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禁止心动》
1. 序(骚包与命案)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津渡里/文
2025.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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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慕青回京那日,安府上下竟无一人相迎。
她牵着马站在府门前,仰头望着朱漆大门上高悬的“安府”匾额,唇角微扯,眼底浮出一丝讥诮。
三年了,这地方倒是一点没变——依旧门庭森严,规矩刻板,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位姑娘,您找谁?”守门的小厮狐疑地打量着她。
安慕青一身素色劲装,腰间悬剑,发髻高束,半点没有闺阁小姐的模样。
她懒懒地抬了抬下巴:“去通报一声,就说——二小姐回来了。”
小厮一愣,随即瞪大眼睛:“二、二小姐?!”
那个三年前被送去乡下庄子养病的庶女?可眼前这女子眉眼凌厉,通身江湖气,哪像是养病归来的弱质闺秀?
可是小厮也没敢耽误,半信半疑跑着去禀报了。
一盏茶后,安慕青踏进正院时,嫡母赵氏正端坐在主位上喝茶,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女儿给母亲请安。”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声音不卑不亢。
赵氏这才放下茶盏,淡淡扫她一眼:“回来了?病养好了?”
“托母亲的福,已无大碍。”
赵氏轻哼一声,目光在她腰间短剑上停留一瞬,眉头微皱:“既回了府,就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整日带着兵器,像什么话?”
安慕青微微一笑:“女儿习惯了,母亲见谅。”
赵氏懒得与她多言,挥了挥手:“你姐姐已许了人家,不便出门。三日后长公主府设宴,你代安家去一趟。”
安慕青眉梢微动。
长公主府的宴会,向来是京中贵女争奇斗艳的场合。以往这种场合,安家只会让嫡女安慕兰出席,何时轮得到她这个庶女?
看来,安慕兰的婚事确实近了,赵氏不愿她再抛头露面。
“女儿遵命。”她垂眸应下,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这京城的戏台子,她倒要看看,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次日丫鬟青樱匆匆跑进院子,额角还沁着薄汗,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夫人让您去正院一趟。”
安慕青正坐在廊下擦拭她那把短剑,闻言抬了抬眼,神色平静:“知道了。”
她起身拍了拍裙角沾的灰,随手将短剑别回腰间,这才慢悠悠地往正院走。
侍郎府的院落布局分明,赵氏身为主母,住的正院自然是府中最宽敞气派的地方,而她这个在外三年才归家的庶女,住的却是最偏僻的西院,连洒扫的婆子都懒得往那儿去。
不过,安慕青倒挺满意。清净,自在,没人管她。
进了正院,赵氏正端坐在主位上喝茶,见她进来,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素净衣裙,腰间还挂着把短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既回来了,就该守京中规矩,别让人看了侍郎府的笑话。”
说罢,她摆了摆手,身旁的嬷嬷立刻递上一本薄册子。
“这是京中各府的关系谱,你这两日背熟,别认错了人。”
安慕青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密密麻麻的人名家世,看得人眼晕。她合上册子,唇角微扬:“多谢母亲。”
赵氏似乎懒得再与她多说,只挥了挥手:“下去吧。”
安慕青转身就走,半点不带犹豫。
回到自己的小院,她刚坐下喝了口茶,赵氏派来的丫鬟便送来了赴宴的衣裙首饰——中规中矩的浅青色襦裙,既不张扬也不寒酸,倒是符合她这个侍郎府二小姐的身份。
丫鬟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全程低眉顺眼,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安慕青嗤笑一声,随手将册子丢到桌上,伸了个懒腰。
青樱和流萤两个丫头凑过来,一个给她倒茶,一个小声问:“小姐,后日真要赴宴啊?”
“去啊,为什么不去?”安慕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三年没回京,总得看看这京城的风向变了没。”
青樱欲言又止:“可夫人她……”
“她巴不得我安安分分的,别惹事。”安慕青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放心,只要旁人不来招惹我,我自然懒得生事。”
流萤小声嘀咕:“可小姐您这性子……”
安慕青挑眉:“我性子怎么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没怎么!”
安慕青哼笑一声,没再理会她们,随手拿起那本关系谱翻了翻,目光在某一行顿了顿——
长公主赵明凰,今上胞姐,年三十有五。下嫁驸马裴严,育有郡主赵玉娆,现年十五。
嗯?郡主随母姓的吗?有意思!
苏国公世子,姜培之,年十八,好探案,风流不羁,常出入风月之地。
她眯了眯眼,指尖在那名字上轻轻一敲。
即使在外三年,安慕青也没有忽略姜培之这个名字,京城风流浪荡的苏世子,可是美名在外且是无数不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看来这宴,倒是有趣了。”
两日后,安慕青迈进长公主府时,正听见两个小丫鬟躲在廊柱后叽叽喳喳——
“听说今日姜世子也来了!”
“那位破案如神的苏国公世子?天哪,他生得可真俊,上次在街上瞧见,我差点绊了一跤!”
“俊是俊,就是爱逛青楼……前儿个还被人瞧见从醉仙楼出来呢。”
“哎呀,世子爷风流些怎么了?人家可是连陛下都夸赞的才俊!”
安慕青唇角微勾,顺手理了理身上素净的青色襦裙。
这身打扮在满园锦绣中格外扎眼,以至于她刚走到荷塘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佻的口哨声。
“哪儿跑出来的小野猫?”那声音拖着慵懒的调子,像浸了蜜的琴弦。
她转身,看见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正倚在朱栏上打量她。那人玉冠束起的马尾随风晃荡,他手里转着柄洒金折扇,腰间羊脂玉佩叮当作响,偏头打量她的模样活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
这人分明就是丫鬟们方才议论的姜培之。
“姜兄这是又犯病了?”蓝衣公子摇着酒盏笑道,“昨儿还说紫鸢姑娘是百年难遇的知己呢。”
姜培之“啪”地合拢折扇:“你懂什么?那些个庸脂俗粉,”忽然俯身凑近,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天光,“哪有会挠人的小野猫有趣?”
满座哄笑中,他袖间沉水香混着少年意气扑面而来,若是旁人,倒叫人生不起气来。
可是站在他对面的不是旁人,于是———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哗啦——”
巨大的水花溅起三尺高。
方才还风流倜傥的姜世子,此刻正在荷塘里扑腾,活像只落汤鸡。
岸上的安慕青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手腕:“世子下次认人时,记得擦亮眼睛。”
满园寂静。
荷塘里的姜培之抹了把脸,正要发作,忽见那“丫鬟”从袖中掏出一张烫金请帖。阳光下,“刑部侍郎安府”几个字明晃晃地刺眼。
“安……安小姐?”方才嘲笑姜培之的蓝衣公子结结巴巴道。
安慕青随手将请帖收回袖中,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姜培之,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
安慕青回头,看见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贵女正提着裙摆快步走来,满脸怒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苏国公世子无礼!”
“哦?”安慕青挑眉,“那依这位小姐之见,我该站着任他调戏?你若是喜欢被世子如此''青睐'',不必认为我也如此想的!”
“你——”黄衣贵女一噎,随即抬高下巴,“姜世子不过认错了人,你至于下这么重的手?果然是江湖里养出来的野丫头,粗鄙不堪!”
安慕青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腰间佩刀:“这位小姐,我劝你慎言。江湖人脾气不好,万一手滑……”
那贵女顿时脸色煞白,后退了半步。
“哎哟喂——”姜培之一个鲤鱼打挺从荷塘里翻身上岸,锦袍下摆还挂着根水草,偏生折扇不知何时又摸回了手里,“安小姐这手推人入水的功夫,想必比之琴艺更精妙三分。”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广袖,水珠子溅在廊柱上画出一排歪斜的星子。玉冠斜斜挂在鬓边,倒衬得那双桃花眼越发亮得恼人。
安慕青连眼风都懒得扫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那纨绔竟拧着衣摆行了个标准揖礼,只是浸透的衣料突然撕裂,露出半截绣着银鲤的雪白中衣。
“是在下唐突了!安小姐教训的是!”
骚包!
安慕青瞥了他一眼,懒得接话,径直往宴席方向走去。
不过姜培之这幅举动倒是惹得在场不少少女红了脸。
用膳时,安慕青独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周围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时不时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却没人敢真正靠近。
“听说她在江湖上混了两三年,谁知道都学了些什么下作手段!”
“就是,一个庶女也配来长公主的宴会?”
“嘘,小声点,她带着刀呢!”
安慕青充耳不闻,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水晶肴肉,耳边飘来贵女们刻意压低的讥讽。
她垂眸看着青瓷盘中晶莹的肉冻,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三年前,她还是个熬夜加班的社畜,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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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就成了这个爹不疼娘早逝的侍郎府庶女。
原主被丢在乡下庄子自生自灭的记忆还烙在脑子里——漏雨的茅屋,馊掉的粥,管家娘子掐在胳膊上的青紫。
“倒是比996有意思。”她摩挲着腰间的柳叶刀,刀柄上缠着的红绳已经褪色。
这是师父给的拜师礼,那个总醉醺醺的老头儿,在庄后的竹林里看见她偷学拳脚,非说她是练武的苗子。
江湖两年,她睡过破庙也住过花楼,跟着镖局押过货,替黑店宰过猪。
最险那次在潼关,三个马贼的刀都架脖子上了,她反手把烧红的铁签捅进了对方眼窝。
“二小姐,夫人让您回去待嫁。”三个月前安府来人时,她正在河边宰鱼。鱼血染红了溪水,映出来人惨白的脸。
筷子突然戳到盘底,发出清脆的“叮”声。
安慕青回神,发现宴席上所有人的座位都悄悄往外挪了半尺,以她为圆心空出好大一圈。
远处姜培之在下人伺候下正从客房换完衣服回来,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
她忽然很想笑。
这高门大户的勾心斗角,比起江湖刀光剑影,倒像小孩子过家家。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主桌传来——
“不好了!李小姐晕倒了!”
安慕青抬头,看见方才指责她的黄衣贵女正口吐白沫,倒在桌上。
满座哗然。
“是中毒!”有人尖叫。
安慕青眯起眼,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酒菜,最后落在李小姐面前那盏喝了一半的梅子酿上。
她刚要起身查看,却听见一声厉喝:
“抓住她!一定是她下的毒!”
“快!快去请太医!”
慌乱中,几个丫鬟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安慕青却已经蹲在李小姐身旁,两指搭在她颈间,片刻后淡淡道:“不用找了,人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溅进热油,整个宴席瞬间炸开了锅。
贵女们尖叫着后退,公子们脸色煞白,有人甚至打翻了酒杯。
“死、死了?”
“李小姐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啊!”
“天哪!”
安慕青神色不变,衣袖不小心滑过李小姐的手腕,发现有轻微的伤痕。
她刚要细看,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
“怎么回事?”
人群自动分开,长公主在一众嬷嬷的簇拥下快步走来。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面容瞬间沉了下来。
“回长公主,”方才还躲在人群后的蓝衣公子突然跳出来,指着安慕青喊道,“是她!一定是她下的毒!方才李小姐还和她起了争执!”
“没错!”另一个贵女附和道,“她刚才还威胁李小姐,说什么''江湖人脾气不好''……”
长公主锐利的目光落在安慕青身上:“你是何人?”
安慕青从容起身,行了一礼:“刑部侍郎安府次女,安慕青参见长公主殿下。”
“一个庶女也敢在长公主府放肆!”蓝衣公子不依不饶,“定是她怀恨在心,毒杀李小姐!”
安慕青冷笑一声:“这位公子,断案讲究证据。你亲眼看见我下毒了?”
“这……”
“没有证据就血口喷人,”安慕青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倒要问问,李小姐死时,坐在她身边的是谁?”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转向一个粉衣少女。那少女顿时慌了神:“我、我只是……”
长公主脸色骤变:"来人!把这里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走!"
混乱中,安慕青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她转头,正对上姜培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梳洗完毕的世子爷冲她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有意思。”
安慕青蹙眉转头目光在长公主雍容华贵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长公主眉间那道浅浅的皱纹——据说那是三年前驸马暴毙时留下的痕迹。
再看向长公主身后半步之遥的嬷嬷手中捧着的紫檀木佛珠——看来这位殿下至今仍未走出丧夫之痛。
“安二小姐。”长公主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你是否略通医术,可验出李小姐中的是何毒?”
安慕青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捻开死者唇边的白沫:“回殿下,是鹤顶红。”
满座哗然。
长公主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开口,忽听荷塘方向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众人回头,只见姜培之不知何时又掉进了水里,此刻正狼狈地扒着岸边一株垂柳。
“失礼失礼。”湿漉漉的世子咧嘴一笑,“本世子只是觉得,安小姐验尸的样子……格外好看。”
安慕青额角青筋一跳。
2. 序(一)
长公主看着姜培之这副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眉头微蹙。
水珠顺着他发梢滴落,偏生那双桃花眼还亮得惊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这位世子虽风流荒唐,却也是陛下亲口夸赞过的破案好手。
眼下宴会上出了命案,宾客们人心惶惶,总得有人主持局面。
“培之。”长公主沉声道,”此事便交由你查办。”
姜培之眼睛一亮,当即拱手:“臣领命。”
他甩了甩湿透的袖子,忽然又笑道:“不过殿下,依臣之见,安二小姐虽有些嫌疑,但方才验尸手法颇为老道,不如让她协助臣一同查案?”
安慕青不由得腹诽:这话就属于睁眼说瞎话了,她不过看出了毒药是鹤顶红。到了姜培之嘴里却成了“验尸老道”,不过她现在也是无聊,陪他玩玩,看看这位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长公主目光在安慕青身上停留片刻。
这姑娘站姿笔直,神色镇定,即便被众人指认为凶手,也不见半分慌乱。倒确实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准了。”长公主淡淡道,“本宫乏了,此事你们自行处置。”
说罢,她转身离去,嬷嬷们连忙跟上。
满园宾客面面相觑,既不敢走,也不敢留,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姜培之笑嘻嘻地凑到安慕青身边:“安小姐,看来咱们要合作了?”
安慕青冷冷瞥他一眼:“世子还是先换身干衣裳吧,免得着凉。”
“关心我?”姜培之挑眉。
“怕你病死,耽误我洗清嫌疑。”
姜培之大笑,转头对侍从道:“去,给我取套干净衣裳来!”又对安慕青眨眨眼,“安小姐稍等,本世子去去就回。”
安慕青懒得理他,径直走向李小姐的尸体。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死者腕间的伤痕,又翻开她的掌心,忽然目光一凝——
指甲缝里,残留着几丝暗红色的丝线。她看了眼李小姐今日着装,确定这丝线不属于李小姐的。
“这京城真有意思!”她轻声自语。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培之已经换了身月白色锦袍,头发还湿着,却已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什么了?”
安慕青站起身,拍了拍手:“世子不是擅长破案吗?不如自己看?”
姜培之也不恼,反而笑得越发灿烂:“安小姐这般伶牙俐齿,本世子越发喜欢了。”
“……”
安慕青决定无视他,转身走向方才指认她的蓝衣公子:“这位公子,可否告知,李小姐生前最后与谁接触过?”
蓝衣公子被她冷冽的目光一刺,结结巴巴道:“好、好像是和郡主说过话!”
“郡主?”安慕青眯起眼,“哪位郡主?”
“就是,”蓝衣公子咽了咽口水,“长公主府的……赵玉娆郡主。”
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
这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姜培之整了整衣襟,朝郡主赵玉娆走去。小姑娘正坐在凉亭里,手里绞着帕子,眼圈微红,显然是被吓着了。
“郡主。”姜培之行了一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玉娆抬头,见是姜培之,眼睛一亮:“姜哥哥!”她站起身,又瞥见跟在后面的安慕青,好奇地眨了眨眼,“这位姐姐是……”
“刑部侍郎府的安二小姐。”姜培之笑道,“我们想问问,郡主与李小姐可熟识?”
“李双双?”赵玉娆咬了咬唇,“不算熟,就是这几日宴会上说过几句话。”她忽然压低声音,“姜哥哥,她真的死了吗?”
姜培之点头:“郡主节哀。不知李小姐生前可有什么异常?”
赵玉娆摇头:“没有啊,就是她的胭脂特别好看,好多人都问她哪儿买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找她就是说这个!她答应改日带我去买呢……”说着又要掉眼泪。
安慕青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赵玉娆的神情。小姑娘眼神清澈,悲伤和惊讶都很真实,不似作伪。
“胭脂?”姜培之有些无奈,“就这事?”
“对啊!”赵玉娆抹了抹眼睛,“姜哥哥你不懂,女儿家的胭脂可重要了。李双双用的那款颜色特别正,连我娘都说好看……”
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想法——小姑娘之间的胭脂话题,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多谢郡主。”姜培之行礼告辞。
谁知他们刚转身,赵玉娆就追了上来:“姜哥哥!你们是要查案吗?带上我好不好?”
姜培之一愣,刚要拒绝:“这……”
“我保证不捣乱!”赵玉娆拽着他的袖子摇晃,“我在府里闷死了,娘亲整天要我学规矩……”
姜培之头疼地看向安慕青,后者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这烂摊子她可不想接。
“郡主,查案很危险的。”姜培之试图劝阻,对于这个从小跟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郡主,姜培之俨然将她当作妹妹了,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轻佻。
“我不怕!”赵玉娆挺起胸膛,“再说这是在我家,能有什么危险?”
最终,在赵玉娆的软磨硬泡下,姜培之不得不妥协。安慕青冷眼旁观,心想这位世子爷对小姑娘倒是心软得很。
于是,破案三人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立了。
“首先,要查李小姐最近接触过的人。”姜培之站在荷塘边,手指轻点下巴,“安小姐方才说,死者指甲里有丝线?”
安慕青点头:“暗红色,质地细密,不像是普通百姓的衣服。”
“会不会是凶手的衣服?”赵玉娆插嘴。
姜培之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郡主聪慧。”
赵玉娆得意地扬起小脸。
“李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哪?”安慕青问。
很快,一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小丫鬟被带了过来。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小姐今早还好好的,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就是、就是戴了新得的镯子……”
“镯子?”三人异口同声。
丫鬟抽泣着点头:“是前日锦绣阁送来的,小姐可喜欢了,今天特意戴上的。还说要来宴会炫耀一番呢!”
安慕青眼神一凛:“镯子现在在哪?”
“不、不见了!”丫鬟哭得更厉害了,“小姐倒下后,奴婢就找不到了……”
姜培之立即吩咐人去锦绣阁查问。
安慕青则蹲下身,再次检查李小姐的左手腕——有道轻微划痕边缘整齐,确实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
她第一反应很像以前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被A4纸划伤一样,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会不会是镯子上有机关?”赵玉娆凑过来,“我听说有些首饰能做暗器……”
姜培之挑眉:“郡主懂得不少啊。”
“话本里都这么写嘛。”赵玉娆吐了吐舌头。
姜培之忽然起身:“去李小姐的住处看看。”
安慕青疑惑,赵玉娆解释道:“娘亲这处别院素来雅致,近日已有好些世家小姐提前来小住作伴。我原就爱热闹,瞧着她们三两日前便陆续到了,倒叫这园子更添了几分生气。!”
安慕青点头不语,有了赵玉娆这个主人家跟着,确实方便不少。
李双双暂住的厢房里,衣物首饰都整齐地摆放着。安慕青仔细检查妆台,忽然在胭脂盒下发现一张字条。
“''戌时,老地方''。”她念出上面的字,“没有落款。”
“幽会?”姜培之凑过来,“李小姐有心上人?”
赵玉娆摇头:“没听说啊!”
安慕青将字条收好,继续搜查。在床榻的暗格里,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空空如也。
“应该就是放那个镯子的。”姜培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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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去锦绣阁查问的人回来了,带回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那镯子根本不是锦绣阁的货。
“有意思。”姜培之眯起眼,“看来有人冒充锦绣阁给李小姐送了个''礼物''啊。”
赵玉娆忽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询问胭脂那会,我看到过李双双手腕上露出过那个镯子,即使就是一角,我也看出那个镯子并非凡品。李双双说过,这镯子是''他''送的……我问是谁,她就不说了,还脸红呢!”
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这个“他”,很可能就是关键。
天色将晚时,李尚书夫妇急匆匆赶到了长公主别院。
李夫人一进门就瘫软在地,被丫鬟搀扶着才勉强走到女儿尸身旁。她颤抖的手抚过李双双已经冰冷的面颊,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儿啊——”
李尚书铁青着脸,向长公主深深一揖:“殿下,小女……”话未说完,这位素来刚硬的朝臣声音已然哽咽。
长公主叹了口气:“李大人节哀。本宫已命姜世子彻查此事,定会给令爱一个交代。”
姜培之上前行礼:“李大人,令爱腕上有被利器划伤的痕迹,指甲缝里残留着丝线。下官斗胆猜测,凶手很可能是通过特制的首饰下毒。”
“首饰?”李夫人突然抬头,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姜培之,“双双前日确实得了个新镯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问是谁送的却不肯说……”
姜培之与安慕青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人,夫人。”姜培之郑重道,“为防凶手销毁证据,下官想请长公主下令,让今日所有在场宾客暂留府中三日。”
长公主略一沉吟:“准了。来人,去给各府递话,就说本宫留客三日赏花。”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培之一眼,“培之,三日够么?”
“足够了。”姜培之自信一笑,转头却见安慕青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李尚书夫妇。
李夫人哭得几乎昏厥,而李尚书虽然悲痛,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角落里一个绿衣丫鬟。
那丫鬟始终低着头,双手死死绞在一起。
待李尚书夫妇带着女儿尸身离开后,姜培之立即安排侍卫把守各处门户。赵玉娆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正缠着安慕青问东问西。
“安姐姐,你说凶手会是谁啊?”
安慕青正在检查回廊栏杆上的痕迹,闻言头也不抬:“郡主觉得呢?”
“我猜是王策!”赵玉娆压低声音,“他老盯着李双双看,眼神可奇怪了。”
安慕青想了一下王策就是那个蓝衣公子,一开始跟在姜培之身后,又说赵玉娆是最后见过李双双的人。
姜培之恰好走来听见,笑着揉了揉郡主的发顶:“郡主好眼力。不过查案要讲证据,不能光凭感觉。”
赵玉娆嘟着嘴躲开:“别弄乱我头发!”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娘答应了!明天我可以跟你们一起查案!”
安慕青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天色已晚,今日先到此为止吧。”
夜风渐起,荷塘边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
三人沿着回廊往客房走去,赵玉娆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
她也选择住在客房,说是为了查案方便。
安慕青看着小姑娘活泼的背影,忽然道:“她倒是挺喜欢你。”
姜培之手中折扇展开,斜倚在廊柱上笑得玩世不恭:“怎么?安小姐这是……醋了?”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凤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你有病吧!”安慕青甩袖就要走。
姜培之也不急,慢悠悠踱着步子跟上,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明日辰时,”他突然一个闪身拦在安慕青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去会会那个''他''。”语气轻佻,眼神却清明锐利。
安慕青一把推开他:“随你。”转身时发梢扫过姜培之的扇面,没看见身后人瞬间沉静下来的目光,像一泓深潭映着月色。
3. 序(二)
三更梆子刚过,安慕青便悄无声息地翻身下榻。她换上夜行衣,将短剑别在腰间,轻轻推开窗棂。
月光如水,将长公主别院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白日里她特意向赵玉娆打探过别院布局,小郡主兴致勃勃地给她画了张简图,连丫鬟们住的后罩房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
安慕青如猫儿般轻盈地掠过屋脊,几个起落便来到丫鬟们居住的院落。
刚落在院角的梧桐树上,她就听见厢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木窗被轻轻撬开的“吱呀”声。
她屏息凝神,只见一个黑影正蹑手蹑脚地摸向最边上那间屋子。
借着月光,安慕青认出那就是白日里始终低着头的绿衣丫鬟的住处。
果然有猫腻!
黑影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要推门而入,安慕青已如离弦之箭般从树上飞扑而下!
“什么人!”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埋伏,仓促间举刀相迎。
两柄短刃在月光下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安慕青招式凌厉,招招直取要害,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来人啊!有刺客!”
打斗声惊醒了院中的丫鬟,顿时尖叫声四起。远处很快亮起火把的光亮,侍卫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翻墙逃走。安慕青一个箭步上前,剑锋直指对方后心——
“啊!”
一声惊叫从院门口传来。
安慕青余光瞥见赵玉娆穿着睡袍,正揉着眼睛站在人群最边上。
电光火石间,那黑衣人突然调转方向,一把扣住小郡主的咽喉!
“别过来!”黑衣人嘶哑着嗓子吼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掐死她!”
安慕青生生刹住脚步。
就这么一耽搁,黑衣人已经拖着赵玉娆退到墙边,突然将小郡主往人群一推,趁乱翻墙消失在夜色中。
“追!”赶来的侍卫长厉声喝道。
安慕青扶起吓呆的赵玉娆,小郡主这才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出来:“安姐姐!我、我就是听见动静想来看看……”
一阵慵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姜培之披着松垮的外袍慢悠悠踱来,衣襟大敞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手里还晃着半壶酒,眼角泛着微醺的嫣红,却在看见安慕青的夜行衣时突然眯起眼睛,像嗅到猎物气味的狐狸。
他指尖绕着酒壶转了个圈:“安小姐这身打扮……”忽然凑近她耳畔,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耳垂,“莫不是来偷本世子的心?”
安慕青冷着脸后退半步,三言两语将灭口之事道来。
姜培之听完竟低低笑出声来,随手将酒壶抛给身后小厮:“杀人灭口?有意思。不如本世子陪安小姐……通宵审案?”
安慕青看着姜培之这副做派越来越觉得这人是个骚包中的骚包。她想起去看那绿衣丫鬟,推开门却见那丫鬟蜷缩在床角,已经吓得晕死过去。
赵玉娆抽抽搭搭地拉着安慕青的袖子:“安姐姐,你刚才好厉害!”
安慕青低头看着小郡主哭花的脸,难得放软了语气:“郡主不该来的。”
“人家……人家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嘛!”
忽听得一声慵懒轻笑。姜培之斜倚着斑驳砖墙,月光将他腰间玉佩照得幽幽发亮。
安慕青抬头瞪他,却见月光下,这位世子爷的眼睛亮得惊人:“安小姐——这出《侠女救美》的戏码,倒比醉仙楼新排的《牡丹劫》还有趣。”说话时凤眼微眯,眼尾那颗朱砂痣在月光下艳得妖异。
远处传来更夫敲响的四更梆子。安慕青看着姜培之没好气道:“世子,审案吧!”
四更天的偏厅里,烛火摇曳。绿衣丫鬟小翠跪在地上,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说说吧。”安慕青指尖轻叩桌面,“那镯子去哪了?”
小翠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姑、姑娘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安慕青冷笑一声,突然拍案而起,“李小姐腕上的镯子不翼而飞,指甲里却留着你衣袖的丝线——要不要现在就把你袖口撕下来比对?”
小翠“咚”地一声磕在地上:“姑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那丝线只是李小姐今天教训奴婢留下的!”
姜培之懒洋洋斜倚在太师椅上,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佩,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哟,李家的丫头都敢动长公主府的人了?”忽然将玉佩往案几上一拍,吓得小翠一个哆嗦。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吹了吹浮沫:“说说看,那李小姐是怎么个教训法?”凤眼微挑,似笑非笑地补了句:“若是说得有趣,本世子赏你个公道。”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这红脸白脸的戏码,他向来演得驾轻就熟。
小翠捧着茶盏,抽抽噎噎地交代:“昨、昨日有个蒙面人塞给奴婢五百两银票,让奴婢趁李小姐净手时,把她右手上那个红玉镯子偷出来。”
赵玉娆本来躲在安慕青身后,听到这里忍不住探出头:“你偷了?”
“奴婢想着李小姐腕上三四个镯子,少一个未必察觉。而且奴婢第一次做这种事吓得哆嗦不小心冲撞了李小姐,她当即就扇了奴婢两巴掌,奴婢害怕极了。可是这样反倒让李小姐忘了那只镯子了。”
小翠哭得更凶了:“谁知奴婢刚得手,回到后厨就听说李小姐出事了。奴婢吓坏了,就把镯子藏在了灶台下面,还没来得及给那人……”
姜培之与安慕青交换了个眼神。
“那人什么模样?”姜培之追问。
“奴婢没看清模样,那人穿的灰扑扑的,戴着帷帽,说话细声细气的,也听不出男女。”
安慕青倏地站起身:“灶房在哪?”
黎明前的灶房昏暗潮湿。小翠哆哆嗦嗦地挪开最角落的灶砖,掏出一个锦帕包裹的物件。
姜培之接过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精巧的红玉镯子。
在晨光下细看,镯子内侧竟有一排细如牛毛的尖刺,刺尖还残留着暗褐色痕迹。
“果然如此。”安慕青冷声道,“这镯子戴上一旦转动,毒刺就会划破手腕。”
赵玉娆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个要小翠偷镯子的人,就是要害李双双的凶手?”
“未必。”姜培之仔细端详镯子,“这做工非寻常匠人所能为。小翠遇见的多半是个中间人。”
安慕青突然问道:“李小姐平日与谁有过节?”
赵玉娆摇头:“李双双待人和气,就是……”她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
“就是前几日,听说与永昌伯府的周姐姐为了选秀的事争执过。”
“选秀?”安慕青眨眨眼。
赵玉娆点头:“今年秋后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李姐姐和永昌伯府的二小姐都是待选的秀女!”
姜培之若有所思:“这倒是个线索。”他转向安慕青,脸上笑容不变,“天亮后我们去会会这位周小姐?”
安慕青正要应答,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侍卫匆匆来报:“世子,永昌伯府来人,说周二小姐昨夜突发急病,已经……殁了。”
三人俱是一惊。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那只诡异的红玉镯上。
安慕青忽然觉得,这案子背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他们决定兵分两头,安慕青带着赵玉娆去一趟永昌伯府探探虚实,姜培之继续待在长公主府问问别人。
分别前姜培之还不忘嘱咐安慕青笑道:“离了本世子,安小姐这一天可不要太想我!”
“无聊!”
赵玉娆看了看头也不回的安慕青,又看了看盯着安慕青背影痴笑的姜培之,觉得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看什么!你不是想去查案吗?还不快跟上你安姐姐!”姜培之轻轻敲了一下赵玉娆额头,赵玉娆顾不上想二人之间的猫腻,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晨雾未散,安慕青带着赵玉娆乘马车前往永昌伯府。
小郡主一路上兴奋不已,扒着车窗东张西望,活像只出笼的雀儿。
“安姐姐,我还是第一次去查案呢!”赵玉娆转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待会儿我该怎么做?”
安慕青看着小姑娘天真烂漫的模样,难得耐心道:“郡主只需做自己便好。以您的身份,周家人不敢怠慢。”
赵玉娆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安姐姐,你放心,我虽然年纪小,可最会哄长辈开心了!上回连太傅夫人都夸我嘴甜呢!”
安慕青唇角微扬。这正是她愿意带上赵玉娆的原因——小郡主天真烂漫又身份尊贵,任谁见了都会放下戒心。
赵玉娆还想八卦一下她与姜培之之间的猫腻,就听见安慕青冷声道:“到了!”
永昌伯府门前白幡高悬,哀乐阵阵。听闻郡主驾到,周夫人强忍悲痛亲自出迎。
“臣妇参见郡主。”周夫人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寒舍正在治丧,恐冲撞了郡主……”
赵玉娆连忙扶起周夫人:“夫人快请起。我与曼文姐姐虽不熟识,但闻此噩耗,心中实在难过……”说着竟也红了眼眶。
安慕青暗暗称奇——这小郡主说哭就哭的本事,倒是一绝。
周夫人被赵玉娆这一番真情实意感动,亲自引她们进了灵堂。安慕青借机打量四周,发现府中下人个个神色慌张,有几个丫鬟甚至不敢抬头。
“夫人节哀。”赵玉娆乖巧地递上帕子,“曼文姐姐走得突然,可请太医看过?”
周夫人拭泪道:“昨夜突发心疾,太医来时已经……”
“心疾?”安慕青突然开口,“周小姐平日可有心口疼的毛病?”
周夫人这才注意到郡主身后这个素衣女子,迟疑道:“这位是……”
“这是刑部侍郎府的安二小姐。”赵玉娆甜甜地介绍,“安姐姐医术可好了,不如让她看看曼文姐姐的……”
“不可!”周夫人突然激动起来,“小女已经入殓,不能再惊扰了!”
安慕青眯起眼睛——这位夫人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
赵玉娆神色十分抱歉:“是我们唐突了!”
她突然拉住周夫人的袖子,眼圈说红就红:“夫人,我能去看看曼文姐姐的闺房吗?我想……想留个念想!”
周夫人被这真情实感打动,当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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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丫鬟带路。
周曼文的闺房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梳妆台上,一盒打开的胭脂格外显眼——那色泽与李双双用的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赵玉娆小声惊呼,“李姐姐用的也是这款!”她转向随侍的丫鬟,“这胭脂是哪家铺子的?我也想去买。”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有个胆大的回道:“回郡主,这……这是永昌伯府李小姐送的。说是新得的稀罕物,分了我家小姐一盒。”
安慕青不动声色地拿起胭脂盒,轻轻嗅了嗅——甜腻的香气下,隐约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她悄悄将胭脂藏入袖中。
“曼文姐姐近日可有什么异常?”赵玉娆继续套话。
丫鬟犹豫道:“小姐前几日突然说身上痒,请了大夫也不见好。昨夜突然就……”说着抹起眼泪。
安慕青目光扫过床榻,在枕边发现几根断发——发梢呈现不自然的枯黄色。
她不动声色地将断发收入帕中,又仔细检查了妆台。梳妆匣下层,一张被揉皱的纸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别再用了。她将纸条收入袖口。
“郡主,”安慕青轻声唤道,“我们该告辞了。”
赵玉娆会意,又安慰了丫鬟几句,便跟着安慕青退出房间。
经过庭院时,安慕青瞥见角落里一个婆子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见她目光扫来,立即低头躲开了。
“安姐姐,怎么了?”赵玉娆察觉到她的停顿。
“没什么。”安慕青收回视线,“先回去再说。”
上了马车,赵玉娆终于憋不住了:“安姐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安慕青从袖中取出那盒胭脂和皱巴巴的纸条:“周小姐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胭脂有问题。”
“啊!”赵玉娆惊呼,“那纸条是……”
“很可能是她发现自己身体不适后写的警告,但没来得及送出。”安慕青眉头紧锁,“而且方才在院里,有个婆子行迹可疑。”
赵玉娆脸色发白:“难道……曼文姐姐也是被人害死的?”
安慕青没有回答,只是将胭脂盒打开,指尖沾了一点,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你看,这胭脂质地比寻常的更细腻,但味道……”她又嗅了嗅,“除了花香,还有一味我没闻过的药材。”
“会不会是……毒药?”赵玉娆瞪大眼睛。
“未必。”安慕青沉吟道,“但两个用过这胭脂的人都死了,太蹊跷。”
正说着,马车突然急停。车帘被一把掀开,姜培之那张俊脸探了进来:“二位姑娘,查得如何?”
赵玉娆兴奋地要汇报,安慕青却按住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怎么在这?”
姜培之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别院那边有新发现——那个杀手好像来自于''黑衣卫'',李小姐和周小姐,都是今年选秀的热门人选。”他压低声音,“而最有意思的是,二人好像都有个不为人知的''情郎''!”
这可是个惊天秘密!
“黑衣卫是什么?”安慕青皱眉问道。
姜培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压低声音道:“黑衣卫是京城最隐秘的杀手组织,专接权贵的买卖。据说他们出手一次,至少要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赵玉娆惊呼出声,随即又捂住嘴,小声道,“那岂不是说雇凶的人非富即贵?”
“不止。”姜培之眯起眼睛,“黑衣卫认钱不认人,但能联系上他们的,必定是权贵圈子里的人。”
安慕青若有所思:“所以,李双双和周曼文之死,背后可能牵扯到某位大人物?”
赵玉娆突然歪着头看向安慕青:“安姐姐,你怎么对京城的事一点儿都不了解呀?”
安慕青神色淡然:“我在外游历三年,刚回京不久。”
“游历?”赵玉娆眼睛一亮,“是像话本里写的那种江湖闯荡吗?你会不会飞檐走壁?有没有遇到过山贼?”
安慕青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逗得嘴角微扬:“差不多吧。不过江湖没话本里那么有趣,更多的是风餐露宿。”
“那也比整天关在府里学规矩强!”赵玉娆拽住她的袖子,满眼憧憬,“安姐姐,以后你行走江湖带上我好不好?我给你当丫鬟都行!”
姜培之含笑促狭:“郡主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要当丫鬟?只怕明日御史台的折子就要堆满御书房,说安小姐拐带皇室贵女——”
安慕青无奈地摇头,却见赵玉娆已经缠着她问东问西,活像只好奇的小麻雀。
她忽然意识到,这位金枝玉叶的小郡主,似乎对她这个“江湖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先查案吧。”安慕青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两位秀女都有情郎,那这个''情郎''很可能是关键。”
姜培之正色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安慕青一眼,“这案子越查越危险,安小姐可要小心了。”
安慕青冷笑一声:“世子还是担心自己吧。毕竟,你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这差事。
“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了!”
马车外的夕阳红得如同人血一般。
4. 序(三)
三人刚踏入长公主别院的大门,一只毛色油亮的黄犬就“汪汪”叫着冲了过来。
“大黄!”赵玉娆惊喜地蹲下身,伸手就要摸它的脑袋,“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呀?“
谁知那黄犬却绕过小主人,冲着安慕青狂吠不止,背毛都竖了起来,龇牙咧嘴的模样与平日的温顺判若两狗。
“奇怪,”赵玉娆困惑地抱住爱犬,“大黄平时不这样的。安姐姐,它今早不是还让你摸头吗?”
安慕青若有所思地看着狂吠不止的黄犬,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盒胭脂。
果然,大黄的吠声立刻变得更加激烈,甚至挣扎着要扑上来。
“果然有问题!”姜培之眉梢一挑,转头对侍从扬声道:“去太医院把李朝给我绑来!就说本世子等着他救命呢!”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活像是叫人去取自家东西。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匆匆赶来。
姜培之远远瞧见就笑开了,倚着廊柱懒洋洋道:“李太医好大的架子,莫不是路上被哪个姑娘绊住了脚?”话虽这么说,眼底却闪着真挚的欢喜。
“培之。”来人无奈摇头,声音温润如玉,“你这般大张旗鼓,我还当是有人要咽气了。”
“可不是要出人命了!”姜培之一个箭步窜上前,亲热地勾住李朝脖子,全然不顾对方被勒得咳嗽,“来来来,给你引见刑部侍郎府的安二小姐——”突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安慕青点头致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年轻太医。
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从容,与姜培之的风流不羁形成鲜明对比。
李朝正要行礼,姜培之又扯着他袖子嚷嚷:“先别管这些虚礼!快闻闻这个胭脂。”
“李朝哥哥!”赵玉娆蹦过来扯他另一边袖子,“大黄闻了这个可凶啦!”
姜培之见李朝专注检验,又凑过去没正形地搭着人家肩膀:“看出什么了?莫不是哪位姑娘的相思泪?”
“别闹。”李朝轻斥,却掩不住嘴角笑意。姜培之这才稍稍安分,可转眼又对着安慕青眨眼睛:“安小姐瞧仔细了,我们李太医这般专注的模样,可是千金难买——哎哟!”被李朝一肘子怼在腰上才消停。
“奇怪……”他喃喃道,“这胭脂里掺了东西。”
“是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李朝神色凝重:“除了寻常的胭脂成分,还有……”他顿了顿,“极少量的人血。”
“人血?!”赵玉娆惊得后退半步。
“而且……”李朝又闻了闻,“血里似乎混了药草,具体是什么还需要回太医院仔细查验。”
安慕青与姜培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人血加药草……”姜培之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流苏,那双桃花眼里却闪着兴致盎然的光,“有意思,莫不是哪位美人要炼长生不老药?本世子倒想讨教讨教这方子。”
他忽然凑近安慕青耳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低语:“你说若是加些玫瑰露,会不会更香些?”
安慕青白了他一眼,转头正色:“李太医可知道这是什么?”
李朝摇头:“暂时说不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寻常胭脂。”他看向安慕青,“安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永昌伯府。”安慕青简略地解释了来龙去脉。
李朝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两位秀女都用过这胭脂,又都离奇死亡……恐怕不是巧合。”
“李朝,”姜培之难得正色,“这事得保密。在查清前,别让太多人知道。”
“我明白。”李朝点头,“我这就回太医院仔细查验,有结果立刻通知你们。”
临走时,李朝又看了安慕青一眼,温声道:“安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太医院寻我。”
待李朝走远,赵玉娆突然扯了扯安慕青的袖子:“安姐姐,李朝哥哥好像对你很特别呢!他平时可冷淡了,除了姜哥哥,很少主动跟人说话的。”
姜培之闻言,手中折扇遮住了半边俊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玉娆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本世子对哪个美人儿不特别?”说着用扇骨轻敲了下赵玉娆的发髻,转头又冲安慕青眨眨眼,“不过安姑娘若是想知道更特别的……哎哟!”
话音未落,他忽然捂着后腰“嘶”了一声——原是赵玉娆气鼓鼓地拧了他一下。
姜培之也不恼,反而笑得愈发风流:“好了好了,说正事。现在咱们手里可攥着两条妙极的线索——”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一是神秘情郎,二是这掺了人血的胭脂。啧啧,这案子倒是有些意思。”
安慕青逐渐习惯姜培之这种时而正经时而不着调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他之前查案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她甚至怀疑之前被姜培之断定的案子中,十件有八件是冤假错案,却碍于他世子的身份,被压了下去。
安慕青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或许……这两条线索本就是一条。”
暮色四合,长公主别院的厢房内烛火摇曳。安慕青、姜培之和赵玉娆围坐在一张红木圆桌旁,各自整理着今日所得。
姜培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我今日派人问了几个与李双双交好的闺秀,她们都说李双双近来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会突然脸红,还常常一个人傻笑,像是话本里写的怀春少女。”
“而周曼文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近来常在夜里偷偷写诗,写完又烧掉。”
安慕青指尖轻叩桌面:“选秀在即,她们却动了私情,这不合常理。”
“是啊,”赵玉娆点头如捣蒜,“秀女若被发现私相授受,可是要连累全家的!李姐姐和周姐姐都是聪明人,怎么会……”
姜培之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无边夜色,笑得看不出喜怒:“我派去李府的人刚回来禀报——李双双的贴身丫鬟,在主子死后当晚就投缳自尽了。”
屋内骤然一静。
“殉主?”安慕青冷笑,“这么巧?”
“更巧的是,”姜培之转过身,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阴影,“李尚书夫妇不仅厚葬了这丫鬟,还给了她家人一笔丰厚的抚恤银。”
赵玉娆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合规矩啊。丫鬟殉主虽令人唏嘘,但终究是贱籍,哪值得尚书府如此厚待?”
安慕青突然问道:“那丫鬟的尸身呢?”
“已经下葬了。”姜培之眯起眼,“怎么,安小姐怀疑……”
“我怀疑那根本不是殉主。”安慕青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李双双死得蹊跷,她的贴身丫鬟是最可能知道秘密的人。如今这丫鬟也死了,线索就断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赵玉娆不自觉地往安慕青身边靠了靠:“安姐姐,你说……那个''情郎''会不会就是凶手?”
“未必。”姜培之突然笑了,“我倒觉得,这个''情郎''可能根本不存在。”
安慕青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两位秀女都表现出陷入热恋的模样,却无人见过那位情郎。”姜培之慢条斯理地说,“我猜,她们可能是被下了某种药。”
“李朝说过,胭脂里掺了人血和药草。”安慕青若有所思,“难道……”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姜培之的贴身侍卫慌张地闯进来:“世子!不好了!太医院走水了!李太医所在的药房被烧了!”
三人霍然起身。
“李朝呢?”姜培之厉声问道。
“李太医无恙,但……”侍卫咽了咽口水,“他说那盒胭脂,被烧得一点儿不剩了。”
烛光下,安慕青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这案子背后的黑手,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太医院失火的消息让三人意识到,这案子背后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棘手。
“胭脂被毁,线索又断了。”姜培之在厢房内踱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必定与选秀有关。”
安慕青冷静分析:“能接触到两位秀女,又能让她们毫无防备收下胭脂的,极有可能是同批待选的秀女。”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玉娆急得直绞手帕,“总不能一个个去审问吧?”
姜培之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引蛇出洞。”
次日清晨,长公主听完三人的汇报,眉头紧锁:“此事竟牵扯如此之深?”
“殿下,”姜培之恭敬道,“臣怀疑凶手就在别院内。为免打草惊蛇,不如先放众人回府,臣暗中派人盯梢。”
长公主沉吟片刻:“也罢。但记住,务必谨慎行事。”
当日下午,长公主以“案情已明”为由,解除了众人的禁足。各府公子小姐如蒙大赦,纷纷告辞离去。
安慕青和姜培之站在别院最高的阁楼上,目送一辆辆马车离开。
“都安排好了?”安慕青问。
姜培之桃花眼一挑,语气轻松如同谈论天气一般:“我派了十二个暗卫,每人盯一个最有嫌疑的。”
赵玉娆匆匆跑来:“姜哥哥!安姐姐!有情况!”她气喘吁吁地说,“御史大夫马南之女马慧蓉,刚回府就又偷偷出门了!”
姜培之眼睛一亮:“走!”
天一客栈是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安慕青和姜培之扮作寻常夫妻要了间上房,暗中观察着二楼最里间的那扇门。
约莫一刻钟后,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戴着帷帽的身影闪了进去。
“动手?”安慕青低声问。
姜培之摇头:“再等等,看能不能钓出更大的鱼。”
阁楼上的更漏滴答作响,安慕青和姜培之屏息凝神,透过门缝紧盯着二楼尽头的厢房。马慧蓉已经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屋内却始终静悄悄的,连盏灯都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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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安慕青压低声音,“太安静了。”
姜培之正要说话,楼梯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两人立即隐入阴影,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袍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摸上楼来。
这人戴着宽大的斗笠,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右手始终缩在袖中。
男子停在厢房门前,左右张望后,用特定的节奏轻叩门板: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条缝。马慧蓉压低的嗓音传来:“怎么才来?”
“路上有人跟踪。”灰袍人声音听不出男女,果然如小翠所说,“东西带来了吗?”
马慧蓉急不可耐地将人拽进屋内。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贴到门边。
“这次要三盒。”马慧蓉的声音带着颤抖,“价钱翻倍。”
灰袍人冷笑:“马小姐胃口不小。上次两条人命还没查清,就敢继续?”
“少废话!”马慧蓉突然激动起来,“马上就是终选了,徐尚书的女儿必须除掉!这是三百两定金,事成后再付七百两。”
“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拍在桌上。
灰袍人慢条斯理道:“这次的配方更猛,沾肤即溃。记住,要让目标亲手抹在唇上……”
“知道了!”马慧蓉不耐烦地打断,“快把东西给我!”
就是现在!
“砰!”姜培之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烛火骤亮,只见马慧蓉正慌忙将一包银子推向灰袍人,而对方手中赫然是三个胭脂盒!
灰袍人反应极快,一掌拍灭蜡烛的同时,抓起胭脂盒就向窗口冲去。安慕青早有防备,短剑“铮”地出鞘,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拦住她!”马慧蓉尖叫着扑来,被姜培之一个手刀劈倒在地。
灰袍人身形诡异地一扭,竟从剑锋下溜过。安慕青变招极快,剑锋一转划向对方右腕。“刺啦”一声,衣袖破裂,月光下赫然露出一道红色胎记!
那上面的图案……
安慕青瞳孔骤缩,招式不由一滞。
灰袍人抓住机会,猛地洒出一把白色粉末。趁安慕青侧身闪避时,纵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该死!”姜培之冲到窗边,只看到远处屋瓦上一闪而逝的灰影。转头看见呆立的安慕青关切道,“你没事吧?那粉末可有毒?”
安慕青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处理马慧蓉。”
两人押着瑟瑟发抖的马慧蓉回到刑部大牢。昏暗的火把光下,马慧蓉那张原本娇艳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说吧。”姜培之坐在审讯桌前,手指轻叩桌面,“那个灰袍人是谁?”
马慧蓉的嘴唇颤抖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安慕青冷笑一声,将缴获的胭脂盒重重拍在桌上,“那这个呢?”
马慧蓉本就是个闺阁女子,哪见过这种阵仗,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她盯着那盒胭脂,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她抽噎着说,“李双双那个贱人,明明才情容貌都不如我,却仗着有家世,处处压我一头……”
据她供述,三个月前她在城南一家药铺偶遇一个江湖郎中。那人自称能配制特殊胭脂,使用后能让人容光焕发。
“我本来只是想让自己更漂亮些,”马慧蓉绞着手指,“后来那郎中告诉我,这胭脂里掺了特殊药材,用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以为自己遇到如意郎君……”
姜培之眼神一厉:“所以你就利用这点,让她们在选秀前犯禁?”
“不!”马慧蓉突然激动起来,“我本来没想害死她们的!”她颤抖着解释,最初只是想借机让两位秀女在选秀前犯错被除名。
但没想到那郎中给她的第二批胭脂里,掺的竟是剧毒。
“周曼文那个是李双双给的?”安慕青突然问道。
马慧蓉点头:“我故意在李双双面前夸那胭脂好看,她知道周曼文也喜欢这个颜色,”她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不知道会死人!“
“那个郎中长什么样?”姜培之追问。
“每次见面他都戴着斗笠,我只记得……”马慧蓉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右手腕上有个红色胎记!”
安慕青闻言,指节捏得发白。
离开大牢时已是深夜。姜培之看着沉默不语的安慕青,终是忍不住正色问道:“那个胎记,你认识?”
安慕青沉默地走在夜色中,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姜培之见她不愿多说,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侧,倒是鲜有的安静。
她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那个红色胎记——以及胎记上那个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英文“King”。
这绝不是巧合。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认识英文字母,更不会有人将“King”纹在手腕上。
除非……
那个人和她一样,也是穿越者。
5. 序(四)
安慕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短剑。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年,从未想过会遇见另一个穿越者,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到了。”姜培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长公主府的灯火通明,赵玉娆早已在厅中等候多时。
见二人回来,她立刻蹦蹦跳跳地迎上来:“怎么样?招了吗?”
姜培之简单将马慧蓉的供词复述了一遍,略去了安慕青对胎记的反应。
长公主听完,轻轻叹了口气:“此事到此为止吧。”
姜培之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偏头时额前碎金流苏晃出细碎光晕,倒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多情。
“马慧蓉虽有害人之心,但毕竟年纪尚小,又是马御史的独女。”长公主揉了揉眉心,“况且此事涉及选秀,若传出去,不仅马家颜面扫地,连皇室也会被人议论。”
安慕青垂眸不语。她明白长公主的顾虑——在这个时代,世家大族的颜面往往比真相更重要。
“不过,”长公主话锋一转,看向安慕青,“安二小姐在此案中表现不凡,本宫会向陛下提及。”
赵玉娆立刻凑到长公主身边,撒娇道:“母妃,我也帮忙了!我还跟着安姐姐去了永昌伯府呢!”
长公主宠溺地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是是是,我们娆儿最厉害了。”
厅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姜培之趁机插话:“殿下,那李尚书和永昌伯那边……”
“本宫会亲自去说。”长公主摆摆手,“马家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长公主离开后已是三更时分。
月光斜照在姜培之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他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忽然拖长了声调:“案子虽然结了——”尾音上扬得恰到好处,像在唱戏文,“但那个郎中嘛……”
“我会处理。”安慕青冷冰冰截住话头。
姜培之也不恼,反倒凑近半步。
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风流。他忽地咧嘴一笑,露出颗俏皮的虎牙:“安姑娘这般凶,当心嫁不出去。”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极快地往她袖中塞了块温热的令牌,“要揍人的时候,记得报小爷的名号。”
见安慕青瞪他,姜培之立刻举起折扇挡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别瞪别瞪,我这就滚。”转身时衣袂翻飞,活像只花蝴蝶,偏生又回头补了句,“真要滚了,你可别想我。”
安慕青随手将令牌扔了回去,还没等姜培之说什么,便快步离开了。
回到长公主府的客房,安慕青坐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夜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微微晃动。
她仔细梳理着案子的疑点——那个手腕带着“King”字胎记的神秘人固然重要,但更令她在意的是李尚书看向小翠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亲生女儿惨死,作为父亲却连最基本的悲痛都显得克制,甚至隐约透着几分心虚。
而且那个杀手居然能在那么短时间内直接挟持最边上的赵玉娆,他怎么知道赵玉娆身份最尊贵呢?
还有永昌伯府那个鬼鬼祟祟的婆子,看到有人过来就慌忙躲开……
这些细节像散落的珠子,却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起来的线。
安慕青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个案子能查到马慧蓉这里已经是极限。
长公主的态度很明确——到此为止。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窗外,巡夜的侍卫举着火把走过,火光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手指抚过腰间的短剑,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追查的时候,但那个神秘人,那些未解的谜团……她都会记在心里。
安慕青抬头望向星空,心中暗下决心——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手腕上有“King”的人。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他来自何方。
次日清晨,安慕青刚用完早膳,赵玉娆就兴冲冲地跑进客房。
“安姐姐!”小郡主一把拉住她的手,“母妃说要赏你几匹上好的云锦,你快跟我去挑挑!”
安慕青被她拽着往外走,无奈道:“郡主,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哎呀,急什么嘛!”赵玉娆撅着嘴,“你还没告诉我江湖上那些有趣的事呢!”
安慕青耐着性子陪她说了会儿话,直到日上三竿才得以脱身。她刚走到府门口,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我!”赵玉娆提着裙摆追上来,身后跟着四个捧着锦盒的侍女,“我送你回去!”
安慕青挑眉:“这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赵玉娆扬起下巴,故意提高音量,“母妃说了,要亲自把赏赐送到安府,这才显得重视!”
安慕青看着她故作老成的模样,心里明白这小丫头是怕她回府受委屈,特意来给她撑场面的。想到侍郎府里那些势利眼的姨娘和下人,她倒也没拒绝这份好意。
“那就多谢郡主了。”
赵玉娆顿时眉开眼笑,指挥着下人备轿。不一会儿,一队气派的仪仗就从长公主府出发了。小郡主特意让安慕青同乘一轿,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安姐姐,我跟你说,我母妃可喜欢你了!”
“那些云锦是江南进贡的,我特意挑了最时兴的花色……”
“对了对了,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安慕青听着她絮絮叨叨,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轿子转过街角,远远已经能看到侍郎府的朱漆大门。门口的下人见到这阵仗,慌慌张张地跑进去通报了。
赵玉娆得意地冲安慕青眨眨眼:“看吧,这样回去才够气派!”
侍郎府门前,听闻郡主驾到,嫡母赵氏带着嫡长女安慕兰和几位姨娘匆忙迎了出来。
“臣妇参见郡主。”赵氏领着众人行礼,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安慕青身上瞟。
赵玉娆端着小脸,学着长公主的做派抬了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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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本郡主是奉母妃之命,特意送安二小姐回府的。”
她说着,示意身后侍女将锦盒呈上:“这是长公主赏赐的云锦,说是犒赏安二小姐在此案中的功劳。”
赵氏脸上堆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这……慕青能帮上什么忙?”
“夫人有所不知,”赵玉娆脆生生道,“这次长公主府的案子,几乎都是安姐姐破的!连姜世子都夸她聪慧过人呢!”
站在赵氏身后的安慕兰闻言,手中的帕子猛地攥紧。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离家三年的庶妹,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原来如此,”赵氏勉强笑道,“老爷这两日确实在忙永昌伯府的案子,没想到竟是慕青……”
话未说完,安慕兰突然开口:“妹妹既然有这等本事,怎么不早说?父亲为了这案子,这两日都没好好用膳。”
她语气轻柔,眼神却冷得像冰。安慕青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碰巧帮了点小忙。”
“怎么是小忙!”赵玉娆继续道,“安姐姐不仅找出真凶,还救了本郡主一命呢!”
这话一出,赵氏和安慕兰的脸色都变了。安慕青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嫡母和嫡姐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
赵玉娆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原本想回府的心思活络起来,她立即挽住安慕青的胳膊:“安姐姐,带我去你院里坐坐吧!我还想听你说江湖上的故事呢!”
赵氏连忙道:“郡主驾临,怎能去偏院?还请正厅用茶。”
“不必了。”赵玉娆摆摆手,“我就想去安姐姐住的地方看看。”
安慕青看着嫡母和嫡姐尴尬的脸色,心中暗笑。她从容地福了福身:“母亲,女儿先带郡主去西院了。”
转身时,她清楚地看到安慕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满是嫉恨。而赵氏盯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显然在盘算着什么。
穿过几道回廊,又绕过一座小花园,赵玉娆跟着安慕青越走越偏。
“安姐姐,你的院子怎么这么远啊?”赵玉娆忍不住问道,小脸上写满了惊讶。
当她们终于停在了一处简朴的小院前时,赵玉娆瞪大了眼睛:“你就住这里?这……这也太……”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但眼中的震惊藏不住。这院子虽然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比起长公主府的客房确实简陋许多——青砖地面有几处裂缝,窗棂上的漆也有些斑驳,院中只摆着几张普通的木凳。
安慕青推开房门,里面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唯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柄长剑。
“这怎么住人啊!”赵玉娆心疼地拉住安慕青的手,“我回头让人送些摆设来,再添几件像样的家具!”
“不必了。”安慕青轻轻摇头,语气平静,“这里很安静,适合读书习武。况且传出去侍郎府二小姐住处竟然要郡主送家具……郡主的关心我心领了。”
她说话时,余光瞥见院门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从进府开始,她就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6. 序(五)
赵玉娆没注意到这些,她捧着茶杯,突然压低声音:“安姐姐,你那个嫡姐……她看你的眼神好可怕。”
安慕青轻笑一声:“她一向如此。”
“要不、要不我跟母妃说,让你来长公主府住几天?”赵玉娆眼睛亮晶晶的,“就说……就说要你教我武功!”
“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安慕青摇头,“但这样只会让府里的人更记恨我。”
赵玉娆撅着嘴还要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安慕青示意她噤声,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地躲在梅树后。
“时候不早了,郡主该回去了。”安慕青故意提高声音,“长公主该担心了。”
赵玉娆会意,也大声道:“那说好了,过几日我再来找你玩!”
送赵玉娆出门时,安慕青注意到不止一个下人在附近徘徊。她面色如常地将小郡主送到二门,转身回院时,嘴角却浮现一丝冷笑——看来她这次回来,确实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赵玉娆的轿子刚离开侍郎府大门,安慕青就被赵氏身边的嬷嬷叫住了。
“二小姐,夫人请您立刻去正院一趟。”
安慕青整了整衣袖,跟着嬷嬷往正院走去。一路上,她能感觉到府里下人们投来的好奇目光。
正堂里,赵氏端坐在主位,安慕兰站在母亲身侧,几位姨娘分坐两旁。见安慕青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慕青,今日郡主来府,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氏开门见山,“你何时与长公主府有了往来?”
安慕青正要回答,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给二小姐送赏赐的!”
赵氏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什么?”
一队太监捧着御赐之物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展开明黄绢帛:“奉陛下口谕,刑部侍郎安净远之女安慕青协助破获命案有功,特赐宫缎十匹,玉如意一对,金钗两支,以示嘉奖。”
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安慕兰死死盯着那些赏赐,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赵氏强作镇定地谢恩,又命人给太监们塞了赏钱。待宫人离去,她转向安慕青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慕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慕青简单将长公主府命案的经过说了一遍。从她被误认丫鬟与姜培之起冲突,到发现死者指甲中的线索,再到追查胭脂来源,最后引出马慧蓉的罪行。她刻意略去了那个神秘人的部分。
“……所以长公主和姜世子向陛下举荐了我,才有了这些赏赐。”
屋内一片寂静。几位姨娘交换着眼神,安慕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赵氏深吸一口气:“你离家三年,竟学了这些本事?”
“江湖中三教九流都有,女儿不过学了些皮毛。”安慕青淡淡道。
“老爷知道这事吗?”
“父亲忙于公务,女儿还未曾禀报。”
赵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如此,这些赏赐就先收在库房,等老爷回来再做定夺。”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院子确实简陋了些,我这就让人收拾东厢的听雨轩给你住。”
安慕兰猛地抬头:“母亲!那明明是……”
“住口!”赵氏厉声打断女儿,又对安慕青和颜悦色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让人去帮你搬院子。”
安慕青行礼告退。走出正院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安慕兰压低的抱怨声和赵氏的呵斥。
不过她毫不在意。
傍晚时分,安净远从衙门回府,刚下轿就听管家禀报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
“老爷,今日宫里来人了,赏了二小姐好些东西。”管家小心翼翼地说,“夫人已经将赏赐收在库房,等您回来定夺。”
安净远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待听完事情始末,他脸色渐渐缓和。今早上朝时,皇上确实特意夸了他几句,说他“教女有方”,当时他还一头雾水,没想到竟是这个离家三年的庶女立了功。
“慕青现在在何处?”
“回老爷,夫人已经安排二小姐搬去听雨轩了。”
安净远点点头,径直往后院走去。这是安慕青回府后,他第一次主动要见这个女儿。
听雨轩内,安慕青正在整理从西院搬来的行李。听到门外脚步声,她抬头看见安净远站在门口,立刻放下手中的衣物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
安净远仔细打量着这个三年未见的女儿。记忆中那个怯懦的小丫头已经不见了,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眼神沉稳,举手投足间透着从容。
与此同时,安慕青也打量着这个三年未见的父亲,她刚回府那几日,这个父亲几乎早出晚归甚至一次也没提起自己,怕是觉得自己这个庶女本就无足轻重吧。
“起来吧。”他走进屋内,“听说你协助姜世子破了长公主府的案子?”
安慕青简单将案情复述了一遍,与对赵氏说的版本一致。安净远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出真凶,确实有几分本事。”他顿了顿,“陛下今日还夸了我,说你得了我真传。”
安慕青垂眸不语。她知道父亲这话不过是场面话,这三年来何曾教过她什么?
“今晚一起用膳吧。”安净远转身往外走,“正好有些案子上的事想问问你。”
晚膳时分,安府正厅难得热闹。安净远坐在主位,赵氏和安慕兰分坐两侧,几位姨娘也都在座。安慕青被安排在了安慕兰下首——这是她回府后第一次与全家人一起用膳。
“慕青啊,”安净远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永昌伯府的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满桌人都停下了筷子。安慕兰死死盯着那个从来只给自己夹菜的父亲,眼圈都红了。
安慕青从容地放下碗筷:“父亲是指周小姐的''急病''?依女儿看,恐怕与长公主府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安净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你随我去一趟衙门,把你知道的细节都说清楚。”
赵氏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安慕兰更是直接站了起来:“父亲!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衙门?”
“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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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净远沉下脸,“慕青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何不能用?”
安慕青安静地吃着饭,仿佛没看到嫡姐怨恨的眼神。
她知道,父亲的态度转变不过是因为她有了利用价值。但无论如何,这总比被遗忘在西院强。
原本她是想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但是那个神秘人打乱了这一切。
晚膳后,安净远又特意嘱咐下人给听雨轩添置了些家具摆设。
安慕青回到新住处,看着明显宽敞明亮的房间,她走过去坐在新安置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青樱和流萤两个丫鬟正忙着收拾箱笼。
“小姐真是太厉害了!”青樱一边叠衣裳一边兴奋地说,“奴婢在府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老爷这么看重小姐呢!”
流萤也凑过来,手里捧着刚领来的新被褥:“可不是嘛!听说夫人原本要把听雨轩留给大小姐当嫁妆用的,现在却给了小姐您。”
安慕青从铜镜中看着两个丫鬟雀跃的样子,随口问道:“听母亲说大姐的亲事定了?”
“定了定了!”青樱立刻来了精神,“是平安伯府的庶三子。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这已经是大小姐第三次定亲了。”
流萤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最早说的是威武将军家的嫡次子,结果去年被陛下派去戍边了。后来又说了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谁知他们家老太爷突然过世,要守孝三年。”
“夫人急得不得了,”青樱接着说,“最后才定了平安伯府的庶子。听说聘礼都减了三成呢。”
安慕青轻轻放下梳子。难怪安慕兰今日看她的眼神如此怨毒——自己刚回府就得了圣眷,而她这个嫡女却要下嫁庶子。
“平安伯府……”她若有所思,“是哪一房的?”
“是二房的。”流萤答道,“那位三公子听说读书不错,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青樱赶紧去开门,只见安慕兰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站在门外,脸色阴沉得可怕。
“大姐。”安慕青起身行礼。
安慕兰冷笑一声,径直走进屋内,目光在那些新添置的家具上扫过:“妹妹好本事啊,一回来就抢了我的院子。”
“大姐言重了。”安慕青神色平静,“这是父亲和母亲安排的。”
“少装模作样!”安慕兰猛地拍了下桌子,“别以为得了些赏赐就了不起了。一个庶女,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青樱和流萤吓得缩在角落。安慕青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大姐教训的是。”
安慕兰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你给我等着!”说完便甩袖而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待脚步声远去,青樱才拍着胸口小声道:“小姐,您别往心里去……”
安慕青重新坐下,继续梳理长发:“无妨。”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平安伯府,倒是巧了。她记得姜培之提过,马慧蓉的姑母就是嫁到了平安伯府。
这京城果然处处盘根错节,王公贵族皆互为姻亲,多是这户人家又是那家贵胄的连枝!
7. 一花杀(一)
次日清晨,安慕青随安净远去了刑部衙门。安净远特意让她详细讲述了案情始末,几位同僚听后都对这位侍郎府的二小姐刮目相看。
回府后,安慕青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赵氏虽给她换了院子,却仍按大家闺秀的规矩拘着她,不许她随意出府。
每日寅时三刻,天还未亮,安慕青便准时起身练武。起初青樱和流萤听到动静赶来,见她只穿着单衣在院中舞剑,吓得连连劝阻。
“小姐,这可使不得!”青樱急得直跺脚,“若是让人看见,该说您没规矩了!”
流萤也劝道:“是啊小姐,女儿家练这些做什么?仔细伤了身子。”
安慕青收剑入鞘,擦了擦额角的汗:“在江湖上,不会点功夫连命都保不住。”她看着两个丫鬟担忧的样子,突然道,“你们也来试试?”
“啊?”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就当强身健体。”安慕青不容拒绝地拉过青樱,“先从扎马步开始。”
自此,听雨轩的清晨便多了两道哀怨的声音。
“小姐,腿、腿抖得厉害……”青樱咬着牙,额头沁出汗珠。
流萤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不行了“奴婢真的不行了!”
安慕青站在两人面前,手里拿着根细竹条:“再坚持半刻钟。”她轻轻点了点流萤的后背,“腰挺直。”
两个丫鬟叫苦连天,却也不敢违逆。渐渐地,府里开始流传二小姐院里的奇怪传闻——每日天不亮就能听见奇怪的呼喝声,还有丫鬟们的哀嚎。
这日清晨,安慕青正指导两人练习基本拳法,院门突然被推开。安慕兰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站在门口,一脸讥讽。
“我说怎么天天吵吵嚷嚷的,原来是在这里装模作样。”她轻蔑地打量着三人满头的汗水,“果然是在外面野惯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青樱和流萤慌忙行礼。安慕青却只是擦了擦手:“大姐有事?”
安慕兰冷哼一声:“母亲让我来告诉你,三日后平安伯府设宴,特意点了名要你也去。”她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听说是因为姜世子会在场。”
安慕青眉头微挑。平安伯府的宴请,这倒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不过因为姜培之也在才特意点名了要她前去,赵氏总不能存了用她来拉拢姜培之的心思吧!
安慕青看着安慕兰忿忿不平的样子有些好笑。
三日后,安慕青随赵氏和安慕兰乘马车前往平安伯府。一路上,安慕兰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和发饰,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安慕青。
“到了伯府要谨言慎行,”赵氏严肃地叮嘱,“别以为得了些赏赐就得意忘形。”这话明显是说给安慕青听的。
安慕青没有任何神情只是冷冷一句:“是!”
安慕兰看着这样的安慕青更来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平安伯府门前车马喧阗,各府夫人小姐陆续到访。安慕青跟在赵氏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打量目光。那些贵族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朝她这边指指点点。
“陛下赏赐?不过是沾了姜世子的光罢了。”
赵玉娆远远看见安慕青,立刻带着几个相熟的小姐过来打招呼。那些小姐虽然碍于郡主的面子与安慕青寒暄了几句,但眼神中的轻蔑却掩饰不住。
“安姐姐,我们去那边赏花吧!”赵玉娆热情地挽住她的手臂。
安慕青微微一笑:“郡主先去,我稍后就来。”她看出那些小姐的不情愿,不想让小郡主为难。
独自在宴席间转了一圈,安慕青决定去花园透透气。平安伯府的花园修葺得十分精致,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各色花卉。她刚走到一处僻静的池塘边,就听见前方传来女子的争吵声。
“就凭你这副模样,也配肖想我表哥?”一个尖锐的女声讥讽道。
安慕青循声望去,只见五六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围着一个素衣女子。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秀但略显苍白,此刻正被逼得步步后退,已经到了池塘边缘。
“柳小姐,你误会了,”素衣女子声音发抖,“我从未……”
“还敢狡辩!”为首的黄衣少女厉声打断,抬手就是一记耳光,“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想勾引我表哥吗?”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素衣女子踉跄几步,直接跌入了身后的池塘!
“救……救命!我不会水!”女子在水中拼命挣扎。
岸上的少女们不仅不施救,反而哄笑起来。安慕青眼神一冷,一个箭步冲上前,纵身跃入水中。
夏天的池水虽不至于冰冷刺骨,但是姑娘们衣衫单薄,难免会落下病根。安慕青迅速游到那女子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划水向岸边游去。岸上的少女们这才慌了神,有人惊呼出声。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安慕青将女子托上岸,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岸。她浑身湿透,长发贴在脸上,却顾不上整理,立即检查那女子的情况。
“咳咳!”女子吐出几口水,虚弱地睁开眼,“谢……谢谢……”
这时,闻讯赶来的人群已经围了过来。安慕青抬头,正对上那黄衣少女惊慌的眼神。
“柳如烟!”一个威严的男声响起,“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自动分开,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安慕青猜想这是平安伯本人。在他身后,还跟着姜培之和几位年轻公子。
姜培之见她在此,一双桃花眼顿时漾起玩味的笑意。
他懒洋洋地挑起半边眉毛,眼尾微微上挑,那目光里三分轻佻七分狡黠,活像只逮着猎物的狐狸。
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腰间玉佩,偏生嘴角那抹笑既风流又透彻,明明是个浪荡公子的做派,偏叫人觉出几分洞若观火的清明来。
“姑父,”黄衣少女柳如烟脸色煞白,“是……是她自己不小心!”
“胡说!”安慕青冷声打断,“我亲眼看见你将她打落水中。”
平安伯脸色阴沉,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视。这时,落水女子挣扎着坐起身:“伯爷,不关柳小姐的事,是民女自己……”
姜培之冷眼看着这场景,突然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姑娘是?”
平安伯叹了口气:“这是府上西席先生的女儿,姓苏,单名一个婉字。因她父亲病重,暂时借住在府中。”
安慕青注意到,在平安伯说这话时,站在姜培之身旁的一位蓝衣公子神色微变。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此刻正担忧地望着苏婉。
“先带苏姑娘去换身干净衣裳吧。”安慕青提议道。
平安伯连忙吩咐丫鬟照办。待苏婉被扶走后,他转向安慕青:“这位是……”
“安侍郎府的二小姐。”姜培之代为介绍,一副与安慕青很是熟稔的模样,眼中带着赞赏,“方才多亏她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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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伯正要道谢,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表哥!你别被她骗了!”柳如烟冲到蓝衣公子身边,“那苏婉分明是……”
“住口!”蓝衣公子厉声呵斥,“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安慕青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柳如烟口中的“表哥”,看来也是平安伯府的公子。
“安小姐,请随我去换身衣裳吧。”平安伯夫人此时也赶到了,和蔼地说道,“这样湿着身子要着凉的。”
安慕青点点头,跟着伯夫人离开。临走时,她瞥见姜培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蓝衣公子,而柳如烟则满脸怨毒地瞪着自己。
更衣完毕后,安慕青被引到一间暖阁休息。不多时,赵玉娆急匆匆地跑来:“安姐姐!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跳进池塘救人了?”
“我没事。”安慕青递给她一杯热茶,“那位苏姑娘怎么样了?”
“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赵玉娆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那个柳如烟是平安伯夫人的外甥女,这段时间借住在伯府。不过她一直爱慕她表哥——就是伯府的三公子陆明修。”
安慕青若有所思:“就是安慕兰的未婚夫?”
“对对对!”赵玉娆点头,“听说苏姑娘的父亲是陆三公子的启蒙先生,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柳如烟一直看不惯苏姑娘,今天这事……”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姜培之带着那位陆三公子走了进来。
“安小姐,”姜培之笑道,“陆三公子特意来向你道谢。”
陆明修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安小姐救了苏姑娘。这份恩情,陆某铭记于心。”
安慕青注意到他提到苏婉时眼中的柔情,心中已然明了。看来安慕兰的这门亲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陆公子客气了。”她淡淡道,“只是令表妹的行为,实在有失体统。”
陆明修面露愧色:“是我管教不严。柳表妹自幼娇纵惯了,我这就去禀明伯父,定会严加管教。”
待陆明修离开后,姜培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安慕青:“安小姐今日又救人了,这习惯可不好改啊。”
安慕青柳眉一竖,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那杀人这事儿倒成了你们这些名门望族的看家本事了!”
姜培之被她呛得一愣,随即却绽开个玩世不恭的笑,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哎哟,我这可真是六月飞霜——”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安二小姐这顶帽子扣下来,倒叫我心痛了!”
“少贫嘴。”安慕青甩了个眼风过去,指尖在青瓷盏沿轻叩,“马慧蓉的案子到底如何了?”
姜培之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盏,盏中碧螺春打着旋儿:“明面上嘛,”他忽然倾身向前,带着龙涎香的气息拂过案几,“就说那丫头嫉妒两位秀女貌美,在胭脂里掺了毒。陛下开恩——”扇面掩去半边俊脸,只余双含情眼波光流转,“改斩立决为流放三千里啦。”
见安慕青蹙眉,他忽将扇子一收,正色道:“马御史今晨递了辞呈。”话音未落又挂回那副风流笑模样,指尖弹了下案上白玉镇纸:“可惜了那方''明镜高悬''的匾,昨儿个刚被他们家厨娘拿去压酸菜缸子。”
赵玉娆也露出惋惜的神色:“马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清官,去年江南水患,他亲自押送赈灾银两,一文钱都没贪呢。没想到……”
“陆明修这人如何?”安慕青话锋一转。
8. 一花杀(二)
赵玉娆眼睛一亮:“陆三公子啊!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去年秋闱中了举人,据说文章写得极好。为人也谦和有礼,从不仗势欺人。”她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庶出,要不然以他的才学,将来继承伯府二房也不是没可能。”
姜培之盯着安慕青,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此举无礼,桃花眼含着笑道:“他母亲原是平安伯府二老爷的妾,生下他不久便撒手人寰。二夫人因膝下无子,便将他记在名下抚养。这些年来,陆明修在平安伯跟前当差办事,竟比大房正经的嫡出公子还得伯爷青眼。虽说给了名分,终究……”
“庶子……”安慕青轻声重复,若有所思。
赵玉娆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陆三公子和苏姑娘是青梅竹马,两人早有情愫。只是碍于身份,一直不敢表露。现在伯爷给他定了安大小姐这门亲事……”
思及此,赵玉娆想起陆明修与安慕兰的亲事,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下去。
安慕青垂眸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看来安慕兰的这门亲事,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个心有所属的庶子,一个骄纵的表妹,再加上个柔弱可怜的西席之女……
“安小姐似乎对陆三公子很感兴趣?”姜培之似笑非笑地问。
安慕青抬眼看他:“只是好奇罢了。毕竟……他将来可能是我姐夫。”
姜培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见安慕青不接话,故意凑近了些:“安小姐这般关心未来姐夫,莫不是……”
“世子慎言。”安慕青淡淡打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赵玉娆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她正想开口缓和一下,外间传来丫鬟的通传声:“宴席已备好,请各位贵人移步花厅。”
众人陆续入席。安慕青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与几位品级较低的官家小姐同坐。
柳如烟却故意拉着安慕兰坐到了前排显眼处,时不时朝安慕青投来挑衅的目光。
“安大小姐,”柳如烟刻意提高声音,“你这位妹妹可真是了不得,今日又出尽风头呢!”
安慕兰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妹妹自小就特立独行,三年前离家出走,在江湖上混迹,如今回来也是我行我素。让柳小姐见笑了。”
“江湖上?”柳如烟夸张地掩嘴,“难怪这般粗鲁,竟当众跳水救人,也不怕失了体统。”
这番话看似维护,实则暗指安慕青粗鄙无礼。席间几位小姐掩嘴轻笑,看向安慕青的眼神更加轻蔑。
安慕青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多谢大姐关心。不过……”她抬眼看向柳如烟,意有所指,“有些人表面亲近,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可就难说了。”
柳如烟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罢了。”安慕青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用膳。
安慕兰疑惑地看了看柳如烟,又看看安慕青,总觉得话里有话。柳如烟则心虚地别开眼,不敢与安慕兰对视。
赵氏坐在主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恍若未闻,只专心与平安伯夫人寒暄。倒是一旁的姜培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安家姐妹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宴席进行到一半,陆明修起身向各位宾客敬酒。当他走到安慕兰面前时,礼节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眼神却始终没有温度。安慕青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偏厅方向——那里是身体不适的苏婉休息的地方。
“陆三公子,”安慕兰红着脸起身回礼,“听闻您近日在准备春闱,不知……”
“多谢安小姐关心。”陆明修冷淡地打断,“在下还有宾客要招呼,失礼了。”
安慕兰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微微发抖。柳如烟连忙上前打圆场:“表哥就是太用功了,连说话都这么简短。安大小姐别往心里去。”
安慕青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笑。她这个眼高于顶的嫡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心里装着别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呢。
安慕兰勉强维持着笑容,顺势转移话题:“柳妹妹,怎么不见陆小姐来参加宴会?”
她口中的“陆小姐”也就是平安伯府的嫡女陆锦绣,现年十六,还未出嫁。
柳如烟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表姐身子不适,在房里歇着呢。说来也怪,这一年她总是隔三差五地生病,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
安慕兰本就是为了缓解尴尬才问的,见柳如烟这般态度,也就客气地说了句“希望陆小姐早日康复”,便不再多问。
安慕青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既然平安伯府嫡女身体抱恙,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
这不合常理。
安慕青抬眼环顾四周,发现宴席上多是年轻公子小姐,平安伯夫妇虽然在场,却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低声交谈着什么。
“在想什么?”姜培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平安伯府嫡女病了多久?”安慕青低声问道。
姜培之挑眉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觉得奇怪。”安慕青轻声道,“嫡女病着,府上却大办宴席,不合常理。”
姜培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陆锦绣确实病了有段时日了。据说……”他压低声音,“是从去年冬天开始的,症状古怪,时好时坏。”
正说着,一个丫鬟匆匆跑到平安伯夫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伯夫人脸色骤变,立即起身告罪离席。平安伯也很快跟了出去,只留下管家招呼宾客。
宴席上的宾客们面面相觑,议论声渐起。
没过多久,平安伯重新出现在宴席上,脸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的神色。他带着陆明修穿梭于各位官员之间,言谈间尽是夸赞之词。
“明修这孩子虽说是庶出,但天资聪颖,去年秋闱的成绩在京城都是数得着的。”平安伯拍着陆明修的肩膀,向兵部侍郎介绍道。
陆明修低眉顺目地行礼,姿态恭敬得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安慕青敏锐地注意到,他垂下的眼睫遮掩着一闪而逝的讥诮。
当平安伯转身时,陆明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块成色普通的青玉,与满身华服格格不入。
在不远处,平安伯的两个嫡子——陆明德和陆明远正阴沉着脸,手中的酒杯都快捏碎了。
“父亲近来对三弟倒是上心。”不远处,陆明德冷笑着将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这位嫡长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与平安伯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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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远年纪稍轻,闻言立刻附和:“可不是?连今日这样的场合都带着他四处引荐。”他眯眼看向人群中的陆明修,“一个二房的庶子,也配……”
“慎言!”陆明德压低声音呵斥,眼神却同样阴冷,“今日宾客众多,别让人看了笑话。”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平安伯府嫡子的象征,“不过……父亲近来确实反常。”
安慕青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发现平安伯正带着陆明修向几位朝中重臣敬酒。
那些大臣们虽然客气回礼,眼中的轻蔑却掩饰不住——在这个嫡庶分明的世道,庶子终究上不得台面。
“听说父亲要把城西的庄子给三弟。”陆明远咬牙切齿,“那可是府里最肥的产业!”
陆明德冷笑一声:“急什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警惕地环顾四周。
安慕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转头看了眼正在与几位小姐寒暄的安慕兰,心中暗叹。
自己这个嫡姐一门心思攀高枝,却不知这桩婚事背后暗潮汹涌——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两个心怀不满的嫡兄,再加上个病弱的嫡姐和明显偏心的伯爷。
这平安伯府的水,怕是比安慕兰想象的要深得多。
宴席另一侧,安慕兰正被几位闺秀围着奉承。她今日特意穿了新制的绯色罗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显然是为在未婚夫面前展示。可惜陆明修自始至终都没往她这边多看一眼。
“安大小姐好福气啊。”柳如烟亲热地挽着安慕兰的手臂,眼睛却盯着远处的陆明修,“三表哥能得姑父这般看重,将来前程必定不差。”
安慕兰笑容微僵:“柳妹妹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
“哎呀,姐姐何必说这些场面话。”柳如烟打断她,声音甜得发腻,“我可是听说,三表哥书房里收着好些诗集,都是写给心上人的呢,姐姐好福气啊!”
话虽如此,她却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偏厅方向——苏婉正在那里休息。
安慕兰手中的帕子绞得更紧,强撑着笑容:“柳妹妹真会开玩笑。”
安慕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直到宴席结束,伯夫人都没有再露面。临别时,管家代为传话,说是夫人突感不适,不能亲自送客。
安慕青注意到,说这话时,管家的眼神闪烁,额角还渗着细密的汗珠。
回府的马车上,赵氏难得地对安慕青和颜悦色:“今日你表现得不错,没给府里丢脸。”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打着车窗框,“平安伯对陆三公子颇为看重,这门亲事对你姐姐来说是好事。”
安慕青垂眸应是,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脑海中浮现出宴席上的一幕幕:平安伯带着陆明修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的热络,与对待两个嫡子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陆明德在父亲夸赞庶弟时,手中酒杯几乎捏碎的狰狞;陆明远眼中掩藏不住的嫉恨……这些细节在她心中串联成线,勾勒出平安伯府暗流涌动的家族纷争。
“女儿明白。”她轻声回应,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氏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看向闷闷不乐的安慕兰。这位嫡长女自离开伯府就一言不发,精心描画的柳叶眉紧紧蹙在一起。
9. 一花杀(三)
“慕兰,”赵氏放柔了声音,“今日你也瞧见了,平安伯对这门亲事很是看重。陆三公子虽然性子冷了些,但才学人品都是上乘。”
安慕青余光瞥见安慕兰绞紧了手中的绣帕,上好的杭绸都被她揉出了褶皱。
安慕兰此刻必定在回想陆明修那疏离的态度,以及柳如烟看向陆三公子时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
“母亲,”安慕兰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我觉得柳表妹对三公子……”
“住口!”赵氏厉声打断,保养得宜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柳小姐是伯府表亲,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怎会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且安心备嫁,其他的不必多想。”
安慕兰委屈地闭上嘴,但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安慕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摇头。她这个嫡姐虽然骄纵,却也不是傻子。宴席上柳如烟对陆明修那热切的眼神,任谁都看得出其中深意。
更何况……
安慕青想起那个被推入池塘的苏婉。那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为何会引得柳如烟如此嫉恨?仅仅因为她是西席先生的女儿?还是说她与陆明修之间,真如赵玉娆所说,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还有那位始终未曾露面的嫡女陆锦绣。柳如烟说她“一年来总是生病”,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耐烦,而非关切。
这又是为何?一个嫡女久病在床,府上却大摆宴席,伯夫人中途离席后再未现身……这些异常,都让安慕青觉得这平安伯府的水,比表面看起来要深得多。
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窗外,暮色已深,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在安慕青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慕青。”赵氏突然唤她,“今日你与姜世子相谈甚欢,他可有提起……”
“母亲,”安慕青不卑不亢地打断,“姜世子不过是因案子的事与我寒暄几句,并无他意。”
赵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马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马车转过最后一个街角,侍郎府的灯笼已经遥遥在望。
“到了。”赵氏整了整衣襟,又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模样,“回去都早些歇息吧。”
安慕青恭敬应是。
次日清晨,安慕青踏着晨露来到正院给赵氏请安。刚走到廊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安慕兰娇嗔的声音:“母亲何必让那丫头同去?祖母最不待见她了。”
安慕青脚步微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恢复平静,迈步入内。
“母亲。”她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赵氏正坐在主位上清点礼单,闻言抬眼:“来得正好。”她放下手中的单子,“老太太过几日要从静安寺回来了,你们姐妹俩到时候随我一同去城外接人。”
安慕青眸光微闪。
安老夫人?她仔细搜寻着原主的记忆,却只拼凑出零碎片段——一位面容刻板的老妇人,常年捻着佛珠。
三年前她刚穿越来不久,便被送到乡下了,几乎没见过这位原主的祖母。
“女儿遵命。”她低头应下,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站在赵氏身侧的安慕兰顿时变了脸色。她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罗裙,发间金钗晃动,衬得一张俏脸愈发娇艳。
此刻这张脸上却满是嫌恶:“母亲!”她扯着赵氏的袖子,“祖母最不喜见她了,带她去岂不是给祖母添堵?上回祖母还说,这丫头不过是个庶出,而且她娘亲……”
“兰儿!”赵氏厉声喝止,余光瞥向安慕青,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稍放心,“越说越不像话了。”
“母亲,”安慕兰不依不饶,“您想想,祖母年事已高,若是……”
“住口!”赵氏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是安家的血脉。老太太回府这等大事,全府上下都该去迎,这是规矩!”
安慕青将这对母女的反应尽收眼底。赵氏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另有盘算。
而安慕兰被当众训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看向安慕青的眼神更加怨毒。
“女儿知道了。”安慕兰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转身时却故意撞了下安慕青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攀上长公主府就了不起了,哼。”
安慕青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没晃一下。她唇角微扬,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大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我瞧那柳家表妹,对陆三公子可是殷勤得很!对了,还有那位苏姑娘……”
安慕兰瞳孔骤缩,正要发作,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夫人!平安伯府……平安伯府出大事了!”
这一打岔,安慕兰只得暂时压下怒火,但看向安慕青的眼神,已然淬了毒。
赵氏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怎么回事?”
“刚传来的消息,”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平安伯府嫡女陆锦绣昨夜暴病身亡!伯府今早已经挂起白幡了!”
安慕兰手中的绣帕无声飘落,她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这……这怎么可能?昨日柳妹妹还说只是寻常不适!”
安慕青眸光微动。
她清晰记得昨日宴席中途,伯夫人接到丫鬟禀报后那骤变的脸色,以及匆匆离席后再未露面的异常。
当时她就觉得蹊跷,如今看来……
“老奴听伯府下人说,”管家压低嗓音,额角渗出细汗,“大小姐是半夜突然发病,七窍流血,浑身发黑。太医院的张院判亲自去看了,说是……急症暴毙。”
赵氏倒吸一口凉气,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攥住桌沿。
她下意识看向安慕兰——这门亲事若是因此生变……
安慕青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安慕兰从最初的震惊,很快转为对自己婚事的忧虑;而赵氏虽然表面慌乱,眼中却已开始闪烁算计的光芒。
“备轿!”赵氏突然厉声道,“我要立刻去伯府吊唁。”
“母亲!”安慕兰急得眼眶发红,“女儿也……”
“住口!”赵氏厉声打断,“未出阁的姑娘去什么丧事?在家好好待着!”她转向安慕青,犹豫片刻,“你也留下,看着你姐姐。”
安慕青垂首应是,心中却已思绪翻涌。
陆锦绣的“暴毙”实在蹊跷——昨日宴席上柳如烟还轻描淡写地说她“常年生病”,今日就突然“急症而亡”,这时间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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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太过巧合。
更何况七窍流血、浑身发黑的症状,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病症。
待赵氏匆匆离去,安慕兰终于绷不住,跌坐在绣墩上:“完了!伯府出了这样的事,我的婚事……”
“大姐不必过虑,”安慕青平静道,“伯爷既看重三公子,想必不会因此取消婚约。至多……推迟些时日。”
“你懂什么!”安慕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怨毒,“嫡女暴毙,伯府至少要守孝一年!我都十八了,再等一年……”她突然噤声,死死咬住下唇。
看着安慕兰这副模样,安慕青不再多言,转身退出正院。
回到听雨轩,她立即唤来青樱:“去打听打听,平安伯府嫡女这一年来的病情。特别注意……都请过哪些大夫。”
青樱领命而去。
安慕青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半枯的梅树。
陆锦绣的“暴毙”,与马慧蓉的案子会不会有关联?
那个手腕上有“king”字胎记的神秘人,又是否牵涉其中?
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短剑。这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比她想象的更为汹涌。
一个时辰后,安慕青正坐在听雨轩内沉思,忽然听见外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流萤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姜世子来了!”
安慕青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流萤喘着气道:“世子爷拿着陛下的手谕,说是要请小姐一同查案!夫人已经让人引他去正厅了,叫小姐赶紧过去。”
“母亲已经回来了?”
“半个时辰前回来的!”
安慕青眸光微闪,起身理了理衣裙,径直往正厅走去。
正厅内,姜培之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玉带轻晃,正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见安慕青进来,桃花眼一弯:“安小姐,别来无恙啊。”
安慕青冷淡地行了一礼:“世子突然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姜培之“唰”地合上扇子,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绢帛:“奉陛下口谕,请安二小姐协助本世子查案。”
赵氏坐在主位,脸色有些难看:“世子,小女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如何能协助查案?”
姜培之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安小姐心思缜密,短短三日破了礼部尚书府和永昌伯府的案子,陛下都赞不绝口。这次平安伯府嫡女暴毙,死因蹊跷,陛下特意点名要安小姐协助。”
安慕青抬眸:“陆小姐不是病逝?”
姜培之唇角微勾,压低声音道:“对外说是病逝,实则七窍流血,浑身发黑,太医验过,是剧毒所致。”
安慕青眸光一沉,心想果然如此。
赵氏还想阻拦:“这……小女毕竟未出阁,频繁出入衙门,恐怕有损名声……”
姜培之摇了摇扇子,笑得风流倜傥:“夫人放心,本世子会亲自护送安小姐,保证她安然无恙。”说着,还冲安慕青眨了眨眼。
安慕青懒得理他,只淡淡道:“既然是陛下旨意,女儿自当遵从。”
赵氏见推脱不得,只得勉强应下。
出了正厅,姜培之凑近安慕青,压低声音道:“安小姐,这案子可不简单。”
安慕青侧眸:“怎么说?”
10. 一花杀(四)
姜培之将折扇一收,神色难得认真起来:“平安伯府的情况有些复杂。伯府分大房和二房,陆锦绣是大房嫡女,原本也是今年选秀的热门人选。”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但近一年来,她总是生病,五个月前更是被送到城外普慧庵休养。上个月才回府,病情却未见好转。据说请遍了京城名医,药吃了无数,就是不见起色。”
安慕青若有所思:“昨日宴席上,柳如烟说陆锦绣''总是生病''。”
“没错。”姜培之点头,“昨夜陆锦绣突然喘不上气,等大夫赶到时已经断气了。伯夫人哭得昏死过去好几次。”
两人沿着回廊缓步而行,姜培之继续分析:“大房这边,除了陆锦绣,还有两个嫡子,陆明德和陆明远。伯夫人治家极严,伯爷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别说妾室了。”
“二房呢?”
“二房老爷是平安伯的亲弟弟,只有陆明修这一个''嫡子''。”姜培之特意在嫡子二字上加了重音,“另有个庶女陆蝶,今年才十四岁,平日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姜培之顿了顿,“说来也怪,二房老爷明明有三房妾室,却只有这一个庶女。”
安慕青突然问道:“马慧蓉的姑母,在伯府是什么身份?”
姜培之摇头:“只是个没生育的妾室,在二房根本说不上话。我也怀疑过那个神秘人,但马慧蓉的案子应该与她无关。”
“未必。”安慕青眸光微冷,“事情能有那么凑巧吗?”
姜培之一脸欣赏看着她,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先去伯府看看。”安慕青打断他,“尸体最能说实话。”
两人正要离开,忽见安慕兰急匆匆追出来:“等等!”
她红着眼眶拦住安慕青:“二妹,你、你去伯府,能不能……”
安慕青了然:“大姐是想打听陆三公子的消息?”
安慕兰咬着唇点头。姜培之在一旁摇扇轻笑:“安大小姐放心,本世子一定帮你问问,陆三公子对这门亲事到底……”
“世子!”安慕青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姜培之耸耸肩,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安慕兰却突然抓住安慕青的手腕,压低声音道:“若是……若是见到那个苏婉,帮我留意她和三公子……”
安慕青抽回手,淡淡道:“大姐多虑了。我和世子是去查案,不是去闲逛。”
安慕兰皱着眉,没有说话,手中的手帕都快被她拧成碎片了。
走出安府大门,姜培之突然笑道:“看来安大小姐也不傻嘛。”
安慕青没接话,径自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时,她透过纱帘看到安慕兰仍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说说陆锦绣的症状。”安慕青突然开口。
姜培之正色道:“据太医描述,死者面色青紫,十指发黑,口鼻有血沫,像是某种剧毒所致。但具体是什么毒,还要等进一步查验。”
安慕青若有所思:“马慧蓉用的砒霜,症状与此不同。”
“所以我才说,这案子不简单。”姜培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陆锦绣久病在床,谁会特意去毒杀一个将死之人?”
安慕青望向窗外,平安伯府的白幡已经隐约可见。
安慕青侧眸看向姜培之,忽然开口:“世子为何特意要我一同查案?”
姜培之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自然是因为欣赏安小姐的才华。”他故意拖长声调,“本世子见过的闺秀无数,像安小姐这般聪慧果敢的,可是独一份。”
安慕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人话。”
“这就是人话啊。”姜培之委屈地眨眨眼,“安小姐破案如神,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我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安慕青懒得与他周旋,转头看向窗外。
她知道姜培之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欣赏她的能力,但特意请旨带她查案,必定另有缘由。
不过她也不打算追问,毕竟她自己也想借机查探那个神秘人的线索。
姜培之见她不理自己,反而凑近了些:“怎么,安小姐不信?”
“信。”安慕青头也不回,“世子说什么我都信。”
姜培之被噎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安小姐这般冷淡,可真伤人心。”他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枉我还特意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
“到了。”安慕青打断他的表演,马车已经停在平安伯府门前。
伯府门前白幡飘动,来往的仆从皆着素服。
姜培之先一步下车,伸手要扶安慕青,却被她轻巧地避开。
他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安小姐这般生分,待会儿查案时可要好好配合才是。”
安慕青懒得理他,径直往府内走去。姜培之快步跟上,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带你来,还有个原因。”
安慕青脚步微顿。
“那个胎记!”姜培之的声音难得正经,“难不成安小姐不想找到那个神秘人吗?”
安慕青眸光一闪,没有接话。
两人在管家的引领下,向停放灵柩的后院走去。
沿途的丫鬟小厮们低头行礼,却时不时偷瞄这位传闻中会破案的安二小姐。
姜培之忽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摇着扇子道:“安小姐,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
“世子。”安慕青冷冷打断,“查案要紧。”
“好好好。”姜培之举手投降,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他心知肚明,安慕青虽然表面冷淡,但对这个案子——或者说对那个神秘人——的兴趣,绝不比他小。
这才是他特意请旨带她来的真正原因。
二人刚踏入平安伯府灵堂,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便迎面而来。
柳如烟跪在灵柩旁,哭得双眼红肿,发髻散乱,一见安慕青进来,立刻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她尖声叫道,声音里满是怨恨,“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昨日刚来过我们府上,表姐就……”
“柳小姐慎言。”姜培之“唰”地合上折扇,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安小姐是奉陛下旨意前来协助查案。你这话,是在质疑圣意?”
柳如烟被噎得脸色发白,正要反驳,平安伯和陆明修闻声从内室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平安伯沉着脸问道,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柳如烟立刻扑过去:“姑父!他们……”
“闭嘴!”平安伯厉声呵斥,“在灵堂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转向姜培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世子见谅,这丫头伤心过度,失了分寸。”
陆明修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下同样带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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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他朝安慕青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姜培之摇着扇子,笑得春风和煦:“伯爷节哀。本世子奉旨查案,还望行个方便。”
平安伯叹了口气:“世子请随我来。”他看了眼安慕青,欲言又止。
“安小姐是本世子的助手。”姜培之笑眯眯地补充,“陛下特意准许的。”
柳如烟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安慕青一眼,却被陆明修一个眼神制止了。
安慕青全程神色淡然,仿佛没注意到柳如烟的敌意。她跟着姜培之随平安伯往内室走去,经过柳如烟身边时,听到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装模作样!”
姜培之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柳如烟灿烂一笑:“柳小姐,你表姐生前最后见的人是谁,可还记得?”
柳如烟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你、你什么意思?”
“随口一问罢了。”姜培之耸耸肩,转身跟上平安伯,却故意提高声音对安慕青道,“安小姐,你说奇不奇怪,有些人明明伤心欲绝,却还记得针对旁人……”
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却被陆明修按住肩膀制止了。
安慕青瞥了眼陆明修紧抿的嘴唇和发白的指节,若有所思地跟上了姜培之。
踏入内厅,一阵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厅内烟雾缭绕,三名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正在做法事,为首的是个年轻道士,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大伯母特意从太清观请来的道长。”陆明修低声解释,眉头微蹙,“说是妹妹死得突然,需得做法驱邪。”
姜培之摇着扇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个年轻道士:“这位道长看着倒是年轻。”
安慕青原本没在意,正想移开视线,那年轻道士却突然转身,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道士约莫还没二十,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杏眼灵动有神,怎么看都不像个出家人。
小道长收了桃木剑,朝二人行了个道礼:“贫道梅道里,见过二位施主。”
”梅……道里?”姜培之手中扇子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安慕青也险些没绷住,急忙低头掩饰笑意。
梅道里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反应,面不改色地补充:“梅花的梅,道观里的道里。”
姜培之轻咳一声,正色道:“道长年纪轻轻就能在太清观主事,想必道法高深。”
梅道里谦虚地摆摆手:“不敢当。贫道只是奉师命前来。”他目光在安慕青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这位女施主面相不凡,似有……”
“咳咳!”陆明修突然打断,“道长,法事可还顺利?”
梅道里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已为陆小姐诵经超度,想必能早登极乐。”
安慕青总觉得这小道士话里有话,但见他已转身收拾法器,便也没再多问。姜培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梅道长,有点意思。”
安慕青不置可否。三人随陆明修来到偏厅,平安伯已命人备好茶点。
落座后,姜培之开门见山:“伯爷,陆小姐生前可有什么异常?”
平安伯长叹一声:“锦绣这一年身子一直不好,时好时坏。前日突然说心口疼,请了大夫也不见好,没想到……”他说着,眼圈又红了。
安慕青注意到,陆明修在一旁低头喝茶,手指却紧紧攥着杯沿,指节都泛了白。
11. 一花杀(五)
“陆小姐生前可有什么仇家?”姜培之继续问。
“锦绣性子温和,从不与人结怨。”平安伯摇头,“要说异常……”他犹豫片刻,“并无异常!”
安慕青与姜培之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梅道里的声音响起:“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平安伯连忙让人请他进来。梅道里进屋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安慕青身上:“这位女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梅道里这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姜培之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私有怒意:“道长这是何意?”
“贫道观这位女施主面相不凡,”梅道里一本正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似与道门有缘……”
安慕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长看错了,我不信道。”
“不信也无妨。”梅道里笑眯眯地凑近,“贫道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
姜培之突然横插一步,挡在两人之间:“道长,我们可是奉旨查案的。”他扇子一收,轻轻敲了敲梅道里的肩膀,“耽误了正事,陛下怪罪下来……”
梅道里立刻后退半步,做了个夸张的揖:“贫道失礼了。”他眼珠一转,又补充道,“过若二位查案需要帮忙,贫道对京城三教九流都略知一二。”
安慕青挑眉:“道长不是太清观的高徒吗?怎么还熟悉三教九流?”
“这个嘛,”梅道里挠挠头,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修道之人也要体察民情不是?”
姜培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意思。道长这般人物,待在道观确实屈才了。”
平安伯见几人越说越远,忍不住咳嗽一声:“世子,关于小女的案子……”
“对对,正事要紧。”姜培之立刻正色,转头对梅道里道,“道长既然要帮忙,不如说说陆小姐临终前可有什么异常?”
梅道里眨眨眼:“贫道是今日才来的,不过,”他压低声音,“方才做法时,听伺候的丫鬟说,陆小姐临终前一直念叨''花开了''……”
“花开了?”安慕青与姜培之异口同声。
陆明修突然站起身:“妹妹生前最爱赏花,想必是……”他声音有些发抖,没再说下去。
梅道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安慕青一眼:“女施主若想知道更多,不妨改日来太清观一叙。”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施施然退了出去。
姜培之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这位梅道长,倒是个妙人。”
安慕青没接话,但心里已记下了这个线索。她总觉得梅道里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似乎知道些什么。
从灵堂出来后,安慕青向平安伯提出想去陆锦绣的闺房看看。平安伯略显犹豫,但在姜培之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为避嫌,就请安小姐一人进去吧。”平安伯吩咐一个丫鬟带路,“明修,你陪世子在前厅喝茶。”
陆明修点点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安慕青一眼。
跟着丫鬟穿过几道回廊,安慕青来到了陆锦绣生前的闺房。推开门,一股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药味、熏香和久不通风的闷浊混杂在一起,令人不适。
“小姐病后很少开窗。”小丫鬟小声解释,“夫人说怕着凉。”
安慕青环顾四周。房间布置精致,梳妆台上还摆着几盒未用完的胭脂。她随手打开一盒,发现与李双双、周曼文用的并非同一款。
“你家小姐生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安慕青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小姐有时会对着窗外发呆,还总念一句诗。”
“什么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小丫鬟红着脸道,“奴婢不懂什么意思,只听小姐反复念叨。”
安慕青眸光一闪。这句诗里的“花”字,与陆锦绣临终前说的“花开了”是否有联系?
安慕青走近床榻边的矮几,指尖轻轻捻起碗底残留的药渣。
她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这药味中隐约透着一股熟悉的苦涩,像是当归、益母草之类的药材。
“奇怪!”她低声自语。
正思索间,余光瞥见枕边露出半截未完成的绣品。
安慕青趁丫鬟去整理衣柜时,迅速将那物件抽出来查看——是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靛蓝色的底料上,金线才绣到一半,隐约能看出是青竹的轮廓。
这尺寸款式,像是男子所用。
“安小姐?”小丫鬟突然转身,“您在看什么?”
安慕青不动声色地将荷包塞回原处:“没什么。这荷包绣工不错,是你家小姐的手艺?”
“是小姐绣的。”丫鬟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小姐病中还在绣呢,说是要送给……”她猛地住口,眼神有些闪烁,“送给伯爷的!”
安慕青状若无意地继续问道:“陆小姐与伯爷、伯夫人关系如何?”趁着丫鬟不注意,迅速用帕子包了一小撮药渣藏入袖中。
小丫鬟不疑有他,老实答道:“小姐与夫人最是亲近,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与伯爷……也算父女和睦。”她顿了顿,补充道,“伯爷虽严厉,但对小姐向来宽厚。”
“那与其他兄弟姐妹呢?”安慕青随手拿起妆台上的梳子把玩。
丫鬟犹豫了一下:“小姐与两位嫡兄关系稍差些。大公子性子急躁,二公子又……”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小姐与二房的明修少爷和蝶小姐倒是亲近。”
安慕青手上动作一顿:“哦?与庶出的兄妹反而亲近?”
“是啊。”丫鬟点头,“特别是蝶小姐,年纪虽小,却常来陪我家小姐说话解闷。明修少爷也时常送些新奇的小玩意来。”
安慕青将梳子放回原处,心中暗自记下这个反常之处。按理说,嫡女与庶出子女本该疏远,陆锦绣却反其道而行之,其中必有缘由。
“你家小姐病中,可有人常来探望?”
丫鬟眼神闪烁了一下:“夫人日日都来,二房的两位也常来。就是……”她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说多了。
安慕青见她神色有异,也不追问,转而道:“这房间闷得很,该开窗通通风才是。”
“夫人不许。”丫鬟摇头,“说小姐体弱,吹不得风。”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安慕青迅速退到窗边,装作在查看窗棂的样子。
姜培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安小姐?可有什么发现?”
安慕青不动声色地走出房间:“陆小姐确实病了很久。”
平安伯见安慕青从内室出来,立即迎上前问道:“安小姐可有什么发现?”
安慕青微微摇头:“陆小姐房中陈设整齐,确实像是久病之人的居所。”
平安伯面露失望,叹了口气:“锦绣这孩子,这一年来受了不少罪。”
姜培之上前一步,语气诚恳:“伯爷节哀。陆小姐温婉贤淑,想必已登极乐。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平安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多谢世子挂怀。小女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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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爷放心,”姜培之体贴地接过话,“礼部那边我会去打招呼,定让陆小姐风风光光地走。”
安慕青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平安伯的神情。这位伯爷虽然面露悲戚,但眼神闪烁,似乎藏着心事。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姜培之行礼告辞,“改日再来吊唁。”
平安伯点点头,吩咐管家送客。
二人刚走出灵堂,就听见回廊拐角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神色慌张。
“柳小姐又去找苏姑娘麻烦了……”
“这次把人家娘亲留下的玉簪都摔碎了……”
“苏姑娘也是好性子,竟一声不吭……”
“哎,寄人篱下,又没身份比不得……”
安慕青脚步微顿,姜培之立刻会意,故意提高声音道:“哎呀,本世子的扇子落里面了。”说着转身往回走,给安慕青制造停留的机会。
安慕青装作整理衣袖,靠近那几个丫鬟:“你们说的苏姑娘,可是府上西席先生的女儿?”
丫鬟们吓了一跳,看清是安府的二小姐,才松了口气。一个胆大的小声道:“正是。柳小姐自打知道三公子常去请教苏姑娘诗词,就……”
“多嘴!”年长些的丫鬟急忙打断,“安小姐莫怪,这些丫头不懂规矩。”
安慕青点点头不再追问,心里却记下了这个细节。
这时姜培之摇着扇子回来了:“找着了,咱们走吧。”
离开伯府上了马车,姜培之脸上的客套笑容立刻消失,他懒散地往车壁上一靠,折扇轻敲掌心姜培之立刻问道:“听到什么了?”
“柳如烟又去找苏婉麻烦,还砸了她亡母的遗物。”安慕青淡淡道,“看来这位表小姐对陆明修的心思,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姜培之摇扇轻笑:“有意思。一个病逝的嫡女,一个被欺负的西席之女,一个善妒的表小姐,”他忽然凑近,“安小姐觉得,这出戏里,谁会是主角?”
安慕青不语,她想起刚刚离开伯府时,陆明修正站在廊下,远远地望着他们,眼神复杂。
“对了,刚刚在陆锦绣房中可有什么发现?”
安慕青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包裹的小包:“药渣,需要找个可靠的大夫验验。”她顿了顿,“伯夫人呢?怎么一直没见到?”
姜培之接过药渣,随手揣进怀里:“说是伤心过度病倒了,连客都见不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注意到,二房那个庶女陆蝶也没露面。”
“陆蝶?”安慕青眸光一闪,“听丫鬟说,她与陆锦绣关系不错。”
“是啊,按理说该在灵前守着的。”姜培之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对了,你还没说在房里发现了什么?”
安慕青回忆道:“床头柜上有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脚细密,绣的是是青竹,倒像是男子所用。”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培之一眼,“还有丫鬟说,陆锦绣生前常念一句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姜培之手中扇子一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看来我们陆大小姐心里有人?”
安慕青冷冷推开他:“正经些。她房里用的胭脂与李双双她们不同,倒是可以排除马慧蓉的嫌疑。”
“未必。”姜培之摇着扇子,眼中精光一闪,“说不定是有人借马慧蓉的案子打掩护呢?”
马车转过街角,太清观的飞檐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安慕青突然道:“改日去会会那个梅道长。”
12. 一花杀(六)
姜培之立刻来了精神,折扇一合挑起安慕青的下巴:“安小姐这是对那小道士上心了?”
安慕青一巴掌拍开他的扇子:“世子若是闲得慌,不如去查查那句诗的出处。”
姜培之故作委屈地摇扇:“安小姐好生无情。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诗我恰好知道,是前朝一位诗人写的,名为《无题》,描写的倒是达了对男女之情的渴望与无奈。”
安慕青眸光微沉:“渴望与无奈?看来陆锦绣确实心有所属。”
姜培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扇骨轻叩掌心:“有意思。一个深闺小姐,怎么会突然有了心上人?而且……”他压低声音,“还因此送了命?”
“需要查查她近半年接触过哪些人。”安慕青思索道,“尤其是男子。”
“这可就难了。”姜培之摇头,“闺阁女子见外男的机会少之又少,除非……”
“除非是在特定场合。”安慕青接过话,“比如上香、诗会。”
姜培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得不明所以:“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除非是近亲之人!”
“看样子这个平安伯府还有好多事没瞒着我们呢?”
安慕青回到侍郎府时,暮色已沉。赵氏早已等在正厅,见她进来便放下茶盏:“回来了?伯府那边如何?”
“陆小姐确是中毒身亡。”安慕青简略答道,“世子已经着手调查了。”
安慕兰急切地插话:“那……陆三公子可好?”
安慕青淡淡瞥她一眼:“丧妹之痛,自然不好。”
“我是问……”安慕兰绞着帕子,“他可提起婚事?”
“大姐觉得此时适合谈这个?”安慕青语气冷淡,“伯府正值丧期。”
赵氏皱眉打断:“好了。慕青也累了,先去歇着吧。”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安慕青一眼,“今日陛下又赏了些东西,已经送到你院里了。”
安慕青福身告退。她知道赵氏这是提醒她谨言慎行,毕竟圣眷正浓。
回到听雨轩,青樱早已备好热水。待安慕青沐浴更衣后,小丫鬟才凑过来低声禀报:“小姐,奴婢打听到陆小姐的事了。”
“说。”
“陆大小姐约莫一年前开始生病,起初只是偶尔咳嗽,后来就越来越重。”青樱仔细回忆着,“伯府请过不少大夫,连太医都来过几回,都说是体虚之症。主要还得靠府医调理。”
安慕青捻着袖口:“府医是谁?”
“姓陈,在伯府伺候十多年了。”青樱答道,“五个月前陆小姐病得实在厉害,就被送去城外的普慧庵静养,上个月才回来,听说身子好了不少。”
“普慧庵……”安慕青若有所思,“可知是庵中哪位师太照看的?”
青樱摇头:“这个奴婢没打听到。不过听说陆小姐在庵里时,伯夫人常去看望。”
安慕青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初绽的梅花。一年前发病,五个月前加重,上月回府后好转,如今突然暴毙……这个时间线太过蹊跷。
“小姐可是觉得有问题?”青樱小声问。
“明日备车,”安慕青转身,“去普慧庵。”
青樱应声退下。安慕青独自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棂。
陆锦绣的死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桩不幸,但结合那句情诗、那些药渣,还有梅道里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总觉得,普慧庵里藏着什么秘密。
次日清晨,安慕青刚带着青樱走出侍郎府大门,就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街对面。车帘一掀,露出姜培之那张带笑的脸。
“安小姐,早啊。”他摇着扇子,一身月白锦袍在晨光中格外晃眼。
安慕青脚步一顿:“世子这是?”
“自然是去普慧庵。”姜培之跳下马车,凑近低声道,“我猜安小姐今日定会去查陆锦绣的事,特意在此等候。”
安慕青挑眉:“世子如何得知?”
“猜的。”姜培之笑得像只狐狸,“陆锦绣在普慧庵住过数月,若要查她的过往,那里最是合适。”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如同行?苏国公府的马车,总比侍郎府的方便些。”
安慕青略一思索,便转头对青樱道:“让张伯把马车牵回去吧!”
随后主仆二人上了姜培之的马车。车内铺着软垫,小几上还备着点心和热茶。
“安小姐请用茶。”姜培之殷勤地递过茶盏,“这是今年新进的龙井。”
安慕青接过茶盏,却不急着喝:“世子今日倒是清闲。”
“查案要紧。”姜培之倚在软垫上,眼神却一直落在安慕青身上,“再说,能与安小姐同行,是本世子的荣幸。”
安慕青垂眸品茶,对他的奉承充耳不闻。
青樱睁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不敢说。
马车缓缓行驶,姜培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安小姐在江湖三年,可曾去过普慧庵?”
“未曾。”
“那庵中师太据说都很严厉。”姜培之摇着扇子,“不过对安小姐这样的美人,想必会客气些。”
安慕青放下茶盏:“世子若是无聊,不如想想案子。”
姜培之轻笑:“案子要查,美人也要欣赏。”他忽然凑近些,“说起来,安小姐这般年纪,在江湖上可曾遇到过意中人?”
“与世子何干?”
“好奇嘛。”姜培之眨眨眼,“像安小姐这样的女子,想必有不少人倾慕。”
安慕青转头看向窗外:“世子还是多关心关心陆小姐的案子吧。”
姜培之见她油盐不进,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深。
一路就这么一个试探一个回避,马车驶出城门后,姜培之越发闲适地倚在软垫上,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望着安慕青:“安小姐今日这身鹅黄衣裙很是衬你,比那些浓妆艳抹的闺秀好看多了。”
安慕青头也不抬,继续翻看手中的案卷:“世子过奖。”
“我可是真心实意。”姜培之凑近些,扇尖轻轻点着案卷,“安小姐这般专注的模样,更添几分动人。”
坐在角落的青樱到底见得世面少,更没见过姜培之这种“不要脸”的男子,小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她从未见过有男子敢这般直白地夸赞自家小姐,更没想到对方还是堂堂苏国公世子。
姜培之注意到小丫鬟的反应,转头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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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眨眼:“你叫青樱,是吧!这名字真好听,你说本世子说的是不是?”
青樱吓得连连摆手:“奴婢、奴婢不敢!”
“怕什么?”姜培之笑得越发灿烂,“你们小姐这般品貌,将来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公子……”
“世子,”安慕青终于抬眼,语气冷淡,“慎言。”
姜培之故作伤心地摇扇:“安小姐总是这般冷淡,真叫人伤心。”他忽然又笑起来,“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比那些娇滴滴的闺秀有趣多了。”
青樱听得目瞪口呆,小脸涨得通红。姜培之见状,故意压低声音吓唬她:“小青樱,今日这些话若是传出去……”
“奴婢不敢!”青樱慌忙摆手,“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安慕青无奈地放下案卷:“世子何必吓唬一个小丫鬟。”
“我这不是怕坏了安小姐清誉嘛。”姜培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虽然本世子确实对安小姐……”
“到了。”安慕青打断他的话,指向窗外。
姜培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青瓦白墙的庵堂隐在翠竹之间,门额上“普慧庵”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整了整衣襟:“安小姐请。”
下车时,他故意凑近安慕青耳边低语:“待会查完案,安小姐可要请我喝茶答谢。”
安慕青面不改色地避开:“世子想多了。”
青樱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小姐冷淡的背影和世子爷含笑的眉眼,只觉得这位苏国公世子与传闻中那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很是不一样。
姜培之与安慕青并肩走了两步后,神情稍稍正经些:“普慧庵的住持慧明师太与我母亲有旧,待会可由我出面询问。”
安慕青这才瞥他一眼:“世子早有准备?”
“自然。”姜培之得意地摇扇,“查案嘛,总要有些准备。”
安慕青不再多言。她心知姜培之这般殷勤必定另有所图,但眼下查案要紧,且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普慧庵门前,慧明师太早已带着几个小尼姑等候。一见姜培之下车,师太脸上立刻堆满笑容:“阿弥陀佛,世子大驾光临,敝庵蓬荜生辉。”
姜培之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师太别来无恙?家母时常念叨您,可惜近来身子不适,特意嘱咐我代她来探望。”
慧明师太连连念佛:“国公夫人太客气了。”
姜培之自然地侧身引见安慕青:“师太,这位是刑部侍郎府的安二小姐,今日特意随我一同来上香。”
慧明师太闻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起安慕青。她双手合十行礼,腕间的佛珠随着动作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阿弥陀佛,安施主有礼了。”
安慕青欠身还礼,目光快速扫过师太。这位慧明师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慈祥却带着几分精明,灰布僧袍洗得发白,但针脚细密,领口袖缘都绣着精致的暗纹。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双眼睛——看似温和,实则透着洞悉世事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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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引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