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的反派虫口服液》 1、醒来吐口血 【那个研究瘟疫特效药的研究员好像得病死了啊!】 【这可真不幸……啊,那人长的真是好看呐,你看他证件照上的眉眼,啧啧。】 【死了真是可惜。】 ……脚上完全没有踩在地面上的实感,像是虚浮的飘荡在虚空。 【东西呢?还在吗?那药可太珍贵了。】 【真可怜。】 【……】 [系统提醒您:身体加载虫族世界,进度89%] 洛郁身在其间,他虚抱着手,整个人凉飕飕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不过说是死亡也不太贴切,他似乎没完全死透。 在心电图变成直线的生死一瞬他被一个不知名的系统拉进了自己学生娱乐所写的虫族小说里,本色出演自己在里面的角色——一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雄虫。只等系统在这个空间中彻底加载好他的身体,把他投进虫族世界。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活下来了。 “你要我做什么?养老吗?”他朝着虚空问道。“……我是不太相信有这种好事。” 【这本书be了,我需要你把它扭成he。】 “这书是他写着记载日常生活娱乐的,我偶尔翻过,里面很多角色的原型都是现实里的人,他be做什么?咒我们吗?”洛郁疑惑。“这书不可能badending。” 【……给您看一个片段。】 洛郁靠在墙上,看着眼前系统投放出的虚像。在虚像里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学生。 学生眼圈红红的,看起来状态比他这个死鬼都差。那位如丧考妣的娟秀青年擦了擦泪,不停的伏案写着什么东西。 洛郁凑近看了看。 ……然后还真被他看出了点东西来。 学生声泪俱下,洛郁只觉得惊恐交加。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悲伤欲绝的倒霉孩子手指颤抖,拿着那支曾经属于自己的,曾记录过无数实验数据的钢笔伏案在那本本来可以完结的书里继续写着。 书籍后续情节杂乱而癫狂,字符和字母像是被揉进钢丝球里的黑线,到最后洛郁甚至认不出那些如同鬼画符一般的字迹所代表的含义。 但后续内容他大概搞明白了一些。 在被新捏造的情节里,出现了一个阴暗扭曲的反派角色,也正是这个角色的存在扭曲了本书前面温馨而叙事的基调。 非要说起来,本书后续剧情大体为此变态虫登顶虫族之巅后精神失常,直接炸毁整个世界be。 反派虫最后把世界炸了,倒霉孩子也可以不用写这本让他想起悲伤往事的书了。在洛郁萧条的目光下,学生合上了书,慢慢蹲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抱头嚎哭。 其声响亮,比哭丧队伍都来得专业多了。 洛郁:“。” 倒不是说这书写的不好,仔细来看还有种全死即he的另类美学,只是身为即将穿进书中的一份子,他同样活不成。 我的好孩子。 我知道你因为我的死而感到难过,但你先等等。 ……先别烂尾,因为我跑到你写的小说里去了。 在这学生写这破书记录生活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文艺少年的危险性,他就该找这人谈谈,be烂尾失心疯丧心病不是好习惯不可以有啊! 可惜那位好兄弟听不到自己的求助,就差把那倒霉书当祭品给自己烧过来了。 【事情就是如此。】系统关掉了播放,看向了如幽魂一般飘荡的洛郁。 洛郁有些头疼的用手按住了太阳穴。”……我想想。” [系统提醒您:身体加载虫族世界,进度99%] 还没想好怎么办。 但也有些好消息,他的身体似乎要被系统加载成功了。 身体开始从透明变得凝实,洛郁不由得有些开心,他终于不是幽魂了。 就在刚刚,飘忽的感觉彻底消失,他彻底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系统提醒您:身体加载虫族世界,进度100%] 洛郁的脚直直的踩在地上! 而就在脚落地的瞬间,一股意想不到的钻心疼痛如毒蛇般顺着脚底向上乱窜,洛郁还没来得站稳,就被身上传来的,无与伦比的撕裂和痛苦直直按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痛苦来的太突然,洛郁忍不住骂出了声。想要抬手抓住面前的岩石,手指却连伸展都做不到。 他蜷缩在地上,指尖开始发冷,连带着意识都有些模糊,他想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他被人下毒后,无数次生死一瞬,濒死时的状态。 胸腔像是被灌进了水泥,肺部像是塞进了钢针,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无比奢侈而困难的事情,洛郁想求救,却觉得胸口郁结,话还没说出来,先咳出了一口血。 洛郁:“。” 好得很呐。 他死死的盯着那摊血,只得选择死死的咬着牙关,强压着肺部的不适,却因为无法控制而发出了些微弱的闷哼声。 万万没想到身体完全加载进虫族世界后会是这般光景。 ……跟着他的灵魂穿进书里的不是一副好身体,而是他临死前的,残破又四处漏风的破烂玩意儿。 这是什么活受罪?既然穿书了,倒是他的病一起治好啊! 剧毒带来的病痛在他的身体里四处乱窜,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搅碎,他的眼前像是纷飞的马赛克。洛郁恍惚而崩溃地觉得自己看到了一道光,像是天使要接他离开。 在最后,像是求生本能一般,洛郁尝试地张了张嘴,“你……” “嗯?” 他咽下舌尖的血腥味,麻木而间断地朝系统说着,“盐……酸羟考酮注射液,止疼剂,我之前住院用的。静脉注射……” 系统愣了一下。 · 耳鸣不停的在脑海中响起,之前那些从现实散进书里零星的声音像是消散的潮汐,也逐渐离他远去。 洛郁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被搅碎,眼前一片雪花点,意识进入到了一种很迟钝的空茫之中。直到手臂像是有轻轻的刺痛,有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臂流进四肢百骸。 然后他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 洛郁还来不及对自己的人生有个什么系统且得体的悲剧性总结,便听到有声音在耳畔响起。 【宿主。】 【您好?】 洛郁:“。” 我好你个个大头鬼。 似乎是接收到了洛郁极强的幽怨控诉,系统把自己猫在了一边。 五六分钟后,洛郁觉得剧痛产生的痉挛好了很多。 又过了一会儿,微颤的身体和因为剧痛崩起的青筋都缓解了不少。 小人抱着一个巨大的针筒坐在一边,静静等待着洛郁的恢复。 慢慢的,剧烈的痛感消失了,洛郁摊在地上,胸膛不停的震动,他轻轻的吐着浊气。 身体的主动权回到自己身上,他终于注意到了屈腿坐在他身侧的白色小人。 “……呼……谢谢。”洛郁慢慢的侧过了身,他想努力爬起来,又一点一点地挪了起来,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一旁的壁面上,尽量站出了一个相对体面的姿势。“换个世界生活还要遭趟罪……看起来哪怕对于系统,得病身体都不是那么容易治好。” “是系统修复的反应滞后吗?”他有些随意地问道。 那小人并没有马上接他的话。 【不要道谢,宿主。】 【我确实为您注射了止疼剂,四倍量。因为您的身体比当时在医院的时候更为糟糕。】系统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您目前的身体很奇怪,对药的抗性非常大,止疼药预计半个小时就会失效,而遵医嘱,止疼药间隔最少也要四个小时。】 【你是知道的,给药量不可以超过您身体承受的极限,否则会引起急性肾衰竭。】 说到这个份上洛郁还有什么不懂的。 暂时的舒缓是望梅止渴,止痛针的药效过后,他还是会死。 还是活活疼死的那种。 洛郁面无表情。“可你拉我进来了。你费劲心力,像拉皮条一样一点点地加载我的身体,就为了看我再活生生疼死一遍?” “be破书总需要有人圆回来,我刚进来便再次死去,似乎不符合正常的系统美学。”洛郁思索了片刻,慢吞吞地说道。 【……我本来确实打算以身体要挟您去恢复be世界,只不过出了些岔子。】 洛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小人,咀嚼着话语信息。 ……本来? ……出岔子? 【按照设定,您的身体和这个世界的命运是完全绑定的,完善的世界会抽出一部分能量治愈您的身体,您会为了身体而努力掰正世界走向。he指数越高,您的身体就越好,我们互利互惠,您也有干活动力。】 【以he指数衡量您的任务完成进度,本书的结局为反派虫毁灭世界,所以它原本的he指数为0%。】 【但因为您过来了,成为了那微弱的扰动变量,所以现在的he指数为0.1%。您是不可预测的变量,是无法干预的未来。您的出现带来了那微弱的0.1%,而0.1%he的世界慷慨给予您能量,弥补您的身体状态。】 “……我没有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所恢复。”洛郁委婉说道。 【因为我忘记您的症状是中毒。】系统尴尬开口。【毒是一种和身体无关的外因。世界能修复您残破的身体却清理不了您的毒。它持续破坏着您的身体,0.1%he指数的世界提供的能量在修复您身体方面入不敷出。】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he指数变高后修复速度会跟上毒素破坏速度,经过计算达到这一转变的能量阈值为he指数10%。】 【再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 洛郁木然地看了眼那个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白光小人。 “你的意思是,系统安排不周,我的身体无法恢复。为了弥补你们的工作失误,我必须把he指数从0.1%推到10%。不然治愈功能对我没用。” “算上我对疼痛忍耐的极限,另外冒险多打一阵止疼剂,满打满算,我的时间大约七十分钟。” 眼前白光的小人僵硬了一下,随即脑袋耷拉了下来,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洛郁沉默了。 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系统拟化而成的小人抬头看着那个勉强站立起来的宿主,他有着瘦削的侧脸,黑发乌瞳,鼻梁挺直,顺着眼窝拉出一条棱线。那人面色透着一种不该出现在正常人身上的苍白病态,把原本柔和的五官都衬得靡丽。 宿主诡斜靠在墙壁上,微微弓着腰,因为没有力气,连说话都是轻轻的。 “我会去试试。毕竟现在的我比谁都渴望……活下去。” 宿主抬起了头,目光审视,正直勾勾看着它。 “那么不浪费时间了。系统,就现在,你跟我……说说那只反派虫?” 2、谁是反派赫尔加? 【您需要了解反派虫的哪些方面?或是需要我做什么?】 洛郁快速的镇定下来,他看向了四周一片苍茫,像是苍白的书页平铺在黑暗里,而他独立于其中。 ——解决一个问题首先要找到问题的切入点,这个书中世界是被反派虫发疯炸毁的,那么相应的,想要提升he指数,最好的手段便是直接接触那只反派虫。 “我要直接到那只反派虫面前。”洛郁直接说。 【可以,但指定位置掉落会大量消耗能量,系统或许会因为能量不足而沉睡。】 “书可以给我一份吗?”洛郁说,“改动前的也可以,方便我了解一下我的任务背景。” 【可以。】 洛郁感觉有海量的信息一下子涌入了他的脑海,这本是重要的资料,可他现在只有七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不够他仔细阅读。 还需要更简略更易查阅的信息。 “你是系统,可以ai生成一份有关那只反派虫的资料吗?”洛郁快速地想了下。 【可以倒是可以,但系统ai智能程度低,只能机器检索,有变成人工智障的可能性。】 洛郁:“……没关系。” 【资料会在三分钟后传入您的脑海。】 【现下时间紧迫,我不过多耽误您了。】过了片刻,系统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对不起。】 系统的话语有着成年人的逻辑,语音包却属于一个稚嫩而干净的孩子,洛郁没有道理的想起了自己吃早饭时在街边看到的,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去上学的小姑娘。他的心软了下。 “没关系。希望等你睡觉醒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再见。”洛郁挽了挽袖子。 白光小人飘到了洛郁的眼前,它揪住了洛郁额前的头发,抱住了他高挺的鼻梁,小人蹭了蹭洛郁。 【我也希望能再度与您再见。宿……】系统顿了一下,【加油。】 “嗯。” “最后问一句。”洛郁说,“反派虫叫什么名字?” 电流声不停的响起,像是逼近关机后的最后挣扎,一个个字从洛郁的耳畔想起。 【■■……赫尔加。】 时间重叠,几乎是在系统语调落下的瞬间,那个靠在他鼻梁上的激光小人彻底碎裂,整个场景开始迅速的转变,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身在其中虚弱至极的洛郁不得不闭上眼睛,以防自己看世界转圈看得再吐出来。 趁此间隙,洛郁急忙在脑海里翻阅着系统给他的资料。 他简单整理了下信息过于繁杂的脑子。他先随意看了几页书,系统给他的书是原始版本,里面没有任何有关反派虫的介绍,学生写这本书时似乎精神状态堪忧,内容时断时续极其凌乱,故事无首无尾颇为繁杂,洛郁认为这东西只适合他闲暇时了解虫族世界的基本设定,不适合作为短时间攻坚战的参考。 是以洛郁把目标转向了人工智能整理的介绍上。 洛郁闭上眼睛,反复的核对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脑袋里的资料。 他曾经为了考试短暂的,大量的记过很多的书,对处理大量信息十分有研究。 很快的,完整的信息被洛郁划分了出来。 【赫尔加是第一个做到虫族中央星虫军统帅的卑劣篡夺者。】 【赫尔加出身中央星的贵族家庭,姓氏萨莱茵。是萨莱茵家族唯一还活下来的孩子。】 【他有着短暂的快乐童年快乐时光,但是很可惜,他有天生的缺陷,以至于不能服众。】 【他的精神存在问题,于此同时偏好性别相同者,这在庞大而被诅咒的家族里是畸形而不被认可的。】 【赫尔加的雄父病死,雌父死于西南卫星军雌叛乱的暴动暗杀。因为没有足够强壮的身体,他没能成功在自己年少时镇压这场叛乱,他的侍卫和亲信控制了整个中央星,他被扔进中央星地下的水牢里,终年不见天日。整整四年他的身体泡在冷水里,他的翅翼因此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赫尔加聪明又狡诈,他样貌出众,并且利用了这一点。他雌虫狱卒为他打开了水牢的牢门。他成功越了狱。当赫尔加从水牢里出来时,整个水牢的内部墙面全是他刮出的恐怖划痕和满屋的血迹。他几乎把血迹刮满所有途经之处,而那些地方也因此被迫封闭。事后验证这段经历给赫尔加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而那些雌虫也变成了他手下的第一批亡魂。】 【在长期不正常的环境下,赫尔加变得乐于自残且阴鸷。他见过很多被虐待致死的雌虫。】 【在这个过程中他受到过很多违背常理的思想洗脑,所以他漠视生命。】 【也因此,赫尔加的虫生观极度扭曲。】 【……整理失误,乱码!乱码!】 【信息过于复杂,报错!报错!】 【他有■着金黄的■■头发和碧绿■■眼眸。】 【赫尔加留在中央星宫殿里,一边漠视周遭虫的凄惨遭遇,一边培养自己的势力,中央星的权力开始被他逐步架空。】 【他夺权飞升的关键一步便是夺得中央星领主之位,赫尔加的主要转变是夺得中央星领主之位三个月后。他去往了东尾星视察军队,那次之后他彻底扭曲,变得越发残暴而不可控。从东尾星回来的一个月后,他直接按下了摧毁虫族星系武器的按钮。】 【附带一些由人工智能整理而成的小剧场:赫尔加家族被洗劫一空时,唯一私藏下来的唯一一个宝物是一枚戒指,那是代表萨莱茵家族传承的翠绿猫眼石戒指。赫尔加直至自杀死前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附件:戒指图片.jpg][戒指图片.jpg]】 【以上信息均来自于系统下属初级人工智能整理。】 信息全部接收。洛郁敲了敲脑袋,还别说,除了有些乱码,那人工智障整理东西还怪麻利的。 而眼前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系统已经把他投放到了离本书最大反派赫尔加很近的地方。 周遭是一个宫殿的内景。 ……不出意外,这里便是中央星,萨莱茵宫。 洛郁眨了眨眼睛,他需要去适应一下这个全新的世界。 他首先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有几只身材高大穿着灰白色军装的虫从洛郁身旁走过,他们的手里拖着一只弱小干瘪的虫,那虫的额头淌着血,头不自然的歪斜在身子上,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洛郁把头低了低。避免与那些虫对视。他在刚才曾随意从原始书籍里扫到了一些基本概念。那些虫力量巨大,有着红色的尾巴,手和腿上都覆盖着看起来极其坚硬的黑色外骨骼,是黑蚁军雌。 军雌是暴力的,是需要躲避的。 好在那些虫也并未太在意洛郁,他们拖着那只虫,与洛郁擦身而过,洛郁似乎还听到了他们彼此的聊天。 “你瞧,这批‘玩具’的质量似乎很高……” “……高什么高,上来就死了一只。听说是直接被吓死的。啧,哪里来的病虫。死了还要我们收拾。” “管这些,等殿下玩尽兴了,就把这些虫送进去,哈哈……” 哒哒哒的声音似乎渐行渐远,直到那些虫粗重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远处,洛郁才抬起了头。 他强行咽下了那口苦涩的唾液,四处观望了下,走廊里除他之外还有约莫十几只虫,他们有站有坐,神态紧绷,衣着精致而暴露。他仔细看了下那些虫的身形,同自己相仿却虫类特征明显的是亚雌,比自己高大的则是雌虫。 他现在似乎在一个大厅里,地上是精致的大理石砖块,头顶是高耸的穹顶,有着石膏修边和立绘吊顶。更仔细看去,周围的墙上堆砌着数不胜数的彩绘,柱子的材质像是黄铜镀金。长廊的左侧墙上镶着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郁郁葱葱间好像有波光粼粼的湖水。右侧则是一面又一面的镜子,他能从那镜子里面看到自己,还有他背后湖水一闪一闪的光。 洛郁从镜子中看了看自己。眼窝有些不正常的黑青色,那线条到下颚处变得尖利,像是被刀削刻过的浮雕。不是太有血色的嘴唇微微的抿着,他穿着一个和周围宫殿格格不入的白色亚麻衣服,领口高高束着,袖口紧紧扎着,几乎把所有的躯体都包裹了起来。 有些太瘦了,他几乎认不出这是他自己。 但好在那就是他原本的样子,除了多了尾勾,和曾经的他没有什么别的不同,只是比记忆中的自己多了几分憔悴。他觉得自己有些病态的脸色不知道被什么映衬着而显得有些发红,他的眼神看向一旁,有金子制作而成的烛架台,红色和白色的蜡烛长短不一的位列其上。 身旁烛光映在镜面上,像是红磷在燃烧。 镜面里的颜色是缤纷的暖色调,散发着昏黄光线的壁灯,头顶悬挂的巨大白琉璃灯交相辉映,洛郁从那里面感受到微弱的暖意,边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的桌台,上面有着银质的刀叉和一些小点,桌台上有一个个精致的雕塑,石灰的雕塑抱着镶满各色珠宝的瓷器,所有东西都倒映在镜子里,是真是假,无法辨清。 洛郁有些昏昏沉沉的看向一旁的镜子,月光从塌陷的云层里钻出,整个走廊沐浴在一种诡谲而陆离的淡光下,淡光照射在镜子里,镜子里陡然浮现出了一个个红色的爪印,一个接着一个,好像镜子里住着一只恶鬼。 洛郁被突然的出现的爪印吓了一跳。他的身体向后倾倒。 而也因为他视野的偏离,那些爪印开始变化。他敏锐的发现在一些角度那镜子里似乎折射出一些字迹的形状,那字迹是暗红色的,这种奇怪的颜色看得洛郁有些背后发凉。 【 宫殿禁止大声喧哗。 宫殿禁止夜间外出。 宫殿等级森严,不同身份的虫应该遵从身份做事。 玩具虫的自由被高度限制,没有虫权,不能自由行动,必须接受安排。 讨好领主,讨好雄虫,讨好水牢幽灵。 】 洛郁愣了下。而很快地,他发现这是那些红蜡烛在镜子里以一种特殊角度排列出来的倒影。 月光很快的引入了云层里,镜子恢复了原样,再一次照着洛郁的脸。他伸出手,手指与镜中自己的虚像相接。 明明周围光照充足,热闹又喧哗,他却平白无故的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湿冷气。 隐隐约约间,洛郁似乎听到了耳边的系统声音像是重置了一般,变成了无起伏,无感情的电子音,那个能和他交流的系统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系统燃烧能量,投放你的时候特意安排了你的位置。】 【毁灭世界的反派虫,他就在你的面前长廊尽头的大厅中。】 【距离赫尔加位置:小于等于100m。】 3、绝对规则 系统把他投放的位置是一条奢华而美丽的长廊。而根据系统提醒,“赫尔加”就在走廊尽头的宫殿里。 似乎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在周围响起,是剩余的“玩具”在聊天。 “那黑发黑眼的虫真好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新来的吗?” “我也没见过,好像突然出现一般。” “像是要死了一样,他是过来自杀的吗?” “嘘……你们小声一点,在宫殿里大声喧哗,你忘了他们的要求了?——那后果你们负担得起吗?” 随后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洛郁扭头看向了刚才对他评头议足的几只虫,他们聚在一起,在有虫提醒后噤若寒蝉,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于此同时,香槟酒的味道和管风琴的乐曲从被敞开的门后流淌进来,提醒着他,现在去找赫尔加的道路畅通无阻。 而因为刚才和系统交接耽误了一些时间,他现在只剩下六十分钟左右了。 他需要抓紧了。 他先是偷偷地爬了起来,然后半猫着走到了放满食物的小桌前,用身体挡住了别虫的视线,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其中的一把刀,抽出桌上的丝绸把刀反绑在手腕处,这刀将是他未来一个小时唯一的武器。 接下来他应该走进走廊尽头的门里寻找和赫尔加接触的机会。可不知为何,他迈不开步子。 他现在的身份毫无疑问正是萨莱茵宫的玩具虫,而“玩具虫”受到的禁令约束显然是非常大的,按照禁令他完全没有自由,腿长在自己身上但不能用,按禁令所说他甚至做不到直接走进那扇已经打开的门。 禁令存在一定有道理,洛郁不愿违反,可想要提升he指数,他就必须主动接触到赫尔加。他需要在遵守规则和主动权之间选择其一。 洛郁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本来就时间有限,如果行动也受限,他面临的会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那么违反禁令会怎么样? 洛郁轻轻地拧了下眉。 脑中的判断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推进度,因为现在的他耽误不起任意一秒钟时间。可身体的不安感又让他恐慌。 那些倒映在镜中的血红字迹。 ……那只刚被军雌拖走的虫尸。 不行。 不能急。 他吸了口气,还是决定在行动前确认一下违反那些诡异规则的代价。他不相信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只虫,他必须要自己验证才安心。 不差……这些时间。 洛郁又一次看向了虫堆。虫堆里有虫正在向别虫介绍他偶然一次见过雄虫阁下的曼妙经历。那虫说自己能更好的模仿阁下们的神态去博得上层雌虫的开心,他甚至知道现在萨莱茵宫最近最流行一种病态美。 洛郁走上前去,冲那些虫笑了笑。“嗨。可以加入你们吗?” 那些聚成一团的虫略微的散开了,他们看向了洛郁。过了一会儿,有虫给洛郁挪了一个位置出来。 聊天被迫打断,所有虫堆里的虫都看向了这只初来乍到的新虫。在洛郁的对面,一只亚雌也同样看了过来,目光怠慢而探究,可那眼神在看到洛郁的脸之后从轻视慢慢转变成一种不受控的嫉妒。 他上下打量着洛郁,没沉住气。“你是雌虫?够漂亮,但看起来弱弱的。” “我生病了。”洛郁温声回到。 他很快地理解了那只虫的挑衅,因为那虫是虫堆里最好看的一只,洛郁觉得那虫或许把长相当成了一种生存优势,所以更加接受不了别的虫有漂亮的壳。 那虫搂紧了自己怀里的花,他在洛郁加入之后就变得坐立难安。过了片刻,如同按捺不住一般,他朝旁边的虫使了个眼色。 另一只虫下意识看了眼洛郁,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冲那只貌美的抱花虫怪笑地点了点头。 洛郁把这些微表情尽收眼底,他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两只正在眼神交流的虫。很显然地,他们衣着相似,坐的很近,显然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并且彼此关系很近。 他把关注点转移到这两只虫身上。果然,过了片刻,那两只虫从原本坐的位置离开,来到了他这边,他们冲洛郁招了招手,像是要与他交流。 洛郁很配合地把身子冲外探了探。 “唔,看你的样子像是新来的。容我多说一句,萨莱茵宫可比你想得危险多了。”那只虫悄悄对洛郁耳语道,“我们投缘,我想教你。可你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叫太多虫知道。要不……我们先去窗边,避开这些虫。” 另一只虫也跟着冲洛郁笑了下,看起来颇为友好。 那两只虫明显不怀好意,洛郁愣了下,却也随即笑道,“好啊。谢谢你了。” 他就那么跟着那两只虫走到了窗边,这两只虫想要带着他远离虫群,他又何尝不是心怀鬼胎。 洛郁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跟在那两只虫身后。那两只虫所选的目的地很讲究,是窗边,离玩具虫的虫群较远,但仍在玩具虫活动的安全范围内。 抱花虫悄悄地走到了洛郁的侧面。 洛郁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拉扯了一下。他一下子没站稳,直直跌在了窗棂上,肩膀直接撞到了上面凸起的尖锐木块,发出肉疼的碰撞声,他簇了下眉,按照那一下身体反应的迟缓钝痛,从常理推断身体应该是受伤了,初步判断这下会直接叫皮下生出淤血。 好在他打了止疼剂,四肢都麻木而迟缓,对受伤这件事并不敏感。 洛郁抬起头,看见了那只抱花虫一只手伸出来,保持着拽虫的姿势,洛郁反应很快,以至于那虫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显然刚才的事故是这两虫故意造成的。 他抬起黝黑的眼,看着那两只把他围起来的虫。 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远离虫群,在推虫行径被拆穿后,那两只虫也懒得再掩饰,恶意几乎铺满了他们的脸。 “忒,病虫!”抱花虫眼神中的恶毒几乎顺着眼睛爬满了整张脸,那虫有些嫌弃的开口道。“我看就像是营养不良,为了迎合萨莱茵宫的审美把自己搞成了虫鬼,谁会喜欢一个如此寒酸的玩具?” 那虫伸出手,拽着洛郁的脸。“我从蓝星来,蓝星是除了中央星外最重要的星球!我们那里有矿场,有数不清的珍贵宝石,还有珍贵的蓝色风铃草花……瞧瞧你连衣服都这么土!你拿什么跟我比?你钱都花到哪里了?不会都留在身上,打算在萨莱茵宫用吧。” 另一个声音也对着洛郁暗骂晦气。 “破虫,准备了半天还是一副死虫样子。不如把你的钱,还有宝石都交给我们,然后滚回去吧。” 低着头的洛郁没吭声,他就站在那里,脑袋选择性的忽略掉了那两虫对他的侮辱,反而的,他在想别的事情。 领主,玩具,镜中禁令。 他大概听明白了,这两只虫把自己叫过来是在搞下马威,外加敲诈勒索。他病弱显眼又初来乍到,是以成了两只善妒虫针对的对象。 他进一步推断出更多事情。 “玩具”之间同样存在什么竞争关系,“玩具”当的好,会有某种很好的利益。现在在走廊里的虫全部都是领主的玩具。他们没有金钱或权力,故而畏手畏脚。 就在他思索之际,刚才那只抱花虫又直直的推搡了他一下,“喂——发什么呆!你的钱呢?” 洛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窗户矿才没有被直直推出去。他抬头看向了那个抱花亚雌,面色不虞。 这只是一本书罢了,那些虫——他们甚至算不上人,只是一种类人的生物。洛郁甚至不认为那些虫具有真正的灵智,他只把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当成了一场真实模拟游戏,而那些虫只是npc。 npc是可以被做实验的。 实验素材就在眼前。 洛郁对其中的很多规则都拿不准,可“禁止大声喧哗”这点好像颇为好验证。 这虫看起来自尊心强且易冲动,爱出风头但不够聪明,无法快速的对紧急情况做出反应。 要想实验宫殿里规则的效力其实非常简单。他想要违反的规则是第一条,而那几条规则之间是并列关系,自己可以用一条规则的可行性去验证另一条规则的可行性。 ……权当做一次小小的尝试。 洛郁斟酌了一下,他看着立在自己面前挑衅的亚雌。他张开嘴,非常轻地说了几句骂虫的话。 “你说什么?”那虫似乎听出了洛郁要说什么,他有些愤怒地凑近了。 而就在那虫离洛郁的距离足够近时,洛郁握住了一直藏在手腕处的刀,没有迟疑地,刀锋冲着那虫的手背狠狠地扎去! 那虫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刺痛,他下意识地狠狠踹上了洛郁的腹部,然后在他队友惊恐的目光下,不受控制地大声惨叫出声! “你问我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大声喧哗了。”洛郁的身体再一次剧痛,他闷哼了一声,却也轻笑了出来。 ——萨莱茵宫的禁令,不能大声喧哗。他牢牢记着,所以无论是被推到窗棱上还是被踹,他都一声不吭。 那虫到底还是“大声喧哗”了。谁又能想到这样一只病弱的,按理说只敢受欺负而不敢反抗的虫刚上来就冲一只比自己更大更健壮的虫下狠手呢? 接下来该观察违反禁令会发生什么了。 而那只抱花虫呆滞了一瞬,随即便陷入了有些失智的情绪里,他又尖叫了一声,冲洛郁高高扬起了另一只手,似是要直接扇下来。 洛郁目测这只亚雌的发力姿势,从手臂下落的高度来看,那亚雌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挨到身上一定不会太好受,还好他现在对疼痛感知不敏锐。 他刚想抬手挡,却听见了好像利刃破风的声音,洛郁愣了一下,所有脑海里的分析都被迫中断。 隐约间他透过挡在自己身前的抱花虫,看到了走廊尽头连着宫殿的那扇门,那门口隐约站着一个浑身裹在黑色袍子里的东西,似乎在看向他们这边。 刚才那里……有这个东西吗? 一股凉意袭卷着洛郁本就高度紧绷的身体。 几乎是身体本能反应般,他顾不得和那只抱花虫的争执,转而用肩膀狠狠的挨了下那亚雌的巴掌,接着那股力,他的身体直直向侧方倒去。 几乎是在洛郁向一侧倒去的一瞬,一个漆黑的尖刃直直穿过他面前亚雌的后脑再从前额穿出,那尖刃从洛郁的脸前飞过,洛郁的身体狠狠砸在地上,堪堪躲过了那差点要他命的黑刺。 再慢一些,黑刺会像穿糖葫芦一般从亚雌前额钻出后再钉向他的脑袋。 稍微一想,便是种极不体面的死法。 那亚雌张了张嘴,额头处向外冒着血,嘴里发出了几声不可思议的气音,便身体一软,倒在了洛郁身上,手里抱着的花散落一地。 洛郁在刚才接连受到撞击,刚撞在地上又被那只脑浆都被搅碎的虫尸狠狠的砸了一下,只觉得胃部翻滚,满眼都是金星,可他却觉得冷汗直冒。他顾不得其他,挪走了那个压在他身上的虫,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外欢乐地蹦了场迪。 他轻喘着气,看着钉在墙上的东西,就是这东西要了那只抱花虫的命。 ……那只大声喧哗,违反镜中禁令的虫死了。 死了?!? 所有事情都在短短数秒钟发生,巨大的声响让其他玩具虫关注到了这边。有虫突然尖叫出声,“啊!杀虫了!!!有虫死了!!” 又是一道破空的声音,随后便是针钉入□□的声音,那个尖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走廊里彻底寂静无声。 洛郁有些颤抖的收起了沾上血迹的刀,然后看向了那扇拱门处,而此时拱门处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像那身穿黑袍凝视自己的东西只是病痛时的黄粱一梦。 那被黑袍裹着的东西像是应声而来的审判者。审判着每一只不遵守萨莱茵宫规则的虫。 并且非常精准,一击毙命。 4、萨莱茵宫 洛郁用手支撑着从地上爬起,身上压着的,死亡的感觉令他胃部不受控制的痉挛,他想过违反禁令的后果,却独独没想到后果会是直接死亡。 如果他直接赶时间进入那门,现在的自己或许已经是一滩冰冷的尸体。 洛郁喘着粗气,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曾无数次把小鼠,昆虫送上了试验台,他能熟练地为白鼠做脱臼致死的手术,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实验,他现在只是在一本他学生写的书里…… 可那些虫的反应有些太过鲜活。 这本由他学生所写的书……他到底进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洛郁看了眼剩下的时间,他闭上了眼睛。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见到赫尔加。 他努力把自己躲在角落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那大概是某种虫诡异的声带。这次彻底没虫注意到他了——接连死了两只虫,回廊里虫虫自危。 洛郁脊背发紧,他没时间再管倒在眼前的亚雌虫尸,反而抬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那里伫立着一个胖胖圆圆的虫。那虫是只进化算不上好的亚雌,脸上还保留着虫类复眼的特征。那虫头上的发胶不知道叠了几层,头发像是叠在头上的瑞士卷,胡须精致而卷曲,像个体面的气球。 胖虫的目光也短暂的移到了洛郁这边,似乎没料到在事故的核心地带还有虫活着,也微微愣了下。但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扫了眼洛郁便把注意力移到了别的地方。 胖虫装模做样的走了出来,虽然相貌有些寒碜,但那虫身上的衣服却颇为华丽。 他一扭一扭,像是要抖掉自己身上多余的脂肪。 “我本来想晚点来,这样你们还有些时间好活。但今天违背禁令的虫好像尤其的多。”那虫说。“而禁令触逆到了盘踞在萨莱茵宫里的沉睡幽灵。显然地,他们也遭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你们的骚乱引起了领主的注意。”胖虫说道。“所以‘玩具’的进场提前开始了。” 那只胖虫的目光扫着走廊里剩下的虫,眼神里是极其浓郁的,几乎要流淌出来的轻视和漠视。如禁令中所言,萨莱茵宫像个鬼屋,在这座诺大宫殿里生存的所有虫的行为都要严格的遵守他们的身份,身份与身份之间的差距大如鸿沟。 “总……总管……”有虫弱弱的说。 那胖虫用肥肥的手捻了下自己的胡须,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哦,当然。你们中并不是所有虫都有资格进入内殿。接下来排队,一个个来,我要看看你们哪些虫配进去。” 所有的虫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没虫再去关注洛郁。洛郁愣了一下,他忍着不适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也跟在了队伍的末尾。 实验结果已经得出。这地方华美,优雅,可宫廷草菅虫命,规则时刻约束着所有在宫殿里的虫,这地方的生存难度似乎远比洛郁想象中高。 玩具虫是没有虫权的物品,而进入宫殿还需要经过这只总管虫的同意。 看来起码在未来的一个小时里,他都要顶着”玩具虫”的身份和枷锁同赫尔加周旋了。 这无疑是叫他本就不富裕的时间雪上加霜。 洛郁简直快对那个早就陷入沉睡的,不靠谱的系统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看在我在这里努力996拉磨的份上,你就不能传送误差再小一点,直接把我扔进殿里吗? 直接把我糊到反派虫脸上的那种! 而沉睡的系统显然不可能有什么回复,徒留洛郁在角落里,轻轻按了下自己身上被撞出来的伤。 “忘了介绍,我是萨莱茵宫的内务主管。”那胖虫颇为自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萨莱茵宫里虫的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玩具’表现的好,是有望变成宫廷雌待的。” 洛郁排在队伍的后面,他观察着那只主管的复眼,总管虫是他来这里见到的,非人感最强的一只虫,总管没有再刁难他们,是以洛郁开始趁着排队的间隙在脑海里过着原始书籍里有关虫族的具体介绍。 这个世界虫的性别主要分成雄虫和雌虫,而雌虫又分为了军雌和亚雌。雄虫精神力极高但身体孱弱,数量稀少,拥有能安抚雌虫的精神触须;雌虫则为天生的战士,战斗力强却精神紊乱。雄虫外表与人相同。军雌通常身形壮硕,攻击性极强。 不太一样的是亚雌。亚雌和雄虫的体态接近,身体特征却最偏虫类,像是进化不全的军雌。他们的精神极易出现问题,连基本的人形都不能很好的保持。他们蜷缩在虫族世界的底层,是雄虫喜爱的温柔伴侣,是雌虫变态起来的可怜玩物,是这个这个世界运营必不可少的基础耗材。 洛郁就是一只“雄虫”。只是现在的身体太差了,他感觉不出任何精神触须的存在。 难怪之前那两只虫率先刁难自己,因为从战斗力来看,哪怕在“玩具虫”里,他都颇不占优。 极端废物的雌虫和雄虫在体格上并没有巨大的差距,而雄虫不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身材高挑却算不上壮硕,周身却没有任何的虫化特征,应该是被认成废物雌虫了。 可他有尾勾。他确实是只雄虫。 在虫族的世界里,雄虫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或许自己是雄虫这件事本身便是一种保命的手段,只是何时使用仍有待商榷。 洛郁思索了片刻。在现在的处境下,他被认成雌虫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收了收自己的尾勾,让它轻轻的贴在后腰上,被宽大的亚麻衣服彻底遮盖。 他收回了看向总管的目光。 最低级的亚雌甚至不成人形,只有经过多次分化后才能逐渐稳定保有人类的特征以及战斗力。那个总管虫显然就是一个分化很低的垃圾亚雌。 洛郁站在队伍的末尾,虽然一波三折,但好在整个队伍开始向前挪动起来,他是“玩具”的一员,跟着队伍进去是唯一的手段。 可如总管虫所说,并不是所有虫都能进入宫殿。 洛郁观察着队伍。他看见排在前方的玩具虫一个个接受着主管虫的审视,总管虫满意的会被放进去,而主管虫讨厌的则被拦了下来,任由那虫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 洛郁眯了下眼睛。 一部分虫被拦在外面,而另一部分虫进了宫殿,一定有什么评判标准把这两类虫划分开来。 洛郁注视着前方总管虫的的动作,看着看着,真就叫他发现了些端倪。 洛郁看见能进入宫殿内侧的玩具虫似乎偷偷给总管虫塞了些亮晶晶的东西。 那亮晶晶的东西各不相同,有的像是碎钻,有的像是白金,有的干脆就是货真价实的珍珠或星币。 洛郁有种茅塞顿开的荒谬感。 什么都不用说了,虫族看起来是个虫情社会。“玩具”出身卑微,进萨莱茵宫面见“领主殿下”原来是要送礼的。 洛郁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他现在唯一的家当是系统交给他的,一只灌满特效止疼剂的针筒。 洛郁:“。” 给总管虫塞东西……塞个屁东西! ……计划赶不上变化,系统没给他一些必要的过路盘缠,他现在身无分文。 难道要他把身上那支贵重的止疼剂送给总管虫吗?难道要他喜笑颜开的走到总管虫面前说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总管您把头往一旁侧一侧我帮您扎? 洛郁打了个寒战。 这非常的不可。 看着越来越短的队伍,站在队末尾的洛郁狠狠沉默。 ……好的很呐。 他简直想原地去世。 一个个虫被拦住或放进去,洛郁离那总管虫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必须找到能贿赂总管虫的东西,他必须进去。他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洛郁在其他虫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离开了队伍,他首先把目标放在了那个在刚才争执中死去的亚雌身上。 趁着黑暗洛郁反复的摸索着那虫还没僵硬的虫尸,他想找到一些可以被使用的金银珠宝,可结果让他感到失望。 那虫外强中干,和他一样是只贫苦虫,除了手里抱着的花什么都没有。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和自己发生争执,那虫或许想从他身上敲一笔过路费给总管虫。 他叹了口气。 抱花虫找错虫了。他真没钱,还心黑,敲诈不成,那虫还把自己命都搭里了。 只是贿赂的金银珠宝还没解决。 洛郁把那蓝花收好,他咬牙看了看那越来越短的队伍。总管虫刚接下了一个玩具虫递给他的金币,用牙齿咬了下,笑眯眯的说,“这个合格,下一个。” 他从哪里搞来能贿赂总管虫的钱? 洛郁咬了咬牙。 不管了。 洛郁看向了走廊更深处,在这座颇为奢华的宫殿里,一些金碧辉煌的宝器正闪着粼粼的光斑。 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刀,沿着走廊向里走去。 “还有没有虫了?” 总管虫掂量了下自己鼓囊囊的钱包,还有那些因为金币不足没被他放进内殿的虫,他象征性的叫了一声,实则准备收工。 今天收获颇丰,总管虫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清点他的战利品了。他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口袋,只想赶快离开这片刚死过低劣玩具虫的晦气地方。 而就在总管虫刚刚转身的一瞬,一个带着剧烈喘息声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等一下,我要进去。” 5、过路钱 总管虫有些不耐地转过身来。 “哪来的?” “蓝星。”洛郁直接答道,话语完全照搬了那个已经去飞升去虫星的亚雌。“我们那里有矿场,有数不清的珍贵宝石,还有珍贵的蓝色风铃花草。” 系统不管,开局不幸。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这是那个抱花虫对他的自我介绍,洛郁毫不犹豫拿过来直接用。 似乎因为收礼已经到最后的缘故,那总管虫脾气看起来更差了,他头上的触须都快飘到洛郁的脸上,巨大的头直接凑到了洛郁身前,瞳仁旋转,盯着洛郁看着。 被一只虫化过度的生物一直盯着着实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洛郁能看到总管虫血红的复眼以及有些臃肿的身材。想必那衣服里面装着的尽是总管虫今晚搜刮得到的珠宝。 只是总管虫看他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是发现了什么猫腻吗?洛郁面不改色,实则心脏狂跳。 “我从来没见过你。”总管虫向外凸的眼球转了几圈,死死盯着洛郁的脸。“我不记得萨莱茵宫有你这样的‘玩具’。” “因为我是新来的。”洛郁面色如常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据说有点土的衣服。“……您瞧,偷偷溜进来的。为了见到领主和阁下们我花了所有的钱,也包括给您的。” “您知道的,如果能得到领主大人的垂青,我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说到一半,洛郁把几枚大大的宝石塞进了总管虫的手里。 那宝石外面被虫颇为用心的裹着蓝色花瓣,是以看不清宝石的全貌,只是从外观看去颇为华贵。毕竟涉及贿赂,总管虫只能微微瞥一眼洛郁递来的东西。 那是蓝宝石。无论是色泽还是掂量起来的大小,都不是之前那些礼物能比拟的。 总管虫的眼睛马上睁的无比大。他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只掉队在最后的虫出手这么阔绰。想必为了进宫殿里,这虫也是下了血本。 “也是……”总管虫发出了奇怪的气音。他有些悻悻地说,“你长的这么纤细,简直就是雌虫的败类!亚雌都比你来得强壮!也就讨好领主殿下才能有些活路。” 然后他看见洛郁手上又多了一个被花瓣包裹的宝石。 总管虫有些贪婪的看着那块宝石,刚想伸手,哪知洛郁又把手收了回去。 洛郁短暂的从系统的信息里提取了下反派虫的特点,系统的信息里,反派虫是金头发绿眼睛的。 就用这个信息找虫了。 “殿里有金头发绿眼睛的虫吗?”洛郁问道。 “你说领主?”总管虫疑惑道。 “还有这种特征的虫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金发绿眼在这里可是稀缺的。整个殿里只有领主是这样!” 信息都非常巧合的对上了,八九不离十,领主就是那位反派虫了。 “领主殿下最大的兴趣点什么?” “领主喜欢热闹,不喜欢一只虫呆着。”总管虫扭捏的说道。“喜欢玩游戏。‘玩具虫’都是用来玩游戏的。” 洛郁愣了下,他万万没想到反派虫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倒也符合反派虫的设定,主打一个变态。 “领主喜欢吃小番茄和凉拌沙拉……” “打住。”洛郁说,”我不太想知道领主爱吃什么,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鲜为虫知的爱好,或是……” “他的弱点。” “举个例子,领主殿下最害怕什么?他的卧房有什么秘密?” 总管虫看着眼前的虫,这个病弱的,貌美的虫,他轻轻地说着话,明明外表毫无攻击性,却不由分说的像是一条盘踞在宫殿外,准备伺机而动的蛇。 总管虫一下子不说话了。 洛郁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宝石。 总管虫不甘心的看了眼那枚宝石,把洛郁拉的进了些,“……殿下不讨他的雄主喜欢,所以在情感方面才颇为扭曲。传闻殿下的雄主常住一颗边陲小星,从来不来中央星。对殿下非打即骂,就差把殿下踩进泥里,无论殿下千般讨好都不能得到他雄主的一丝温情……所以殿下才喜欢在这里找雌待大骂,他想从卑劣的雌待那里找回场子。” 洛郁愣了一下。 嗯?这只反派虫还有对象? “至于去殿下卧房?呵,所有进过殿下卧房的虫都死了……除了那个027!这事你得问027才对!“总管虫支支吾吾的说,“那是最得殿下喜爱的宫廷雌待,他就站在殿下旁边,你会看到他的。” 洛郁又拿出一颗宝石。 总管虫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他磨了磨牙,从一旁抽出了一块色布,披在了洛郁的头上。 “红色是危险的颜色,黑色是安全的颜色。”总管虫说,“不要碰红色就不会死。” 看起来这虫也不会跟他说再多了。洛郁虚弱地冲总管虫点了点头。“谢谢。” 像是蓝宝石不值钱一般,他毫不吝啬把那些宝石都给了总管虫,然后顺着指引走进了萨莱茵宫拱门的内殿。 至于那些块宝石? ……萨莱茵宫四处都是镶嵌着宝石的瓶子,在刚才他离开队伍的时候,用自己找来的银质餐刀把好几个镶嵌着宝石的雕塑全破坏了,然后把那雕塑转了个角度,让别虫不会那么容易的发现这里的宝石不见了——他贿赂总管虫的宝石尽数来自于此。 玩具虫的规则里只说他不能自由行动,需要接受安排,可没说他不能在指定的区域里撬东西。 为了防止总管虫认出,他专门多裹了几层花瓣。那花瓣不是礼物包装,只是为了包裹住宝石真正的模样。 从鉴宝无数的总管虫的反应来看,他撬来的宝石应该各个保真,品质不差,果然羊毛还是要从羊身上薅。 大抵是没虫想到有玩具虫会胆大包天的把主人家的某件东西顺走再送回主人手上。好在这宫殿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太多,总管虫虽然觉得有些熟悉,但出于对眼前虫胆子匮乏的想象力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作为这片区域的主理虫,总管虫总会发现的。但那是之后活下来的洛郁要处理的事情。不关现在生死时速洛郁的事情。 等他活下来,说不定已经暂时离开这宫殿都说不准。 洛郁急匆匆地踏进了殿里,他被侍者虫接引到了一旁的圆形区域里,所有礼物够格的“玩具”都窝在这里。他们像是一盘被系上蝴蝶结送上餐桌的美味菜肴。 洛郁看着那个巨大的区域,区域被等分成了均匀的扇形,扇形有几种不同的颜色,标着不同的数字。而先他进入的“玩具虫”都各自占据着其中的一角。 区域的划分完全不明觉历,因为总管虫透露的事情,洛郁没有去艳红色的格子,他挑了一个被涂成黑色的,标有093号的地方坐下。 他看向了殿内侧的高台,想必反派虫“领主殿下”就在那个地方。 在走廊里耽误了太长时间,距离结束还剩下四十五分钟。反派虫领主就在附近,可他却不敢乱动。玩具虫没有自由,乱动就是死。 他寻找着领主,也观察着宫殿。作为那位领主殿下的主会客厅,主宫殿远比洛郁想象中更加奢华。 周遭一片富丽堂皇。大面积芥末色的丝绒和绸缎,大理石和宝石纹路在地上闪闪发光,台下是摆满了镀着黄金乌银的高脚酒杯和餐盘,银器里装的是葡萄酒和洛郁见过或没见过的食物。 那嘈杂声音背后还有朦胧而摇曳的弦琴。疯狂和典雅一齐砸进了洛郁的耳朵里,他有些脑子嗡嗡的。 他看见扑克牌四处飞舞,有筹码一样的金属物块在叮当作响,整个内殿是一个硕大的赌场。 他所在的地方,似乎像是一个圆形的赌场轮盘。 身体变得更疼了起来,几乎叫洛郁微微的弓起了身子。他擦了把汗。 ……再忍忍,等他确认反派虫后再用第二支止疼剂。 洛郁突然闻到了一股花香,是个沾着香水的服务虫从他身边经过。那虫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向殿上方走去,脸上是谄媚的笑容。“领主殿下。” 领主?不就是他要找的虫吗? 洛郁把身体隐藏在黑暗里,他打起精神,目光随着那只服务虫向前,越过了身旁局促不安的玩具虫,越过了站在宫殿内的侍卫,直接看向了最里侧的高台上。 他看到了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黑色制服军装的雌虫。 军雌? 洛郁愣了下。 不……不对,只是穿着军雌的衣服罢了。 那虫有着黑色的半长发,发梢渐变成了蓝绿色,他有着孔雀蓝色的眼睛,瞳孔看起来颇为透亮。那虫的相貌称得上奢靡而华美,像极了洛郁曾经花大价钱买到的蝴蝶标本。他修身窄腰,裤脚被一丝不苟的扎进军靴里,直直的站在台上。 因为亚雌的虫化特征较多,洛郁观察了片刻便得出了结论,这不是蝴蝶,是闪绿林斑蛾。 斑蛾能把蜘蛛丝都咬断,浑身带毒,双翅通常绚丽夺目,自然界里越美丽的东西也越危险,昆虫同理。 这虫…… 洛郁仅仅扫视了两圈便记死了这虫的样貌,那虫眼下侧和手腕处都有着奇怪的蓝鳞,梳齿状的触角自头顶冒出,混着吹落在肩头,触角在肩处分散如同透明的扇叶,和发丝缠在一起,巨大的翅膀吹落在身后的地上,没有展开。 作为一只雄虫,洛郁除了尾勾之外完全保留着人的模样,但眼前这虫不一样,他身上有很明显的虫化特征。 很显然,这只虫是一只亚雌。 好美的亚雌。 由于先天的劣势,很多亚雌的处境算不上好,尤其是这种长相好看的。很多位高权重的雌虫在得不到雄虫阁下的青睐后会选择收集一些貌美亚雌亵玩。这对那些亚雌来说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辱。 在不知不觉间,洛郁的目光在这虫身上停留了太长的时间。 似乎感受到了洛郁的注视,那个有些敏锐的亚雌把头转了过来,洛郁猝不及防的和这只虫来了一个无阻隔的对视。 那只亚雌的眼神极其冷漠恶毒,但洛郁却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感,因为那虫的眼神没有焦距,明明在看着他,却像是在透着他看向远处。 像是一尊华贵的提线木偶。 ……糟糕。 洛郁赶紧看向别处。 他的视线偏移到了一旁,这时他才发现雌待那声“大人”叫的不是那只立在台前的斑蛾,而是位于高台更后侧的一个浑身挂着无数勋章,金光闪闪的军雌上。 ……在垂幔之间,洛郁看到了金色头发和碧绿眼睛。 他的眉梢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目标不会更明确了。诺大的宫殿里,符合这特征的全场就一只虫。 洛郁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战意,他把脸从黑暗中微微露出了少许,端详着这次的任务对象。 微微的风从大敞的门外吹拂进来,透明的薄纱直接扬起,在那一瞬,洛郁看到了薄帘之下“领主”的真面貌。 然后洛郁充满着战斗欲望的眼神在看到那张脸之后狠狠的破防了。他甚至没坐稳,有些呛住了,他低头咳嗽起来,过了半天才缓过了劲儿。 破防原因很简单,那个珠光宝气的“反派领主”,长的和他的学生一模一样。 “里卡多……”他失声,里卡多即是本书作者,那位杀千刀三好学生宝贝的大名。 事实证明生活永远都不会按照虫们所期望的那般进行。在他以为这本书是温馨童话风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四处杀机运行规则扭曲的宫殿,在他以为自己杀了反派就能存活时,却发现学生塑造的那只搅乱全书节奏的丧心病虫竟是学生自己。 洛郁沉默了一瞬。 ……不是,我的好孩子,里卡多同志,小说写的好好的,你把自己搞成反派做什么? 6、国王游戏 领主虫神色阴郁,似乎是水果不够合口,他直接一脚踹了那只送水果的虫。洛郁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虫发出一声脆弱的嘶叫,看起来就不太结实的小身板直接从高台上摔了下来。 “殿下……”那虫弱弱的叫道。 那只虫蜷缩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疼的半天都爬不起来,我见犹怜,领主却好像眼瞎一般不管不顾。 洛郁想起了在门口总管虫偷偷对他讲的话,这领主不愧是不讨雄主喜欢的怨妇虫,就是忧郁变态,喜怒不定,比纣王都希特勒,不像什么好虫,一眼反派。 洛郁只看了一眼便把这位反派虫殿下和他的学生里卡多区分了开来。他的学生阳光,善良又待人平等,眼前这虫除了一模一样的长相,和他的学生再无半分相似之处。 可他们毕竟长的一模一样。 洛郁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地点,时间和对象皆以确定,按照常理,提升he指数最佳的方法当然是直接杀了领主虫,道理很简单:只要造成be根源的反派虫死了,这世界必然不会毁灭。 可是不行。 在十几分钟前洛郁刚刚目睹了触犯规则的可怕。根据他对自己和反派虫距离和力量的评估,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杀死反派虫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必须考虑怀柔的策略。 ……怀柔吗? 看着“里卡多”在台上不做虫事,洛郁不由分说地想起了现实中那位叫里卡多的孩子烂尾小说的行径,他回想起那孩子曾凭一己之力炸毁自己的养老基地,害自己老胳膊老腿还要在虫族世界里缝缝补补的前尘往事。 洛郁心底狞笑,让你烂尾小说,你能想到那只被你随笔一写的反派虫直接复制粘贴了你的长相了吗?等我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时间,小心那反派虫落我手里! 怀柔……怀柔个屁!教授说他日后一定要亲手宰了那只反派虫! ……只是为什么反派虫会长着一张里卡多的脸?根据自己的了解,这书本来是那孩子记录实验室生活的,而“反派虫”本该是里卡多后来凭空捏造的新角色才对。 微小的违和感如同刚才人工智能整理信息时突然之间报错的乱码,令洛郁轻轻的皱了下眉。 可还没容他多想,一股没被压制住的疼痛狠狠窜了一下。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洛郁估算了一下自己忍疼的极限,最后妥协的拿出了第二支止疼剂。 他吸了口气,把针尖直直对准了血管,随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刺入! 止疼剂被他缓缓地推进了自己的静脉里,洛郁掐准了时间,在他疼的快要昏死的零界点,第二支止疼剂的药效便会发散开来。 止疼剂顺着血液四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洛郁觉得自己似乎好了些。 他把自己蜷了起来,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头脑因为阵痛而混沌。他清楚现在所有的细节都不能再被纳入考虑范围,他需要去思考出一条提升he指数的主线来,他得活下去。 那份违和感被他抛在了脑后。 很好……洛郁,继续思考。 他作为低贱又无虫在意的“玩具”成功混入了宫殿里,身份是有了,但他该如何保持一定地行动自主权?还有,作为“玩具”,他们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洛郁也没有困惑太久,很快的,他便知道了答案。 领主拍了拍手,他冲着殿里陷入疯狂游戏的王宫贵虫们说道,“诸位不觉得金属筹码太无聊些了吗?为了今晚的晚宴,我特地准备了些玩具……对,就是那些虫形玩具筹码,今天那些‘玩具’里会有一些筹码被选中,去和萨莱茵宫豢养的虫进行对决。诸位可以下注给各位玩具筹码。赢了,赚到的钱归各位阁下,输掉了,也有一场颇为有趣的角斗可以看。” “诸位意下如何?” 巨大的灯光直直的打在了轮盘上,所有在轮盘上的虫变成了整个宫殿的焦点。 洛郁看着那一个个身着华丽缎带,像是从中世纪走出来的虫,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贪婪又露骨,洛郁赶忙己的头低的更深了些。 他们是这宫殿的商品,奴隶,是玩具,是消耗品。 ……原来“玩具”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玩具,玩坏了也没虫在意的那种。 他扫视了一圈和他一起被安置在轮盘上的虫,他们普遍身材瘦弱,根本不可能从常年盘踞在角斗场的虫手里活下来,那些贵族虫想看的也不是什么角斗,而是这些“玩具”被活活撕碎。 他突然第一次理解了这个名叫“虫族”的族群,他们科技发达,有着星际之间的巡航舰,却有着更可怕的嗜血与斗争天性。他们是野兽,是异族,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我为这些虫设计了轮盘。以那些‘玩具’脚下的数字和颜色作为标识,可以赌单双,赌花色,或是赌单个数字。”领主拿出了一只小球,“这小球会随机的在其中一位玩具虫面前停下来。” “这又有什么意思。”一个年轻又慵懒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被领主邀请来的贵客。“为什么不听听玩物们的声音呢?让他们自己也加入赌局,毕竟……他们也是萨莱茵宫的一份子嘛。” “让他们自己也参与进来这场游戏,一起下注,想必会很有趣。” 领主沉默了片刻。“阁下说的对。” 金发碧眼的领主看向了轮盘上的玩具,“有下注的虫吗?” 很显然地,轮盘上鸦雀无声。 洛郁感觉到自己边上的虫一下子脸色煞白,一只靠着他的虫直直跌坐在地上抖个不停,似乎没想到千方百计的进入虫族权力的核心,却得到了这种局面。 洛郁窝在自己的格子里,阁下是对雄虫的特定称呼,很显然,那个发话的贵宾是位尊贵的雄虫。 听听那草菅雌虫命的话…… 所以他需要在最后的四十分钟里找到把he指数提升到10%,同时保证自己不死的方法吗? 这可真是不给驴吃草还叫驴拉磨。 he指数像是达摩克利斯剑一般高悬在他头顶,并且在四十分钟后就会落下。而他现在还在方法论上举棋不定。 “看来没有。那我们开始今天的游戏吧。” 领主懒洋洋的用权杖的尾部敲了敲地板。有一枚银色的滚珠被他扔了下来,从高台滑落,顺着地面的凹槽滑向了轮盘。 银珠滚进了既定的轨道,开始绕着轮盘的外侧不停地滚动起来。 随着那珠子的滚落,下注的声音此起彼伏,无虫再关注“玩具”的状态。 没有玩具逃跑,因为萨莱茵宫的禁令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玩具需要服从规则,没有独自行动的权力,逃跑是不合规的。而那滚珠一次性只能选择一只虫,比起直接被那些黑袍的怪物杀死杀死,这些“玩具”不如去打赌银珠不会停在自己面前。 银珠一圈圈的滚动着,发出了和地面摩擦的,清脆的声响。 “看起来‘玩具’要被选出来了。我得赶快给幸运儿挑个对手才是。”领主的眼睛看向了一旁,他指了指待立在他身边挺拔的斑蛾宫廷雌待。 “萨莱茵宫角斗场走出战绩最辉煌的虫,027。”领主舔了舔猩红舌头。 洛郁有些惊诧地看向了那只美丽的闪绿林斑蛾,原来这只虫便是总管虫所说的027? 只见027冲领主微微地弯了下腰,然后一步步地朝台下走去。 于此同时,那枚银珠也越滚越慢,到他这里几乎就要停下来—— 那银珠堪堪地滚过了他所在的格子,在越过格子线的时候停下来,再也不动。 洛郁扭头看向了自己一旁的格子,站在那上面的虫面色惨白。那虫所在的格子本来是艳红,却在珠子停下后颜色不停的加重,直到变成了浓稠的血红。 领主宛如魔鬼的声音和着王公贵族的欢笑声充斥着整个宫殿。 “你们瞧。”领主说,“和027角斗的‘玩具’不是很轻易的选出来了嘛。” 洛郁看着那个牙齿都在颤抖的亚雌,这虫的面貌看起来有几分熟悉,洛郁很快回忆起这是在走廊里刁难他的另一只虫,非常不幸地,他被领主选到了。 那虫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展开,他看着那枚银色的珠子,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度难看。而于此同时,那位叫“027”的斑蛾侍卫一下下地从台阶迈下,蓝绿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左手指尖开始剧烈的虫化,指尖比刀都锋利——他甚至连刀都懒得用。 大厅的下方开始不停的沦陷,原来在这下面便是一个专门被用作角斗的场地,黑铁和奇怪的刀具散落一地,那场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柑橘和血液混合的香。 那个侍卫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角斗场的中心,尖利的指甲一下下的拍打着节奏,像是等着猎物出现的捕食者。 在这个世界里,一些亚雌可以通过“分化”来变得强大,而分化会吞噬亚雌的精神。 这只亚雌的虫类特征比总管虫来得少,这证明他精神极度混乱但高度分化。 ……战斗力极强。 一只军雌过来架住了旁边格子的雌虫。洛郁看着那只雌虫被丢进了地下漆黑又阴暗的角斗场地,那只虫只看了一眼那只斑蛾,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就因为过度惊恐而扭曲。 洛郁在轮盘的位置默默注视着,他出不了轮盘,所以他不得不忽视掉接下来那只“玩物”的遭遇。因为这虫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了。 至于那虫表现的如此害怕,大概是因为他被那只叫027的侍卫虫直接锁定了。洛郁曾在长廊里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遍体生寒的杀意,像极了黑袍怪物想要杀死抱花虫的前摇。 而雌虫的精神力通常较低,在被锁定的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吞噬了那只玩具雌虫。他整只虫扭成一团,不受控制地,丧失理智地,那只虫抱住头大叫出声! 7、绝症患者的自我修养 几乎在那虫喊出声的一瞬,黑刺从四面八方射出,六七支黑刺在瞬间穿过了那只雌虫的身体。 恐惧的嘶叫声戛然而止。 ——保持优雅,不能大声喧哗,这是萨莱茵宫的基本禁令,违反者死。 作为玩物的雌虫和从角斗场里杀出来的宫廷雌待说到底是两种战斗力完全不一样的虫。还没开始角斗,玩具虫便因为过度恐慌死于规则之中。 那只斑蛾似乎愣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化为利刃的尖爪重新变回了修长的指尖。那指尖还有着褪不去的角质,是以他戴上了手套,皮质黑手套干干净净,遮住了那些过度虫化的特征。 他低垂着蓝绿色的眼睛,发梢披散,一只身着白色保洁工作服的虫从他身边匆忙经过,他也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工作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干净利落的把那只死去的虫的尸体抬走,走前还不忘拿起香水在那虫之前站着的地方轻轻喷两下。 一股柑橘的味道四散看来,地板干干静静,全然看不出之前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在洛郁的注视下,他转过身去,走回了领主的身边,冲着领主俯身。 洛郁收回了目光。他觉得自己已经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花了太多的精力,哪曾想就在一片唏嘘声中,领主虫突然抬手拽住了那只斑蛾,语气咄咄逼虫。“你没有杀掉那虫。我让你赢,027,你没有赢。” “你为什么没有赢?” “抱歉,殿……” “027,你知道的。没赢就要接受惩罚。” 领主拾起了手头布满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了衣领被他攥在手里的亚雌,那只斑蛾明明提前意识到了,却并未躲开。 作为一只军雌,领主虫挥下一鞭的力量极其恐怖,洛郁眼睁睁看着那只叫027的宫廷雌待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下的鞭打,那虫被领主从台上抽了下去,像是一片残破的蓝绿色破布条。 随即便是虫砸落在冰冷大理石板砖上肉疼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那只亚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仿佛身上被上了发条一般,动作僵硬而卡顿,机械地走回了领主身边,每走一步,地上就会出现一个血脚印。 而那斑蛾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皮开肉绽的不是自己一般。 不……不只是这样。 洛郁死死地盯着那只斑蛾,那只斑蛾低垂着头,从轮盘上的角度,洛郁刚好能看到那只虫的半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甚至看到那只斑蛾在笑,那笑容恍若透着愉悦而病态的绮靡,转瞬即逝。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洛郁的眼尾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有些讨厌这里。 领主接二连三的殴打虐待,宫殿里不停出现的死亡,让洛郁几乎不用看书寻找信息,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虫族等级森严,在奢华又富丽堂皇的表象下,是不可逾越的等级和暴力。 洛郁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不能再去关注这些。宫廷雌待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接下来得集中注意力,他要执行自己的计划,他要……活下去。 他得做些动作了。 “……算了,还有很多玩具呢。”观众们劝阻到。“而且听说领主你有一只完全虫化的亚雌,低劣成这样也是罕见。下一场,不如叫你那宠物来试试?” “阁下说的是那只完全没经过任何分化的亚雌?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它几乎保留着所有原始虫类的特征,在角斗场里起码杀死了五十只‘玩具’!” “领主殿下真是有趣,想不到还有这等收藏。” 观众们的劝阻似乎起到了一丝作用。领主像是被说动了,不再关注那只叫027的宫廷雌待。他招了招手,下方的工作虫像是看懂领主意思一般,努力打开了位于角斗场中一扇布满铁索的门。 洛郁同样看了过去,他看到有巨大的螯肢从门内探出,一只巨大的蜘蛛从角斗场里的一扇门里慢慢地爬了出来,那只蜘蛛步足缓慢地移动着,腹部有着巨大的红色沙漏,那是一只巨大的黑寡妇。 不知是因为激素的不受控制还是其他原因,那虫比一只成年的军雌都大许多。 “希望下一次的‘玩具’能尽兴些。”贵族们笑出了声。领主虫随手抛下银珠,所有台上的虫都兴致勃勃地看着那枚珠子顺着凹槽滚落,绕着轮盘开始转动,珠子在哪个“玩具”面前停下来,哪个玩具就得去和那蜘蛛决一死战。 盘旋在轮盘一旁的烛光再次亮起,整个大厅的目光都集中在轮盘和那些‘玩具’上。 这就是虫族的文化,在高压而血腥的权力斗争之中,他们乐得以卑劣虫的痛苦作乐。 而似乎是为了折磨那些玩具虫,这次银珠滚动的时间要比之前来得长很多。 所有下注的贵族虫都紧紧的盯着那颗珠子。他们在这颗珠子上押了太多的钱,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而就在所有虫热切的目光下,那本来该应该在轮盘外侧继续旋转很多圈的银珠却突然像是违背物理事实一般突然停了下来! 众虫疑惑看去,是那珠子被什么东西强行截停了。 “额,打扰了。”有一道有些温柔却无力的声音从轮盘上响起,“我下注,我打赌093号被选中……啊,对,也就是我自己。” 在所有虫震惊的目光下,那银珠是被位于轮盘上的一只“玩具”虫按住了,那虫有着干净的手背和修长的手指,在确保珠子正正停在自己身前后,那“玩具”站起了身,似乎还轻微的叹了口气。 不只是一旁的贵宾,连其他位于轮盘上的“玩具”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诧异目光。 这虫手动让珠子停在自己的格子前,意味着下一场,这虫要和那只巨大的,没有经过分化的,血腥又原始的虫进行厮杀,在所有虫的眼里,这都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看他那一碰就碎的身板!看他那像是竹节一样的手指!看他苍白又不健康的脸色!他要去和那未分化的野蛮蜘蛛角斗吗? 洛郁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看向他的眼神,有好奇,有怜悯,更多则是一种看尸体般的幸灾乐祸。想要晋升的底层虫有很多,上来就直接送死的却是闻所未闻。 洛郁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他着急要去送死,是他没办法了。 估算了下止疼剂还能作用的时间,在刚才观看一场战斗之后,他的时间只剩下了半个小时。他不能等下去了。作为一只没有自主权的玩具,他的选择少的可怜。 而所谓怀柔策略,首当其冲的,便是让反派虫注意到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参与这场角斗。 他慢慢站了起来,突然间,所有的灯集中在了他一虫的身上,冷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下颚处藏着阴影。 “真漂亮。”有虫惊叹的吸气声音。“他的声音让我感到舒服。” 雄虫阁下通常喜静又高贵,除了今天听到的,一看就不学无术给领主乱提建议的雄虫,大多阁下都只会安静观礼而不会说话,所以作为一只可以安抚到雌虫精神的雄虫,洛郁有着天生的优势。 他刻意地调整着自己的语调,努力的抚慰着周围精神不稳的雌虫,尤其抚慰坐在高台之上的领主里卡多。 他在打赌,赌自己不会刚露头便被那些黑袍怪物的尖锐黑针刺穿,赌因为自己的声音,这些虫愿意听自己的进一步讲话,赌他能在和那巨型蜘蛛的对战中侥幸活下来。 ——同时赌在经过将近四十分钟的观察后,他已经了解了基本的情况,找到了最佳的解决方法,他打赌自己会在角斗的同时提□□e指数。 而只要他为自己争取到了表演的机会,他相信自己可以慢慢掌控局势。 他只有一次机会。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利刃锁定一般,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不用看洛郁也猜得出来,有什么攻击性很强的虫锁定了他。 不能动,不能逃。 “我没看错的话,是你自己按停了那珠子。”领主虫顶着一张洛郁极端不想在此刻看到的脸,有些困惑的问向洛郁。“你的玩具同伴刚死掉,你却似乎对其充耳不闻,你漠视死亡,甚至想挑战死亡……你想干什么?” 洛郁面无表情,他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了一个微笑。“漠视吗?当然,因为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做的。” “我想用生命向殿下展示一下自己。”他说。 “我想讨殿下欢心。如果做不到的话……我愿用我的命谢罪。”他平淡的说出了以命搏命的话。“就用我‘同伴’的死法吧。” 不是喜欢血腥吗?不是喜欢暴戾吗?这样够刺激吗? 四下被震得全部说不出话来。这里的玩具虫不过想努力讨领主欢心,他们来这里俯小做低是为了更高的报酬和更好的生活,哪知这里面混进了玩命的疯子! 洛郁静静的看着台上。 他当然疯狂。因为对他本虫而言,从始至终,这都是个生死局。 “呵。”领主果然感兴趣了起来。“你是个……‘玩具’?” “你真美丽啊,鹤立鸡群的美丽。美到……我想把你的胸腔刨开,然后吃掉你。”领主露出了猩红的舌头,有些陶醉的说道。 洛郁:“。” 洛郁看着那个长相同他学生极度相似但性格完全不同的领主,牙齿都快咬碎了。 那你可真变态啊。 “我本该怪罪你的大不敬,但我喜欢你的性格,一如喜欢你的脸一样。” “你比别的玩具耀眼,又好看的很。”领主虫咀嚼着这些词汇。“所以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洛郁眯了下眼睛,他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长相得到了那些虫的认可。 虽然做了这么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者,但他从学生看向他的表情和上课时学生支支吾吾的言语中推断出了一个既定事实,那就是他长得确实还不错。 他想起自己之前拿着书去上课,当时还是自己学生,没有写小说坏毛病的里卡多总是喜欢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举止夸张地给自己模仿那些议论自己的学生。洛郁知道是他在逗自己笑。 此情此景尤在昨日。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还有,我的下注成功了,是赢面最低的赌号码。”他吸了口气,抬起头,“我想要我的报酬。” “你想要什么?”领主问。 洛郁想了想,“就要刚才你们处理虫尸的柑橘清洁剂吧,这样我被杀死了也方便你们处理。”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荒谬而愚蠢的笑话般,领主突然大笑出声。“好啊,给他。” 一些虫侍卫来到洛郁身边,他们把洛郁要的清洁剂塞给了洛郁,然后架起了他,向前走了三两步,然后把他甩进了下方阴暗又闭塞的角斗场中。 “请开始吧。”领主拿着自己沾血的鞭子,微笑着对他说道。“玩具093号,我们期待你的表现。” 8、干了这碗毒鸡汤! 洛郁狠狠地摔进了角斗场里,后背像是被棒球棍狠狠砸了一下,内脏都快给跌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适应周遭更加昏暗的光,就看见自己的正上方蜘蛛暗红色的复眼,像是没有聚焦,它正盯着他所在的地方看。 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它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巨大的节肢朝洛郁所在的地方狠狠砸下! 洛郁早有准备,他侧身避开,连滚带爬,荡起一地的灰。他赶忙把自己和那只蜘蛛的距离拉得远远的。 他抬头晃了眼那只蜘蛛。这只虫几乎完全保留了原始虫类的特征,显然地,这是一只几乎没有分化过的,被所有虫族鄙夷的虫类,除了进食之外它几乎没有其他的智慧。这只黑寡妇现在显然久未进食,需要果腹。 ……它饿了。而自己是诺大角斗场里唯一称得上食物的东西。 没有分毫犹豫,洛郁立马把刚带下来的柑橘清新剂喷在了自己的身上,颗粒组成的薄雾喷涌而出,周身都被水果的清甜气包围,操作一气呵成。 几乎是在下一瞬,他敏锐的观察到那只蜘蛛愣住了。 刺鼻的柑橘香四散开来。他能看到蜘蛛的螯肢和触肢轻轻的颤着,它像是失去目标的位置一般,虽然急躁不堪,却没有再一次直接朝他爬来。 洛郁短促地笑了一声。 看来自己想得没错。 大多数昆虫的视力已经无比的退化,只能依靠嗅觉和节肢体传导带来的触觉进行捕猎,而柑橘和薄荷都是很好的驱散蜘蛛的东西,洛郁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把这东西喷在了自己身上,显然地,这干扰了那只黑寡妇的判断。 他选择在这个节点拦下那球不是冲动使然。对他而言,和一只智慧程度不高的蜘蛛对决远比和那只斑蛾亚雌来得强。因为智慧程度不高意味着程序化,只要是程序化的东西,就有操作和拖时间的可能。 一旦削弱了蜘蛛这两个对外感知的路径,它攻击力再强,在一小段时间里也会像无头苍蝇一般无法进攻。 而他现在最需要表现的时间。 这只蜘蛛必须在这个地方四处结网。他推断黑寡妇的蛛网结成最快需要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他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加入这场角斗只是为了让领主注意到他的权宜之计,他从来都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洛郁开始调整呼吸,他反复关注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努力把自己的思绪从虚弱和疼痛中抽离出来。 系统不会知道,早在止疼针打下去的那一刻,那位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宿主便不动声色的开始了行动。 和系统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从一开始,他的思路便极端的清晰。 he指数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怎么提升he指数? 可行的方法有很多,杀死赫尔加是最快的途径,其次便是叫赫尔加无法登顶虫族,更具体的,他可以切断促使赫尔加毁灭世界的动机。 他可以选择用接下来的时间摸索进反派虫的老家,找到某个关键物品销毁掉,或是更改某个本该发生的剧情线,比如让赫尔加“性情大变”的剧情点不再出现。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细想起来这些方法都是行不通的。方法论不完善,实现路径不准确,干扰因素过分多,失败可能性极大。 最关键的,他曾亲自论证了玩具虫的行为不自主性,他无法做出那么多的举措,是以这些手段统统都得排除掉。 系统沉睡,他甚至抽不出时间读完书,四面楚歌,因为不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反派虫面前,他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只能作为低劣的玩具混进来。 所以他努力套着系统的话。 系统曾对他说,他是突然出现的变量,是无法预测的未来。 一开始洛郁没当回事,直到后来,这些话硬生生被洛郁分析出一些别样的味道来。 ——本来he指数为0%,当他出现后,就变成了0.1%。 他相信数据的严密,而0.1%的变化太过微妙。概率从不会从无到有,是以洛郁认为这只能说明了一件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那个0.1%,他自己就是一个会提升he指数的因子。 正因为他的出现,让系统判定这个世界不再100%be。 由此推导,作为一个变量,他更进一步的接触赫尔加,扰动会加强。 那么继续往下想,可以得出一条讨巧的,快速提升he指数的方法。 ——不惜一切代价叫反派虫赫尔加注意到他,让那个反派虫心理触动,愿意和自己进一步接触。假设he10%是一个重要节点,洛郁猜测,赫尔加对自己产生强烈好奇情绪,愿意和自己继续推动什么剧情的时候,便是he指数进展到10%之时。 心思缜密,大胆猜测,小心验证。做实验的固有手段。 他需要找到那条最好的路径。 第二支止疼剂的药效明显不赶第一支,洛郁有些不受控的恶心,眼前一片头晕造成的雪花点。他不得不靠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面,用石头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强迫自己抬头,看向了上方的众虫。那些虫在观看他们的角斗,他相信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吸了口气,平缓而温柔地开口说道。 “我是个‘玩具’,玩具就该尽到自己的职责。” “为了给诸位殿下和阁下一些更有趣的观赏,在和蜘蛛搏斗的时候,请允许我为大家讲述一个故事。” 黑寡妇已经开始吐丝。洛郁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那些带神经毒素的线,一边扶着一个又一个石头来回躲藏,他平静的看向那些眼神充满恶意的,看向他的虫族们,他们隔空对视。 上方似乎寂静了一瞬。随后便传来一阵阵惊诧的声音,那些虫族惊呆了。 也是在那一瞬,几乎所有虫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这只柔弱的,看起来体弱多病的虫,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先是自己拦截了那个几乎能要他命的银球,然后又在角斗场里讲故事? 这哪里是玩具……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拉的! 可有什么东西却不一样,那些虫注视着那只脆弱而病态的虫,他的身形依然向上而挺拔,不见一丝疲态,那虫着实是非常漂亮而冰冷,像是初春溪流上的冰川漂砾。 “他不像是玩具。”一位阁下用手抛着手里的金币赌注,斟酌之后开口道,“我曾与我的雌君一起去过军校,他像那里的军雌指挥官。雌虫的精神力……有这么好吗?” 怎么会有虫,精神和身体呈现出如此割裂的情形? 另一位雄虫阁下沉默片刻看向了周围,“诸位阁下,我对那‘玩具’有了一丝兴趣,他像是一个很有趣的虫。我希望他能活,并且可以把他送到我的寝殿里。我最近很缺雌奴。” 而洛郁显然对上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眼前有着太大的麻烦要解决。 洛郁盯着那只黑寡妇。 目标已经明确,洛郁在反复琢磨已有信息后制定出了这个他认为的,最好的方法。 他有那个反派虫“赫尔加”几乎所有的虫生经历,洛郁知晓他遭遇的全部创伤,这是自己目前唯一一个算得上优势的部分,他必须利用起来。 信息是他在绝路之中的唯一底牌。 毕竟,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提升自己这个“变量”在赫尔加心中的权重。 而讲一些杂糅赫尔加创伤外加心理疏导的鸡汤故事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他当然在压上性命做赌,赌那只变态反派虫在蜘蛛吃掉自己之前会对自己产生极大的兴趣。 他手头没有任何筹码,唯有置死地于后生。 洛郁站在阴影里,吸了口气,他开口,声音不敢太重,以防触碰宫殿不能大声喧哗的禁令。明明情况已经十分危急,那声音却异常的平稳,只夹杂着微微的喘气声。 ——先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决定坦白。除了‘玩具’之外,我还有别的身份。” 上方响起了虫的困惑的声音,似乎没虫想到这只自告奋勇的虫如此有趣。而且这虫说他不止是一个“玩具”? “虫星之间相距太远,除了运输物资的工虫,很少有虫会离开自己的星球,因为那意为着你的生命会消耗在无意义的,漫长的旅行里。而我不一样。” “在我的虫生里,我不停的在虫族九大行星里穿梭,而接下来要讲的是我自己的所见所闻。” 洛郁看着台上,他的目标对象,那位不可一世的领主被他悠扬的音调吸引了过来,果然大家都对没见过的猎奇事物感兴趣。 很好。 “我是……” 洛郁突然顿住了。 他是谁? 昆虫学家,顶尖大学的学者洛郁?将死未死,被人坑害的孤魂野鬼?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的身份,他的名字,都随着时空的转换通通湮没在沙海里。 脑海里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想个属于这个世界的新名字,作为自己在虫族世界新的开始。 他需要有新的身份了。 洛郁想了想,他想起了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 昆虫学家,文学家,代表作品昆虫记。 他是一名昆虫学家,他现在做的事情是讲故事。 思绪恍惚了一瞬,他定定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叫卡西米尔,是一名找不到故乡的虫学家。” 黑寡妇视觉和听觉都非常的差,它靠着蛛网的震动来判断猎物的准确位置,所以在进入场地后,它努力的吐丝,把这角斗场全部变成它的蛛网领地。 洛郁一边讲着故事一边观察着那只黑寡妇,他需要不停地变换着走位,以防被剧毒的蛛丝碰到。 黑寡妇的蛛丝覆盖场地到一定地步时,洛郁一定会输,而他的躲避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蛛网的增多而越发困难,直到避无可避。 所以他需要快。 洛郁看了眼角斗场里蛛网的分布情况,脑子飞速运转,他加快了语速。 “作为一名流浪的虫学家。会去研究不同的虫体……当然,这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研究的。” “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其中一只虫是我从边缘星球的垃圾伴星上直接捡回来的。” “那是一只病弱的蝴蝶雌虫,他有缺陷,翅翼不能正常的展开,我捡到他的时候,那虫食指上有一个漂亮的,极尽奢华的戒指,那戒指上镶嵌着美丽的,像是月光一般蓝绿色的猫眼石,银色的流线像是顶级虫匠耗费很久精心打造。我一眼便认出那戒指上的珠宝价值连城,像是什么大家族的传承。这东西不该在边角的行星……起码不该在边角行星的垃圾场里出现。” ——反派有身体上的缺陷。 ——赫尔加家族的财宝被全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了一枚代表他的家族身份的戒指,被他死死护在怀里[附图jpg./]。 把他手边的资料中会引起赫尔加注意的物件揉进故事里,洛郁不信这只反派虫不关注他! 虽然条件有限,暂时没法和那只反派虫面对面,但赫尔加,现在,马上,快给我干了这碗毒鸡汤! 【当前he指数1.1%】 ……很好。时间过半,努力了大半天,他终于有了进展。 猎物上钩了。 洛郁的指尖因为过度亢奋快掐进肉里,但现在他已经快感觉不到疼痛了。更完整的思路在脑海里浮现,他尽力地描述一个和反派虫赫尔加相似的虫崽,就是为了让赫尔加把自己代入“虫崽”,而有了感同身受,就有了弱点,在一些时候,攻心比杀虫来得更有用。 那么就继续。 新的实验的课题已经定下。接下来他需要考虑实验内容,譬如他应该抛出什么样的钩子,赫尔加会对他感兴趣。 长久没有捕捉到猎物,那只黑寡妇的吐丝也增多起来,洛郁看了眼那些差点缠在他身上的混乱丝线。 他平复了下呼吸,冷酷精密如同一座高速运转的机器,他继续说道。“……虽然那虫崽的来历存疑,但我仍然收留了他。” 9、逆转局势 “收留他的原因有很多,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他残缺的翅膀让我很感兴趣,或是那孩子明明是只残疾虫崽,却露出了一种不像是边陲星居民该有的眼神,万念俱灰却又野心勃勃。” “我希望用自己的知识解决这只虫崽天生的缺陷,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 “你们或许很好奇什么是虫学家,请允许我花些时间解释一下。我们研究的是虫本身。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曾见过一位红蚁亚雌,这虫从小便身体抱恙,不能直立。我接管了他,我判断他最大的问题或许是一种自父体时便出现的‘软壳症’。因为父体的营养供给不足,虫崽工壳还没硬化时发育便被强行打断,进而造成病理性的肌肉萎缩。后来我发现他的雌父确实曾在战斗中受过不可逆的损伤。” “虫族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虫没救了,但虫学家不会这么认为。我们认为只要调配一些能让他腿部虫壳坚硬起来的特效药,再结合一些有规划的复健,他便重新能站起来。事实也是如此,我成功治愈了那只红蚁。” “我还治愈过虫蛋期受到伤害的虫……一些虫饱受缺陷和疾病而困扰,但这些问题事实上是可以得到解决的。” 洛郁听见了周围虫吸气的声音,在这个医疗资源匮乏又高度极化的虫族世界,他讲的东西果然有些太前卫了些。 “……那病虫说的是真是假?” “不知道,但他讲的有理有据,听起来倒不像是骗虫的。” 台上传来了贵族虫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上一轮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的表演不同,洛郁这场显然吸引了极高的热度。 趁着众虫讨论的间隙,洛郁抽空低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洛郁以此作为故事的切入是有道理的。 利益是虫族之间最稳定的纽带,他要向赫尔加证明自己的价值。 通过已有信息进行分析,赫尔加是一个有缺陷的虫,根据ai资料显示,这位反派悲惨而疯狂的虫生自他不可逆的缺陷开始。洛郁判断这份“缺陷”大致来源于某种身体上的疾病,而赫尔加必然对这个“缺陷”耿耿于怀。所以他得告诉赫尔加,自己可以治疗他的缺陷,他可以做到。 而等了许久,脑海里都没有再一次响起he指数上涨时清脆的声音,洛郁不由得看向视野边缘的虚拟血红漏斗上。 ……he指数完全没有变化。 他不由得轻轻簇了下眉。这在他预料之外。 自己刚才肯定有哪里说歪了,不符合真实情况,所以赫尔加没有反应,he指数也没有给他回馈。 洛郁再次迟疑开口,“我也曾在一个较为偏远的星球见过一位雄虫阁下,当时阁下的境况不好,是以愿意同我聊聊天。也正因为那次宝贵的交流,我对精神触须有了一些更独特的见解,我觉得我或许能改进精神舒缓剂的配方,让一些精神马上崩溃的雌虫不再那么痛苦……” 在虫族贸然提及雄虫阁下是件有些危险的事情,但事关生存,洛郁想冒个险。 只是结果却不尽虫意,耳边依旧静悄悄。 赫尔加对能缓解精神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这有些超乎洛郁的想象。 上方的贵族却因为洛郁的讲话有了更大的反应。 “骗虫!我是蓝星的理事,我都很少才能见到阁下,这才千方百计的想来萨莱茵宫!阁下和你在边陲星见面……阁下不可能过成这种鬼样子!……哦抱歉德西阁下,听说您刚去了趟边陲旅游?我不是在说您……” “如果有雄虫阁下活成您那狗样子,雄虫保护会怕是不用干下去了,不然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洛郁忍不住看了眼上面说这话的虫。 是哦,你说的活得那么惨的雄虫正是在下。 可对洛郁来说,这些或好或坏的回应都没有用,他只需要赫尔加给出回应。 但也没什么,可以用计划b。 只是沉默成本却是实打实的,因为蜘蛛的网已经随着时间的变化有了雏形。洛郁咬着牙和那只毒蜘蛛周旋,他同时还需要构思故事,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的脸上滑落,他甚至快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洛郁狠狠的咬了下舌尖,改口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还是我和那只虫崽的故事。我去边缘垃圾星的原因是为了采集一些可以治愈虫疾病的药,所以在捡到这只虫崽之后,我开始带着他在星球上四处旅行,时间过去,我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近,我们变成了世界上最亲密最要好的友虫。” “而印象最深的则是一次在垃圾星开放水域的旅行。那水里有能缠住虫的水草,那些水草长而坚韧,会缠住虫,而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意外发生了,我们被困在了水里。” ——赫尔加曾在水牢里呆过很长的时间。如果他在另一个故事场景里模拟当时的事情,赫尔加是否会因此触动? “我侥幸逃了出去,可回过头去,却发现水草缠住了虫崽——他之前受伤了。我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情形呢?那些水草就像是锁链,死死缠着他。他的翅膀沾着水,他动不了,他要死了。” “说起来很搞笑,我很害怕水,那种冰冷的,刺骨的水淹没胸腔的感觉让虫感到绝望。可我得回去救他。如果我不去,他一辈子都要和那阴冷的水作伴了,虫尸被拖着下沉,骨头都会腐烂在黑水里。我不乐意。” “我游了回去,胡乱的摸索着,好在我抓住了那只虫崽。而水面的淤泥死死地缠着我的脚,让我们挣脱不开也无法逃离。可怜的虫崽冷的发颤,我只能抱住他,两只虫紧紧贴在一起,也就没那么冷了。” “四周黑漆漆的,像个密闭的监牢。虫崽很害怕,但好在我陪着他。他的一只胳膊因为之前的挣扎落了更严重的伤,又被脏水泡了许久,周边都泛白,我想那胳膊或许是不能用了。他的状态似乎是不太好,声音虚弱的在我耳边说话。我大概听明白了虫崽想说什么。” “他问我——‘卡西米尔,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在绝境中我一下子生出巨大的求生欲,我得活下去。还有那只虫崽,我怎么会叫他死呢,我心疼他还来不及。我开始拼命的地尝试摆脱那些困住我们的东西,我得带着他离开这片像是水牢一般的泥沼。” “在水里虫崽开始失温,他害怕极了。在逃脱时我得安慰他,我说,就算一直这样也没关系,活着我会带他走,死也死在一起。” 因为角斗场里不停发生的追逐战,洛郁的表述已经有些变形,他本欲表达自己会把那虫救出来,说出来却有种诡异的殉情味道。 他想纠正一下自己的表述,却看见视线边缘的he指数猛的又跳了一下! 【he指数2.1%】 嗯? 洛郁的眉毛一挑。 他说主角能治好病的时候he指数不涨,他说主角要残疾一辈子了赫尔加反而感兴趣了?洛郁想起有关赫尔加介绍里的“自残和自毁倾向”,所以毁天灭地的反派虫是个抖m? 不……不对。 是因为自己说,要带那只虫崽离开导致的? 再确认一下。 洛郁把刚才的话添油加醋的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话语诚恳。 “我轻轻地牵起了那只虫的手,我对他说,如果很厌恶这里,很厌恶潮湿的水,很厌恶封闭而逼仄的黑暗,我一定会带他走。虫族星系九颗行星,他有很多地方可以停留。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he指数2.5%】 在刚才你来我往的无声试探中,一种奇怪的思路像是天光乍现般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同他曾经做实验长期无法推进时头脑突然的清明。而根据洛郁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这种状态带来的灵感通常有很大的借鉴价值。 那思路在问洛郁,有没有可能,作为一只发疯起来把整个世界都炸毁的反派虫,赫尔加本虫有着极强的厌世情绪,这种强烈的自毁情绪导致赫尔加甚至不关注切实利益的得失,反而更追寻虚无缥缈的奇怪刺激感受? 赫尔加的虫生是充满残缺和背叛的,在等级制度极其森严的虫族社会,或许赫尔加本虫都没有意识到,他缺失原来是爱? 不是有虫为他修复残缺的身体或堕落的精神,也不是有虫向他许诺自己才华出众能为他登顶虫族出谋划策,而是在他满身狼狈的时候抱住他,告诉赫尔加他应该活下去,不要自毁,因为有一个虫会陪着他。 洛郁微微晃了一眼,然后面色如常的移回了视线。 ……猜测没有错。 本来已经编好的剧情因为突然的成果硬生生被砍纲,洛郁吸了口气,临场发挥起新的剧情走向,一边继续编着故事,一边分析着新的he指数变化节点。 “那次是幸运的。在我们体力还没有完全耗尽的时候,我们挣脱了那些水草。我抱住了他,我把他从潮湿的水里拖出来,我给他取暖。我们有着这世界最真挚的感情。我对他说,我们曾一路陪伴,我会永远陪着你,那些背叛全都不作数。我会挡在你身前。” “也是因为那一次,虫崽也对我越发依赖。” 【he指数3.5%】 洛郁的眼睛亮了亮。 只是他突然有些语噎,因为一个情节已经结束了。在明确思路后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往下编?“虫学家”和“虫崽”这两个为了欺骗赫尔加而存在的角色在后续又该有怎样的交集? 又是一阵血腥味道翻涌,洛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鼻血留了出来。他需要不停地通过he指数和观众的反馈更改自己之后要说的话,这显然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问题所在。这种直接针对中枢神经的止疼剂不可以连打两只,第二针扎下去已是搏命。事实证明医嘱这东西还是万分有用的,洛郁能明显感受到第二针药效的降低以及更加眩晕的脑子,身体的破败不受控制,他的步伐开始不稳。 那只黑寡妇在织网的同时不停地寻找着洛郁,那些丝线有高有底,洛郁后退了几步,却觉得自己的手臂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坚硬又富有粘性,像是黑寡妇吐出来的丝线。 他的心底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见那只黑寡妇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疯狂的朝他爬来,而他在的位置简直糟糕透了,他在刚才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角落里。 洛郁无力逃跑,只得被迫地和黑寡妇有了第一次肢体冲突。他的指尖甚至都快碰到黑寡妇长满倒刺的腿! 他向一旁滚动,在这其中他无可奈何地碰到了更多的线,一根线尤其的坚硬,割破了快速移动的洛郁的手臂。 洛郁吃痛的低喘了口气,丝线上的毒似乎顺着伤口渗进了他的血液里。 可他无暇顾及。 他快速的审视着周围,随即看到了一块空地,那地方还没有过多的蛛网,只要他到了那地方,就安全了! 洛郁在萨莱茵宫一片叫好声中朝那地方冲了过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朝他扎来,那是黑寡妇在朝他进攻。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拦了下,随即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紧接着他再也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只有手臂传来的阵阵麻木和冰冷。 而也借着这股力,洛郁直接跌到了那片空白区域里! 他喘着粗气,看着本来凶残至极的黑寡妇又像是一下子失去目标一般在它已经结好的网上四处转着。 失去蛛网的它像是一个瞎子。 洛郁终于有空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还存在,却一片血肉模糊,手背处还有一片黑,那黑是黑寡妇的剧毒。 他的脑海被短暂的眩晕充斥,以至于他的思绪开始飘忽。他没道理地想起了在曾经自己工作的校园里,当他晚上从实验楼走出时看到草坪上坐着的情侣,他又想起了某个下午他从窗户里看到的在天上漂浮的风筝,所有的东西不由分说的往他的脑袋里塞,他有些涣散。 可他得说话。他还在讲故事呢,刚才停顿地时间有些太久了,他得接上。 再不说,he指数就接不上。 快点想。 “虫崽依赖我,他问我我对我们俩关系的看法是什么。这倒是一个新奇的问题,我却没多想,因为我早就有了答案。我对他说,我爱他。”洛郁脱口而出。 洛郁刚说完便吓起一身冷汗。 他都在瞎说什么! 过高的体温烧的他昏昏沉沉,大脑运作时断时续,以至于他忘记了这是虫族世界,而他的人设是只雌虫虫学家,赫尔加是个位高权重的大反派雌虫,什么爱不爱的,雌虫对雌虫的爱情只会叫赫尔加跳戏! 就在洛郁等着命运的审判时,他突然看着代表he指数的沙漏像是沸腾一般不停的波动摇曳,突然的,红色的进度条猛地上升! 【he指数4.6%】 啊? 不是? 洛郁看着he指数,他第一次懵了。 他突然想起了某条有些奇怪而被他忽略的信息。 ——他的精神存在问题,于此同时偏好性别相同者。 赫尔加……喜欢雌虫? 洛郁看着那个高高悬挂的,因为进度飞速而显得有些吊诡的he进度条,像极了自己误打误撞改变某个参数后实验成功的奇怪实验数据。 ……怎么会这样。 洛郁下意识看了下时间,离止疼剂彻底失效只剩下了最后的十五分钟。大脑有些空白,他只知道这么大的上涨幅度是重要的,他现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来不及细想,只能遵从身体和意志本能而继续做下去。 细胞都在叫嚣,只要he进度推到10%,他就活下来了! 洛郁定了下心神。 看来友情的剂量到底不够猛,还是爱情更能戳动虫心。 分析完毕,还有什么好说的,改改接下来的故事,狠狠戳反派虫的心窝子! 洛郁摸着良心担保他自己博士答辩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反应速度和乱扯能力,活命能使教授拉磨! ……狠狠拉磨! 10、把我逼疯吧 洛郁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思路后继续说道。 “这份爱不知道始于什么时候,或许是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或许是我们相处的无数个日夜。他陪我一起去垃圾星没有被虫探索过的水域,陪我去更多鲜少有虫去过的未知之境,他像是我的影子,我们形影不离。我知道他有很多虫格缺陷,但我叩问自己的心,我同样确信,我真的爱他。我爱上了一只残缺的虫。” “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感情。虫崽似乎迟疑了片刻,他在我怀里似乎有些颤抖,他在害怕。” “但慢慢地,我发现我们也可以很幸福。” “我每天都会摸他的脑袋,他说这种抚摸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时雌父抱着他的时候,他说他在我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叫温暖的东西。” “在垃圾星水域生死一瞬时我们曾交流了很多的话。他说他从阴湿的沼泽里来,有着他自己都不能直视的虫生。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只是心疼他,我想治好他的病,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脑海里就有声音一边边的告诉我,我要治好他。”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吻了他。哪怕我们是两只雌虫。” “我记得那时那只虫崽的表情,他看我的眼神像是饿了很久的雪狼,他死死盯着我看。我知道是他在渴望更多的亲吻。可他明明不是那样一只虫。在我的印象里他的精神很不好,总是发呆,他空洞,呆滞,可他会在夜里偷偷地过来,然后趴在我怀里睡觉。” “我还想和他做更多更亲密的事情,无法向诸位言说。研究虫学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情,需要当事虫的责任心,我可以用我在虫学界取得的诸多成果向他保证,我可以对他的未来负责。” “他似乎有些迷茫,他问我,那卡西米尔,我可以得到什么?” 可以得到什么……? 洛郁卡顿了一瞬。 虫族……虫族都喜欢什么? 洛郁简单整理了下自己脑海里有关虫族的资料,然后快速地消化了这些虫的恋爱审美似乎和人类非常不一样的事实。 洛郁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说……” “当我研究资料的时候,我会叫他跪在一旁,我会拿链子拴住他,按住他,叫他一动不动,他离不开我,因为我不会叫他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会掌控他的一切,他只属于我一只虫。唔……如果他表现的好,我会嘴对嘴地喂他吃水果作为奖励。” 这……这是他理解的雌虫的恋爱快乐,希望没理解错。 【当前he进程5.5%】 像是找到门路一般,he指数开始以一个还算不错的进程向上跳动着,每向上跳动一下,洛郁的存活概率就大一分。 洛郁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领主,他万万没想到这只披着自己学生皮肤的反派虫喜欢这样变态的腔调。 他都快没法直视里卡多了! “如果他还会想起不开心的经历,我会把那些伤口覆盖掉。我会鞭打他的同时爱抚他,我的眼中只有他一只虫,他身上的所有伤疤都是我留下的。以后他再看向自己的身体的那些疤痕,他会明白那都是有虫爱他的证据。” 【当前he进程5.8%】 he指数已经说明了一切。赫尔加听到了。 “故事就到这里。”极限编出了一个故事,洛郁深感脑子过载,他轻微的喘着气,看着视线里的he进度。 he指数在上涨过后还有微弱的提升,洛郁扫了一眼之后便不再看下去。 明郁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领主的声音。 “你确实是一只极端有趣的虫。给今晚的萨莱茵宫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故事。” “荣幸之至。”洛郁说。 此时黑寡妇的网已经基本成型,洛郁已经几乎没有躲避的空间,他现在头重脚轻,几乎是靠着意念才叫自己没有直接倒在地上。 “这只雌虫呢?”领主沉默片刻问道。 离强力止疼剂失效还有七分钟左右,洛郁几乎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可他仍然需要去回答领主的问题。只要他能把最后的时间撑过去……他有着10%的he指数,他确信对自己产生极大兴趣的反派虫领主一定会把他救上去。 瞎编的故事讲完,答辩时间开始。洛郁屏气凝神,精神状态赛比自己当年在博士论文答辩现场都来得美丽,他知道现在比刚才讲故事更加危急,自己绝对不可以乱答。 他拖着沉重的脑子思考着领主向他抛来的问题,于此同时那只黑寡妇正朝着他所在的地方慢慢的爬来—— 洛郁看了眼那蜘蛛。 不行,必须先跑。 可四周全部都是那只蜘蛛构建起来的蛛丝,他被困在其中,像是一个已经无力挣扎的食物。 ……撑下去,他就赢了。大脑冷静地冲着身体下达着一个又一个指令,他要弯腰,他要侧身,然后向着与那蜘蛛相反的方向拼命俯冲! 在蜘蛛来的一瞬,洛郁直直朝着一侧冲去! 似乎是蛛丝终于密到了一只病虫无法躲避的地步,洛郁再一次触碰到了丝线! 在丝线被触动的一刹那,站在线上的黑寡妇猛然转过头来,巨量的丝直接朝洛郁喷射而来! 洛郁抽出了那把他一直带着的刀,他割开了一边的蛛丝,他满身灰尘,直直的滚进了一个角落里!蜘蛛紧随其后,就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他拿出了被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柑橘清醒剂,冲着蜘蛛和眼前的区域全部撒了出去! 巨量而浓郁的柑橘香呛得洛郁直咳嗽。 那蜘蛛一下子发出了极其难听而痛苦的叫声! 空气中弥散着柑橘味,而蜘蛛不得不暂时退去。 就在这时他也不忘回答领主虫问向他的问题,问问题代表着感兴趣,他和领主虫之间或许还有得聊! “我只是在讲一个故事,那是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洛郁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我旅行去过很多星,见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宇宙这么大,我伤病未愈时看向飞船外的星河,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浩瀚和寂寥,旷阔的能把我自己都掩埋在其中。我想讲给他听,也想亲自带他去看看。” “未来?巧言令色。所以你的故事全是假的。这只是你博虫眼球的手段。”领主继续问道。 “我确实是一名虫学家,而以上的东西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但所有的想法都可以代表我的观点。”洛郁说出了他认为最能勾起赫尔加兴趣的话。 黑寡妇一下子丧失了目标,它开始更加精细的修补它的网,等着讨厌的柑橘味道散去。只要洛郁被困在角斗场里,下一次进攻一定会出现,而下一次洛郁将彻底失去挣脱的机会。所以他得抓紧时间。 “你怎么看待那些有缺陷的虫?”领主问道。 洛郁神色一震,这只反派虫果然还是对那些困扰他的身体缺陷感兴趣! “如您所见,我是名虫学家,在我心里不同的身体构造只是‘基因’本身造就的,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你会成为一只什么样的虫。但我认为造成虫和虫个体间差异除了‘基因’本身,还有那只虫的想法。就像那只腿部患有严重问题的红蚁,我曾亲眼见他日复一日的锻炼,这很打动我。” “而比起天生的残缺,我更关注他们的灵魂。” “至于我喜欢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您也知道,我就喜欢我的虫崽。”他笑了起来,“我的虫崽小时候在垃圾星捡垃圾吃,比野狗还疯。他对我当然也是如此。他对我的感情又偏执又盲目,几乎不死不休,可那又怎样?我热爱刺激,衷于感觉,谁说我们不能相爱?” “虽然我的虫崽精神变态,他甚至总是在晚上想拉着我一起去死,但我仍然爱他,在他拉我去死的时候,我同样想拉着他一起生。” 洛郁心里从来都清楚,这话在虫族世界说出,一定会叫那些虫震惊。 如他所料,此话一出,周围便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吸气声。 “这病虫是脑子出问题了?” “这虫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才想出这种奇怪的借口吧……哦,他快死了。” 洛郁没管周围贬低或嘲讽的话,他直直地对着台上,说出了最后的话。 “如果我真的遇到了那样的虫……” 认真听!反派虫!我在点你! “我们会有很多美好的未来,而这些都是他不曾体会过的。我会亲吻他的翅翼,我会抚摸他的眼睛。我永不背叛,我永远忠诚。如果能得到我的爱,那么我,就是属于他的。” “他得到我,我会带他看什么叫做爱与平等,什么叫做‘真实’。” “所以,来永远缠住我吧,随你变成什么模样都行。把我逼疯吧。只是千万别把我留在这个找不到你的深渊里。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赫尔加。”洛郁决定搏一把,他抬起头,直面那些观察着他的王公贵虫,他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用他能达到的温柔语调说道,“快来,来找我,亲自来。” “……我就在这里呢。” 听到了吗?赫尔加。 我裹着致命的蜜糖毒药,我带着你从来没见过的平等和爱意。 我就在这里。 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位于角落里的he指数开始疯狂地暴涨!! 【当前he指数9.9%】 11、你愿意为我继续讲故事吗 几乎是听到he指数播报的一瞬间,洛郁便放松下来。 头脑像是绷断了一般一片空白。他有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是觉得视野在慢慢变黑。 他讲了很久的故事,现在一动都不能动,身体实在差劲,躯干僵硬如同铁板,他担心自己稍微乱动就会散架跌在地上。 真是难为他现在还在支楞着自己那微不可察的气势了。 好在他把任务完成了。 好疼。疼得想睡觉,为什么系统的治愈还是没来?领主虫呢?领主虫该来找他了吧。 洛郁又扫了眼一旁的he进度。 【当前he进程9.9%】 洛郁一下子呆住了。在他的视角里,明明自己已经完美的完成了这次任务。 he指数怎么还是没变?从0.1%到9.9%都是那么丝滑,为什么最后的移动这么艰难? 可无论洛郁怎么确认,那进度条就像是焊死了一般,再也不肯往前走半步。 是他忽略了什么事情吗?他成功引起了领主对他的高度注意,他向领主发出邀约,he指数不停上涨。反派虫不会叫他死,改造he指数的进程进入了新的阶段。 不应该……不应该啊。 为什么he指数还是卡在9.9%? 他有些混沌地抬起了头,却看见角斗场不知为何在封闭。从宴会大厅照进来的光在慢慢消失。他抬头看了眼正在合拢的上方石板,角斗场在下沉,贵族们还有更快乐的游戏,而他真的就像是个被用废的玩具,和这个像是棺材一样的东西一起向地下沉去。 他隐隐听到了那些虫的说话声,随即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前因后果。那些虫惋惜他,但大部分贵族在一开始已经赌了他的死亡,所以为了手中的钱,他必须死。 听完故事的贵族们只想赶快结束这场角斗,而这个建议显然被领主采纳了。他的结局似乎早就注定,没虫真正在意他的死活。 他继承了即将死亡时自己的身体状态,身体机能已经被毒彻底摧残极尽衰竭,靠着那针高效止疼剂强行续命,像是一个被肾上腺素撑起来的尸体,激素效散,一切回归如初。药效终止的时候,便是他身体彻底走向衰败的那一刻。 柑橘味已经很淡了,而那是他卡时间打出的最后底牌。他还有几分钟好活?三分钟?还是一分钟?洛郁觉得浑身冰冷,脑子叫嚣着让他继续挣扎下去,可急速下滑的身体机能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吸了一口气,肺部便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剧烈收缩,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洛郁匆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低头一看,指尖爬满鲜血。 真狼狈啊。 很奇怪。he指数涨到了9.9%,按道理反派虫对他的兴趣已经很大,可那只领主没有救下他。 为什么? 想不通,他也没力气继续干下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走向了一个死局。从身体逐渐复苏的疼痛来看,时间已经进入了尾声。 高效止疼剂的药效马上就要结束。 洛郁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自己全是鲜血的手。 原来他失败了啊。 除了之前被人陷害一直除不去的毒素之外,他身上又沾了黑寡妇的剧毒,毒多不压身,洛郁现在甚至已经没了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比那只闪绿林斑蛾都来得毒。 那只黑寡妇的网已经基本结成,一端连着洛郁,一端连着蜘蛛。虽然没有视觉也没有听觉,但蜘蛛依然是强大的捕食者,他们的腿和丝线是他们最好的感受器,只要猎物被丝线缠住,就不可能跑掉。 似乎是很久没开饭,那只蜘蛛正有些激动地朝着洛郁靠近。 洛郁抬头看了一眼,便百般无聊的重新低下头去。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原来他又失败了,败的不明不白。 但他尽力了。 不得不接受这份有些残忍的现实,命运女神似乎从来都没有眷顾过他。 洛郁靠在角斗场的一角,经过一个小时的适应,哪怕在剧痛下他也可以有些轻微的动作,可他懒得动。他打算就这么靠在这里,迎接自己的终焉。 原来这就是计划之外的功败垂成吗?洛郁终于忍不住嘲弄地笑了起来,虽然极尽努力,机关算尽,可残酷的现实总是不如人意,无情的嘲弄他。他甚至没有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辛苦研究数年特效药,却在实验成功时被人害死,他忍受常人不能忍,拼尽全力在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和反派虫周旋一个小时,he指数却卡在可笑的9.9%。 好像永远都差了一步。 他又要带着无数的遗憾如此难看的死去了。 声音在逐渐的消失,他沐浴在黑暗里。等着那只黑寡妇来找他。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声音,在一切都归于寂静之后,洛郁听到了远处传出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脚步声,那是制服军靴的硬质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发出哒哒的规律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是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走来,像是受到邀请,要盛装参加什么经世不见的惊鸿晚宴。 ……怎么……回事。 不是那只蜘蛛,那只蜘蛛已经饿极了,在柑橘味道散尽之后只会疯狂的扑上来然后把他撕碎,不会走出这种优雅而规则的步伐。 洛郁百般不愿的抬起了头。他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打扰了自己最后的时间。 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军装制服和蓝绿色的发尾,军装两侧是被一丝不苟戴着的,黑色的手套。军装上布满了血痕,红色和蓝绿色相互交织,那个走来的虫像是一只濒死的孔雀。 洛郁看向了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侍卫虫。 他还看到了那只蜘蛛,那只蜘蛛在逃跑。 明明蜘蛛是飞蛾的捕食者,那只巨型的黑寡妇在感受到那只斑蛾出现的瞬间便躲到了角落,它不停地用节肢拍打着门,似乎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以至于那巨大的蜘蛛想马上回到那个关着自己的笼子里,也好过在角斗场里和那只斑蛾共处一室。 显然那只叫027的侍卫虫远比他所表露出来的实力更强,这份实力差距甚至超过了食物链的法则,让那只蜘蛛不停颤抖,害怕到落荒而逃。 而这些洛郁都感觉不到,他是只雄虫,雄虫的精神力是绝对的,再高阶分化的雌虫都不可能对他造成半分压力。 只是……怎么是他?他不该……不该在领主身边吗?这么偷跑下来,不会被杀死吗? 所有虫都走了,但那个和自己只有过一次眼神交换的侍卫虫留了下来。他们的头顶还虫声鼎沸,可无论是那只斑蛾还是洛郁都不想去关注。 按时间来看,在最后的某个时间段,那只斑蛾便已经动身往这里走了,不然他不可能在角斗结束的瞬间来到自己面前。 只是为什么?可怜?同情? 头脑已经过度思考,他也不想去关注这些问题。 洛郁抬眼看向了那只侍卫虫的眼睛,那绿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希望全部破灭后的古井寒潭。 像极了不停地,重复着功败垂成的自己。 那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在这高压的半个小时里,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领主虫牵引着,他不停的观察着领主虫的反应,以至于抽不出任何精力顾及其他。 他对这只亚雌的印象还停留在最一开始的时候,领主虫抽下的那一鞭子。明明亚雌都该很脆弱才对……瞧这只斑蛾,被打的鲜血淋漓。 洛郁晃了眼这只颇为漂亮的虫,他的黑色制服有些地方被鞭子抽裂开了,里面怖人的伤口已经凝成了血痂,翅膀处的伤口尤其严重,直到现在都在渗血。 那只斑蛾的目光下移,他似乎注意到了洛郁的一只手臂无力的吹落,在手腕位置有一道新鲜的伤疤,手背处的伤疤往外冒着奇怪的黑血。 他思索了片刻,慢慢走进。他走到了洛郁身前,然后蹲下身来,左腿跪在地面,他拾起了洛郁的手,他微微的张开嘴,含住了洛郁的手腕。 洛郁几乎已经动不了,他就站在那里,任由那只斑蛾轻舔着自己的手,那斑蛾像是把自己的毒血吸了出来,又扭过头去,把有些发黑的毒血吐在地上。 和冷血的,诡异的外表不一样,那虫的嘴唇是柔软而温热的。 被蜘蛛咬了后,把毒血吸出来是最佳的快速缓解手段,只是危险系数太高,一般没虫会这么做。 自己眼前的斑蛾叫那蜘蛛惧怕成那样,想必也是浑身带毒,想必不怕这个。 “……为什么?”洛郁看着那只斑蛾,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讲的故事很有趣,有些温暖,比中央星的温室都温暖。”那个亚雌又吐出了一口血,他随意地舔了舔洛郁的手,在洛郁看不到的黑暗里,有些满意地舔了舔嘴角。亚雌抬起头,像是太久没说过话,重新拾起语言功能一般想了片刻,他对洛郁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为我继续讲故事吗?” 洛郁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虫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个。 于此同时,止疼剂失效。 洛郁又开始疼的受不了。在受罪的时候他通常控制不住的尖锐又暴躁,他本该厉声呵斥让这没事找自己闲聊的虫滚远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在最后的人生里,他和一只虫在散场的角斗场里,那虫脸上血迹斑斑,被虐待之后的伤尚未恢复。 那虫应该是受过很多苦,像是一只失去庇护羽毛都被打湿的小鸟,他问自己,自己能不能为他继续讲这些可笑的睡前故事。 当然不可以,因为他要死了。 洛郁微微阖上了眼睛,有些颤抖的睫毛如蝉翼般轻颤。 “你爱听啊。”他说,“可这些都是骗你们的。” 那亚雌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洛郁,蓝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奇怪的幽光。 洛郁低头看着那只斑蛾。 可这只斑蛾最后还是注意到了他,走向了他不是吗? 真可笑啊。 在最后的最后,对于这个萍水相逢却意外触动他心的侍卫亚雌,他不愿再去吝啬自己本该早就枯竭的善意。 “……当然愿意。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洛郁气若游丝,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吃力的从手腕上取下了那把本来被他收起来用作防身的刀,在那斑蛾有些防备的眼神里把被丝绸裹着的刀扔到了脚边。 刀没用了,可那裹着刀的丝绸还有用。这个雌待受伤了。 在银质刀刃和地面撞击发出清脆回响的声音中,他轻轻把绸缎拿了起来,他看着侍卫虫被领主几乎打断的双翅,他俯下身去,替那只斑蛾包扎。现在它们就可怜的耷拉在那里,就差血肉分离。 “找不到酒精和碘酒,就这么将就一下吧。”洛郁顿了下,有些落寞。“我在说什么胡话,虫族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你也很疼吧。”洛郁说。 “疼是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如果受不了,可以想想高兴的事,我之前抢救,还有忍疼……的时候,会想起自己把实验复现成功的那个晚上。”他柔声说,几乎没有力气的手尝试了很多次才把绢绸系在了那个侍卫亚雌的翅根上。 他想努力把那翅膀包扎好看,手指却笨重的不行,他的手之前明明最灵活,能拿着手术刀片处理他的样本…… 那绢布最后被打了个结,在一片眩晕中洛郁荒谬地觉得他搞的有些丑,而这只亚雌的翅膀是那么绚丽,那虫是只漂亮的闪绿林斑蛾。 “……想着想着,就不会疼了。”洛郁垂下眼睛。 好困。 疼痛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手脚又冰又麻,洛郁的牙齿不受控制的颤抖,像是一个患了雪盲症即将冻毙于风雪的独行旅人。 也算在最后做了一件又没什么用又无聊的好事。洛郁想。 他抬起的手直直垂落,在一片昏暗里,他彻底失去了对外部的所有感知,被疼昏过去。 那个一动不动的,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亚雌显然没料到洛郁会突然昏倒,他下意识的接住了洛郁。 倒在他怀里的虫又灰又黯淡。如他所见,这虫身体极差,一碰就碎,他曾不止一次的听到这虫在讲话时强压干呕的声音。 不止如此,这虫非常的轻,几乎没什么重量,那只虫感受了下自己手上的重量。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弱的雌虫。 怀中的躯体有些凉,还有些微颤,他看向了那个脸贴在自己胸腔前的虫,就在刚才,这虫干了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举措,他聪明又镇定,不自量力却充满野心,他的嘴像是灌了蜜的毒药,是虫就想过来舔一口,这虫和领主所说的话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带他离开。 那亚雌像是在咀嚼着这句话,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堪称迷茫的神色。 他死死盯着怀里昏死过去的东西。 带他离开? 昏死的洛郁不会看到,那个接住自己的亚雌,他看着怀里昏死的虫,缓缓的,缓缓的咧开了一丝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的微笑。 “啊……你听到了吗,侍卫长。” “他说,他叫卡西米尔。” “他好奇怪,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有些,喜欢他。”那只斑蛾像是在学习着别虫表达方法一般有些机械而奇怪的对着身后的空洞说着话,话语中有着被搅碎的阴冷笑意。“我多想天天看着他。” “侍卫长。”那只虫一手抱着洛郁,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把那只昏死的虫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我没记错的话,最近中央星的宫殿里是要把新晋的虫待安排住处了吧。我决定了,我想和这个叫卡西米尔的雌虫做舍友。” ——根据洛郁的判断,当反派虫对作为变量的他产生兴趣,愿意和他更进一步的接触,即本书变量和反派有了新的剧情发展的时候,he指数就会提高到10%。 几乎在下一刻,系统欢快的声音在早已昏迷不醒的洛郁脑海里炸开。 【当前he进程10%!!!!!!!!恭喜恭喜!!!!】 【治愈速度得到加快,预计治疗时间24小时。检测宿主洛郁,尚有身体表征。请继续努力哦!】 “您……”侍卫长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那只身穿黑色军雌制服的斑蛾巨大的翅翼从背后缓缓舒展开来,在翅膀断裂的地方,有白色的骨质在断面攀附生长,翅翼猛然扇动,带起巨大的飙风,黑寡妇勤勤恳恳制作的坚硬蛛网像是绷断的玻璃一般被硬生撕碎! 混乱结束,侍卫长再次看去,眼前已经空无一虫,只有满地狼藉。 12、幽怖之梦 洛郁梦见自己还在研究瘟疫特效药的时候。 他原本的世界爆发了很严重的瘟疫,人类建立了一个紧急特控组进行最前沿的药物研究。那时的他博士毕业没几年,资历尚浅,按道理重点负责人的位置不可能落到他身上。 ……所以当他得到这份不明不白的任命的之后,比谁都要拼命,他感谢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想证明自己,他需要服众。 为研制特效药他日日加班。而除了可以调度的众多特控组研究员之外,他还有一个隶属于自己名下的团队,那团队由他的学生组成。 他有一位直接辅助自己实验的学生,这位学生同时也有“本书作者”,“领主虫原型”等多个标签。学生本人年轻,却有着有时连他都自愧不如的知识和见解,他们的合作一度非常愉快。 学生叫做里卡多,谦逊阴柔爱好众多,喜欢调侃他,干活异常利索,现在看起来除了爱写点东西,外加总是昼夜颠倒干活之外没什么特别不好的缺点。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三名博士学生。 性情温和,整日整夜泡在图书馆里替他翻阅文献找资料整理合成路径的学生德米安;出身优渥,平日里出手阔绰,来他这里似乎只是为了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卡尔,还有出身贫寒,极端刻苦,沉默寡言的学生里维。 那段时间过的很漫长,实验保密度很高,作为项目的主负责人,洛郁有段时间睁眼闭眼都是这四个人,为了方便起见,他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给了这他们。他们彼此完全信任。他希望他们之间可以达到更快捷而便利的沟通,以便药物尽早被研发出来。 后来他呕心沥血,药真的以一个很奇妙的思路被他研制出来了。 然后…… 之后的事情洛郁一点都不想再去回想。 那天他异常的兴奋,几乎是在实验成功的下一刻,他便把成功的消息电话通知给他团队的其他成员,他们和他一样兴奋,德米安甚至激动的哭了出来。他们约好在三天后提交特效药的具体合成路径,解放在瘟疫中苦苦挣扎的人。 可就在实验成功的第二个晚上,他从实验楼做完验证实验夜半晚归,离开大楼时隐约从窗户外看见有黑影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实验楼门禁极为严密,知道办公室密码的人除了他自己便是他的学生。当时洛郁没有过多在意。哪知第二天自己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后便重病不起。 几乎是在毒发的瞬间他便反应过来,是他面前的水。那水里掺着剧毒。为研究特效药他们一起在看不到头的黑暗里摸索,可他身边某个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却在黎明降至时害了他。 毒来的太猛烈,洛郁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凶手便被抬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的某位学生为什么要这么害他,洛郁至死想不明白。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可这事就像是一根牢牢扎进他心口的刺。 拔不掉,那刺和他的心脏裹在一起,牢牢生长,直到再也无法剥离。生与死的殊途让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他想睁开眼睛,可却觉得身体极度虚弱,身体像是在向下坠。 意识逐渐沉沦,周围如墨水一般晕染,变成了洛郁熟悉的建筑内景,他停止想那些前尘往事,看向了四周。 这是自己的办公室,头顶上的白炽灯忽闪忽灭,洛郁走到了办公室的镜子前,这时的他身体正常,穿着中毒前那身常年衣不离身的白大褂,他匆忙打开手机低头看了日期,这是他重病快死的前一天,也就是他中毒的那天。 然后会发生什么,洛郁再清楚不过。 他有些模糊地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梦,可意识有些模糊,他脱离不开。身体先一步开始行动,一步步朝着既定的剧本狂奔而去。 他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前面,喉咙处有着诡异的渴意,而桌前刚好有一杯水,他抬起右手,手指勾住了水杯侧壁的弯钩,就要把水杯拿起来。 那水杯还没被他拿起来,一股奇怪的恶心感却率先包裹住了他,洛郁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就是在那样一个普通的清晨,他满怀着实验成功的喜悦来到了实验室,像往常一般接了喝下了桌前的水,在十五分钟后他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崩溃。 几乎是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洛郁的左手狠狠地搭在了自己右侧的小臂上,被强行按下的手握紧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低闷而肉疼的声响,手背上爆出青筋。 他直直的打翻摆在桌子上注满水的玻璃杯,迫切想逃离这间屋子,刚打开门,却看见办公室的门前好似有一个黑影,那黑影拿着一杯清水朝他走来。随着人影步伐的起落杯中水不停地碰撞着透明的杯壁,有水花溅落在地上,那水像是浓硫酸一般,直接把地上的毛毯腐蚀出了一个黝黑的洞。 黑影把水递给了他。 “喝掉它。”黑影对他说。 洛郁觉得自己好像又失去了身体的主导权,他看着那个朝他走进的黑影,只能疯狂地摇头。 他知道那水里掺着剧毒。他想后退,可浓稠的黑暗却钳制着他的身体,他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黑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喝掉它。”那个黑影掐着他的嘴,把混着剧毒的水往他的嘴里灌,洛郁觉得好像有沥青一般的东西在填充他的身体,四肢百骸的所有痛感随着水四处流过而逐渐复苏。 疼……疼啊。 谁能来救救我,只要拉我一把…… 好黑啊。 恍惚之中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一个人的手,洛郁紧紧的攥住了那东西,他们十指相握。周围都是虚无,他不愿意撒手。 可水还在不停的顺着洛郁的咽喉向胃部划去。 不…… 不要!!! 洛郁猝然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四肢都在酸痛,梦中被强行灌下水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堪,他尝试着咽下了一口吐沫。 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吞咽的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是那样难以进行,好像身体自发的排斥一切液体,好像水是有毒的一般。 他不信邪地又吞咽了几口,他的身体开始因为排异反应和心理作用而轻微的颤抖,他拼命地去控制,重复几次后他终于把吞咽的动作做的流畅了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是噩梦啊。 纷繁的记忆开始拼凑。过了片刻眼睛逐渐适应了当下的亮度,他看了下四周的环境,自己好像尚在中央星。 不……不只是在虫星,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萨莱茵宫。只是周围景象完全变了,没有那只会随时夺走他性命的黑寡妇,没有了叮当作响的筹码和众虫充满恶意的笑声,也没有血腥又变态的反派领主虫和总管虫,他的床边垂落着优雅又别致的帷幔,衣服还是之前那件,只是指尖上的血痕被擦去了。 之前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记得自己成功混进了领主的宫殿,他记得自己编着那个颇有引导意味的故事,他记得在最后的最后他的he指数卡在了9.9%,他平静地准备接受终局降临…… 他愣了一下。 ……没死? 他晃了眼视角旁边的he指数。11%高高悬挂在那里。 所以那天……七十分钟内把he指数推到10%的任务是完成了? 不仅完成了,甚至还超出了10%整整一个百分点,算得上超额完成任务。 怎么完成的?系统滞后了吗? 还有……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分明是疼昏在了萨莱茵宫的角斗场里,他这个身体条件,不可能靠自己离开。 突然地,他想起了那只最后走向他的闪绿斑蛾,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自己最后应该是倒在了那虫的怀里。 那只斑蛾呢? “你醒了?”一道有些熟悉却又有些淡漠的声音从洛郁的头顶传来,“如果醒了,可以把手松一下吗?” 洛郁猛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手正死死的攥着一截手臂,而那手臂的主人正是这屋子里的另一只虫。 他想起自己似乎在梦境中抓住了什么东西的手,那东西冰凉如蛇蜕,肉感不多,鳞甲遍布,指尖尖利。那手好像有些僵硬,却也在那时短暂的安慰了他,现在想起,那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稻草,没什么人来救他,他会有这种错觉,只是因为在现实中错误又无意识地抓住了那只虫。 洛郁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窗前的虫。那虫沐浴在有些冰冷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那些碧绿的颜色在宁静的时候显得越发扎眼而突出。他的轻轻抿着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之前手指相握地方的空气。 洛郁依稀记得这虫的代号叫027。 洛郁眨了眨眼睛。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13、我的舍友 洛郁的身上覆着充斥着奶香味的毛毯,像是有虫特意为他盖上一般。有微光铺在他身上,像是冷黄色的帘子。 他缩了缩身子,在见到那只斑蛾的一瞬间他其实便被吓清醒了,大脑开始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运转。 这里是非常典型的,属于萨莱茵宫的复杂奢靡装修风格,有两张算不上豪华的床,其他的摆设简单而冰冷。合理判断他现在还在萨莱茵宫,只不过来到了什么更为安全的地方。 洛郁挣扎着想起来,胳膊却迟迟发不上力,支撑身体的胳膊像面条一般狠狠打弯,好不容易撑起的身子再一次跌回床上,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还很虚弱。”那虫的眼神终于从那团不知所云的空气中抽离开,他看向了洛郁。“那天你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我把你带了回来。” “所有从角斗场胜利的虫都会变成萨莱茵宫的正式一员,你也不例外,现在你是萨莱茵宫的宫廷雌待。” 过了片刻那虫补充了一句。“介绍一下,这里是宫廷雌待的住所,而恰好的,我们是舍友。” ——洛郁大概明白,所谓宫廷雌待,是指服务于整个萨莱茵宫的雌虫。 “你刚才折腾的很厉害,整个身体都在抽搐,做噩梦了?”那虫有些温柔的对洛郁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洛郁的错觉,他觉得这只斑蛾的说话方式有些像之前他在角斗场讲故事时的语调。 硬要说起来,那奇怪的声音起伏像是异种努力学习别虫说话而造成的刻意的抑扬顿挫。明明是想表达安慰,却硬生生叫洛郁听出了一种诡异的虫机感。 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 洛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没死,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再次遇到了那只亚雌侍卫。 而他对这虫的印象并不算好。这只斑蛾给他的感觉太过危险。 不过他也明白,在那日他被疼昏之后,正是由于这只斑蛾的慷慨援助,他才得以如此舒服地躺在这里。 洛郁有些无奈。他当然明白,不管他的舍友是只怎样奇怪或诡异的虫,他都应该向他的舍友表达感谢。 他虚弱的点了点头。他想和这位救他命的舍友说很多话,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字。 “水……咳咳……” 片刻后自己枕头边有一块凹陷了下去,那个亚雌坐在了他床前,把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子放到了洛郁的嘴唇下方。洛郁盯着舍友递过来的透明的水,压抑了半天对这东西的厌恶性,才缓缓低头,尝试把它喝下去。 从中毒之后,在无边噩梦地折磨下,他像是患上了诡异的厌水症。 那东西无味,无色,无形状,却最能要人的命。 洛郁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攥住了,多次尝试无果,他只能妥协地,像猫一般一下下地舔咽着里面的水。 他低垂着眼睛,所以并没看到那个端着水杯的舍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舔水的舌尖,那虫眼神有异,诡异的光在瞳孔里流转。 他就那么艰难的摄入了些纯净水,过了很久喉咙才像是物归原主一般可以正常工作。 “我从来都没见过有虫喝水喝的像你这般艰难。”那虫有些干涩的说。 洛郁耸肩笑了笑。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声说道,“屋子里,好黑。” 那只斑蛾看了他一眼,随后站起了身,走向了窗边。 洛郁看见他的舍友手脚麻利地卷起落地的窗帘,一缕阳光透着玻璃照射进来。屋子很干净,他能看到房间里合着光线四下飞舞的细小尘埃。 洛郁有些不受控地落下了生理性眼泪。这是他来到虫族世界后,第一次看到阳光。金色的细碎的光从云端滚落划出,像是颗粒如同流沙。 “你是雌虫。”那位舍友扭过头来,扫了他一眼后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般柔弱又没有力气的雌虫。” “像是亚雌。”舍友说,“像我一样的亚雌。” 洛郁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舍友。 按虫族的划分依据他是只雄虫,他当然弱小,而这只救下他的斑蛾,却是个磨练很久的侩子手。侩子手可能会是只亚雌,但不会弱小。 从玻璃外飘散进来的光打到了地上,把有些昏暗的屋子光影清晰的分成了两种颜色,巨大的亮橘色拖尾刷在地上,照在自己的身上。而他的舍友从始至终都站在黑暗的那头,永远低垂着眉眼,只能依稀看到如白月牙一般柔美的下颚。 洛郁不由得有些晃神。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没了生命危险不是吗? 至于接下来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身体不好。”洛郁呼了一口气,他平静地看着他的舍友,用沙哑的嗓音软而真挚地对那只斑蛾说。“……对了,还没来得及对你说,谢谢你救了我。” 洛郁觉得自己还需要礼貌地介绍一下自己,他对那个背对自己的舍友温声说道,“我叫卡西米尔,你好。” 舍友转过身来,他看向了洛郁,蓝绿色的眼睛如翡翠。 “我知道。”舍友像是有些受用,不知道是不是洛郁的错觉,洛郁觉得那一刻他有种被捕猎者锁定的猎物的异样感,舍友仔细的端详了下洛郁,随后也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 “你好,卡西米尔。” · 这个斑蛾侍卫同洛郁第一眼看去的感觉一样,阴暗,沉默,甚至带着些不可描述的死意。只是和宫殿中惊鸿一瞥看到的充满恶意的眼神不一样,现在的那只斑蛾似乎多了些试探一般的友好。 那只斑蛾递给洛郁一个羊皮纸,上面隐隐有些文字。 洛郁:“……这是?” “规则。”舍友淡淡地说道。“需要遵守。” 每日需要观摩领主殿下的起床礼。 不要深夜在萨莱茵宫游荡。子午夜间钟声响起时,必须离开走廊。 服从水牢幽灵。 洛郁随手翻了翻。 规则怎么这么多?还有,起床礼是怎么回事?是说他每天都要去看那只和里卡多长着一张脸的领主虫起床?反派虫这么废物?他现在难受的要死! 青筋又快暴起来了。 “我把这东西给你的原因是,卡西米尔,殿下快要进行大起床礼了。” 洛郁沉默地看了眼手里的纸条,原来是又要干活了。 多么打工虫的一天。 · 深呼吸好几次,洛郁终于忍着全身的痛苦和酸胀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利落的穿上了萨莱茵宫给宫廷雌待特意定制的衣服,衣服是花纹极其复杂的洛可可风衬衣,繁杂的花纹和蕾丝一圈圈的缠绕着,洛郁努力用有些颤抖的手系着繁杂的扣子,那些丝带的装饰差点勒住他的手。洛郁不由得有些羡慕的看向了自己舍友的军装制服。 那衣服看着就非常好穿,他也想搞一件来。 他继续努力驱使颤抖的手干这些精密的活。思来想去,应该是刚来虫族那一天的最后,他一次次地通过用抠抓自己手的方式来造成疼痛保持镇定,指尖的神经或许是受伤了,而系统带来的能量还没来得及修复这些边角损伤。 一筹莫展时,突然一双带着手套的手抓住了他衣服上的系带,那手灵巧的勾起他身上的丝带,快速地打了一个蝴蝶结。 ……嗯?! 洛郁错愕地松开了手。 他有些不适地看着那个在自己面前低头为自己系领结的虫,他一直都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那虫侵犯到他的私虫空间了。 在过往的这么多年里,他习惯独居,享受独居,就像他的研究,科研永远充满着寂寞。这是第一次,有虫离他这么近。 还没来得及多想,在自己面前的虫放下了领结后退一步。 “好了。” 洛郁怔怔地看了眼这只礼貌又疏离的虫。 两虫一前一后的在长廊里行走着。洛郁低垂着脑袋,他轻轻按了下自己颤抖而不受控制的手。 思绪还没从刚才别虫为他系领结的新奇经历中抽出。 他微微抬头,刚好可以看到那只斑蛾不停向前的黑色短靴,短靴规则又优美的踩在地上,那虫的头发总是披散在肩头,柔顺又有光泽,这让洛郁想起了之前自己养的那只猫。 他按了按脑袋,强迫自己思考一些正事来占用自己的脑容量。 好在脑子远比身体来得争气,短暂的呼吸间洛郁已经调整到了工作时的思维状态。 大脑贴心地为洛郁整理着已有的信息,将它们组织成一条完整的思路。 目前已经没有能短期要他命的威胁,那么就去思考自己现下的处境。首当其冲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书中进展剧情的节点。 他扫视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快速的消化着更多的书中内容,通过有限的知识开始迅速的定位。 在这间宫殿里,和宝石相比,丝绸的含量也太高了些,多的不像是外地运过来,而更像是本地特产一般。 丝绸通常被拥有丝腺的桑蚕编织而出,桑蚕喜暖,说明他所在的星球环境温度算不上太低。 混球be书中第一章交代了虫族的生活环境,虫族星系九大行星,大多数星球冰天雪地或更偏寒冷,而越靠近中间恒星地表温度越高。 结合这富丽堂皇的感觉……他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掌控整个虫族命脉,作为虫族大脑对整个星系发布号令的中央星。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萨莱茵宫便是中央星的核心,也是整个虫族的中枢。 感动,刚上来便直达敌虫老巢。 其次则是考虑现在所在的时间线具体位置。他曾靠着人工智障的资料完整地了解过反派虫赫尔加登顶虫族的虫生历程,赫尔加的大部分虫生不是在中央星的水牢里便是在中央星领主的高位上,所以现在的准确时间点应该是赫尔加夺权成功之后的那部分。 剧情再往下进展,应该是赫尔加经历了一件让他彻底癫狂的事情,彻底黑化,世界毁灭。 虽然世界线的进展着实有些快了,但只要虫还活着,他就可以轮番尝试不同的手段,直到自己的目标达成。 再次则是考虑他的舍友,那只斑蛾。 根据他从总管虫口中套出的情报来看,他的舍友是唯一一只曾进入过领主寝宫的虫,他必定知道些有关反派领主虫的情报,如果自己想进一步推进he指数,那只斑蛾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再再次需要考虑的是萨莱茵宫的规则。 从他来到这宫殿起,就被绝对的规则威慑着。但那些规则又和虫族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洛郁并不觉得他们的存在无用,为什么这宫殿里会有这些强制的规则也是需要考虑的。 他突然想问一下那位“舍友”的意见。 “那个……”洛郁想叫住在前带路的舍友,话语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记得他的舍友,似乎代号为“027”,可直接这么称呼虫又显得有些不礼貌。 他该怎么称呼? 027?我的舍友? 洛郁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他舍友的本名。 他的手拽住了那只斑蛾的袖口,虽然力道很轻,但依然让他的舍友察觉到自己在拽他。 那只虫扭过了头。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洛郁尽量友好地问道。“我们还要相处很长时间呢。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想除了‘027’,你是有自己名字的对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名字”触动了什么,舍友绿色的眼睛里如猫缩一般的野兽瞳孔像是受到什么威胁一般变得更尖锐。那只斑蛾看了他一眼,眼神突然变得诡异,洛郁觉得他似乎透过了自己看向了什么更虚无缥缈又血腥疯狂的远处。 舍友的嘴轻轻张了张,明明只是吐露名字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像是压着千钧重一般。让他只能徒劳的张开嘴,而洛郁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洛郁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回话。 舍友看着洛郁,很罕见地,他手腕处的鳞片嗡合,像是舍友本虫的思维在进行着什么激烈的抗争一般。 “我叫什么?”那虫有些茫然地重复着洛郁的话,他看着洛郁,像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梦魇一般。“我叫……我……” 舍友话还没开口,就被一个突然从后面走来的军雌打断了话语。 那个军雌冲舍友说道,“027,殿下叫你在起床礼后留一下,殿下说需要你去接待蓝星来的贵客——过两天布里萨克家的阁下将应邀来到萨莱茵宫。” “啊,别忘了,过几天你得亲自去‘那些地方’一趟。”那虫像是意有所指一般看着027,“毕竟——欢迎阁下,总是需要特别的节目去助兴,不是吗?” 洛郁看着自己颇为貌美的舍友在听到“殿下”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怎么了?”洛郁倒是非常敏感。 舍友摇了摇头。 而被那只虫打断之后,他的舍友像是从之前的混乱里挣脱开来,再一次变成了洛郁所熟悉的那只有些阴冷的虫。 他微微冲那只军雌行了个有些敷衍的礼,“说得是。我会记得的。” 洛郁看着那只陷入反常的舍友,他迟疑片刻开口,“你……” 洛郁的话似乎是一下子惊扰到了那虫的思绪,他的舍友猝然转身。 “啊,抱歉。刚才想到了些无趣的事情。回答你的话,我没有什么名字,就叫027。”亚雌舍友有些歉意地对洛郁说。 洛郁看着027尖利的耳朵和锋利的手指,虫族社会至今还保留着很多奴隶社会的残影,只有各位高高在上的雄虫阁下们以及刚出生便可以用来战斗的,极为强壮的军雌受到很大的重视,在虫族,许多出身不好的亚雌没有名字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舍友似乎就是这样一只虫。那么长的虫生都托付在这一串冰冷的代号里。 有些可怜。 洛郁嘘了口气,到底没过多在意。他学着027之前的语调朝这虫打招呼。 “你好啊,027。” 027微微冲洛郁点了点头。他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眼睛是化都化不开的浓稠墨绿,脸侧的鳞片散着诡异的光。 14、教授的贴心宝贝 在而后的一个小时里,洛郁第一次以宫廷雌待的身份参加了那场作为工作指标而强制要求参加的起床礼。 洛郁觉得自己几乎是在027的搀扶下才从领主虫的寝宫里走了出来。他步履蹒跚,脸色惨白如同吃了砒霜。 过往惨淡不愿回想。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被指定在一个方寸之地,全程注视着领主殿下是如何如何地穿着纷繁复杂的衣服从众虫簇拥之中缓缓走出,在这场荒诞的演出里不同的虫按照他们在萨莱茵宫里的地位拿着不一样的剧本,地位高的虫能得到更多的优待和关注,似乎他们是被镶嵌进萨莱茵宫巨大机器里大小不一的齿轮。领主虫是演员,而他们则是捧场观众。 而最让洛郁感到惊讶地,很多虫都乐意参与进来。他们拼了命的想提升自己在萨莱茵宫的身份和地位以博得更多虫的关注。这一点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虫族就是这样一种过度追求奢华和他虫关注的族群。 只是这一切都与洛郁无关。他的he指数只有可怜的11%,在一次次地祝福和弥撒活动中他的肺粘膜几近都要炸开。他甚至开始一个个地细数起自己周围虫的头发丝数量来缓解疲劳,随后又苦中作乐地区分着周围同事作为虫类的科属种,自娱自乐不过如此。 最后他不得不同站在他身边的一只雌待进行协商,让那虫可以支撑起他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才勉勉强强地撑到了最后。 而这场演出在领主虫进餐时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时刻。领主虫穿着布满蕾丝的长拖尾入座,准备享用早餐,这一切本来是那样的有序,领主虫吃饭,侍卫虫端锅,他们看着。 可当侍卫虫打开罩在餐盘上的不锈钢圆罩时,洛郁却意外地看见了那餐盘里竟然没有任何佳肴,冰冷的铁盘上只有一封烫着纯银火漆的信封,那信封是白色的,外侧有着烫金的花纹,看起来颇为华贵而庄重,像是一封邀请函。 可领主虫却像是见到鬼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举止疯狂地拿起了那封信。 洛郁刚好站立于领主虫的身后,因为领主虫肢体上的失态,洛郁看见了那份信里的内容—— 【快想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很意外地,我喜欢那只虫……你却差点叫他死在那里。你不该这么做。】 【所以今早你不该吃到任何食物,不是吗?】 【一个小小的惩罚,你能接受的对吧。】 水牢幽灵。 昨天……昨天就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差点死在了那场角斗里。 萨莱茵宫的规则和“水牢幽灵”息息相关,这是洛郁第一次正面接触到有关那只水牢幽灵的相关线索。 洛郁看着那只快要疯魔的领主。领主像是疯了一样狠狠地把那封信撕碎,然后把所有崭新的,刚被放到餐桌上的餐盘全部推到地上,整个大厅里传来了劈里啪啦的陶瓷碎裂的声音,听的洛郁肝颤。几乎不过瞬息,餐桌前一片狼藉。四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片愕然。 因为领主虫情绪的突然失控,这场大起床礼以一种洛郁从未料到的方式结束,他也没有更多的体力,在被027搀扶回去后便闷着头在被子里睡觉。似乎在半梦半醒间,027离开了他们的寝室。 而再次见到027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 洛郁到了很晚才醒来,他看见027趴在自己的床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知在研究什么。 “你真忙。”洛郁笑了笑,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才回来?” “我把花插好了,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在等你醒。”027说。“卡西米尔,你觉得满意吗?” 洛郁抬眼看了下,他们的屋子简直可以用一尘不染去形容,窗户被打开,有清凉的微风吹了进来,吹散扎好的薄纱窗帘,风吹着风信子的花瓣拂过自己的脸,有香气扑面。 他的舍友倒是把他们住的地方改得像个虫样。 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爬起来,却被027一手摁住。 “不需要你做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为你收拾的。在你来之前,我一直一只虫住。”027说,“你满意吗?” 洛郁点了点头。 “我想要奖励。”027垂下眼睛。“可以吗?” 这话说得有些戳虫心窝子,因为洛郁什么都没干。 洛郁:“……你说。” “那卡西米尔。”洛郁听见027轻轻地说,“我很喜欢你的故事。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你答应过我。”027低下头去,用额头蹭了蹭洛郁的手背。 洛郁沉默了一瞬,他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角斗场里,自己曾随口答应过这虫,说要给他讲故事。 他看了眼027。作为一只高度分化的斑蛾,他的舍友矫健,强大,即使处理了一天事情,也依旧干爽,不见任何疲态,除了不像是正常虫的眼睛。 本来蓝绿色的瞳孔不知何时沾着几分淡红,几种颜色混杂在一起,透着极为不协调的错落感,可027的脾气又算不上暴躁,他甚至现在还在冲自己撒娇。 “讲故事可以帮到你?”洛郁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问道。 027点了点头。“只要是你说话,只要你对我温柔的说话,我就能好些。” 洛郁不确定027对自己的渴望是不是雄虫对雌虫与生俱来的吸引造成的。 他盯着027的眼睛看了好几秒,然后像是妥协了什么一般慢吞吞地爬下床,他把027拽到了另一张床上。 “上去躺好。”他说,“我给你讲。” 他来到这地方,现下最缺的便是帮手。而如果没感觉错,这虫对他似乎有着一股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奇怪的依赖感。 027说到底不过是只偏执的,精神有问题的虫。他有的是办法加强027对他的依赖感。 顺水推舟,利用这虫。这对他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完全可以把他和027之间的温情当作以后保他一命的保险拴。 他当然可以采用更有效的手段去治愈027的精神,比如伸出精神触须,那是雄虫对雌虫精神抚慰最有效的方法,可洛郁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们不过是相处一天的舍友罢了,他没道理这么帮027。 在彻底了解完书中所写后,洛郁很快明白了这个社会的运作机制。雄虫畸形的高低位是整个虫族社会共同博弈后的结果,而他作为一只目前尚不明身份的雄虫,贸然暴露,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被精神折磨许久的雌虫因为精神痛苦必然会把他抓起来藏起来作为禁脔。 而因为极为苛刻的雄虫保护法,囚禁他的雌虫一定不会放他走。被私自藏起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天日。 这是一个光怪路离的社会,他也不会把这些畸形的物种当作自己的同族,他们不过只是这本书里的一个剪影罢了。 洛郁低垂着眼睛,看着被自己带到床上的027。 ……仅此而已。 似乎是因为他片刻的晃神,027拽住了他的手。洛郁与027的目光短暂相接。那虫眼瞳无垢如同稚子,可拉着他的手却死死攥着,把洛郁扣的生疼。 027看着洛郁,轻轻问,“虫崽靠近虫学家后,虫学家会哄虫崽睡觉。你说,虫学家会讲什么样的故事呢?” 027把自己带入了他的曾经的故事? “我猜虫学家没那么勤快,他一定会图省事,去讲不费脑子的童话。就讲卖火柴的小火虫好了。”洛郁轻轻挣开了027抓着他的手。 那虫似把触角缩了缩,洛郁没再看027,反而注视着窗外。 窗户被027打开了,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027刻意为之,窗内盛开的大瓣大瓣的蓝色鲜花映衬着外面倒映光斑的河,绽出点点波澜。 和之前在角斗场的超负荷体力脑力运转不同,在这种温馨的环境下给舍友讲卖火柴的小女孩这种简单而通俗的童话故事简直没有任何的体力消耗,洛郁一边轻声讲着,一边看着风景。 “……” “那只饥饿又寒冷的虫崽划开了一根火柴,在火柴燃烧刹那迸发的橙红烈焰里这只虫看到了曾经对自己最好的雄父。” “……这个故事快讲完了,卖火柴的小女……小火虫擦开了一把火柴,火光中,小火虫看到他的雄父自光里走来,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团聚。” “团聚……”027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洛郁。“如果我走进火里,我也会和我的家人团聚吗?他们都不在了。” “不会的。现实很残酷,死了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谁都一样。生死是平等的。”洛郁梳理了下027的头发,“但时间永远向前,新的东西会代替旧的东西,你会有新的家人。就像虫崽找到了虫学家一样。” 泡在温暖的屋子里,洛郁的精神也有些松懈,他甚至有种本不该产生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突然的,黑色的窗外闪过了白色的光芒,光芒自上而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拖尾。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似乎是流星。 “嗨,027,你看外面。”洛郁俯下身来,替027盖好了被子,他细心地把被子的每一个褶皱都抚平,然后摸了摸027的头,他看向了窗外。 “那是陨石的碎片吗?像是女神的眼泪。” 027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洛郁觉得027似乎在冲着外面发呆。那双常年如猫细缩的竖瞳倒映着外面的流光,在一种接近极光的苍白碧绿的照耀下那双竖瞳似乎有了几分松动,像是夜晚的猫一样,瞳孔的边缘都变得圆润。 洛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想再看看,027却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洛郁愣了一下。不得不说,027确实是他见过最美丽的生物,有着和闪绿林斑蛾相仿的绚烂和华贵,面孔如造物女神垂怜。让他忍不住多看一眼。 就是可惜这虫脑子多少有些问题了。 “谢谢你。”在一片辉光下027开口道,“卡西米尔。” · 洛郁发现自从那夜之后,他和027的关系变得近了起来。 不知是为何,除了写进规则里,必须参加的起床礼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可这对洛郁来说无比的重要,因为他还需要一定时间去恢复之前造成的损耗,他需要休息,直到身体变成一个相对来说正常的状态为止。 再后来,他甚至不需要去参加起床礼——负责起床礼的工作虫以最近参加起床礼的虫的数量太多为由拒绝了他,叫他以后再来。他彻底变成了一只领空饷但不干活的米虫。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027会把食物拿回屋内,这样他连门都不用出。 11%的he指数仅仅吊住了他的命,在大多数时间洛郁什么都干不了,身体弱的像是立马就要去世,甚至在一些时候,他连握住刀叉的力气都没有。以至于后来当洛郁发现027是有意不叫他出门时,他也平静地接受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像凌迟一般的疼痛被系统的治疗系统压下去了。 洛郁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愁虫,他现在真正做到了除了还算清醒的脑子外一无所有。 他日日分不清昼夜,有时半梦半醒地从床上睁开眼睛,他总会发现027就坐在自己的床头,左腿叠在右腿上,姿势规矩而优雅,那虫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注视了多久。027在那时通常不会叫他离开床,只会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睡眠。他只能一动不动,他甚至怀疑027就那么看了他整晚。 他只得尽可能地享受027的照顾,并在晚上分出所剩无几的力气去为027讲故事。他渴望有一天自己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记得前几日他向027抱怨着食物的难吃,无论是奇怪的芥末酱料,还是虫族特色食物碳烤草花,都十分刺鼻,叫他无法下咽。 他记得那日027把头侧了过来,他问着自己,“那你爱吃什么?” 他说自己喜欢吃甜食。 然后他被027强行地塞了一口腔熏鳗鱼,巨大的腥味铺满口腔,他味如嚼蜡。 ……直到今天。 洛郁刚从睡梦中醒来,便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一股奶油特有的香甜气味,他顺着香气的来源定眼一看,然后便看到了不远处淡黄的蛋糕胚子和上面乳白色的奶油。 他看着桌上的小蛋糕,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027。“……你从哪里搞来的?” 027用手摁住了洛郁,把他按回了床头。 “当作你为我讲故事的礼物。我还没有给你回礼。”027拿起了叉子,“我喂你。” “我刚睡起来,有些体力,我自己来……” 似乎是因为很多日的修养,洛郁终于有了些基本行动能力。他以前是成年人现在是成年虫,不至于连自己吃一口饭都做不到。可他刚想动作,就发现那叉着蛋糕的叉子已经停在了他的嘴边。 027静静地等着他张嘴。 ……好吧,027有时候就是这样。 洛郁只好把蛋糕咽了下去。 “好吃吗?”027问道,他定定地看着洛郁。 洛郁点了点头,奶油丝滑的甜香充盈在自己的嘴里,他喜欢吃蛋糕,可一旁的027却叫他如坐针毡。洛郁认为除了领主虫那种变态,鲜少有虫喜欢吃饭都被别虫盯着看。 可027就那么看着他,好像他不是一只虫而是什么被蝴蝶结包裹的礼物,拆开蝴蝶结,那礼物的箱子里尽是白骨或腐肉。 明明平静无比,却也怪异无比。 洛郁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曾听闻雌虫的精神会时好时坏,大体会以一种正弦波动的方式进行震荡,在坏到最差后会经历短期绷断期。如果没有因此死亡,便会经历下一次精神震荡,精神折磨对雌虫来说更像是一次次地磋磨一根绷紧的绳子。所以雌虫发疯一般渴望着能为他们舒缓精神的雄虫。 027的精神在他们初见时似乎位于波峰,然后在之后的日子里开始向着“最差”移动着,像是某个通向短期绷断的滑轨,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受控制的跌落变差。 又是一口,洛郁被迫地咽了下去。027俯身捏住洛郁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似乎是要亲眼看到洛郁把蛋糕吃完才罢休。 “好吃就多吃点。”027像是很享受一般,在看到洛郁吃下去后027有些开心地笑起来。“我每天都给你带蛋糕,我每天都喂你。” 他们的寝室靠着河,就在有些青草味道的湖水潮湿气味中,他一点一点地吃完了027喂给他的蛋糕。 那只尽职尽责喂食的虫用眼神描摹着他的脸。“如果你能一直不去起床礼就好了,这样你就一直躺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动,我会照顾你。” “谢谢你。”洛郁强忍着不适感说。 他第一次感到了不对,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为027讲故事妄想拉拢027的决定。他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招惹到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027拿起了一旁的手帕,他看向洛郁的嘴角,那里有一些奶油。是一开始洛郁乱动一不小心抹到的。 虫族兽性的本能开始作祟。 027的手顿了顿。他不想用手帕了,他想用自己的舌尖舔走那一抹奶油。 他刚要倾身,胸膛处却像是有什么阻力一般,027垂下眼睛,是一只因为疾病而过于骨节分明的手。 洛郁按住了027,不叫027再往前。他有些不悦而不安地蹙眉。“要干什么?” 15、一千零一夜 “唔,没什么。”027说,他机械地拿起那块手帕,俯身一丝丝地擦着洛郁的嘴角。“睡觉吧。” 洛郁拗不过027,他适应环境,习以为常,甚至往后的很多天开始苦中作乐,日子也就这么还算不错地过了下去。 至于027?喂个饭罢了。多大点事情。 明郁咽下了最后一块蛋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准备起身收拾餐具的027,不愧是能服侍变态领主虫的斑蛾,就是贴心。 大概是打不过就享受,他目前已经习惯了有虫喂他吃饭的日子,洛郁暗地里怒其不争地感叹了一下自己,壳厚厚的叫虫很安心。 “卡西米尔,今天你要讲什么?”027把盛着蛋糕的器皿放在了一边。 糊弄一只什么都没听过的斑蛾是件太过容易的事情。只是他曾经忙于科研,从来都没专门看过童话故事书,一天一个故事讲下去,实在有些吃不消。 今天该讲什么? 洛郁随意想了想,好在库存还没用完,在记忆里艰难地搜刮了一圈,洛郁想起了一千零一夜。 少女为制止残暴的国王,为国王讲故事,最后和国王终成眷属的童话。 洛郁想了想自己现在干的活,作为一名合格的打工虫他突然无限理解起那位少女来,他和那少女在某些方面似乎也算得上同病相怜。 他熟练地冲027勾了勾手。 “一个有关反派雌虫领主和雄虫阁下的故事。”洛郁稍加改造,徐徐道来。 “反派虫是一个虫星的领主,但他被自己的子民背叛了。他想要报复,可过往的经历像是鬼魅一般日夜折磨着他,雌虫本就容易受到精神的折磨,在多重的压力下,他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他每天都要杀死很多很多的虫。” “那种情绪随着他的日渐强大而越发积攒。他登顶虫族,却不想享受万虫之上的权力,他发狂地恨这里,他想要毁灭整个星系,连同毁掉那个让他放弃的自己。” “可是毁灭虫星的计划不胫而走。为了拯救虫族,一位很好的雄虫阁下来到了那位殿下的身边,他对那只反派雌虫说,‘我有很多好玩的故事想分享给你听,殿下。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如果死了,可就什么都体验不到了。’” “雌虫间充斥着生死搏斗,刀刀见血,讲故事这样温吞的事情不适合刀光剑影的虫族社会,可那天,鬼使神差地,那只反派虫决定听完阁下的一个故事,权当聊以一时寂寞的乐子。” 洛郁看着027有些奇怪的神色,那虫总是在一些奇怪的时候展现出一种不可捉摸的神情来。 他看不懂。 “那位雄虫阁下非常的狡猾,他讲故事总会在最后留一个钩子,让那位反派虫迫切的想知道故事后续会有怎样的发展,不知不觉间,反派虫已经听了阁下好多个故事。” “说起来很奇怪,那位反派虫本来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可他却听得下去那位雄虫阁下对他说话,一天一天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转变。” “他开始变得温和,在日常相处中,他觉得那位阁下和其他的雄虫都不一样。他似乎是爱上了那位阁下。” “可那位雄虫阁下要离开他了,阁下是很宝贵而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反派虫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他不想跟阁下分开。那位暴躁而乖戾的虫无法忍受这种孤独带来的空虚感。” “所以他对那位阁下说,‘如果我一天见不到您,我就杀一万只无辜的虫,找不到您,我就叫这该死的世界毁了’。” 中间有些情节记不住了,洛郁左思右想,决定直接进入结局。他在给027讲故事的方面一直有种他自己都感到无奈的敷衍。 “唔,然后那位阁下就留下来了。” “杀无辜的虫……这样做那雄虫就会留下了?”和之前不同,027似乎对这问题很感兴趣,他模模糊糊地问。 “当然不。让那位阁下最后留下来的原因是,那位阁下也爱上了反派虫殿下。”洛郁随口说道,他记得一千零一夜的结尾是这样的。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罢了。”洛郁胡乱扯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二创故事,“童话都是美好的,这是个大大的happyending。” “祝这破书也能happyending。”洛郁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在水晶灯温软的光线下,027轻轻的伸出了手,勾住了洛郁的背。 他尝试地抱了下洛郁。 洛郁懵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027会像个小孩子一般讨要一个拥抱。 他身体还是很虚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027从自己身上揪下来。 “真是个好故事。”027说。 洛郁愣了一下。“是啊。” 气氛烘托的刚刚好,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时候。 “027,我有时候觉得,萨莱茵宫的那位领主,有时就同我故事里的那只残暴领主一般。”故事时间暂时结束,套话时间开始。洛郁思来想去,斟酌开口道,“我很害怕。我怕他会对我们做出相同的事。” “027,你怎么看那位领主?” 027似乎变得沉默了,他抬头看了眼洛郁,半响之后说道,“……一个愚蠢,卑贱的篡夺者。” 反派虫曾篡权,这符合洛郁对反派虫的认知。 只是,他的舍友,似乎非常的不喜欢领主。 “你很害怕他?”027又问道。 “你不害怕吗?”洛郁反问道,“他拿那么毒的鞭子打你,你躲都不躲。” “因为没必要。”027沉默了片刻说,“亚雌天生弱小,只有通过不停地分化才变得更强,但分化需要契机,比如身体受到伤害,比如不间断地忍受极端的剧痛。全新地,更坚硬的虫甲会覆盖原来伤口的断面,毁灭后才能获得新生,这就是破茧。” “事物都是等价的。这样精神必然会出现更大的、几何倍数增长的负担。”洛郁说。“不节制的变强,你会变成一个疯子,然后死于精神崩溃。” “你说得对。”027倒是很直白的承认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弱小远比死亡更凄惨。” 洛郁一愣。 “你知道领主的弱点吗?”他本能地不想深究027的话,只得状若无事地继续问下去,“我很害怕他,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恐惧,如果他有一天把我抓走,027,我该怎么办呢?你也看到我的身体状况了,我可受不住那一鞭子。” 抓着他的手好像紧了紧。 “唔,我的卡西米尔,你大可不必担心。看得到萨莱茵宫布满的规则了吗。”027把洛郁的身体拉低,他趴在了洛郁的肩上,轻轻对洛郁说着,“那会是领主最大的弱点。它们会,要了他的命。” 洛郁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027搂着他的姿势让他觉得太不舒服了,那虫身上有冰冷的鳞甲,这让洛郁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阴湿的触手缠住一般难受。在提起领主虫时,他的舍友并不像平日那般平静。洛郁甚至能感受到一种被强压下的,似有似无的滔天恨意。 “谢谢你027。”他不动声色地抽离开。027的精神显然出现了波动,打探情报要循序渐进。今天得适可而止了。 他的舍友则像是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027仰起头,冲他笑道,“啊,不客气。” · 体力迟迟达不到一个满足干活的标准,洛郁便心平气和地努力维持着现状。于是这样还算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直到现在。 洛郁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科普书。 今天027不知所踪,一天都没有出现。 他大概知道027去了哪里。在一个月前他和027曾在起床礼上遇到了一只虫,那虫曾对027说,今天需要他去“工作”。洛郁曾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清楚地记得那虫的表情充满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 今天027应该是去做那虫所说的“工作”了。 他看着钟表,已经接近凌晨。 洛郁合上了那本书。 还没回来? 他有些疲劳地眨了眨眼睛。萨莱茵宫是有宵禁的,过了零点027还会回来吗? 再数十只羊,如果027再不回来,他就要去睡觉了。 十……九…… “砰!” 是门被轰然打开的声音,推门的虫显然没控制住力气。 洛郁猝然抬起头。 他看见027站在门口,和之前不同,027背后垂落着蓝绿色的翅翼。翅膀是高度分化斑蛾最重要的攻击手段,027翅膀边缘或许比刀都来得锋利,通常情况下,只有进入战斗状态的斑蛾才会伸展出自己的翅膀。 嗯? 027平时都会好好把翅膀收起来的。 “怎么了?加班加傻了?” “是被那傻……那领主欺负了?” 洛郁不由得有些担心,还没等他继续说完,突然的,一股极重的血腥味散落开来,那味道比屠宰场都吓虫。 是从027身上散发出的。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洛郁看着低着头的027,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一个寒战。 不……不太对。 027一直身着黑色的制服军装,黑色是一种极其隐蔽的颜色,能把各种颜色都吞噬掉。 洛郁仔细看了下,027的制服像是被水泡过一般,比往日里深了几许,有什么液体顺着衣角一滴一滴滑下,然后绽在地上。 而掉落的并不是无色的水,而是什么鲜红的液体。浓稠的红色液体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团小小的血沟。 “卡……”027没有看洛郁,他就那么低着头看着地板,嗓音带着一种平日里没有的扭曲调子。“卡西,米尔,我回来,了。” “我,想……听,故事。” ——根据之前洛郁教授对有限文献的分析,以及从和027朝夕相处的经历中得出的结论,在没有雄虫精神安抚的情况下,雌虫的精神会以一种极不稳定的水平上下起伏。 讲故事带给027的缓解是非常有限的,在受到什么刺激后,亚雌的精神比开春溪流上的薄冰都脆。 可这种变化几乎是瞬时的,无法预测。明明在昨天……明明在昨天027还曾喂他吃着蛋糕,像是一只虫崽一般等着他讲故事! 洛郁立马反应了过来,027似乎是和什么虫发生了搏斗,搏斗形式极其凶残,像是押着生死。 一定是那所谓的“工作”,刺激到了027! 角斗……一定是他无法想象的角斗。 这虫天天都在做什么工作! “卡西,米尔。”027一步步的朝屋里走来。 而根据洛郁更进一步地观察,疯狂的雌虫只有雌虫可以镇压,所以宫廷雌待们被特意分为两虫一寝,就是为了一虫暴走后,另一虫能起到一个缓冲作用。在一间屋子里居住的宫廷雌待大抵实力相仿,能力相似。 到底是哪只不长眼的虫把他们分到一间屋子里来的!! 洛郁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他站起来,露出了光洁的脚踝。他看着向他靠近的027,比起曾经对他撒娇的舍友,现在的027更像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 刀……刀在哪里? 洛郁看向放着刀的橱柜,离他有些远。而拿到又怎么样呢?他根本制伏不了027。 洛郁看了眼027。那只斑蛾的漆皮靴每向前多踏出一步,地上就会多出一个血脚印。他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痴迷的笑。 “我想听你,说话。”他说话扭曲,“为什么,不说,话,我,好,喜欢……” 不能再等了! 洛郁按住桌沿,朝着窗户冲去! 从窗户上掉下去会摔骨折,但被027抓住了一定会死! 一只常年在角斗场里呆着的,现在正在发疯的雌虫会做出什么极端举措,洛郁连想都不敢想! 是最近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吗?他怎么会因为027对自己的几分奇怪依赖而对027放松警惕?甚至和那虫一起陷在了讲故事的过家家游戏里? 而等待洛郁说话的027似乎没料到洛郁会突然逃离他,不能理解地,他呆住了。 “卡,卡西米尔?” 为什么? 而就在027发呆的一瞬,洛郁已经抓住了这份宝贵的时间空隙,他冲到了窗前,双手撑住窗棂翻上去,他几乎没有迟疑地纵身一跃! 陷入自己世界的027似乎被狠狠的刺激了般,他看到那只本来在温暖屋里等着他的虫正想方设法地试图远离他,他看见他的卡西米尔一下子消失在了视线里…… 精神混乱,他不能理解。 但他能理解一件事情。 卡西米尔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卡西米尔必须在他的怀里。 这只虫是他的东西。 负面的情绪在一瞬间席卷整个精神海,027的眼角陡然浮现出一片片蓝绿色的麟,翎羽晃动,他背后有古怪的撕裂声响,那是翅膀准备张开的声音。 洛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牛马中的战斗机,他才休息了几天,就要遭受如此磨难! 那只思绪都陷入绝对混乱的斑蛾,大概理解不了自己突然跳楼的举动,那虫或许会在寝室呆着,或许会走出去发疯,而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只是又要受重伤了。 洛郁努力护住了头部,身体微蜷曲而绷紧,然后认命地上了眼睛。 …… 而想象中砸到地面上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相反的,有什么有力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巨大的翅膀破空声音在耳边响起,洛郁觉得自己被狠狠地压向了一个炙热的胸膛! 他的鼻尖蹭住了笔直而坚硬的军装布料,腰都快被勒断,巨大的挤压感叫他几乎喘不过气! 洛郁只觉得如坠冰窟。 这是比砸到地面上更危险的信号,精神混乱的027知道了他要逃跑,甚至追了上来。 他有些绝望地抬起头,然后看见那只亚雌在对他甜甜地笑。 ——抓到你了。 随即便是扑面而来的巨大上升气流,地心引力在那一刻好像全部丧失了作用。 洛郁能感觉到027在带着自己往上飞,耳边是翅膀震颤的声音。因快速飞行而带来的巨大飙风从他身侧划过,他穿的很少,被冷风刮的生疼,牙齿直打颤。 在短暂的向上和失重交替后,他被托举到了一面紧闭的窗户前,他被迫地坐在窗户向外延申的台阶上,背后是冰冷的玻璃。 洛郁夹在中间,被高处的风吹得一哆嗦。他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无天无地的冰海,而仅有的浮木上沾着剧毒,他不得不依附,却也怕得要死。 他低头看了眼,地面远的叫他头脑发晕,他的脚悬空,是027把他带到了萨莱茵宫最高处的钟楼上,从这地方摔下去,他必死无疑。 洛郁不得不死死地抱住了027的肩膀。 似乎对于这一举动,027十分受用。他布满血色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像是被逗弄完的小猫。 洛郁喘着粗气,他看着027。 他颤颤巍巍地控制住自己抓在027肩膀上不停打颤的手,然后搂地更紧了些。 总得,总得想些办法吧?! 16、027,狗崽 027翅膀扇动的声音一下下搔刮着洛郁的耳膜,在高塔之上,他们的身形如同相拥。 洛郁看着027,他对自己的敌意似乎并不是特别大。 现下的027很疯狂,但疯成这样了好像也还……在对自己表示着友好? 得改变策略。 “是我。”他压抑住自己喉头的颤抖,尽量温和地说,”027,是我,卡西米尔。别发疯。” 洛郁一下下地拍着027的肩膀,渐渐的,掌心下紧绷的虫类身体开始放松,不知道是不是洛郁的错觉,他觉得027对自己的身体姿势驯服而亲昵。 “卡西米尔。”027说话颠三倒四,“……抱……” “我渴,我饿。”027的声音有些委屈。“说,说说话,卡西米尔。” 洛郁现在简直进退两难,027现在像是一只被激起血性的野兽,当狩猎者对猎物说自己饿,希望猎物对自己多说说话时,猎物到底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 而不等洛郁有什么新动作,一只冰凉的手便从身后攀附上洛郁的后背。那手有着尖锐的角质,轻轻搭在洛郁的脖子上。 似乎是得不到回应一般,那只搭在洛郁脖颈间的利爪猛然收紧! 洛郁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他仰起脖子,不得不张开嘴去呼吸新鲜空气。 “027,你……”洛郁刚想继续说话,肩膀处却突然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他的下颚蹭到了柔软的黑色头发,那头发散落在肩头,渐变成漂亮的孔雀蓝。 是027伏身在他的肩头,用虫化后像野兽一般的利齿直接咬上了他的脖颈。洛郁觉得自己像是被恶狼叼住咽喉的鹿,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脖颈间的动脉因为压迫和紧张不停地泵着血液,而那些血尽数被027吞咽下。 血腥味道顺着空气漂浮在半空中,与之相伴的是因为失血而造成的脱力感,脖颈间疼痛却酥麻。 是027湿滑的舌尖在一下下舔着自己的侧颈,然后是喉结滑动的吞咽声。 洛郁几乎要疯了。 怎么办,暴露自己的雄虫身份给发疯的027精神安慰?可这带来的后果可能比现在直接去死都来得可怕! 他后悔了,自己怎么会因为027那好像是讨好的蛋糕和有些可怜的,对自己尽心尽力地照顾而对这斑蛾放松警惕! 他因为027某个和自己有些相像的侧面而怜爱027,却忘了自己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好虫! 这座被小说异化后的“萨莱茵宫”如此的危险,禁令无处不在,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叫虫喘不过气,现在他的舍友也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他简直气得发抖,如果他能活过今晚……在杀死反派虫前,他要先想办法除掉这个极不稳定的舍友! 随着血液的流失,本来就不健康的身体开始失温,洛郁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死后的世界,天使散发着光芒在对面等他赶快过去投胎。 不,有什么更不好的事情。 那只斑蛾的牙齿带毒。 那毒里有能麻痹虫的神经毒素,所以明明被咬破了脖子,他都没感觉多疼。 可他的四肢开始渐渐冰冷。 “027,不要咬了,清醒过来。” 洛郁决定做下最后的挣扎,他挣扎着抬手按住了027的头,他一下下地顺着这只发狂的亚雌的头发。 “027,你再这么下去,我就真的要死了。” “……我给你讲了这么多故事。被你咬死,也是惨透了。” 突然地,那只下巴磕在自己肩头的虫突然不动了。他死死咬着自己的侧颈,尖利的牙齿刺入血肉,却没了动作。 洛郁觉得自己很困,睡过去应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是毒发作了。 027的毒很温柔。 和之前不一样,这次一点都不疼。 · 洛郁是被什么东西呛醒的。身体的酥麻感在消退,系统治愈的感觉开始在全身不停地流动,让他觉得暖暖的。 醒来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的系统能为他抑制之前被人毒害时几乎无解的毒,能消弭掉角斗时他身上残留的黑寡妇的毒,那么相应地,多加上一种毒理应也能一并抑制住。所以他在这个世界其实是毒免的。 他松了口气。 只是他的喉咙怎么这么难受? 粘稠的东西顺着喉管被迫灌进胸腔,可他本就吞咽困难!这让洛郁想起了那杯被人下了毒的水,细胞在一遍遍的冲他叫嚣。 不要喝,不要喝。 他想闭住嘴,口腔却被什么东西掰开,然后更多浓稠的东西顺着口腔被灌进来。因为刚才的挣扎,他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眼角挤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不……”他挣扎发出了抗拒的声音。 “……卡西米尔?还是幻觉……又来了?” 是027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又有些虚弱。 027发疯,咬他,就是只狗崽。 哦,看样子自己没被这狗崽咬死,也没被毒死。狗崽现在似乎很担心他。 滑进他口腔的东西似乎少了些。洛郁努力地睁开眼睛,他想看清楚现在的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家具,他被027带回了屋子里,他躺在027的怀里。 身体的感觉开始回笼,嘴里的铁锈味让洛郁皱了皱眉,那味道有些腥,那是血。 洛郁观察了下灾祸之源027,他看见027的手腕正对着自己,有血滴顺着手腕滑落到他的嘴里。 似乎是过了很久伤口凝固,那虫突然又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再一次咬破了手腕。鲜血又一次滑落,他把手腕对准了自己的嘴,洛郁又开始被迫吞食027的血液。 他难受的喉头颤抖,027却不肯放过他,洛郁看着黏在他们衣服上面大片的血迹,觉得自己好似误入了凶杀现场。洛郁简单估计了一下,他喝到的027的血远比自己流的多很多。 “我的血液……或许能解我的毒……”027有些颤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我……” “求你……求求你了……别死……”那虫的情绪几乎崩溃了,他的头慢慢俯下,声音哀求。“别死……别死……别再离开我……” 再? 洛郁愣了一下。 想来也是,这只斑蛾这么毒,或许在之前毒死过身边的虫也说不准。 ——毕竟,雌虫在精神暴乱时会控制不住的自己的行为。 他虚弱地打开了027,“……我没事,不用喂了。” 陷入混乱状态的027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喘着气,看向了睁开眼睛的洛郁。 洛郁看着027有些直愣的眼神,那斑蛾显然没明白自己说的话。洛郁加重了音调,“我没事。我身体的抗药性……天生比较强。” “啊,”027像是反应过来,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是一片悲喜交加的神色。 “我救回了……”027有些不确定地说,“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动作不停,执意喂洛郁喝着血,像是一尊冰冷但机械的破铜烂铁。 洛郁:“。” 这是听不懂虫话对吗? 他只得积蓄体力,直到觉得那份盘踞在他身体里的阴冷感完全效散。他推开027,手刚摸到027的脸,却觉得自己的指尖一片冰冷的水渍。 ……哭了? 你有什么好哭的! 洛郁挣扎着想爬起来,他一刻都不敢在情绪过度激动的027身边多呆,可没什么力气的手刚撑起身体,就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压了下来,洛郁一下子又躺回了027的怀里,好像有锋利如刀的手在一下下摸着他的脸。 洛郁:“……” 027有些含糊的声音从咫尺之间传了过来。“至少我救下了你……至少我救下了你。我只是想靠一会儿,卡西米尔,你真……暖和……”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别……别动,卡西米尔,我想……抱抱你……” 我当然不动。 妈的。 我不敢动。 洛郁从来都没见过027真正出手,但这虫曾在自己跳下窗的瞬间便飞出去,追上抱住了自己,初步判断027的战力大概非常强,比自己想象的更强。这也代表着这只虫分化的次数远比他想象中更多,或许精神早就无药可救,现在能正常交流不过只是脑残晚期的回光返照。 他抬头无语问苍天。 自己是雄虫,雄虫本身的存在就是对精神混乱亚雌极度的吸引,当然暖和了。 这狗崽还喝了自己的血,现下精神不好才怪。 不知过了许久,那个像是烂泥一般趴在自己胸前的虫才慢吞吞地支起身来,嘴唇被染成了有些潋滟的红色。 027为洛郁擦拭了身上的血迹,他看着洛郁的侧颈,又俯下身舔了舔。 侧颈刚被亚雌锋利的牙尖咬过又被湿软的舌尖一阵轻舔,洛郁觉得身体像是窜电一般难受。 “你……别……!” 轻舔变成了吸吮,027这次没听洛郁说话,过了半天才松开了洛郁。 “多次分化过的斑蛾的唾液,能疗伤。”027用一段绷带一圈圈裹缠着洛郁的脖颈,他的失血量几乎达到了临界点,看起来比洛郁都来得苍白。 洛郁皱了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洛郁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的伤口痒痒的,疼痛感尽数散去。 “卡西米尔,在不知道分化第多少次的时候,我便带了剧毒。”027静默在一边,有些困顿地说,“那是烈到黑寡妇略微感觉到都要退避三舍的毒。无药可解,发作极快,一个对我很重要的虫病死了,就是因为我的毒。” “你却活着……你却活着……” “……对不起。” 几乎恢复神智的027看着洛郁,那眼神简直像什么落水的小狼崽,毛都贴在身上,洛郁着实想不明白027为什么会有如此狼狈的眼神。 027还想继续帮洛郁包扎,可步履和动作都变得迟缓而不受控。他的身体像是电量耗尽一般几乎站不稳,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那只浑身是血的斑蛾就在洛郁的眼皮底下跌倒在地上。 那虫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面,随后便不堪重负地彻底闭上了。 · 洛郁按着自己的脖子,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斑蛾,今晚像是一场闹剧,他万万没想到会以这般结局收场。 从晚上027出现的起这虫便一直在流血,后面又不计后果的一次次咬破动脉给自己喂血,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只有些厉害的斑蛾现在是真的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洛郁挣扎着站了起来。 昏过去,就意味着,在短暂的时间里,这虫任自己处置。 ……就在刚才,这虫严重威胁了自己的生命。 洛郁冷眼看着那只斑蛾。他今天晚上差点就被027害死了。 他不想死。 谁能保证这情况没有第二次?这次027能悬崖勒马,那下次呢?会不会被直接掐死? 027是个精神极不稳定的亚雌,按照洛郁的话说,这是个有杀戮倾向的精神病虫。精神病虫或许不需要留下。 虽然身体弱的很,洛郁依然努力摸到了橱柜前,他拿起了那把被他关注很久的刀,一步步地走到了027的身前。 洛郁对027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原因有很多,因为他一开始救下了自己,因为这虫会喂自己小蛋糕,因为这虫长着一张非常美丽的脸,甚至因为在刚才027不顾一切地救自己。 没有人不会为美好的东西动容。 可他曾经是一个冷漠的人,而现在则是一只无情的虫。 他曾经想利用027,他可以靠着一次次讲故事去刷027的好感度,并顺着这条线更进一步地了解反派虫,但他忽略了一点,027并不是完全可控的。 带毒的东西都很美丽,他的舍友除了美丽之外也太过危险。 ……虽然很遗憾,但再重要的情报也没有命重要不是吗? 洛郁慢慢地蹲在了027旁边,他看着倒地不醒的舍友,握着刀的手指一寸寸地收紧。 17、DDL怎么又来了! 洛郁轻轻拿着刀比划了下。 他没有027那么疯,也没有雌虫那么强的战斗力,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办法处理掉现在昏迷不醒的027……谁叫这虫现在一动不动,任他宰割。 只要耍一些小小的心眼,直接切开027的颈间动脉,或是进一步地叫027流血…… 027会死,而他会是这场事故里的受害虫。生活还是会颇为美好的继续下去。 只是他似乎多了一分力量?都举得起刀了。洛郁有些郁闷地想着。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视线角落里的he指数。 大大的14%高悬其上。和之前相比,足足涨了3个百分点。 洛郁脸色震惊地松开了手,刀从指尖滑落,砸在厚厚的绒毛毯子上。 · 洛郁给027处理了伤口。这虫昏了整整一晚上,在早上洛郁实在没办法,便蹲下去扇了两下027的脸。他看着眼前湿漉漉的斑蛾,027过了片刻慢慢睁开了眼睛。 洛郁把手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027。 he指数在昨晚出现了不正常地上涨,而这一切似乎都和这只叫027的斑蛾存在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这是否代表着想要提升he指数,那只斑蛾是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 洛郁思来想去,还是想再看看情况,他已经搏命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次。 也之于此,他最终还是没对027动手。 “还能动吗?”他问道。“起床礼要开始了,你不能迟到。” 027点了点头,抬起手摸了摸被洛郁包扎好的手腕。 “卡西米尔……” “我在呢。” “你……”027似乎有些虚弱,他顿了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会儿我陪你去起床礼,只此一天。”洛郁叹了口气,他把027拉了起来。“省着你猝死了。” 然后027就那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从宿舍一直看到了宫廷内殿。 自从被通知不用参加起床礼后,洛郁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这次他本来就是为了照顾027,班味很重,便自己挑了个角落悄悄在边缘站定。 “起床礼结束后,在这里等我。”027轻声对他说。 洛郁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he14%带来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洛郁感受了下,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那种终日浑浑噩噩的状态,变得真正可以干活了。 这是他第一次以一种还算正常活虫的状态参加活动,这种身体变得好的雀跃感甚至覆盖了一部分对027又啃又咬行为的心绞痛。 所以在起床礼后,他真的等了027片刻,今天的027似乎没那么忙,可以同他一起回去。 两虫一前一后的走着,他们是最后离开的,走廊里只剩下了稀疏几虫。而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好导致听觉也跟着变好的缘故,洛郁似乎听到了走廊深处传出了某种奇怪响动。 这么多天他一共就出过两次寝室的门,对这座宫殿的外面不甚了解,这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侧耳去听。 ……像是蝗虫过境时翅膀产生的低鸣,低鸣中或轻或重地掺杂着拖行重物时的沙沙声。 洛郁迟疑片刻后问027,“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有。”027顿了一下,给了洛郁肯定答复。 “这声音……以前也有吗?”洛郁问。 027似乎想了一下,然后对洛郁摇了摇头。 那是今天出了什么事情? 走在前面的027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洛郁差点撞到他舍友的后背。 “像是亚雌准备攻击时会发出的声音。”027皱了皱眉,“一些分化较少的,低级些的亚雌会选择在进攻前发出声音去震慑它的对手,但这种行为是愚蠢的。生死决斗时,不如多想想怎么更快的刺穿对面的心脏。” 而就在片刻地间隙,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发出声音的东西在向他们靠近,直接冲他们而来。 洛郁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他刚想抬腿直接跑,却看见面前屋子尽头的玻璃门直接碎裂! 一片片玻璃到处炸开,碎裂的玻璃片相互倒映着破碎的长廊景象,而从那些玻璃里的倒影里,洛郁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漆黑的甲虫! 惊变几乎在一瞬间发生,洛郁看着从远处冲向他的巨大异型虫类,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压制住自己惊叫的冲动,恢复一些的身体本能叫他下意识攥起027的手,他把027拉到自己这边。 那虫抡起锋利的大颚朝他砸下,洛郁努力地向一旁躲去,虫锋利的前端划过了洛郁的侧脸,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疤痕。 情况危急,他也无暇顾及别的,他只知道自己没什么战斗力,而027现在的身体弱的要命! 他迅速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这条长廊上还有三四只从大起床礼离开的虫,洛郁没有再看那只突然出现的巨大甲虫,在其他虫还有些迷茫的时候,他拉着027朝甲虫出现的反方向飞奔而去! 洛郁曾听过一个像是笑话一般的故事,那故事科普了在野外遇到危险时的存活技巧。譬如当被黑熊追,你怎么样能不被杀死。 而那答案很简单——只要你跑得比你的队友快就好了。 他只要比那三四只虫反应快,躲得快,比那几只虫离那只暴走异形更远就足够了。 洛郁回忆着萨莱茵宫的平面图,不停地计划着路线。他现在在朝背离寝室的地方躲避,只要再绕过两条长廊,他就能跑到另一处可能有很多虫聚集的缓冲点,穿过缓冲点,他就能到达一个很不错的藏匿点,那时这虫不能拿他和027怎么样。 而之前反应慢他一步的雌虫们,他们是自己存活下去的第一批垫脚石。虫族世界残酷又血腥,物竞天择,这种事情早就不新鲜了。 可身后却迟迟未曾传来那些亚雌被虫怪碾碎时发出的惨叫声,反而重物拖行的声音在逐渐变大。背后愤怒的嘶鸣声也越来越大,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火线。 洛郁扭过头去,他看见那只暴走异形绕过了那些明明离它更近的虫,它甚至没空多理一下那些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虫,而是疯狂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爬来。 为什么?!? 很显然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虫在针对他们。 洛郁低骂出声。 ……不,还有别的方法的。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规则严苛的“萨莱茵宫”。这暴走虫看起来没什么理智,而萨莱茵宫规矩众多,自己只要拖延时间,等着那暴走虫自己犯下禁忌便好。 那些闻风而动的黑袍怪物,他们会像是嗅到蜜的胡蜂一般堵到这只犯了错的虫,那些嗜血的黑针会穿进这只虫的脑髓,这场闹剧就会结束。 洛郁的身体并不好,只是经过了几个简单的躲避,身上的关节便已经开始吱吱作响,他不得不张开嘴去攫取更多的空气,以保证自己身体还算正常的运转。 可超乎预期的,这么长时间,身后的虫都不曾逾越那些像是雷池一般的禁令半步。 洛郁不由得簇了下眉。 很明显地,这虫丧失了理智,可就像是这些规则刻入那虫的骨髓一般,它不触犯任何的禁令,像是一个能完美执行禁令的,被禁令规训的机器。 一股无比诡异的腥臭味突然从后面席卷而来,身体本能般,洛郁向一侧倾斜了下身体。他看着黝黑的黑色尖刃从他的脸颊侧面划去。 “蓝角星来的……下贱玩具……” 是黑甲虫的声音,有些难听。 嗯?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奔跑中的洛郁面色空白了一瞬。 死去的回忆开始复苏,因为事情一个压着一个,先是身体尚未恢复,系统沉睡搞失踪,疯癫的舍友差点杀了他……洛郁都快忘了自己在之前拿萨莱茵宫的宝石糊弄总管虫的事情了。 而他也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前几天他一直因为身体太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道这颗雷其实已经爆炸,总管虫就在屋外疯狂找着他,就等着他出门! 他简直都要骂街了!他才休息了几天……不,他一天都没休息! ddl怎么又来了! 那个总管虫和上次见面时很不一样,浑身上下被奇怪的黑甲覆盖着,上次明明只是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这次却像个真正的原始虫类。 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惩罚一般。 “偷了萨莱茵宫的东西,让我失去了总管的职位……” 规则无处不在。在萨莱茵宫,失去身份如同失去一切。 “死……给我死!” 花了很长的时间仍然没能抓住洛郁,总管虫开始变得暴怒,一种近乎于指甲剐蹭玻璃的声音不停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空气都被震碎。 那虫的兽化特征随时间变化而变得更重了,它速度又快了些,巨大的前肢再一次朝洛郁劈过来! 洛郁拉着027躲过了这次攻击,可他清楚的知道,总会躲不开的。 脑子不停的计算,洛郁终于无奈承认,和完全虫化,处于暴走状态的总管虫相比,自己雄虫的身体还是来得太过孱弱了些。只是性别这东西穿书自带,他没得选。 他无能为力。而他的舍友就那么乖乖地被他牵着,跟他到处乱跑。洛郁没空多管,他还在想着解决现状的办法。 “卡西米尔,你为什么不向我求救?”就在电光火石之际,被他拉着的027突然问道。027的话语轻飘飘地,像是那虫也不在状态一般。 啊? 为什么? 洛郁一下子被问懵了。 因为这件事和027没关系,因为027昨天差点都要去死了,最主要的,因为这里只是一本书,作为一个穿书者,他明白自己永远孤军奋战。他规划的一切都是自己去完成,他为自己负责,别虫也参与不进来。 “卡西米尔。”是027的声音,那虫又唤了自己一声。就在刚才洛郁又拉着027躲过了一次攻击,只是越发吃力起来。 为什么……不向027求助? 洛郁侧头看向了一直被他拉着跑的027。那虫像是根本没管后面的领主虫,只是盯着他看。 他无奈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握了握027的手腕。 “身体还撑得住?”某种牢不可破的原则被动摇,他轻轻问。 027点了点头。 洛郁用手指轻轻地划了划027的手掌心。他看了眼那只几乎恨他入骨的总管虫,像是妥协了什么一样看向了027,嘴唇张开,吐出一些几乎不可闻的音节。 ——向你求救。 027似乎愣了下,随机回握住了他的手。 洛郁知道是027答应了。 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看着027的手一下子变得锋利而尖锐,那是硬质化后的利爪。那虫猛地接住了甲虫批下的前肢,整个空间里发出剧烈的轰鸣。027的指尖变成了诡异的,夹杂着艳红的灰黑色,根据洛郁阅虫无数的经验来看,那指尖的毒或许就是令027自己都心生畏惧的绝顶灭虫神器。 洛郁被027紧紧搂在了身前。 洛郁看着他身前的027,那虫冷漠,性格诡异,昨天刚把他搞得半死不活又差点把自己都搞死,以至于目前027手腕上还缠着大片的绷带,可这虫却能立马表现出一种近乎战争机器一般的威慑感。虫族是一种对实力和天敌都非常敏感的生物,这虫在之前的比试里从未输过,就像现在这样。 身为一只亚雌,除了眼尾的鳞片和手腕的灰蓝,在027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虫族的痕迹,分化很多次后的闪绿林斑蛾浑身带毒,无坚不摧。 “滚开。”027说。 几乎是在027开口的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包围着洛郁,他曾在角斗场里感受过,那是雌虫迸发强烈杀意时四溢的信息素。但或许因为这次自己是被027保护的一方,他并没有像上次一般产生什么不适感。 总管虫突然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嘶叫,明明他才是发起进攻的那个,现在却像是受害者一般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看了看027又看了看洛郁,发出了不甘心的奇怪虫类的叫声。 “……你等着。”总管虫的口器不停地蠕动着,他的眼睛几乎是一种近乎充血的红,他尽量远离027,却看向了洛郁的方向。“你等着!” “只要我还活着,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18、镜厅虫尸 洛郁已经走神了整整两天。 在这两天里,他几乎把自己能了解到的所有资料全都读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系统给他的原始参考书籍以及他能找到的纸质文献。 他对虫族星系有了更深的了解,首先是虫族的地图。虫族有九大星球,东西南北尾星是虫族的边陲,于此同时,还有他现在所在的,把握虫族命脉的中央星,以及边缘垃圾星,蓝星,环星和角星。 洛郁想暂时离开中央星,去蓝星看一眼。倒也不是别的原因,他只是觉得,书中对那颗星球的描述像是地球。 027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护他,萨莱茵宫深处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秘密本身过于危险。他把总管虫得罪透了,那只虫一定会拼尽全力杀了他,他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的he指数涨到了14%,体力也恢复了很多。如果能成功离开,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同反派虫周旋,他有野心也有手腕,巧言令色,他会去培养自己的势力,抽身离开只是为了下次更好的回来。 这段经历已经够本,他摆脱了落地成盒的开局,并对整个反派虫大本营萨莱茵宫有了很深的了解。这些都会成为日后他找回场子的重要经验。 他也考虑了怎么离开的问题。洛郁对此倒是没什么更多的想法。萨莱茵宫里那么多金银珠宝,他能偷一些骗总管虫,自然也能偷很多骗别的虫。 本来就是黑户,他已经麻木了。 洛郁站在萨莱茵宫的一处偏殿的窗前,这里是他找到的,最方便出逃的位置。他被系统空投进了中央星,身上几乎什么都没带,所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把027送给自己的小东西整理了一些带在身上,留作纪念。 洛郁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看着被自己绑到窗户上的索套,这里不高,他打算顺着索套直接翻出去。萨莱茵宫有着极为严厉的宵禁,他需要在子夜到来前走出宫殿的范围。 那么来日方长。 来日方方方方……嗯? 突然间,洛郁的手像是被马蜂蛰过一般,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了。 ……糟糕! 洛郁转过头去。 他看见了027有些阴骜的目光,洛郁觉得那目光像是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死虫一般浑浊而诡异,像是鱼类腐烂时鳞片渗出来的水珠一般露着苍白的死气。 洛郁吓得差点从窗户上头朝下翻出去。 是他刚才想的太入神了?还是这虫走路根本就没有声音?这只虫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又看了他多久了? 这里明明只是萨莱茵宫里一处没虫会在意的偏殿! 他的舍友就那么站在那里,指尖力气大的吓虫,洛郁轻轻地嘶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手腕估计都被掐青了,027和他放到现代都能本色出演伽椰子和她亲爱的死鬼丈夫。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该在领主旁边吗?”洛郁错愕道。 “……你要干什么?”027并没有松开洛郁的手,似乎是听到了触逆的话,他反而抓得更紧了些。“卡西米尔,你收拾行李做什么?萨莱茵宫的宫廷雌待不能随意出去。” 027死死盯着洛郁。 那只总管虫对洛郁的敌意和杀意同样令他感到担心,是以这两天他一直在阴暗处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的舍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亲眼看着他的舍友一点一点地整理着逃跑资料,看着那虫把自己给他的礼物上的珍珠全翘了下来当路费,那种窥视令他疯魔。他安慰自己卡西米尔只是太害怕了,直到今天,卡西米尔把逃跑付诸了实践。 如果不是他一直看着……他连自己的舍友偷偷走了都不知道! 卡西米尔那张轻佻的嘴……不是说好,不是说好他会照顾被他捡到的虫,就算那虫残缺,扭曲,就算那虫会把他逼疯,他们也会一辈子都不会分开吗? “你想逃跑。”027想要怨恨,可他更恨那只干扰他和卡西米尔生活的总管虫。他尽量让自己楚楚可怜,他拉住了洛郁的手。 “你故事里讲过的,‘虫学家’不会抛弃那个残疾的虫,你要留下来。只有你会陪着我。” “是给你喂的蛋糕还不够多?”还没等洛郁开口,他便急促的继续追问,“是住的不够舒适?” 是我要死了! 洛郁不知道该拿这脑残舍友怎么办,他们现在不过萍水之交,一起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长,而且那故事不过是糊弄反派虫的把戏,谁知道他的舍友却当了真! 027是萨莱茵宫的内部虫,逃跑计划被027发现显然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事情。在被027抓住的一瞬,洛郁便知道今日自己的行程算是报销了。 但还有下次的。 洛郁快速地调整了下表情, “你在瞎说什么。”他故作轻松了冲027笑道。“我只是有些不开心,想看看外面的花园。” “我和总管虫……有些不愉快。”洛郁说,“如你所见,我们呆着的这个‘萨莱茵宫’像个牢笼,而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寝室。那只总管虫,他会搞死我。” “你不喜欢他。”027说。“只要他不在了,你就能安心继续住在这里。” “可以这么说。”洛郁迟疑道。 “我知道了。”027轻轻的用指尖剐蹭了下洛郁的手。 “别再像今天这样走这么远,想要什么,都可以对我说。你就在屋子里呆着就好。”027有些亲昵地对洛郁说。“离开太远,我会担心的。” “好。”洛郁吸了口气,他不想惹到他的舍友,只能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他努力安慰着那虫。“今晚我继续给你讲故事。” “别害怕。”他安慰着这只明显表露出对自己不正常依赖,怎么看都像是精神不正常的舍友,他一本正经地撒着谎。“我不会离开的。” ——毕竟,他知道027很忙,他知道的。 而他,也一定会离开。 · 洛郁坐在床上,他的舍友有时就是这般好哄,没在寝室里呆多久,027便得出去处理作为领主近侍的事务。出门前027像是平常那般告诉自己他今晚有事情要做,所以会晚回些。 这些洛郁都早有预料。 那么今天也没蛋糕吃了。027就是这样的虫,他喂不了自己的时候,也从不叫自己吃蛋糕。 晚上的萨莱茵宫是禁止夜行的,洛郁决定今晚再确认和规划一下离开的路线。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椅子,伏案在桌前,低头写写画画着。今天的天气很好,空气湿润而温暖,桌前的橘色灯光将四壁都抹上了一层暖意。连被光照着的案前的纸都因为光晕而透出一些绵软的轻柔。洛郁低头看着自己整理的资料,对他认为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做着补充。 他拿起桌前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这样的独处和思考时间让他感到愉快,所有要命的事情都被他暂时地抛之脑后,时间一晃而逝。 天色越来越黑,直到白昼彻底消失,黑夜笼罩大地,直到夜色浓郁。他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 头顶的钟表叮叮地响了起来,通常那声音代表零点已到,萨莱茵宫的宵禁要开始了。 027没在宵禁前回来,那么这虫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今晚显然不需要讲故事,他准备熄灭灯休息。 可手还没按上去,头顶的灯轻轻晃了下,然后就突然地熄灭了。 洛郁愣住了,他明明还没关灯啊? 他起身触碰着那灯,可无论如何,灯都没有再一次亮起。 ——咚,咚,咚。 紧接着,外面有一声声诡异的敲门声。 洛郁站起身来。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门的位置。 钟表的指针已过零点,现在是萨莱茵宫的宵禁时间。按道理活虫不该出现在走廊上,更不该半夜三更的敲他的房门。 那外面是什么东西?鬼吗? 突然熄灭的灯,门外像是机器设定般极其规律的敲门声,简直恐怖要素齐聚。 “请问,门外是谁?”他轻声问道。 而像是鬼片的正常剧情,门外并没有回应,甚至连敲门声都停止了。 洛郁盯着门看了片刻。 他索性不再管外面,他可不是吓大的。就算外面有鬼又怎么样?毕竟隔着一扇门。他淡定地站起了身,打算直接上床睡觉。 而还没来得及转身,他便看到有一张白色的信封顺着门下的间隙飘了进来。 落款有一个奇怪的,用磷粉画成的记号,那东西令洛郁感到熟悉。这东西在萨莱茵宫的禁令中出现过,也在领主虫的起床礼中出现过,信封的主人是水牢幽灵。 他拆开了信封,而信上的内容很简短。 【卡西米尔。】 【请出门。】 洛郁的手抖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萨莱茵宫的禁令,有一条极其的违和,却不停地出现。 萨莱茵宫里有一只“水牢幽灵”。 有关水牢幽灵所要求的一切,都需要去满足。 反派赫尔加在变成中央星领主之前,是从水牢里爬出来的,这条禁令里的“水牢”本身足够引起洛郁的注意。他也曾不经意间侧面向众虫打听和“水牢幽灵”有关的一切。 可结果令他感到失望,几乎所有虫都没见过“水牢幽灵”本身,只有一只虫说,被“水牢幽灵”找过的虫,除了领主虫之外几乎全部消失不见了,信息量过少,是以洛郁将其搁置。 然后水牢幽灵找到了他?今天晚上? 萨莱茵宫的禁令是不能被违背的。水牢幽灵的要求,他必须实现。可他却没有足够的反制手段。 这倒不能怪他,在来虫族世界后的每一天他不是身体难受便是赶业绩,不曾有一天休息过,又怎么会特意考虑那只见首不见尾的水牢幽灵? 敲门声急促了起来。像是门外的东西催促他出去。于此同时,又是一张纸条被塞了进来。这次甚至都不是信封,只是一条白色的纸条。 【卡西米尔,请出来。】 洛郁低头看着纸条,他觉得自己但凡出门,都像是什么月黑风高杀虫夜的经典款脑残受害虫。 ——咚咚咚咚咚。 催促越来越急,洛郁上一张纸条还没来得及放下,转眼又是一张新的纸条被塞了进来。 【请出来。】 ……水牢幽灵的指示是一定要完成的。纵然万般不愿,他今天都必须出去。 洛郁贴着那张门,对门外说,“你会杀了我吗?” 又是一张纸条。 【不会。我只是想送你礼物。】 “不可以当面送?” 【这是我第一次送虫礼物。】 【但放心,那是我能想到的,能送你的,最好的礼物。】 洛郁盯着那些纸条。 水牢幽灵要把他叫出去除掉?看起来不太像。恶作剧?看起来也不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门外那东西看起来比他都害怕。 还有他那岌岌可危没什么进展的he进度条,明天可能会把他搞死的总管虫…… 似乎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他现在真的出现了一种超脱于生死之外的空旷感。 按常理他难道不应该和系统斗智斗勇每天消极摆烂好好生活吗?为什么每天都在拖着病弱的身体生死时速? 再次思考了一下,他狠了下心,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漆黑一片,连虫的影子都没有。 这东西不会真是幽灵吧。 一张被风卷起的纸条在空中盘旋几圈后慢慢的向下飘落,洛郁抬手把那纸条直接捏在手里。 【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我会告诉你道路。】 黑夜里的萨莱茵宫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美好,有种中世纪洛可可风鬼屋的错觉,结合那张字迹龙飞凤舞不辨牛马的字条,更平添几分恐怖。 在一个个纸条的引领下,洛郁转来转去,最后竟然转到了一个满是镜子的长廊。 洛郁一愣。他记得这里,这是他被系统最初投放的地方,也是自己在萨莱茵宫旅程的开始。正是在回廊的镜子里,他第一次看到了萨莱茵宫的禁令。 抬头望去,左侧是一个个精致的,形态各异的雕塑,雕塑后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洛郁往前走去,他路过了一个又一个镜子。 无数个镜子叠出了无数个自己,洛郁晃了眼镜面,和上次不一样,现在走廊漆黑一片,只有他一只虫。 他继续向前走,在尽头似乎有一个好像是棺材一样的黑色长方木头。 洛郁清楚的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那地方根本没有这东西。 他快步走了过去,果然发现那口黑色的棺木上有新的纸条。 【送给卡西米尔的礼物。】 【希望卡西米尔喜欢。】 ……洛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当然要看看那个一直不露面的虫或鬼到底要做什么。 洛郁努力推开了棺木的一角。 ……然后他看见了一具碎裂的虫尸,那虫大大的睁着眼睛,眼神凸出,整个虫壳都要被活剥下来,很多条节肢已然断掉,无力的耷拉在身侧,像是被凶手颇为耐心地撤下来又重新拼凑回去一般,死的极其惨烈。 洛郁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快像这只死虫一样凸出来了。 我#¥%&……&¥?!?!?!?! 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差点把自己手上的白色纸条直接撕裂,身体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跑,因为身体虚,吓坏了,跑不掉。 洛郁觉得自己一肚子苦水快吐出来后又被自己吓了回去,请不要这么对待教授了!!他已经很可怜了!! ……所以他撞到鬼了对吗!! 他的手直直地撑在棺木上,再看的第二眼,记忆还算可靠,他终于认出了那虫是谁。 曾经被自己戏耍,又在白日刚遇到的,说要搞死自己的总管虫。 洛郁看着总管虫极其惨烈的死状,他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这是……挨了多少刀? 总管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洛郁觉得自己眼前简直一片绚丽的马赛克,他强忍着恶心,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刀,用刀尖在这个装着虫尸的棺木里挑拨着,看看那只总管虫身上是否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 经过一阵确认,洛郁发现“水牢幽灵”好像真是好意,他把自己的死敌,削成虫彘送给自己了。 这简直给了洛郁当头一棒。他觉得自己清醒多了。 眼不见为净,洛郁废了很大功夫才用颤抖的手把那棺木重新盖实了。 他这刺激的虫生。一生坚强不服输。 洛郁把身体靠在棺材板上休息着。 他曾想了很多种和这虫周旋的方法,他甚至已经打算好暂时离开萨莱茵宫,可所有的计划在看到总管虫虫尸的一瞬都戛然而止了。 所有阻碍他向前的障碍尽数消失了,他不再需要那么急切地离开萨莱茵宫。那么现下最重要的只剩一件事,那便是探究这只奇怪的“水牢幽灵”。 择日不如撞日,他从未离水牢幽灵如此之近,现在是非常好的机会。 ……洛郁的直觉告诉他,这对自己的he进度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