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未遂》
1. 第一章
国庆节前最后一个完整的周末,容城气温高达三十八度,八九点太阳便开始散发逼人热浪。
人群从地铁五号线金湾站的B出口涌出。
不少人背着双肩包,甚至推着小型行李箱,他们被称为新时代淘金客,金湾搬运工。
或是走上人行天桥前往对面的宝汇国际大厦,或是直接右转,走进距离地铁出口三四百米的金湾壹号,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这两座大厦以及它们附近的璧合、铂翠等几座高楼。
通过一楼新增的安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实时更新的电子大屏,播报着三大金属的今日售价和回收价。
这里是容城的金湾国际珠宝交易中心,全国最大的黄金珠宝集散地,从生产到零售,在这里有完整的产业链,是国内珠宝行业的核心地带。
上午九点刚过,宝汇国际负一层的各家零售档口都在理货,一盘盘金光灿灿的首饰将空荡了一夜的柜台填满。
展柜的柜门合上的瞬间,整个市场似乎从短暂的宁静中轰然苏醒,开始了一天的喧嚣。
黄金西区扶梯斜对面的L051柜台里,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店员正将珠宝秤端上柜面,摆正之后发现防风罩的一角有点灰尘,便转身找东西来擦。
等她找到湿巾转过身来,对面紧挨着扶梯的G052A柜台的店员就笑嘻嘻地问她:“莉莉,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你老板呢?”
罗莉闻言,先将视线里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才应道:“说是有事,晚点来。”
接着话题一转,主动问对方:“安姐,我刚才从一楼进,怎么我们这栋的安检突然就有了啊,有听说什么风声吗?”
“估计还是因为上次金湾壹号那边发生的事吧。”
两个档口之间隔着走道,但因为柜台密集,倒也离得不远,俩人便靠着各自的柜台边缘,讲起七月时对面的金湾壹号发生的事。
说是那边三楼有个专做金镶玉的品牌的展厅,有天员工被人拿西瓜刀砍了,幸好送医及时,这才捡回一条小命,听说砍人的是受害者的前男友。
这事被大家议论了几天,以金湾壹号、璧合珠宝大厦、金鼎宫珠宝中心和云珠台四座大厦同时在一楼门口新增安检设备,作为大厦所属物业给所有业主和客人的交代。
但这还没完。
这四座大厦,和宝汇国际、铂翠珠宝大厦AB座一道,被称为金湾七子,构成整个交易中心的核心商圈,七座大厦通过负一层贯通,形成超大规模交易网络,也就意味着负一层有多个出入口,这些出入口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全都陆续安装了安检设备。
可宝汇国际、铂翠珠宝大厦AB座这三座大厦的地上入口,却迟迟没有看到安装安检门的动静。
当时大家说是因为这几座大厦分别属于两家不同的公司,自然用的两家物业公司,谁会帮邻居加锁呢?
至于负一层为什么能每个出入口都安装上设备,据小道消息说是隔壁为了自家地盘上档口的安全,友情赠送的。
可为什么过了一个多月,宝汇国际的一楼正门,又出现了安检门呢?罗莉和对面G052A柜台的安姐都没讨论出什么来。
最后安姐开玩笑道:“要不一会儿问问你老板,她消息最灵通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对挽着手青年男女靠近柜台,满眼好奇,神态有点小心,看来是第一次来的客人,罗莉立刻打住闲聊,上前招呼他们。
“欢迎光临,请问是买日常金还是结婚金,或者是送人?”
“嗯……结婚用的。”女生看着柜台里的手镯戒指,问道,“你们家工费多少啊?”
销售价整个市场都一样,跟着当天申交所的金价走,差别在于工费,能讲价的地方有且只有这一点。
“普遍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不过这些都是普货,高货或者有些精工的,工费会高一些哦。”罗莉干脆从柜台里掏出两支手镯来给他们对比,“比如这两款手镯,都是梅花元素,左边这个工费是二十,右边的工费要五十,是不是就明显不同?五十的要精致很多吧,我们这里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啦。”
贵一点的那支手镯上,折枝梅花栩栩如生,立体感很强,便宜的呢,普普通通,毫无亮点。
“如果你们是想挑光面或者磨砂这种素圈,我觉得十五块工费的就够了。”
罗莉热心介绍半晌,这对客人也犹豫半晌,半晌还是决定:“我们想继续看看别的,一会儿再回来,可以吗?”
“可以呀,不过你们得记得我们柜台号码,负一层是七座大厦联通的,特别特别大,很容易迷路。”
罗莉笑眯眯地点头应好,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位穿着霁青色裹裙的年轻女郎迎面匆匆而来,裹裙修身,她的步伐无法迈得太开,但走得很快,裙摆在小腿上轻轻颤动。
裙身上的忍冬纹在光线里闪动着真丝才有的柔亮光泽,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巧克力棕的长发被黑色的抓夹束缚在脑后,调皮的发丝从鬓角落下,灰紫色的外披衬得她清秀的面容格外温柔。
罗莉立刻叫她:“微姐你来啦!”
“快,趁现在客人不多,赶紧打单,把昨天直播间的订单都打包了,还有一个春燕报喜吊坠和一条螺钿的如意锁套链我现在去出货,给,都在这儿了。”
说完,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就递到了柜面上,罗莉连忙接过。
不等她答应,虞知微已经转身直接上了对面的扶梯,这两件货客人要的是某品牌同厂同款,得去楼上的厂家品牌展厅出货。
风风火火的,那点温柔滤镜瞬息间便被打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虞知微回来了,将两个装着首饰的透明密封袋递给罗莉拿去打单,接着闪身进入柜台里面。
一面帮忙接待客人,一面交代道:“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就不回来了,今天就辛苦你。”
“那下午就不直播咯?”罗莉问道,将首饰装进另一个印有“金缕坊”标志的密封袋,再把开好的收据放进去。
现在是电商时代,发达的网络和物流让人们能足不出户就网购到几乎所有生活所需,包括黄金珠宝,只要你敢。
虞知微是整个金湾珠宝交易市场负一层零售柜台最早开直播的一批商家中的一员,初始目的是打发时间,主要是闲聊,连款式都不太过。
幸得互联网亲戚们都很支持,几年下来也积累起一批固定客户,每天下午她开直播时都会出现在直播间,什么都不买也可以聊聊天。
“我在群里说一声吧,下午要去帮朋友搬家。”虞知微嗯了声。
刚发完信息,就见来来往往的拥挤人群里钻出来相熟的代购,“微姐,给我出几件货。”
虞知微一面给她拿货,一面调侃道:“今天拿这么多件,生意不错嘛。”
“那也比不上你们啊,你看这人多的。”对方啧啧摇头,开玩笑似的道,“我都想来给你打工了,还要不要人?我熟手。”
“可以呀,你问我们莉莉,要跟我们莉莉合得来才行。”虞知微哈哈笑了一声,将一颗花丝葫芦吊坠装进密封袋里递过去。
就这么忙到差不多下午一点,虞知微趁着暂时没客人,同罗莉交代一声,这就提前收工了。
一辆独角兽灰的宝马Mini Cooper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在前方的金湾珠宝总部大厦门口,和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擦身而过,前往她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朋友戚悦棠的住所。
下午三点整,她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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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门口登记过来访车辆的信息后被放行,进入紧邻财经大学一个名为锦丰时代的高档小区的访客停车场。
虞知微提着礼品袋下车,路过一众豪车,搭电梯离开停车场,再经过风景优美的小区花园,按照戚悦棠发来的信息找到五单元A座。
刚进一楼大厅,便见电梯门打开,她立刻朝那边小跑过去。
低跟鞋和瓷砖地面相撞,发出嘚嘚的仓促脆响。
合拢到一半的电梯门在这样的声音里突然停下,紧接着反向朝两边打开。
好心人呐,虞知微松口气,脚步再快了几分,但已经不再凌乱。
她埋头冲进电梯,站稳后抬头想道谢,结果只一眼,就觉得脑海里白光一闪,随即像是过年时燃放的烟火,五颜六色,噼里啪啦。
那声谢谢卡在了喉咙里,竟然吐不出来。
她一直知道自己语文学得不太好,在看见精美绝伦的首饰时会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看见很好看的人时,也会这样。
站在电梯中间的青年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穿着正装,领带夹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西装外套搭在他胳膊上,袖口的走线平整熨帖,裤中缝笔直对称,将腿型修饰得更加修长笔直。
虞知微的头顶刚好到对方肩部,视线微微上抬,便看见对方的脸,肤色很白,白得像顶级海水珠的珠层,头发极黑,眼睛里像有光。
见她看着自己一声不吭,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向上?”
啊,声音也好听,像玉石相击,流泉琤琮。
虞知微回过神,连忙抿住唇点点头,侧身往轿厢后面站,看到对方还按在电梯开关按钮上的手指,修长匀称得恰到好处,手腕在黑色皮革表带以及雪白衬衫袖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匀称细腻。
她忍不住眨眨眼,脑海里蹦出骨肉匀停这个词来。
对方这时微微侧脸,又问了一句:“几楼?”
虞知微的目光移向电梯按键,看见十楼的按钮亮着,便语气含糊地应了句:“也是十楼。”
说完顿了顿,又说了声:“谢谢。”
迟来的道谢终于说了出口。
虞知微说完低下头,装作在看手机,没看见对方有些惊讶又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微微靠着电梯轿厢后壁,实在没忍住,心里打着鼓,重新抬头看向对方的后背。
肩膀比她宽,腰和她差不多,侧脸……她想往前一点看看他侧脸,又怕对方觉得她是个变态,于是只好忍住。
她低头给戚悦棠发信息:【姐妹!我在你家的电梯里碰见一个极品美男子,长相身材都堪称绝色[色]】
对面几乎是秒回:【真的假的?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色]】
这不好吧,自己看就算了,偷拍很没品啊……
虞知微挣扎几秒,还是回绝了戚悦棠的提议。
但还是忍不住,又抬头看一眼立在眼前的修长挺直如翠竹一般的背影。
一看就是在仪容仪态上下过功夫的,虞知微在心里啧啧两声,这美貌真是拥有一等一的杀伤力啊。
这人要是恃靓行凶,大概少有人能有还手之力。
她自以为自己只是超绝不经意的打量了几秒,但对于被打量的戚盛屿来说,是莫名感到有些如芒在背的。
他并非不习惯被注视,说实话,从小到大,他接受过许多类似目光的洗礼,尤其处在他现今的位置,早就习惯了被众人瞩目。
他纠结的原因在于,这个小区的户型都是一梯一户的,对方说跟他一样是去十楼,也就说明他们的目的地一致。
十楼住着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那这位应该是她的朋友了,所以……要不要打个招呼?
2. 第二章(捉虫)
没等戚盛屿犹豫出什么结果,电梯停了,开门就是十楼。
他将内心的纠结作罢,抬腿走出电梯。
虞知微的动作刻意比他慢了一拍,她实在是怕自己立刻跟上的举动看起来太像变态。
甚至在出来的时候,还很刻意的保持目不斜视,很忙的低头给戚悦棠发信息:【到了,开门[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jpg]】
发完信息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想找门,结果一看……这不对!
怎么出了电梯对面就是墙,左边就是窗户?
她突然意识到,戚悦棠只跟她说了单元号和楼层,没有说具体的门牌号,本来以为她的意思是等她到了让她来开门就行,没想到……
哈哈,你看这事闹的:)
虞知微眼睛一转,看见那道身长玉立的背影正站在门口,伸手按了一下门铃,旋即猛地转头看过来。
她根本来不及转开视线,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对方的目光。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尽管对方神色平静友好,虞知微还是不由得有些尴尬。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戚悦棠的什么人,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又想到刚才在电梯里自己对对方的打量,不由得更加不自在。
戚盛屿见对方停在电梯门口,似乎有些进退两难,一时有些纳闷,正准备主动打招呼,就听见开门声响起。
戚悦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说的那个堪称人间绝色的美男子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惊失色的虞知微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了嘴巴:“嘘!嘘!”
她死死的用手心堵住戚悦棠的嘴,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要是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三分钟前,她绝对绝对,不会给戚悦棠发那条该死的信息!
戚悦棠不仅被她堵住了嘴,连鼻子都一同被捂住,她透不过气,立刻就挣扎起来。
“唔唔唔——”
她甩开虞知微的手,先是没好气地吐槽她:“你就是这么欢迎我回归的?”
接着转头看向门口的另一个人,有些惊讶:“哥你也来啦,好巧,你和微微竟然一起到的。”
虞知微闻言一愣,都没来得及惊讶原来这就是戚悦棠以前提过几次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就听到一声嗯。
“我刚好和你朋友搭了同一部电梯上来。”
虞知微:“……”
男人的声音平静缓和,只是在讲一个既定的事实,可她完全不敢扭头去看对方是什么神色。
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从头发丝尴尬到脚底板,仿佛有一阵尴尬的白烟正从她头顶螺旋上升。
戚悦棠倒是反应很快,她惊讶归惊讶,可见她哥脸色似乎有些古怪,要笑不笑的,先是一愣,旋即便恍然大悟。
立刻哈哈一笑,语气十分好事:“哎呀,微微你刚才跟我说的在电梯里碰到的长相身材都堪称绝色的极品美男子,不会就是我哥……”
又是话没说完就被虞知微捂住了嘴。
真是惊雷乍现,虞知微觉得脑海里又一次有白光闪过,不同的是,这次是被吓的。
这对吗?这对吗!有你这么揭人老底的?!
我背后跟你蛐蛐别人,你当着我的面告密?
她这次连嘘都来不及嘘了,连忙推着她进门,语气生硬的强行转移话题:“给你带了毕业礼物,特地找工厂开模做的,全球唯一一件,你要不要先看看?”
戚悦棠立刻秒懂,这是让她闭嘴,不然东西就不给她了的威胁。
“要看要看。”她立刻老实下来,一面被虞知微推着往前走,一面扭着脖子回头招呼戚盛屿,“哥,要喝什么你自己在冰箱拿。”
虞知微听到一声好,接着这道声音又问:“你和……你朋友喝什么?”
她的耳朵忍不住一动,就……是真的很好听啊。
“无糖可乐,谢谢哥。”戚悦棠笑嘻嘻地应了声,见虞知微的眼珠子朝她哥那边转了一下,忍不住嘿地低笑一声,屈肘怼了她一下,“怎么样,要不要……介绍你和我哥认识?”
虞知微闻言,眼睛立刻恢复正常,推着她肩膀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有些无语地白她一眼,低声辩解:“我这只是单纯的被美震慑而已,换个美女我也会这样。”
被婉拒了戚悦棠也无所谓,耸耸肩笑着唉一声:“是啦是啦,你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嘛。”
不然怎么会去做首饰生意呢,要知道,她们当年学的可是天坑一般的会计学啊!
结果现在她俩谁也没从事财务方面的工作。
“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她笑着问虞知微。
虞知微将袋子递给她,让她自己看,接着问:“好好的怎么要搬家,我看你这边小区环境不错啊,离你们工作室也不算远吧?”
戚盛屿拿着三罐饮料从厨房回到客厅,正好听见虞知微的这句发问,便也疑惑地看向戚悦棠。
她只说今天要搬家,需要人帮忙,正好周末,他忙完公司里的事就过来了,也没问具体原因。
“我搬过去老赵那边。”戚悦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租的房子就在工作室附近,离得更近。”
她说的老赵,是她的男朋友赵景和。他们是同届的校友,赵景和是金融学院的,大三时因为那一年的创新设计竞赛认识,比赛结束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大四毕业,在读研和工作之间,她和赵景和选择了出国读研,而且是跨专业,从会计和金融跨界到艺术设计。
现在毕业回国,他们准备自己创业,做游戏周边文创设计相关的方面,他们在前两年就实验过,自己设计了几款游戏周边开团,徽章和钥匙扣之类,跟团的玩家很多,甚至有制品开过千人团。
虞知微感慨:“还是二次元的钱好挣啊,你们有自己的货币。”
戚悦棠一噎,翻了个白眼:“……不要说得好像你不玩不充钱一样。”
“我只玩消消乐。”虞知微辩解,一点都不心虚。
“又不是充三块六块十二块的礼包的时候了。”戚悦棠吐槽道,拉开可乐的易拉罐拉环时,看到戚盛屿正坐在沙发一角看着自己,立刻停止和虞知微的斗嘴,继续道,“所以我想着我们是初创,肯定熬夜的时候多,太晚下班的话回这边有点远,所以就在附近的小区找了个房子。”
戚悦棠说完,虞知微正想说什么,就听在场另一个人嗯了声,问道:“爸和阿姨知道吗?”
她顿时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了,人家亲哥就在,还轮不到她发表什么意见。
“知道,爸无所谓,我妈……不太赞成。”戚悦棠在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兄长面前十分乖巧,一点都不敢有隐瞒。
甚至似乎很希望得到他的认可,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可是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迟早都会是一家人啊,而且、而且我们在英国就是住的同一套公寓。”
戚盛屿点点头,想说让她注意安全,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不适合他这个异母哥哥来说,最后便只说了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话音刚落,听见很轻的一声“啪”,是戚悦棠的朋友打开了可乐。
她将拉环挂在食指之间,侧着身,探着腰小心抿了一口,确定不会洒在自己身上了,这才坐直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转着手指上的拉环,像得到什么新鲜的玩意。
戚盛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顿了顿,才接着问:“房子多大?”
“九十多平,三房两厅。”戚悦棠回答道,还从手机里找到户型图给他看。
“这么小的房子,收拾几套衣服过去就可以了。”戚盛屿看过,刚要把手机还回去,就见戚悦棠的朋友正看过来,他便扭头问,“给你朋友也看看?”
戚悦棠这才想起来,还没正式给他们俩做过介绍。
连忙清清嗓子,指着戚盛屿对虞知微眨眨眼道:“微微,这是我哥戚盛屿,盛大的盛,岛屿的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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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微当没看到她眨眼的动作,笑着对戚盛屿打了声招呼:“戚先生幸会。”
戚盛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戚悦棠继续道:“哥,这是我本科的时候在财大的同班同学,室友,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虞知微。”
“……是、哪个yu?”戚盛屿似乎有些惊讶,看向虞知微的目光变得有些好奇。
“虞美人的虞,知微见著的知微。”戚悦棠解释道,说以前她们寝室开玩笑,就把虞美人当做虞知微的外号。
戚盛屿闻言笑笑:“原来是这个虞。”
他主动向虞知微解释:“认识一位朋友,她叫俞知岁,伯俞泣仗的俞,岁月的岁,你们名字听起来很像,我还以为……抱歉。”
戚悦棠诶了声,赶紧对虞知微解释:“是市里淮升国际的董事长的太太,大家管她叫小严太太的,呃、说她娘家你肯定更熟,紫荆矿业,紫荆珠宝就是她家的,好像是她的嫁妆,是吧哥?”
她又转头看向戚盛屿,虞知微也跟着看过去。
戚盛屿肯定地点点头。
“我有买淮升国际的股票。”虞知微恍然大悟地笑起来,“紫荆珠宝今年一季度出的花丝珐琅系列很受欢迎,有段时间直播间每天都有客人问有没有同厂的同款,刚开始还能出到货,没几天紫荆就封版了,那之后就很难拿到了,有也只是零星一两件。”
戚盛屿闻言眉头一挑,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没等他组织好措辞,虞知微已经转移了话题:“快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看完了记得夸我。”
“哦哦,对,还没看呢。”戚悦棠的注意力被转移,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酒红色的首饰盒。
戚盛屿打消心里的念头,略有些好奇地看向戚悦棠手上的盒子。
红色盒子上是烫金的“金缕坊”三个字,没听过,应该是某家不知名首饰店的名字。
但他随即想到刚进门时虞知微说过的话,是特地找工厂开模做的给戚悦棠的毕业礼物,独一无二,所以兴许盒子是随便找的?
在他好奇的目光里,戚悦棠打开了首饰盒。
下一秒,爆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哇——”
她提起一条浅棕色的皮绳,底端悬挂的圆形黄金吊坠在客厅明亮的光线里倏地闪现一抹金光,旋即又消失,仿若灵光一现。
戚盛屿定睛,看见圆形黄金吊坠中间是镂空的海棠花窗格,边框上雕刻着传统的卷草纹,海棠花窗里似乎还有什么图案在他视线里一闪而过。
他忍不住挪了挪位置,朝戚悦棠那边靠近。
“这里面是什么?”戚悦棠已经惊讶地发问。
“绣片啊,广绣。”虞知微爽快解惑,一点都不卖关子,“微缩广绣。”
戚盛屿闻言一愣,忍不住定睛去看戚悦棠手里的吊坠。
只看见镂空的海棠花窗格里还有一束绿叶白花,应该就是她说的绣片。
“你名字不是棠吗,我也不知道你的是棠棣花棣棠花还是海棠花,后来干脆挑了甘棠和海棠,做了三个绣片,绿叶白花的甘棠花、结褐色果实的甘棠果,还有粉色的重瓣海棠,另外两个绣片在盒子里的水晶盒里,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换。”
虞知微说着,坐过去拿过她手里的吊坠,给她演示怎么更换绣片。
戚悦棠看她像打开怀表一样将吊坠分成两边,露出底下的圆形绣片,这才恍然大悟,接着问:“看着不是镂空,镶嵌的是玻璃吗?”
虞知微一噎:“谁家好人在这么重工的吊坠上镶嵌玻璃啊?水晶!水晶啊!”
一言不合就炸毛,戚悦棠可不敢说什么主要成分差不多之类的屁话,连连点头应是。
虞知微絮叨着嘱咐更换绣片时要用镊子时,戚盛屿的目光凝在那小小的直径只有两公分左右的圆形绣片上,目光里全是被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的刺绣惊艳到的震惊。
他忍不住有些突兀地问:“虞小姐学过刺绣?”
3. 第三章(捉虫)
戚悦棠还在感慨吊坠连如意云纹样式的扣头,和腊皮绳上用作固定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顶珠都那么精致。
忽然听到戚盛屿问虞知微是不是学过刺绣,不由得疑惑地诶了声。
“哥你怎么看出来的?微微就是学过,这是她家传的手艺,这个肯定是她绣的……”
她正准备对自己的好友大吹特吹,就再一次被虞知微一把捂住了嘴。
虞知微有点尴尬,迅速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这么高难度的东西!”
大小姐你可别替我吹了,万一牛皮吹破了很尴尬的!
她解释道:“设计是我设计的,图案也是我挑,但真正做出这件作品的是工厂的师傅,绣出绣片的是我外婆和我妈妈。”
她在这个过程中出了力气,但自觉不多。
面对戚盛屿疑惑又好奇的目光,她实话实说:“这几个绣片尺寸太小了,只能用微缩刺绣工艺,对绣娘的要求极高,要用非常细的丝绸,然后用最细的丝线,借助放大镜和显微镜,非常非常费劲才能做出这三块绣片,损耗就不算了,花费的时间都不止三个月。”
对眼睛的伤害非常大,那要不是对她有求必应的亲妈亲外婆,绝对不可能答应。
“干完这一单,我就给她们买机票去欧洲玩了半个月。”虞知微笑着叹口气,摇摇头,“我只是个懂得皮毛的半吊子,怎么可能干得来这活。”
她说完顿了两秒,又开始夸珠宝工厂的师傅:“太牛了,我刚跟他说完我要这样这样,他就说,那你这对密封保护的要求很高啊,不然很容易损害绣片,最好就是封死了不换。”
可她有三个绣片,放弃哪两个都舍不得,就还是让师傅按照原设计方案做了。
“虽然牺牲了一点密封性,可能过不了两年这些绣片就坏了,失去光泽,氧化掉,但也曾经美过嘛,就当是美人迟暮好了。”
“但是那样很可惜。”戚盛屿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
他还记得刚看到它第一眼时,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再一想它们最后的结局是泛黄氧化,归宿会是垃圾桶,就觉得非常可惜。
戚悦棠也连连点头:“是啊,要不……我把另外两个绣片拿去镶嵌起来?做成挂件,或者是摆件。”
戚盛屿闻言心里一动,看一眼虞知微。
他倒是想说他们家的珠宝工厂有师傅,应该可以复刻出一样的吊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虞知微刚才说了,是她自己设计再找人开模做的,那就是她的版权,他可以开价去买她的设计图,却不能直接要。
可是说要买,以她和戚悦棠的关系,她大概也不愿意收钱,就变成了戚悦棠占了她便宜。
戚盛屿觉得不该这样,于是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冲戚悦棠道:“给我吧,我拿去叫人给你镶成吊坠,直接封死的应该好做点。”
戚悦棠闻言看一眼虞知微,见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这才把整套首饰郑重其事地递过去。
“让厂里的师傅给我做好看点哦,做好了我私发他们红包。”她认真许诺道。
戚盛屿随意点点头,他不觉得自己交代的事厂里会做不好,只问:“时间不早,你行李收拾好了?”
虞知微对戚悦棠的话感到有些好奇。
她知道戚悦棠家里条件很好,非常好,这从大学时代同住一个屋檐下四年里,戚悦棠的吃穿用度就能看出。
但她从来没有打听过戚悦棠的家庭背景,因为她自己就很不愿意,也从不主动向别人提起自己的家人。
如果非要提及,她就会用外婆和母亲是做小生意、外公是老师这样的说辞敷衍搪塞了事。
戚悦棠会知道她的外婆和母亲是广绣传承人,还是因为大三那年的暑假,戚悦棠说要找一份礼物,送给一位很重要的阿姨,叫她出门一起去逛商场。
找了半天,觉得珠宝的话便宜的拿不出手,贵的戚悦棠那会儿也不太买得起,其他的又怕送得不合适,于是俩人去看艺术品,看中了一架很漂亮的百鸟朝凤刺绣台屏,店里开价要五万。
戚悦棠当时还觉得很便宜,毕竟确实好看,可虞知微却说绣工不值五万,顶天了两万,或者说,卖两万都还有溢价的成分。
于是为了好朋友不当大冤种,她把戚悦棠带去了外婆的工作室,戚悦棠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外婆梁穗敏是一位广绣大师。
当时还在绣坊见到来送饭的外公曾弘闻,戚悦棠还说觉得外公很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虞知微当时犹豫了半晌,才提醒她,是在校史馆吧?
戚悦棠这才知道,原来她说的外婆和妈妈做生意,是指工作室一楼那些从几十块到大几万都有的绣品,而外公当老师,教的则是她们学校那些学长学姐,其中不少研究生,比如她们《货币金融学》的责任老师,就是虞知微外公的学生。
那天从绣坊离开之后,戚悦棠和她感慨了一路,一直嚷嚷你这人藏得可真深啊,虞知微只笑眯眯地听着,没有一点趁机打听她的私事的想法。
而戚悦棠的感慨也好,揶揄也罢,始终围绕当天知道的信息,更好奇绣坊的事,比如有多少绣娘,多大才能开始学刺绣,绣品都卖到哪里,诸如此类。
她对虞知微从来没有提及过的父亲根本不感兴趣,这让虞知微感到很高兴。
这样的分寸感,是她们能成为好朋友的最重要原因。
所以在短暂的好奇了一下戚悦棠说的“厂里的师傅”之后,虞知微不再深究,而是被戚悦棠叫去了衣帽间。
“快帮帮我!我收拾了一个早上,都没有收拾完,真是头都大了!”
衣帽间的地面、梳妆台和沙发上到处都是衣服,看起来相当凌乱,可虞知微仔细一看,又觉得还是有点规律的。
“这些cos服也要带过去吗,你们那么忙,还有时间出cos啊?”
“要啊,下个月有漫展,我是要去的。”
“那你到时候再过来不就好了?一次性怎么可能搬得了这么多,而且你那边房子有没有地方放的啊?”
“有啊,租三房就是要用一个客房当衣帽间,又不是准备来招待亲戚朋友的。”
这话理直气壮得让虞知微一噎,半晌她才扶额叹口气。
她深吸口气,安排道:“先把你最近要穿的衣服收拾到一个箱子,待会儿就搬走,其他要带走的衣服收拾进其他箱子,搬到入户花园,明天或者后天,你抽空过来一车拉走,贵重的东西全部装进保险箱,一会儿就带走,这样安排你觉得OK吗?”
“OK的OK的。”戚悦棠连连点头,大松一口气,“幸好有你啊微微,我手忙脚乱一天了,老赵不在我真的不会收拾……”
她絮絮叨叨地吐槽着自己的自理能力,从小到大都有阿姨照顾,根本不懂怎么收拾家务,哪怕经历过独自生活的大学阶段也没学会,什么东西都瞎放一气。
虞知微有些无奈地拿过另一个纸箱,问她:“包呢,要先带走哪几个?还是说随便先带走一箱?”
“随便吧,都可以。”戚悦棠蹲在地上叠衣服,一边收拾一边说要把一部分不怎么背了的包卖掉,“有哪个你喜欢的吗?随便挑啊,多挑几个拿走。”
还有这种好事?虞知微立刻道:“这可是你说的啊,我真随便挑了啊,我觉得这个烧麦包不错的。”
“不要那个啦,它好小,装不了什么东西的,你要那个speedy的,或者法棍包嘛,衬你今天的衣服,哇,宝贝你今天这身很漂亮啊,这个布料看起来很透气,是不是很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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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正经的三经绞罗,一件裙子要我四位数,早知道你是要我来干活的我今天就不穿它们了,干活根本伸展不开。”虞知微忍不住吐槽起来。
戚悦棠有些心虚,哎呀哎呀的打了一会儿岔,夸她今天的项链很漂亮。
这套屋子不大不小,至少在客厅的戚盛屿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听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忽然想到刚才虞知微介绍绣片时的神情,认真之中隐约流露着骄傲。
“当然好看了,它原来只有这个七里香吊坠,我拿去让人多加了一个S弯,就可以挂珍珠胶囊了,怎么样,不错吧?”
喏,就是这样,笑意里藏着骄傲。
戚盛屿的目光落到茶几上的首饰盒上,犹豫几秒,还是将首饰盒拿了过来。
很普通的首饰盒,成本最多几块,可盖子一打开,藏在水晶镜片后面的绣片,就像是窗棂外面最美的一角风景,饱满的构图和鲜明的色彩直冲他的视野。
几年前母亲生日,戚悦棠送了她一架百鸟朝凤台屏,技法就是广绣的,金线和彩线在丝绸上博弈,绘制出高贵的凤凰,和围绕在它身边的禽鸟,配色饱满又丰富,动物们神气得活灵活现,既精致,又有一种容城人很熟悉的烟火气,漂亮极了。
他想到年初便呈至案头的策划书,非遗与黄金的结合,心里不由得一动,再次仔细看向首饰盒里另外两片小小的精致绣片。
“小推车,小推车……”
戚悦棠突然从衣帽间的方向跑了出来,嘴里还碎碎念。
戚盛屿轻手轻脚地将承载绣片的水晶盒子合拢,放回首饰盒里,抬眼温声问道:“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找拿快递的小推车。”戚悦棠头也不回地应道,“不用不用,我们已经收拾好了,搬出来就行。”
她从储藏室里拿出来小推车,戚盛屿连忙起身跟过去。
看见虞知微举着胳膊站在放包的柜子前,脚边是几个已经贴好封条的纸箱,神情无奈地笑着。
碎发从她鬓角落下来,将她脸上的线条柔化了,融在霁青和灰紫含蓄雅致的色泽里,脖子上七里香的钻石花蕊和悬挂的白珍珠静谧又温柔。
这样的裹裙确实不太适合干活,戚盛屿有些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弯了弯眼角,对戚悦棠道:“搬哪箱,我来吧。”
听到他说要帮忙,虞知微立刻让出地方往外走,站在衣帽间门口往里看。
视线有些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腰背上。
啊,我的眼睛有自己的想法……
戚悦棠对着箱子指指点点:“这箱,这箱,还有这箱,剩下的先拉到门口,明天我找辆面包车回来一车带走,哥你车里应该有地方吧?”
戚盛屿看看箱子大小,估算了一下车里的空间,点点头:“可以多搬两三箱,你朋友……”
他突然一回头,看向虞知微:“虞小姐是开车来的么?”
虞知微眼神一顿,回过神来,嗯了声。
应完眨眨眼,假装刚才盯着人家看的不是自己。
于是一次性带走五箱东西,两箱小点的被塞进虞知微那辆小破Mini的后座和车尾箱,另外三箱被放进了戚盛屿的宾利车里。
虞知微看一眼男人弯腰坐进车里时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长腿,黑色的西裤和黑色的车身那么相得益彰。
她的脑筋忍不住又歪了一下,豪车配美人啊……
戚悦棠没开自己的车,而是坐她的车走,车子出了小区,虞知微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跟在自己身后的那辆宾利,跟戚悦棠闲聊:“你和你哥关系看起来还挺好。”
戚悦棠歪在座椅里看手机,嘴巴还叼着一根棒棒糖,闻言抬头看向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关系还可以吗?”
4. 第四章
“为什么?”虞知微顺着戚悦棠的话问道,转了一下方向盘。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调头,汇入另一个方向的车流。
她突然说了句:“你哥开宾利的人,怎么没带个司机?”
“可能林哥今天休息吧。”戚悦棠随口应道。
虞知微哦了声,开玩笑地道:“所以你跟你哥关系好,是因为他给的零花钱足够?”
听起来似乎是乱讲,但戚悦棠跟她什么关系,当然是立刻秒懂她的意思,点点头:“对啊,就是因为我够识趣。”
一个有钱的哥哥,对一个足够识趣的、能讨自己喜欢的妹妹,是很可能出手大方的,你来我往,兄妹关系当然不错。
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你记得我和我哥不是一个妈生的吧?”戚悦棠这时问了一句。
虞知微嗯了声,这事她倒是很早就知道。
虽说以前有计划生育这条政策,但在容城这边,不少人家里都有两个孩子,尤其是身上没有公职的,交得起罚款就交,交不起罚款就躲到乡下去,生完了再以什么亲戚家的孩子之类的名头上户口,更有甚者就这么黑着,等到人口普查时再趁机把户口补上。
虞知微小时候就知道一个邻居,躲去很远的乡下亲戚家生二胎,结果被和她关系不好的另一个邻居给举报了,于是躲了也要被抓。
所以听说戚悦棠有哥哥的时候,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直到有一次听到戚悦棠和哥哥打电话,那头说阿姨如何如何,戚悦棠就说我妈怎么又这样,她才觉得惊讶,这说的难道是同一个人?
当然,也有可能跟她打电话的这个哥哥,其实是表哥。
但戚悦棠见她疑惑,挂了电话就跟她解释,这确实是她亲哥,但不同一个妈,她哥一直管她妈是叫阿姨的。
人家有亲妈,当然不会管后妈叫妈,虞知微听完恍然大悟地哦一声,不再追问。
“我哥的亲妈和我爸应该算是商业联姻,富家千金的家里看上了白手起家的穷小子,把女儿嫁给他,俩人也有了感情,就生了我哥,到我哥五岁的时候,我爸说遇到了真爱,就跟妻子离了婚,转头娶了自己的秘书。”
戚悦棠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事不关己式的冷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虞知微听得满脸问号:“……啊?你意思是……你爸、跟你妈……”
毕竟是自己朋友的亲爹,出轨那个词都到了嘴边,她还是强忍了回去。
但神情在这一刻还是不自觉地扭曲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也许她唯一可以说的就是:“你哥的亲妈做得对,对方既然有了二心要离婚,就该直接离了算了,什么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说到底都是自己的不甘心罢了,有没有问过孩子愿不愿意……”
她说到这里,突然又停下来,有些突兀,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戚悦棠侧脸看她,在她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懊恼,犹豫几秒,决定当没发现。
她嗯了声,接着道:“大概是因为分开的时候很和平,财产分割什么的处理得很好,我哥对我妈就没那么排斥,我妈和我爸结婚第二年就生了我,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先是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听说是女孩,就特别高兴,还给整个产科院区都送了红鸡蛋。”
这不只是对新生儿的疼爱,更加是一种满意。
很满意她是个女儿。
“我从小就知道家里的公司会是我哥继承,我爸对我的安排就是,有本事呢,就给我钱让我创业,没本事呢,就给我钱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结不结婚都随便,但是得有孩子。”
虞知微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半是玩笑半是调侃:“比把你嫁了给家族做贡献要好。”
戚悦棠哈哈两声:“是啊,我也这么说,比起用爱啊责任啊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给我洗脑,这种摆到明面上不遮不掩的,我还好接受一点。”
“因为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虞知微点点头,接着表示好奇,“你妈妈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不甘心过,但也只能是不甘心。”戚悦棠有些好笑地叹口气,“因为就算带着偏心去比较,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觉得我比我哥有能力。”
“我四五岁上幼儿园那会儿,我哥已经是小学生了,他每个周末都不在家,不是回他妈妈那里,就是去他外婆和舅舅家,都是咱们容城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就算我爸什么都不教他,他也会学到很多,变得很厉害。”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和前妻还有前妻的娘家站在同一阵线,合力将这个孩子培养起来,那样自己有了优秀的继承人,同时又跟强大的前老丈人保持体面又亲近的关系。
普通人家维持这层关系尚且可能在需要的时候转换成自己的利益,更何况他们那样的人家。
“同气连枝,商场上多个友军不是坏事。”虞知微笑着温声道。
“是啦,我爸想得很明白的,所以我妈想也是白想,谁叫她自己不给力,我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也都一般呢。”戚悦棠耸耸肩,又撇撇嘴,“我爸那个人,超级精的,又豁得出去,只要是能让自己得到想要的利益,而且风险比收益小,付出的代价又是他给得起的,他就敢做。”
虞知微听了刚想说这不就是生意人吗,做生意豁不出去,不能吃苦,就不可能做得大。
她甚至觉得,做生意的人心不能太善,连道德水准都不能太高。
可还没说呢,戚悦棠就接着道:“别的不说,就说婚姻吧,我爸跟我哥的亲妈离婚,是为了娶我妈,我青春期刚知道这事那会儿,特别震惊,觉得是霸总小说照进现实,我的天,我妈是霸总的真爱,小秘书和总裁的爱情居然是真的!”
“妈呀,我爸是什么绝世恋爱脑吗,放弃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娶一个从小县城出来,家世、学历和能力都平平,就连漂亮也只是普通漂亮,唯一比前妻强的就是年轻个十岁左右的女人,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虞知微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年轻不就正好是最大的优势,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谁不爱十八岁水灵灵的小姑娘啊。”
“那时候不懂嘛。”戚悦棠摆摆手,冷哼一声,“后来没过多久,我妈就发现我爸在外面有人了,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我妈在家里闹,我爸就干脆不回来了,我舅舅舅妈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来家里劝她,有钱的男人有几个是不拈花惹草的,只要没闹到面前来,都可以当没看见,坐稳戚太太的位置,这钱啊车啊大别墅啊,才都是你的。”
后来她妈可能就想通了不再闹,她爸又回家了,从那以后,家里就这么个情况,都知道她爸在外面有人,但只要没弄出私生子,外面那个没闹到面前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候觉得好像轮回啊,而且……”戚悦棠叹气,“他跟我妈好的时候,还在暧昧,就跟前妻摊牌,我以为是真爱,其实是他为了自保,因为如果有了实质关系被抓到再摊牌,后果不是他承担得起的,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开,但跟我妈就不一样,他根本不怕,也不担心搞不定我妈。”
甚至妻子的娘家人会主动帮他搞定妻子。
从此以后他又有了一片森林。
虞知微听完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句:“最起码你妈得到了很多很多钱,有的人,从年轻当小三当到老,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可能这才是真爱吧。”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十分冷淡,戚悦棠觉得她意有所指,想到她从来不提的父亲,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啦。
“你哥应该也知道这事吧,他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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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微从后视镜里看到紧跟在自己车屁股后面的那辆宾利,忽然有些好奇。
“他知道的时候事情都尘埃落定了,能有什么态度,就接受呗,胳膊扭不过大腿,又没伤害他利益。”戚悦棠耸肩,“我哥初中就去瑞士读书了,我爸一直都不准这些事闹到他那里影响他学习的,我妈可不敢触这霉头。”
虞知微忍不住啧了声:“你哥这是在你家的食物链顶端啊。”
“可不,宝贝好大儿呢,而且谁叫人家有个好妈妈呢,我爸为了这层关系,你知道他对自己多狠吗?他结扎了,就为了不在外头搞出野种被我哥亲外公和舅舅抓到把柄。”
虞知微:“……”
“我哥在我家的地位,说一句跟我爸平起平坐,二圣临朝,也绝对不夸张哈。”戚悦棠嘀嘀咕咕,“所以我绝对要抱紧这条大腿,我可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啊!”
平时不漏点好处这不合适吧?至于大人之间的事,就让大人们去处理好了呀。
虞知微听完都没来得及发出震惊的感慨,就听她继续道:“对了,说起来,我哥和我爸跟你算是同行呢,你们离得怪近的,就是你档口那边吧……嗯,你对金湾珠宝集团熟悉么?”
虞知微心头一跳,嗯了声,还没想起来金湾珠宝的老总姓什么,就听戚悦棠道:“那就是我家的。”
虞知微:“???”
“我之前想说来着,就你刚拿柜台那会儿,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柜台……呃、反正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戚悦棠神色纠结,急忙忙辩解,“不是故意瞒你,就是……”
她顿了顿,叹口气:“早知道就早点介绍你和我哥认识了。”
语气似乎很懊恼,虞知微自动将其归结为没给朋友帮上忙所以感到抱歉,笑道:“这有什么,我是跟你玩,又不是跟你哥玩,我不也没主动告诉过你我家都有谁。”
那倒也是,戚悦棠松口气,美滋滋地点头:“没错,你的好朋友是我哈。”
但话是这么说,虞知微还是有点没忍住,过了两分钟,还是问道:“所以……你爸是戚理衡?”
戚悦棠嗯啊的应了声,虞知微又问:“那个……给紫荆珠宝做代工厂的万景精炼厂……就那个产业园,也是你家的?”
戚悦棠又嗯了声,虞知微又问:“那你哥现在是?”
“CEO呀,我们本科毕业那年他就正式接班了,不过我爸还没退休呢。”戚悦棠应完,听见虞知微猛地深吸一口气。
“怎么啦?”她有些纳闷地问道。
虞知微先是摇头,过了足足五分钟,才又突然出声,语气幽幽:“棠啊,答应我,一定要抱紧你哥这条大腿好吗?以后我拿货就靠你了。”
而且之前她对戚悦棠跟戚盛屿说的那句“厂里的师傅”的疑惑,也解开了。
戚悦棠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出声,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以后多给咱互联网姐妹弄点高货。”
虞知微一面笑一面感慨,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见过金湾珠宝的戚董,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跟戚悦棠描述的形象截然不同。
不过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形象再正常不过。
说话间就到了戚悦棠新租住的小区,她男朋友赵景和今天出去跑工作室的手续了,还没回来,虞知微和戚盛屿得帮忙再把东西搬上去。
等搬完东西,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天都黑了。
戚盛屿看一眼天色,对两位女士道:“我请你们吃顿便饭?”
戚悦棠立刻说想去吃一家新开的云南菜,戚盛屿答应了,虞知微这才笑着道谢:“麻烦戚总破费了。”
戚盛屿一愣,眨眨眼,好像戚悦棠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没介绍他的职务吧?
美人疑惑的样子也好看,虞知微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5. 第五章
“是我说的啦。”戚悦棠一面将包往肩膀上一挎,一面笑嘻嘻地解释,“微微在宝汇国际负一层有个档口哦。”
戚盛屿闻言,脸上的疑惑旋即变成了然,“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能找到师傅做那样精美的一件首饰,外行人恐怕连工厂的门往哪儿开都不清楚,更别提找到擅长这种重工精工的师傅。
“所以,哥,你们展厅那些好东西,改天给我们出几件货呗?比如你们给紫荆珠宝代工的那套花丝珐琅,有些跟着我们买了几年的姐妹还想要呢,现在都买不到了。”戚悦棠趁机想薅她哥羊毛。
虞知微眨眨眼,领会姐妹的好意,立刻附和地点点头。
戚盛屿当然知道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金湾珠宝旗下的万景集团为国内多个品牌代工,包括她们提到的紫荆珠宝,每次出了新品,他们会联系各品牌来人看货,看中下单,工厂按需生产,到期交货,品牌方拉去质检,质检过关后打上自家品牌的徽记,送往各直营或加盟店铺货。
而在上市之后,一定会有人拿着品牌的截图或者照片到金湾市场找同款,毕竟比起品牌动不动就比基础金价多出几十上百甚至两百的克价,或者高昂的一口价,不管克重多少都按当天金价计重结算的批发市场,确实很有诱惑力。
需求催生市场。新款很快就会金湾版满地走,这其中大致又分为两类,一类是工费很便宜的仿品,可以直接叫盗版,质量参差不齐,歪版错版都有可能,买到什么样的得看运气。
另一类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来自正版代工厂,和专柜正版的区别,是它没有品牌徽记,不过精细度是有保证的,唯一的缺点,是比普货克工费高一点,出货途径是该品牌指定代工厂或者专供展厅。
另一种是展厅同款,主要是卖一个款式,不同的供应商会生产一些相似产品,比如去年七夕之前紫荆珠宝上过一款由万景代工的表面雕刻着玫瑰、可以打开的心形吊坠,卖得很好,没过多久,另一家供应商就上了一款差不多一样,但雕刻的是桃花的吊坠,这也是正品。
以上两种正版货,一旦其中某一款突然爆火,就会被品牌火速封版,从展厅下架,从此工厂直供品牌,金湾市场原则上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零售商家有货也不能明着卖,卖就是侵权,很可能被品牌方找上门来进行警告。
但行规之外,是诸位老板各显神通的领域。如果刚好跟供应商那边的厂长够熟,对方可以在给品牌出货的时候,顺便给你出一批,数量多少看交情有多到位,以及品牌方控得够不够严。
或者认识品牌加盟店的老板,从加盟店出货,工价一般都会比从厂里出来要贵上一点,但会比专柜便宜,同时要抹标。
这种事各大品牌都心知肚明,反正也禁不掉,只要不过分,不扰乱品牌的市场,基本都捏着鼻子认了。
普货遍地走随便就能出货,紫荆珠宝卖火的那款花丝珐琅的盗版也很多,但戚悦棠特地提起,就说明她和虞知微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普货。
戚盛屿眨了一下眼,问虞知微:“虞小姐在楼上展厅没有开户吗?”
金湾的黄金珠宝交易市场有两种档口,一种是零售档口,一种是供应商和品牌展厅,零售档口都在负一层,楼上基本都是展厅,不接散客的。
进展厅要先开户,持营业执照,首次在某品牌展厅购买满五百克黄金,就可以在这个品牌的展厅开设私人账户。
听到戚盛屿这么问,虞知微眨眨眼:“倒是有万景的户头。”
还有另两个展厅的户头,毕竟现在开一个户要二十多万,多了她也开不起,这还是她一年开一个攒出来的呢。
但她觉得戚盛屿之所以这么问,大概是婉拒的意思,便接着笑道:“其实那款花丝珐琅已经没什么客人来问了,最近又有很多新款出来,比如紫荆的敦煌系列,殳白的传家金,这些都有人问,更多的是问一些小克重的通孔之类,不是常青经典款,也就一阵风。”
话说完,人也走出了门口,戚盛屿往前迈了半步,刚好和她并肩走。
他意识到虞知微是在向他解释,委婉表示刚才她和戚悦棠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戚盛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其实他不是不想帮忙,只是那个系列已经是紫荆珠宝的专版,他再让工厂给她出货拿去牟利,就是他主动背刺合作伙伴。
紫荆珠宝的大股东俞女士和他的表姐表妹都关系匪浅,俞女士的夫家淮升国际严家更是和他外家一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可能也不愿意为了这点事给俞女士留下什么坏印象。
连这点可能的风险他都不想有。
可她已经说到这份上,他再挑明,会显得他像是自作多情。
况且说白了,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到他为她破例的程度。
她只是妹妹的朋友,仅此而已,不是吗?
于是最后戚盛屿也只点点头,温声道:“你说的这两个系列恰好都是万景代工的,有需要的话,欢迎去展厅选购。”
“当然。”虞知微笑着道声谢,伸手挽住戚悦棠的胳膊,和她一起进了电梯。
接着就问起戚悦棠要去的那家云南菜馆在哪儿,听说是在元宝路,虞知微就说那边去年开了一家东南亚菜餐厅,味道不错,邀戚悦棠改天一起去。
接着虞知微说要点奶茶,偏偏她想喝的那一家戚悦棠不想,“最近他家跟我玩的游戏联名,谷子居然是盲盒,为了集齐一套,我跟老赵喝那个抹茶都喝吐了,我现在看到他家都绕道走,你不准点!”
“我就要点这家!”虞知微故意跟她作对,“我觉得他家抹茶挺好喝的,加浓无糖,抹茶本味很明显,小料加奶冻,有一点点甜味刚刚好。”
戚悦棠没忍住:“哕——”
这下就连戚盛屿也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她们一眼,看见虞知微翘起的唇角边有些狡黠的笑意。
果然下一秒就听她问:“所以你喝水果茶还是奶茶?”
“水果茶。”戚悦棠一秒老实,知道这是换了一家。
“那我要喝奶茶,他们家上个月出的龙眼奶冰我很喜欢。”虞知微说完,扭头看向戚盛屿,先是被他在电梯灯光映衬下白得发光的脸晃了一下眼,愣了半拍才回过神,“……戚总是喝奶茶还是果茶?”
“有没有纯茶饮?”戚盛屿似乎有些犹豫,说完又立刻补充,“没有的话我和悦棠喝一样的就好,不需要另外加糖。”
说完冲她笑着道了声谢。
一丝温和的笑意在他唇角浮现,清浅得像小石子投入池塘后在水面泛起的一点涟漪,没一会儿就恢复平静。
但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冷淡高傲,只会觉得那是一种带着边界感的礼貌疏离,很有分寸,就像此时他和她们保持的距离。
“冰清茉莉可以吗?”虞知微问道,“他家的茉莉花茶比较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戚盛屿点点头,又道了声谢。
虞知微刚点好奶茶,电梯就到了停车场,各自去取车,她跟戚盛屿也就没再说一句话。
戚悦棠还是坐她的车走,一路上闲聊,虞知微听她说在英国的事。
“很想家,特别想家,主要是家里的饭菜,以前我老觉得家里的菜都有点太好了,不利于减肥,结果我这几年最馋的时候,做梦梦见的都是烤猪蹄,就是那种先卤后烤、红红亮亮、表面还有油光一看特好吃的。”
然后使劲一口咬下去,接着被惨叫声惊醒,一看,赵景和的胳膊上那么深一个牙印,吓得他以为她要谋杀亲夫。
虞知微边听边笑,末了抽空伸手拍拍她手背,“改天你有空去我档口那边玩呗,那边有美食街,我去过几次,还挺多东西吃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戚悦棠立刻答应,说明天搬完家,后天就去找她,去给她打工。
“工钱我也不要你的,包饭就行。”
“下个星期就是中秋和国庆了,很多人的,你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吧,后天去我也没空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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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啊。”
“没事,反正我有空,闲着也是闲着。”
“工作室的事不用管?”
“装修有老赵就行了,招人也不急在这两天,初创团队,负责人和主美都有了,再招一个跟单和一个运营就行了,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就再招一个产品设计。”
初期业务量不大,每个人身兼两职也忙得过来,“等后面月销到几十万再考虑多招几个人也来得及。”
虞知微好奇:“你们工作室谁是负责人,你?”
“当然是我了,启动资金都是我出的,之前开团的厂家也是我去联系的,就该我是负责人,老赵给我打工。”
听说她是负责人,虞知微松口气,好歹她不傻,没有白白出钱给别人做嫁衣。
见她一副庆幸万分的表情,戚悦棠忍不住好笑,拍拍她胳膊:“放心,我又不是傻的,肯定吃这么大的亏。”
虞知微笑笑,谁都说自己不傻,可万一恋爱脑发作,多巴胺上头,谁也不知道平时冷静理智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感情世界一团乱麻的人多了去,远的不说,她家不就有一个,哈哈。
她刚要跟戚悦棠吐槽吐槽,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莉莉。
接通之后按了免提,罗莉先是跟她说今天的快递都发走了,有个代购想联系她出几件小的八宝罗盘,就是紫荆珠宝二季度才上的那个,但是她没回信息。
“在忙呢,可能没看到,行,一会儿我就回她信息。”虞知微看一眼前面的路牌,准备转弯,“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还有。”罗莉忙道,声音突然压低,“那个星辰珠宝的老板想问你借上次收的那条红宝石项链。”
那是一条由水滴形红宝石镶嵌的项链,款式非常简单,就是红宝石周围还有一圈白钻,围镶让两克拉的主石看起来更大更夺目。
是一位熟悉的客人带过来回收的,因为家里生意出了问题,要回收一些首饰,虞知微的柜台没有回收业务,就给她介绍了一位靠谱的同行,同时还看上了这条项链。
项链是早年红宝石还没涨价的时候找人镶的,虞知微想要,对方也没狮子大开口,只比原价高一点就出给了她。
隔天她拿去做证书的时候,碰见星辰珠宝的老板,对方问她是在哪儿买的,她也就随口应了。
真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记住了,不仅记住,还惦记上了。
虞知微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借,问就是给我外婆了,你别搭理她。”
“我当然不搭理她了,笑死,老板的事我一个小员工怎么可能知道。”罗莉说完嘻嘻一笑。
虞知微失笑,问了两句下午的营业状况,见没什么特别的,就同罗莉道声辛苦,结束通话。
戚悦棠好奇:“谁啊,干嘛要借你项链?”
“就是那个在下星辰,你看没看过她直播?”虞知微反问道。
戚悦棠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啊,你是说那个富婆吗?大网红,在金湾做珠宝生意那个?”
随着直播经济持续发展,金湾确实出现了一批相当有名气的主播,星辰珠宝的老板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标签就是做珠宝生意的富婆,有很多大珠宝,彩宝钻石翡翠黄金,什么都有,开豪车住豪宅,炫富炫出的名气。
“她很多珠宝都是借的,还弄坏过,我才不会借给她。”虞知微撇嘴。
戚悦棠哇了声,追着她问起细节。
一直到了元宝路,在停车场停好车往街里走,俩人都还在聊这事。
戚盛屿插不上话,便只能认真听着,走在虞知微旁边。
迎面走过来几位打闹的男青年,双方擦肩而过时,互相推搡的几人中的一位突然朝他们这边一歪。
戚盛屿见状立刻伸手抓上虞知微的胳膊,将她用力往后一扯。
虞知微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脑勺就一阵发麻,她觉得眼前好像有金星闪过。
虞知微:“……”我是撞到石头了吗?
6.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正眉飞色舞说八卦的虞知微和戚悦棠的声音,俩人都错愕地抬起头。
先是扭头看一眼戚盛屿,见他神色严肃,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另一拨人。
没等她们问怎么了,戚盛屿就已经不悦地开口:“公共场合请不要打闹,容易撞到人。”
他面色不善,一身行头在以休闲打扮为主的人群里,看起来就不太好惹,对面又是几个后生仔,理亏之下被他说了也不敢反驳,连连低声道两声歉,有些灰溜溜地走了。
等他们走了,戚盛屿看见虞知微脸上的惊讶表情,猛然反应过来,立刻松开还捉着虞知微胳膊的手。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抱歉,我……”
他想说自己是一时情急,但话还没说出口,虞知微就笑着摇摇头,反过来同他道谢:“谢谢你及时出手相助,不然我可能就要被撞倒了。”
说完扭头接着跟戚悦棠吐槽:“刚毕业那会儿,我还没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也还没买车,过去金湾那边做市场调查,都是搭地铁去的,那边不是人很多么,好几次都被撞到,有的是不小心,撞到了会说对不起,有的人跟大鹏展翅似的,撞得我肩膀痛死了,他倒跟没事人一样一句道歉都没有。”
这种都还好,更让人恶心的是另一种,“明明旁边有空地,偏偏要挨着我过去,故意蹭那一下,给我无语的,真想给他一巴掌。”
“啊啊啊我也遇到过这种!”戚悦棠立刻嚷嚷起来,“你这种太明显了,就该直接骂回去,但我遇到过那种,人有点多,他迎面朝我走过来,靠近的时候一闪身,手背就碰到我胸了,另一边又确实有人,我就不太清楚他是不是故意,说是不小心,他又不道歉,说是故意,又好像他真的有给别人让了路,我就不好意思说什么,怕错怪人家,但是心里又真的不舒服。”
“你应该骂他不道歉!”虞知微气呼呼的,音量都提高了。
俩人同仇敌忾,越说越生气,戚盛屿在一旁听着,仍旧是没法加入她们的话题。
一来他出入总是代步车,连这样走在大街上的机会都不多,上一次漫步街道似乎已经是好几年前还念书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做创业竞赛项目还是什么,要到街上发传单。
二来他是男的,很多女性面临的困境、苦恼,他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
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们俩说得忘我时,伸手小心帮她们格挡一下差点撞到的路人。
又因为他是走在虞知微这边,所以多数时候受益的是她。
在一个因为扭头跟家长讲话没看路而差点撞上来的小孩被戚盛屿伸手轻轻挡了一下之后,虞知微终于发觉了他这样贴心的小动作,先是一愣,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笑着转头同他很客气地道谢。
戚盛屿听见了她有些微弱的叹息,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问为什么。
而是松口气笑道:“到了。”
虞知微转头,看见了要吃的那家云南菜的招牌,就在前面商场的外立面上挂着。
戚悦棠一边给赵景和打电话,一边被虞知微带着往奶茶店走。
奶茶店人很多,虞知微让戚悦棠在门口等,打算自己挤进去拿出来就行。
可刚要转身,就被戚盛屿叫住:“我去吧,单号是多少?”
他看一眼她的裙子,霁青色的裙子在夜色里似乎比日光照耀下稍稍逊色,他却想起她说“这可是正经三经绞罗”时隐含自得的语气。
集团有意在珠宝产研领域进行新布局,戚盛屿这两年来了解过不少非遗项目的相关信息,知道这种工艺有多复杂,出差时还特地绕道去博物馆看了更加难得的四经罗。
回来时还给母亲带了从研究妆花罗的老专家的工坊那儿买的料子,便宜些的手工二经罗给她做衣服,八万一米的四经罗下了订单到现在还没见影。
“8563。”虞知微见他主动帮忙,立刻回答道,接着道谢,“麻烦你了。”
他没拿外套,这一路走过来,大概是有些热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卷起的袖子,白色的袖口整齐服帖的围在臂弯处,露出结实的一截小臂。
小臂线条流畅又紧绷,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地隆起、延展,若隐若现的筋络勾勒出充满力量的弧度,他提着奶茶袋子挤出人群向她走过来,每一次自然的屈伸摆动,都能看到肌肉束优雅的摆动。
偏生他皮肤还白,冷白皮在灯光下像极了温润的瓷器,比起古铜色或者小麦色,多了一丝洁净和柔和。
力量和精细,刚毅与柔和,竟然在一截小臂这样的方寸之地奇妙地调和出一种独特又新鲜的气质。
真性感,虞知微忍不住想。想完又轻叹口气。
随后扬起温和的笑,再次向戚盛屿道谢:“辛苦戚总。”
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戚盛屿已经听她说了好几次谢谢和麻烦,觉得她太客气,但又觉得好像不那么客气。
感觉有点奇怪且复杂,他一时也想不通。
索性就不想了,扭头对戚悦棠抬抬下巴:“前面带路。”
“好嘞,您二位跟我这边走。”戚悦棠笑嘻嘻地作怪,收起手机上前挽住虞知微的胳膊。
奶茶还是由戚盛屿提着,他没给虞知微,虞知微自然也懒得跟他客气。
餐厅在商场四楼,进门后直奔赵景和订好的包厢。
包厢门开着,刚走到门口,已经等了他们有一会儿的赵景和立刻站起身。
他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见女朋友的家里人。
在等他们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停地在网上搜索戚盛屿的消息,甚至去问AI,问它觉得金湾珠宝集团的CEO戚盛屿是什么样的人。
AI哥给他复制粘贴了戚盛屿的人物百科,年龄、学历、毕业院校、进入集团的时间、待过的岗位、主持的项目,关联的人物词条是他的父母。
父亲戚理衡,金湾珠宝集团董事长。
母亲盛舒颜,舒颜服饰创始人,远达地产盛光远的女儿。
好奇地点过去一看,戚董从十几岁就出来做珠宝学徒,在港资首饰加工厂当操作工以谋生,趁着国企改制自主创业,成立万景珠宝首饰有限公司,初期给品牌手机设计生产手机壳,后来做银饰礼品市场,一路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命运在他娶了远达地产老总的独女之后给他开了速通模式,很快就有了金湾珠宝集团。
这段婚姻在第七年终结,并且很快就再婚,资料显示他的第二任妻子叫乔莉芩,原来是他的秘书,除此之外没有过多介绍,甚至连照片都没有公开。
赵景和知道,这是戚悦棠的母亲,他们只在视频里见过面,乔女士对他不是很满意。
他继续点进戚盛屿的母亲盛舒颜女士的人物百科,这一看不得了,看完盛女士离婚后的创业之路,又点进了她关联的父亲盛光远,看完远达地产和盛总的介绍之后,又点进了他关联的侄子盛邺,那是盛氏集团的董事长,看完接着点进盛氏现任CEO盛明菱的词条,显示的关联人物是她的丈夫温见善,介绍是温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关联的姻亲是裴氏……
枝枝蔓蔓,盘根错节,容城有头有脸的几个大企业,经由姻亲这个词被串到了一起。
赵景和觉得自己看得都快要长脑子了,下意识就想拍拍戚悦棠,跟她说你哥真牛逼,结果拍了个空。
这才反应过来,不对,他不是来吃瓜的啊!
紧接着发现,他没有从网络信息和AI哥那里得到任何关于戚盛屿为人的评价……
也不对,还是有点的。
资料显示戚盛屿在三年前接班,接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对集团中层的人事进行了调整,问就是要降本增效,AI在这里的描述很有意思:
【这次人员精简引起了部分老员工的不满,认为其作风强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7302|182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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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卸磨杀驴之嫌。】
他超好奇的,立刻让AI哥查一下被“调整”了的老员工都有谁,其中一个叫乔照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资料显示这人之前是远达物业的总经理,现在是恒信实业的总经理,emm……
他没记错的话,远达地产应该是棠棠她哥外祖家远达地产那边的吧?这个姓……真的只是巧合?
还有,哇,以前他们开团过的那些亚克力和塑料制品,什么挂件啊手机壳啊,代工厂就是恒信实业,原来就是金湾珠宝集团的子公司之一。
好好好,我会给我女朋友打一辈子工,谁也休想动摇我大总管的位置!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跟戚悦棠讨论,可看到进门的一行三人,所有的话又都卡在了喉咙,最后浓缩成一句明显透着拘束的:“戚总,幸会。”
按理说,妹妹的男朋友,可以叫他一声哥,那样显得亲近点。
但戚盛屿明显没有这个打算,淡定地应下这声称呼,温声道谢:“麻烦你久等。”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奶茶袋子放到桌上,“虞小姐请客。”
赵景和看向虞知微,脸上神色变得轻松许多,他笑着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说完顿了一下,没等虞知微回答,他就改口:“准确地说,是很久没有在现实中见面了。”
虞知微每次直播的时间都是下午,在英国正好是上午,要是他们休息或者没课,戚悦棠总要打开她的直播间,把它当电视看,他们又住在一起,赵景和当然也会看到。
他还调侃道:“虞老板以后多多关照。”
“戚总在这儿,我可不敢越俎代庖。”虞知微笑笑,半是揶揄半是提醒,“你可别抱错大腿。”
“这年头谁还嫌大腿多么。”赵景和边应她的话,边招呼大家入座。
正想将戚盛屿让到主位,就见他拉开了手边的椅子,冲虞知微示意一下。
虞知微道了声谢坐下,戚盛屿紧随其后,在和她隔了一张椅子的位置落座。
赵景和见状看向戚悦棠,戚悦棠对他微微一摇头,随即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主位上,一边擦手一边问赵景和:“菜点了吗?”
“点了,我让他们现在上?”赵景和点头应道。
虞知微一边烫着碗筷,一边问赵景和跑手续跑得怎么样、装修方案定了没有之类跟工作有关的问题,等开始上菜,又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以前的一些同学和校友。
这样的八卦戚盛屿也是说不上什么的,他全程都安静地低头吃饭,充当一个沉默的听众。
听到虞知微吐槽她们班以前某个同学结婚,找她买五金,结果上来就让她便宜点,“批发市场都已经是这个价了,她还让我便宜点,我说不行啊,我拿货也是要给工费的啊,一克就赚几块钱,她还说我都赚这么多了怎么还这么小气,真是服了。”
戚盛屿忍不住抬头侧脸看过去,看见她无语到顶点时忍不住翻白眼的小动作,忽然觉得她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这顿饭就在这样的氛围里结束,时间不早,而且戚悦棠回国后又不会再走,以后有的是相聚机会,于是几人很快就结账离开了饭店。
出门的时候,被店员叫住,说调研一下他们的用餐体验。
虞知微和戚悦棠对视一眼,随后笑眯眯道:“蛮好,你们这儿环境很不错。”
店员不是本地人,没听出言外之意,笑着道了声谢,还送了他们一盒小饼干。
戚盛屿见状,立刻抿住嘴唇防止自己笑出来——这是实在没得可夸才会说的话。
一行人出了饭店往街口走,很快就到了停车场。
戚盛屿这时终于有说话的机会,同他们道别,上了自己的车,安全带刚系好,忽然听到一阵车窗被敲响的笃笃声。
他抬头一看,见外面是虞知微,便按下车窗,疑惑道:“虞小姐还有别的事?”
7. 第七章
“戚总。”虞知微在车窗外微微弯腰,手还轻按在平口吊带的衣领,笑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讲。”
戚盛屿一愣,立刻伸手去解安全带,“请问是什么事?”
看他要下车,虞知微连忙拦道:“两句话的事,戚总快别客气。”
她语速很快,声音像珠子噼里啪啦掉在了瓷盘里,听起来干脆又利落。
“我给棠棠的那个吊坠,是找你们万景的陈孟师傅做的,下午在棠棠那儿的时候,听你们话里的意思,另外两块绣片也是想找本家的师傅做镶嵌,如果愿意的话,不妨找一下陈师傅,他对处理这个绣片有经验。”
说完像是经过纠结一般,顿了顿才继续:“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需要那一件的设计图纸的话,您可以让人联系我。”
她其实很想说得直白一点,出售图纸,带价来。
但是他是戚悦棠的哥哥,算半个熟人,她就不好意思说得这么直接了,担心那样说了会让他觉得自己故意死要钱。
说实话,她还是挺把戚悦棠这个朋友放在心上的。
幸好戚盛屿听懂了,闻言淡定地点点头,回答道:“我们会开会研究,有需要的话,我会让我的秘书联系你。”
虞知微不由得松口气,笑着应好,最后道:“戚总开车一路小心。”
声音听起来轻快极了,甚至给戚盛屿一种花瓣在夜色里飘落到地面上时的轻盈感。
“你也是。”他也点点头,看着她直起腰往自己的车走去了,这才重新系好安全带,将车窗升起来。
一天就这样结束,虞知微回到她居住的景和佳苑小区,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
小区在瑶光新天地后面,距离金湾的珠宝交易中心很近,骑自行车也不过二十来分钟,从九楼的阳台看出去,能看到远处金湾珠宝大厦外立面上整夜不灭的灯。
那是金湾珠宝集团的总部,有三十二层高,虞知微想起来听过的小道消息,说三十二层这个高度,是金湾珠宝的老板找大师算过之后才定的,原本打算修三十八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不……改天问问棠棠?
念头刚在脑海里浮现,就听见一道斥骂声响起:“不可能!我绝不允许,我不可能答应她进这个门,你要跟她结婚可以,要么我们断绝母子关系,你滚出我的房子,要么你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妈耶,又吵起来了,虞知微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抬手揉揉耳朵。
这是同单元六楼的邻居,家里的独生子谈了个离异带孩的女朋友,父母觉得女方配不上自家门楣,死活不肯同意,女方那边又催着结婚,夹在中间的那个日渐暴躁,邻居们这半年来是眼看着他们家战争升级,从小声争执到大声暴吵,中间隔着摔桌子摔凳,最后一定是以摔门完结。
虞知微多少次在心里嘀咕,这女的也是死脑筋,都结过一次婚了,怎么还这么着急忙慌想往回钻,谈恋爱不好么,好的时候睡一觉,不好了拍拍屁股分手走人,多爽。
结婚有什么好的,她撇撇嘴,转身从阳台回去,顺手把窗户关紧,隔绝噪音,也防止冷气外泄。
但这时脑海里又突然闪过在电梯里看到的戚盛屿宽肩窄腰的背影,以及那条后来让她觉得尴尬的信息。
她发誓,发这条信息的时候,绝对是真情实感的感慨,要不是那是戚悦棠的哥哥……
罪过罪过,她连忙住脑,弯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给外婆梁穗敏拨了个视频电话。
老太太虽然已经七十五高龄,但很爱熬夜,每天不到十二点绝不睡觉,视频一接通,虞知微就听到一阵哭声,仔细一听,是电视剧的剧情。
“都这么晚了,您还在看电视呐?”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早点睡啊?我妈和外公呢?”
“他们先睡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答应道,反过来问她,“你怎么不早点睡?”
虞知微嘿嘿一笑:“出去吃饭才回来嘛。”
“约会吗?”老太太好奇地八卦。
虞知微摇头,“不是,朋友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就是让您和我妈帮我做绣片拿去做首饰送给她的那个。”
没八卦听,老太太就不感兴趣了,哦一声问道:“下个星期中秋节,你回不回来吃饭?”
“当然回,中秋那天市场会早一点关门的啦。”
一般在清明、中元、中秋和冬至这种重要的传统节日,市场虽然白天也照常开门,但都会早早休市,下午四点左右大家就开始收档了,赶着回家过节。
不过虞知微还是提议:“饭就出去吃嘛,难得过节,在家里做太麻烦了。”
老太太爽快地答应了,问她:“你想吃白莲蓉双黄月还是金腿五仁月啊?家里都有,到时候给你拿。”
虞知微憋了一下:“……可以都不要吗?我不想吃……吃了会胖很多的。”
“我和你外公都不能吃,太腻啦,只有你和你妈能吃,不吃就浪费咯。”老太太叹气,说感觉端午的粽子才刚吃完没几天呢,又到要消耗月饼的时候了。
虞知微给她支招拿去送人,绣坊的绣娘和学生啊,负责绣坊那条街的环卫工人啊,反正随便送嘛。
祖孙俩嘀嘀咕咕聊了好半天,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虞知微其实有察觉到外婆似乎有别的事想说,但欲言又止,仿佛没想好该不该说、怎么说。
于是她便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仍旧讲着那些琐事,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十二点,便赶紧催促老太太快点去休息。
但是让外婆欲言又止的事,第二天她就知道是什么了。
市场九点开始营业,虞知微当然不可能九点才到,她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柜台,简单整理一下柜子,擦一下柜台的玻璃,接着打开电脑整理订单。
罗莉在旁边一边整理摆货盘,一边跟她汇报哪款哪款没货了,哪款哪款老也没人看,虞知微一心二用,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往备忘录里打字。
忙忙碌碌到九点整,开始来客人了。
罗莉拿镯子给客人试,她就在旁边开始打包出货,绿丝绒的看货盘里躺着一支精致的单凤步摇,凤凰振翅欲飞,身上的翎羽纤毫毕现,口中垂下灵动的流苏,流苏的中间有一朵精致的金莲,金莲下方的流苏分做五股,尾端坠着小小的金珠,晃动时能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
凤钗吸引了客人的注意,凑过来好奇地打听这要多少钱,虞知微一边回答,一边忙着拍照给客人确认信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包。
应客人要求,包装盒更换为品牌的盒子——在市场里很容易就能买到,多数是为了送礼,或者订婚仪式上用来展示。
忙活半天将今天要出的单都打包好,有代购来拿货,是个合作了两年的大代购,一次性扫走三斤货,虞知微眉开眼笑地送走她,立刻拍拍罗莉肩膀:“我去展厅看货,客人有需要你发照片给我,我顺便先订好。”
周日的展厅可以看货订货,但出不了货,她这会儿去看,通常是为了第二天周一发货能快一点。
她开保险柜拿用来置换的板料,罗莉闻言立刻道:“正好,这位客人说想要一支蝴蝶钗。”
虞知微闻言连忙过来询问客人有没有具体的心仪款式。
临近中秋国庆,生意十分火爆,虞知微这次直接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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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斤的货,把之前囤的板料都用完了,她心里有种兜里没粮的不安。
回来正好是中午饭点,大家都去吃饭了,没几个客人在逛,虞知微一边拿过外卖,一边跟罗莉说话:“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去买点板料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这个词就很灵性。
罗莉心里一咯噔,赶紧问:“姐,你是觉得金价要涨了?”
“长期看肯定要涨的啊,今天多少?四七四,你再看年初,四百二,去年三百多,根本就没跌过,顶多回调几块,趋势还是涨。”虞知微叹气,“我觉得冲破五百大关是迟早的事。”
所以她才会现在囤料,能囤点是点。
“可恨我不是土豪,不然我囤个百八十斤的,就能躺个一年半载了。”
罗莉被她这玩笑话逗乐,决定一会儿自己也买点投资金存起来,守着柜台,就有这点便利。
匆匆吃过饭,虞知微扔垃圾的时候顺便去买了两杯柠檬茶,回来后把其中一杯递给罗莉,然后让她从柜子里把自己的包拿过来。
正是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周围柜台的客人也不多,大家还分得出时间来闲聊,对面G052A柜台的安姐眼尖,立刻发现虞知微背的包以前没见过。
笑着问她:“买新包啦?”
“没有没有,朋友送的旧包。”虞知微连忙摆手,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先出去拿料,你们忙。”
她习惯去对面金湾壹号的负一层拿料,那边是整个市场板料交易最集中的地方,几乎所有国内一线黄金精炼厂以及众多大型板料批发商都在这里设立了销售中心或者办事处。
虞知微最常拿料就是在万景,早就跟这边的工作人员混熟了,不然她也不会那么顺利就请到陈孟师傅来做镶嵌了。
顶流工厂的大师傅不是那么好请的,虽然工厂不禁止他们接私活,但多数时候他们都很爱惜羽毛,也不缺这点钱,没熟人牵线根本勾兑不上。
“鹏哥,我来拿点板料。”虞知微一面笑眯眯地打招呼,一面将顺路带过来的饮料递过去。
在柜台后面打游戏的中年男人闻声放下手机,起身接过袋子,一面说着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的客气话,一面问她:“这次要多少啊?”
“一千五百克?”虞知微说完犹豫一下,咬咬牙,“算了,还是两千克吧,我今天订货刚好用了这么多,补上。”
“一百克一条的怎么样?还是要五百?”鹏哥问道,给她开单。
“不要那么麻烦了,给我两块一千克的金砖就行。”虞知微叹口气,“搞不好过两天还得来。”
“生意不错吧?”鹏哥笑嘻嘻道,“我看你直播每次人都不少呢。”
“看热闹的多啦。”虞知微笑着叹口气,“不过最近生意确实不错,旺季嘛。”
说话间单子已经开好,虞知微转账过去结账,几句话之间,就花了近百万。
接着是等提货,没多久便拿到了,她用黑色塑料袋一裹,往戚悦棠给她的那个speedy包里一塞。
“鹏哥,我先走了啊,改天请你们喝茶。”
“慢走啊,要不要让人送一下你啊?”
“不用不用,你们忙,改天聊。”
在做这行之前,虞知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一天花掉上百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习惯以后,她只想说,什么黄白之物什么铜臭,太香了。
她就这么背着两大块金砖,慢悠悠地往柜台走。
离着自家柜台还有几十米远,她就看见柜台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愣了一下,旋即加快脚步。
“妈,大下午的,你怎么跑这来了?”
8. 第八章(捉虫)
曾蜜枝生着一张温柔的美人脸,眉眼恬淡柔和,透着温和的慈爱,穿着月白旗袍的身形窈窕高挑,端庄又优雅。
这样的仪态气质,根本看不出她已经年过五旬,但作为女儿,虞知微很清楚,这样温柔的眼神下藏着如何执拗的一颗心。
她要是认定一件事,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天这么热,又是周末,你不在家休息啊?”虞知微叹口气问道。
“上午约了人喝早茶,中午才散,顺便过来看看你。”曾蜜枝笑眯眯地应道,柔声细语的,语速也有点慢,“另外还有件事跟你说。”
虞知微没多想,一面将包塞进柜子里的保险箱锁起来,一面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摆弄着另一部手机,差不多到时间开直播了。
曾蜜枝站在她旁边,胳膊搭在柜台上,闻言声音刻意压低少许:“你奶奶生病了,你姑姑给我打电话,说希望你去看看她。”
虞知微摆弄手机支架的动作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哦了声:“是么?什么时候病的?”
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着急或者关切,只有好奇,仿佛听到了一个没什么来往的普通亲戚的近况。
就差说句那太可惜了。
但曾蜜枝一点都不觉得女儿态度冷淡,或者有什么不应该,甚至有些愧疚。
因为她会如此,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曾蜜枝出生在一个十分富足的家庭,她出生时,父亲曾弘闻已经是容城财经大学的老师,母亲梁穗敏在广绣领域也小有名气,作品已经作为外事礼物赠送给国外友人了。
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女,周围人家都两个三个的生,以多子多福为荣,只有曾家既只有她一个,又是女儿。
很多人都劝:“你们还是再生一个吧,就算没有儿子,两个女儿也好,独木难支。”
但都被曾弘闻和梁穗敏两口子笑笑敷衍过去了,他们对女儿曾蜜枝的关切近乎于溺爱,要星星不给月亮,连小时候不想去上学也可以,他们会带着她去上班的地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她。
这样养大的小孩,肯定是有点问题的,不管她表现得多么礼貌谦逊、明理懂事。
他们是一直到曾蜜枝结婚当了妈妈以后,才意识到这点。
曾蜜枝大学毕业,该结婚了,曾弘闻觉得与其让她找一个自己不认识、不知道什么人品秉性的女婿,还不如在自己的学生里找,起码知根知底。
而且又是大学生,那会儿的大学生多稀罕,毕业出来人人都有好前途。
于是他精挑细选,介绍女儿跟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虞城认识,男帅女靓的两个小年轻很快就看对眼暧昧起来,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干柴烈火噼里啪啦一烧,没过多久,曾蜜枝怀孕了。
大人当然是生气的,未婚先孕这种事哪怕放在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的当下,也还是会被人蛐蛐两句,更何况在当时。
但幸好本来就是以结婚为目的,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赶紧把婚礼办了,大被一盖,就勉强遮掩过去了。
当时的虞城早就毕业工作好几年,原本只是财大经济学院一个普通讲师,和曾蜜枝在一起之后,他的项目资源立刻变好起来,到女儿虞知微两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当时财大经济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原本一切都很好,曾弘闻和梁穗敏都觉得这个女婿挑的很不错,既有前途,又顾家,不上班不出差的时候都会在家,帮忙做做家务带带孩子,邻居笑话他是个女儿奴,他就说,一来这是自己亲生的,疼爱才是应该,二来岳父大人以身作则,他当然要见贤思齐,第三则是妻子为了这个孩子差点死掉,他看到孩子就忍不住想到妻子,会心疼。
那段时间似乎是他和曾蜜枝夫妻感情最好的时候,少年夫妻,甜蜜和谐,家里家外都那么圆满,让人称羡。
直到虞知微六岁生日过后的某一天,曾蜜枝接接了虞知微放学回来,在门口碰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说是有事来找虞老师的,曾蜜枝没多想,放了对方进家门。
进了门对方咕咚一下给她跪下了,求她可怜可怜孩子,孩子才一岁,不能没有爸爸。
虞知微后来长大,每每听到情窦初开的女孩们幻想自己喜欢的男生类型,都会想起这一天。
她关于爱情或者婚姻的憧憬和期待,在六岁这一年,就已经碎在了这个叫凌佳盈的女人的膝盖下,和母亲苍白惊惶的脸色里。
曾弘闻和梁穗敏老两口很快赶到,第一时间逼问虞城,从他的交代里,大家知道了这个女人叫凌佳盈,原来也是财大的学生,因为毕业论文和虞城认识,并且逐渐产生暧昧,那时正是曾蜜枝的孕晚期。
曾蜜枝生产时很凶险,发生了羊水栓塞,幸好妇幼的徐苏云教授经验丰富又技术高超,虽然摘了子宫,但人总归是保住了。
可毕竟是吃了大苦头,她需要休养,虞知微小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带的小孩,哪怕有保姆搭把手,她也要受累。
于是就在她忙于养好身体和照顾孩子的时候,虞城和凌佳盈越过雷池,成了一对露水夫妻。
他向曾蜜枝提出离婚,只要她答应,他可以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按理说最好就是答应,毕竟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老两口也是这么觉得,劝着女儿还是算了,姻缘这种事,强求不来。
曾蜜枝从没有过的浑劲这时突然上头,坚决不同意,不管怎么说就不同意,她甚至威胁虞城,要是他敢离婚,她就抱着女儿去死,让他虞大教授身败名裂。
虞城一时无法,只好就这么拖着,旷日持久的争吵就此开始,在虞知微的记忆里,整个小学时代都伴随着父母的争吵,那时虞城隔三差五还会回一次家,但只要回来就是争吵。
她问过曾蜜枝:“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曾蜜枝的理由一开始是说:“我不想你没有爸爸,没有爸爸的小孩会被别人笑话。”
虞知微说她不需要,她宁可被别人笑话,也不要妈妈不高兴,妈妈不高兴,外公外婆就会很担心,家里会很压抑。
所以后来曾蜜枝就跟她说了实话:“只要他过得不好,他痛苦,我就高兴,我要拖着他,拖到他死,让他的心肝宝贝永远是见不得人的小三和私生女。”
无法隐藏的丑事,必然被发觉,邻居们都知道,她也觉得无所谓。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但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解气的惩罚了。
再后来,虞城就彻底不回来了,父女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相处的情分,只是每年过年,她还是会在外公外婆的催促下,去老家看看爷爷奶奶,尽一下孙辈的本分,毕竟两位老人当年也曾维护过她和曾蜜枝,把虞城狠狠打了好几顿。
虽然不知道是真的觉得他不对、丢人,还是想着我已经打了你们不准再为难我孩子了哦,嗐,论迹不论心。
二老大概心里实在有愧,一直对虞知微都不错,她考上大学的时候,老爷子还特地给她汇了五万块钱,说给孙女上学用,还特地表示,只有她有。
五万块,对于一辈子都在农村的老人来说,是一笔很不小的数目了,尽管他们的儿子已经是知名教授,赚得不少,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还是那句话,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曾蜜枝想到这里,轻轻叹口气,“说是上个月有天夜里起来去卫生间,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头,脑震荡加脑出血,前几天才回家,住了快一个月的院。”
“你要是有空,还是去看看她吧,毕竟是你奶奶,也就一个奶奶。”曾蜜枝温声劝道。
虽然她恨虞城恨到了骨子里,但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很多东西她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学会,尤其是处理这段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婚姻,以及和这段婚姻有关的人之间的关系。
虞知微撇撇嘴,心里不知道第几次吐槽她妈真是傻瓜,嘟囔道:“她又不止我一个孙女。”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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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蜜枝语气瞬间变回淡淡,“我们不要和别人一样,你那样做,和她就是一样层次的了,她怎么比得上你。”
虞知微沉默片刻,忽然想到昨晚和外婆视频时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外公外婆知道吗?”
“知道,你姑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好也在。”曾蜜枝说完,又轻哼一声,“不过你要是不想去或者没空就算了,你又不是医生,去看了她也不会好一点。”
虞知微叹口气,嗯了声:“知道啦,要是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说完立刻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开一下直播,妈你要帮忙接待一下客人吗?”
“可以呀,可以。”曾蜜枝立刻答应,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们微微辛苦啦。”
虞知微哈哈干笑两声,往旁边一躲:“发型乱了怎么办。”
下午两点半,客人又开始多了,虞知微打开直播软件,登录金缕坊的账号,开始今天的直播。
直播刚开始,就有观众进来了,一看还都是熟人,虞知微连忙跟大家打招呼:“小林姐妹下午好,凉凉不是雪姐妹下午好,柚子花姐妹下午好……”
她一边碎碎念打招呼,一边还要调整镜头,“柚子花姐妹你订的那个花丝葫芦和羽毛吊坠昨天就发货了哦,记得查收。”
屏幕上昵称叫柚子花的客人回了句:【好的好的[ok]】
她接着说葫芦是要送给婆婆的六十大寿礼物,羽毛吊坠是给自己的,另一位熟客就说:【对婆婆这么好啊,你婆婆肯定对你也不错,不像我家那个老坑,天天想找我麻烦[无语]】
大家就这么在屏幕上聊了起来,都是吐槽公婆奇葩操作的,不许小夫妻卧室门落锁、公公洗了澡穿着裤衩就出来了、吃了晚饭后不舒服就非要说是儿媳妇给她下毒了,等等。
虞知微一声不吭,看得津津有味,搞得后面进来的朋友都好奇:【主播不在吗?】
“在的在的,这不是看姐妹们聊天有意思么,她们聊婆媳公媳矛盾我又插不上嘴。”虞知微开玩笑,“只能先多听多看,积累经验了。”
【柚子花:虽然我公婆都挺好的,但我还是得说,不要轻易结婚不要轻易结婚不要轻易结婚!】
简直是过来人在用血泪教训发出呐喊。
虞知微有些忍俊不禁,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受教了,嗯……我们来过几个款吧,好歹我这儿也是个卖货的直播间呢,今天周末,金湾这边人特别多……前天在楼上万景的展厅拿的一批新货,我们一起看看啊,看,这个龟甲转运珠,它叫富甲一方……”
边聊边帮客人介绍款式,没一会儿,曾蜜枝喊她:“微微,这边客人要万足金的,咱们有吗?”
“四个9啊?”虞知微忙抬头,“投资金条咯,今天是999.9的,首饰没有,首饰都是三个9或者只有足金标的,放心,打了足金标的肯定都是足金的。”
这边一个接一个地开单,线上线下两开花,另一边,戚盛屿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穿过位于容江江畔的雅园别墅区的大门,停在一幢外立面黑白双色的联排别墅门前。
家里一直照顾母亲盛舒颜的保姆马姐迎了出来,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阿屿回来啦,你妈妈午睡刚起来,正要吃下午茶呢,你回来得巧。”
接着探头招呼后面的司机林风:“小林赶紧,来给我帮忙。”
林风是戚盛屿外祖父安排的人,他的父亲是马姐的同事,从小就看着他长大,闻言立刻小跑着跟上去。
戚盛屿从南边的入户花园进门,刚进去,就见盛舒颜披头散发地坐在餐桌边喝红酒,跟个慵懒的金毛狮王似的。
扭头懒洋洋地问他:“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我啊?”
“有点好东西,拿来给你看看。”戚盛屿温声应道,将手里提着的袋子往桌上一放。
没等盛舒颜问是什么,他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酒红色的丝绒首饰盒,盒子正中是烫金的“金缕坊”三个字。
9. 第九章
“什么好东西?”盛舒颜有些好奇,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质感非常一般的首饰盒,“金缕坊?没听说过。”
她语气淡淡,看向戚盛屿的目光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你哪儿找来的什么东西?”
盛舒颜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周末的时候来她这边,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妈妈,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结果一看,好么,辣条,学校门口五毛钱一包的香辣棒。
孩子平时被管得严,从来不准他吃垃圾食品,所以也没什么见识,帮了同学一个小忙,同学请他吃零食,塞给他两包香辣棒,小家伙躲起来偷偷开了一包,一根接一根简直欲罢不能。
剩下一包就忍着不吃了,想要带给妈妈。
那天盛舒颜和他一起分享掉那包辣条,然后带他出门,直奔路边的小卖部,进门就把他一推,大方道,去吧,想吃什么自己拿,妈妈请客。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可盛舒颜想起来还是想笑,忍不住调侃他:“不会里面放着两包辣条吧?”
戚盛屿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嗔怪:“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那都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好不好!现在谁还吃辣条啊!
他抿抿唇,忽略掉母亲揶揄的目光,声音继续淡定:“是悦棠的朋友送给她的毕业礼物,托我送去再加工,这之前拿给你看看。”
“我记得舒颜服饰以前做过一个系列成衣是用了广绣?”他看向盛舒颜,示意她打开盒子看看再说。
盛舒颜一愣,脸上的揶揄立刻收拢,点点头:“四年前,差不多有五年了,有一个新中式定制系列是大面积采用广绣的,二三十位绣娘日夜赶工,花了好几个月才把要用的图案绣完,太费劲了。”
那次除了广绣,还用到非遗棉花画、手工珠绣等等非遗工艺,成品非常好看,在秀场上大放异彩,但也是真的脱一层皮,所以这个系列至今只做高定。
不是不想量产,是完全无法量产。
“这个比成衣的绣片更难做,是微缩广绣。”戚盛屿听了就说。
盛舒颜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兴趣,放下酒杯就打开首饰盒。
动作太快,心理准备没完全做好,盖子打开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就被躺在绒布正中的吊坠撞了一下。
海棠花窗外一支褐色枝干歪斜,菱形的绿叶衬托着小小的五瓣白花,花瓣栩栩如生,连树叶边缘的锯齿都那么纤毫毕现,像被窗格框住的一隅春色,清新动人,又生机勃勃。
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从窗格之间探出手去,接住一片看着快要掉落的花瓣。
可是一伸手,金属冰凉的质感就让她回过神来了,发现窗格后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镜片。
盛舒颜啧了声,饶有兴致地问:“哪儿来的?”
戚盛屿刚要回答,就听她说:“我是问,悦棠的朋友从哪儿找来的?”
原来是问这个,戚盛屿哦了声:“说是让家里的长辈帮忙做的,镶嵌是找的万景厂里的师傅接的私活。”
他指指旁边的小盒子,“我得让人去找那位师傅,把这两枚绣片做密封镶嵌,否则不好保存。”
他边说边指点着让盛舒颜打开手里的吊坠,“本来是做了可更换的设计,但那天我们看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容易加速绣片氧化和老化,更换的过程中也可能造成损坏,那样太可惜。”
盛舒颜边听边点头,拿起那个小盒子,一看,发现是水晶的,手感跟吊坠上镶嵌的一样。
她放下盒子,从餐桌下方的抽屉里掏出一双白手套,还拿出把镊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绣片夹起来,对着光欣赏。
马姐这时过来了,端过来两碗冰镇过的香芋椰汁西米露,还有蛋挞、蒜香烤翅和迷你黄油曲奇饼。
摆桌子的时候,她还关切地对戚盛屿道:“你都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又问他:“最近工作忙不忙?”
“一般。”戚盛屿有些温吞地应道,小心地将东西挪得离盛舒颜远一点。
盛舒颜将两枚绣片都看过,又小心放回去,合上盖子,放回首饰盒里。
一边摘手套一边对戚盛屿道:“这绣片的图案风格看着像梁派的,悦棠那朋友家里长辈,是不是学的梁派绣法,或者干脆就是梁氏广绣坊的绣娘?”
嗯……她记得梁老师家里有个孙女,不会这么巧吧?
可惜梁老师和两位曾老师都不爱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私生活,尤其是家里孩子的照片,一次也没见发过,不然还能让阿屿认认是不是同一个人。
同样的,戚盛屿和虞知微只见过一面,能知道对方家里长辈是广绣传人都是她和戚悦棠说多了,哪儿知道更具体的呢。
“只知道是姓虞,家里妈妈和外婆都是广绣传人。”
听了他的话,盛舒颜笑着道:“是跟梁氏广绣坊的梁老师很像,她也是把衣钵传给了女儿,不过她们绣坊还有好些绣娘呢,有的也是母女两代做同行,而且广绣传承人不是只有一家。”
戚盛屿边听边低头吃着碗里的西米露,等她说完了才嗯声道:“所以我没有打听这些事。”
在他看来是没有必要的,他又不跟虞知微的家人打交道。
盛舒颜不意外他的想法,他一贯性格如此,对于别人的事,说了他就认真听着记着,可要是对方不主动说,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主动问哪怕一句。
分寸感和边界感直接拉满。
况且戚理衡那个老登现在有点想养老的意思,由他主持着整个集团的大小事务,人多事杂,对妹妹的朋友不可能、也不应该这么八卦上心。
“那你拿过来……”她有些纳闷地皱皱眉,“就是给我看看?”
戚盛屿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在筹备琳珑明年开春要发布的第一季新品,您觉得,这款吊坠送到您面前,您会想拥有吗?”
琳珑珠宝是金湾珠宝集团新成立的子公司,定位就是主攻非遗与高纯度黄金相结合的高端线,这就意味着它要好看,要稀少,要能保值。
当然,也会像其他大家耳熟能详的奢侈品那样,昂贵。
这年头国潮时兴,调性相似的品牌早就有了,金湾开琳珑这条线,纯纯是跑去分别人的蛋糕。
能不能将蛋糕吃到嘴,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不过琳珑最大的优势,就是背靠金湾,有万景这个业内头部工厂给它代工,质量也好,交付时间也罢,都更有保证。
自家的单子肯定排前面嘛,对吧,就这么有底气。
盛舒颜听了戚盛屿一句话,就知道他怎么想,“你想把这件作为第一季的首发?来得及吗?”
“还有四五个月,当然来得及。”戚盛屿点点头,接着道,“不过这要建立在,设计图纸顺利买下版权,并且原作者能同意我们商业化的前提下,不然就只能到下一季了。”
意思是广绣这个元素非得用呗,不过盛舒颜觉得他的语序有点不对,“你买版权不就是要用来商业化的意思?”
“不是,虞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我要给悦棠镶同款的吊坠,可以找她谈设计图的事。”戚盛屿摇摇头,“我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自己的作品用作商用,毕竟是特地为悦棠设计的礼物。”
“这个我们会再详谈。”他说着也看一眼母亲,伸手拿过一枚蛋挞,“我今天过来,还有另一件事想拜托您,嗯……能不能给我引荐一下当时跟您合作的广绣师傅?”
盛舒颜这才恍然大悟,吐槽道:“你这燕国地图也太长了,为什么不直接说,跟你妈还这么拐弯抹角啊?”
戚盛屿有些不好意思:“……找人帮忙总得有个完整的理由。”
不管是别人,还是亲妈,他觉得都是一样的。
“这要等你汪叔叔回来,让他带你去跟曾老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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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饭。”盛舒颜说完,见他满脸疑惑,便解释道,“是梁老师的爱人,他跟你汪叔叔是忘年交,玩得好,天天一起去钓鱼,通过曾老师去认识梁老师会比较快,这叫先生外交。”
戚盛屿:“……”我汪叔才四十多岁,怎么就染上钓鱼了?
汪靖平是盛舒颜的现任丈夫,比她小了一轮,在她和戚理衡离婚三年后因为业务关系互相认识,那时候他才刚大学毕业,对她一口一个姐叫得恭恭敬敬。
但后来就变成了他传授给戚盛屿的:“年下叫姐,心都是野的,你谨记。”
记个屁,戚盛屿当时被他带去村里吃席,只顾着好奇和沉浸式体验农村流水席的博大精深,只记得那天的龙虾真新鲜。
他和盛舒颜结婚时才二十六岁,戚盛屿也才初中,觉得自己生不出这么个好大儿,就跟他商量:“咱们单论行不行,你是我弟,我是你哥?”
戚盛屿对这个神经大条跳脱的社交恐怖分子后爸无可奈何,当时也不是特别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那之后每年暑假他从国外回来,汪靖平带他去玩,跟人介绍他都是:“这是我们家弟弟。”
他原来给盛舒颜当副手,这几年公司发展平稳,他觉得自己在不在都行,索性辞职回家当全职丈夫。
他和盛舒颜也没要孩子,刚结婚那时候被家里催,他就大剌剌地跟父母说自己生不了。
明知道大概率是假的,又没人敢赌最后那一分真的可能,不好多说怕刺痛他的自尊心,拖了几年就没人再提了。
结果这人今年过了四十五岁生日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对着戚盛屿喊儿子,美名其曰男人都这样,爱给兄弟当爸爸。
戚盛屿习惯了他的脾气,也没拒绝,叫就叫呗,又不会少块肉,倒是戚理衡偶然听到,还不高兴了几天。
“他去哪儿了?”戚盛屿问道。
“跟摄影师朋友去新疆拍视频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盛舒颜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人未到声已至:“姐姐,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戚盛屿:“……”我该走了:)
等跟汪靖平说好过两天就带他去拜访曾老师,他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盛舒颜家,路上问戚悦棠要了虞知微的微信号。
虞知微今天下午的直播已经持续两个小时,最后有客人要看一款紫藤花的手镯,她面前的盘子里没有,便转身招呼曾蜜枝:“妈,帮我拿两支紫藤花开那款手镯,要二十五克到三十克的。”
曾蜜枝过来的时候,镜头正好扫到她身上,有眼尖的观众立刻问虞知微:【微微,阿姨戴的葫芦是哪款啊?】
虞知微看到这条留言,扭头去看曾蜜枝,仔细看了一眼才说:“是爬藤葫芦,万景的展厅这个月上的新品,后面紫荆应该会上柜。”
她说完问曾蜜枝借了项链过来,凑近镜头给大家看细节。
当即就有客人说想要,可惜柜台没有现货,虞知微只好让她们先下单,说明天去展厅给她们出货。
刚说完这事,就看到顶着“棠棠糖糖糖”这个昵称的戚悦棠进了直播间,先送一个特效比较大的礼物,屏幕上绽开一大朵烟花,然后发言:【微微,看一下手机,通过一下我哥的好友,他加你了。】
虞知微先是一愣,戚总加她干嘛?
旋即反应过来,应该是为了设计图的事,当即应了声好,同大家道别下了直播,这才打开自己的私人手机看信息。
通讯录的位置多了一个鲜红的①,点开就看到有一个新的朋友。
再点进去,就是戚盛屿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写得像一封信:【虞知微女士台鉴:我是戚盛屿,现诚挚希望与您探讨在设计图纸版权方面的合作可能性,不知您近期是否方便简短沟通?期待您的回复。】
虞知微:“……”我觉得这段验证信息更适合出现在我的工作邮箱:)
10.第十章
虞知微没有立刻通过戚盛屿的好友申请,而是先截图发给戚悦棠。
跟她大声蛐蛐:【你哥平时私底下跟你也这么一本正经吗[费解]】
戚悦棠:【[捂脸]我哥性格确实有时候比较……但他绝对是好人!不会坑你的!】
虞知微倒是不怕戚盛屿会坑她,因为没必要,也不划算,就算那个吊坠很漂亮很惊艳,可也没到绝无仅有的地步,不是非它不可的。
戚盛屿是一个生意人,而且是一个聪明的生意人,不会做这种得罪她又没多少收益的事。
她跟戚悦棠插科打诨两句,通过了戚盛屿的好友申请,并且发过去一句规规矩矩的:【戚总下午好。】
戚盛屿回复很快:【虞小姐下午好,请问您是方便线上还是线下进行洽谈?】
倒是没有任何拐弯抹角,上来就直奔主题,虞知微心里嘀咕,不知道他是性格使然,还是觉得她是个菜鸟,怕说多了她听不懂。
她想了想,发过去自己的电话号码:【我们电话聊?】
戚盛屿说好,还约了时间:【我会在十分钟后给您电话,希望到时候能听到您的心理价位。】
说白了就是,我知道是有点着急了,但我确实很急,所以只能给你十分钟,你可以用这十分钟来想一下你这张图纸想卖多少钱。
虞知微看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叹口气,笑起来。
曾蜜枝正看着她,见状颇为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虞知微摇摇头,“有个合作要谈,我……”
她顿了顿,扭头往柜台外看一眼,才继续道:“一会儿有电话,我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人家谈事情,待会儿我们收工了去吃烤肉好不好?”
曾蜜枝点点头,笑眯眯道:“叫上莉莉一起?”
她跟罗莉还蛮聊得来,虞知微也高兴她有人一起说说话,当即便答应道:“你们看看吃哪家,发链接给我。”
说完拿着手机就起身出了柜台,要去楼上一楼或者二楼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等戚盛屿的电话。
刚走到扶梯口,就被对面G052A的安姐叫住:“诶诶,虞老板,昨天没机会问你,你知不知道我们一楼门口怎么突然就装安检门啦?”
虞知微一愣,皱着眉头微微一歪脑袋,随后摇摇头:“不清楚,因为上次金湾壹号那边持刀伤人的事?”
“那怎么上次不跟对面一起装?”安姐好奇,凑了过来,小声问她有没有什么消息。
虞知微还真没打听过这事,这几天还挺忙的。
又急着去做别的事,于是随口道:“物业的问题吧?对面金湾壹号和璧合、金鼎宫、云珠台是一家的,物业是远达,我们跟铂翠是另一家,物业是元鸿,不同公司工作效率不一样呗,你看保安他们,他们的年节福利还不一样呢,远达的明显好那么一丢丢。”
“说的也是。”安姐点点头,话题一转就要问她过节的事。
虞知微着急,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哎呀道:“安姐安姐,我有事要去忙,很急,一会儿回来再跟你聊呗?”
安姐连忙应好,看着她匆匆忙忙从扶手梯直接跑了上去,扭头冲对面的罗莉道:“你们今天这么忙啊?”
“你们也不闲啊。”罗莉笑嘻嘻地回了句,知道她意思是说她们这边生意好,“你不也现在才有空喝水?”
安姐又接着吐槽说今天人真的太多啦,话音刚落,就有客人靠近,她立刻收声笑着去招呼客人了。
罗莉和曾蜜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嘴笑起来,冲对方挤眉弄眼两下。
虞知微搭扶梯上到一楼,径直钻进消防通道,果然没人,安安静静,很适合谈事情。
十分钟一到,手机按时响起铃声,屏幕上出现一串陌生号码。
她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男人清亮和缓的嗓音便传了过来:“虞小姐下午好,我是金湾珠宝的戚盛屿。”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平缓地在山林间流淌的溪水,温和之中透着些微若隐若现的凉意。
虞知微一面觉得耳朵有点发麻,一面心里越来越冷静。
戚盛屿特地在自报家门时带上“金湾珠宝”这个前缀,是在告诉她,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不是戚悦棠的兄长和朋友,而是甲方和乙方。
那就公对公咯?虞知微几乎是瞬息之间,便调高了心里的目标价位。
本来她还犹豫要不要看在戚悦棠的份上随便意思意思卖个几千块拉倒,可戚总没这个走后门的意思,她还是不要徇私了。
“戚总好。”她按住心里的吐槽,淡定地回了一句。
戚盛屿接着问她:“虞小姐那边方便接电话吗?”
“我在楼梯间,比较安静。”虞知微回答道。
一个问你这边有没有外人,商业秘密会不会被偷听,一个答放心吧,我这边就我一个。
然后都在心里判断对方是能听懂人话的。
于是戚盛屿夸奖了一番虞知微富有小巧思的设计多么让人眼前一亮,但因为语气太过温和,听起来让虞知微觉得他像是在例行公事。
终于在她快要感觉到尴尬的时候,戚盛屿的燕国地图终于跑完:“……所以非常希望能和您在商业化上达成进一步合作,虞小姐这边的心理价位大概是多少?”
说实话,虞知微还真不知道这种设计图一张能卖多少钱,她没定制过这么复杂的首饰,所以也就不知道同类型的首饰设计费是多少。
而且普通小工作室的设计费,和大珠宝商的设计费也不一样。
所以她只能迂回地试探:“我自己找人出图做镶嵌的时候,细节很繁复的款式,小工作室普通设计师的报价大概在一千左右,嗯……戚总觉得我这件吊坠的设计怎么样,细节丰富程度上来说,能跟您手底下的哪位设计师比较?能打几分?”
她问完,对面好半天都没吭声,不知道是在考虑该给多少分,还是在想怎么说才会不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虞知微都被整得有点不自信了,不是,大哥,你刚才夸我很有小巧思难道真的是念稿子的吗?!
她刚要出声提醒一下对面,就听戚盛屿道:“七分,我个人认为可以给到七分。”
听听,多么严谨,这是他的个人打分,不是专业的。
这里头有多少因为熟人而给的水分分自己想去吧。
虞知微撇撇嘴,没忍住,拖长着声音发出一声:“哦——”
戚盛屿听见,忍不住抿抿唇,压下涌上喉间的笑意,嗯了声,顿了顿才委婉道:“吊坠里面镶嵌的绣片让人一眼惊艳。”
毕竟类似的设计不是没有,要不是那精妙的绣片做衬,也就是一枚还算有意思的吊坠而已。
虞知微当然知道当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是什么,但听到他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哼了声。
你这就加入没品会!
电话那头的戚盛屿听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装作没听见,准备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虞知微道:“戚总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已经心里有判断了,不如这样,您先告诉我您打算给多少?”
爽快点!您跟我一个菜鸟玩心眼子您良心不会痛吗?!
大概是这一来二去确实有些消耗耐心,戚盛屿沉默了几秒,便报了一个数:“三万。”
虞知微一愣,她确实不知道设计师们画一张图纸的真正价值是多少,她作为客人,只知道设计师给过她的报价,至于有没有水分,值不值,是不确定的。
但她本能的觉得,三万这个价格,不低了。
毕竟就如刚才戚盛屿说的那样,这枚吊坠真正有价值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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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是绣片,他要帮戚悦棠镶嵌另外两枚吊坠,要外壳的图纸也不至于花这么多……
等等,不对!不对啊!
虞知微猛然一激灵,想起刚接通电话时,戚盛屿那一段客气话里唯一一句有用的。
“希望能和您在商业化上达成进一步合作……”
商业化,如果只是为了给戚悦棠镶两枚吊坠,怎么都算不上商业化吧?
她反应过来,立刻问道:“戚总之前说的商业化,是怎么个商业化法?”
戚盛屿有些惊讶,啊……原来她刚才是一直都没反应过来的么?
不过好像确实是他没有说清楚到底怎么商业化。
“……抱歉。”他立刻向虞知微道歉,随后问道,“虞小姐有万景展厅的账户,想来应该经常和展厅有业务来往,或许有听说过我们集团正在筹备推出一个新的高端黄金品牌?”
虞知微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确实有所耳闻,听说是跟非遗有关?”
说完她就明白为什么这枚吊坠会打动戚盛屿,而他说的商业化又是什么了。
可是,“商业化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光这几枚绣片就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产能这么低,卖给谁啊?
就算做得出来,为了配得上它的稀少,售价也要定得很高,谁又会来买啊?
但戚盛屿丝毫不担心:“物以稀为贵,越是难得,越会被追捧。”
他告诉虞知微,这种黄金为框,将绣片设计在吊坠、戒指、胸针等等主石位的款式,是只能走高端定制的,做一枚是一枚,要批量出货,得将图案的特点和核心美学元素运用錾刻、花丝、累丝等等工艺转印到黄金上。
“虞小姐觉得,如果你是一个富豪,会选择哪一种?”他最后问道。
虞知微倒是想说我全都要,可她又不好跟戚盛屿开玩笑,便笑着应了声是,说戚总说得有道理。
说完也不等戚盛屿再问,她便直接道:“我是很愿意跟金湾合作的,说不定以后上市了,我还能跟亲朋好友吹吹牛,但是……”
她顿了顿,语气似乎略微有些遗憾,“这是送给棠棠的礼物,戚总是不是该问一下她愿不愿意和别人戴同款的首饰?”
当时她还跟戚悦棠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呢,结果她哥这就动了拿去卖钱的心思,真是绝了。
戚盛屿先是多谢她提醒,接着让她放心,“我已经跟悦棠知会过了,她表示不介意,事实上,我们不太可能做一模一样的可拆卸款,因为不利于绣片的保存,可更换的绣片也不太好售卖,所以其实这枚可拆卸的仍然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虞知微听了就故意松口气给他听,笑道:“那就好,至少我对棠棠是有交代的,毕竟这个东西已经送给她了,对吧?”
戚盛屿闻言也笑了声,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她和你说了一样的话,说你才是设计者,版权卖不卖应该你说了算。”
“我们是朋友嘛。”虞知微笑眯眯地应道。
事情谈妥,戚盛屿道:“明天周一,我让秘书送合同过去,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虞知微原本想说随时都可以,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曾蜜枝交代她的事,只好叹口气改口道:“过两天可以么?周四怎么样,下周要去一趟外地,抱歉。”
“当然可以,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什么时候签。”戚盛屿客客气气的答应了,还祝她一路顺风。
虞知微道了声谢,像是闲聊一般跟他打听:“戚总,新品牌会在金湾设展厅吗?还是进万景的展厅?”
一定要进展厅啊,不然我怎么拿货!
“目前没有这个计划,应该是工厂直供专柜,也不设加盟店,会全部由集团直营。”
简直让人大失所望,虞知微叹口气,诶了声,话音紧接着一转:“戚总,我拜托您件事,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