就找机会把英宗换下去,把有萧家血脉的百里海送上帝位。
可这世上又不止她萧若菡一个聪明人,秦枫那个女人显然更聪明,也更豁得出去。
她早就知道英宗想要秦家的兵权,却一直伪装的单纯无害,还总是和端妃等人争风吃醋,让自己像个恋爱脑,好让英宗放下戒心。
英宗与她确实是有感情的,因而在她的温柔攻势下,他心软了。
于是,秦枫终于有机会生下五皇子百里鸿,一个拥有秦家血脉的皇子。
彼时大皇子百里海养在萧若菡身边,已经十三岁,英宗为了安抚萧家,便给百里海封了王。
只是这些手段根本安抚不了萧家,也安抚不了其他人。
当有秦家血脉的皇子诞生开始,多方势力就都蠢蠢欲动了。
所有人都知道,风雨欲来。
可如今名声大过天,凡事都要“师出有名”,所以谁都不愿做那个出头鸟,都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一等就是三年。
就在五皇子百里鸿过完三岁生辰,就在各方势力都紧绷如同满弓之时,变故突生!
才而立之年的英宗与皇后秦枫竟然在寝殿内遇刺,双双身亡。
几乎是在各方人马接到消息的同一时刻,由原秦家军组成的御林军便包围了皇宫,抓了一批又一批的所谓刺客,杀无赦。
神武门前的血流了三天三夜。
而后,秦枭拿着染血的太子诏书行至百官面前,坐实了百里鸿的正统地位,将他送上皇位。
百官自然不信,可一个个看了一圈,却发现那字确实是英宗亲自所写,还有帝印。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有猫腻,可就是抓不到证据。
那些各大势力安排在宫里的眼线探子或许知道点什么,可却也都被秦枭当成刺客杀了,死无对证。
萧若菡心中明镜一样,其他人或许不了解秦枫,但她与对方斗了许多年,实在了解那个女人的手段。
她敢肯定,英宗的死,多半就是秦枫干的,根本没有什么刺客。
可偏偏秦枫自己也死了,这就让人抓不到把柄,毕竟秦家嫡系基本都战死了,如今剩的就秦枫和秦枭这对姐弟。
而秦枭有多在意和维护这个姐姐,随便在街上抓个百姓问问都知道。
所以,即便其他人传播说是秦枫和秦枭联手弑帝,也没几个人信。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秦枭舍不得自己唯一的血亲死去,毕竟就连秦枫不小心崴了下脚,秦枭都能去找英宗闹一通,又如何舍得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这就是秦枫的高明之处,她或许根本没告诉秦枭自己会死。
而秦枭,秦家,其实是有机会护住她的,只是到时候秦家便坐实了狼子野心的事实罢了。
比起秦枫的命,秦枭这个家主自然能放下那些所谓的名声气节。
可一旦名声臭了,大儒名士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秦家,秦家这些年戍边立的战功威望都将毁于一旦。
所以秦枫死了。
这个被秦家捧在掌心里的嫡长女,用自己的死,用喉咙处狰狞的伤疤,保住了秦家的荣耀,用自己的血,铺成了儿子登上皇位的路。
而如今,那个好似被秦家惯坏了的嫡长子秦枭,却一夜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从不着调的纨绔,长成了如今这幅城府极深的权臣模样。
比起其他人所说的“一夜长大”,萧若菡更相信秦枭本就是这幅模样,曾经的不着调才是假象,否则秦枫不会,也不敢死的这么干脆。
“秦家......”萧若菡面色冷肃。
还真是难对付的很。
刘嬷嬷见她情绪不对,忙温声细语地转开话题道:“主子,那维修堤坝之事若是成了,咱们王爷岂不是会收获一批民心?”
萧若菡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动了些。
她抬起手,刘嬷嬷当即上前搀扶起她。
两人缓步在屋内走着,萧若菡心气顺了不少,才道:“往年修建堤坝的钱根本到不了地方,若是今年阿海去了,这堤坝就修成了,那百姓谁不记着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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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咱们王爷本就是顶顶好的。”
萧若菡轻笑一声,道:“那孩子好是好,就是太善良了些。晚上让人做些他爱吃的菜,我得再教教他如何处事,不然去了地方要受欺负。”
“是。”
两人行至殿外,望向天边。
雨后的烈阳,晒得人又热又闷。
一只白鸽顶着烈日越过皇城街巷,扑扇着翅膀飞进高门大院。
小厮伸手接过白鸽,从其爪边取走纸条,又将白鸽递给其他人拿去喂食,自己则快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户部尚书苏盛手执一颗黑棋,蹙眉置于棋盘之上。
在他对面,谋士范和身着一身墨色轻衫,左手抚须,右手落下一颗白子,而后便含笑端起茶盏。
苏盛看了半晌,摇头失笑:“先生这棋艺又精进了。”
“大人亦是。”范和若有所指。
苏盛对上他的视线,不由朗笑出声。
正这时,小厮在殿外扬声禀报。
“进。”
小厮躬身走进,将手中纸条递给苏盛,而后再次退出殿外。
苏盛快速看完纸条上的字,又将其递给范和。
范和看毕,就将纸条放入袖袋中。
“大人与王爷越发默契了。”他道。
“修筑堤坝这事,看来非剑南王莫属了。”苏盛抿了口茶,意味深长道,“这可是造福百姓的大事,想必定会获得不少好名声。”
“但愿如此。”范和笑笑,又问道:“对了,大人可听说昨日那男子的事了?”
“你是说预测降雨那人?”
“不错。”
“他怎么了?”苏盛顿时好奇起来。
身为一品大员,他昨日站的位置距离秦枭几人最近,所以是亲耳听到那怪异的男子预测了降雨的时辰。
当时他也看了眼天色,阳光明媚,几乎万里无云,绝不可能下雨。
所以之后当他在奉天殿大殿之中,看到那雨如期而至时,也难掩心中惊骇。
范和眸中有精光闪过:“那人又预测对了雨停的时间,一息不差。”
苏盛心脏猛跳了一瞬:“果真?”
“千真万确。”
苏盛当即恍然道:“难怪秦枭会将人请去瑶台居,这是看出对方身上的神异之处了。”
范和却抚须道:“我看倒也未必。”
苏盛忙问:“何解?”
范和:“秦枭此人不信天地,只信他自己。他将人放出来,还大摇大摆地将人送至瑶台居,这一路上好似恨不得昭告天下。”
“先生的意思是,秦枭是有意为之,想用此人做鱼饵?”
“不错。若那男子真是能预测天象之人,那说不得他还有其他本事。”范和沉声道,“这样的人,可太有吸引力了。”
“若是如此,那我们还要派人去接触那男子吗?”
自从秦枭屠了三日三夜的“刺客”后,各方势力安插在宫里的密探就折损大半,剩下的反倒都是那些隐藏极好的暗桩。
如今御林军对皇宫严防死守,外人想再安插人进去太难了。
因而如今各方势力想要接触那男子,就必须动用暗棋,就必然有被秦枭发现的可能性。
秦枭这是要把各大势力,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彻底拔出干净才罢休啊。
范和凝眉思索片刻后道:“暂且等等。”
先看看其他人都是什么反应再说。
==
“没有反应?”秦朝阳有些惊讶地看向身侧坐着的人。
安无疾点头,道:“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群老不死的,一个个都谨慎过了头。”
秦朝阳抬眼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秦枭坐在书房的宽椅上,右手掌中握着一方帕子,帕子里包着一块掌心大小的硝石。
他神情中不见一丝惊讶,好似早有预料。
“大人。”安无疾性子急,蹙眉道,“如果这些人都不行动,咱们还怎么查出那些暗桩?”
秦枭淡声道:“本就没指望他们这么快上钩。”
仅仅是预测对了两次天气,也不见得楚九辩就真的有本事,那些人可不会冒这个险。
“那咱们怎么办?”安无疾问道。
“自然是加大筹码。”秦枭望向手中的硝石。
他不知道楚九辩要用硝石做什么,但他看得出对方确实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本事,说不准借着这硝石,还能再造什么“神迹”。
当然,利用楚九辩吊出暗桩也只是他一时兴起,不成自然就算了,他会再找其他办法。
书房外忽而传来宫人的通传声:“大人,瑶台居的宫人有要事禀报。”
屋内三人都有些惊讶。
“传。”秦朝阳道。
很快,宫女水云便走进殿内,躬身见礼。
秦枭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何事?”
“回大人,公子做了两首诗词,说是他们仙界的诗仙李白和易安居士李清照所著,小洪公公命奴婢传给大人。”
“诗词?”安无疾好奇道,“还是诗仙和居士写的?快念来听听。”
8. 谈判交锋
水云二八年华,有一副轻柔婉转的嗓音,她一字一句念出萦绕在脑海中的词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副盛大奢靡的宴会场景,单这一句就能看出写诗之人的才华横溢。
“妙啊!”安无疾眼睛倏地便亮了,腰背也挺的更直了些。
秦朝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水云继续念道:“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秦枭眸色渐深,食指轻轻点着桌面。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安无疾轻轻呼出口气,好似前几句诗带来的苦闷,也在此刻消散不少。
终于,水云念出了她自己最喜欢的哪一句,也是最后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她本该轻柔动听的声音,在念出这句时,也变得激昂有力。
“好!”安无疾直接站起了身,在原地团团转,“好诗!这诗仙李白当真是一位大才,难怪人家能成仙!”
他本人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对楚九辩的神明身份也在对方两次预测对天气后,没了怀疑,真心将其当成了下凡的仙人。
尤其如今听到这首诗,他更是相信有仙界的存在,相信有位豪气干云的“诗仙”。
秦朝阳性格稳重,比起安无疾更沉得住气,可听完这首诗,他心里也并不平静。
这样的诗才,这样的豪迈,真的是普通人能写出来吗?
莫不是,真的有那位诗仙的存在?
他抬眼看向主位的秦枭,对方微微凝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安无疾并不在意另外两人的反应,他兀自激动完,又忙对水云道:“另一首词呢?那位易安居士李清照的词也快念来听听。”
水云应是。
其实比起方才这首诗,她私心里更喜欢的是这位居士的词。
她微阖双眼,脑海中好似渐渐浮现出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模糊在朦胧云烟中。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少女婉转的嗓音实在适合念出这般词句,还沉浸在激动情绪中的安无疾都不由安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秦枭双眸微眯了下。
安无疾忍不住和秦朝阳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秦枭。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水云念出最后一句,心里不由再次赞叹,这词真是写的太美了。
安无疾是个大老粗,但他也能听得出这词写的有多美,包涵的感情有多动人。
只是......这是情诗啊。
他不由想起昨日登基仪式上,楚九辩说的“情劫”。
即便不知道情劫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就这两个字也很好理解,显然就是楚九辩和秦枭有情,只是这感情里会有点劫难磨难之类的。
昨日他听过就罢了,没往心里去。
可今日这表达相思的词念出来,“情劫”这两个字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这、这该不会是楚九辩故意传给他们宁王大人听的吧?
越是这么想,他脑海中的画面就开始不受控制,他似乎都看到楚九辩顶着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形销骨立地站在云层之上,因为思念他们宁王大人思念的不行,就直接从天上跳下来,扑进了他们大人怀里......
秦朝阳没安无疾那么丰富精彩的心思,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问水云道:“这易安居士李清照,可是位女子?”
端看这词句,便知晓应当只有女子才有这般细腻美好的心思。
果然,水云颔首应道:“公子说这位易安居士是位女子,也是他们仙界最有名的词人之一。”
之一。
那就是说,如这般的词人还有许多。
秦朝阳:“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水云退下后,秦朝阳便立刻对秦枭道:“大人,这两首诗词不可能出自一人之手,所以大概不是公子自己所作。”
“而且属下派去的人能查的都查了一遍,但都没有查到一点关于公子身份的蛛丝马迹,反倒发现其他势力也都在暗暗查公子的身份。”
他看着秦枭淡漠的神情,欲言又止。
秦枭轻笑一声:“你也觉得他真是神仙?”
“属下只是想不通。”秦朝阳蹙眉道,“能写出这般诗词的人,绝不可能寂寂无名,可属下想了一圈,也猜不出那些有名的才子才女谁有这般诗才。”
安无疾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闻言道:“若是隐居山林的高人呢?”
他其实心里已经笃定了楚九辩是神仙,可秦枭不信,他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触霉头。
秦朝阳的神色更凝重了些:“若真有这般高人,那公子身后或许是我们从未探查到的势力。”
而且显然其他势力也对楚九辩的身份一无所知,那这个背后的势力,该有多强大才能隐藏的这么好?
如这位诗仙和易安居士一般的高人,又还有多少?
秦枭的想法与他大差不差。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势力,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昨日能控制他身体的力量,是否也与那个神秘的势力有关?
安无疾看看秦朝阳,又看看秦枭,不解道:“你们怎么这么紧张?”
“自然是紧张的。”秦朝阳解释道:“若真有这样一个势力,也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咱们的大事。”
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彻底将藩王和世家都打压到再也兴不起风浪,给小皇帝打造一个盛世大宁。
所以他们的每一步棋,都要谨慎。
可听完他的解释,安无疾不仅不和他一样焦虑,反而忍不住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瞟了秦枭一下又一下。
秦枭淡淡扫了他一眼。
安无疾忙凝眉假装沉思。
秦枭:“......说。”
安无疾神色一滞,抬头冲他干笑了下,说:“其实我觉得不用担心。”
“为何?”秦朝阳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忙问道。
安无疾理所当然道:“那公子显然对咱们大人有情,而且他现在人就在咱们手里,只要大人对他好一些,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定然会和咱们站在一处啊。”
那些权贵之间的联姻不就如此么?
秦朝阳从听到他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惊呆了。
等他说完后,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中。
安无疾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不由又道:“大人,属下说的没错吧?”
秦枭唇角笑意不变,他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安无疾的话:“那人对我有情。”
“没错。”安无疾点头,“他这首情诗分明就是故意给您看的,想让您去陪陪他呢。”
秦朝阳默默缩小存在感。
他本就暗卫出身,存在感低的离谱,如今刻意为之,更是几乎直接消失在了房间内。
秦枭低笑了一声,道:“安平,我看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交给你个任务。”
安无疾不明白自己除了打仗和学武之外还有什么天赋,但听到有任务便当即起身拱手道:“请大人吩咐。”
“把这两首诗传扬出去,传的越广越好。”
安无疾喜欢胡思乱想,但正事上从不含糊,也从不多问。
于是接了任务后他就立刻转身出了门去。
待人走后,秦朝阳才道:“这两首诗传出去,那些人该是坐不住了。”
他们能猜到楚九辩背后有个庞大神秘的势力,其他人自然也能猜到。
若只是一个楚九辩,或许这些人都不会轻易动那些暗桩,但若是再加一个强大的势力,那任谁也坐不住。
秦枭笑了声,起身向外走去:“既然他想本王了,那是该去见见。”
这不,他们大人也坐不住。
秦朝阳将桌上的硝石用手帕包起来,收进袖袋,这才迈步跟上主子。
而背后有“庞大势力”的楚九辩,此刻正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转悠。
他本来只打算写一首《行路难》来着,可又怕别人会误会那是他自己写的,便又写了首《一剪梅》出来。
风格相差极大的两首诗词,让人一听便知道不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那样好的诗词,再有仙气飘飘的“诗仙”和“易安居士”的名头,总有人会信他是“神仙”。
比如他院里这五个太监宫女,现在看他的眼神里都是亮闪闪的。
再比如他已经向上狂飙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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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的信仰值!
楚九辩心情特别好。
即便秦枭扣着不把他的诗词传出去,他也不怕,因为他自信那两首诗词可以把秦枭钓过来。
只要人来了,他就可以谈判。
原著里这个时候,国库空虚,到处都要用钱,这两日下暴雨,修缮堤坝这事更是刻不容缓,所以秦枭应该正为银钱愁的焦头烂额。
所谓谈判和交易,就是要拿捏住对方的心理,找到对方最需要的东西。
如今秦枭需要钱,楚九辩恰好有能短时间内赚到钱的方法;而楚九辩需要可以在皇宫内自由接触更多人的机会,秦枭也能满足他。
双赢的事,秦枭不会不答应。
楚九辩看着自己的信仰值,不由想着等达到第一个一百积分,他要找谁当自己的信徒。
院门处忽而响起宫人的见礼声:“见过大人。”
“公子。”小祥子也忙对楚九辩道,“宁王大人来了。”
楚九辩转身朝院门处看去。
来人身形劲瘦高挺,神清骨秀,薄唇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幽暗的双眸中藏着灼灼野火。
院内所有人都跪伏在地,秦枭一眼便看见那唯一挺立的身影。
青年重新梳洗过,换下了昨日那古怪的服饰,可他那不伦不类的头发看着还是怪异。
秦枭缓步走至青年面前站定,看了看他脖颈上的青紫於痕,颇为熟稔地问道:“好些了吗?”
你还挺自来熟。
楚九辩腹诽,面上却平静道:“好多了。”
“那就好。”秦枭笑道,“进屋聊?”
楚九辩便率先迈步进了外间,在书桌后的主位上坐下。
秦枭跟着走进,打眼在屋里看了一圈,道:“缺什么就和小祥子说,别跟我客气。”
楚九辩微微一笑:“大人真贴心。”
“那是自然。”秦枭在下手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你千辛万苦下凡来找我,我可要好好招待。”
他语带调侃,神情中更是一点敬畏都没有,显然还是不相信楚九辩“神”的身份。
楚九辩也不接话了,定定坐着。
他不说话,秦枭便也不说。
静默中,水清水云送了茶水进来,又静静退出门去。
楚九辩端起茶抿了一口,又将杯盏置于桌上,一举一动体态优美,便是世家中最注重礼仪姿态的王家子弟,也就如此了。
秦枭摩挲了下指间的扳指,而后起身走至书桌边,从袖间拿出了由手帕包着的那块硝石放到桌上。
“你要的东西。”秦枭抱臂在桌前站定,目光始终游移在楚九辩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楚九辩拿过帕子打开,露出了一块斑驳的白色石块。
是硝石,但却是天然矿石。
如果要得到纯净的硝石,还需要再加工一下才行。
只是就这么一小块,等加工提纯之后剩的就更少了。
楚九辩抬眼看向男人,勾唇道:“宁王大人如此拮据吗?”
秦枭大大方方道:“没办法,国库空虚啊。”
说罢,他又一笑,说:“不若请这位神仙公子帮帮我?”
“好啊。”楚九辩果断答应。
秦枭一顿。
楚九辩笑意深了些,自下而上看着男人,道:“我帮你赚钱,你放我出这个院子。如何?”
“仨瓜俩枣的可救不了这近火。”秦枭道。
“放心。”楚九辩一字一顿道,“够你修筑堤坝了。”
萧侍郎提出修筑堤坝是今日早朝的事,一直被看管着的楚九辩可绝没有机会知道此事,可他却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让秦枭胡思乱想。
这样的事多了,对方迟早要相信他是神。
秦枭眸色阴沉了一瞬,又恢复如常道:“成交。”
其余需要的东西,楚九辩只需告诉小祥子,让他去办就行了。
两人无话可说,秦枭便准备离开。
只是临出门前他又顿住,回头问道:“名字?”
楚九辩愣了下,道:“楚九辩。”
“辩论的辩?”
“对。”
“楚九辩。”秦枭低声念罢,莫名笑了声。
楚九辩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默默道了句“神经”。
9. 硝石之用
秦枭离开后,楚九辩就将需要的东西列了清单交给小祥子。
小祥子亲自去太医院和内务府跑了一趟,过了好一阵,才把更多的硝石和制冰需要的容器都带了过来。
瑶台居里都是秦枭的人,楚九辩就是想藏着也藏不住,便直接指挥着小祥子等人和自己一起干活。
提纯冷却硝石就需要一晚上时间,因而众人忙到天黑也不知道楚九辩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也没人多问,能被秦枭信任的宫人,这点嘴严的觉悟还是有的。
天色渐暗,楚九辩最后检查了一遍冷却中的硝石后,便也准备洗漱休息。
两个小太监小金子和小银子从厨房那头取了火,拿过来点上了各个屋内的灯,又熏着药草驱蚊。
楚九辩愣了愣,这才发现大宁朝居然连火折子都没有,也没有蜡烛,点火只能用燧石。
所以如今的硝石,真的就只是用来入药。
难怪搞了半天,小祥子也只找到那么两筐的硝石,原因竟然是宫里真的没有那么多存货。
硝石的作用可不仅是制冰,火折子、火_药、烟花,可都是需要硝石的。
如果将开采硝石的活收归朝廷所有,民间不得私自采集买卖,那等之后硝石就只有朝廷可以使用。
而硝石做出来的东西,除火药外都可以向外售卖,先紧着权贵赚波大的,再慢慢普及到民间,那就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楚九辩洗漱好后躺到床上,心道真是便宜秦枭了。
不过朝廷也不是他秦枭一个人的朝廷,之后做主的还是小皇帝,楚九辩就当是投资男主了。
在他细细琢磨着这些的时候,却不知道京中已经因他那两首诗词闹翻了天。
不说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就是精于权谋的大小官员,也都与谋士门客们聚在一起品评讨论。
文人墨客自是对这两首诗词研究再研究,从平仄对仗、从意象情感、从各个方面剖析,最后得出“此般诗词只应天上有”的感慨。
一时间,诗仙李白与易安居士李清照的名号传遍了士人圈层。
有人感叹道:“若是能亲身拜会这二位仙人,此生无憾矣。”
更有那些曾经自诩名仕才子的文人,道心破碎,不愿再提笔作诗。
不同于这些一心搞学问的才子文人,在官场臣服的大小官员们则看到了更多,关注点也不在李白和李清照两位“仙人”身上,而是在将仙作带到人间的楚九辩身上。
楚九辩的名字,早就随着诗词的传扬而被众人熟知。
如今提起“九公子”,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府内,户部尚书苏盛凝眸望着手里的薄纸,上面誊写着的正是几个时辰内就传遍京都的那两首诗。
“这九公子当真是个奇人。”他沉声道。
谋士范和也面色凝重道:“的确。秦枭这一手棋也下的好。”
这两首诗出来,众人心中自然是各种盘算。
起初还有传言称这诗是秦枭手下的文人写的,可若他手下真有这样的人才,还不止一位,那他也不至于到如今还在朝堂上孤立无援。
端看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就知道写下此诗之人心怀抱负,绝不可能甘心隐在幕后当个谋士。
所以,那位诗仙李白,绝不可能是秦枭的人。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大家自然就只能相信这两首诗出自楚九辩之手。
若是只有一首《行路难》,众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楚九辩自己写的,可偏偏还有一首《一剪梅》。
除非楚九辩经历过两种人生,否则断不能写出这样两首截然不同的诗。
“先生觉得,那九公子身后的势力,为何会派他来京城搅乱这一池浑水?”苏盛问道。
范和摇头道:“不知。但这样一个无知无觉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的势力,咱们能争取就尽量争取。”
苏盛颔首:“看来,要再给王爷传个信儿了。”
他透过书房大开的窗户,遥遥望向西北方向。
银月洒落一地莹白。
后宅小院中,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纤纤玉指间握着一张粗糙泛黄的纸页,上面秀丽的字迹誊抄的,正是那首《一剪梅》。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匆匆从院外进来,见礼后禀报道:“小姐,方才吏部侍郎家的赵三小姐送了帖子来,邀您明日一早去府上参加赏词宴。”
苏二小姐娇俏明丽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太好了,我还正愁无法与人探讨呢。”
身边的大丫鬟扶着她的手笑道:“那小姐快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去。”
京中各院中的小姐夫人也都先后收到了帖子,全是相熟之人邀请去赏词的。
而与此同时,养心殿东侧院中,小祥子正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汇报给秦枭听。
“方才奴才去帮公子准备硝石与容器,期间就有御膳房的小虎子,御花园的小桃姑娘,尚服局的海棠姑姑接近过奴才。”小祥子将手中的几颗小金豆呈给秦枭道,“他们给了奴才这些,只说是奴才如今得了好差事,想与奴才交好,没说其他。”
“做的不错。”秦枭道。
小祥子忙道:“奴才惶恐。”
秦朝阳送他出了书房,将他那些小金豆都还回去,还又额外多给了几颗金瓜子,道:“这些你自己拿着,继续盯着,有什么事再报。”
“是。”小祥子喜笑颜开地出了东侧院,蹦蹦跳跳就往养心殿正院去。
正院门口,洪福公公仰头望着高悬的银月出神,可察觉到有人过来后他便立刻朝那处看去,眸色冷厉。
见着来人是熟悉的身影,他眸中的厉色才散去。
“师父。”小祥子跑到洪公公面前,笑嘻嘻地把自己刚得的金豆子、金瓜子都放到对方掌心里,“这都是徒儿今日挣的,还有大人赏的,大人还夸我了呢。”
洪福公公平日里就一副和善模样,如今看着面前的徒儿,笑容就更慈爱了,也多了分真心的疼爱。
他把那些金子都塞回徒儿的小荷包里,道:“你自己好好拿着,但也别乱花,攒着钱以后好养老。”
“徒儿知晓了。”小祥子笑弯了眼,双颊酒窝深陷,“那师父我先走了,我怕公子夜里要找我的。”
洪公公见他如此,不由又叮嘱了一遍道:“你可记着,陛下和大人才是咱的主子。”
“知道了师父,徒儿记着呢。”小祥子告别师父,又乐颠颠地跑了。
洪公公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这才笑笑,仰头再次看向那轮明月。
他平日里躬着的腰在无人时挺的笔直,尽显风骨,可他眼中却渐渐显出些悲伤之色。
不过而立之年的大太监,却有一双如同垂暮老人般的眼瞳,衬着他的身影也萧瑟单薄,孤独地融入月色中。
许久,直至月上中天,一道模糊的孩童哭声自身后的正院中传来。
他才又变回了白日里那个万事周全、和善爱笑的洪大公公。
洪福快步走回院内,一路进了正殿。
正殿里侍候的宫人正慌慌张张想要出来找他,见他已经来了,便当即语带哭腔道:“洪公公,陛下方才又做了噩梦,惊醒后一直哭呢。”
“知道了。”洪福脚步不停地朝内殿去,“去煮碗羊乳,多加些糖。”
“是。”宫人立刻去准备,洪福则已经走进了内殿。
内殿伺候着的宫人见到他来都忙缩小存在感,头都不敢抬。
而在那宽大的龙榻之上,穿着纯白色绸缎里衣的小男孩正抱着被子,头发散乱,圆圆的眼睛和鼻头都哭的红彤彤。
见到熟悉的人后,小朋友当即哭的更可怜了。
洪福心里一酸,加快脚步走过去,在塌边单膝跪下来,用帕子轻轻擦拭小皇帝哭花的小脸。
“陛下莫怕,奴才陪着您呢。”洪福轻声细语地哄着。
百里鸿哭的一抽一抽的,他用汗湿的小手握住洪福的手,哽咽道:“我、朕,想要舅舅。”
洪福柔声笑道:“好。奴才伺候您穿衣。”
养心殿西侧院。
正屋外传来一丝微弱但急促的脚步声,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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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人倏然睁眼,同时他整个人也已经从床上起身,抽出枕边长剑,幽暗的双眸望向门外。
“谁?”他声音里丝毫没有刚睡醒的喑哑。
门外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大人,陛下来了。”
秦枭一顿,随手拽过一件外衣披上后便往外走。
出寝殿前他才放下手中长剑。
他出了寝殿,还没走出院子便借着月光,看到一团小小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
秦枭上前两步,将已经奔至眼前的小外甥一把抱起,举过头顶。
刚刚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朋友立刻就被逗笑,小腿在空中蹬着空气,嘴里叫着“舅舅舅舅”。
洪福早就有眼色地让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他自己也没走近,只在院门处远远守着。
秦枭把百里鸿放下来些,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如曾经做过的无数次那般。
百里鸿用小手攥着他的衣服,吸了吸鼻子。
“又哭鼻子了?”秦枭毫不客气地扯起小朋友的衣摆,给他擦了鼻涕。
百里鸿当即眼泪汪汪,哽咽道:“舅舅,我想母后。”
秦枭粗粝的指尖擦掉小孩的泪,说:“舅舅也想她。”
小孩眼泪掉的更凶了:“母后、母后真的变成仙子了吗?她真的在天上看着我吗?”
可是以往他每次掉眼泪,母后都会很心疼,都会一直陪着他,为什么现在他都哭了这么多次了,母后却不来找他?
“洪福是这么告诉你的?”秦枭问。
百里鸿点了点小脑袋。
舅舅说母后是死了,和外祖父外祖母一样,和外曾祖父一样,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也再也见不到母后了。
但洪公公告诉他,疼爱他的亲人都去了天上,变成了仙人,他们一直都看着他,保佑着他呢。
秦枭看着小孩可怜兮兮的双眼,冷漠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变成仙人之类的话,百里鸿不是普通的小皇子,而是皇帝,他必须比普通孩子更坚强,更早熟。
可到底是刚失去娘亲的三岁小娃娃,他也不好在对方哭的冒鼻涕泡的时候再打击他。
于是,秦枭便转移话题道:“记着昨日从天上掉下来人吗?”
百里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抽一抽地说:“神、神仙哥哥。”
秦枭不由朝院门口看了眼,也不知道这个洪福每天都教了些什么,怎么堂堂皇帝张口闭口神啊仙啊的。
“不是神仙,你以后可以叫他楚九辩。”他纠正道。
百里鸿点了点头:“九哥哥。”
秦枭再次纠正道:“你是皇帝,不能叫他哥哥。”
“哦。”百里鸿乖乖点头。
秦枭:“他那里有好玩的东西,明日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今晚要乖乖睡觉,不然明日我就不带你去玩了,还要让你多吃一个鸡蛋黄,知道了吗?”
外甥像舅,百里鸿继承了秦枭不少优点,比如过目不忘,比如不怕学习。
但他也继承了秦枭一些缺点,比如挑食。
百里鸿听到要多吃一个鸡蛋黄,当即用小手捂住嘴,惊恐摇头,又点头。
秦枭轻笑一声,把他放到地上:“行了,回去睡觉吧。”
“嗯,舅舅也睡。”百里鸿像模像样地朝秦枭拱了拱手,然后就倒腾着小短腿往回走。
洪福遥遥朝秦枭行礼,而后便也跟着百里鸿走了。
秦枭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远,轻轻呼了口气。
今日楚九辩说明早就能给他看到“好玩的东西”,一个能足以让他短时间内解决资金困难的东西。
本来秦枭就在慢慢教百里鸿接触这些事,所以,明日他带人去见楚九辩倒也没什么。
一夜无梦。
楚九辩一觉睡到天蒙蒙亮,便自然醒了。
而他刚刚睁眼,脑海中就响起了熟悉的机械声:【宿主早上好,恭喜您的信仰值已经达到五十积分,有望今日破百,请再接再厉。】
楚九辩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
10. 神迹显露
楚九辩点开系统界面,果然见信仰值那一栏已经变成了亮闪闪的“58”积分!
他不可置信地退出重进了一下,结果一看积分竟然就又涨到了“59”。
这一晚上是发生了什么?
楚九辩想了想,很快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来是他昨日写的那两首诗传出去了,而且秦枭并没有让人隐藏他的身份,于是托李白和李清照两位先人的福,楚九辩的名气真的打出去了。
并且,定然有不少人信了他“神仙”的身份,所以信仰值才会涨的这么快。
楚九辩眼底有了丝狡黠的笑意。
这才一晚上就已经有这么多信仰值,想来都是些消息灵通的人贡献的。
等到天亮之后,知道这两首诗的人会更多,信仰值肯定还会继续涨。
若真是如此,那系统说信仰值今日有望破百,还真的很有可能。
一醒来就有这般惊喜,楚九辩的心情不言而喻。
只是,那两首诗能在一晚上的时间传到那么多人耳朵里,肯定有秦枭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管对方为何要这么做,看在他阴差阳错帮了自己的份上,楚九辩把硝石能制造火折子和烟花的事告诉他也没那么肉疼了。
思及此,他便起身准备穿衣洗漱,再去看看硝石冷却好了没有。
听到屋内有动静传来,守在寝殿外面的小金子当即请安道:“公子可是要起了?奴才可以进去伺候您吗?”
经过昨日的相处,瑶台居的人都知道楚九辩不是个事多的主子,很多事情他都不愿假手于人,也不愿下人们伺候。
楚九辩已经穿好了外衫,闻言便道:“帮我打盆水来。”
“是。”
不多时,小金子和小银子便一起进来了,一人拎着水桶,一人拿着洗脸用的皂荚和刷牙的齿木。
齿木就是一截杨柳条,用牙将其咬碎的过程就是清洁牙齿了。
楚九辩演过好几部古装戏,又喜欢学各种知识,所以一有机会就去学,对这些东西也都有过研究,便很熟练地拿过来就用。
这东西确实有效果,只是和牙刷没得比,还有皂荚,也比不上香皂。
看来他得找机会把牙刷牙粉、以及香皂之类的日用品都做出来才行。
只是要徐徐图之,不能给秦枭一种他太积极的错觉,免得对方不把他当回事,或者直接把他当成好用的工具人。
洗漱好后,他随意将后面的长发绑了下,便出去看昨日晾起来的硝石。
小祥子也起了,此刻精神抖擞地跟在他身边。
楚九辩仔细检查了已经提纯好的硝石粉,确认没问题后便对小祥子道:“一会下了早朝就去把你们大人请过来吧。”
“是。”小祥子点头,“还需要奴才做些什么吗?”
楚九辩顿了下,侧头看他。
小祥子当即笑的更友好,两颊处的酒窝深深陷进去。
还是个挺讨喜的孩子。
水清水云端着托盘从后厨房来了前院,托盘里放着还算丰盛的早饭。
“公子,早食备好了。”两人齐齐朝楚九辩见礼。
楚九辩颔首,道:“就在院子里吃吧。”
院子虽然不算大,但也有些景致,还有一处小亭子,里面放着一张圆形石桌和四个石凳。
水清水云应下,把早饭端放到桌上后便立在一旁。
楚九辩走过去坐下,小祥子当即拿起筷子递到他手边。
楚九辩接过,顺口问道:“你们吃了吗?”
“奴才等吃过了。”小祥子回道。
他们确实在楚九辩起床之前就洗漱好,吃过饭了,这样才能好好伺候主子。
楚九辩不由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又朝正屋看去,小金子和小银子正在里面打扫。
这五位是他今后要长期相处的邻居,虽然他们都是秦枭的人,但如果楚九辩和秦枭也在明面上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那他四舍五入和这五人也算得上同僚了吧?
都是同僚了,那未来一起吐槽秦枭这个“上司”,聊聊对方每日的行踪八卦,是不是也没问题?
楚九辩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不多时,他吃完早饭,便又慢慢在院子里踱步。
小祥子守在他不远处的位置,小金子小银子在给院里的花花草草修剪枝丫,处理杂草,而水清水云也把刚刚用过的餐具放回厨房,交给粗使婆子后便也来了正院,安静立在正屋屋檐下。
楚九辩眯眼看了看初起的朝阳,耳边不时有鸟雀的几声鸣叫。
真是个适合谈心的好日子啊。
于是,本就注意着楚九辩的五人,就忽然听见他轻叹了口气。
众人不由看过去,就见朝阳洒落,谪仙般的公子身着藏青色长衫,红色的里衣领口衬得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通透细腻。
而他那双浅色的瞳孔,正遥遥望着养心殿所在的方向,好似有千般万般的悲伤无人可诉。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几人脑海中几乎同时涌现出这两句词,而面前的楚九辩,也好似变成了诗中那位正在思念爱人的多情人。
水云最是多愁善感,见此场景不由心中一酸,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说罢,她才恍然自己好似越界了,当即行礼告罪。
楚九辩却摆摆手,说:“无妨。”
而后他就又深深叹了口气。
这回小祥子也忍不住了,关心道:“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和奴才说,奴才定竭尽全力为您办成。”
楚九辩看了看他,又扫过其他人,这才道:“倒是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思念你们大人罢了。”
“思、思念......”小祥子艰难道:“我们大人?”
楚九辩垂眸不再多言,只身形落寞地立在那,好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留给其他人无尽的想象。
不要小看人的想象力,自由的猜测和脑补,远比楚九辩自己编出一个故事更加吸引人。
果然,此刻院里除楚九辩外的五人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惊诧和不可思议。
小银子抓心挠肺得难受,忍不住起身悄悄退出了院子。
关于楚九辩的事他们其实都知道的不甚清楚,只知道对方好似是在登基大典上从天而降的神秘人,还会预测降雨之类的,众说纷纭。
只是这些说法中,没有一条能与“楚九辩思念秦枭”这事对上的。
小银子快步出了瑶台居,目的明确地直奔养心殿,准备找那里伺候的小太监们问问,他必须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然真要吃不下睡不着。
楚九辩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却只做不知。
去吧,打听吧,总要把“情劫”这事打听回来才行啊。
脑海中忽而再次响起提示音:【恭喜宿主,您的信仰值已经达到80,有望午间破百,请再接再厉。】
楚九辩眼睫不由轻颤了下。
与此同时,吏部侍郎家中,后花园内未出阁的高门小姐们正聚在一起,足有十二、三人,加上各自侍候的贴身丫头,足有三十多人。
正值花样年华的姑娘们各个俏丽漂亮,只是穿着的裙子却是单调的几样颜色,且都有些沉闷,像是粉色、黄色这样鲜艳漂亮的颜色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倒不是姑娘们不爱这些,只是如今染布工艺差,能染出来的不过就是那几种而已。
一位穿着纯白色长裙的少女站在凉亭中,手中一把团扇轻轻摇着,她活泼清亮的嗓音含笑道:“我最喜欢那句‘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当真是美。”
“苏二小姐这是喜欢月满西楼的美景,还是喜欢谁寄回的‘锦书’啊?”另一位小姐意有所指地打趣。
顿时姑娘们都娇笑出声。
苏喜儿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臊:“胡说什么,不准笑了!”
姑娘们笑的更是开怀,闹的苏喜儿忙找了处位置坐下来,将自己藏在身边姑娘的身后。
身边这姑娘正是吏部尚书家的赵三小姐赵熙,见状也是笑,但还是护着身后之人,道:“好了好了,不准闹她了。谁再来说说这词才是正经。”
便又有一姑娘起身,念出自己最爱的那句,众人总算跳过了方才那茬。
赵熙这才回身看身边的苏喜儿,见她脸蛋还红着,不由又是一笑。
苏喜儿更羞了:“你也闹我。”
“好好,不闹了。”赵熙握着她的手,又凑近了些,在她耳边小声道,“听闻那安总军近日很是得脸,你父亲总该看他顺眼了些。”
苏喜儿脸上热意更甚,下意识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听到她们聊天,才稍稍放松了些。
提起心上人,她也忍不住想和小姐妹说一说,便拉着人起身朝别处去。
赵熙索性就将人带去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好好聊起来。
“父亲近日确实不再对他横眉冷对了。”苏喜儿眼里满是笑意,“只是父亲舍不得我这么早出嫁,又想着那人是个武夫,不会疼人呢。”
赵熙立刻道:“谁说武夫就不会疼人了?我瞧着那安总军少年英才,与其他武夫便是不同的。且你若是嫁过去便是低嫁,他家中又无长辈,你过的定会自在。”
“母亲也觉着如此。”苏喜儿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落寞,“可到了如今,我与他也不过见过那么两次,或许只是我单相思,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怎么会。你长得好性格好,家世也好......”赵熙压低了声音,才继续道,“再说你父亲又是纯臣,正是宁王大人需要结交的,安总军又是宁王大人的手下。只要你有意,那这婚事定会成的。”
这京中权贵关系错综复杂,大部分都与四大世家与各路藩王牵扯不清,但这位户部尚书苏盛却不同,他祖上是跟着武宗打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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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后来几代传下来也都是忠于皇室的纯臣。
如今秦枭就代表着百里鸿,代表着皇室,苏盛与他结交也无人会觉得不对。
苏喜儿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可少女心事,总想着若是心上人也对自己有意才好。
见她如此,赵熙心中不忍,想了想便凑近了她耳边,悄声道:“不若这般......”
京城另一处宅院中,年轻的夫人们也凑在一处,赏的也是那首《一剪梅》。
与那些小姐们不同,夫人们面上虽也笑闹着,可之间总好像隔着些什么。
而她们谈着诗词,渐渐却又聊起了人。
从那两位红遍京城士族圈层的诗仙和易安居士,再到那位神秘的“九公子”。
“那九公子竟能知晓仙人们作的诗词,怕不会真的是个下凡的神仙。”
“我瞧着八成是呢,不然登基大典那样戒备森严,便是那江湖上最厉害的轻功高手,也做不到悄无声息地出现吧?”
“这世上竟真有神仙,我这心里怎么反倒有些慌了。”
“我昨夜也一直没睡,今日一早就忙来找各位了。不若下午咱们结伴去趟灵觉寺,叫大师为咱们念念经文,也能安心些。”
“正是呢,那就这般说定了。”主家的夫人便道,“中午咱就都在这用了饭,歇一歇,便去庙里。”
各家夫人便忙让自家丫鬟回去禀报家里,备上车马。
之前她们也是信这些神鬼之说的,也常邀着一同去庙里祈福,可如今“神仙”真的到了眼跟前儿,她们却又心慌恐惧,也不知道怕的什么。
不过她们这样的敬畏之心,对楚九辩这位“神仙”来说,却是顶好的事。
这不一上午时间,他眼见着自己的信仰值一路涨上来,如今已经到了“98”的高数值,再来两点信仰值,他就能开启神域了!
在这样激动的心情下,他见到了下早朝后赶来的秦枭,和他身前半步走着的小皇帝。
小祥子等人当即跪地请安。
按理说楚九辩现在真正的身份就是个“平民”,还是黑_户,可他却根本没想着跪。
拍戏是拍戏,真要让他跪谁,他心里别扭,更别说还是跪个三岁的小朋友。
而且他现在给自己的身份是“神仙”,哪能按人类的规矩走?
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想着他这样站着是失礼,反倒觉得就该如此。
就连秦枭,也从未提过要楚九辩给他见礼。
百里鸿小短腿倒腾的还挺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楚九辩身前,仰着头看他,眼睛晶亮晶亮的。
许是天气热,他这一路虽然是坐着步辇来的,但也晒的小脸通红,额发湿润。
这就是小时候的男主啊。
楚九辩见他头重脚轻,怕他一个不小心向后仰倒,便蹲下来。
他露出一抹和善的笑,主动开口道:“你好,陛下。”
秦枭站在百里鸿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既不过分接近,也不离得太远,恰恰好是一个能不给人压力,但有危险又能第一时间将百里鸿护住的位置。
百里鸿感受到楚九辩的善意,当即也笑出一口小白牙道:“你好,楚九辩。”
被这么大点的小孩直呼大名,楚九辩觉得还挺好玩。
“楚九辩。”百里鸿迫不及待地问道,“好玩的东西在哪?”
楚九辩抬眼看向秦枭。
对方神态自若,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还好玩的东西,秦枭这个狗东西又跟他耍这些心机。
如果他没做出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小皇帝就会觉得不好玩了?
那楚九辩算不算“欺君”?
是不是又要下大牢?
楚九辩面上一派淡然,起身道:“跟我来。”
说罢,他便朝正屋走去。
早在半个时辰前,楚九辩就估摸着早朝结束的时间,把冰做上了。
如今天气热,制冰的时间肯定会拉长一些,但半个多时辰绝对够做好了。
果然,当他推开正屋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成了。
他走进屋里,又转头看向门口。
小皇帝和秦枭也先后走了进来,而两人的表情也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秦枭不自觉地蹙了下眉,而百里鸿则是惊喜道:“楚九辩,你屋子里好凉快啊!”
楚九辩就笑着指向屋子正中间摆着的大木桶道:“陛下,那就是好玩的。”
百里鸿没有第一时间跑过去,而是抬头看向秦枭。
秦枭目光落在那木桶上,隐隐猜到了什么,心脏竟然不自主地开始狂跳。
那若真是......
面上轻佻自在的神情早就不知所踪,他迈开长腿,几下就走到那木桶前朝里看去。
下一刻,脑海中某根弦似乎骤然崩断。
竟真的是冰!
11. 备选信徒
百里鸿见舅舅去了桶边,自己便也忙跟上去。
他个头和那木桶几乎一边大,踮着脚才能勉强看到桶里那更小一些的木盆。
木盆中,此刻晶莹剔透,赫然是满满一盆的冰块!
小朋友一下就瞪大了眼,和秦枭有五分相似的脸上满是错愕。
楚九辩饶有兴致地去看秦枭的神情,将他面上隐藏极好的惊诧收入眼底。
还以为这人真的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看来也还青涩着呢,这不还是泄露出一丝情绪了吗?
感受到来自身侧的注视,秦枭才把视线从那一木盆的冰块上收回来。
他幽暗的瞳孔深处隐着难言的情绪,直直望入楚九辩眼中。
楚九辩一米八三的身高,在男性中也算高的了,但秦枭却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估计有一米九。
这般情形下,他的身高优势和凌厉的气势,刹那间就给楚九辩带去极大的压迫感。
楚九辩却不闪不避,微微抬眼,冲他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问道:“宁王大人,这东西好玩吗?”
不等秦枭反应,就有一道清脆的童声从下方传来:“好玩!”
百里鸿小手攥着桶边,费力地踮着脚,仰着脑袋看一旁的两个“巨人”,兴奋道:“楚九辩,你有好多冰啊!好凉快!”
小孩子本就不如大人那般抗热,这段时间又暑气正盛,百里鸿夜里热的睡不着也是真的,不过没有因此哭鼻子罢了。
如今看到这么大一块冰,他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只是手太短,够不着。
小朋友叽叽喳喳地表达着自己有多满意这个“玩具”,不过他毕竟聪慧,很快也发现了两个大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便渐渐息了声。
秦枭轻轻转动拇指上的扳指,眸中也浮现出笑意,顿时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便散了个干净。
“好玩。”秦枭微沉的嗓音带着笑,“当真好玩极了。”
楚九辩还算满意他的回答,道:“这东西应该可以为大人消愁了,那大人答应我的事呢?”
秦枭从善如流:“这宫里就是九公子的家,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九公子?”楚九辩眼角微抽,好二的称呼。
秦枭就笑:“如今九公子的名声可是传遍了上京城,连骂我的人都少了,本王还得谢谢你。”
虽说秦家威名赫赫,在百姓中的名声也极好,但自从之前他在神武门前杀了三日三夜的各方探子后,民间对他就是骂的多,夸得少了。
尤其是那些世家权贵,背后都骂他心狠手辣,狼子野心。
可如今这些人都想方设法想要接近楚九辩这位“仙人”,竟也顾不上骂秦枭了。
楚九辩猜到是怎么回事,便道:“宁王大人若真的想谢我,不如再给我行个方便。”
如果能再出宫转转就更好了,也不知道这古代和他曾经演戏时候的场景一样不一样。
“宫外危险。”秦枭大言不惭,“待哪日本王空下来,亲自带公子出去转转,如何?”
这就是还要管着他,不过能让他在宫里随便活动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
楚九辩本也只是随口试探,见说不通便也不和他扯皮。
秦枭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道:“那就三日后。三日后我带你出去。”
这回楚九辩是真有些出乎意料,不由狐疑地打量对方,这么好说话?
怕不是到时候又要耍赖。
秦枭却转移了话题,他难得正色地对楚九辩拱了拱手,道:“请公子帮我制冰。”
他没有开口就让人把制冰之法交出来,楚九辩却没想藏着掖着,直言道:“我说了送你法子,不会言而无信。”
他可不会像秦枭先前那样,打赌输了还赖账。
秦枭毫不犹豫拱手道:“那本王就替百姓和陛下,多谢公子了。”
如今世家权贵虽然也有存冰的地窖,但都不在京里,最近的也在京郊。
路不好走,加上这么热的天,冰运进京来也要化了大半。
如今秦枭有了这制冰的法子,那直接在京里做了卖出去就省事许多,那些权贵又不缺钱,对让自己过的舒服这事上也从不含糊,这售冰的生意定是一本万利。
国库空虚的问题,自然也会迎刃而解。
楚九辩没想到秦枭竟真会认真和自己道谢,尤其没想到他还会说出“替百姓、替陛下”这样的话。
狼子野心的奸臣反派,会有这么正直?
怕不是要从这制冰的收益里贪走一大半。
不过这些与楚九辩无关,他的目的只是换得自由而已。
他本来还想和秦枭说硝石能制造火折子和烟花的用途来着,但倒也不急于一时,如果三日后秦枭真的说到做到带他出宫,那届时他再说也不迟,就全当又一次交易了。
“你先把那盆冰拿出来吧,我教你怎么做。”楚九辩对秦枭道。
洪公公知道秦枭有事要和楚九辩商议,便领着小祥子他们都守在主屋外,所以现在屋里就他们两个大人和一个三岁大的小皇帝。
楚九辩不想干活,小皇帝干不了活,就只能秦枭来。
他倒也不磨叽,听了楚九辩的话后,便当即去将盛满冰块的盆拿出来,放到了地上。
百里鸿刚刚够不着,如今可算是能碰,也能看的更仔细了。
“楚九辩,我可以摸摸这个冰吗?”小朋友蹲在冰盆边,可怜兮兮地仰着头看过来。
“这就是送给陛下的。”楚九辩道。
百里鸿当即笑出一口小白牙:“谢谢你楚九辩!”
“陛下客气了。”楚九辩都想伸手揉揉小男主的脑袋,这么可爱的娃娃,长大后却变得雷厉风行,行事果决,也不知道秦枭是怎么养的。
百里鸿伸出小手,在冰块上小心地摸了一下,被冰的一抖,忙把手收回来放到肉乎乎的脸蛋上。
本来热的通红的小脸感受到凉意,舒心极了。
尝到甜头的百里鸿眼睛都亮了,便一次次重复这个动作,给脸蛋降温。
而不远处,楚九辩已经指挥着秦枭,给另一个盛好水的木桶里倒入了剩余的硝石,再让他拿着木棍搅拌。
搅拌到差不多了,就让他在小一些的盆里放满水,又将盆小心放在木桶里,保证它能被木桶里的水包裹住。
“可以了?”秦枭问。
楚九辩点头:“可以了。”
秦枭有些惊讶。
如此简单的事,先前竟没有人发现过吗?
他方才碰过有硝石的水,水是有些凉的,若是太医院那些人不小心将硝石掉入水中,想必也能发现些什么吧?
是没有过这样的意外,还是这些人没动过脑子?
楚九辩几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道:“这法子是简单,但前提是硝石需要提纯。”
“提纯?”秦枭刚刚也发现了,楚九辩这里的硝石和他见过的不一样,但只以为是磨碎了而已。
“小祥子他们都会,你去问他们就行。”
“好。”秦枭垂眸看向面前的水盆,里面的水还没什么变化。
“需要多久?”他问。
“快的话几刻钟,慢的话半个时辰。”
秦枭颔首,这比他预想的要快不少。
“这硝石当真神奇。”他道。
“它的用处可不止这些。”楚九辩有意提醒了一句。
秦枭侧头看他,便见青年冲他淡淡一笑。
秦枭便也笑了。
看来这硝石更多的用处,需要看以后了。
百里鸿见他们办完正事,终于有机会插嘴,便忙起身走到楚九辩面前,仰着头问道:“楚九辩,你见过我母后吗?”
楚九辩一愣,蹲下来看他:“你母后?”
“对。”百里鸿眼中满是期待,“我母后也去了天上,变成了神仙,你有没有见过她?”
他还从来没见过谁能做出冰来,所以楚九辩肯定是神仙!
秦枭垂眸看着外甥圆圆的小脑袋,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止住。
他看向楚九辩,有些好奇这位“神仙”会怎么说。
楚九辩脑海中不由想起原著里对那位先皇后的描写,那是一位聪慧勇敢,且温柔美丽的女性。
“我没见过她。”他道。
小皇帝肉眼可见地失落。
“但我听说过她。”楚九辩又道。
百里鸿一愣。
“她很强大,她一定希望你和她一样勇敢坚强。”
这不是楚九辩说的话,是原著里那位皇后临死之际的想法,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长成一位顶天立地的明君,能为大宁开创一个盛世。
百里鸿的眼眶顿时红了,不过硬生生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我记得呢,母后说过,人要勇敢。”
【恭喜宿主!您的信仰值已累计突破一百积分,现已开启神域功能,可随时进入并邀请一位信徒。】
楚九辩心一跳。
刚才秦枭他们来之前积分还是98,且已经有一阵没再涨,如今竟然直接突破了一百。
对了,神域和空间功能都是算累计积分的,之前楚九辩消耗过1.5个积分,也就是说他刚刚又涨了0.5个积分,累计积分就到了一百。
他看向面前已经把眼泪忍回去的小皇帝,知道这0.5积分是哪里来的了。
真是个好孩子,他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里的三人都没再说什么,而水盆里的水,也逐渐冷却,慢慢冻结成冰。
秦枭始终都站在旁边,亲眼看着水变成了冰,心中不说震撼是假的。
待冰块缓缓凝成后,他就伸手轻轻碰了下。
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指尖都微微发颤。
他看向楚九辩,双眸幽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九辩却早就急着进神域了,如今四目相对后,便立刻道:“没事的话,大人也该去忙自己的事了吧?”
这是赶他走呢。
秦枭轻笑一声,也不再多打扰,带着小皇帝离开了瑶台居。
屋里那两盆冰自然是没带走,但知晓硝石提纯过程的小金子小银子却被带走了。
待他们离开后,小祥子和水清水云才进了主屋伺候。
不提他们看到那两盆冰块后有多震惊,楚九辩已经躲进了卧房,吩咐不让人打扰后,他便迫不及待躺到床上,打开了系统界面。
之前还黯淡的【神域】板块如今已经亮起,楚九辩毫不犹豫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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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
刹那间,他就觉得头重脚轻,失重感袭遍全身,足足过了两三秒的时间他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脚下也好似踏上了坚硬的地面。
他稳住身形,缓缓睁开眼。
一片虚缈的白雾萦绕在身边,缓缓流动着,让他一时分不清这里是真实还是梦境。
【宿主您好,神域已经开启。在神域中,您与信徒都以“思维”的形式存在,身体仍在原本的三维空间中,呈现出沉睡的假象。】
【作为神域空间唯一真神,您有权对神域内所有物品做出任何形态上的改变。为保证您的隐私,您也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形象或装扮。】
系统公事公办,从来不说废话,三言两语就把神域功能介绍完毕。
唯一真神。
楚九辩咀嚼着这句话,随即心念一动,身周的白雾便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望不到边界的纯白空间。
空间内空无一物,只有脚下的地面实质存在。
除此之外,前后左右,以及向头顶看去,都只能看到延伸出去的空间,却看不到尽头。
这是神域本来的样子。
楚九辩唇角弯出些弧度,转身朝身后看去。
纯白无物的空间骤然震动起来,忽而八根巨大的罗马柱拔地而起,一直向上延伸,直至白雾出现,遮住望不到尽头的头顶空间。
白雾缓缓游动,隐约可见其中好似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的阴影。
楚九辩迈步,脚下便出现一级接一级的白玉阶梯,左右延伸看不到尽头,直至隐入白雾中。
二十七步之后,楚九辩站定,脚下便延伸出一块崭新的地面。
一把厚重宽大的白玉宽椅在此缓缓凝成,椅背高直,扶手宽大。
楚九辩向前迈了两步,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
同时,他身上的服饰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他穿越而来时穿的那一身,极近华丽。
他姿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靴子上的宝石珠链发出细细的声响,椅子也随着他的身形调整到最合适的样子。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二十七级台阶下,已经出现了一张白玉长桌,长桌上空无一物,只有在长桌前正对着楚九辩的方向,摆着一把高背椅。
那是信徒的席位,目前只有一个。
楚九辩单手撑着下巴,不由幻想了一下,当这桌子前坐满了人,看起来岂不是就像最后的晚餐?
而他就是作画之人。
他轻笑了声,一缕白雾自天上倾泻下来,隐隐约约挡在了他与长桌之间。
只不过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还是能看得清长桌及信徒席位之上的人,长桌边的人却由于视觉问题看不到楚九辩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伸出手,一张半遮脸的青铜面具在掌心浮现。
他戴上面具,这才重新呼叫系统:“怎么连接信徒?”
【已更新系统卡牌库,请宿主抽卡选择。】
不是说想带谁进来都可以吗?
楚九辩蹙眉,抽卡这东西可不稳定。
或许是因为在系统空间内,所以系统直接将卡牌投放到了楚九辩眼前的虚空处,一共六张。
【请宿主抽取关键词。】
楚九辩明白了,是抽卡先选一个关键词,然后再选择和关键词相关的人成为信徒。
只是这些卡牌上都没写明都有哪些词,他只能随手点了其中一张,顿时另外五张便被系统收了回去。
剩下这一张卡牌上逐渐浮现出两个繁体字——武装。
楚九辩抬眉。
运气不错啊,他如今缺的就是自保能力,若是能有自己的武装队伍,那他和秦枭周旋的时候也能更有底气。
【已确认关键词,正在为宿主选择符合条件的信徒人选。】
【选择完毕。共保留四张人物卡牌,请宿主选择。】
系统选择信徒的要求很复杂,所以楚九辩本也没想着能有太多人可供选择,如今能有四张已经算是不错了。
关键词卡牌被收回,新的四张卡牌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先前的盲选,眼前的四张卡牌上写着“备选信徒”的姓名、身份,以及代表的武装势力。
楚九辩一眼扫过去。
【平西王百里征,35岁,皇帝百里鸿之五皇叔,封地四川。武装势力五万四川军。】
【安淮王百里明,18岁,皇帝百里鸿之堂兄(四皇叔之子),封地河南。武装势力三万河南军。】
【漠北军主帅江朔野,25岁,先-镇北侯之孙,家族已没落。武装势力八万漠北军。(推荐!)】
楚九辩看到括号里“推荐”两个字,有些好笑。
这算是系统的私心吗?
不过比起前两个皇亲国戚,这拥有八万大军的漠北军主帅确实更合适,实力瞧着比前两个也强不少。
只是漠北,离上京也太远了,如果楚九辩真有什么事,对方能不能赶来都两说。
先待定。
他又看向最后一张卡牌,而后表情瞬间空白了一瞬。
只见那卡牌上写着:【宁王秦枭,25岁。武装势力五万秦家军精锐、一万*****。(不推荐!)】
12. 吾乃神明
秦枭?
楚九辩又看了一遍,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个秦枭无疑。
这可真怪了。
按照系统对于神域功能的解释来看,秦枭不会影响他完成系统任务,也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否则系统不会把他纳入选择范围内。
可系统却又标注“不推荐”,这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秦枭是反派吗?
楚九辩现在还摸不清系统的来历和目的,所以也猜不到对方这一行为背后的动机。
但即便系统不提示,他也不会选择秦枭成为自己的信徒。
因为他百分百确定,即便自己伪装的再好,秦枭都能瞬间猜出他的身份。
毕竟最近在对方身边神神叨叨的,就他楚九辩一个,想猜不到都难。
所以很有可能他前脚把秦枭拉进来,对方后脚就直接干死他。
那就得不偿失了。
“系统。”楚九辩问道,“这次我没能选择到的人,以后还有机会选过来吗?”
【是的宿主,卡牌库里的关键词可以被重复抽取。】
【比如您这次选择了“武装”卡牌,下次仍有机会抽取到此卡牌,而与关键词相关的“备选信徒”身份卡,也会随着关键词卡牌被抽取而再次出现。】
那就是以后还有机会再次抽到面前这些人。
楚九辩看向秦枭的卡牌,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兴意。
等他有了能和秦枭平等对话的实力之后,一定要把对方带进神域,让他看看自己“唯一真神”的本事。
让这位宁王大人,心甘情愿为他俯首称臣。
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楚九辩还是要先收纳一个能为自己服务的武装力量,以及一个绝对忠诚于他的统帅。
他不再犹豫,指尖隔空在第三张卡牌上轻点了一下。
顿时,另外三张卡牌便消散成白烟,唯有这张卡牌飘到楚九辩眼前,放大到电脑屏幕那么大。
而卡牌上的字,也在此时如同水墨画般晕染开,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崭新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简陋的营帐,看着和楚九辩如今的卧房差不多大。
只是这营帐里的摆件和家具,比起楚九辩卧房里的,简直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只有一张床和一套餐桌椅,而后便是一个挂着银白色盔甲的木架。
显然,这应该就是那位漠北军主帅江朔野的营帐了。
营帐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楚九辩定睛看去。
阳光自门外洒进来,自身后笼着来人,使楚九辩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身形高大,脊背挺拔,肩膀也较普通人略宽一些。
那身影走入门内,反手合上门,而后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直接对着壶嘴就灌了大半壶进去。
放下水壶后,楚九辩才看清对方的脸,心中讶异一瞬,没想到这人长得还挺帅。
不过他不是秦枭那种五官俊美的帅,而是一种更加硬朗粗犷的帅,如果说秦枭是一头善于蛰伏伪装的恶狼,那这人就是一头沉静的雄狮。
而他左侧眉骨上有一条拇指长、锋利深刻的刀疤,截断了浓眉,更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人一看就很能打,而且是那种有勇有谋,稳重谨慎的主帅类型。
楚九辩越看越满意。
画面中的年轻将军随意擦了下唇边的水渍,而后便朝床边走去,似乎是想睡个午觉。
不过刚走出两步,他就脚步一顿,侧头朝屋中某处看去。
那里空无一物,可他却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窥视着他。
楚九辩隔着卡牌上的画面与江朔野对上视线,微抬了下眉。
不可否认,对方这一瞬间蓬勃的杀意,令楚九辩有些头皮发麻。
但也仅此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楚九辩的心不由沉了沉。
这是一位上过战场,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大将军,可他刚才发现,这人带给他的威胁感,竟然远比不上秦枭给他的。
但这绝对不是因为江朔野弱,而是因为秦枭这个人,更可怕。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楚九辩心想。
江朔野在营帐中仔细看了一圈,确定什么都没有,才有些迟疑地走到床边坐下来。
这人太警觉了,而想要将信徒拉入神域,就必须在对方沉睡或者放空的状态下才行。
为了不浪费时间,楚九辩让系统关了画面。
江朔野太谨慎了,如果他一直察觉到有窥探的视线,想必都不会睡觉。
所以还是直接等系统将人带进来就行了。
营帐内,江朔野不再感觉被窥视,这才脱了鞋躺到床上,身上操练了半日的脏衣服也不换,就那么闭上眼打算睡了。
定是最近鞑靼人在边关蠢蠢欲动,而新练的这批骑兵又太差劲,他才紧绷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他揉了揉僵硬的眉心,缓缓呼了口气。
不多时,才朦胧间好似睡了过去。
可下一瞬,他就又感觉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盯上,本能的畏惧袭上心头,他倏然睁开眼。
眼前一片白茫烟雾,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就有强烈的失重感传来,整个人急速下坠。
他运动真气,在落地的瞬间变换姿势,膝盖弯曲泄力,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稳稳落地。
落地后他立刻站起身,浑身肌肉紧绷,双手紧攥成拳,凌厉的双眸直直望向前方。
前方依然是涌动着的白茫雾气,但他却知道那股可怕的威压就来自那雾气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在哪?
前方又有什么?
江朔野呼吸绵长而平稳,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
他扫过四周毫无变化的白雾,谨慎迈步,无声地朝前方一步一步走去。
白雾好似没有尽头,但他刚走了没几步,雾气却已经消散了不少。
他也从只能看到脚下一片地面,到能看清两步远的距离。
就这般走了十多步,眼前的雾气几乎全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白色的,十多个校练场那么大的空间。
这空间四四方方,四周延伸进白雾中,正中间则是一张长约六丈的白玉长桌。
桌边此刻只有一把椅子,椅背背对着他。
原来是梦。
江朔野明白了,也就只有梦才会这么荒诞诡异,只不过这次的梦格外真实罢了。
他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下来,但仍本能般警觉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动静,自然也没有忽略正前方那股可怖的威压。
但因为知道是梦,他到底是没了一开始的防备,也有心情分析面前的场景。
想来那桌边的椅子就是为他准备的,是他做梦要吃大餐?
江朔野并不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属实没想到自己会做梦梦到一个古怪的餐桌。
莫名其妙。
他抬步走至桌前,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椅背。
入手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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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玉质都要好。
他又细细看去,发现椅子和长桌上都有些痕迹,像是古老的字符,又像是什么图腾,但却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就好似天然就长成了这般。
真是神奇,不愧是梦境。
江朔野坐到椅子上,双臂置于扶手之上,抬眼朝正前方看去。
按照“梦”的发展,桌上应该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吃的喝的,也可能出现什么花花草草,总归不能用常理推测。
只是他等了一会却不见周围有什么变化,反而因为这种极致的安静,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微微蹙眉,打算再向前走去看看。
只是他刚准备起身,就发现前方十多丈远的地方,那些缓缓流动的白雾开始变得稀薄。
而且是越向上越薄。
江朔野抬眼看去,心脏忽然沉沉一跳。
只见在隐约的白雾之下,竟有些庞大的暗影在缓缓游动,像是......龙。
而在那些暗影之下,居然还摆着一张宽大的椅子。
椅子上,则坐着一个朦胧而巨大的身影,双腿交叠,单手撑着脸,姿态慵懒。
那身影似乎知道他看了过来,竟然缓缓坐正了。
而随着对方的动作,本来安静的空间内也响起了细碎的脆响,像是珠宝首饰的碰撞声。
看来,这就是压迫感的来源了。
即便知道是梦,江朔野还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不过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起身防备,而是开口问道:“何人作怪?”
话落,纯白空间内忽而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
接着便是略有些懒散清冷的嗓音,含笑道:“欢迎来到神域。”
江朔野蹙眉看着那身影,知道这话便是那人说的。
只是,神域是什么?
“你到底是谁?”他问。
楚九辩垂眸看着台阶下的男人,男人的眼神望着的并不是楚九辩本人所在的位置,而是在更高处他做出来的巨大投影之上。
若是江朔野此刻能看清全貌,就能发现楚九辩本人还不如他高大,但对方身后如同“法天象地”的投影却宛若神明。
楚九辩指尖轻敲了下扶手,开口道:“吾乃神明。”
这么多年的演员没白当,他想改变一点声线轻而易举。
而优秀的台词功底,使他念出这些自己都感觉到中二和羞耻的台词时,一点都不尴尬,反倒很令人信服。
江朔野仰头看着他,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梦,真是越来越扯了,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于是放松下来的他也不如平日在军营那般沉默冷硬,反倒来了点谈兴,问道:“那阁下是哪位神明?”
他自己不相信什么神不神的,但也听过一些神明的名号,也不知道自己梦到的这位会是谁?
这个问题楚九辩早就想过了。
他不可能冒充任何一位传说中的神明,只能编一个。
而他之后要靠着信徒们收集信息、培养势力,所以要有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需要他们做这些,身份也就不能太高大上,反而要接地气。
这样等之后他真的需要暴露身份了,也不会“见光死”,而是给信徒们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思来想去,他还真找到了一个格外合适的身份。
楚九辩声音清冷散漫,在偌大的神域中回荡。
“你可以唤吾为——”
“大祭司。”
13. 首位信徒
“大祭司。”
江朔野轻声念了一句。
这是什么神?没听过啊。
而且这大祭司听着像是搞祭祀的,这即便是神,怕也是个野神。
江朔野平日里不是练兵,就是在练兵的路上,几乎没有时间休息,也很少把脑子用在与练兵无关的事情上。
如今在梦里,他倒是能发散思维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楚九辩坐于高位,能将下方之人的神态尽数收进眼底。
眼下见人好似有些出神,便知晓对方这是不信他,都没把他当回事。
他轻笑一声。
纯白空间忽而震动起来,炸雷般的声响将江朔野从思绪从惊醒。
江朔野眸色一厉,当即从座椅上起身。
几乎在他起身的瞬间,脚下的地面便骤然塌陷。
亏得他轻功和反应能力都上佳,这才踏着椅背,借力飞身而起。
而后他便抬起拳,直直朝着楚九辩的虚影袭去。
便是在梦里,也断没有被人压着打的道理。
迷雾中传来一声低笑,江朔野动作一滞,浑身的力量竟好似瞬间被抽干。
他心中大骇,从未感受过的无力感和慌乱袭上心头。
面前这个大祭司,他打不过。
不,应该说,他和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他在对方面前就像个手无寸铁,甚至还不会爬的幼童!
这可真是个噩梦。
还是快点醒来吧。
江朔野脑海中有强烈的想要苏醒的渴望,同时,他因为力竭连内力都调动不了,轻功便也失去着落。
于是,他就像是毫无内力的普通人一样,从高处向下跌去。
风声钻入耳中,眼前纯白的空间重新被大雾包裹。
在最后,他看到那个巨大的大祭司虚影,好似垂眸望向了他。
江朔野瞳孔骤缩。
下一刻他猛然睁开眼,整个人也本能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快速起伏,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和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过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江朔野的自我调节能力超乎寻常。
他也只深呼吸两次,便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而后,他下意识朝临睡前注意过的方向看去,仍然空无一物,也没有被窥视的感觉。
嗓子干涩,喉结滚动了下。
他下床走到桌边,把剩下的半壶水也喝了个干净,这才舒服些。
只是他眉心紧锁,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放松。
方才那场“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差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甚至有种自己真的会死在那里的错觉。
那真的是梦吗?
可若不是梦,又会是什么?
江朔野生性谨慎,他不信怪力乱神,但却也不会贸然剔除任何不安定因素。
看来他要查查周围的人和事了,别是有什么人对他动了手脚。
神域内。
楚九辩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长桌,若有所思。
刚才他只是想给江朔野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没想真的摔死对方,可没等他操控白雾接住人,人就直接消失了。
系统告诉他说江朔野已经醒了,所以才会离开神域。
所以说,神域其实就是“梦境”的高级体,它比梦境有逻辑,且有楚九辩这唯一的主人。
但神域也保留着“梦境”的特点,像是“高坠、濒死”等,都有可能促使神域中的人提前苏醒。
【宿主不必忧心,待信徒相信您“神”的身份,就不会再主动离开神域了。】
楚九辩点头。
这个道理他懂。
如果信徒相信了他神的身份,也就成了他的绝对拥护者,自然会对他的大部分决定都言听计从。
届时他让人离开,人就会离开,他不发话,信徒们就不会随意走。
所以说到底,他还是要演好一个“神”,这样才能让信徒对他唯命是从。
可如今江朔野并不信他,甚至还觉得刚才的经历只是个梦。
这样可不行。
当然,如果楚九辩接连几次将人拉进神域,或许对方会相信他有神异之处。
但比起相信他是神,估计以江朔野那样的性格和思维,认为他是“妖物”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而且作为一个神明,只得到信徒的畏惧是不够的。
楚九辩也该相应地为自己的信徒提供一些什么,好让信徒们对他既敬畏又爱戴。
还是那个道理,想要达成合作,就要看对方需要什么。
说到底,楚九辩和信徒之间其实就是合作关系。
他需要信徒成为他的势力,以备不时之需,而信徒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听他的话,总要得到些好处才行。
驭人之术,就是打一棍子给颗糖,再简单不过。
如今楚九辩已经给过江朔野“一棍子”,是该给颗糖了。
“系统,能不能看看江朔野在干什么?”
【请宿主购买永久‘卡牌可视’功能,购买成功后,您可以随时通过卡牌查看已绑定信徒的现状。】
楚九辩:“......要多少积分?”
【回宿主,只需20信仰值。是否购买?】
这个功能很实用,未来肯定会多次用到。
于是楚九辩没犹豫,果断道:“买。”
20信仰值扣除后,属于江朔野的那张人物卡牌,便再次出现在楚九辩面前。
卡牌放大展开,画面里不再是单调的营帐,而是黄沙漫天的戈壁荒漠。
江朔野抱臂立在一处,眉心紧蹙,冷厉的视线落在前方的骑兵队列上。
纵列各五十人的骑兵方阵,由高头大马和身着盔甲的军士构成,打眼看去还算齐整。
领队的百夫长高喊了一声口令,整个方阵便齐齐朝远处奔袭而去。
只是最初还能勉强保持整齐的队列,刚走出去几步便乱了。
马不听话,军士们也显得慌乱,他们死死夹着马腹,可还是有不少人被颠下来。
就这样的队伍,连走起来都难,更别说拿起长枪杀敌了。
江朔野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黑成锅底。
楚九辩看乐了。
如果说现在的江朔野最想要什么,应该就是把这群骑兵训练好吧?
现在正值草长莺飞的季节,鞑靼这样的游牧民族也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想必他们会借此时机骚扰边境,抢些吃的用的,以备过冬。
而驻守北疆的漠北军,只有更加强悍骁勇,才能震慑对方。
楚九辩的目光从江朔野身上移开,投向那群稀稀拉拉回来的骑兵队伍上。
这个时候的大宁,铁全用来制作兵器,也没人研究用铁还能做些什么。
因而像是能保护马蹄的马蹄铁,方便骑马以及提高马上战斗力的马镫和马鞍,都还没出现。
想来若是这几样东西装备到战马上,骑兵的实力定会提高不少。
“系统。”楚九辩问道,“如果我画了图纸,能送到江朔野那边吗?”
【可以送到,不过需要宿主您开启神域,在神域中交与信徒。】
“那我怎么能把图纸带进神域?”
他刚才进神域的时候,身边什么东西都没带进来,只有衣服是穿着进来的。
【请宿主花费三十信仰值,永久开启神域内交易功能。功能开启后,宿主与信徒可进行双向交易,宿主可以直接带系统外物品进入神域,信徒也可在宿主同意后,带其余物品进入。】
楚九辩:“......”
他总共也就那么点积分,又要!又要!
积分这东西,该省省该花花,这个交易功能必须开启。
但是三十积分真的好贵。
楚九辩和系统杀了杀价,系统这个半智能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卡顿了一会才恢复正常道:【成交。已扣除二十八点信仰值,已为宿主开启神域内交易功能。】
楚九辩本来杀价说的是“26”积分。
不过28就28吧,好歹也省了两分。
等会出了神域,他就先把图纸画出来,等晚上江朔野睡了,他就再把人拉到神域,将图纸交给对方。
楚九辩想了想,又打开系统商城。
他在军事分区找到了《当代军队训练方法汇总》,以及一本兵法大杂烩,又从其他分类中找到了《家畜饲养指南》。
帮江朔野,也就是帮他自己提高武装力量,因而楚九辩花费六个积分买下这几本书的时候......
好吧,还是有些肉疼。
但买都买了,楚九辩也不能再退。
脑海中已经有了关于三本书中所有的内容,且融会贯通。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直接上战场领兵指挥,或者直接去给包括牛、马、羊、猪等在内的家畜接生都没问题。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会带团队,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他需要做的是演好这个“大祭司”,其余的事交给信徒们就行。
“系统,这些书也能送到江朔野身边是吧?”楚九辩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让江朔野在神域里学完再带出去了。
【可以的宿主,神域内可交易物品包括在系统商场购买的物品。】
楚九辩彻底放心了,他关了江朔野卡牌上的画面,而后退出神域。
很巧,在他刚睁开双眼苏醒的时候,就听到小祥子在卧房外轻声细语地叫他出去吃午饭。
楚九辩起身走出去。
吃过饭后,他就让小祥子磨墨,而后自己躲在书房里画了图,再收进空间。
万事俱备,等晚上再进一次神域就行了。
==
京城最繁华的地界,莫过于位于西市的锦绣坊。
这里商铺林立,酒楼、戏楼、胭脂阁、杂货铺......应有尽有。
来此消费的,也大多都是京中权贵以及城中富户,像是最普通不过的那些百姓,顶多只是来此地摆摊,消费能力却是没有。
而这些沿街的商铺,无一例外,都属于京中那些叫得上名号的权贵。
不是谁家夫人的胭脂铺子,就是哪家少爷开的酒楼戏坊,每一家背后都有一个庞然大物。
但论起地段位置最好的两间商铺,自然还是属于皇帝的一间酒楼,和一家名为【百宝居】的杂货铺。
酒楼就不提了,无论是装潢还是菜品,都是顶尖的。
反倒是那家杂货铺,最初本是售卖成宗时期打下来的各种战利品,销量很不错。
可如今,铺子里却已经许久没有新鲜玩意,不过也还是不时有哪家的小厮丫头来这里买些东西,全当是支持皇家生意。
傍晚时分,太阳西斜。
兵部尚书陆有为家的小厮照例来到杂货铺,问掌柜的买了几样小东西。
他们家大人有令,每月都要来这杂货铺两次,买些东西,好让官家看到他们陆家对皇室有多尊敬。
毕竟身为武威陆氏的嫡系一脉,他们家大人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着陆家。
百宝居掌柜的姓秦,名秦粟,是五年前经先皇后秦枫指派来的铺子里。
五年时间,足够他认清每一位固定来店里消费的顾客,也把谁哪日来都摸了个差不多。
今日,便是那兵部尚书家的小厮会来的日子。
“陆家小哥,这是您要的东西。”秦粟亲自给小厮包好了东西,略圆润的身形和脸颊,使他笑起来时格外和善。
小厮最喜欢掌柜的叫他“陆家小哥”,好似他真的成了陆家人一般,下巴都抬得更高了些。
“谢了。”他拎起东西,“那我就先走了,掌柜的回见。”
“小哥等等。”秦粟拦下他,笑眯眯道,“陆家小哥先别急着走,我这边来了个新鲜玩意儿,第一个就想着您呢,您可要见一见?”
“哦?”小厮来了兴致,“什么新鲜玩意儿?”
秦粟笑眯了眼,故意卖关子道:“小哥今儿进我这店里,就没发现些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你别说,还真有些怪。”小厮道,“今儿外头热的像蒸屉,我们老爷屋里放了两盆冰都躁得慌,你这店里却还有些凉。”
说着,他又感受了下,发现这屋子里确实是凉快,有些像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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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雨天,老爷在屋里摆着冰块的时候。
“还真让小哥你猜着了!”秦粟左右瞧了瞧,作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样。
他店里生意本就不好,今日天气热,大家不愿出门,便更是门庭冷落,因而这店里此刻除了面前的小哥,还真没有外人,就他一个掌柜并几个伙计。
小厮被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搞得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掌柜的你可别卖关子了。”
秦粟从柜台后走出来,伸手请道:“小哥您请移步。”
而后,他便引着人朝铺子的一个角落走去。
店里一排排货架,遮住了不少视线。
小厮跟着秦粟绕过几排架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越往里走这屋子便越凉快。
秦粟终于停下脚步:“请看。”
小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墙角竟摆着一个半大的水缸,缸里盛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正丝丝冒着寒气。
小厮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手里提着的东西也险些没拿住。
这、这是......
冰?
居然是冰!
不多时,“百宝居卖冰”的消息便传开了,而且冰价不高不低,既不会高到大家觉得不划算,又不会低到没得赚。
兵部尚书陆有为背着手,绕着书房中间的一大缸冰块转了两圈,不由抚了抚半百的胡须,感叹道:“这个秦枭......还真让他找着破局的法子了。”
谋士陆仝盘着手里油光锃亮的珠串,一双吊梢眼闪着精光:“宫里上午才传来消息,下午这宁王就有了对策。”
他走至冰缸旁,伸手触碰那洁净的冰块,沉声道:“那位九公子,当真了得。”
各方势力决定动用暗棋后,就索性光明正大地让这些探子去打探瑶台居和秦枭的消息,因而太医院所有的硝石都被送到瑶台居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众人上午还不知道这硝石能用来做什么,只知道下了朝后,秦枭和百里鸿就都去了瑶台居。
两人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离开的时候领了瑶台居的两个宫人离开。
再之后,全京城所有药铺里的硝石便都被秦枭派人买进了宫,而后官府衙门就贴出告示,以后私人不允许再私下买卖硝石。
只有百里鸿新封的一个名为“硝石官”的九品小官,才能在京城及各地开设硝石收购处。
百姓们采集到硝石后,就可以拿到收购处售卖,收购价格也比先前要贵上一些。
这消息一出,不说周边县城及更远的地方,就是京城百姓也都开始收集硝石,想着多少算是贴补家用。
陆有为的人禀报了好几次,说就这一下午时间,新认命的硝石官就已经把京城的收购处办起来了,也已经有不少百姓把自己收集到的硝石送过去换了铜板。
而周边县城也已经有很多人收到消息,更远一些的地方也有专人去传信,想必不多时这整个大宁朝就都知道“硝石能和官府换钱”的消息了。
秦枭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众人在宫变那日就已经见识过了。
因而他们便更加好奇,这硝石到底有何用处,竟使得秦枭独断到这般地步。
宫里的探子们倒是想探探风,但养心殿那里谁都接近不了,便一直没消息传出来。
自此一直到了傍晚,百宝居售冰的消息传出来,众人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硝石,恐怕就是用来制冰了。
此前谁都不知道,原来“冰”这种东西竟然是能人为做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但如今这“冰”确实就这样明白地摆在面前,不由得人不信。
反正陆有为和陆仝是信的,毕竟眼前这一缸的冰,就是小厮从百宝居拉回来的。
百宝居里满满三缸的冰,只卖了这一缸给陆家,其余两缸便就摆在店里,等着其他人闻讯赶去便能见到。
而想要用冰的人家,便可以直接从百宝居订购。
待到明日天亮,百宝居便会将冰送到各家各户。
据传回来的消息看,单单这一晚上,百宝居就已经凭借售冰挣了几百两的银子。
“这硝石的用途恐怕不止制冰。”陆仝道。
若只是用来制冰,那秦枭没必要大规模收购。
大规模收购,甚至还为此弄出个专门的官职来,显然是打算做长期的营生,可“冰”这东西过了三伏天便没那么重要了。
“硝石还能用来做什么?”他眉心紧蹙。
陆有为却道:“无论能做出什么,都定是那位九公子的本事。”
“他的本事,定然不止这些。”陆仝忧心道,“其背后的神秘势力也不可小觑。”
对方要是为秦枭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陆有为微微眯眼,望向皇宫方向,“这般人物,若是不能为我陆氏所用......”
陆仝凝眉思索片刻,道:“大人,如今九公子被困宫中,只能与宁王周旋。若是能想办法让宁王将其带出宫来,咱们也就有了接近对方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
“咱们的人不是传来消息说,九公子今日下午出了瑶台居吗?”
楚九辩与秦枭的交易做成了,他下午便就出门去宫里各处走了走,熟悉了一下各宫的位置,不过没往后宫去。
但他走了这一遭,见到他的人可不少,如今京中这些权贵无人不知他已经“恢复自由”。
“三日后,邱家不是有个拍卖会吗?”陆仝笑道,“若是能让人通知给九公子,说不准他会有兴趣。”
“他有没有兴趣先不提,即便他想出来,若是秦枭不准,他也出不来啊。”
谁不知道楚九辩现在是被软禁在宫里的?
陆仝却不担心:“他能让宁王把他从牢里放出来,又能在宫里得到些许自由,此人绝不简单。”
所以只要他想,就一定能让秦枭放他出宫。
楚九辩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一群人惦记上了,他一入夜,便迫不及待洗漱上床,带着画好的马镫马鞍以及马蹄铁的图,进了神域。
而后一直等到亥时,才终于等到江朔野睡着。
他当即就将人拽进了神域。
14.收服信徒
江朔野一睁眼,发现自己又一次被白雾所包裹,身体也急速下坠。
又来。
不同于上次的慌乱,江朔野这次已经有了经验,快速稳定住身形。
落地后,他便熟门熟路地径直朝前方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他果然又一次看到了那张长桌,以及隐在白雾中朦胧而巨大的虚影。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朔野觉得自己或许是因为白日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所以夜里才会再次梦到。
既来之则安之,他迈步走到桌边,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他仰头看着虚影,冷沉的嗓音带着些回响:“阁下真是神明?”
楚九辩垂眼看着他,没第一时间回应。
“您入了我的梦,定是有些缘故。”江朔野继续道,“古语云,有仙人入梦授业,您不会也是来为我传道受业的吧?”
他脸上没有任何轻佻的神色,语气也带着些许恭谨。
这就是江朔野。
他即便觉得这是梦,却也不会随性妄为,他始终会想着“若对方真是神明”这样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自然,这也有先前他被楚九辩压着欺负的教训在。
他这般态度,楚九辩很是受用。
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被冒犯。
觉得自己装的差不多了,楚九辩才开口道:“吾知你近日有事烦忧,特来助你。”
“助我?”江朔野最近烦的不过就是鞑靼人骚扰边境城镇的事,以及那群新练的骑兵。
如今百姓家家都不好过,就连朝廷也在经历过两任帝王的挥霍和消耗后,变得空虚积弱,批给军队的军饷连年减少,使得他们边境军别说扩充战马的数量,就是连日常吃喝都快成问题了。
若再这般下去,江朔野说不得就要放一批军士回乡,免得到后面连人都养不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心要练就一批强悍的轻骑兵。
漠北多平原,鞑靼人又善骑马,若是漠北军没有自己的骑兵,那战斗力就要比鞑靼军差一大截。
届时真的打起来,他们就会死更多的军士。
所以骑兵必须练出来。
可骑兵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中原人最薄弱之处,因为他们的军士几乎都出身平民百姓。
庄户人家,有几家能有条件见到马的?
更遑论骑过的了。
所以他如今训练的这些骑兵,也都是从最简单的“上马”开始学起,进度别提多缓慢。
思及此,江朔野不由蹙紧了眉。
他可真是快把自己愁死了,甚至都开始期盼有所谓的神明能帮他想办法,否则也不会做这样荒唐可笑的梦。
楚九辩无言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显然是又陷入他自己的思绪中了。
他这首位信徒,是不是有点自闭啊?
楚九辩不得不发出些动静,将人从思绪中唤醒。
江朔野听到一阵首饰珠宝碰撞的脆响,这才又抬眼看向大祭司的虚影。
“骑兵最大的问题,是无法自在地坐于马背之上。”楚九辩语气平静道,“将这几样东西装备到战马上,便可解决问题。”
江朔野发现自己面前的桌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张薄纸。
他蹙眉拿起,第一时间却并不是去看纸上的内容,而是看“纸”本身。
这纸洁白光滑,比起大宁朝现今最昂贵的“琅琊金纸”都要好上百倍千倍。
他忍不住在纸上摩挲,心道这般神物,也就梦里才会有了。
楚九辩静静看着,也不催促。
他先前是直接在书房里画的图纸,但摸着那泛黄粗糙的纸页,他就觉得一点都不“神”,很掉逼格。
于是他就又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沓纯白的A4纸,共也只花了0.5个积分,系统还赠送了十支中性笔。
所以如今江朔野看到和摸到的,就是现代才会有的优质纸张。
江朔野终于放弃研究那张纸,转而看向上面画的东西。
起初他并没有看懂马镫和马鞍要放到哪,如何使用。
但旁边还有一个装备好这两样工具的骑兵图,骑兵骑在马上,但他臀下却放着能固定身形的马鞍,再往下,是能将脚踩到里面的马镫。
只一眼,江朔野黑沉的双眸便好似亮了。
他坐的更直了些,更加仔细地比对着工具图和骑兵图。
这马鞍能稳住骑兵的身形,也能保护臀腿不在颠簸中磨伤的太严重,而马镫不仅可以方便骑兵上下马,还能辅助他们骑的更稳。
而且最重要的是,骑兵坐在马上,说不准还可以直接借着马镫的力量站起身和敌人搏斗。
坐着挥舞长枪,自然比不上站着挥舞来的痛快和省力。
江朔野呼吸急促,他不由又看向第三样工具——马蹄铁。
战马的马蹄长时间训练和奔袭,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可如果有了这马蹄铁,损伤就会大大降低。
神物!
这些东西说是神物丝毫不为过!
江朔野自问年纪轻轻做到一军主帅的位置,早就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现在看着这几样宝贝,他竟然激动到手都在抖。
他不敢想若是漠北军的战马和骑兵都配备上这些东西,战斗力会提高到何种地步。
江朔野紧紧攥着图纸,一遍遍研究,甚至他脑海中已经有了多种骑兵战术。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些阵法战略,在有了这些装备之后,好似也可以实现了。
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这些装备做出来,然后投入训练中。
想到这,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正在何处。
他倏然从椅子上起身,仰头看着大祭司巨大的虚影,眼芒如炬。
“江朔野在此拜谢大祭司相助。”说着,他便已经后退几步,而后直直跪到地上,结结实实对着楚九辩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楚九辩眼看着自己的信仰值在这一刻狂飙三个点,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好样的小江!
“不必如此。”楚九辩好似只是随手帮一把,语气依旧平静道:“这几本书也赠与你。”
话落,他先前买的那三本书便出现在桌上。
江朔野忙起身走过去,珍重地捧起书,看到上面居然有饲养马匹的方法和练兵之法后,他更是心如擂鼓,当即就要再给楚九辩磕几个。
然而白雾却好似一双手般游过来,托起了他,没让他继续下跪。
“多谢大祭司。”江朔野抱拳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有什么能为您做的,驰风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驰风是江朔野的字,如今他自称驰风,已经是将自己放在了低位。
从此刻起,他不再与楚九辩平起平坐。
楚九辩清冷的嗓音依旧平淡道:“你只需护好漠北百姓即可。”
这是暂时的,以后说不定他真的需要江朔野为自己冲锋陷阵。
但如果可以,楚九辩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江朔野眼中的感激和崇敬之情几乎要溢出来,不由又抱拳深深鞠了一躬:“驰风替漠北百姓,替漠北将士,谢过大祭司。”
如此神明,如此大义慈悲,他江朔野定会结草衔环,永远记着对方的恩情。
楚九辩笑笑,又提醒道:“你可知这些装备都是铁制?”
如今大宁朝铁矿稀少,如果江朔野找不到那么多的铁,楚九辩想着是不是要再买些“如何寻找矿石”的书,或者直接问问系统有没有办法定位铁矿。
哪知江朔野听后却道:“实不相瞒,我江家虽家道中落,但在这漠北地界却有一座精铁矿,足以满足骑兵所需。”
事实上,那铁矿足有一座山头,漠北军有一半的兵器都是从那里打的。
否则就以朝廷的德性,漠北军早就没兵器可用了。
只是朝廷不允许私自买卖铁器,江家这矿也是偷着藏着才保住的,不然江朔野光是卖铁都能养得起漠北军。
这倒是出乎楚九辩的预料,但却是好事,省的他费心了。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信徒的信仰值也拿到了,楚九辩便道:“若无其他事,你便去吧。”
江朔野忙问道:“大祭司,以后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吾会再寻你。”楚九辩话落,便让系统把江朔野送出了神域。
江朔野从梦中苏醒,当即便坐起身。
他眼中的精光在黑暗中仍然熠熠,没有一丝困倦之意。
此前他也做过梦,但醒来之后不多时便会忘个干净,如今他醒来之后,便想趁着还没遗忘,抓紧时间把那些装备图纸都画下来。
只是大祭司赠与他的那三本书,他却忘了记,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入梦,届时他定要把那些书上的内容全部背下来。
他伸手,想从枕边摸出燧石点火,可双手摩挲间,还没碰到燧石,却先碰到了其他东西。
那手感太熟悉,与他在梦中摩挲过的“神纸”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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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江朔野心如擂鼓,急忙继续摸索,找到燧石后他也不下床找干草了,而是直接将自己的里衣点燃,借着火光看向枕边。
打着补丁的草枕边,正端端正正摆着三本书。
最上方,则是那张画有工具图和骑兵图的神纸。
==
皇宫,瑶台居。
正屋卧房里早早就没了动静,小金子今日值夜,就睡在正屋外间。
而院内的亭子里,此刻却正热闹。
小银子眼里闪着光,鬼鬼祟祟地让另外三人凑近些,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我今日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水云有些懵。
水清则急道:“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今日早先时候楚九辩在院子里长吁短叹,还说有些思念秦枭,众人摸不着头脑,人脉最广的小银子便去打听了。
“可是打听到了公子与大人......”小祥子话没说完,忙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看。
这院子里就他们几个下人和公子,院外则有不少御林军和暗卫藏着,可以说是这宫里除养心殿外最安全的地方。
小银子见他猜出来,便不再卖关子,兴奋道:“我问过相熟的宫人,他们说在登基大典那日,公子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大人怀里!”
“咱们大人那是什么人物?他怎么可能主动去抱一个人?可偏偏他就不抱了咱们公子!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公子对大人来说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我其实早前就发现了!”水清忙道,“大人对咱们公子确实不同。往常大人让谁下狱,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咱们公子还真就是第一个被大人放出来的。”
“可不。”小银子立刻接话,“所以说咱们大人对公子,绝对有点不一般的心思。说不准就是那些人所说那般,这两人啊,就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
小祥子却蹙眉担忧道:“这只能说明咱们大人对公子有心思,可公子对大人......”
小银子嘿嘿一笑,声音压得更低:“公子对大人那可更是一往情深!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公子从天而降那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大人是他的情劫,他下凡来就是为了咱们大人!”
三人齐齐倒吸口气,半晌无言。
小祥子眨了眨眼,震惊过后又问道:“何为情劫?”
“这......”小银子挠挠头,“或许是公子与大人有情的意思吧。”
“有情吗?”小祥子有些怀疑。
他也注意过公子和大人之间的相处,总觉得陌生多过于熟悉。
身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小祥子忙侧头看去,就见水云正拿着帕子拭泪。
“水云姐姐,你这是?”小祥子不解。
水云红着眼看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洪祥你还小,不懂公子的心思,我却看得明白。”
另外三人年纪都不如她大,平日里也没她稳重,闻言都忙侧耳恭听。
水云抬眸望向远处,眼带悲伤道:“花自飘零水自流......公子这诗,是誊给咱们大人听的。”
三人面面相觑。
“咱们公子,心里苦啊。”水云不由哽咽。
水清忙帮着她擦眼泪。
小银子急道:“姐姐你别哭啊,倒是先给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水云缓了缓,哑着声音道:“咱们公子与大人,那应当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楚九辩屋里放着一缸的冰,还是下午秦枭那边送来的。
他睡了个好觉,几乎一夜无梦,但慈宁宫那边,却一夜里醒了三次。
太皇太后萧若菡第三次从梦中惊醒后,便索性直接起身去了院子里。
刘嬷嬷扶着她在院里的长椅上坐下,柔声道:“今日确实热的人憋闷,奴婢明儿就让人给咱家里传信,让老爷多送些冰来。”
萧若菡脸色难看。
萧家用冰都只能一日两次,反倒是那养心殿和瑶台居,这一日工夫,已经抬了好几缸的冰进去,就连那小皇帝,夜里也都睡得安稳。
这可都是那位九公子的手笔。
晚间时候,萧家家主萧曜,也就是萧若菡的嫡亲弟弟那边还来了信儿,让她想办法找机会和楚九辩搭上线。
若是不能,也最好能让楚九辩出宫一趟。
如今京中各大势力可都想和这位九公子搭上关系呢。
萧若菡眸色阴毒:“看来,本宫明日真的要会一会这位九公子了。”
15.名动京师
【温馨提示:今日有间歇性小雨,宿主出门请带伞。(二十分钟后将下第一场雨)】
恢复了少许自由,楚九辩一早吃过饭便打算再出门转转,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忽悠几个宫人给自己贡献信仰值。
听到系统提示后,他也没觉得意外。
昨日那样闷热,傍晚时天边还烧红了云,今日有雨很正常。
他抬头看看天色。
通常情况下,要下雨之前天都会阴一阵,不过这大宁朝的天却很怪,明明过会儿就要下雨,可眼下这天却仍然晴空万里。
这对楚九辩来说是个好事,方便他继续装一波。
“公子可要出去转转?”小祥子贴心发问。
楚九辩“嗯”了一声,道:“带上伞。”
小祥子立刻叫小金子拿伞,犹豫一息都是对“神明”的不尊重。
宫里给各宫主子们准备的伞都很精致,画有泼墨般雅致的水墨山川,可也因为精致,所以做的也比较小,只够一个人撑着,两个人撑就会挤一些。
楚九辩就叫小祥子多拿了一把普通油纸伞。
一会下雨楚九辩自己撑着伞就行,不需要小祥子帮他撑,不然这孩子定要淋成落汤鸡。
小祥子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感动极了。
他们公子真的是个极好的人,一点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下人。
两人出了瑶台居,不紧不慢地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这般好的天气,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下人都愿意往那边去。
人多的地方,信徒才会多。
瑶台居虽然不大,但位置确实极好,前面紧邻着养心殿,后面不多时便能到御花园,足以见得英宗在世时,先前住在此处的端妃娘娘有多受宠。
毕竟是陪着英宗一起去了封地的情谊,还为他生下了长子,上头又有太皇太后顾着,端妃的地位高些也无可厚非。
“公子。”小祥子温声道,“奴才听闻外头那冰卖的极好,那些权贵都抢着要呢。”
楚九辩端着清冷高贵的神设,闻言却不由弯唇:“这些话,是他让你告诉我的?”
小祥子嘿嘿一笑:“公子猜的真准。”
早上小祥子起得早,就去养心殿找师父问安,结果就碰上了来找陛下上早朝的宁王大人。
大人让他把宫外卖冰的事告知楚九辩,还说以后楚九辩想知道什么,他都可以说。
小祥子能知道的事,自然也不会多重要,最多是一些八卦传言之类的,告诉楚九辩也没什么。
不过因为这个,小祥子更觉得昨日水云和小银子说的没错,他们大人对公子就是不一般的!
“他还让你说什么了?”楚九辩问道。
小祥子诚实道:“大人说,以后公子想知道什么,我都要告知您。”
楚九辩倒是没想到秦枭会给他这么大的便利,看来冰卖的确实不错,说不得修缮堤坝的事也已经成了。
他猜的不错。
早朝之上,不等工部侍郎萧闻道再催促,秦枭先一步把修缮堤坝的事吩咐了下去。
户部尚书苏盛以及萧闻道两人齐齐应下。
萧闻道又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百里鸿稚嫩的嗓音响起:“何事?”
秦枭教过他,大臣们称呼“陛下”,并说有什么事要启奏的时候,他就要回应一两句。
“此次河西郡修筑堤坝,不若派遣一位身份高些的督事亲自去盯着。这样一来,地方上那些人想必也不敢再随意了事。”
苏盛退至一侧,没插话。
百里鸿道:“宁王大人觉得如何?”
小朋友嗓音稚嫩清脆,说出这样的话格外怪异不协调,不过众人现在也已经听习惯了,知道这是秦枭给小皇帝做脸呢。
“回陛下,臣也觉得是该找个人去监督一下,免得总有些人贪得无厌。”
秦枭垂眸望向萧闻道,意味深长道:“想来萧侍郎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不若说出来听听?”
“臣不敢妄言。”萧闻道照例想要谦虚一番再说。
只是他刚说完这话,秦枭就笑道:“既然你不说,那本王就直接定下了。”
萧闻道面上神情一滞,其他人也神色各异。
苏盛头更低了些,掩住唇边的笑意。
这个萧侍郎,莫不是第一天认识秦枭?
此前秦枭给自己的身份,可是这上京城最浮夸的纨绔,虽说是装给大家看的,但那股纨绔脾性却是真的。
和这样的人搞自谦那一套,只会挖坑把自己埋了。
不过,在派遣谁去督办堤坝修筑这事上,苏盛与萧家是站在一处的。
他们都需要百里海接下这个差事。
苏盛正想着要不要现在提议让百里海去,顺便帮萧闻道解围,就听秦枭再次开口道:“本王记得剑南王今年也十六了吧?他也该着手接触政务,总守在太皇太后身边也不像话,不若这次的差事就交给他去历练吧。”
萧闻道和苏盛都有些惊讶。
尤其是萧闻道,他本就想着提议百里海去办这个差事。
有他这个工部侍郎发话,又有萧家护着,下面的人定然不敢再同之前一样贪腐,百里海这个差事就定会办的漂漂亮亮。
届时再找些文人学子,写几篇诗词文章赞颂一番,剑南王的声势便就造起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秦枭会主动提出来,他就不怕这功绩落到剑南王头上?
秦枭自然知道他们的打算,便顺水推舟。
功绩算谁的不重要,反正最后都会算在皇帝的功绩里。
眼下最重要的,是河西郡的堤坝必须修好。
今年多雨,据手下人汇报,河西郡的水位已经在上涨了,且堤坝年久失修,若是再来一场暴雨,洪涝在所难免。
届时河西郡沿河的几万百姓失去的就不只是田地口粮,还有生命。
若是秦枭派其他人去,说不得又要被萧家人想方设法地刁难,钱款也到不了地方。
但若是百里海去了,有萧家人保驾护航,一切就顺利的多。
苏盛只思索片刻,便也知道秦枭为何会如此了。
他不由心中感叹,这个宁王大人,还真是不可小觑。
==
楚九辩和小祥子两人一路来到御花园。
这一路上,忙忙碌碌的宫人便都看到这大晴天,小祥子居然还抱着两把伞,心中不由纳罕。
等两人走远,宫人们便聚在一处低语。
楚九辩此前预测降雨之事并不是秘密,这般带有玄幻色彩的故事,更是传的快,传的更加玄乎。
但因为不曾亲眼见过,所以众人也多是不信。
如今看到楚九辩又让人带着伞,便有那聪明的猜测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怎么可能?”有那不信的宫人抬头看天,“艳阳高照的,怕是雨还没落下来就被晒干了。”
“可前几日那雨不也是这般,来的又快又急?”
“好了,别争了。等瞧瞧过会下不下雨不就成了?”
楚九辩有意在更多人面前走过,为的就是让大家注意到小祥子怀里的伞。
等一会雨落下来,他的积分肯定就会涨上去了。
他心情颇好,望着花团锦簇、假山翠竹的御花园心中更是舒畅。
还有三分多钟也要下雨了,楚九辩就带着小祥子进了一处凉亭中歇脚,过会再欣赏一下雨中的花园,搭配着蹭蹭上涨的信仰值,肯定爽爆了。
想的正美,小祥子就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公子,太皇太后来了。”
楚九辩朝左前方看去,果然见着一行人从小路上走来。
为首的妇人穿着一身略暗的黄色宫装,翡翠珍珠坠在发髻上,雍容华贵,慈眉善目。
楚九辩脑海中迅速划过原著中对这位太皇太后的描写,这是一位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政治家。
她这辈子,不图男人,不图钱财,只要权利。
为此,她不惜杀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庶妹和外甥,以利益钓着自己的家族和亲兄弟。
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亲情和爱,都只给了自己亲手养大的百里海。
楚九辩出于礼貌站起身,等着那一行人走近。
刘嬷嬷搀着萧若菡的手臂走进亭子,见楚九辩就直挺挺站在那,不由斥道:“大胆平民,见到太皇太后还不行礼?”
萧若菡慈和的目光落在楚九辩身上,上下打量。
青年负手而立,气质清冷疏离,一双浅色的双瞳中好似一点情绪都没有。
萧若菡此前就想过这位神异之人会长什么模样,只听说是长得很好。
如今一见,还真是一副神仙般的好样貌。
小祥子抬眸瞪了刘嬷嬷一眼,心道我们大人和陛下都没让公子跪过,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嬷嬷却第一次见有人这般不把萧若菡放在眼里,要知道就连秦枭见到都要拱手见礼,问一声“太皇太后安”。
她还想再说,萧若菡却先开口拦道:“好了,年轻人有些自己的脾气,不跪便不跪吧。”
她坐到石凳上,反客为主地朝楚九辩笑笑:“坐吧。”
这位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楚九辩也想看看她要做什么,便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萧若菡看到桌上居然放着两把伞,不由一笑,道:“今日有雨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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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辩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态度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此前就听说九公子能预测降雨的时辰,不知本宫今日可能有幸一见?”
太皇太后的仪仗不小,即便是随意出来走动走动,身后跟着伺候的宫人也有二十多人。
如今那二十多人就都站在不远处,完全能听到他们在亭子里说的话。
在楚九辩眼里,那就是活脱脱的十几二十个信仰值。
再装个逼的事,不挣白不挣。
看系统提示还有三十多秒就会降雨。
楚九辩看向身侧的小太监,道:“小祥子,数三十个数。”
小祥子猜到这是公子要预测降雨,当即心如擂鼓。
此前只见过公子制作出来的冰块,可预测降雨的本事却是头一回见。
最重要的是,公子这是打算让他也参与到这个过程中来!
小祥子激动的心根本压制不住,一开口,声音都有些颤。
此刻,御花园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本能地屏气凝神,只能听到小祥子用略颤抖的嗓音,一下一下数着数。
数到十,天逐渐阴沉下来。
数到二十,闪电划过长空,雷声阵阵。
数到三十,细雨连绵。
沉默。
楚九辩“看”着自己的信仰值一路狂飙,差点就绷不住要笑出来。
昨晚消费的那五十来个积分,如今已经涨回来,他的总积分也再次突破了一百,就连累计积分也到了一百八十多个。
再有十多个积分,他就能再吸纳一个信徒了!
凉亭中,小祥子震撼地看着那连绵的雨丝,心跳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弱。
他觉得谁都不会理解他此刻心里的感受。
刚刚数着数,眼看着天阴沉下来,眼看着雨滴落下,就好似是他控制着降雨之事般。
这感觉,他定终生难忘!
而其他人心中的震撼,也绝不比他少多少。
刘嬷嬷眼中的惊骇根本压制不住,萧若菡的脸色也比方才苍白了不少,她紧紧攥着手,才勉强让自己的冷静下来。
“九公子当真好手段。”她声音微哑。
楚九辩与她四目相对,看到了她眼底蓬勃的野心和欲望。
她想得到他。
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只是想要楚九辩这样一个助力,能帮她获取更大的权势和地位。
此时此刻,楚九辩终于咂摸出味来。
想必如她这般的人,应该还有不少。
他们应该都想要他这个“神”吧。
萧若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道:“公子在这宫里也有几日了,想必也是憋闷的慌。若是公子愿意,本宫可以去和宁王大人说说,让您也去外头走走看看。”
楚九辩淡声道:“他不会听你的。”
“不用公子操心,只要您点头,本宫便帮你。”萧若菡眸中凝着精光,“后日傍晚,雁门邱氏有个拍卖会。本宫未出阁时去过一次,热闹极了,想来公子也定会感兴趣。”
......
太皇太后的仪仗缓缓远去,楚九辩眸色微沉。
后日,那不就是秦枭答应带他出宫那日?
听着萧若菡那个意思,这拍卖会办的应该很盛大隆重,到时候包括四大世家在内的权贵几乎都会去参加。
如果楚九辩这位名动上京城的“九公子”出现在那里,这些人定会蜂拥而至。
端看今日萧若菡对他的态度,楚九辩就知道,这京中如今没有谁不想和他搭上关系,他现在是绝对的香饽饽。
只是碍于他被秦枭关在宫里,所以外面的人都没办法接触他,只能想办法让他出宫。
所以,秦枭肯定也是知道这些的,甚至他都猜到这些人会借着拍卖会鼓动楚九辩出宫,索性他自己来当那个好人,他亲自把楚九辩带出去。
既能卖楚九辩一个好,又能看看外面那些人准备用什么条件吸引楚九辩,顺便探探那些人的底。
真是一举两得。
楚九辩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利用了。
不爽,真是太不爽了。
小祥子刚刚也看出来太皇太后是想离间楚九辩和秦枭,此刻见楚九辩脸色不太好看,心里不由打鼓。
公子不会真的因此和大人吵架吧?
他正想着要不要劝劝,就听楚九辩开口道:“小祥子。”
“奴才在。”
“咱们去接秦枭下朝。”楚九辩拿起伞撑开,抬脚迈入雨中。
小祥子忙也撑了伞跟上,心中大石头也落下了。
看来公子没有生气,反倒担心大人下雨没带伞,要亲自去接人呢。
16.太傅帝师
早朝结束时,细雨下的正欢。
百里鸿许是昨夜整晚都在房里放着冰,一早起来就打了两三个喷嚏。
如今又下起了雨,秦枭怕小孩风寒,让他先坐步辇回了养心殿。
秦枭自己则留下来与苏盛等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表示国库会继续充盈起来,他和陛下也会一步步改善百姓生活等等。
他与这群面上忧国忧民的大臣们,彼此间都做足了姿态,这才分道扬镳。
这就是大宁朝如今的情况,无论大家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但这好的名声,表面上的“君圣臣贤”都要维持住。
目送众人远去,秦朝阳才开口道:“大人,口谕传下去了,剑南王明日就会启程去往河西郡。”
“嗯。”秦枭从他手中接过伞,自己撑开,这才迈出大殿,一步步走下台阶。
秦朝阳也打了把伞跟在他身侧,继续道:“方才太皇太后去见了公子,说起了拍卖会。公子正准备来找你,想必是猜到你利用他了。”
秦枭脚步一顿。
秦朝阳也停下,见秦枭正望着前方,便也看过去。
只见长阶之下,大概百米远的地方,站着两道身影,正是他刚说起的楚九辩和小祥子。
秦枭只停了一下便又抬步朝前走去,很快走下台阶。
他遥遥望着,见远处那青年撑着一把油纸伞,身着一身墨蓝色锦袍,银白色长发披散,墨色的额发带着些微的卷度,不伦不类的样子配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美感。
秦枭缓步走至青年面前,熟稔道:“又想见我了?”
他演了二十年的纨绔,这般轻佻的话说起来不要太顺口。
但因为他说的实在太自然,又长了张帅脸,说起这些话倒也不显得冒犯,反倒像是撩拨。
若他对面站着的是其他人,或许会羞赧,或许会尴尬,但他对面是楚九辩。
打有记忆起,楚九辩就没有过类似于“害羞”的情绪。
“想着你可能没带伞,来接你。”楚九辩抬眼看他手中的伞,道,“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多。”秦枭毫不犹豫地收了伞,递给身后跟来的秦朝阳。
秦朝阳忙接过来,就见自家大人一步迈进了公子的伞下,伸手从对方手里接过了伞柄。
楚九辩也自然地松了手,迈开步子。
小祥子落后几步,与秦朝阳一同跟在两人身后。
抬眼,便能看到前方那两道颀长的身影并肩而行,一样的气度非凡,只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真般配。
小祥子心想。
楚九辩与秦枭缓步走在幽长的宫道上,半晌无话,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左肩被细雨淋透,这才偏头看了眼。
秦枭也看到了他被洇湿的肩头,当即将伞偏向了他。
楚九辩低笑了声,道:“你这是在照顾我?”
“当然。”秦枭道,“公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就是为公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楚九辩瞥他一眼,心道你记着本神的好就行。
秦枭好似看懂了他这一眼,眼里有了些笑意,道:“硝石如今是朝廷的买卖。”
“哦。”楚九辩故作不知他话中之意。
“公子先前说这硝石的用途不止制冰。”秦枭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后日我带你出宫,你再教我一个法子,如何?”
楚九辩停下脚步,侧身面向他。
两人站在一把伞下,距离挨得其实极近。
楚九辩要微微抬着下巴,才能和秦枭对上视线,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问道:“我不教你,你便不带我去拍卖会了吗?”
狗东西,都准备好利用他了,现在还想借这事和他做交易?
想得美。
秦枭垂眼看他,伞面依旧大半都遮在他头顶,自己的后背倒是湿了一片。
片刻后秦枭忽而低笑一声,叹道:“真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楚九辩已经猜到他准备利用他钓那些权贵,看看那些人手里都有些什么筹码,现在便不可能用“出宫”这个由头再从楚九辩那换来一个法子。
“想要什么?”他问。
楚九辩:“我成日里待得无聊,你不如也给我个官做做?”
这是楚九辩从一开始就想要的东西。
现在的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早就暗潮汹涌,不多久这些权贵间的政斗就会进入白热化。
楚九辩不能一直躲在漩涡外面,他必须一脚踏进去,和这些权贵,和秦枭,一同掌握住那些最新的情报和政况。
否则,当秦枭将这些权贵打压击溃之后,矛盾就会转移到楚九辩身上。
如今楚九辩已经有了江朔野和漠北军这个保底的势力,未来还会有其他信徒,但这还不够与秦枭平起平坐。
甚至就连打听外面的消息,都需要秦枭同意才行。
所以想要彻底护住自己,楚九辩就必须拥有能与秦枭匹敌的地位权势。
阴沉的云层中闪过几丝电光,雷声紧随而至,震耳欲聋。
雨势也更大了些。
楚九辩注意着秦枭每一寸神情变化,心里其实也很忐忑。
这个要求好似太暴露野心,秦枭不答应也正常。
好似过了许久,又好像才几息时间,秦枭竟就点了头,道:“陛下正巧还缺一位老师。”
“你想让我做帝师?”楚九辩并不太满意。
帝师说的好听是皇帝的老师,但事实上有秦枭这个当摄政王的亲舅舅在,小皇帝根本也不会太听帝师的话。
且帝师就只有教导皇帝知识和礼仪的工作,根本上不了朝,也没有实权,根本改善不了楚九辩如今手下无人,“眼盲耳聋”的状况。
秦枭见他蹙眉就知道他不满意,却没恼,而是笑道:“本王说的是可以上朝参政的一品太傅,公子可满意?”
楚九辩眉头舒展。
看来秦枭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我可真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楚九辩眼波流转,语气也婉转的像是在刻意撩拨谁的心弦。
秦枭扫过他潋滟的双眸,意有所指道:“那就拜托太傅大人,日后多为咱们陛下着想了。”
他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得用的文官几乎一个都没有。
若是楚九辩能上朝,那以对方的聪慧和本事,绝对是秦枭手中的一把利刃。
只是这把刀,如今却不知刀刃朝向何处。
秦枭不急,总归到了后日,他就能知道这把刀会落在谁手里了。
楚九辩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觉得对方能给出太傅这个官职也算有诚意,自己也该表示表示,便道:“宁王大人放心,陛下聪慧乖巧,我喜欢的紧。”
先口头上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等后日与其他人见过之后,他就可以在行动上证明自己的立场了。
反正他也从未想过与其他势力合作,他最后到底还是要和本世界的男主百里鸿站在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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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秦枭幽邃的双眸中映着青年绝美的脸。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
雁门邱氏,是四大世家中最富贵的那个。
他们本家最初是在雁门关外,通过与塞外草原部族间倒卖盐铁、皮毛等发家,掌控了一整个边境商路。
后来朝廷管控严格,他们便放弃了明面上的生意,转而做的更加隐秘,明面上的生意则开始向中原地区发展。
他们的商队如今已经遍布大半个宁朝,与江湖势力也牵扯甚广。
因为走商,所以邱氏也总能得到些稀奇珍贵的玩意儿。
为了能卖出高价,邱氏便在京城开了一家珍宝阁,每隔半年,这珍宝阁便会开办一场拍卖会,将那些难得的,珍惜的物件儿拍出高价。
如今又到了上半年的拍卖会。
早早的,邱氏便已经放出消息来,称此次拍卖的珍品中,有不少来自西域和北境,中原地区绝对难得一见。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富商,众人自然是期待万分,甚至就连江南地区的商贾也有来凑热闹的。
到了拍卖会这日,从下午开始,便有各类马车带着各家的名号,络绎不绝。
珍宝阁内部三层楼高,一层留给了普通富商和大小官员,二层包厢则每一间都属于那些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的权贵。
像是四大世家,朝中一二品大员,几乎都在这一层。
再往上的第三层,则请了京中各大酒楼画舫里的花魁才女,在这三层之上点茶献艺。
因此,很多来的早的客人便都会去三楼逛逛,喝茶赏艺。
到了傍晚时分,来此处的马车又多了些,不过这会儿来的每一个,单看那车上的旗帜就让人心颤。
朝中同僚们不时碰上,便会相互见礼,谈笑风生。
临安萧氏来了家主萧曜,正巧与武威陆氏的家主陆烬烽碰上,两人都不过三十出头年岁。
萧曜一身青衫,好似个文弱书生,甚至连气质都显得有些阴柔。
陆烬烽则穿着暗色长衫,面容冷硬,宽大衣袍也遮不住他健硕的肌肉,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腰间那柄杀人无数的长刀。
萧曜面上含笑,上前拱了拱手,唤道:“燎原兄好久不见,瞧着更健壮了些。”
“你倒是越发像个娘们儿了。”陆烬烽冷嗤一声。
萧曜面色不变:“这大宁朝谁人不知我萧家女貌美,我若是有一半像我家的姑娘们,也是我的荣幸。”
陆烬烽懒得搭理他。
一家子全靠女子的美貌去巴结权贵撑起门楣,也不嫌害臊。
为防万一,这条街今日是清了场的,能来到此处的都是京中有些门路的人家,普通百姓只能站在街外遥遥看看热闹。
往常办拍卖会的时候,这街上也不至于热闹,人们来了就都会进珍宝阁内寒暄。
可今日这门前却极为热闹,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都三三俩俩地站在外头交谈,时不时还会朝长街尽头看两眼,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夕阳洒落一地金黄,长街尽头终于又缓缓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通体黑金两色,飘荡的旗帜上是龙飞凤舞的一个“秦”字。
是秦家的马车。
更准确一点,是秦枭的马车。
本来还在交谈的众人都渐渐息了声,无数道视线全都聚焦在那处。
所有人都知道,那车里不止秦枭一人,还有那位名动京师的九公子。
17.诗词底蕴
楚九辩还没下马车,就已经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视线。
恍惚间,他甚至都以为自己这是回到了现代,马上就要下车走红毯。
外面等着他的是粉丝们激动的欢呼,和媒体们亮如白昼的闪光灯。
他微垂下眼帘,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就连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清冷疏离。
他没忘了自己的神设,要高冷。
马车缓缓停下,秦朝阳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公子,珍宝阁到了。”
楚九辩这才起身,秦朝阳也适时掀起轿帘。
四周众人这回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直望过去。
黑金色的轿帘掀起,一只瘦削苍白的手探出来,轻轻搭在门边,而后是绛紫色祥云滚边的袍角和黑色长靴。
银白色长发从肩头滑落,青年俯身从马车内走下来。
待他站定,众人才发现他身形瘦削高挑,瞧着竟是比一旁的秦朝阳还高了一些。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那头怪异的头发,和那张脸。
陆烬烽抱臂打量了两眼,又偏头看身侧的萧曜,问道:“这位九公子的容貌,比起你们萧家女如何?”
“自是各有千秋。”萧曜眸色格外亮,“不过这位九公子,出彩的何止是容貌?”
话落,他抬步朝楚九辩的方向走过去。
陆烬烽也自然迈步,不想落了人后。
此前众人本以为秦枭会跟着一起来,且时时刻刻盯着楚九辩,免得被其他人钻空子。
为此,包括萧曜在内的许多人可都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与楚九辩搭上话。
却不想秦枭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把人放了出来,他这到底是真的心里有底,知道楚九辩不会被其他势力招揽,还是有其他准备?
至于跟在楚九辩身边的秦朝阳,在众人看来也不过是个下人。
主子们谈话,下人不能指手画脚,自然在和不在都一样。
楚九辩视线淡淡扫过在场众人,从他们的站位和神情上,几乎就能断定哪些人身份高些,哪些人只是来凑个热闹。
瞥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他也不闪不避地看过去。
来人一个纤瘦阴柔,一个健硕冷硬,但他们身上穿着的却都是一顶一的好料子,腰间坠着的玉佩翡翠也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好货。
而且他们一过来,其余本想凑近的人便都止住了脚步,大多数人也都先进了珍宝阁,只留下零星几位还站在外头。
若是有人能看透楚九辩的想法,便能惊讶地发现,如今仍留在珍宝阁外头的这几位,都是楚九辩方才就觉得身份地位较高的那些人。
二楼临街的包厢内,琅琊王氏家主王涣之一袭白衣,身形如竹般立于窗边,垂眸望着下方几人,手中折扇轻轻扇动。
“可是那位九公子终于到了?”坐在桌边的一位老者轻抿了口茶,丝毫不见浮躁。
王涣之道:“先生可知这楼下还剩了些什么人?”
老者,也就是王涣之的谋士王漳淡淡道:“不过是京中最有权势的那几位罢了。”
“三位尚书,五位侍郎,两位将军......”王涣之轻笑道,“还真是快来齐了。”
“家主不下去见见那位?”
“一个装神弄鬼的能人异士罢了。”王涣之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我王家世代清流,与这般人物扯上关系,莫不叫天下大儒学子笑掉大牙?”
琅琊王氏文风鼎盛,多出才子大儒,从前朝时便位于权力中心,几任丞相,十几位尚书侍郎,门生故吏遍布整个大宁朝,在百姓中风评也是四大世家中最好的一个。
凡是提起王氏子弟,便是愚昧百姓都要更敬上一些。
因此,王氏子弟在这大宁朝相当于最大的舆论集团,若是他们想捧一个人,那就是头猪也能捧起来。
相应的,他们若是想要毁了一个人,那吐沫星子便能将人淹死。
所谓口诛笔伐,便是王氏立世之本。
自然王家也是最要面子的,他们时刻端着仪态,一副清高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现今这位家主王涣之,更是如此。
王漳为他倒上一盏茶,温声道:“家主莫不是忘了那两首诗词?”
王涣之一顿。
“那九公子确实是个装神弄鬼之徒,可他背后的诗仙和易安居士,却是两位大才。”王漳循循善诱,“这般人物,除了我琅琊王氏,也无谁能接纳的住。”
王涣之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沉思片刻后才道:“先生放心,我王家不能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但我那不争气的长子,却是个喜欢凑热闹的。”
他自己不愿意去低三下四结交楚九辩,但他那个长子却可以。
索性那孩子都长歪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地丢他们王氏的脸,那便再丢几次又何妨?
王漳见他如此心中不由轻叹,却也没再劝。
那位少主可早就与王涣之这个家主离了心,便是对方真的和楚九辩搭上了关系,也不见得会把这关系转给王涣之用。
可王涣之自大惯了,从未把那个孩子放在眼里。
自然王漳也没觉得那位少主能有多大出息,不过是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才能在家中留有一席之地。
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待她去了,少主在这家中便再无倚靠,也影响不到王涣之。
思及此王漳放下心,想着既然王涣之不愿去结交楚九辩,那他们就先看看其他权贵出手后的结果。
楼下,秦朝阳低声在楚九辩身侧介绍道:“那两位是萧家家主萧曜和陆家家主陆烬烽。”
原来是四大世家的家主,难怪其他人都识趣地先走了。
楚九辩淡漠的双眼望着走至面前的两人,好似真是个没有情感,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
陆烬烽眉头紧锁,长年累月下来都成了一个“川”字,他锐利的双眸扫过楚九辩的脸,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萧曜倒是笑容温和友善,朝楚九辩拱手行了一礼道:“阁下便是楚九辩,九公子吧?在下是临安萧氏现任家主萧曜萧子美,久仰公子大名,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陆烬烽便也拱了拱手,沉声道:“在下武威陆氏现任家主陆烬烽,字燎原。久仰。”
楚九辩朝他们二人点了下头就当是见过了。
他是神,而且是刚下凡几天,自然不能表现的太像人。
不过等到后面有必要的话,他也会学一学这些礼仪,到时候上早朝也不会太突兀和尴尬。
他这态度差点把对面两人整不会了。
陆烬烽眉头皱的更紧,萧曜则在愣了一瞬后又恢复笑容,道:“拍卖会想必也要开始了,公子请。”
楚九辩理所当然地迈步,走在了两人之前。
萧曜落后一步便跟了上去,走在楚九辩身侧。
陆烬烽却没跟上,而是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户部尚书苏盛、兵部尚书陆有为,以及工部侍郎萧闻道等人都在此处看着,本也想找机会上前和楚九辩聊上两句,可见对方连两位家主的面子都不给,便也不自讨没趣了。
“几位大人,咱们要不也别傻站着了?”萧闻道冲着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侍郎请。”几人互相礼让着,走进了珍宝阁。
他们没在一层停留,全都上了二楼。
楚九辩也被秦朝阳领着,进了主家为秦枭准备的包厢中。
萧曜的包厢就在隔壁,他笑道:“公子若是待得无聊了,可随时来找我。”
楚九辩颔首,神情也好似松动不少。
萧曜眸中笑意深了些,待楚九辩的包厢门被合上,他才转身离开。
“公子,这处视野还不错,能直接瞧见台上的拍品。”秦朝阳帮忙擦了椅子。
楚九辩走过去,发现这说是包厢,其实对着看台的那一侧就只是半人高的栏杆。
不遮挡视野,但也没有什么隐私,别说是谈话,就是你在包厢里撩一撩头发,对面包厢里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双宽大的红木椅子就摆在栏杆前,面朝看台,中间放着一个小桌,上面有茶点和水果。
楚九辩在左侧位置上坐下来,看向正对面的包厢。
那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者,仙风道骨,看着比楚九辩还像神仙。
“那两位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涣之,和他们本家的族老,谋士王漳。”
秦朝阳低声介绍道。
楚九辩点头,又看向其他包厢。
各形各色的世家权贵,文武大臣,几乎都是男子,只其中两个相连的包厢中,坐着的都是女子。
十来个夫人小姐穿着锦衣华服,脸上却都戴着一层薄纱,遮着下半张脸。
“那些是各家的小姐夫人,是跟着家中老爷少爷出来玩的。”
大宁朝儒学盛行,三纲五常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
加之《女则》《女诫》等书成为主流,这些闺阁小姐夫人平日里也都克己复礼深居简出,只参加一些女子举办的赏花宴等,却极少抛头露面。
也就只在拍卖会、乞巧节之类的日子,才能跟着家中男子出来,却还要戴着面纱。
楚九辩也没多盯着人家姑娘看,但他眼神好,看人也准。
因而只大概扫了一眼,他便记住了她们的眉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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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也通过她们或灵动或温和的眼神,将她们各自的性格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枭什么时候过来?”楚九辩问道。
“一个时辰后。”
这一个时辰,就是秦枭给其他人的机会,也是给楚九辩的机会,端看他会不会被其他人说动。
若是楚九辩真的被别人说动了,秦枭也不会在今晚对他动手,以后却不一定。
毕竟没有人比秦枭更清楚楚九辩的能力,若是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那断不能留。
这一点,楚九辩也非常清楚。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拍卖会正式开始。
楚九辩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曾经为了演好一个拍卖师,他还特意去学过,更现场观摩过几十场拍卖。
此刻看着这与现代大差不差的流程,他一点兴趣都没提起来。
当然也是因为拍卖的这些东西,不是哪位大师的画作,就是什么精巧漂亮的首饰珠宝,间或来几本所谓的武功秘籍,削铁如泥的宝刀......
参与竞价的人寥寥无几,卖出的价格也都高不到哪去,这才两刻钟,就已经拍出了二十几样物品。
这其中自然也有楚九辩的原因,今日来到这里的人,一大半都是为了他而来,不是为了拍到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没心情凑热闹。
只是这些人一个个都一直在观望,除了最初那两位家主之外,就没人来搭讪过。
楚九辩意兴阑珊,想着既然没有人主动来找他,那他就出去碰碰运气好了。
“我出去走走。”他起身对秦朝阳道,“你不用跟着了。”
“是。”秦朝阳听话地留在包厢里。
明面上不带人,不代表暗地里没有。
楚九辩很清楚,即便秦朝阳不跟着自己,也还是有秦枭的暗卫跟着,所以即便有其他人要对他动手,他也是安全的。
不过秦朝阳不跟着他之后,他这个独身一人的目标就变得格外明显。
最先发现他的,就是一直在隔壁注意动静的萧曜。
几乎是楚九辩刚出了包厢,没走两步萧曜便跟了出来,还一副惊讶模样道:“好巧,公子也觉得无聊吗?”
“嗯。”楚九辩应了一声。
萧曜走在他身侧,笑道:“公子应当还没去过楼上,上头有不少文人雅士,还有花魁娘子献艺,要不要去瞧瞧?”
看来这位萧氏家主要出手了。
楚九辩从善如流道:“走吧。”
萧曜面上笑意更真诚了些,引着他一路走上三楼。
一上来便有丝竹管弦之声,袅袅焚香。
这第三层与楼下两层都不同,更多了一些闭着门的包厢,包厢里时而传来琴弦声,时而又有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不知公子可听说过公瑾先生?”萧曜问道。
“姓周吗?”楚九辩下意识问道。
萧曜摇头:“姓白。”
楚九辩方才是下意识想到了那位三国时期的“周公瑾”,眼下便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在原文里找到相关人物,便道:“没听过。”
萧曜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楚九辩这样一个仙风道骨的公子,说话竟会这般直白。
不过想着对方或许是某个隐世家族或者势力中的人,常年不入世,便也觉得颇有野趣。
事实上,楚九辩只是不太习惯古人说话的方式,总会按照习惯使用一些比较现代化的表达。
不过他给自己的身份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索性便不改自己的说话方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萧曜带着他一路向前,朝着最中间,且最大的那个包厢走去:“这公瑾先生两年前从江南而来,未及弱冠,文采斐然。据传他三岁能作诗,五岁便与大儒辩经,不过十岁便被举孝廉入仕,可他嫌官场沉浮桎梏,又辞了官四处逍遥。”
“如今他来了上京城两年,始终坐镇珍宝阁。论起诗词,京中这些所谓的才子文豪皆败于他手,众人都说他就是这珍宝阁的镇阁之宝。”
楚九辩颔首道:“那确实厉害。”
他知道萧曜要做什么了。
这人是想再亲眼见证一下,他这个“神仙”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投资价值,他的背后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诗仙和易安居士。
其他神迹如今不好验证,唯有这个,省时省力。
这应该也不是萧曜一个人的想法,其余权贵方才一直观望着不行动,想必也是等着看一眼试探结果呢。
这些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不过,和他比诗词底蕴吗?
楚九辩眸光幽深。
既然如此,那就不怪他再收割一波信仰值了。
18.诗神苏轼
楚九辩与公瑾先生见面的消息很快传开。
众人听得两人好似是要比赛作诗,当即按捺不住好奇心,全都朝三楼涌去,使得拍卖会都不得不先暂停下来。
珍宝阁掌柜的听着头顶那咚咚咚的响声都心慌,忙跑上楼挤进包厢,高声道:“各位!各位请听我一言!”
鼎沸的人声总算小了些,掌柜的这才又往包厢中间挤了挤,看到了站在长桌前的楚九辩和白公瑾,以及几位气度非凡的上官。
他忙笑着作揖:“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抱歉。只是三楼位置狭小,诸位大人公子不若请移步至一层,咱们也好松快些。”
一席墨蓝色衣袍的白公瑾看向楚九辩,问道:“九公子,咱们要不到了楼下再继续?”
“可以。”楚九辩道。
先礼后兵。
楚九辩见到白公瑾后,对方就先谈起了《行路难》和《一剪梅》,说了他有多喜欢这两首诗词,有多崇拜李白和李清照。
又说他一直很想和楚九辩见上一面,想知道还有没有如此神作可供品鉴。
怕楚九辩不乐意,或者有理由推辞,白公瑾便提出他自己先做一首出来,抛砖引玉。
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楚九辩若是再不答应,就好似是怕了他。
周围这么多观众可都是送上门来的信仰值,没有不要的道理。
而且如今在座的这些权贵,都等着看他这位“九公子”有什么本事,他若是不表现一下,还真就叫他们小瞧了。
这样等他之后上了朝堂,说不得也会被瞧不起。
更重要的是,今晚发生的所有事,秦枭都一定会知道。
他还要和秦枭继续合作下去,太窝囊了也不利于他和秦枭之后的相处。
于是楚九辩根本没犹豫,直接答应与白公瑾“探讨”一二。
见事件中心的两人下了楼,其余人自然也都跟下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掌柜的命人在楼中各处点起了油灯。
灯不少,但碍于火光明灭微弱,所以只能算是看得清路和人。
这是珍宝阁惯用的手段,傍晚开始拍卖会,等到了晚间灯一亮,再普通的东西都能多出一些氛围感。
白公瑾引着楚九辩来到一楼,准备直接上台论诗。
不少权贵们见状就直接留在了二楼,回到自己包厢里向下看去。
更多的人则是跟着来到一层,或坐或站,但都出奇地安静。
今日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为验证楚九辩的身份而来,身负重任的白公瑾自然一清二楚。
与楚九辩一同站上台后,他便对众人作了一揖,温声道:“未曾想我与九公子二人的论诗竟扰了拍卖会,扰了诸位的兴致,实在惭愧。”
楚九辩静立在一侧,抬眼朝二楼那些包厢望去。
借着昏黄的光影,他看到楼上包括萧曜在内,所有有权有势的上官们都悠然坐着。
这些人垂眸看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反而是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秦朝阳安安静静站着,没什么存在感,但又好像存在感十足。
这一刻,楚九辩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秦家人与楼上那些人并不一样。
他甚至能猜到若是秦枭此刻也在场,定会抱臂站在台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如何应对,但绝不会摆出那般打量货物的神情。
楚九辩觉得自己或许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与秦枭确实地位不平等,但秦枭一直没小瞧过他,也从未轻贱过他的生命。
否则早在登基大典那日,他的脖子就已经被秦枭拧断了。
楚九辩心情有些复杂,面上却平静无波。
“先生多虑了。”台下不知道谁说了句,当即有更多人开口。
“两位都是难得一见的才子,能亲眼看到您二位论诗可是我们的荣幸。”
“是啊。哪里谈得上打扰,先生真是折煞我等。”
楼内气氛一派祥和,偏这时有道突兀的嗓音响起。
那声音含着笑,懒懒散散道:“到底比不比了?”
楼内嘈杂为之一静,众人全都朝声源处看过去,楚九辩也投去视线。
只见在大厅右侧的朱红石柱旁,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青年抱臂而立,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发间隐约还有细碎的银链,在烛火下明灭如星辰。
在注重礼仪规制的大宁朝,已经及冠的青年还这样披头散发,实在稀奇,也实在怪异。
楚九辩甚至觉得比起这人,自己都更像是本地人了。
但不得不说,这人长得还真挺帅。
五官精致,还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流浪荡的气息。
此刻对方那双眼便落在了白公瑾身上。
白公瑾似乎是认得此人,脸色都有些僵硬。
那青年见状轻嗤一声,道:“最烦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你不就是想为难这位抢了你风头的九公子吗?装什么清高?”
“王少主说笑了。”白公瑾勉强维持着风度道,“在下只是想与九公子探讨一二。”
“那就开始吧,省的耽误我继续买东西。”
王少主?
楚九辩正想着这位的身份,秦朝阳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很低:“公子,那位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子王其琛,生母早逝,如今王家的主母是小妾抬上来的。”
原来如此。
楚九辩抬眼看向王家人所在的包厢,果然见到那位清风霁月的王家主黑了脸。
父子关系不和啊。
白公瑾被这么下面子,有些尴尬地冲楚九辩笑了笑:“那在下就抛砖引玉,献丑了。”
“请。”楚九辩道。
白公瑾缓缓呼了口气,才道:“快马踏云尘,长歌破晓昏。胸藏千丈志,眼纳万重村。”
这两句一念出来,众人都觉眼前一亮。
心道不愧是声名远播的公瑾先生,这诗做的真是一绝。
望见众人的反应,白公瑾心中便定了不少。
这首《追风》是他近日作的最得心的一首,还是受了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影响,才有如此豁达的心境。
他沉下心,继续念出最后两句:“得失随鸥鸟,行藏任酒樽。天涯无定处,风月满征魂。”
一诗念罢,掌声雷动。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楚九辩就属于不会作诗,但能分辨出好坏的人,所以他知道白公瑾这首诗确实做的不错。
只是对方这每一句诗分开来,楚九辩都能从自己背过的诗里找到相似的意境,因而有了对比后,再好的诗也没有那般惊艳了。
可对于这里的看客来说,这确实是一首难得的佳作,一时间恭维声探讨声几乎要淹没整个珍宝阁。
略显混乱的场面中,楚九辩忽而瞥见有两道纤瘦的身影,躲着人,匆忙又小心地从后门处离开。
两个女子?
楚九辩一下就回忆起,那两位女子应是此前在二楼包厢里的两个,一个是小姐打扮,一个是丫鬟打扮。
如今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这条街今日又被封着,无人进出。
若是解手之类的事,三楼就有专门为女子们准备的几间房间,都有强壮的嬷嬷们守着,没必要离开。
且今日来此地的女子,都是和家中男子以及主母长辈一同来的,即便是家中忽然传了什么信儿过来,也不至于要一个小姐带着丫鬟回去处理。
她们那样匆忙紧张的神情,也断不会是偷出去玩。
所以是要去做什么?
楚九辩侧头看向身后的秦朝阳,对方当即凑上前来:“公子有何吩咐?”
“有两个姑娘走的奇怪,你去看看。”
秦朝阳顿了下,眼神不着痕迹地朝一楼某个方向看了眼,而后便应“是”离开,身影退入暗处后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没惊动任何人。
楚九辩惊了一瞬。
头一回见到这个时代的功夫,真酷。
只是,秦朝阳怎么这么听他的话,莫非是秦枭给了什么权限?
比如“出门在外听楚九辩话”之类的。
还是说因为还有其他暗卫在暗处守着他,所以秦朝阳并不担心他会跑,也不怕其他势力想着“得不到就杀掉”楚九辩。
那看来守在他身边的人肯定武功高强,楚九辩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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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瑾没注意到楚九辩,他听着台下众人的恭维声,知道这一夜过去,自己的才名定会传的更广,心中不由有些自得。
他会作诗,更懂诗。
所以他也更清楚想做出一首像《行路难》那般的诗作有多难,很多诗人穷尽一生也写不出一首。
他不觉得那位诗仙和易安居士,还能有更好的诗作可以被楚九辩传扬出来,除非还有第三位大才。
“公子觉得我这首如何?”他故作自谦的姿态,礼貌询问。
楚九辩点头:“不错。”
“想必公子有更好的。”白公瑾道。
楼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楚九辩的回答。
“实不相瞒。”楚九辩淡漠的脸上带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好似春雪乍融,不少人为此失神。
距离最近的白公瑾也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竟下意识垂眼,不太敢和面前谪仙般的人物对视,心跳也快了不少。
这感觉,好似比他方才被众人恭维时还要令他兴奋。
楚九辩却没在意其他人的反应。
他嗓音清冷,神色带着怀念般道:“在我们仙界,也有一位公瑾先生,不过他姓周,名瑜,是位难得的雄才。”
萧曜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想起自己先前提起“公瑾先生”的时候,楚九辩下意识问出的那句“姓周吗”。
所以,这个周公瑾定是真的存在。
即便不是所谓的仙人,但也定是楚九辩身后势力中的一员。
雄才。
敢用这个词形容对方,那该是个怎样的人物?
白公瑾没想到楚九辩会说出这样一段话,不由有些好奇道:“那位周公瑾先生,可也会作诗?”
“会。”楚九辩毫不犹豫,“但我现在要念的却不是他作的诗,而是诗神苏轼因感怀周瑜而作的一首赤壁怀古。”
“诗神?”白公瑾哑然。
在场所有人都忘了说话。
不是诗仙李白吗?
这怎么又出来个诗神苏轼?
以后莫不是还会有什么诗圣、诗鬼之类的?!
二楼包厢内的权贵们脸色都变了变,果然这位九公子身后不止两位大才,如今这又出来一位诗神苏轼,以及被称为“雄才”的周瑜。
王涣之轻抿了口茶,道:“故弄玄虚。”
王漳却已经起身,来到了栏杆前。
见大家都被吊起好奇心,楚九辩才开口念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只这开头两句,就将众人带入苍凉悠远的意境之中。
二楼包厢内老神在在坐着的众人,此刻也都不由自主地起身,走近栏杆处,灼热的视线死死落在楚九辩身上。
楚九辩却好似感受不到,继续用他清冷的声音念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即便他没有故意念的激昂有力,众人也能从这一句中感受到那雄奇壮丽的古战场。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多少豪杰?
这位诗神心中所念,竟不止周瑜一位吗?
这一刻,那些权贵们好似从心底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所谓“赤壁”是在何处?
那“三国”呢?
是某个地方的名字,还是指——三个国家?
思及此,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蛰伏着其他更强大的国家和势力?那些势力将楚九辩派来上京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藏得好好的,如今却要搅进京城这摊浑水中?
萧曜面上温和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他眸光灼热地望着楼下那道挺拔的身影,双手几乎要把手中折扇掰断。
那样可怕的势力,他们这么多年却无一人发现。
要么是对方真的强大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要么,对方其实根本不在此界。
若是如此,是否真的如同楚九辩所说那般,这些诗,那些人,制冰的手段......都来自仙界?!
这位九公子。
真的是“神明”吗?
19.贵女失踪
陆烬烽这辈子最爱的便是腰间这把刀,最佩服的,也是那些雄才大略的英雄豪杰。
如今听着这诗,他好似一眼就看到了那所谓“三国”时期的众多英豪,不由热血上头。
楚九辩感受到投在身上的灼热视线,却没在意,反倒侧头看向身侧的白公瑾,缓缓念出下一句诗:“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周公瑾,可不是一个被权贵驱使,只会作诗的儒生。
他擅长的何止文韬武略,他的战场也不在勾心斗角,而是在遥远的三国,在群雄争霸。
白公瑾眼神木楞,双手都有些颤抖。
这一刻,他竟有种“我怎么配”的感觉,他怎么配叫“公瑾”?
好!
二楼包厢里的陆烬烽一掌重重拍在栏杆上,险些没拍断。
好一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好一个周公瑾!
若是可以,他多想与对方好生切磋一番。
楚九辩的视线扫过激动到脸都红了的陆烬烽,又缓缓掠过眸色幽深的萧曜,满脸震撼的文武官员,攥着手帕强忍激动的女眷,最后落在了脸色难看的王涣之身上。
方才就这位的眼神最让人不爽。
楚九辩看着他,念出最后两句:“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两句直接就将全诗的意境,和要表达的豁达情感,再次拔高了好几个度。
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雄姿英发的周瑜身上,拉回到了苏轼自己身上。
人生如梦,过去的已经过去,眼下不如就举杯敬江月,活个痛快。
诗神。
这就是那位诗神的作品吗?
如此豁达,如此开阔,竟是与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有一样令人心胸畅达的舒适感。
“诗神,诗仙。”大理寺少卿甄弗坐在一楼靠前的位置上,不由喃喃出声,“怪不得能成神成仙,这心胸就不是我等凡人能企及的。”
众人还不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自诩清流的王涣之与王漳,也都半晌无言,心中激荡久久不息。
既然已经装了,那索性就装的再大一些。
楚九辩再次看向白公瑾,道:“你方才那首诗确实不错,只那第一句‘快马踏云尘’倒是叫我想起了诗仙的一句诗——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众人万万没想到楚九辩竟还会继续念诗,且这短短一句话,暴露出的信息量就大的离谱。
此前若是大家还觉得李白能做出一首绝顶的好诗就差不多了,可现在楚九辩却随口就又说了一句,且只一句就能看出这首诗,定也不差。
不过楚九辩却没把诗念完。
“还有你的那句‘得失随鸥鸟,行藏任酒樽’,与诗神曾写过的一首也有类似的意境。”
白公瑾这会人都是木的,他愣愣问道:“什么诗?”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整栋楼都静的落针可闻。
在所有如有实质的目光里,楚九辩声音淡淡:“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又是一首神作。
楼中众人彻底无言,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楚九辩下了看台走向二楼,才终于有人发出慨叹。
一时,人声鼎沸。
白公瑾呆呆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些诗句。
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有巨人站在他面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小子你还年轻,别飘。
不知道是不是装过了火,楚九辩这一路走上二楼,竟无一人敢上前与他攀谈。
就连到了二楼之后,也未见有哪位权贵来找他,那两位家主也是如此。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有其他打算。
楚九辩更偏向于后者。
这些权贵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怎么也不会被他那几句诗给震到回不过神,更有可能是被他话里话外的信息量给困住了。
楚九辩先前就从秦枭的言语间里,摸清楚了如今京中各大势力对他的态度。
这些人并不觉得他是神,只是觉得他背后应该有个神秘而庞大的势力。
而他最初提起的李白和李清照,也被他们归为他背后之人。
既然如此,楚九辩自然是要把这个身份坐实,这样即便这些人觉得他不是神,也会因为忌惮他身后的势力而不敢随意对他出手。
只是如果他背后只是有两位诗人可绝对不够,所以他今日便也借着机会,又提起了新的人物。
比如诗神苏轼,比如雄才大略的周瑜,再比如那些虽为指名道姓,但却“真实存在”的众多英雄豪杰。
想象的力量是强大的。
楚九辩只需稍加引导,剩余的部分就会有人自动帮他补全。
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权贵们先前准备招揽楚九辩的条件肯定不够用了,所以才都没来找他。
楚九辩扫过自己的系统界面,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今日收获可真不错。
不仅让那些不相信他是神的权贵大佬们对他有了忌惮,重新衡量与他合作的标准,还让那些容易动摇的人信了他“神”的身份,为他贡献了一大波信仰值。
如今他的累计积分已经超过两百,即将突破三百。
他已经可以再“召唤”一位信徒了!
楚九辩带给大家的惊喜震撼太大,这拍卖会显然不可能再接着办下去。
想必过不了一会,楼里这些人就会离开,只不过定然有很多人会睡不着觉了。
楚九辩心里惦记着新的信徒,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只是秦朝阳还没回来,他只能先在这等等。
总归即便秦朝阳一时半刻回不来,秦枭也会来。
楚九辩看了眼时间,距离秦枭给他的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过去一半。
看来他要再等一个小时才能等来秦枭了。
楚九辩走到包厢门前,正准备推门,却发现门没关严实。
他有意停了两息,没有暗卫出现拦着他,那包厢里肯定就是安全的。
心里有了个猜测,他没再犹豫,抬手推开门。
伴随着一声门响,楚九辩的目光落在了屋内。
只见一身黑衣的秦枭倚着栏杆,身后油灯的火光明灭摇晃笼着朦胧的身影,男人利落的面部棱角也被火光映的柔和了一些。
“回来了?”秦枭笑问。
果然是他。
楚九辩进了包厢,反手合上门。
秦枭没在栏杆旁的两个座位前停留,而是走到屋中间的另一张圆桌边,倒了两杯茶水。
“说那么多话,渴了吧?”他道。
楚九辩走过去。
刚伸手接过茶杯,脑海中的机械音便响起:【纯正龙井,无毒无药,请宿主放心饮用。(已自动扣除一点信仰值)】
楚九辩:“......”
我知道没毒!
该死的半智能能不能关了自动扣费啊!
秦枭见他神色有异,笑着轻饮了口茶道:“放心,没下药。”
都说了我知道没毒!
楚九辩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下来,仰头干了一小杯的茶。
秦枭一愣,又给他添了一杯:“真渴了?”
“大人怎么这会儿就来了?”楚九辩不答反问。
说好一个时辰,结果现在刚过半个时辰就现身了。
宁王大人果真没什么信誉可言。
“心里没底啊。”秦枭也在近处坐下来,似真似假般叹息道:“实在是担心本王这个‘情劫’,留不住公子的人。”
楚九辩低笑一声:“所以堂堂宁王大人便屈尊降贵,给本神当了半个时辰的暗卫?”
从一开始秦枭就隐在暗处,时刻跟着楚九辩。
所以当楚九辩让秦朝阳去追那两个姑娘的时候,对方才会那么果断地听话离开,想必不是因为所谓的“暗卫很强”,而是因为暗卫就是秦枭本人。
秦朝阳是得到了秦枭的同意,才那般果断离开。
“什么都瞒不过你。”秦枭笑了下,视线又在楚九辩脖颈上转了一圈,“没用我给你的药吗?”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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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掐的指痕,如今仍然有些青紫斑驳的痕迹。
楚九辩抬手抚摸脖子,其实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而且秦枭送的药确实很好用,也就是自己皮肤嫩,还是疤痕体质,所以於痕才没完全下去。
他看向面前的始作俑者,莞尔一笑道:“可能因为我心里有气,所以好不了。”
“是我的错。”秦枭从袖间拿出一把匕首,将刀柄递到楚九辩手里。
楚九辩接过来。
这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让他捅他两刀泄愤吧?
手被握住,楚九辩感受到男人温热粗糙的掌心,完全将他的手包裹住。
秦枭握着他的手,将匕首尖端抵在了自己肩头,而后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便刺破外衣和血肉。
血迹缓缓洇湿了他墨色的衣衫,也湿了楚九辩的指尖。
靠。
神经病啊。
楚九辩心跳一点点加快,又在某个时刻骤然恢复平静。
他松开匕首,将沾着血的手抽回来,用杯中茶水冲干净,又拿出帕子擦拭。
秦枭眸中带笑,随手拔出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道:“公子若是觉得不够解气,可以再来两刀。”
楚九辩擦手的动作一顿,心里涌上一股火气。
他从秦枭手里抢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将刀尖再次刺入对方肩头,甚至与前一刀在同一个位置。
秦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青年眸色淡漠,不见一点情绪,可偏偏神情中却好像带着笑。
真矛盾。
秦枭忽然有些好奇,楚九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楚九辩心底骂骂咧咧,收回手重新擦拭。
狗东西,以为我不敢是吧?
要不是现在弄不死你,本神这刀刺的就是你心脏。
“公子可消气了?”秦枭声音带笑。
楚九辩本以为对方是在调侃自己,可四目相对后,他却发现秦枭眼神真诚,像是真的担心他会继续生气。
楚九辩擦手的动作顿住。
秦枭居然是真的在想办法让他消气。
为什么?
就为了留住他这个难得的助力?
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楚九辩有些看不懂,可却隐约觉得自己好似窥探到了真正的秦枭。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同于方才探讨诗句时的高谈阔论,而是一阵兵荒马乱。
楚九辩蹙眉,起身走到栏杆处朝下看去。
秦枭也拔出匕首收起来,走至他身侧。
一楼大堂门口处来了不少人,还是熟人。
正是腰挎佩刀身着软甲的十几位御林军,以及御林军总指挥使——安无疾。
楚九辩看向秦枭,却发现他也正微微凝眉,应当是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何事。
安无疾走上拍卖台,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冷声道:“苏尚书家的二小姐如今不知所踪,诸位可有谁见过?”
苏盛不知何时去了楼下,此刻就与御林军站在一处,脸色极其难看。
听安无疾问完话,他也忙朝众人拱手作揖道:“诸位同僚,有谁见过小女万望告知,大恩大德苏某定涌泉相报!”
在场都是当朝权贵,谁都知道苏尚书一儿两女,他最疼爱的便是那小女儿。
今日拍卖会,他也带着夫人和小女苏喜儿来玩,却不想这苏二小姐竟然走丢了?
苏夫人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被嬷嬷扶着,还去抓苏盛的手,低声恳求道:“老爷,这种事您怎么能说出去啊?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子失踪找不到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苏盛又气又急,对一旁的嬷嬷道:“快带你们夫人回府。”
苏夫人被嬷嬷扶着走出珍宝阁,绝望地闭上眼。
在这大宁朝,名声,就是命。
二楼包厢里的夫人小姐们这会儿也待不住了,忙也想快些回府,看起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的不轻。
然而这时,却忽然有一道娇俏的女声惊讶道:“安总军怎么在这?不是他叫喜儿出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