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死了又活了》
1. 剑祭宿缘
北海瑶台境内,四位长老领着瑶台境的弟子们守在瑶台境禁地入口。
残阳似血,少女一身素衣,素白纱衣下的身姿纤弱,她依旧是十七岁的样貌,眉眼轻柔,漂亮的双眸中仿佛藏着揉碎的星光,发间发带翩飞,像展翅欲逃的蝶。
浮云瑶握着剑,这是这世间唯一一把她真正可用的灵剑。
通体冰蓝的剑身上流转着如水纹般的光泽,剑身脉络隐,像冰封的河流纹路,每一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灵剑让尘,乃魔神剑骨所化,得天地灵气洗涤,千万灵剑供养,也是这世间唯一一柄可以震慑群魔的灵剑。
她的身前,瑶台境的弟子们于长老们堵住她的去路,大长老开口。
“请少主回到禁制,等新一任让尘剑主诞生。”
身后的弟子们重复,“请少主回到禁地。”
让尘剑在她手中发出嗡鸣,浮云瑶向前一步,身前的弟子便不由的向后退一步。
她微微弯起眉眼,看起来格外的温柔,“你们惧怕我,又怎么拦得住我。”
弟子们一阵心梗,昔日落败于她剑下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更何况当年比试台上,她用的只是一柄毫无灵气的凡剑,而今日,盛名已久的让尘剑乖顺的躺在她的掌心,剑锋凝起的寒气,还未靠近,就已经让他们心惊不已。
弟子们全都不自觉的退后几步,几位长老依旧站在原地,“请少主止步,回到禁地。”
让尘剑剑意凛然,他们并非不惧,只是,她唯有呆在禁地之中,才能保证安全,让尘剑才不至于回归沉寂,等再寻到它满意的祭品,不知又要多少年后了。
三长老劝她,“少主,让尘剑上的秘密,我们知晓的你也已经全部知晓,如今魔域封印解除,魔族蠢蠢欲动,若非有让尘剑威压震慑,他们必然早已大规模攻入修真界和凡间,剑主已死,这个时候,我们不能面对让尘剑回归寂灭的场面。”
二长老也开口,“少主,禁地之内是让尘剑诞生之地,有让尘结界所在,魔族无法进入,您呆在禁地之中,才能保证安全。”
浮云瑶低眉,“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轻叹口气,再次看向她时,周身气度一变,大长老开口,“那便,只能先委屈一下少主了。”
“诸位弟子列阵,请少主回去!”
弟子们咬牙,合力布阵,几位长老身形闪至浮云瑶的身前。
浮云瑶身形微动,躲过他们的攻击。
四长老微怔,他喃喃,“这是……”
“剑主的身法!”
“大长老!”弟子们的呼喊唤回他的心神,再抬眼,让尘剑已经抵在大长老的脖间。
浮云瑶眉眼温柔,“我说了,你们拦不住我的。”
大长老却是笑出了声,“我们来拦您,就没想过回去。”
弟子们手中的阵法,已经在他们交手时成形。
“少主,阵法已成,请回吧。”
瑶台境的无妄阵,每行一步都会坠入一个全新的幻境,幻境之中光怪陆离,没有危险,却也足以将人永远困住。
另外几位长老也松下口气,让尘剑剑气何其可怖,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动手,只是为了给弟子们争取布阵的时间,阵法一成,她觉无可能离开。
即使,是以他们同样被困在阵法之中为代价。
大长老再次开口,“少主,回到禁地吧。”
浮云瑶缓缓移开抵在他脖间的让尘剑。
他轻叹口气,正想让弟子回去,却见下一瞬,一阵凛冽刺骨的剑意自少女身上散开。
那剑意,只是微微触及便让人升起绝望痛苦,带着“万物俱灭”的决然,仿佛要斩断世间的所有虚幻与温暖,只留下冰封的寂静与酷寒。周围灵气凝结,化为一枚枚冰棱,地底开出朵朵冰花,连周围的枝叶繁华也结起一层冰霜。
一道道剑气从让尘剑上挥出,瑶台境世代传承的无妄阵就那样被拆开成一个个幻境。
大长老本能的想要上前,却又因被剑气所伤吐出一口鲜血。
“拦住她!”
他开口,吐血不止,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他们再也不可能困得住她了。如今的少女,已不是当初刚入岛时任人摆布幼童了。
瑶台境的弟子们努力克服恐惧,和余下的三位长老一起合力向浮云瑶攻去。
浮云瑶抬眼,躲过他们的攻击,手中的让尘剑不断在他们身上留下伤口。
直到最后一位弟子无力倒下,他们捂着伤口,面露惊恐的看着依旧站立的少女。
她素白的衣摆已被染红,暗红色的禁制图纹爬上她的脖颈,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洒落在她的脸上,滑落到脖间,和那不断涌动的图纹混合,海风吹动她散落的发丝,露出她苍白脆弱,却又漂亮的惊心动魄的容貌。
“你看。”她开口,声音轻柔。
“我说了,你们拦不住我。”
手中让尘剑剑意昂扬,发出嗡鸣。
有那么一瞬间,瑶台境的长老和弟子们都想到了另一个人——
让尘剑主,浮玉生。
他们不知道她执意出岛的原因,直到……
南衡宗传来消息,南海的魔君,被一位凡人少女斩下头颅。
而那凡人少女手中握着的,正是让尘剑。
海风中,浮云瑶收回了手中的剑,那让修真界无数修士恐惧害怕的魔君已经在海面上完全消失不见。
南海附近城镇的凡人相依,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修士们彼此搀扶,也纷纷红了眼眶。
他们哭求之不易的平安,也哭那与魔君交战,意外身陨的少年剑主。
浮云瑶回望他们,目光落到躲在一侧的孩童。那孩童看着她,眼神怯怯,手中似乎紧紧抓着什么。
她想到浮玉生身陨的真正原因。
他与魔君交战,并非不敌,甚至于,久居魔域的魔君刚刚破开封印,实力并未完全恢复。他们交战,浮玉生一直是占上风的。
可惜,他想护的人太多了。
魔君自爆,他想护下海边城镇的修士凡人,也想护下怀中刚从魔君手中救回的孩童。
浮云瑶看着那孩童紧握的一抹红,那是属于浮玉生的一根红绳。
在修士的注目下,她慢慢走近那孩童,在他身前蹲下。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孩童的手,他条件反射的将手心握紧,又在触及她温柔的神情时放松下来。
他摊开手,手中的红绳完全暴露在浮云瑶的眼前,她拿起,又将它系于孩童的腕间。
红绳上短了一截,大概是在于魔君交战时被斩断,又被他护在怀中的孩童抓住。
她动作轻柔,指尖却是刺骨的寒,让孩童忍不住开始哆嗦。
浮云瑶注意到了,收回手,轻声开口,“抱歉。”
她声音是那般温柔,心底却是十分淡漠的想。
为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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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牺牲,值得吗?
“瑶少主。”有修士靠近她,眼神希冀,“或许,让尘剑主还活着,我们都只是看见他坠入海中,或许……”
“他死了。”浮云瑶无情的打断他的话,声音轻柔,不见半分悲伤。
让周围的修士都是一怔,“就是他真的不幸……我们也该找回他的遗体。”
浮云瑶歪头看向说话的人,“谁去找?魔君刚死,南海海域魔气甚重,一入海,你怎么确定自己能活着回来?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魔域封印还在的时候了,沾染了魔气,是会化魔的。”
“可是……”
“人既已死,不必再寻。”浮云瑶最后落下一句。
修士们看着她,又看向她手中的让尘剑,那昔日让尘剑主的佩剑,正温顺的躺在她的手心。
有修士哑声开口,“早有听闻,瑶台境少主与让尘剑主不和,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浮云瑶不解,“为了一具尸体,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你们修士,是把脑子也修回天地初萌的时候了吗?”
她明明是很理性的分析,怎么又同她和浮玉生不合扯上关系了?
有人轻叹,“可是……感情不是这么算的。”
感情?
浮云瑶敛眉,缓缓起身,那样无用的只会让人失去自我的东西,有什么重要的呢。
……
“凡人剑主,虽有剑主之名,却无持剑之能,于其身种下让尘禁制,脱离凡人命理。”
“凡人浮云瑶,亲缘薄弱,命定早夭,天生灵体,为第八任让尘剑灵体祭品。”
“凡人浮云瑶,以剑入道,持让尘剑斩落南海魔君,逼退魔族,或有持剑之能,为第一任凡人剑主。”
瑶台境藏书阁的古书上多了一行字,祭坛之上也多了一块灵牌。
古书合上的那一刻,化做一道金光,颇为亲昵的围绕着新出现的灵牌转了一圈。
浮云瑶屈指,轻抚上那块灵牌,上面刻着的是她最熟悉的名字。
她和浮玉生相伴七年,他们熟知彼此的性格,或者说,曾被关在禁地十年的浮云瑶,逐渐沾染了浮玉生的性格,他的张扬肆意,少年意气。
不同的是,她轻柔的眉眼下藏着淡薄的情感,她不理解他的很多行为,可每次看见他弯起眼尾神色潋滟的样子,她总是忍不住学起他。
以至于,多年之后,人们总能从瑶台境少主的身上,看到早已葬身南海的少年剑主的影子。
浮云瑶想,如果没有让尘剑,他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一侧的让尘剑发出嗡鸣,她微微侧头,果然又看到那道熟悉身影。
少年慵懒的倚靠着门框,面容昳丽,眸色稍浅,似泉水洗涤过的白玉,素白的衣袖上却绣着艳红的红梅,显得格外张扬。
只是细看之下,那少年却是如同虚幻,身形透亮。
“了了。”他开口,眸中含着笑意。
浮云瑶收回目光,指尖落到让尘剑之上,剑身的灵力讨好的颤上她的腕间。
“今日又不同我说话吗?我教你新的剑招,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他柔声低哄着。
浮云瑶屈指,敲了敲让尘剑,剑身落下点点霜花。
她开口,声音含笑,“让尘,你又想他了?”
贴在她腕间的灵气一顿,少年的身影也开始时虚时实,最终,化作一道银光,落回让尘剑之中。
2. 不见月
瑶台境的禁地之中,周围的石壁禁制泛着红光,浮云瑶跪坐在中央,左手手腕上的禁制图纹被她自己抓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与暗红色的图纹混合在一起。
撑在地上的手青筋凸显,她微微仰头,凌乱潮湿的发丝落在脸上、脖间,仿佛与那繁杂奇怪的禁制图纹交缠。
明明该是痛苦万分的,可她眼中依旧含着笑,祭上的灵牌默默注视着她,通体冰蓝的让尘剑侧,再次出现那道虚幻残影。
浮云瑶敛眉,凌乱碎片的记忆慢慢涌出。
“又疑瑶台境,应上青云端。以后,你就叫云瑶吧。”
昏暗的禁地内,甚至看不清女人的容貌,她握住面前神情呆滞的女童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抚上女童手腕上的奇怪图纹。
“别怕。”她说,“有了它,你便不必再受凡人短短数载寿命的束缚了。”
散发着红光的祭台上,七块无名的灵牌前,摆放着一柄通体冰蓝的灵剑,它静静躺卧在剑架之中,周围灵气凝结成冰霜,缓缓飘落。
“看见那祭台上的灵剑了吗?它叫让尘,我们同它……”
“命理相连。”
……
“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修真界名声显赫的少年剑主,他微微弯腰,同亭子里端坐的少女平视,说话时浅色的双眸含着笑意,发间发带微扬。
少女不语只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直到少年将手中的剑放在一旁。
她眨了眨眼,指尖落到剑柄之上,剑上的灵气讨好的缠住她的手腕。
少年微挑眉,不知道在问谁,“喜欢?”
他的衣袖被人抓住,少女纤细的指尖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
“了了。”他轻念,会意。
“你叫了了?”
他再次弯起眉眼,声音含着笑,又仿佛十分认真。
他说。
“了了你好,我叫浮玉生。”
浮、玉、生?
她喜欢这个名字。
……
暗红色的图纹爬上她的脸侧,缠绕着她的心脏,浮云瑶猛然低头,一口鲜血喷洒在刻满禁制的地板,慢慢与之交融在一起。
那道虚幻残影依旧站在一侧,眼神潋滟,泛着柔光,他歪着头,轻声开口,“了了?”
她轻咳一声,闭上了眼,无声开口,道不出其中情绪。
“从禁地出来的那日,我就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与我而言都不重要。”
“我要的,一直只有自由、完整的自己。”
“你是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主,而我只是,本该一辈子被困住禁地之中,安心等待让尘剑回归的祭品。”
“可我从禁地出来了,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命理这事,我不信。”
“我不会被困,无论是让尘禁地,还是瑶台境,我都会出去。”
“我只要我。”
我只有我。
浮玉生,我怎么可能不恨……
……
瑶台境长老阁中,几位长老看着主位上的人,还有她脖间的禁制图纹,轻叹口气,距离魔域封印被破,让尘剑主身陨如今已过了十年了,十年岁月,于他们本该何其短暂,却又因魔族再次现世,变的无比漫长,所幸,还有让尘剑在。
大长老与四长老对视一眼,都理解了彼此眼中的未尽之言。
谁也没想到,昔日被带到岛上本为让尘剑祭品的孩童,如今却是成了修真界与凡间抵抗魔族的最锋利的长剑。
大长老开口,“修真大比结束,一个月前五大门派将琳琅秘境入口再度打开,将这次大比的前七送入秘境之中。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嗯。”浮云瑶应了声,眉眼温柔,心底却是觉得无趣,那些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魔君身陨南海,也让南海的魔气比其他地方更重些,南衡宗那边发来传音,请少主再次往南海边缘城镇的结界留下一道剑气。”
浮云瑶抬眼看他,脖间的图纹涌动,让大长老心中一紧,“南海领域的结界近日来有些不稳,有让尘剑气在,到底多一层保障,安心一些。”
“啊。”浮云瑶眨了眨眼,她想到十年前被破开的魔域封印,五大宗的宗主齐聚,修真界最顶尖的战力都去帮忙维持魔域封印了,结果魔域封印依旧被破开,几位宗主深受重伤,才让那魔君有几乎出现在南海。
几位宗主出手都维持不好魔域封印?浮云瑶有些不信,她想,或许可以再往南海那边探查一二。
她开口应下长老的话,“我会去的。”
几位长老松下口气,心底还是庆幸,幸好这一任让尘剑祭品,脾性温柔。
二长老看着他脖间不断涌动的禁制,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些年,少主身上的禁制,似乎少有褪下?”
“是啊。”浮云瑶随口回答,“这不重要。”
长老们内心却是急迫,往任祭品也从未出现这种情况,每次他们禁制漫开,只能证明一件事,让尘剑要开始寻找新的祭品了。
浮云瑶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浅笑,“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快出事,毕竟,我这样的天生剑体,让尘剑短期之内,不会想要找第二个灵体祭品了,几位长老,不也应该清楚的吗?”
长老们哑然,他们确实清楚,不然也不会在得知浮玉生身陨的消息后,极力劝阻浮云瑶回到禁地。
和其他人不同,在看到让尘剑回归瑶台境禁地的时候,纵然再不愿相信,他们也知道,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主,真的身陨了。
让尘剑和其他剑不同,或许因曾经是魔神剑骨,它脾性极大,绝不愿屈居第二,它选出的七任剑主,无一不是当代之中资质最为出众,无人可比的存在,若无满意的人选,它宁可避世百年。浮玉生是他等了近五百年才选定的剑主,若非他身死,它怎么可能放弃自己苦等五百年的主人,自主回归诞生之地。
浮玉生身陨,几位长老也觉心痛,可是…
魔族虎视眈眈,剑主虽死,可让尘剑剑气仍在。浮云瑶,让尘剑新寻得的灵体祭品,唯有她活着,让尘剑才不会回归三千年前诞生之初的沉寂。
他们看着浮云瑶脖间的禁制图纹,也觉得惋惜。
魔神剑骨,确实强大,可要使用的代价,也着实沉重……
……
南海附近的一处山谷入口处,立着一块极其朴素的木牌门坊,上面刻着三个字。
“无尽宗。”
已值深秋,山谷外的树叶都已凋零,谷内的花草树木却依旧繁荣,蜂蝶在其中纷飞。
一小少年推开院门,发间还立着几根顽强调皮的呆毛,他伸手捂着打哈欠的嘴,有些茫然的目光在触及院外躺在地上的人时一顿。
那人原先的一身素衣已被鲜血染红,衣摆微摊,露出素白外罩下的红色里衬,像折翅的蝶,不断有鲜血流出,滴落在他身下的蓝萤腐草。
潮湿的碎发落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样貌。
宋安然看着他,呆滞半晌,眼底的睡意消失不见,不过一会儿,谷内传来他惊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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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声。
“师父,师兄他又又又昏迷了!”
浮玉生只觉得自己坠入一片无边黑暗,血液流失带来的冷意席卷着他,灵脉间的魔气却开始肆虐,让他仿佛被地狱烈火焚烧。
不知过了多久,他于自己的精神识海中睁开眼,浅色的双眸中还带着初醒的茫然。
漫地繁花中,他目光落在深处的那座亭子。
亭子垂落的轻纱在风中飘动,带着亭檐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中央坐着一道背对着他的身影。
察觉到来有人的到来,那人缓缓起身,侧身看向他。
她一袭素白云锦,散落的发丝轻轻飘动,十七岁的模样,眉眼轻柔,皎皎若明月,满地鲜花也沦为陪衬。
浮玉生眉眼间扬起笑,对一侧被一团团魔气萦绕的灵脉置之不理,目光只落在亭中的人身上。
那人微微歪头,缓缓开口,“浮玉生。”
随着他的走动,满载星河的水面荡开点点涟漪,他伸手,却在指尖触及少女的前一瞬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他踉跄几步,伸向少女的指尖就那样穿过了她,只碰到一片虚无。
魔气再次缠绕住他的心脉,他强撑着抬头,看向亭中毫无知觉的少女,扬起一抹笑,轻唤。
“了了。”
浮玉生再度睁开眼,感觉到硌在手心的东西,再度弯起眉眼。
屋内穿来一道轻嗤,“人都快死了,你还笑的出来?”
他抬眼,无尽宗的宗主,却是一副少年模样,面容精致的仿佛凡间某个世间的小公子。
浮玉生撑着坐起,毫不在意身体灵脉的疼痛,他回他,“是,很开心。”
沈明序无语,“你能不能别每次出去一趟就给我带一身伤回来?十年了,怎么劝都不听。”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本来就经脉俱断,魔气缠身,还一点都不知道消停。”沈明序还在碎碎念念,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什么就不会有下次,受了伤就往谷内跑知道吗?我可不想出去给你收尸。”
浮玉生好笑,靠着床榻,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想要的东西找到了。”
那是一枚刻着繁杂图腾的玄玉佩,沈明序眯眼,在上面感受到了强大的封印禁制,还有一道……
魔神魂魄!
他一惊,“你这是又去哪里了?”
浮玉生将玉佩收回,随口回答,“琳琅秘境。”
“你疯了!“沈明序在屋内来回走动,”你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主了,你现在经脉俱断,稍不注意就会没命的,琳琅秘境是什么地方,要是不危险何至于每十年开放的时候,都需要举办修真大比挑出最出彩的七位进入?”
“我十年前就去过一次,不必担心,再说,我不是回来了吗?”
“是是是,带一身伤回来!”他看着床榻上皮肤惨白的人,轻哼一声,“你就是费劲心思找来这可以压制让尘禁制的玄玉佩,也没有机会把它送到那个人的手中。”
浮玉生打量着手中玉佩的动作一顿。
他继续补充,“别忘了,你现在在她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浮玉生抬眼,眼中明明含着笑,却让人感觉到一片冷意,沈明序一点也不怕,“再看我也没用,不想见你的是她。”
他骂骂咧咧的,出了屋内。
浮玉生目光落回玉佩之上,指尖轻轻的摩挲着,一片寂静昏暗中,他开口,声音低哑。
“总会有机会的,她怎么可能,真的不想见我呢?”
3. 不见月
“算算时日,那几位去琳琅秘境的修士也该回来了吧?”
“你算的什么时日啊,不是已经有人回来了吗,那个叫什么……无尽宗的江绾一。”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的到传承,不过这届修真大比着实不如上一届精彩。”
“那还用说,”有修士回应他,“上一届修真大比那才叫英才云集啊,昆吾宗的大师兄温辞,南衡宗的少宗主苏扶楹,观星阁的少阁主时逾白还有天衍宗宗主的关门弟子程闽溪,哪一位不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别忘了,还有瑶台境少主,和那个叫什么无尽宗的江晚吟。诶,听说浮云瑶当年,和他们还是至交好友呢,可惜,物是人非。”
“要我说啊,这都不及让尘剑主浮玉生。”
此话一出,修士们纷纷笑道,“谁能同他比啊,那可是年少成名的少年剑主啊。”
让尘剑主浮玉生,十七岁就已在修真界扬名,不只因他手中佩剑,更因他于剑道上过分优越的天赋。
少年热忱,意气风发,所过之处妖兽祸乱平息,凡人爱戴他,修士敬重他。他更是唯一一位不过双十就可以和几位修道数百年的宗门宗主比肩的存在。
修真界早有传言。
唯有见浮玉生者,才知天才二字该为何写。
“诶,也不知道这么好的让尘剑主,怎么就瑶台境少主最不喜他。”有修士感慨。
“或许两位不相上下的天才,就不该出现在同一时代吧。”
茶楼一角,一位貌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听着他们的谈论,不由惊叹,“没想到让尘剑主已经身陨落了近十年,修真界的人还都念着他,你说是吧,师姐?”
没有得到回应,他一时愣住,“师姐?”
原本坐在身旁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那少年呆愣半秒,忽地往楼上冲。
“师兄不好了!师姐又又又不见了!”
他急匆匆的推开房门,屋内的人靠坐在窗侧,一身素衣,脸上覆着白狐面具,坠在面具一侧的红穗子微晃。
听见少年的话,他抬眼,浅色的双眸望向门口的人。
少年登时站直了身子,“我的问题,我听楼下的说书人讲故事听入迷了。”
“宋安然。”他开口,声音慵懒随意。
少年紧绷着神情,“我在!”
“你师姐不是三岁小儿,玩累了会回来的。”
“可是……”宋安然有些迟疑,“师姐她,真的认路吗?”
……
“少主,少主,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年近五十的白府老爷几乎跪趴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身前人的衣摆。
被唤做少主的人一身素白纱衣,身姿纤柔,看起来好似比她身前的白府老爷还要弱小的些,斗笠上垂下的围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也无从分辨她的情绪。
”少主,求求您了!“白府老爷还在苦苦哀求。
秋水镇的白府老爷爱女如命,镇上无人不知。
半个月前,白府小姐与几位好友外出游玩,结果回府的第二天就一直昏睡不醒,府上人原以为她是生了病,可大夫们来来回回请了十余人了,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相反的,她竟然是越睡脸色越红润了,白府老爷这才恍然发觉,她应该是招了魔或妖了。
他正在忧心该如何是好,请回府里的修士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正巧听闻瑶台境少主要来南海,瑶台境少主向来最是善良,只要求她,她一定会出手的。为了爱女,他费劲心思终于将人请到了府内。
浮云瑶打量了一眼四周,白府内有不少的修士,自十年之前魔域封印破解,天地灵气居然出奇的浓郁了许多,修士多了不少。
“你这府中,不是有不少修士吗?”她声音极轻,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围纱下的人该是何等温柔。
说到这个,白府老爷就来气,“这群请来的修士什么都不会!等结束了,我一定把他们通通赶出去!”
浮云瑶垂眸,看着白府老爷依旧拽着她衣摆的手,其实并不是很想管这件事。
她本就不是侠肝义胆之人,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理解她当初为什么要执意离岛斩落魔君,又为什么会一次次应下各宗门的请求在各处结界留下剑气。
就像现在,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最终还是走进了白府小姐的院落。
床榻上的少女呼吸平稳,面若桃花,确实是气色极好,若不是知道她已经连续睡了半个月未曾苏醒,初见她,浮云瑶也只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小姐自那次外出回来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怎么叫都叫不醒,只是面色比平时都好了很多,而且时常带着笑意,看起来就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一样。”
服侍白府小姐的丫鬟心中害怕,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浮云瑶轻应了声,“你先出去吧。”
那丫鬟这才如释重负般连忙跑出房内,还不忘将门关上。
浮云瑶低眸,手中的让尘剑没有动静,说明这房内的是妖而非魔。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床榻边的一副画卷。
画卷之中,少女眉眼含笑,手捧半截柳枝,她神态之鲜活,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浮云瑶稍微对比了一下,确认画卷中的少女就是如今躺在床榻上的白府小姐。
“画妖?”
浮云妖开口,面前的画卷没有半分动静,她也不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盏烛台,在烛火即将靠近到画卷的瞬间,面前的画卷发生了扭曲。
浮云瑶看着周围过分熟悉的场景,动作微顿。
“了了。”
月光之下,少年原本张扬的眉眼格外的柔和,晚风拂过,露出他素白外裳下红色衣摆,他倚靠在树干,那双浅色的眼瞳就那般静静的看着她。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也不恼,再一次开口。
“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你了。”
浮云瑶看着他身后的那颗柳树,一颗不存在于瑶台境中的柳树。
在浮云瑶即将经过少年身侧时,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了了,你在怨我吗?”
“了了,你是不是怨我?”
幻境之中,少年的声音和她记忆中的那道声音重叠。
浮云瑶敛眉,怨吗?他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她抬剑,做出和那天同样的动作。
剑间抵住少年的脖颈之间,她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浮玉生,你好奇怪哦。”
“我同你,本就是天生宿敌,不死不休。”
你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主,而我,只是献祭于你手中灵剑的凡人祭品,我们怎么可能不是宿敌。
少年眼中的错愕落入她的眼中,她依旧是不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举动,还有他那浅色的双瞳中夹杂的复杂情绪。
浮云瑶指尖微动,剑气蔓延,将这重幻境击破。
斗笠上垂下的围纱随着她的动作轻飘,露出她依旧年轻的容颜,还有被白纱紧紧包裹着的脖颈。
瑶台境幻境残影消失,一片空茫之中,只有那棵柳树还留在原地。
浮云瑶抬眸,“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将这树砍了后直接神魂回归于天地。
随着她的话落,一道身影自柳树后走出。
浮云瑶还未有动作,又一道身影从柳树后急匆匆的跑出来。
“瑶少主!孟郎只是只柳树精,他从未害过人。瑶少主,我求您放过他!”这身形样貌,是白府小姐无疑。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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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要跪下,被一侧的柳妖拦住,“谁要你出来的,回去!”
白府小姐摇头,“少主,我知道你最是心善,孟郎他真的是只好妖,那日,我与好友们出门游玩,不慎出了结界,沾染了魔气,是他耗了一半修为将魔气驱除我的体内,也因此无法再次化形,只能寄居于画卷之中,我这条命是他救下的,你若是,若是一定要杀了他,我也无脸苟活于世了。”
浮云瑶费解,“你这是在,威胁我?”
世间之事各有缘法,若非白府老爷执意相求,她根本就不会踏入白府小姐的房间,被拉入画卷幻境。
柳妖扶着哭的瘫软的白府小姐,将她护在身后,“你们这群修士向来道貌岸然,我就在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浮云瑶觉得无趣,一点也不想理解他们之间的爱恨交错。
让尘剑察觉到她的情绪,剑意更甚。
谁都没料到,原本还哭的不能自已的白府小姐突然推开了扶着她的柳妖。
“瑶少主十年来不知救了多少条性命,除了多少妖魔,怎么就成你口中道貌岸然的修士了?”
柳妖一时无措,“我……”
“道歉啊!”她眼眶还泛着红,眼神却颇为凶狠的盯着他。
他抿唇,有些慌乱的向浮与瑶鞠躬道歉,“瑶少主,对不起,我……”
白府小姐吸了吸鼻子,再度看向浮云瑶,“他之前还没化形的时候被修士用一把火险些烧了本体,虽然侥幸留下一条命,却也伤了根本,因此对那群修士没什么好感,但他不会想要去报复的,他真的是只好妖。”
“嗯。”浮云瑶应着,无意关心他们的过往,只是开口陈述,“我不在意你们的过去,我在这,只是因为你的父亲求我前来,你昏睡半月,他很担心。”
听到她的话,白府小姐眼中再次泛起泪水。
浮云瑶有些头疼,她提剑挥开画卷幻境,心想,今日大概是回不去瑶台境了,她需要先找个地方睡觉。
白府老爷看到浮云瑶从房间里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少主,我家小女怎么样了?”
“她没事,应该很快就醒了。”浮云瑶心底不耐,却还是柔声回答,至于是不是真的很快就醒?谁在意呢。
浮云瑶话落,转身就走,留下白府老爷在原地傻眼。
“这……”
“老爷,小姐醒了!”屋内传来丫鬟惊喜的声音,他脸上一喜,刚想感谢浮云瑶,眼前早已不见那道白衣身影。
……
一黄衣少女蹲在白府门前,看着从府内出来的浮云瑶,灵动的双眸微转,跟了上去。
跟了一会,她有些纳闷,面前的人明明毫无灵力波动,可身形极快,她一时之间居然也追不她。
她刚想开口,却见面前的人走进一个巷口,转眼不见了身影。
她只能无奈跟上,可走进巷口,拦在她面前的是一堵矮墙,哪还有那白衣女子的影子。
“你跟了我一路了。”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黄衣少女一惊,她连忙转身,一个人堵在巷口。她一身素衣,阳光从她身后洒落,竟给她增添了几分神性。
“啊。”她回过神,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白玉佩,“这个,我看见从你身上掉下来了,不过我进不去白府,只能在门口等你,但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刚想喊住你结果你就不见了。”
玉佩白润,质地光滑,一看就是主人平日里时常把玩,很是爱惜的。
浮云瑶看着那块玉佩半晌,眉眼微弯,开口道,“谢谢。”
她伸手欲要将玉佩接过,却见一道风刃袭来,击落在玉佩上,将二人还未接触的手分开。
随着一身“铛”的轻响,玉佩摔落在地,碎开一角。
4. 不见月
少年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放开我师姐!”
他还未靠近,一柄泛着寒气的灵剑就横在他的脖前。
少年微微僵硬着身子,“师姐!你快走,去喊师兄……”
“宋安然!”黄衣少女声音带着怒气,“你把人家的玉佩弄坏了!”
宋安然原本僵硬的身子更僵了,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扭头,斗笠完全将身前人遮挡住,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从横着他脖前还在不断冒着寒气的剑就能看出,她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
黄衣少女捡起地上的已经碎裂的玉佩,试图补救,“我们师兄,他也很会雕刻这些,要不您先跟我们回去,让师兄重新雕刻一块。”
浮云瑶收回让尘剑,平复了下心情,她有些奇怪自己突然的怒气,开口,“不用了。”
“那,我们赔钱?”黄衣少女小心翼翼开口。
浮云瑶摇头,“本就是不重要的东西,碎就碎了吧。”
她没有接过少女手中的玉佩,转身离开。
宋安然奇怪,“不重要吗?我感觉她刚刚那剑气都快把我杀上十几回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一看就是人家很珍爱东西,碎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生气!”
“啊,那怎么办?”
“只能先带回去给师兄看看了。”
……
客栈房间里,那青狐面具被放在桌案上,旁边还摆放着不少玉石。
烛火映照着男子有些的微妙的神色,他抬头望向窗外,有些迟疑。
就在刚刚,他好像感应到了让尘剑的剑意。
“师兄。”
少女的声音让他收回目光,他看着面前两人面上讨好的神情,微微挑眉。
“江绾一,宋安然,说吧,你们两个又闯什么祸了?”
黄衣少女,也就江绾一扬起抹笑,“师兄你说什么呢,我这么听话怎么会闯祸呢。”
“嗯?”他尾音微扬。
江绾一立马焉了,“好吧,师兄你会刻海棠花吗?”
海棠花?
浮玉生微怔,“怎么了吗?”
江绾一将手中用白布包裹好的碎玉放到桌上,“我们,不小心打碎了一块玉佩。”
浮玉生看着白布中他格外熟悉的玉佩,有些愣神。
宋安然观察着他的神色,连忙开口,“是我,我看见师姐被一个人挡着,那人身上没有半分灵力波动,我以为某位修为极高的大能,一时心急这才……”
江绾一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
浮玉生拿起碎玉,开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啊……那人穿着一身素白云锦,带着斗笠,看不清样貌。哦!她的剑气特别厉害,就一下,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被杀了上十回了。”
“素白云锦……”浮玉生低声重复。“她生气了?”
“应该?感觉最开始是很生气的,不过后来有又说这玉佩不重要,没有关系。”
“这样吗?”他声音极轻。
江绾一和宋安然面露忐忑,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闯祸了他们连师父都不怕,就怕这个看起来很是随意病弱的师兄。
“回去吧,在外面玩一天了,也不嫌累吗?”
他一开口,江绾一和宋安然终于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师兄肯定有办法的。”
“还好有师兄……”
他们的声音随着关上的门一起被隔绝在外。
浮玉生摩挲着手中的碎玉,玉佩光滑圆润,像是被时常把玩的。
他想到宋安然的那句不重要,顿了下,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捂在脸上,头微微靠着椅背仰起,喉结微动,发出几声闷笑。
了了啊……
他怎么可能不会雕刻海棠花呢?就手上这枚玉佩,还是他当初为了哄她开心亲手雕刻的。
浮云瑶刚从禁地出来的那几年,格外不爱说话,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浮玉生观察了许久,发现她只有在看他练剑时会扬起抹极浅笑意。
于是,他拿着剑招同她交易。
“你和我说句话,我就教你一道剑招好不好?”少年微弯着腰,和坐在院中的少女平视,轻声诱哄。
“就从我的名字说起?浮、玉、生。”
那是浮云瑶第一次说话,她漂亮的双眸微眨,歪头看他,试探的开口。
“浮玉生。”
浮于生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于剑道之上确实很有天赋,不过半年就将瑶台境的剑招全部学会,甚至于,她发现自己只要看过一次的剑招就能完美复刻,用剑招诱她说话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
直到后来的一日,浮玉生拿着一块玉佩出现在她面前。
那玉佩莹润通透,纹路细腻,其上图案更是浮玉生亲手设计雕刻。
浮云瑶拂过玉佩上的字,是浮玉生的“浮”,也是浮云瑶的“浮”。
他同她说。
“我喜欢听你说话,如果对这份礼物还算喜欢,我可以用它交换,让你和我开口交谈吗?”
浮云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于让她开口,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喜欢一块玉佩,但是看着他手指间的几道伤痕,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那几道伤痕是他故意让她发现的,可是那天,看着他眉眼里的点点星光,她不想让他失望。
……
浮云瑶坐在窗侧,看着街道的喧哗,缓缓回神。
她想,大抵是因为玉佩碎了,昨夜才会梦见那久远的,已经忘记的往事。
“宋安然!不过半日你又去哪里闯祸了!”
客栈的隔音着实不好,一般修士在外都会用灵力设下隔音结界,可惜浮云瑶是个凡人,没有这个能力。
瑶台境的长老还为此专门设计了一个可以用灵石代替灵力的隔音阵法,但浮云瑶觉得麻烦,向来不用。
有的时候,她还是挺喜欢外界喧哗热闹的声音的。
熟悉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浮云瑶不由侧目。
“我没有啊,我今天是去抓魔兽了,喏,都在乾坤袋里呢。”
他们没有压低声音,交谈的声音全落入浮云瑶的耳中。凡间城镇边界虽然有结界,可魔兽聚集过多亦会对城镇造成威胁,所以仙盟特地号召修士出入结界杀取魔兽,每杀死一只魔兽就可以到仙盟获取积分,攒够一定积分可以换取奖品或灵石,奖品之丰厚,吸引了不少修士。
只是,她想到昨日看见他们二人的装扮,倒不像是缺少灵石的人。
“你们两个,大中午的在我门口吵什么?”
浮云瑶把玩着玉简的动作顿住,有些怀疑自己因为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不然,这声音怎么会那么的熟悉?
宋安然有些委屈,“我这不是为了积分吗?”
浮玉生靠着门槛,有些无奈,“明天就回宗门,你们两个消停一会。”
江绾一和宋安然还没回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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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隔壁房间传来“哐当”一声的轻响。
江绾一有些奇怪,“这是没布隔音结界吗?”
修真大比结束不久,还有不少修士在观望这一届的大比前七能不能在秘境中获得传承,以至于最近居住在客栈的几乎全是修士,修士居住在外,怎么会没有顺手布下隔音结界?
浮玉生抬眼望去,房门紧闭的,他也没多想。
屋内,浮云瑶手搭在门上,微微颤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听到外面门关上的声音,她才垂下手。
放在桌上的让尘剑格外的安静。
浮云瑶闭眼,她宽慰自己。
不可能是他的,如果是他,让尘剑不可能没有动静。
绝对,不可能是他!
直到这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她在害怕。
怕,他还活着。
因着让尘禁制的存在,哪怕她于剑道之上有再高的天赋,世间所有灵剑于它手中不过一把坚硬一些的凡剑,唯有让尘剑,这是唯一一把她可以真正使用的灵剑。
若是他活着,她没有把握这把他昔日的本命剑是否还愿为她所用。
浮玉生啊……
……
夜里,毫无征兆的,原本完好的结界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围在结界外的魔兽瞬间蠢蠢欲动,却在刚踏进城镇半布时被结界上的剑气所杀,凌厉的剑气萦绕在城镇半空,将每一只试探进入的魔兽斩杀。
可,魔兽可挡,无形蔓开的魔气却顺着结界缺口进入城镇。
被城镇中人的哭喊声与吵闹声惊醒时,浮云瑶脑海一片空白,暗红色的图纹缠绕在她的脖间。
有那么一瞬间,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她想,外面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守护凡间是他的信仰,不是她的。
直到她听见有人急切的敲着隔壁的房门,甚至是有些粗暴的将房门踹开,她才缓缓回神。
她戴上斗笠,没来得用白纱将禁制图纹遮挡。
从那居住着和浮玉生声音很像的人的门口走过时,她瞥见屋内的凌乱,并未在意。
她没有缘由的,只是出于本能的对屋内的人产生不喜,她也无意去探查这份不喜产生的原因。
“师兄,你怎么样?”房内,宋安然一脸焦急的看着面前黑气缠绕的男子,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瓷瓶。
浮玉生吞下他倒出的丹药,额间青筋尽显。
江绾一在房内布好结界,确保外面的魔气无法进入,和宋安然一起满脸担忧的看着浮玉生。
浮玉生靠坐在地上,素白衣摆摊开,露出底下的红色的内衬,张扬肆意。
他面色苍白,一双眼半睁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层阴影,唇瓣血色尽失。
衣摆下,血管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还有在其中涌动魔气,不断侵蚀着他的筋脉。
他看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从他房前经过,她戴着斗笠,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她往房内看的那一眼,她的脚步没有停留,一下一下的,仿佛敲在他的心尖,又慢慢的远去。
他那么熟悉她,甚至不需要看见她斗笠下的面容,他也确信,那道身影是属于了了的。
他的了了……
她怎么可以,真的对他视若无睹呢?
那日浮玉生与魔君一战,他全身经脉尽断,魔气进入他的身体,侵蚀他的灵脉,若非……
他想到融入他血肉的那柄灵剑,终究还是忍不住那锥心蚀骨之痛,吐出一口鲜血,陷入昏迷。
5. 不见月
“少宗主,好像是噬灵兽。”穿着南衡宗弟子服的修士恭敬的跟面前的女子汇报情况。
“少宗主?”周围有修士听到他的称呼,有些惊讶,“是那个乐修天才苏扶楹吗?昔日瑶台境少主的挚友?”
昔日挚友……
只是听着,就人觉得难过。
苏扶楹听见修士的话,略微收回心神,有些头疼。
噬灵兽,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吞噬灵气的魔兽。仙盟下令请各位修士合力抓捕的魔兽,主要就是噬灵兽。
噬灵兽本身威胁不大,可也是这样威胁不大的它们可以啃食以灵气筑成的结界,数量少时还不算危险。结界定时修补,足以将它们还没啃食多少的结界恢复完整。可一旦数量过多,它们不仅能将结界啃破,甚至可以吞噬起修士身上的灵力。
可是,苏扶楹看着面前刚刚补好的结界,微微皱眉,这样的裂口,除非是数百只噬灵兽一起啃食,但要是大规模的动静,巡查的修士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
周围南衡宗的修士看着还在思索的她,再次开口,“瑶台境少主也在这个城镇内。”
他本意是提醒她避开对方,毕竟昔日挚友如今却形同陌路,再次相见怕是会十分尴尬。
苏扶楹微怔。
她怎么会在这?
“少宗主!不好了,有大规模魔兽出现在南面,南面修补结界的弟子们要坚持不住了!”
听到他的话,苏扶楹收敛起万千思绪,往南面赶去。
南面的弟子们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城镇边缘的结界裂口越来越大,甚至因为大规模魔兽的潜入,原本萦绕在城镇上方的让尘剑气一时间也没法将它们全部歼灭。
第一只魔兽进入了城镇,它的目标,竟是还在努力维持结界裂口不再扩大的南衡宗弟子!
魔兽的尖牙利爪逼近,他本能的想要收手抵挡,却又想到手下灵力一旦收回,勉强维持住的结界一定会崩溃,他额间冒着冷汗,打算硬抗下魔兽的攻击。
蓄势待发的魔兽向他扑去,他紧张的闭眼,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落下。
“是瑶少主!我们有救了!”
听到周围一起维持结界的弟子们的呼喊,他睁开了眼。原本凶狠准备攻击他的魔兽倒在一旁,伤口还在泛着冰霜寒气。
他抬眼,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穿梭在魔兽群中,手中灵剑在月光下泛着寒芒,她所到之处,只留下一地冰霜,还有轰然倒地的魔兽。
周围的修士在欢呼,这其中或许有人对浮云瑶不喜,可这十年间,他们早已达成共识,只要有这位凡人少主与她手中的让尘剑在,无论面前有怎样的危险,也一定会安然无恙。
突然,结界的裂口再次扩大,有弟子灵力耗尽,再也坚持不住跌落,他一缺位,维持结界的压力落到余下几人身上,瞬间,他们的灵力被吸光,吐出一抹鲜血,跌倒在地。
结界终是开始寸寸破裂。
身处群魔之中的浮云瑶扭头,隐隐看见赶来的那道身影,她挥出剑气挡住开始疯狂涌向城镇的魔气,却也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凶残的魔兽眼下。
“瑶少主!”
修士们惊呼,一道笛音传来,将扑向浮云瑶的魔兽拦下,笛音缠绕,顷刻间就将它们绞杀。
苏扶楹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底下素衣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她赶到时,正好看见结界破裂,她知道浮云瑶一定会回身挥剑挡下魔气,所以她吹笛,拦下她身后的群魔。
浮云瑶抬眼,隔着斗笠的围纱,同她对视,眉眼扬起抹笑意。
她没有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拯救别人的高尚情怀,她只是知道,苏扶楹来了,她的身后,就一定会安然无恙。
赶在苏扶楹身后过来的南衡宗修士连忙再次布起结界,浮云瑶收回目光,再次落入魔兽群中。
苏扶楹也吹笛,将结界的裂口止住,新的结界缓缓形成。
有修士惊呼提醒,“瑶少主还在结界外!”
苏扶楹手下笛音未乱,就在结界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刻,浮云瑶后撤落入结界之中,顺手挥出一抹剑气,与刚刚闭合的结界融合。
苏扶楹停下笛音,再次打量起下方的身影,原来,距离那日,她们已经有十年未见了。
这般的默契,却已是……昔日挚友。
浮云瑶抖落让尘剑上的冰霜,斗笠上的围纱微动,隐约可以窥得少女轻柔的眉眼。
苏扶楹避开她的视线,和周围的南衡宗弟子交代,“这几日,多派几个人在边界周围巡查,还有,多号召些修士一起出结界捕杀噬灵兽,最好三人一组,不要落单。”
弟子应下,苏扶楹轻叹,再抬头时,周围已经不再见那抹白衣身影。
直到苏扶楹离开,周围的修士才开始交谈。
“早就听闻瑶台境少主同昔日故友决裂,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我就说,当年让尘剑主陨落,让尘剑认一个凡人为主,肯定是她有什么问题!不然,其他几位天骄何至于同她决裂,如今竟见了面竟是连一句话也不说。”
“你口中的有问题的凡人,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命。”
先前说话的修士讪讪道,“我又不是不承认浮云瑶确实仁柔宽厚,只是,人无完人嘛。”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只是闹了点小矛盾呢?”
“什么小矛盾能够让几位曾经生死相依的挚友将近十年再无往来?”
“可刚刚南衡宗少宗主不还是出手拦下攻击瑶少主的魔兽了吗?她下意识的举动明明就是还再在意她。”
“就那个场景,但凡有能力的人都会出手的好吧,你别忘了,现在的修真界,有多需要她这样一位可以使用让尘剑的人,如果浮云瑶在这里出了事,南衡宗要承受的可是其他四大宗门和仙盟的怒火。”
如今魔域封印被破,能威慑众魔的也只有让尘剑了,偏偏让尘剑高傲,让尘剑主已死,这世间唯一能用让尘剑的就只剩下浮云瑶一人。
有修士感概,“如果让尘剑主还在,就好了。”
此言一出,周围再度沉静。没有人反驳他的话,因为这确实是修真界所有人的共识,昔日里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在他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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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的那日,只剩下惋惜。
……
“扶楹,南海怎么样了?我刚刚得到消息南海城镇结界坏了?我现在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
玉简里传出男子清朗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苏扶楹回他,“结界暂时已经修补好了,只是结界出现问题的原因还在探查,我应该会在秋水镇再呆一段时间。”
玉简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下,应该是在思考,“琳琅秘境刚刚关闭,秋水镇的结界就出了问题,我总觉得不可能是巧合,要不我先过去,和你一起探查吧。”
“嗯。”苏扶楹应下。
玉简那头还在不断传来碎碎念念,“温辞那家伙好像又跑去无尽宗了,和之前一样,人还没靠近,就被赶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无尽宗吃了闭门羹,居然又去了瑶台境,这么多年,他还没有看清那人有多冷情冷意吗?年年都去,年年都没见到人。”
他说了很多,没得到回应,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了吗?”
苏扶楹抿唇,“我今天,看见云瑶了。”
玉简立刻传来那边有些怒气的声音,“她找你了?她居然还敢去找你!”
“我在秋水镇碰到她的,她应该是来给秋水镇的结界加道剑气的,只是刚好碰上了结界破裂。”
玉简那边沉寂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那边已经切断了传音。
桌面上的玉简还闪着亮光,苏扶楹叹气。
“她……还好吗?”
他低声询问,带着迟疑。
苏扶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还好吗?她也不知道。
“她戴着斗笠,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剑意,比之前更甚。”
那边又安静下来,良久,他再次哑着声音开口。
“你说,我们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苏扶楹望向窗外,想到月光下的那道素衣身影。
是啊,我们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烛火之下,苏扶楹缓缓开口。
“逾白,其实,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之前,想起我们六个人都在的时候。”
……
“要说十年前,瑶台境少主浮云瑶,和昆吾宗大师兄温辞、南衡宗少宗主苏扶楹、天衍宗程闽溪还有观星阁少阁主时逾白可是可以彼此托付的挚友,他们在修真大比上相识相知,在多次险境中生死相依。修行一路何其艰苦,有那样的好友并行,是多么的幸运。”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结界破裂,浮云瑶和苏扶楹在某种程度上再次并肩作战,茶楼里的修士们再次讨论起他们之间的往事。
有人不解,“他们曾经是挚友?那这几年怎么没有听见瑶少主同他们在一块的消息,我甚至还听说,温师兄前往瑶台境,每次连边缘结界都进不去。”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他们啊,形同陌路,昨夜结界破裂的时候你没看到吗,浮云瑶和苏扶楹她们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啊?为什么啊?”
有个修士神神秘秘的,带着感慨的说,“据说,是因为一个人。”
6. 不见月
“什么人?”有人追问。
那人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了,“哎呀,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有修士感慨,“昔日挚友这四个日,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听来,就觉得满是遗憾。”
浮云瑶站在客栈房前的回廊,倚靠在围栏上,听着楼下修士们的谈论,斗笠的围纱完全将她的身影遮挡。
苏扶楹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到就是这一幕。
她落在围栏上的手有些苍白,指尖轻敲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听着底下的修士猜测他们关系破裂的原因,似乎并不在意。
苏扶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她,她本能的想到回避,却在这时,腰间的玉简一亮。
“扶楹,我刚从逾白那里得知南海结界出了问题,你那边情况还好吗?”
温辞的身音自玉简上传出,苏扶楹下意识的去看一侧的人的反应,她似乎没有听到这声传音,身形未动。
“扶楹?”没有得到回应,温辞再次开口。
苏扶楹收回目光,拿着玉简往外走,“我没事。”
“真的吗?逾白说你那边聚集了很多魔兽,情况很危急。”
苏扶楹:?
她转念一想,时逾白大概是不想他又去瑶台境找人,随口编了个理由把人喊走,只是,温辞如果往她这边赶来,很大可能会直接和浮云瑶撞上。
她叹气,帮时逾白圆起谎。
底下的修士们已经将他们关系决裂的原因编到第三十二条了。
“我觉得,应该是浮云瑶受魔气控制,杀了当初一起进入琳琅秘境的一个人,那个人叫什么……江晚吟,好像还是个阵法双修的天才,和温辞几人也是好友,你们忘了吗?当初浮云瑶从琳琅秘境出来后和让尘剑主的关系就更加僵持不下了,几乎把不死不休摆在了明面上,我觉得她那个时候就有问题了。”
“而且啊,那个江晚吟死了之后,浮云瑶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听说是被仙盟带走了,还是让尘剑主极力担保仙盟的人才把她放出来的,也是从那之后,浮云瑶和温辞几人就没有联系了。后来让尘剑主在南海身陨,让尘剑认主浮云瑶,她身上的魔气自然也消失了。”
苏扶楹简直对他们的脑洞叹为观止,不过……没想到他们随意的猜测,居然还真的能踩中答案一角。
“瑶少主!瑶少主!”一丫鬟匆忙的从客栈外跑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浮云瑶。
把大厅里高谈阔论的修士门吓了一跳,他们抬头,目光落在楼梯口的苏扶楹,又看向靠着围栏的浮云瑶,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那丫鬟扯着浮云瑶的衣摆就要跪下,被她避开。
丫鬟眼眶泛红,“求您救救我们小姐,求您了瑶少主!”
浮云瑶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人,眉心微皱,“白府的人?”
丫鬟连忙点头,“是魔,我们府内有魔,他抓了我们小姐!”
浮云瑶有些头疼,目光触及楼梯口的苏扶楹,像是刚发现她一样,开口安慰在她身前哭的不能自已的人,“有南衡宗的修士在,你们小姐不会有事的。”
丫鬟连连摇头,“不,不是的,那魔……”
“有魔气!好重的魔气!”
她的声音被外面传来的哭喊声盖住,站在楼梯口的苏扶楹没有迟疑,立刻往外面赶去。
丫鬟缓了口气,继续补充,“那魔要求一定要见到少主,他说,他说十年了,他日日夜夜都像再见到少主。”
十年了?
浮云瑶心底有了推测。
她抬眸,原本繁华喧闹的街道不过半刻就变得凋零,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
白府的丫鬟还扯着她的衣袖,浮云瑶轻叹一声,将她扶起,她开口,声音温柔却又让人觉得安稳。
“走吧。”
街道外,苏扶楹看着漫天魔气,心中震惊。
这样的魔气,几乎让她幻视十年前的南海一战。
“少宗主,魔气太重,结界外的魔兽增强了不少,这样下去结界怕是会坚持不住的。”
苏扶楹定了定心神,“让弟子们全力维持好结界,城内修士,若是还有几分血性的,就和我一起到结界外杀取魔兽,大家都是聪明人,也该知道,一旦结界被破,我们都逃不了。”
周围的修士听到她的话,咬咬牙,加入同魔兽的厮杀。
“少宗主!”有弟子拦住正要出结界的苏扶楹,“这魔气,好像是从白府传出来的,就算我们把结界外的魔兽都杀了,也没有用。”
白府上空,魔气萦绕。
苏扶楹闭了闭眼,“我相信她。”
“啊?”弟子一脸莫名,苏扶楹已经出了结界。
弦月笛出现在她手中,笛音吹起,将魔兽缠绕绞杀,结界外转瞬之间堆满了魔兽的尸体。
“呜呜呜——”孩童的哭声出现在结界之外,苏扶楹猛地回头,幼小的孩童跌倒在地,哭声吸引了魔兽。
她旋身落到孩童身侧,将那魔兽击退,刚把双腿受伤的孩童抱起,还未来的及将他送到结界中,又一群魔兽向她袭去。
“少宗主!”
察觉到身后的魔气,苏扶楹本能的将孩童护在怀着。
一道剑气落到她的身后,魔兽的利爪还没落下就已经倒下,苏扶楹回头,看着魔兽倒下溅起的点点冰霜,有些发怔。
结界上的让尘剑气,从来只会攻击踏入结界内的魔兽,这还是它第一次,脱离结界。
让尘剑气击落魔兽后,再次融入结界之中。
苏扶楹收敛下心绪,将孩童送回结界之中。
“少宗主,结界要撑不住了!”结界内的修士看见她连忙开口。
结界的光芒越来越弱,维持结界的弟子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结界外,魔兽聚集的越来越多,不断有修士落下伤口被送回结界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剑影闪过,将靠近结界的魔兽逼退。
“温辞……”
温辞收回灵剑,身上的昆吾宗弟子府在风中翩飞,他看了她一眼,开口,“你维持结界,外面有我。”
他留下这句话,没有半分迟疑的落入魔兽群中。
苏扶楹沉住气,再次唤出弦月笛,笛声融入结界之中,结界的光芒再度亮起。
“扶楹。”又一道身影落到她的身侧,指尖一并,十七根神木签出现在结局上,将摇摇欲坠的结界维持住。
他看了眼周围,还是没忍住询问,“她呢?”
他没有点明名字,苏扶楹却也理解了他的意思,结界已经维持住,她停下吹奏,回他,“她在白府。”
时逾白皱眉,“白府?你不会说的是魔气最重的那里吧?”
苏扶楹点头,“这里暂时没有危险,你……要不去帮她?”
时逾白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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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谁要帮她!”
浓郁的魔气再度从白府蔓延开,坚持不过半秒,他低骂一声,“我可不是为了她!”
转瞬间就没了身影,苏扶楹轻叹口气,再度吹起笛曲。
在踏入白府的那一刻,浮云瑶就确定了,这藏在白府的魔,就是当年南海的那位魔君,若是他,秋水镇的结界突然裂开的事也不难理解了。
她想到白府小姐说的,“他耗尽半身修为,才将魔气驱出我的体内……”
或许那个时候,那只柳妖就已经死了,留下的是占着他躯体的魔君,他藏在画中竟然连让尘剑也没有察觉。
“少主,求你救救小女啊!”
白府老爷说着就要跪下,浮云瑶避开他的动作,往白府小姐的房间走去。
一推开门,魔气铺面而来,让尘剑出鞘,凌寒的剑气将魔气震开。
魔气散开一瞬,眼前的场景发生一阵扭曲。
一团魔气出现在浮云瑶身后,又化出一道人形。
浮云瑶眼神茫然,魔君勾起嘴角,凑到她的耳侧,“这个场景,是不是很熟悉?好好享受我送你的无尽梦魇吧——”
遍地魔族尸体与修士尸体之中,唯余两道站立对峙的身影。
“云瑶,对不起……”青衣少女身上漫出魔气,原本明亮的双眸变成暗红色。
浮云瑶不解,“为什么?”
青衣少女脸上扬起抹笑,“我是魔啊。”
“你……”浮云瑶伸手想要拉住她,被青衣少女避开。
她后撤几步,一道阵法出现在她们二人之间。
浮云瑶敛眉,“你知道的,这样的阵法控制不住我的。”
“是吗?”青衣少女轻叹。
直到浮云瑶手中的剑抵在青衣少女的胸前。
青衣少女依旧含着笑,“云瑶,可是,你真的舍得杀了我吗?”
浮云瑶费解,“晚吟,你是被控制了吗?”
她不语,只是笑眼吟吟的从掌心凝起一团魔气,直攻向浮云瑶的命脉。
浮云瑶躲避不及,只勉强避开了要害,身上的让尘禁制受到刺激,开始蔓延,爬上她的脖颈。
江晚吟看着她身上的暗红色图纹,“果然。”
趁着浮云瑶禁制发作,她唤出魔气向她再度袭去。
浮云瑶抬头看她,少女脸上带着温暖熟悉的笑容,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再次开口喊出一声,“云瑶。”
她闭了闭眼,侧身躲开江晚吟的攻击,剑锋上剑气凛冽。
“噗——”
江晚吟满脸错愕,吐出一口鲜血,她低头,泛着冰霜的剑尖穿透她的身体。
“你……”她开口,吐血不止,身上的魔气缓缓散去,暗红色的眼瞳也恢复正常。
浮云瑶拔出剑,鲜血洒落在她素白的衣摆,洒落在她的脸侧,温热的、属于江晚吟的鲜血。
浮云瑶伸手,将无力倒下的江晚吟接入怀中。
少女不断向外吐着鲜血,眼眶泛红,她扯出一抹笑,断断续续的开口,“云……瑶,对不……起……”
看着陷入幻境的少女,魔君啧啧一声,凑到她的耳侧,“真可怜啊,你视为挚友的人居然一直想杀你。”
浮云瑶抱着怀中的少女,拧着眉,微微开口,满是困惑的声音落入魔君的耳中。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应该舍不得杀你?”
7. 不见月
暗红色的图纹缠绕在浮云瑶脖颈之间,她一身素衣早已染红,怀中的青衣少女已经没了声息,在满地尸野中,她惨白的脸色显得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啧啧啧,我都有点可怜你了。”魔君落下一句话,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化。
魔君打量了一下周围,昏暗的地牢里,少女双手被锁链吊起,半身掩埋在水牢之中,她闭着眼,仿佛昏迷过去一样。
“云瑶。”有人走进地牢,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满眼悲凉,“你告诉,晚吟不是你杀的,只要你说,我都信你。”
浮云瑶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醒着,哪怕你和我说,你是被控制的,我也不会怪你,云瑶……”
浮云瑶抬头,暗红色的图纹在她脖间涌动着,潮湿的碎发黏在她的脸上、脖间,她苍白的唇色几乎和惨白的皮肤融为一体。
终于,她缓缓的开口,“是我杀的。”
时逾白眼中的亮光终于破灭,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喃喃开口,“浮云瑶!你为什么……”
“晚吟她……视你为挚友啊。”他逃似的离开了水牢。
魔君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地上,单手撑腮,“瞧瞧,多可怜啊。”
浮云瑶眸光微动,缓缓开口。
“让尘。”
听到这一声,魔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下一瞬,凌寒的剑气袭来,幻境瞬间破碎。
白府小姐房中,通体冰蓝泛着冰霜的让尘剑抵住魔君的脖颈间。
“你果然,变弱了很多。”浮云瑶轻声开口。
魔君气急,“你根本就没中我的幻境!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世间魔气只要存在,我就会再次回来的!”
让尘剑再一次斩下他的头颅,随着魔君身死,萦绕在白府空中的魔气也慢慢转化成天地灵气。
白府小姐昏睡在床榻之上,浮云瑶确认她还有呼吸,收回让尘剑,向外走去,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喊住。
“浮云瑶……”
她抬眼,看着面前比幻境中成熟了许多的时逾白,有些恍然。
哪怕在幻境中再经历一次那日的场景,她依旧觉得满是费解。
她不理解江晚吟为什么眉眼含笑的笃定自己会舍不得杀她,也不理解知道这一切的时逾白为什么会那么崩溃,她试图理解,所以任由自己进入幻境,可即便再一次经历当时的情景,她依旧觉得满心不解。
感情果然是最复杂也最没用的东西。
“你……”时逾白有些迟疑的开口,却见身前的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点点鲜红滴落在身前斗笠的围纱上,透着那抹猩红,她看见时逾白慌张的神色,还是不解。
他们不是,决裂了吗?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满是担忧的神情?
关心吗?
浮云瑶避开他伸出想要扶住她的手,缓缓的向前走去。
她无比冷静的想,禁制又开始发作了,她得回到瑶台境。
时逾白的手僵在半空,他额间青筋跳了跳,冲着那道背影说道,“不识好人心,难怪……”
更难听的话在触及浮云瑶纤弱的身影时顿住,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
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安然回到瑶台境。
直到浮云瑶的身影消失在瑶台境结界之中,时逾白才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有病。
腰间的玉简亮了亮,他冷着脸拿起。
那边传来男人的调侃,“听说你去当护花使者了?”
时逾白只觉额间青筋又跳了下,“我这人有爱心,看见小猫小狗也会担心的,不行吗?”
“行行行,人在哪呢?”
“回瑶台境了,人没事。”
……
瑶台境的禁地之中,周围的石壁禁制长久不灭的闪着红光。
浮云瑶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她淡薄的身影止不住的发抖,暗红色的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上疯狂涌动,像要把她完全吞噬。
她的视线早已模糊,一片寂静中,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压抑的呜咽。手腕上被自己抓出血痕,冷汗与血水混合着滴落在满地的禁制图纹之中。
痛苦凌虐中,凌乱碎片的记忆再次涌现在眼前。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江晚吟,无尽宗弟子,小门小户,你应该没听过。”少女一身青衣,明亮的眼眸全是笑意。
……
“云瑶,我好喜欢你哦。”青衣少女抱着身侧的人,脸上因为醉酒泛起潮红。
“我最喜欢你了!”
……
“我们今夜不醉不归!”少女身音高扬,满是意气。
直到月上梢头,院中的篝火熄灭。
喝醉了酒的两人昏睡在草坪上。温辞闭眼靠着院中的树闭目养神,江晚吟和苏扶楹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修真界辛密。
她看见记忆中的自己拿着酒碗,听着她们的交谈,眉眼间漫着笑意。
……
“云……瑶,对不……起……”少女倒在她的怀中,胸口的伤口流血不止,直到慢慢失去呼吸,少女的脸上也依旧扬着笑。
……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云瑶——”
“你在干嘛呢,云瑶?”
一声一声的“云瑶”环绕在浮云瑶的耳侧,暗红色的图纹自脖间爬上她的脸颊,在看不见的地方缠绕住她的心脏。
浮云瑶猛然低头,一口鲜血喷洒在刻满禁制的地板,慢慢与之交融。
即使如此,她依旧无比冷静的在想,若是当时她手中握着的是让尘剑,晚吟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这也是那一日,她抱着青衣少女冰冷的身体,望向迟来的浮玉生时唯一的想法。
少年握着让尘剑,一身素衣华锦,端的是清风明月,看向她的眼中似乎夹杂着怜惜心疼。
她避开他的目光,无比确信的知道。
“我需要让尘剑。”
……
南海附近的一处山谷入口处,立着一块极其朴素的木牌门坊,上面刻着三个字。
无尽宗。
已值深秋,山谷外的树叶都已凋零,谷内的花草树木却依旧繁荣,蜂蝶在其中纷飞。
江绾一坐在院落之中,望着一地药草,神色低迷。
“吱呀——”
有人推开身后的房门,又再度关上。
江绾一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回头,“师父,师兄他这么样了?”
沈明序揉了揉眉心,“受了点刺激,魔气又涌出来了,你们在秋水镇究竟遇到了什么?”
江绾一抓着随手薅来的树枝,有些不安,“秋水镇的结界出了问题,魔气进入城之中,师兄这次……”
他叹气,“早让他出门在外多在周围布层结界,他倒是还嫌麻烦总是不听,还得多受罪。”
“师父,师姐!”宋安然急匆匆的从谷外跑回来,“我打听到了,瑶台境少主现在已经回瑶台境了。”
沈明序拧眉,“你们打听她做什么?”
江绾一扯了下宋安然的衣袖,“没什么啊,就算听说瑶少主好像这几天出现在秋水镇,有些好奇。”
“绾一。”沈明序神情有些严肃,“不要乱跑,明白吗?“
江绾一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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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哎呀,师父你想多了,连昆吾宗首席弟子都进不去瑶台境,我们怎么可能会去呢,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江绾一推着往浮玉生的房间走去,“师父好好照顾师兄,我们不会乱跑的。”
直到半夜,江绾一偷偷溜出了山谷,宋安然等在外面,看见她,压低了声音询问,“师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师兄醒来要生气的。”
江绾一也压低声音回答,“没办法了,听说让尘剑能除世间所以魔气,有让尘剑气在,肯定就可以压制下师兄身上的魔气。”
“可是,如果瑶少主不同意呢?”
“啊。”江绾一迟疑,“应该不会吧,我听说她最是温柔善良了,求到她面前的她都会出生帮忙。本来想等积分攒够了再去求她帮忙的,可惜积分攒的实在是太慢了。”
宋安然也无奈,“让尘剑气真的可以压制住师兄体内的魔气吗?”
“当然,我在秘境里面看到的,让尘剑可除世间所有魔气,一定也可以压制师兄体内的魔气。”
一道身影靠着院落中的树,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叹口气。
浮玉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时分了。
他撑着床榻坐起,轻咳了声,嘴角流出一抹鲜血,他面色如常的伸手擦拭,衣袖向下滑落一截,露出他惨白如鬼的手腕,手上的青筋分明。
魔气潜伏回他的筋脉之中,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他也浑然不在意,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醒了?”进来的沈明序看着床榻上坐起的身影,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嗯。”浮玉生应了声,眼中还带着点刚醒的茫然。
他缓了缓,感受到房外的过分安静,“他们两个呢?”
沈明序轻嗤,“两个人趁着我不在意偷偷跑了,大概率是去瑶台境了。”
“他们去瑶台境干什么?”
“你说呢?”沈明序看了他一眼反问,“一个两个的,也不让我省心。”
浮玉生揉了揉眉心,“你要想拦他们,怎么可能拦不住。”
“嗐,你要的见她的机会,来了。”沈明序倚着门框,双手环于胸前。
……
昏暗的禁地之中,浮云瑶腰间的玉简亮了亮。
“少主,有人闯进了岛上。”玉简那头,三长老有些小心翼翼的汇报着。
浮云瑶睁眼,禁制图纹还在她的连侧涌动着,她压下喉间的血腥味,“岛少主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连结界都维持不好?”
声音很轻,却让另一头的三长老冒出一身冷汗,“少主,那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结界居然没有反应,还是……他们误入了幻境阵法之中才发现的。”
当年无妄阵被浮云瑶拆分成一个个小幻境,又因为里面多了让尘剑气,原本的幻境发生变化,从困人的阵法变成遍布杀招的杀阵,连瑶台境的弟子这十年来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不小心落入阵法之中。
浮云瑶心下烦躁,禁制带来的蚀骨之痛还未消散,“两人?谁?”
“不认识,好像是哪个小宗门的人,要去带出来吗?”
“你要是有能力,我当然不会拦你了。”浮云瑶笑道,切断了传音。
三长老看着已经暗下的玉简,心中萋萋,无妄阵本就难以破解,被拆开后更是变的难以琢磨,现在还有让尘剑气,他们几位长老也没有能力能够将人安全带出。
身侧的大长老看着他的神色,宽慰,“我们瑶台境本就在避世,他们既然误闯了,也该受点教训,免得其他修士都来闯上一遭。”
“长老!”有弟子跑进长老阁,“又有人闯进来了!”
8. 不见月
几位长老听见这话,头都疼了。
“一个人你们都拦不住吗?”二长老气急。
弟子抖了抖,“那个人,他是故意被我们发现的,现在正在阁外等着呢。”
几位长老:?
他们对视一眼,往长老阁外走去。
长老阁前立着一道素衣身影,腰封上的两根红色丝带在海风之中飘荡,面上被一白狐面具遮挡,裸露在外的惨白皮肤透露着很不健康的病气。
大长老压下心中熟悉的感觉,开口,“这位道友何故硬闯我们瑶台境?”
浮玉生敛眉,“门中师妹师弟顽皮,误闯了岛上结界,多日未归,只能前来寻回。”
他本来是想趁着岛上长老不注意,先把江绾一和宋安然带回去。只是没想到,多年未见,岛上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观察到无处不在的阵法幻境,心底明白,他们两个怕是不小心落入阵法之中了。
四长老越听越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让尘剑主肆意张扬,面前这人很明显带着病气,声音慵懒。
“咳。”他回神,“你当我们瑶台境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浮玉生敛眉,他指尖微动,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出现在他的掌心。
长老们看到锦盒中的玄玉佩,微怔。
“这是我在一个上古秘境所得,这枚玄玉佩曾封印过一道魔神魂魄,亦可镇压上古禁制。”
魔神魂魄?!
大长老眼中满是震惊,他想到让尘剑乃是魔神剑骨所化,让尘禁制实际是是魔神诅咒,若有这一道魔神魂魄在,或许让尘禁制就可以被压制下。
想到这,他再次拿出了传音玉简,开口,“少主。”
对面一片沉默,他接着开口,“又有人进了结界。”
那边终于传来声音,少女声音轻柔,缓缓吐出两字。
“滚蛋。”
浮玉生静立在旁,听到她的声音,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大长老惊起一身冷汗,怕她把传音切断,连忙补充,“少主,这个人是来接她师弟师妹的,他还带了……”
他还没说完,却听那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师姐!你别乱跑了,这儿……”
大长老迟疑,“少主你不是在禁地之中吗?旁边的人是谁?”
“……两只到处乱跑的小猫。”
“啊?”
浮云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禁制还在发作的时候来到幻境阵法之中。
她揉了揉眉心,真的很想撒手不管。
亭子中,少年一身红衣,靠着柱子闭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在空中飘荡。
江绾一惊奇,拉住宋安然的衣袖,“这不是……”师兄吗?
她话还没说出,只见一道剑光拂过,面前的场景一变。
海浪拍打着石岸,树木丛生,繁花娇艳,朵朵海棠花飘下,装点一地粉红。
江绾一打量了一下周围,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我们这是……出来了?”
宋安然也觉得神奇,他们都在幻境阵法之中打转了快三日了,现在不过转眼间阵法就破了?
浮云瑶收回剑,斗笠上的围纱将她的身形完全遮住。
江绾一满眼敬意的看着她。
凡人、剑意、瑶台境。
她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面前曾在秋水镇见过的人就是盛名已久的瑶台境少主。
“姐姐,原来你就是瑶台境少主啊。”江绾一抿了抿唇,“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只是真的有要事相求。”
浮云瑶压了压心底的烦躁,不是很理解他们是哪来的信心,居然觉得自己强闯瑶台境后她还会答应他们的请求的。
“你们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江绾一和宋安然对视一眼,乖乖开口,“无尽宗弟子,江绾一,我师弟叫宋安然。”
浮云瑶抬眸,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江晚吟,无尽宗弟子。”
江晚吟,江绾一……
少女一袭黄衣,眸光清澈明亮,确实有几分相似。
浮云瑶闭了闭眼,告诉自己。
这不是她。
她缓了缓,开口,“你们就在这等着,会有人来带你们出去,不要乱跑,如果再落入结界之中,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出来了。”
声音轻柔的,让江绾一更加确信面前的人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温柔善良,她伸手,拉住浮云瑶的衣摆。
“少主,我们是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
浮云瑶侧头,看着她那张同江晚吟有三分相像的脸,再一次开口,“你们私闯瑶台境,我本不欲计较,现在还来拦我,求我帮忙?”
宋安然已经深信她本质是个内心极其柔软的人,听到她的话,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双手合十,目光祈求的看着她,“少主,我们需要一道让尘剑气,我们师兄……”
浮云瑶几乎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目光全落在他的动作上。
“云瑶——摆脱啦——”那日,少女也是这样双手合十,拉长着尾音。
晚吟……
原本已经退下些许的禁制再度爬上她的脸侧,让尘禁制还在发作,让她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
“江绾一,宋安然,你们两个是准备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了吗?”
慵懒随意的声音传来,江绾一立刻松开抓着浮云瑶衣摆的手,站直了身体,她还不忘反驳,“师兄,我们这是为了你!”
“别,受不起。”
男子身姿挺立,腰间垂下的两根红带随着他的动作轻晃,白狐面具下,一双眸色稍微浅的眼瞳含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只一瞬间,他和浮云瑶记忆里的那道身影重叠。
“了了。”少年弯起眉眼,清风吹动他发间的发带,红色的发带与头发在风中交织着。
让尘剑出鞘,抵在浮云生的脖间。
“师兄!”江绾一和宋安然惊呼。
浮玉生低眉看着架在自己脖上的让尘剑,眼底笑意更浓。
“浮、玉、生。”她像第一次开口喊他名字的时候一样,一字一顿的念出他的名字。
江绾一和宋安然在一边急道,“瑶少主,这是我们师兄,不是让尘剑主啊,你认错人了!”
浮云瑶毫不在意他们的话,脸侧的让尘禁制疯狂涌动。
浮玉生收敛下眼中的笑意,缓缓开口,“你认错人了,我是无尽宗弟子,不是让尘剑主。”
浮云瑶不语,手中的让尘剑再进一分,剑锋在他的脖间留下一道伤口,血腥味顿时蔓延开。
即使是这样,让尘剑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反倒是浮玉生,在让尘剑气的刺激之下,渐渐有魔气自筋脉中外溢。
浮云瑶愣住,“魔气?”
宋安然连忙解释,“我们师兄因为魔族的攻击筋脉尽断,魔气也寄居在他的体内,不断侵蚀着他的灵脉。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求一道让尘剑气用来镇压他身上的魔气的。”
浮云瑶僵持了会,抵在他脖间的剑间缓缓垂下。
真的不是你吗?
还好……不是你。
看到她要走,江绾一连忙开口,“瑶少主,让尘剑气……”
浮云瑶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话,“这遍地的幻境之中,都藏着一道让尘剑气,你若有能力,自然可以取走。”
江绾一和宋安然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浮玉生还保持开始的动作,直到浮云瑶彻底走远,他才扶着一侧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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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轻咳出声,鲜血自脖间的伤口渗出,与他原本惨白的皮肤形成惨烈的对比。
“师兄,你还好吗?”宋安然有些担心的询问。
他摇了摇头,“你们偷偷跑来瑶台境的事情,我回去再同你们清算。”
江绾一和宋安然瞬间焉了。
“师兄,我是真的确定让尘剑气可以压制你体内魔气才来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们来?”
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见我啊。
浮玉生在心底回答。
宋安然看着他这样,也没有再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再找一个幻境阵法?”
浮云轻叹了口气,“你们在这呆着,我自己去。”
“啊?师兄你自己……”可以吗?
江绾一的话还没说完,浮玉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那我们?”宋安然看向她,有些迟疑。
“在这等着吧,我可不敢再惹师兄生气了。”
……
残阳下,少女的持剑的身影独自站立。
她的身侧,倒下的瑶台境弟子捂着伤口,眼底满是害怕畏惧。
浮玉生看着她一身素衣被染红,缠绕在她脖颈间的暗红色图纹与鲜血混合,她的发丝凌乱,被风吹拂着露出苍白脆弱却依旧动人心魄的脸。
漫天剑气萦绕,遍地冰霜之中,浮玉生一步步的向着那道幻境残影走去。
“少主!你为什么就不肯呆在禁地之中呢?在禁地之中,可保你一生无恙,先前的几位都是这样的。”
倒在地上的三长老喊住她,身影沙哑。
浮云瑶回头,十七岁的眉眼依旧轻柔,她敛眉,轻声开口。
“可我不想,只是作为一个祭品而存在啊。”
浮玉生几乎在看见她的瞬间就弯起了眉眼,他的了了,怎么会只是一个祭品呢?
让尘剑气之中,潜伏在浮玉生灵脉的魔气不安的疯狂涌动,缠绕住他的心脏,他摘下面具,露出下方昳丽的面容。
他扬起笑,浑然不在意魔气缠绕的疼痛,“了了。”
他说。
“我很想你。”
他声音低哑,含着笑意,仿佛在诉说着自己无尽的思念。
“在南海被魔气缠身的时候,我以为我真的回不来了。我想,凭你的能力,让尘剑一定会认你为主的,我们之间,也就没有这道隔阂了。”
“可我又舍不得,坠入深海时,我想到我们的第一见面,想到你同我开口说话,喊出我的名字,我甚至还想到那夜你将剑抵在我的脖前,说出那句……天生宿敌。”
“我又想,那不能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浮玉生伸手,落在那道幻境残影的脸上,眼神潋滟。
“我们怎么会是宿敌呢?”
“了了。”
“我们明明是天生一对。”
那倒幻境残影化开,落入他的手中,又化做一道剑气融入他的体内,霸道的将混乱的魔气的去干到一角。
浮玉生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良久,他笑出了声,眼底仿佛藏着细碎的星光,透着少年意气与张扬。
他摊手,一柄剑通体玄黑的剑出现在他的手中。玄黑的剑身在残阳下掠过,剑锋上泛着一层极淡的、仿佛草木初萌的青芒,蓬勃的生命力顺着剑锋漫开。
他挥剑,剑气带起的风里,裹挟着破土而出的锐气,每一次震颤都藏着不甘沉寂的跃动,如同翻涌的脉搏。
那剑气剑幻境斩开,带来万物生长的气息,这样含着旺盛的生命的剑气,和它的名字一样。
春归。
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少年张扬肆意,意气风发,他的剑意,本就该同他一样,拥有无限生机。
9. 不见月
南海之上,魔君自爆,强大恐怖的魔气漫开。
少年抱着怀中的孩童,张扬的眉眼此刻显得格外的清冷,他没有迟疑的,召出让尘剑前往挡下袭向海边城镇的魔气。
黑色压抑之中,一道冰蓝的剑影划过,漫天冰霜下,带来的不是寒冰的刺骨,而是久违的温暖与生机。
浮玉生将孩童护在怀中,伸手捂着孩童的眼睛。魔气霸道的涌入他的灵脉,只一瞬,他全身筋脉断裂,猩红的鲜血自他口中喷洒而出,浮玉生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用灵气将怀中的孩童送回海岸上。
他体内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溃散,却又被魔气死死缠住、绞碎,化作无数细小的利刃反刺向他的筋脉,细密的疼痛不断传来,他再也撑不住,跌落深海。
深海昏暗,魔气还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灵脉。浮玉生闭眼,几乎已经接受回不去的事实,那些从未遗忘的记忆再次闪现。
少女神色茫然,却又乖顺的喊出那声,“浮玉生。”
……
她拿着玉佩,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看见自己手指的伤痕,却还是应下了他的交易。
……
她坐在亭中,轻柔的眉眼带着不悦,她和他说,“我不想被关在岛上。”
……
她拿着一截树枝,抵住拦着她的昆吾宗弟子脖间,轻声的说出那句,“昆吾宗弟子,也不过如此。”
……
浮玉生勾起抹笑,他原本想,带这这样的回忆死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他又想到来南海前,他和浮云瑶的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发丝轻扬,手中的剑横在他的脖间,轻柔的声音吐出那句。
“我和你,本就是天生的宿敌,不死不休。”
深海之中,他睁开眼,浅色的瞳孔有些涣散。
他想,那绝不可以是他和了了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一片混沌之中,他看见屹立在海中的一柄剑。
那柄剑通体浸在墨色里,剑身玄黑的如同深夜寒潭,流动的暗光游走在剑锋之间,像是暗夜中奔涌的血脉,每一寸都在进行无声搏动。
浮玉生的鲜血滴落在剑锋之上,它泛着光,化作一道剑影,最终融入他的剑骨。
……
禁制之中,浮云瑶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大长老将玉佩拿给她时,声音很是激动。
“我和其他几位长老查过了,这玄玉佩中确实封印着一道魔神魂魄,受天地灵气渡化已没了魔气。让尘剑乃魔神剑骨所化,有这道魔神魂魄在,或许可以将你身上的禁制压制一二。”
禁地之中,浮云瑶已经摘下斗笠,脸侧的禁制图纹已经退回脖间,被缠绕着脖颈的白纱完全遮盖。
她看不出这玉佩中的魂魄灵气,只知道,拿到这枚玉佩时,她身上的禁制确实是安分了一些。
浮云瑶漂亮的双眸微眨,到底还是将玄玉佩系到了腰间。
一侧的玉简再度亮起。
浮云瑶眉心微微拧起。
“少主。”三长老压低着声音,语速度极快,“那几人已经离开了,还带走了一道剑气。”
浮云瑶嗯了一声,准备切断传音。
三长老快速补充了一句,“昆吾宗大师兄温辞来了。”
“他年年都来,不用管。”
“不是,他也……闯进来了。”
“?”浮云瑶气笑,“现在谁都可以闯进瑶台境的结界是吗?”
“云瑶。”温辞的声音自那边传来,“南海的结界出现了问题,需要你重新留一道让尘剑气,逾白说你在秋水镇时受了伤,南衡宗宗主关心你的伤势,拜托我来送你过去。”
听着那边熟悉的声音,浮云瑶一时无话,她低眉轻叹。
他们真的好奇怪,时逾白是,温辞也是。
“云瑶。”
浮云瑶没有说话,温辞接着说。
“那我在结界外等你。”
浮云瑶本想直接拒绝,忽而想到十年前被破开的那魔域封印,切断了传音。
传音被切断,温辞也不急,将手中的玉简递给大长老。
浮云瑶是个凡人,没有灵力,她的玉简还是瑶台境的长老们耗费了许久才做成的,可以不用灵力就进行联系,但能通过玉简发传音给她的也只有几位瑶台境的长老。
温辞无奈之下只能硬闯瑶台境了。
毕竟是曾经的挚友,温辞对浮云瑶的性格还算了解,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但她在行为和言语上和昔日的让尘剑主不说是完全一样,也有八分相似,他说会等她,她即使是不愿,也还是会出来的。
大长老看着还在原地没动的温辞,有些奇怪,“温道友,你还不走吗?”
温辞道,“等她出来,我和她一起去南衡宗。”
“少主应该不会……”出来的。
三长老在触及身前那道白衣身影时,默默咽下自己后面的半句话。
温辞清冷的眉眼微微扬起,“你的伤还好吗?”
隔着斗笠上的围纱,浮云瑶眉心微拧,“你们真的很奇怪。”
“我们已经,快十年未见了。”
他满心感慨,浮云瑶却是理解不了。
当初,要与她决裂的是他们,他们现在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呢?
关心……吗?
……
无尽宗内,宋安然一脸神奇的绕着浮玉生转了几圈。
“宋安然,停一停,你转的我头晕了。”一侧的沈明序无奈开口。
宋安然摆了摆手,“我真的太好奇了,师兄你是怎么进入幻境阵法又安然无恙的出来的?”
虽然他一直知道师兄很厉害,但是也从来没有一刻像这么深切的感受到。
浮玉生倚靠着院门,任由他打量。
沈明序问,“你真的没事了?”
浮玉生抬眸,属于浮云瑶的剑气游走在他的筋脉之中,让原本盘踞在他体内的魔气退居一角,那剑气如千年寒冰,游走起来并不让人觉得舒服,他却是弯着眉眼,神色显得格外温柔。
他道,“好很多了。”
沈明序观察着他的神情,啧啧称奇,“你这样子,看起来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就这么开心?”
浮玉生应了声,“是,很开心。”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去见她的,那日醒来,他听见江绾一和宋安然去了瑶台境,他明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出事,可还是忍不住。
他想到这十年他反复探查,终于在琳琅秘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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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可以压制让尘禁制的玄玉佩。
他给自己找了足够去见她的理由,那枚玄玉佩,原本就是要给她的。
直到她将让尘剑抵在他的脖颈之间,他隔着那层围纱隐约看见熟悉的面容,因为让尘禁制的存在,她依旧是十七岁的模样,所有不得不来的理由都汇聚成一个念头。
他真的……很想她。
很想,很想。
让尘剑刺破他的皮肤,她一字一顿的喊出他的名字时,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要应下。
他的了了,果然还是这世上,最熟悉他的人。
浮玉生脖间的伤口还未处理,点点血迹落在他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病弱,偏偏面上的笑意是那么的真切。
沈明序看的一阵牙酸,“等找到能治好你经脉的伤药,你就真的恢复了。”
“不急。”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南衡宗主不是在邀请他们两个去帮忙研究一下结局吗?”
江绾一和宋安然在琳琅秘境中获得了阵法传承,其中有不少是用来抵御魔气的阵法,南海结界因为魔君的再次出现破裂过几次,极度不稳,也让修真界和凡间惶惶不安。
五宗与仙盟就等着看这次的大比前七是不是能从琳琅秘境中获得有用的传承。
江绾一听他提起这个,眼睛都亮了,“师兄你要陪我们去南衡宗吗?”
“嗯。”
沈明序看他一眼,心底却是清楚他打算去南衡宗的真实原因绝不是单纯的为了陪人。
“就你现在的情况,还是留在谷中好一些。”
“总不能真让两个小孩自己去吧。”
沈明序无语,“你之前天天往各处秘境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浮云生轻笑一声。
只是见了一面,他就忍不住想要再见到她。
沈明序无奈,“你也对自己上点心,探寻了那么多秘境,也没见你带回可以恢复经脉的药草。”
只是,那样残破不堪的经脉,哪是那么容易可以修补的?
想到这,他收回思绪,开口,“你要出去,也得等体内魔气再稳定些才能动身,让尘剑那么霸道的剑气,留在你体内想来也不会好受。”
浮玉生笑着应下。
……
浮云瑶到南衡宗的时候,南衡宗正在进行宗门小考,她依旧戴着斗笠,隔着围纱,她的目光扫过场上的其他人,又平淡的收回。
底下有修士奇怪,“这宗主席位上怎么有个凡人?”
“什么凡人,那是瑶台境少主。”
“啊。她这么厉害吗?竟然能做到全身没有半分灵力波动。”那修士一脸崇拜。
旁边的修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修炼修傻了?瑶台境少主是凡人,当然没有灵力波动了。”
那修士不满,“可刚刚我说台上怎么有凡人的时候你说的是什么凡人?”
“……瑶台境少主那是普通凡人吗?她可是以第一位剑入道的凡人剑主。”
“哦,那不还是凡人吗?”
“……”
旁边的修士听到他们的对话,皆是静默。
一片寂静之中,一道轻佻的声音格外突出。
“呵,要是没有让尘剑,她算什么东西。”
10. 不见月
坐在席位上的几人也明显听到了他的声音,纷纷望去。
那人穿着一身黄色弟子服,看起来格外熟悉。
北岳宗宗主看到那身弟子服,脸都黑了。
坐在主位上的南衡宗宗主还有心调侃,“我记得上次大比也是北岳宗的弟子……”
她弯着眉眼笑了下,藏下后面的半句。
北岳宗宗主脸色更黑了,反倒是浮云瑶,没有一点被挑衅的不满,神色平淡的仿佛那人说的不是自己。
偏偏那北岳宗弟子还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半点问题,身旁有修士拉住他,“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那北岳宗弟子不领情,他甩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声音高扬,“喂,你要是不心虚,就不用让尘剑同我打一场,我让你三招,你若是能赢我,我就服你,你要是不能赢我,那就自己从那个位置滚下来!”
他身侧的修士摇了摇头,“这人没救了。”
北岳宗主面色铁青,原本还在调侃他的南衡宗宗主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北岳宗弟子还扬着下巴,神色高傲。
一片压抑沉寂之中,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浮云瑶向后靠了靠,手指微微屈起撑在下颌处,她开口,声音还带着浅笑。
“你要和我比?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那北岳宗弟子听到他的话,气急,“你不敢?懦夫!”
浮云瑶不语,隔着那层围纱的眼神甚至从未真正落在他身上。
那北岳宗弟子奇异的从她那什么都看不见的斗笠围纱下感觉到她的不屑,更是怒上心头。
北岳宗主本想让门派下的弟子把他带下去,还未开口,那弟子却是从袖中掏出几张爆破符,也不顾周围几位各个宗门的大能,直接向着浮云瑶的位置冲去。
北岳宗向来以符修和炼器为主,同样的法符,由他们绘制来威力更甚,那北岳宗弟子嘴上说着看不起浮云瑶,动手时却是多动用了几张符咒。
几张爆破符一起炸开,扬起一片白烟。
烟雾散开,他勾起嘴角,神色得意的向前看去,浮云瑶的位置………
空无一人?!
他大惊,还没弄清楚状况,就感觉到脖间一凉,泛着寒芒的让尘……
一柄凡剑?!
毫无灵气波动的剑锋凝着点点冰霜,那是属于浮云瑶的剑意。
那北岳宗弟子深受打击,刚刚还满是意气张扬的眼神暗下。
浮云瑶收回剑,手刚松开,手中的剑便飞出,原本毫无灵力波动的剑脱离她的手,像是突然生出灵气般,落回台下一名弟子手中前还颇为不舍的留下一道灵力缠绕住她的指尖。
那灵剑的主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本命剑落入浮云瑶的手中,又慢慢悠悠的飞回自己手中。
北岳宗主额间青筋跳了下,赶紧唤出自己宗门的弟子把台上那丢人现眼的北岳宗弟子带下去。
底下的修士们这才回过神。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那瑶台境少主不是凡人吗?她居然能不用让尘剑就完美无伤的从那么多道爆破符中出来!”
有修士自豪,“你以为啊,那可是让尘剑主的身法!”
“身法还是次要,她居然可以用别的修士的本命剑!”
“诶,瑶台境少主可是天生剑体好吧,哪把灵剑会不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刚刚那灵剑在她手中没有半分灵力波动,我都以为只是把凡剑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天资太高,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她能用别的修士的本命剑,那也太恐怖了吧,哪还有剑修能打的过她,不会打一半灵剑就叛变了吧?”
“这位道友,你多虑了,修士的本命剑,哪里会叛变,反倒是瑶台境少主,她把把灵剑能用,也是把把灵剑都不能用。”
“啊?”先前发出疑问的弟子没理解她的意思。
那修士解释,“剑修一生只会有一柄本命剑,她是因为天生剑体得到灵剑青睐,但对于已经长出灵智的灵剑来说,与自己本命相联的剑主才是第一位,所以,修士的本命剑不可能会叛变,反倒是她手中的灵剑叛变的可能性更大。十年前的修真大比,昆吾宗的温师兄就是靠着与本命剑的联系赢下的她。”
想到当年那一场比试,他满眼感慨。
“那北岳宗的弟子也是犯蠢,当年,浮云瑶赢下众多天骄的时候,她手中握着的,可不就是一柄如同凡剑一般没有灵智的剑,甚至,若不是她当时握着的那把将在与温师兄的比试时突然叛变自毁,那一届修真大比的魁首是谁,还不一定呢。”
“多年未见,瑶少主的剑意比之当年更胜。”
那声音如千年古钟般含着道韵底蕴,只是听着便让人不由的心生敬畏。
南衡宗主站了起来,漂亮的眉眼微眯,“青梧。”
昆吾宗宗主青梧,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
青梧轻声感慨,落到台上,无意间露出的威压让周围的弟子往后退了些,一头白发似雪,同他过分年轻的面容实属不搭。
浮云瑶隔着围纱同他对视,开口,“各位宗主若是想探查我的实力,也该找个聪明些的来。”
她心底有些不耐,果然,她最讨厌同这些满身长满心眼子还活了上白年的人打交道了。
闹事的是自己门下的弟子,北岳宗主有些理亏,只能开口,“这次是我门下弟子的不对,他人我定将带着他到瑶台境赔罪。”
他有些头疼,上一次弟子闹事,可是把他多年准备,精细铸造的巅峰之作当作赔礼送了出去,这次又该拿出什么赔礼。
浮云瑶瞥他一眼,心下轻叹,这种没有心眼的不行。
“瑶少主那句话好奇怪哦,但是其他几位宗主居然也不反驳。”在角落里,已经到了的宋安然完整的看完全过程,有些奇怪。
江绾一总结,“这些大宗门看起来都很奇怪,是吧,师兄?”
“嗯。”浮玉生应了声,目光落在台上的那一道素衣身影上。
这些年,她似乎……过的并不好。
台上的身影动了下,近乎本能的,他扬起抹笑,属于浮云瑶的目光轻飘飘的从他身侧略过。
他脸上的笑容一顿,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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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上面上的白狐面具。
是了,他现在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浮云瑶确实注意到了他,他倚靠着树,白狐面具一边坠着红穗子,望向她时眼中含着笑意,那样的眼神,她只在一个人那见过。
浮玉生……
一侧的让尘剑依旧没有动静,浮云瑶敛眉。
你真的,不是他吗?你们明明那么像,可为什么让尘剑会没有动静呢?
七年相伴,五年的针锋相对,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浮云瑶和浮玉生更了解彼此了。
她心底隐隐知道那是他,又不愿承认。
怎么可能是他呢?
一定不是他。
浮云瑶在心底告诉自己。手触及一侧的让尘剑,冰冷的剑柄提醒着她。
她手握让尘剑近十年,若他活着……不,他不可能活着,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再次成为一个祭品。
浮云瑶低眉思索时,也有人在暗处默默观察着她。
“她与当年相比,变了很多。”
江逾白穿着一身深蓝色华服装,腰间的玉佩装饰叮叮铛铛的,一头长发束着玉冠,又分出几缕辫着条小辫子,面容精致,不像是修真之人,反倒更像是凡间哪家的贵公子。
修真之人寿命悠长,十年岁月,于他本应该不过弹指一瞬,可这十年,发生了太多,让原本朝气的时逾白也变得沉稳许多。
他身侧的橙衣青年看了他一眼,“你不也变了?”
时逾白摇头,“不一样的,我还记得与她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十年前的修真大比。”
“我印象更深,我第一次见她就输在了她的剑下。”
时逾白笑,“他与你比试的时候用的佩剑,原是我带着搭配衣服用的。那个时候,轮到她的比试,她却说,自己没有带佩剑,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比我还不重视大比。”
“所以你给了她一柄装饰用的凡剑?”
“我本是觉得,她毕竟是个凡人,灵剑认主,于她反倒成了累赘,不如就用一柄凡剑,那个时候,我没想到她会赢。谁能想到呢,她居然能以凡人之躯以剑入道。”
苏扶楹看见角落的二人,凑进了些,“逾白、闽溪,你们两个,在这里回忆往昔啊?”
程闽溪抬头,同她对视,“谁让我们少阁主想她了呢,我只能在这陪着喽。”
时逾白:……“谁想她了!我是什么人,观星阁的少阁主,想同我交好的人多的是,我何必在意一个……没有半分人情味的人。”
当今修真界,以五宗一境一阁为首,其中,五宗为昆吾宗、天衍宗、南衡宗、衡阳宗以及北岳宗,一阁则是观星阁,至于一境,正是已经避世的瑶台境。
作为观星阁少宗主的时逾白,是同届几位天骄中最为平和热情的,能让他搬出自己的身份,只能说是被戳到痛处了。
苏扶楹微微扬眉,程闽溪无奈耸肩,“行行行,是我想她了。”
原本还在愤愤不平的时逾白突然哑火,他望向已经没了人的位置,半晌,他开口。
“我承认,我确实有些……想她。”
11. 不见月
“前几日,秋水镇魔君重现,还是她再次斩落魔君头颅,她如今实力如何,你们会不知道?居然还在大比上试探,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挑个聪明些的,让她一眼就发觉了,这修真大比还办不办了?”
南衡宗正殿之中,迟来的天衍宗主得知了今日修真大比的事,气急。
南衡宗主坐在主位,笑眼吟吟的,“怕什么?我们这不是为了看看若是没有让尘剑,她又能有多强吗?”
天衍宗主冷笑,“探出了吗?找那样一个弟子,能探出什么?”
南衡宗主皱眉,“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急,一点也没前任天衍宗宗主慕宗主的气度。”
他轻嗤,“我当然不及她,可她再强,不也因为心魔缠身陨落了?”
原本坐在一旁的青梧听见他话语里的不屑,抬眼,将手中的茶盏掷出。
天衍宗主本就生着怒气,又见他将茶盏扔向自己,侧身躲开后,怒气更甚,“青梧,你又发什么疯!”
青梧冷眼看他,他的本命剑月华就悬浮在身侧,仿佛随时都会脱鞘而出。
天衍宗主突然就哑火了,他小声嘀咕,“不就提了她一嘴,至于吗?”
南衡宗主看他一眼,只觉的这人比那因为修炼功法变得脾气格外暴躁的北岳宗主还不如。
她开口,“十年了,她一直还查当年魔域封印被破坏的原因,甚至已经怀疑到我们身上,我们之间,可不是可以平安共处的关系。”
……
浮云瑶喜静,南衡宗给浮云瑶安排的住所安静偏僻,还远离了其他宗门弟子。
所以当她回到住所,看到院落中的人时,只觉的满心诧异。
温辞看向她,清冷的眉眼微弯,“我在等你。”
浮云瑶神色微动,终于开口,“我不理解。”
这是他们这那多年来第一次交谈,温辞开口,“我也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浮云瑶垂眸,顿感无趣,她不喜欢这种寒暄,也无意和他探讨他们之间的关系,若非为了找出当年破坏魔域封印的人,她甚至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走进院中,就要回房。
“云瑶。”温辞喊住她,“当年的事,我们从未怀疑过你,十年了,距离我们认识已经十年了。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浮云瑶指尖落在门上,她缓了缓神,转身,自台阶上俯看他,“我们,回不去了。”
温辞微怔,“为什么?”
浮云瑶没有回答,她推开房门,又在他的眼前将门关上。
屋内陈设简单又熟悉。她敛眉,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处院落,和她在昆吾宗居住的住所布局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这处院落之中,不会再有那一道笑脸盈盈的青衣身影。
当然,回不去了。
“了了。”少年坐在窗侧,轻声唤她,发间的红发带在晚风中轻扬,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身形仿佛虚幻。
少年时期的浮玉生,极爱红衣,若是哪一日他穿着一袭素衣,也必然会在身上带着一点红,或是腰封垂下的红纱带,或是衣袖上的点点红梅,又或着是发尖的红发带。
也因此,修真界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觉得他意气风发,张扬肆意。
浮云瑶在桌案前坐下,没有回应。
少年也不恼,再次开口,“又同我置气?”
浮云瑶摘下斗笠,露出被白纱紧紧缠绕的脖颈。
“了了。”少年又唤,尾音微微拉长,“真不理我吗?”
她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枚封印着一道魔神魂魄的玄玉佩。
少年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我好想你啊,了了。”
浮云瑶轻叹,“让尘。”
原本还在不断唤着她的少年一顿,像是有些纠结般,他的身形时虚时实,最终还是化做一道残影,落入让尘剑之中。
房中再次恢复安静,浮云瑶将玄玉佩系回腰间,打量起放在一侧的让尘剑。
剑光粼粼,它分出一道灵力讨好的缠绕着她的手腕。
“你想他?”
浮云瑶思索片刻,最终得出结论。
自十年前浮玉生在南海陨落,让尘剑就时不时会化出一道他的虚幻残影。灵剑与剑主命脉相连,也会感知剑主的情感,拥有灵智的灵剑,甚至会主动讨剑主开心。
可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想再见到那人,所以只能是让尘剑,它在想自己昔日的剑主。
“下次想他,不要再我面前化形。”
浮云瑶在度开口,她想,毕竟是开了灵智的灵剑,也不能压抑它的情感。
她话音刚落,贴在她手腕间的灵气顿住。
浮云瑶感知到了它的迟疑,眉心微拧。算了,她想,何必和一柄灵剑置气呢。
“你既然喜欢,就随你吧。”
让尘剑的灵气再度缠绕上她的手腕,轻柔的仿佛在抚摸着她腕间的让尘禁制。
屋内寂静,恍惚间,她想到温辞问她的那句回不去了吗。
“他们的情感好复杂,好像很在意我,却也放不下我们间的隔阂。明明我都说了,晚吟是我杀的,没有被控制,我就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杀的她。”
“她因为什么而死,我为什么杀她,很重要吗?”
“他们好像,因为她的死很伤心……明明我们都是曾经可以彼此托付的挚友,为什么我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他们因为我的漠然而愤怒失望,可她成了魔,想杀我,所以我杀了她,不是很公平吗?”
“他们想知道那一日发生的一切,我可以说些什么呢?随着晚吟生命的消散,她身上的魔气也全都消失,我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时逾白说我冷心冷肺、无情无义,那什么才叫重情重义呢?”
“难道像他们一样,被情感裹挟着走?”
“难道像……他一样,为了其他人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浮云瑶说着,眉眼轻弯,“那还是,无情无义的好一些。”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那道虚幻残影再次出现在窗旁,静静的陪着她。
浮云瑶声音含着浅笑,“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我才不要被困住复杂的情感中。”
她曾被困在瑶台境的禁地里十年,从初入瑶台境的五岁,到少女的十五岁,整整十年。
禁地之中,与她相伴的只有那一块块泛着红光的灵牌,那长亮不灭的图纹禁制,还有地上水槽中,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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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境涌动的红色液体。
她再也没见到那日温柔的抱着她的女人,那祭台上的灵剑,也在某一日消失不见。
手腕间的怪异图纹让她变得可以不用进食,不用睡眠。
可她想,她需要记得时间,她逼着自己到一定时间就入睡,靠着这近乎本能的生物钟,她记下了被困的每一天每一夜。
她一直试图寻找出口,却在触及洞口时被早已设好的阵法弹回。
无形的阵法却分隔出了两个世界,外面是明媚春光,而她,被困住潮湿阴暗之中。
春风拂过,带来一截折落的海棠花枝。
她想到五岁之前,与她相依为命的老和尚,那五年里,他总会拿着手中通体玄黑的剑,在院中练剑。
她拿起那截树枝,树枝上还有未落的海棠花。
她用着这截海棠树枝,学着记忆里人的剑招,将困住她十年的阵法击破。
树枝间的海棠花落,与它一起的,还有不断飘落的冰霜,连周围的树木繁花也结起了一层霜花。
她站在禁地与外界的边界,明媚的春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春风拂过她脸上的碎发,她的衣摆微晃。
那截树枝被她留在了原地,她慢慢往山下走,没有回头。
她想,困住她十年岁月的,也不过是一个狭小的山洞。
她记得老和尚和她说的,“往事了了,不必再忆。”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
“我要的,一直只有自由、完整的自己。”
想起那段回忆,浮云瑶弯起眉眼,“你看,这样的我,这么可以再被困于……无用的情感之中。”
让尘剑发出瓮鸣,她的身后,那道虚幻残影一直默默注视着她,就像很多年前的浮玉生一样。
……
月上枝头,宋安然敲响了浮玉生的房门,屋内没有任何回应,他一惊,连忙推开房门。
屋内没有人,清清冷冷的,仿佛没人住过一般。
“奇怪,师兄这么晚了还能去哪?”
而他口中的师兄,此刻正在南衡宗的禁地之中。
即使是夜探其他宗门的禁地,他依旧是穿着一身在夜间格外显眼的素衣,衣袖间绣着点点红梅,让本就不好隐蔽的衣裳变得更加显眼。
南衡宗的禁地,后山的一处偏殿中。
禁地之外无人把手,布下的结界却是不少。再次躲过一处阵法,浮玉生终于找到此行的目的地。
殿内四周石壁上镌刻着暗红色图纹,连着地板上的图纹都在泛着红光,地上的弧形水槽中,红色的液体不断涌动,环绕着中心的祭坛。
很熟悉的一幕,他在琳琅秘境之中也曾见过。只是,此处空有祭坛,祭坛之上却是空无一物。
浮玉生正想着,殿外再次传来声响。他环顾了下四周,本想往一侧的石柱后躲去,却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一顿。
他扬起眉,转身。果然看到那熟悉的白衣身影。
大概是为了出行方便,她没有再带着那斗笠围纱,他心心念念的面容就那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依旧是十七岁的样貌,眉眼轻柔,看似温柔,却又仿佛什么都无法牵动她的情绪。
在满殿的禁制图纹中,他们对视。
12. 不见月
浮云瑶视线和他对上的瞬间,手中的让尘剑即刻出鞘。
寒冷的剑气不断逼近,面前的人却没有躲避的意愿,浮云瑶拧眉,手中的剑锋到底还是在与他距离一寸时停下。
“又见面了。”浮玉生开口,眼中满是愉悦,他想,了了同他,果然最有默契。
浮云瑶并不想和他寒暄,她开口,声音带着冷意,“你怎么会在这?”
“你因为什么在这,我自然也是一样。”
就算不一样,我也会让它变成一样。浮玉生在心底补充。
浮云瑶觉得面前这人八成是被魔气侵蚀坏了脑子,否则,她手中的剑都快抵上他的脖间了,他居然还能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再一次的,她从他的身上看到浮玉生的影子。
浮玉生毫不畏惧她剑刃上的剑气,他开口,“我如今这具躯体,经脉俱断,灵脉还被魔气不断侵蚀占据,我总要知道,究竟是谁,打开了魔域封印,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这和你来这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也觉得,打开魔域封印的人,就在几位宗主之中吗?”
浮云瑶原本轻柔的眉眼此刻满是冷清,再一次无声对峙结束,她收回了手中的剑。
诡异的红光下,她脖间的白纱也镀上了一层暗红。
浮玉生抚上自己面上的白狐面具,面具侧的红坠子轻晃,他轻叹一声。
她与他,皆不算坦诚。
浮云瑶无意与他再起争执,她目光落回殿内,指尖临摹过石壁上的禁制图纹。
被困在禁地十年,那里的没一道图纹,她都无比熟悉,因此,她也格外确定,这里的禁制和瑶台境禁地中的,一般无二。
瑶台境禁地,曾说是魔神埋骨之地,那些石壁禁制包括她身上的让尘禁制,乃是魔神诅咒留下。在琳琅秘境中见到的那间密室,是魔族中人仿照瑶台境禁地所造,本是为了引万魔魂魄供养让尘剑,将其变为一柄魔剑。
那这处禁地绘制的禁制,又是为的什么?
浮云瑶低眉思索着,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又因为太快无法抓住。
她目光又落至空无一物的祭坛之上。
这处祭坛,原先又是供奉着什么?
她正想着,察觉身后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心念一动。
“浮玉生。”
少女声音轻婉,在寂静的一片暗红中响起,发丝垂落,挡住她的神情,素白纱衣下的身姿纤细,她开口,仿佛含着无限思念。
一句“我在”卡在浮玉生的喉间,他掩在衣袖下的指尖收紧。
日日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她抬头,与他对视,眉心微蹙,一双漂亮的眸中倒映这他的身影,因为让尘禁制的存在,她依旧是十七岁的模样,也是他记忆最深,朝思暮想的模样。
他喉间微动,艰难的把那句“我在”咽下,他听见自己轻松慵懒的声音。
“你又认错人了,我不是让尘剑主。”
浅色的眼眸还含着一层不变的笑意,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多想把那声名字应下。
淡淡的血腥味自他的掌心散开,只瞬间,被赶至灵脉一角的魔气再度漫出。
浮云瑶一怔,“你……”
他依旧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还有心情宽慰身侧的人,“没事,大概是被这些禁制引诱出来了。”
“有让尘剑气在也不行?”
浮玉生含笑看她,这些魔气,有多少是由禁制引起,又有多少是因为心绪波动,他自己心底有数。
他不说,浮云瑶也没有心情再问,这里到底还是南衡宗的禁地,待久了怕是会引起注意。
浮玉生看着她没有半分留恋的离开,却又在禁地入口停下,微微侧头望向他,仿佛在问,“不走?”
只一下,浮玉生就读懂了她的眼神,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了了果然……对再讨厌的人也存着善意。
他开口,“走,一起。”
浮云瑶收回视线,先行出了禁地。
她没懂他的心绪起伏,她只是觉得,如果他再待久点被察觉了,难免会牵扯到她,她讨厌麻烦。
浮云瑶没想过会在禁地入口撞见苏扶楹。
她穿着南衡宗弟子服,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进了禁地?”
浮云瑶心底轻叹,到底没躲过麻烦。
苏扶楹在浮云瑶和浮玉生之间来回打量,最终,她闭了闭眼,开口。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吗?”
晚风之中,昔日的两个至交好友终于再次对视。
……
浮云瑶回到住所,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风头正盛的南衡宗少宗主和昔日张扬肆意的少年剑主,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月光落在院落之中,浮云瑶转身,在院中的石椅坐下。
苏扶楹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她问,“你脖间的白纱,是为了遮挡什么吗?”
浮云瑶抬眼看她,有些意外她开口的第一句不是质问她为什么去禁地。
又有些不理解,她开口的第一句为什么不是质问。
“云瑶,你太胡闹了。禁地凶险,你怎么可以一个闯进去,还带着一个……”她的目光在浮玉生身上扫过,“灵脉受损的人?”
浮玉生:?
他有些好笑,修真界向来传言南衡宗少宗主为人温柔,看来还真是,起码没直接说他是个残废累赘。
浮云瑶拧眉,“他和我没有关系。”
苏扶楹微愣,目光再次落在浮玉生身上,“那你是?”
“四海游荡之人,没有名字。”
苏扶楹:?
她真诚发问,“你是不是仇家很多啊,才不敢说名字。”
浮玉生轻笑一声,没有应。
苏扶楹也没想要听他的回答,再次看向浮云瑶,“你,还要再去禁地吗?那里太危险了,如果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的话,可以叫我同行。”
她想了想,扬起抹笑。
“云瑶,我们还是朋友啊。”
没有昔日,我们一直都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挚友。
从始至终,浮云瑶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她心底无奈,转身离开。
浮玉生靠着树,目光落在树下的人身上,她低垂着眸,像是在困惑。
“我们还是朋友……吗?”
浮玉生轻叹,开口,“为什么不是呢?”
浮云瑶没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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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陪你呀。
他弯起眉眼,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出现在禁地的原因?”
浮云瑶奇怪他的问题,“一边是教育自己多年的师尊,一边是决裂十年的昔日好友,她会选择谁,不是很明显吗?”
浮玉生微微弯腰,和她平视,“感情不是这么算的。”
“那样无用的情感,重要吗?”
“不重要吗?”浮玉生反问,“可你明明还挺在意他们的,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就不会一次次的告诉自己情感不重要了,也不会在他们对你表示关心时感到费劲,毕竟,不重要的人,他们要做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是……吗?”
她一脸茫然,浮玉生有些心软,太重情感是会受伤的,像时逾白,当年满是少年意气的人一夜之间变的沉稳,所以在瑶台境相伴的那七年,他未曾引导她如何了解自己的情感。
只是,她只是情感迟钝了些,不是真的没有情感,要是真的任由她自己把身边的人都赶走,等她反应过来,会很难受的。
浮玉生轻叹,月光下,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温柔。
“别急着把人推远,修道之路漫漫,有挚友相伴,何其有幸。”
浮云瑶睫羽微动,望向他身侧那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虚幻残像。
少年潋滟的眼神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了了。”
浮云瑶垂眸。
他们真的,太像了。
“你还不走吗?”
浮玉生看不见那道幻影,听到她的问题,开口,“我在陪我未来的盟友。”
浮云瑶:?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是啊,我们善良温柔的瑶台境少主,接不接受我的结盟邀请呢?”
浮云瑶没有理他,起身就要房间。
他也不意外,在她推开房门时喊住她,“这几日我会都留在南衡宗上,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欢迎随时来找我。”
……
屋内一片昏暗,只余下桌案上的让尘剑泛着寒光。
浮云瑶拆下缠绕在脖间的白纱,暗红色的图纹如同有生命般不断扭曲涌动。
她伸手抚上腰间的玄玉佩,眸光微动。
那道由让尘剑幻化出的少年残影就坐在桌案前,手中雕刻着玉石,神情认真。
浮云瑶屈指敲了敲让尘剑,“你最近想他的频率是不是太多了些。
让尘剑的灵气在她指尖萦绕,没有将那道幻影收回。
她也没提,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
浮云瑶最后还是来到了浮玉生暂时居住的院落外。
她需要确定一件事。
这个经脉俱断,魔气缠身的无尽宗弟子究竟是不是浮玉生。
想到他们两个的过分相似,她掩在围纱下的双眸含着笑意。
希望不是你啊,我真的挺不想……亲手杀你。
”你怎么在这?“清朗困惑的声音传来,让浮云瑶收敛了些眼中的笑意。
她回头,青年站在路口,依旧是一身锦衣华服,昔日里朝气蓬勃的脸上现在满是警惕。
13. 不见月
“逾白哥,你来啦。”宋安然听见院外的动静,连忙打开院门,看到另一人,有些惊讶,“瑶少主是来找我们师兄的吗?”
浮云瑶收回看向时逾白的目光,轻声回答,“嗯,你们这是?”
被无视的时逾白用舌尖抵了下腮帮子,有些服气。
宋安然道,“师兄刚刚出去了,他交代,如果你来了,可以先进来等一会儿。”
天色渐晚,只余一抹残阳挂在天边。
浮云瑶其实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不在,有些想先回去。
倒是一旁的时逾白好奇,“就是你们那个神神秘秘的师兄?”
自江晚吟逝世的这十年里,时逾白常常往无尽宗跑,把无尽宗的情况摸了个遍。
第一次到无尽宗的时候,他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个院落,立着一块写着“无尽宗”的门扉,就是江晚吟从小生活的地方了吗?
无尽宗,一个小门派,有一个不靠谱的宗主,一个已经不在的大师姐,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年幼的弟子,还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师兄。
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时逾白还是在第三年才知道他们宗门里原来还有一个师兄,这么多年,也就见过几面。也因此,他大概知道浮云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不是让尘剑主。”时逾白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够再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和身侧的人说话。
“是吗?”浮云瑶低喃。
“剑修一生只会有一把本命剑,我见过他的本命剑。”
如果不是时逾白亲眼见到那人的本命剑,还有与浮玉生完全不同的剑气,他也会怀疑,十年前,让尘剑主落入深海,是不是还活着。
本命剑?还有曾经沾上他的鲜血却没有半点反应的让尘剑。
让浮云瑶对自己原来有九分把握的猜想产生了质疑。
可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为什么连下意识的神态举动都一模一样,世间真的存在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吗?
“宋安然!你把我白糖放哪了!”院内传来江绾一拔高的声音。
原本对他们两个人对话感到奇怪的宋安然突然回神,连忙侧身扬了扬手中的瓷罐,“在我这儿呢!”
随着他的动作,也将院内的场景展露在浮云瑶和时逾白两人的面前。
院子里升起篝火,柴火上架着一个奇奇怪怪的锅,锅内的汤水分成了两半,一半漂浮着红火的辣椒,一半则是清汤菌菇。
只瞬间,院外的两人同时顿住,仿佛有一道声音同时出现在他们耳侧。
……
“时逾白!你把白糖放下!”
那是浮云瑶参加修真界大比的第七日,她赢下了魁首热门人选的苏扶楹,也因此受了伤。当她在昏暗的房中醒来时,正巧听到院外属于江晚吟的声音。
“这个居然是糖吗,我还以为是盐呢?”时逾白讪讪的放下手中的糖罐。
“程闽溪,我菜呢!”江晚吟又急急忙忙的唤程闽溪。
“在洗在洗。”不远处,程闽溪回她。
时逾白拿起筷子,刚准备趁着江晚吟不注意夹一块菌菇,又被一侧的温辞敲落,“有毒,还没熟不能吃。”
整理着调料的江晚吟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再次怒吼,“时逾白!”
时逾白狡辩,“我是修士,这点小毒没事的。”
江晚吟冷笑,“可以啊,吃了见小人。”
“什么小人?”
“我师父说的,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
她出了房门,站在门口,和同样站在院门口满眼不可置信的苏扶楹对视。
洗完菜的程闽溪注意到院门口的人,打了声招呼,“苏扶楹?你怎么来了?”
苏扶楹下意识回应,”我来给云瑶送药,你们这是……“
百忙之中江晚吟回她,”云瑶还在房中。“她刚想给她指一下浮云瑶的房间,就看见站在房门口神色微妙的人。
“云瑶,你醒啦!”她开心的招了招手。
浮云瑶有些迟疑的点头,问出了和苏扶楹同样的问题,“你们这是……”
“我们在弄火锅。”时逾白回她,“扶楹也来了,一起吃啊!”
浮云瑶、苏扶楹:……火锅?
直到月光落下,“火锅”也完全烧开了。
苏扶楹咬了口肉,惊叹,“你们这个吃法真是神奇。”
时逾白忙着抢肉,还不忘从菌菇清汤那一边给浮云瑶和苏扶楹抢几块,“是晚吟的师父厉害,这样都吃法都能找到。”
“我师父,他带我上山吃的第一顿就是火锅,他说这是他们家乡的吃法。喏,这个奇奇怪怪的锅叫‘鸳鸯锅’,还是他自己做的,我一个人来参加大比,他怕我吃不好,就把这锅给我带上了。”江晚吟又夹了几块菌菇放到浮云瑶碗里,“云瑶你多吃点。”
浮云瑶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碗,有些反应迟钝的眨了眨眼。
程闽溪看不过去了,“你再夹她碗里的东西该溢出来了。”
“啊。”江晚吟这才发现浮云瑶的晚已经满了,“云瑶你快吃。”
浮云瑶听话的往嘴里塞了块肉。
江晚吟满意了,“要是有酒就好了。”
“你要喝酒?我这有。”温辞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坛酒,“青莲醉。”
时逾白惊讶,“你还随身带酒?”
“我师父爱喝酒,无事就爱往我这塞酒,说是有机会可以一起喝。”
江晚吟打开酒坛,闻着醇厚的酒香,扬了扬眉,“好酒啊。”
苏扶楹好笑,“青梧掌门的酒就没有不好的,青莲醉最是温养魂魄,今夜便是喝个大醉,明日也已经能气定神闲的去参加比试。”
“好,那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直到月上梢头,院中的篝火熄灭。
时逾白和程闽溪喝醉了酒,昏睡在草坪上。温辞闭眼靠着院中的树闭目养神,至于江晚吟和苏扶楹……
“修真界男修人气最佳榜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断层第一是瑶台境的浮玉尘!第二名是温辞!”
“那你知道女修人气最佳榜吗?”
“不知道,女修人气没有像让尘剑主那么高的。”
江晚吟一脸神秘的摇摇头,“女修榜的断层第一也是让尘剑主哈哈哈,让尘剑主的追从者门们就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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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于让他成为每一个榜的断层第一!”
“这样啊,不过论实力,论样貌,你说他是第一,还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我还听说……”
“……”
“瑶少主和逾白哥要不要一起吃点?”宋安然的话打断了他们的回忆,他热情邀请,“我师姐做的火锅最好吃了!”
浮云瑶本该拒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还是走进了院子。
院中的江绾一看到他们两个,热情的招了招手,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两坛酒。
“这是我偷偷从我师父那顺来的两坛竹风吟,今夜我们……”她的眼珠子在浮云瑶和时逾白之间转了两圈,改口,“小饮怡情。”
……
浮玉生回到院子的时候,院中的篝火已经熄灭。
时逾白已经离开,十年过去,他也不再是那个会喝的伶仃大醉的少年了,江绾一将喝醉的宋安然送到房中后也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原本就不算热闹的院子此时更是寂静一片。
浮云瑶端着酒碗抿了口,原本戴在头上的斗笠此刻在放在一侧,温婉轻柔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清灵。
清风拂过,她眯了眯眼,与靠着院门的那道白色身影对视。
那人依旧戴着面具,看不见真实的容貌。
浮云瑶定定的看着他,她想到那一日,浮玉生也是这样靠着院门,在她望去的时候,慢慢走到她的身前。
清风止住,浮玉生走到她身前,微微弯腰与她平视,眼神潋滟,“醉了?”
浮云瑶不语,只盯着他脸上的面具。
浮玉生依旧含着笑,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努力忍住想要触碰她的冲动。
“抱歉,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让你等久了。”
浮云瑶微微歪头,眼中含着醉意,低声呢喃,“浮玉生……”
“我……”在。
他几乎脱口而出,又艰难的吞下后面一个字,喉结微动,有些低哑又无奈的补充,“你又认错人了,我不是让尘剑主。”
浮云瑶垂眸,掩下眼底的一片清明,再次低喃,“我想你了。”
院中安静了很久,她一直低着头,因此也没有看见身前的人是如何狼狈的挪开视线,连脖间的青筋都隐隐突出,藏在发间的耳朵泛起艳丽的红。
浮玉生明明知道,这声“想你”不过是对他的试探,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绪翻涌。
他心下轻叹。
了了啊,你别这样试探我,我会当真的。
他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开口,“不都说,你和让尘剑主争执不断,到了最后,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了吗?你想他,难道是之前,他待你很好吗?”
声音带着调侃,仿佛是真的好奇。
浮云瑶抬头,眼中哪里还有醉意,她又抿了口酒碗里的酒,望着树梢的月光静坐,不再开口。
浮玉生也没想要她的回答,“你来找我,是接受我的同盟邀请了吗?”
“嗯。”浮云瑶轻声应着,眸光微动。
他也抬头,枝叶在清风中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也带来一声轻柔的轻叹。
“他确实,对我很好。”
14. 不见月
浮云瑶在南衡宗住了七天,终于等到他们研究出新的结界。
南衡宗的正殿之中,南衡宗主满脸兴奋的和浮云瑶介绍。
“无尽宗的两位弟子和观星阁的时逾白研究了数日,终于在琳琅秘境获得的阵法传承中找到了最适合用来抵御魔气的结界。”
桌案上,一团魔气被困在闪烁着金光的阵法结界之中,来回冲撞也未能在结界上留下痕迹,反倒是那团魔气,变得越来越虚弱,而结界的金光更甚。
南衡宗主继续介绍,“这是由昔日魔神大战时的缚魔阵,魔气越是挣扎,不断撞击结界,就会越快变的虚弱,魔气也会转化为灵气,继续维持阵法。”
浮云瑶伸手,触碰到阵法结界边缘,激起圈圈涟漪。
“魔气变成维持阵法的灵气?”
她想到自从魔域封印破开后,修真界这十年间不断变得充沛的灵气,魔气与灵气,原来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关系吗?所以,他们解开魔域封印,就是为了获得更充沛的灵气?
南衡宗主面色愉悦,如同真心为能够解决结界不稳的问题而开心。
她目光触及一侧的浮云瑶,脸上的笑容微顿,再次补充,“只是,这阵法结界已经失传已久,没有通过试验,我们也不敢随意将原先的阵法替换。”
浮云瑶不语,掩在围纱下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南衡宗主只能继续开口。
“我本想让宗内弟子带着这个结界去试验一番,可又想到凡间居住的多为凡人,凡人体质与修士到底是有些不同,说不定,这结界对修士有用,对凡人却没有帮助呢。可我们又不能拿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做试验。能在群魔之中全身而退的凡人,这千百年间,也就只有瑶少主一位了。你若是得空,不如……亲自前去一趟。”
浮云瑶指尖落到桌面,轻敲。
她讨厌麻烦。这样费劲心思要清她前往试验结界,究竟是真的心系凡间安慰,还是……另有所图呢?
她没有回应,南衡宗主开始努力劝说,“瑶少主,这毕竟事关凡间安危,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心底却是觉得,浮云瑶不可能不答应,十年了,凡间哪一处出了问题,她总是第一个到的,这样能够解决魔气侵扰凡间隐患的机会,她不会拒绝的。
浮云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过了会,终于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行啊。”
等到殿中完全看不见浮云瑶的身影,青梧从殿后走了出来。
“她答应了?”
南衡宗主瞥他一眼,提醒,“我这次确实是请她帮忙试验,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青梧叹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心软了?”
“……”
“你别忘了,她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南衡宗主轻嗤一声,“你不也在她的怀疑名单之中吗?”
“所以啊,我们才是盟友。”
“呵,谁要和你当盟友,我再次提醒你,别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
青梧眯起眼,看着她消失在原地,“我怎么舍得现在就对她下手呢?她可是有更重要的作用呢。”
那可是,可以号令千万灵剑的天生剑体啊。上好的铸剑材料,用来配她,正好。
……
“诶,你自己可以吗?”
南海附近一远离城镇的地方,魔气环绕。时逾白在浮云瑶周围设下结界阵法,面上十分随意的问。
“要不我还是留下吧。我可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要是出了事,没了让尘剑的威压,魔族又大举进攻凡间和修真界。”
浮云瑶看他一眼,安然的靠着结界内的树干坐下,“不用了。”
很轻柔的声音,却让时逾白开始冒火,“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不把自己的安慰当回事了,这里远离城镇,能抵御魔气的就只有这层结界,你一个人留在这,也不怕结界没有出了差池吗?”
浮云瑶奇怪的看着莫名其妙生起气来的时逾白,“我相信你的结界不会有问题啊。”
她是真的觉得,凭借时逾白于阵法上的天赋,他布下的结界应当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一句话让时逾白瞬间哑火,他静默半晌,低笑出声,“我真的败给你了。”
浮云瑶扭头,不再看他,只觉面前这人几年未见,变得更加奇怪了。
不断有魔气试探的想要进入结界内,却在触碰到结界时消散,随着魔气的消散,阵法结界上的光芒更甚。
时逾白一直注意着结界处的动静,甚至还玩心大起,伸出一根指尖抵住结界上,引诱魔气前仆后继的往结界上冲,又转瞬间化成维持结界的灵气。
他看到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阵法结界居然真的这么厉害,那当初为什么会失传?”
“……”
浮云瑶和时逾白在结界之中呆了一日,直到月光洒下,阵法结界依旧完好如此。
时逾白警惕了一天,到现在终于放心了些,“若是今夜……”
他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噗呲”的一声。
像是利箭刺入血肉、穿透皮肤的声响,紧接而来的,是魔兽吃痛的怒吼,还有轰然倒地的声音。
原本闭目养神的浮云瑶睁开眼。
月光中,一少女穿梭在魔兽群中,她穿着便捷的劲装,身姿敏捷的避开企图攻击她的魔兽,腕间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衣袖中射出,在月光下泛着寒芒,穿透魔兽的骨血。
又一头魔兽轰然倒地,她扬眉,看见结界中的浮云瑶和时逾白二人,也不在意。
她蹲在已经没了生息的魔兽前,自靴间拔出一柄匕首,割开魔兽的外皮,点点鲜血流入手中的瓷瓶中。
等做完一切,她才起身,再次看向附近的二人。
微微侧着头,有些不解的问,“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也是这个时候,时逾白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少女,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波动,是个凡人无疑。
他皱眉,“凡人?”
少女不满,“凡人怎么了?瑶台境少主不也是凡人吗?”
被提及,原本在一侧闭目养神的浮云瑶抬眼。
“她又不一样,她可是……”千百年来第一位以剑入道的凡人。
时逾白脱口而出,却是在说到一半时顿住,他目光落到身侧的人身上,只看到斗笠上的围纱轻轻的晃动,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惊觉,身负维护凡间重任的浮云瑶其实也是凡人。
少女察觉到他的迟疑,轻哼一声。
她凑近一直坐在树下没有开口的浮云瑶,“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啊,我跟你说,夜晚这里的魔气就会变重,可危险了。”
浮云瑶看向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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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开口,“那你怎么在这儿啊?”
“当然是……”少女停顿了一下,“我厉害啊。你看那些魔兽,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魔兽的尸体还倒在血泊之中,印证着她的话。
“是,挺厉害的。”
少女冲时逾白挑眉,再次开口,“姐姐身边这个人也太没用了,居然带着你留在这种地方,要不要我带姐姐回到城镇之中,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时逾白:?谁没用!你说谁没用!
他心底吐血,忍不住给自己辩驳,“她呆在我设的结界中安全的很,她自己都说相信我了。”
相信他的结界没问题不就是等于相信他吗。
“哦。”少女敷衍的应了声,又侧透兴高采烈的和浮云瑶介绍自己,“姐姐,我叫墨北离。”
墨?
浮云瑶眸光微动,“中州墨家?”
时逾白也奇怪,“墨家不是在东方中州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中州墨家,擅长机关术。而中州,也是唯一一处不在修真仙门管辖下的城池,他们靠着由墨家研发的机关术,竟然也能够同墨兽有所抗衡。
也难怪她可以击落三头魔兽。
“我……偷跑出来的嘛。”墨北离没想到随便遇到的两个人居然也知道墨家,欢快的语气低落了些。
“中州距离这儿可不近啊。”
“我不就是不认识路,跑远了一点嘛。”
十六岁的少女,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被人问了几句,不自觉的就把自己的情况交待清楚了。
“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好了,连浮云瑶都开始有闲心关心起他人。
“因为我啊,要追随瑶少主。”墨北离神色向往,声音再度变得欢快。
浮云瑶愣住,追随她?
“我从小就知道,瑶少主能够以剑入道,在魔域封印破除之时,斩落南海作乱的墨君,十年来,她不断维护着凡间的安定。”
“就因为这个?修真界维护凡间的修士可不在少数。”
“当然不是只因为这个,我敬重她,是因为她从未介怀自己凡人的身份。我们中州,因为灵气最是贫瘠,多年也出不了一位修士,没有人看的起中州,连中州的凡人也看不起自己。”
“可瑶少主不一样。我还记得,魔域封印刚破的那年,因为中州没有修士,我们墨家设计的机关术也对付不了魔兽。只隔着一扇城门,魔兽的怒吼如同在耳侧。”
“那个时候,城中的人都已经丧失了生存的希望……”
压抑的哭声萦绕在中州城池的上空,魔兽利爪落在城门上,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一下一下的,折磨着城中众人的心神。
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崩溃。
“我为什么是个凡人!我凭什么只是个凡人!我若是修士,我就能护住我的家人了!”
有幼童听见他几乎绝望的话,清澈的目光望向将他紧抱在怀的女人。
“娘,如果我不是凡人,就可以保护好你了吗?”
孩童声音稚嫩,一下一下的敲打在人们的心间,他的父亲,就在前几日出了城门,和其他年轻力壮的男字一样,拿着随手找到的简略武器,到城门外同魔兽缠斗。
那高耸的城门,隔绝的不只是百姓与魔兽,也是一个家庭的生与死。
15. 不见月
年幼的墨北离缩在墨家家主的怀中,看着街道上的满目苍夷,她问。
“阿姐,会有修士来吗?”
墨家家主摸了摸她的头,“别怕,阿姐会保护你的。”
“家主,都准备好了。”
整装待发的墨家亲卫站在墨府门口,她极轻的点了下头,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新研发好的机关弩。
那么多条生命拖延出的时间,不是为了期待修士的出现,而是为了能够研发出能够与墨兽抗衡的武器。
她目光温柔,又强硬的扯下紧拽着她手的墨北离。
墨北离踉跄的跟在亲卫的后面,跌倒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不见魔兽的怒吼,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城门打开,亮光刺激的她湿了眼眶,她执着的看着城门的那抹背影,也看见城门外的尸山遍野。
城门再度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没有人觉得他们会活着,有大娘将墨北离扶起,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全是丧失希望的空茫然。
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再次传来,伴随着魔兽的怒吼。
城里的人已经绝望,有人自嘲,“下辈子,我绝对不要再当凡人。”
墨北离的泪水已经流干,满是麻木的看着望着紧闭的城门,握紧怀中的精巧的弓弩。
她告诉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魔兽一起。
终于,城门再次被推开。
满地残尸血泊中,比绝望先到来的,是一抹亮光。
少女站在城门口,身后的日光落在她素白染血的衣裳上,她手中的剑锋还有未落的,属于魔兽的鲜血。
她如同心软温柔的神明,在墨北离身前蹲下,冰冷指尖理过她凌乱的碎发。
柔声的和她说,“没事了。”
一句话,让墨北离干涸的眼眶再度湿润。
城池中再度传出人们压抑的哭声。
“阿离。”熟悉的声音出现,墨北离猛然抬头,看见倚靠着城墙的人。
“阿姐回来了,不欢迎我吗?”她的身侧,有人彼此搀扶的走回城中,轻风拂过,带来万物生长的气息。
墨北离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甚至没有顾及腿上的摔伤,直奔着扑入墨家家主的怀中。
温柔的掌心再次落在她的发间,也让她一颗漂浮的心有了归处。
墨北离看着面前的少女,开口,“今日之事,多谢少主。”
她目光落在地上的弓弩,轻声开口,“谢你们自己吧。”
她说。
“我经过很多城镇,你们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由凡人主导,与魔兽争执到最后一刻。”
墨北离望向她,“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们都活不下来的。”
少女看向她,轻笑着开口。
“可我也是凡人啊。”
“她说,她从未觉得,做一个凡人,有什么不好的。”
月色融融,晚风清拂,吹动浮云瑶的围纱,她听着墨北离的轻叹。
“她真的,温柔善良,无人可比。”
其实,对于墨北离说的这件事情,浮云瑶几乎已经没有了印象,她甚至怀疑,墨北离是不是记错了人。
反倒是时逾白,似乎颇为赞同的开口,“她确实,挺好的。”
这十年来,哪怕他刻意不去关注她的消息,也能一次次的在其他人的口中听到对她的追崇赞赏,那样的她,当初为什么会亲手杀了晚吟呢?
他相信其中有隐情,也恨她为什么不肯开口,明明,只要她说,他都会信的。
浮云瑶坐在一侧,听着他们有一下没一下的交谈。
“你说你是来追随她的,你准备怎么追随她。”
“其实我本来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听到你们说这里是南海,我突然就有主意了。”
时逾白好奇,“什么主意?”
“我要送瑶少主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听说瑶少主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南海失踪了,如果我能找到他,瑶少主一定会很开心的!”
浮云瑶敛眉,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对她很重要的人。
时逾白替问出了她的问题,“很重要的人?”
“对啊,让尘剑主,不是说他们年少相识,感情极好吗?”
一时之间,时逾白不知道是概说让尘剑主已经身陨了,是找不到的,还是问她究竟是从那得的消息,他们两个明明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看着他满脸的质疑,墨北离不满,“怎么,你不相信我?”
浮云瑶接过她的话,“你怎么确定,他们关系很好?”
“现在瑶少主的佩剑不就是昔日让尘剑主的本就是剑吗?虽然我不是剑修,但我还是知道的,剑修的本命剑与剑主命脉相连,如果让尘剑主真的和瑶少主关系不好,让尘剑怎么会认她为主?”
浮云瑶好笑,当然是因为她身上有让尘禁制啊。
时逾白又问,“可是让尘剑主早已经身陨,你要怎么找他?”
墨北离神神秘秘的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这个我不能说,但我就是知道他还活着。”
她声音笃定的,让浮云瑶不由得侧目。
在某种程度上,浮玉生于她确实重要,她想要……
他死。
彻彻底底的死。
浮云瑶弯起眉眼,含着笑意开口,“那你可要加油了呀。”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请把他带到我面前,由我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的宿命纠葛。
天际洇开一抹极淡的白,像宣纸上不慎滴落开的白,悄然的晕染开,寒冷的风也仿佛变得温柔,吹动她的衣摆围纱,隐约可以窥见少女轻柔的眉眼。
她看向黎明破晓下,属于浮玉生的那道虚幻残像,他浅色的双眸敛着笑意,好似十分认真温柔的望着她。
浮玉生,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还活着,我想杀你,由我亲手,杀了你。
我不会被困在过去,那些属于我们的过往,也该由我来斩断。
“诶,要不要我们送你到城镇去?”
时逾白还是有些不放心墨北离一个人测试结界结束即将离开,随口问了一声。
少女扬了扬手,声音轻快,“我都说了,我很厉害的。”
她这么说,时逾白也就不再问,他扭头看向浮云瑶,“走了?”
“嗯。”浮云瑶起身,还没走几步,被少女拉住。
“姐姐。”墨北离凑到她的耳侧,压低了声音,“要保护好自己哦。”
现在的凡间,有不少面对魔兽的威胁选择依附修士的凡人,可是凡人面对修士,哪有真正的安心。
她握着她的手,掩在浮云瑶的宽大的衣袖下,将手心的机关袖箭递出。
确认对方握紧了,她松开手,面脸笑意的后退几步。
“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安乐。”
愿你永远不会用到这个袖箭,也希望你,在面对挫折与困难时,不要丧失与之斗争的意志精神,唯有自己拥有力量,才是真正的安全。
浮云瑶怔在原地,看着初日辉光下,少女被拉长的影子,她摆着手,慢慢远去。
硌着掌心的机关外壳上仿佛还带着少女温柔的体温,她垂眸,睫羽微颤,掩下眸底的茫然。
修士耳朵如何灵敏,时逾白自然也听见了那句“保护好自己”的话。
他挑眉,“她这是把你当成依附修士的凡人了?”
浮云瑶将掌心中的袖箭亮给他看。
时逾白不由惊叹,“这么精巧的机关暗器,只是面对修士魔兽怕也没什么用处。”
“有没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握住它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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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拥有了面对一切都不惧的决心,才能真正解救自己的内心。
浮云瑶内心迷茫,如今这个世道,真的会有人,真情实意的担忧与心疼旁人吗,还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云瑶?”
浮云瑶轻笑,“有些人,真的很聪明,祂想要别人的驯服,祂给他们食物、住所,甚至是承诺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却也剥夺了他们的自我。”
时逾白不解,“如此这样的情况,能保证安全不好吗?”
“好吗?”浮云瑶反问,她想到被困在瑶台禁地的十年,哪怕她破开了禁地阵法,也不过是在更大的生存空间里被困了十二年,直到她走出瑶台境,直到她……真正握着让尘剑,压制住想要再次困住她的长老弟子,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是的找回了自己。
“祂从来就没有给他们选择,祂不敢让他们获得力量,祂不敢让他们接触到外界,因为祂害怕,那些昔日无比信服崇拜祂的人,也许会在某一日,成为刺向祂的利刃。”
“身份鸿沟又如何,能力悬殊又如何,当另一方获得机会,哪怕只有一丝,你说,他们会不会反抗,他们会不会付出一切,重新找回自己。”
她的声音明明无比的轻柔,却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时逾白的心间。
他无比确信的知道,如果是他,他会。
浮云瑶清楚他的回答,她说。
“所以,是依附修士的凡人又如何呢?或许有一日,他们也得到我手中的袖箭,奋起反抗。更何况,想要活着,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鄙夷的事情,毕竟,谁不想要活着呢?”
时逾白愣住,他反应过来她说起这些话的原因,她听出了他对依附修士的凡人的轻视。
她不反驳他的想法,只是换一种方式,告诉他,她不认同。
他移开视线,轻叹。
浮云瑶啊……你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
新的结界阵法快速的在各个城镇建立,浮云瑶挂在腰间的玉简疯狂的闪烁。
她有些烦躁的把玉简摘下,搁在桌案上。
“少主。”玉简那边传来三长老的声音,“天衍灵脉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秘境,衡阳宗的弟子进入后已经半月未归了,衡阳宗的宗主实在放心不下,发来传音请求少主前往一趟。”
浮云瑶揉了揉眉心,“天衍宗的长老是全失踪了吗?自己宗门内的弟子失踪不去找,反倒来求别人?”
三长老轻咳一声,“据天衍宗的消息,那秘境有修为限制,长老与修为高些的弟子都进不去,就现在在秘境失踪的这几名弟子,已经是能进入秘境的弟子中修为天赋最高的了。”
浮云瑶微微扬眉,“有修为限制的秘境,修为高的人只要压制自己的修为也是能进的,他们害怕压制修为后应付不了秘境里的危险,却敢让几个修为不高的弟子去冒险?”
三长老哑住,“可是,弟子毕竟无辜。”
“长老,你是觉得,我是那种,愿意不断给其他宗门兜底的人吗?”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的吗?”三长老茫然,脱口而出。
魔域封印破开的这十年来,哪个宗门出了问题,都习惯往瑶台境发送传音请求,一是瑶台境避世,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他们的宗门地位,二是瑶台境少主确实仁善,同昔日的让尘剑主一般,收到请求少有拒绝。
浮云瑶眉眼清冷,切断了玉简传音。
她真的,很讨厌麻烦!
不过,天衍灵脉出现的秘境或许和魔域封印有关,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
浮云瑶最终还是出现在天衍灵脉秘境入口,看着入口一侧的人,她有些头疼。
“你怎么会在这?”
“等你啊。”白狐面具一侧的红穗子轻晃着,格外夺目。“你忘了,我们是盟友啊。”
16. 不见月
“你觉得,天衍宗消失在秘境中的弟子,和他们有关?”
“你不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浮云瑶收回目光,正要踏入秘境,被他拉住衣袖。
“?”浮云瑶奇怪的回头,“还有什么问题?”
浮玉生轻笑,他拿出一根红绳,递出去,“秘境之中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为了确保如果我们落在不同的地方,可以知道对方的位置,你还是戴一下这个。”
浮云瑶垂眸,千丝绳,可以将两相隔千里的人连接在一起,就是天各一方,也能顺着千丝绳找到对方。
她没有拒绝,将它系在腕间,白皙纤细的腕间垂下抹红,让一直关注着她的浮玉生弯起嘴角。
他想,果然,还是红色最衬了了。
两人先后踏入了秘境。
一阵眩晕之后,浮云瑶睁开眼。
她站在一片满载星光的水面上,一扇扇古朴的门屹立在水面之上,安静的等待着主人的探寻。
“后人,这里是你的精神腹地,每一扇门后,都存在着你的一道回忆,或是刻苦铭心,或是早已被抛弃,是愉悦,也可能是悲痛,要往哪走,都由你决定。”
空吟的女声响彻在这片空间上空,浮云瑶微愣。
环绕在周围的门缓缓的敞开,彼此交错,她一扇扇的走过,水面随着她的动作荡开圈圈涟漪。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门内的景象。
昏暗的禁地中,女童蜷缩在地上,周围的禁制泛着红光。
……
禁地入口,她拿着一根海棠花枝,打破困住自己十年的阵法结界。
……
瑶台境中,少年将手中的玉佩递到她身前,眉眼温柔含笑。
“了了。”
……
昆吾宗院中,少女目光灵动,热情的向她招手。
“云瑶。”
……
月光之下,篝火熄灭,他们坐在院中,共赏同一片星空。
……
身着华服的少年递出他手中的剑,“我的剑借你?”
……
满地噬魂妖之中,她握着温辞的本命剑,如期看到向她奔来,面色担忧的几人。
江晚吟气她不知分寸,受了伤,她含着笑。
“我知道,我还有你们啊。”
……
浮云瑶内心迟疑,落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比试台上,风卷着她的的衣摆,剑锋凝着冰霜,剑意昂扬,正是酣战之际。
她的面前,刚刚落伤的温辞伸手握住了弄影剑的剑刃,缓缓滑动,点点血珠滴落。
而落在剑身上的血却被缓缓吸收,剑身发出嗡鸣,他以血为媒,请剑心合一。
视线相对那一瞬,他嘴角扬起抹笑,“云瑶,你可看好了,我这招叫做——”
“云梦泽。“
剑气挥出,扬起朵朵飞花。
云梦泽,昔日天衍宗前宗主的剑招,看似漫天飞花极其烂漫,唯有身在剑气中的人知道,那一片花瓣中所蕴含的无上剑气,稍有不慎便会血肉模糊。
她站在剑气中心,最能体会其中磅礴强大的剑气,手中的流萤剑不断的发出嗡鸣,试图脱离她的掌心。
直到她挥出的剑气同温辞的剑气碰撞在一起,流萤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竟是开始寸寸断裂。
这柄昔日天衍宗上一任宗主的的佩剑,不愿对抗这昔日剑主的剑招竟然开始了自毁。
她受到剑气的冲击,吐出一口鲜血。
“云梦泽”的剑气还在不断逼近,一道通体冰蓝的剑影出现在她身前。
与温辞的剑气相撞,幻化出漫天霜花,带来刺骨绝望的冰寒,如同要吞噬世间所有的暖意,只留下满世空寂。
“让尘。”少年声音清冽,如同泉水拍打着石子。
那剑意凌然的剑影迟疑一瞬,乖巧的落回他的掌心。
浮云瑶站在一侧,看着记忆中那位少年剑主手中的剑。
她想,你若是活着,我也只有在这种生命垂危的时刻才能得到让尘剑的半分顾及了。
浮云瑶轻叹着,挪开视线,目光落在比试台周围的看台上的几位宗主。
她曾有过怀疑,是什么让温辞以血为祭只是为了一场比试,能够让他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昆吾宗主,青梧。
浮云瑶还欲细想,眼前突然一黑,再次坠入一段她早已忘记的回忆之中。
五岁来到瑶台境之前,她没有姓名。
养育她的老和尚唤她“了了”。
老和尚说,他是在修魔海附近捡到她的,彼时她甚至尚未满月。温热的血浸湿裹着她的襁褓,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眸,被已经死去的男人紧紧护在怀中。
小儿不知愁,躺在遍地尸野中也能自娱自乐玩的开怀。
老和尚捡走了她,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入睡。
他和她说,“往事了了,不必再忆。”
了了幼时多病,有次高烧不退,朦胧间,她看见老和尚解开身后的布袋包裹,那是一把长剑,通体玄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应该是剑的名字。
老和尚触碰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典当了伴随他半生的长剑,他想,人命总是重要的,日后,他再将长剑赎回来就是了。
了了吃了药,病情慢慢好转。
她渐渐长大,不爱说话,只喜欢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来回比划,她于剑道上似乎很有天赋。
老和尚终于攒够了赎回长剑的银两,老板却很是抱歉的和他说,有一日带着长剑出远门,那长剑不慎遗失在了南海。
了了不知道这些,只知道那日老和尚回来时,极为罕见的给她买了块糖糕。
老和尚最终还是没有找回他的长剑,他要死了。
烛火下,他颤颤巍巍的在新买的匕首手柄下刻下两个字。
“春归”
老和尚没有挺过那个夜晚,他是凡人,凡人生死轮回寿命早有定数。
了了没哭,只觉得迷茫,她在老和尚的床榻前静坐了半夜。
第二日,了了挖了个土坑,将老和尚埋葬。在老和尚的木碑前,她又跪坐半日,最后歪歪斜斜的刻上了“春归”二字。
有人推开了了和老和尚的住所,点点枝影下,她眯了眯眼,头愈发昏沉。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有人说可怜。
是谁可怜,她不知道。
五岁那年,她在瑶台境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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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禁地之中,落入女人温暖的怀抱,她唤她,“云瑶。”
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破开困住她的阵法结界,她遇见了在瑶台境上十年见到的第二个人。
少年穿着一身红衣,张扬肆意,连风都偏爱他,轻拂过他的发丝。
他浅色的眸子含着笑,和她说,“我叫浮玉生。”
浮玉生……
自那天后,她有了自己的完整的姓名——
浮云瑶。
浮云散尽月升空,海上瑶光共玉生。
“浮云瑶!”急切的呼唤响在她的耳侧。
她睁眼,看见那白狐面具之下满是担忧的眼神。
山洞篝火之下,一侧不断晃动的红穗子更加引人注意。
几乎本能的,带着还未从回忆中缓过神的迷茫,她伸手,止住了红穗子的轻晃。
浮玉生愣住,那句“你还好吗”还卡在喉中。少女目光清冽,属于她的气息不断的落在他的面具之上。
浮云瑶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回神,她收回手,独留浮玉生一人心绪翻涌。
“我的帷帽呢?”
“啊?”浮玉生迟钝的回应,将放在一侧的斗笠递给她。
浮云瑶接过,也没有再戴上,身侧人面具上的红穗子似乎晃动的更剧烈了些,她难得的生出几分好奇,“你似乎,偏好赤红?”
他们对视,篝火映着她轻柔的眉眼。
浮玉生几乎狼狈的挪开视线,他想,大概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专注的望着人的眼神,真的很温柔。
他缓了缓心神,开口。
“曾经,有个人和我说,她喜欢我穿红衣。”
所以之后的每一日,哪怕他不再穿红衣,他也会在身上点缀抹红,只因为,她喜欢。
浮云瑶听不懂他语气之中的深藏的眷恋,她望向山洞外,一片漆黑。
她开口询问。
“这处秘境,应该是昔日天衍宗某位大能的身陨之地,你进来的时候,可曾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这一次,她久久没能得到回应。浮云瑶有些奇怪,扭头看向另一侧靠着山洞石壁的人。
他静静的看着她,浅色的双眸盛满了月色,温柔、潋滟。
不断有魔气自他体内涌出,被冷汗打湿的碎发沾在他的脖间,脉搏之下,霸道的魔气不断冲撞着他的灵脉。
浮云瑶微怔,“你……”
他微微启唇,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双眸子缓缓闭上,坠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她眼底的错愕,在心底轻叹。
了了啊……
浮玉生在自己的精神识海中醒来,周围是一片萧条残破,还有一道剑气在四处冲撞,留下遍地霜华。
黯淡的灵脉上缠绕着一团团黑气,它们还在进行不断的侵蚀。
浮玉生毫不这样这些,盛满星光的水面随着他的动作荡开圈圈涟漪。
而就在他的识海深处,万千锁链之下,一红衣少年被困在其中。
浮玉生走近他,锁链下的少年缓缓的睁开眼,那双浅色的眸子和他对视。
浮玉生摘下面具,露出底下与红衣少年一模一样的面容。
17. 天衍秘境
红衣少年挑眉,眉眼中的张扬意气,倒是与之前的他一般无二。
“怎么,终于敢来面对我了?”
浮云生随意坐下,瀚海的水面上,他神色轻松,“其实,还是挺不想见你的。”
少年轻嗤一声,“没了我,你这几年也挺不好受的吧。”
“倒也还行,没什么差别。”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主如今不仅仅是经脉尽断、魔气缠身,甚至还——
剑心破碎,无望剑道,真是无用。”
“你不用激我,这样的结局,我早就接受了。”
红衣少年升起怒火,“你接受了?你那般无用,让了了将你视为宿敌,未能陪在她的身侧,你说你接受了!”
浮玉生抬眼,笑意敛去,“了了心向自由,我不会是她束缚,我只想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红衣少年突然笑出声,“你难道不想,让她一辈子都留在你的身侧吗?像在瑶台境的那七年,你们相伴,只有彼此。我就是你,你骗不了我的。”
“我想,但她不喜欢。我不会困住她,她应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值得。”
“哪怕,她想要你死吗?”
浮玉生轻笑,眉眼温柔,他说。
“了了怎么可能,真的想要我死呢?”
红衣少年安静了下来,他的身后,那通体玄黑的春归剑也被困在万千锁链之中,安静沉睡。
“你真的,对自己剑心破碎,没有一点遗憾吗?”
谁能想到呢,昔日里于剑道上无人能比的让尘剑主,其实早已剑心被困,连那等待他五百年的让尘剑都放弃了他。
自十年前误入琳琅秘境,得知关于让尘剑祭品一事后,他的剑心,早已不再。若非如此,当年南海一战,他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浮玉生眸光微动,感受着识海之中到处游荡驱除魔气的剑气,眸中含笑。
“那不重要了。”
他想,了了明明天生剑骨,能够以剑入道,却因为被种下让尘禁制,永远都得不到其他灵剑的全心认可,可这一切,本就不是她该承受的。
若他知道,让尘剑需要祭品才能使用的话,当年,他绝对不会与它结契。
要是他早先知道,了了或许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他正想着,恍然发觉识海中属于浮云瑶的剑气更甚,刺骨寒意袭来,将蜗居在他灵脉上的魔气驱逐。
明明是极冷的剑意,却给了他的灵脉少有的喘息机会。
再一次睁眼,山洞里遍布冰霜,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成冰粒,让尘剑泛着光,代替已经熄灭的篝火照亮洞内。
浮玉生目光落在一旁的人身上,魔气安静的蛰伏回灵脉一角。
浮云瑶回望他,淡然的收回剑。
山洞内再次暗下,一缕光线落入洞口,由让尘剑气所化的冰霜缓缓消融。
浮玉生轻咳了声,“谢谢。”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询问,只是慢慢的走出了山洞。
山洞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垂眸,看着手背上的一层薄冰,久久没有回神。
“你不走吗?”
他抬头,洞口的人已经重新戴上斗笠围纱,柔和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给素白的衣摆也镀上一层金光。
……
浮云瑶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处秘境看起来和秘境外的天衍山脉也没什么区别。
“这里的灵气比外界的更加稀薄。”浮玉生提醒她。
浮云瑶身为凡人,对灵气的感知不如修士。
“自从魔域封印被打开,修真界的灵气日益浓郁,这处秘境若真是多年前的幻象,灵气稀薄些不也正常?”
“本来应该是正常的,但是,这里灵气,比魔域封印破开前还要稀薄的多。”
在灵气稀薄的修真界,灵脉就是大宗门赖以生存的依仗,天衍宗也一样,它之所以能位列五大宗门之一,就是因为它拥有天衍灵脉。
浮云瑶迟疑,“难道,是我们猜测错了,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吗秘境?”
她又觉得不该,在灵脉这种事关宗门发展的地方,除了昔日大能陨落留下的遗址有可能会形成秘境外,还有什么秘境会无故现世?
她正想着,林间突然漫起一阵浓雾,还伴随着女子低哑的呜咽。
“小岛,娘对不起你,可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若是让他看见你,我们母女就都活不了了。”
浮云瑶没有迟疑,就要寻着哭声过去,刚走几步,只觉得衣袖一沉。
浮云瑶:?
她看着抓着她衣袖的手,指尖修长却也惨白,隐约能窥得皮下淡清色的血管,无端透着一股病气。
想到这只手主人的情况,她觉得有些病气也是正常。
她透眸,浓雾之中,他垂在面具一侧的红穗子倒是格外的显眼。
“抱歉,雾太浓了,我怕走散。”他声音清雅慵懒,让浮云瑶一时间有些沉默。
“你不是还系千丝绳吗?”
身侧的人安静了会,像是挣扎过后无奈的开口,“有些看不清。”
“……”
浮云瑶最终还是没甩开他的手,她想,无尽宗那两个小家伙,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师兄的,总不能让无尽宗的两个人都在她这出了事。
察觉到她态度的软化,浮玉生掩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那双眼中仿佛隔了一层灰蒙的雾,有些无神空洞。
他也没想到,这雾气一出现,好不容易安分些的魔气再次暴动,又被让尘剑气镇压,两方相争,魔气是压下了,却也让他受剑气反噬,暂时失明。
浮云瑶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袖,顺着声音找到了林间的女人。
她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小岛,你别怪娘恨心,下次投个好人家,换个好命格,别再来找我了。”
女子说着,声音变的哀怨,“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被你爹抛弃了,你天煞孤星,刚刚出生就引来灾祸,村子里的庄稼都被淹死了,为此我遭受了村里人多少的白眼,我本只是想把你送走,可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愿意接受我的人,因为你,他也跑了!”
“小岛,就当为了娘的后半生,你走吧,娘会记得你的,会记得你的。”
浮云瑶这才看到,女人面前的土坑里,居然躺在一个被绳索捆绑住的四岁女童!
女子一边哭诉着,一边将周围的土往坑中填。
浮云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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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想要制止,却是直接从女子的身体穿过。
她顿住,看着土坑里的沙土越来越多,埋住女童的肩膀,又漫过女童的面容,堵住她的口鼻,直到最后,土坑被填平。
女子颤抖着手,还不及清理指尖的沙土与被划伤留下的血痕,踉踉跄跄的起身,快步离开。
浮玉生看不见这一切,有些困惑的开口,“怎么了?”
浮云瑶睫羽微颤。
“有个女童,被埋了。”
“什么?”
“我救不了她。”浮云瑶冷静的陈述着,在这种场景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浮玉生抓着她衣袖的手微微收紧,“这只是幻境。”
“我知道。”她歪头看他,有些奇怪,“你很紧张?”
浮玉生失笑,“没。”
他们说着,突然又听见女子急切的呼喊。
“小岛!”
原本已经离开的人再次踉跄的跑回,指尖的血迹沙土甚至都没有清理,她跌倒在埋着女童的土坑之前,手指快速的扒拉着沙土。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止住她的动作,“跟我回去吧。”
女子拼命的挣扎,“不!我的小岛!”
“你难道要把她带回去吗?你明明知道,带着她你的后半辈子就没救了!”
浮云瑶看着女子慢慢放弃挣扎,艳丽的脸上满是泪水。
直到男子以为她真的放弃了,拉着女子的手松了几分力道。
谁都没想到,女子突然爆发,甩开男子的手,一头撞上了浮云瑶身侧的树干,温热的血落在她的围纱之上,留下一片猩红。
女子瘫软的倒在地上,站在一侧的男子失了魂魄,跌倒在地,疼痛袭来,他才终于回神,甚至来不及站起身,半滚半爬的离开。
“了……云瑶?怎么了?”
浮玉生看不见,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浮云瑶垂眸,看着帷纱上的血迹,声音极轻。
“帷纱脏了。”
……
月色温柔,树影婆娑,溪水拍打着周围的石子,发出清脆灵动的声响。
浮玉生倚靠着树干,一双失焦无神的眼“望”着溪畔。
有人掬起一捧水,细细的清洗着手中的围纱,血迹在她手中慢慢消失。
直到她停下动作,浮玉生率先发觉,“洗好了?”
“嗯。”
他走近,向她伸手,浮云瑶不明所以。
浮玉生我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几秒,纤长的睫毛微眨,像是思考了会,指尖准确无误的落到她手中的斗笠围纱上。
一道灵气自他指尖漫开,将潮湿的围纱烘干。
“这帷纱,对你很重要吗?”
浮云瑶将干燥温暖的斗笠戴回头上,轻轻摇头,又想到对面的人看不见,开口。
“不算重要。”
“是吗?”
帷纱轻柔透亮,乃千年冰蚕丝所制,也是……当年浮玉生所赠。
“是,不重要。”浮云瑶应着,转而说起秘境中的怪异幻象。
“你说,那女童明明是她亲手所埋,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什么又要折回,甚至不惜撞树自尽。”
“你听过,虽死而后生吗?”
18. 天衍秘境
“你听过虽死而生吗?”
“什么?”
浮玉生轻笑,“我曾听过一个故事,村子里有一户善良的人家,有一人,这户人家救了一位倒在自己门口的修士,那修士心存感激,为妇人腹中胎儿算卦,却算出凶卦,他说……”
“此子天煞孤星,命定克亲克友,出生之时必定招来祸患,万万不可留啊!”
浮云瑶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房屋,愣住。
房屋中,修士神色慌张,听到他话的女子更是满面煞白,她很漂亮,红着眼眶的神态更是动人。
她身侧的男人震怒,拿着扫帚将修士赶出了院门。
“什么黑心眼的道士,我救了你,你居然咒我的女儿!”
那修士还在院外劝说,“我修道多年,占卦从未出错,此子乃大患,留不得啊!”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村子里的村民,男人大怒。
“我与卿卿向来多行善事,积善行德!我们的孩子,不说福泽深厚,也该平平安安,一生无忧,怎么可能是祸患!”
村子里的人也是纷纷附和,“就是,你这道士,好生无礼,人家救了你,你不知感恩,咒人家还未出世的孩子算什么事!”
修士被赶出了村庄。
浮云瑶面前的场景再度变化。
男人抚摸着女子已经显怀的肚子,神色温柔。
“我想,如果这是个男女孩,就叫他慕潮生,海阔天涯共潮生。
”
“那,要是个女孩呢?”
“那就叫,慕舒。”
“云卷云舒,悠然自怡,好名字!”
浮云瑶垂眸,慕舒?天衍宗前宗主之名?
“慕兄,走了,这次可是个大单子呢!”有人在屋外招呼。
男人再次轻轻抱了一下女子,“等我!”
她轻点着头,可男人再也没有回来。
暴雨惊雷中,女婴发出第一声哭啼,女人含着泪,托着虚弱的身体哄着女婴入睡。
暴雨持续了三个月,将村子的庄稼全部淹没。
三月暴雨过后,迎来的缺少大半年的旱灾。
村子里的村民再也忍不住,他们痛骂女婴是灾星,女子一个人,在无数的谩骂与白眼中,将女婴拉扯长大。
无数个夜里,她抱着女童,指尖颤抖着抚过她身上的伤,柔声的安抚,“舒儿不怕,有娘在,娘不会抛下你的。”
“……”
“可她失言了。”
浮云瑶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格外的困惑。
她明明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又为什么会在最后,选择埋了自己的孩子?又为什么会在最后,选择自尽。
“感情的事情,是说不准的,或许在某一刻你恨他,却也会在下一秒心疼起他的过往。”浮玉生回答她的困惑。
”我不会。“浮云瑶没有半分犹豫的回答。
浮玉生轻轻摇头。
你会的,你只是对情感的反应迟钝了些,所以,你能够理智的做出决定,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浑然发觉,那些昔日里你并不在意过往,究竟会给你带来怎样的阵痛。
他内心轻叹着,再次开口,“我听到的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女童没有死,她在土坑中,挣扎的活了下来。”
“她是慕宗主?”
“是。”
浮云瑶与浮玉生再次回到那个埋着女童的地方,女子的尸体躺在地上,额间的伤口还在淌着血。
松软的沙土坑中,冒出一只细小的、布满伤痕迹的手。
那只手拨开上层的沙土,不一会儿,她整个人在沙土中脱身。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刚到女人身侧,幼小的指手指探着女人的鼻息,又缓缓的收回。
她跪坐在女子冰冷的尸体身侧,眼神空洞。
一直到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才缓缓回神。
浮云瑶看着她将女子埋在树下,看着她瘦小的身体穿梭在街道之中,与恶狗争食,看着她参加修真界招生,孤身一人爬上天衍宗的一万三千七百阶尸阶。
她天赋不好,却胜在努力。她成了那一届修真大比的魁首,进入琳琅秘境,也是在那里,她得到了自己的本命剑流萤。
这柄在修真界并无任何名气的灵剑跟着她,从修真界的一代天骄变成天衍宗宗主。
她强大,温柔,会为天赋不高的弟子寻来洗髓珠,会无所保留的将自己所有传授给弟子,其他宗门有难,她也是第一个伸出援手的,甚至面对仇视自己的人,她也能温柔以待。
她很好,却生了心魔……
惊雷暴雨,像极了她刚诞生的那日。
她倚靠着那棵埋葬着女子的树,神情放松。
直到天雷降下,刺眼的亮光让浮云瑶忍不住扭头,再望去时去,只看见慕舒虚幻的身形慢慢散开,这座灵气稀薄的山脉一夜之间成为灵脉。
灵气漫开的一瞬,面前的幻象也再次消失。
……
篝火升起,火光摇曳之下,浮玉生耐心的挑着手中的烤鱼鱼刺。
浮云瑶看他一眼,“你能看见了?”
“不能啊。”他顺口回答,“修为到一定境界,可以靠灵气波动‘看’到。”
浮云瑶怀疑,“那你怎么还怕跟丢我?”
“因为我‘看’不见你啊,你身上可没有灵力波动,我是真的会跟丢的。”
他应着,确定手中的鱼刺已经挑干净,将它递出。
“吃点?这秘境里的鱼还算鲜美,味道应该不错。”
浮云瑶想要拒绝,被他截住,“别拒绝啊,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还得靠你呢。”
她微顿,最后还是接过了他手中已经挑好鱼刺的鱼肉。
浮玉生往篝火中加了些柴火,“关于我先前说的那个故事,你还想听吗?”
明明是他在说,浮云瑶的耳侧却响起另一道声音。
“关于瑶台境外的故事,你想听吗?”
没得到回应,浮玉生轻声唤她,“云瑶?”
她垂眸,收敛心神,“听。”
“女子撞树而亡后,村子里的人都说她为了孩子已经疯了,渐渐的,时日一长,他们也就忘了,这个村子之前有一个被唤作灾星的女童。”
“又有一年,村子再次出现干旱,他们向天祈祷,向仙门祈祷,最先回应他们的,是已经成为天衍宗宗主的慕舒,她解决了村子的干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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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们敬她,甚至为她建造了一座寺庙。”
“却在第二年,惊雷暴雨之下,彻底淹没了这处村庄,暴雨过后,是瘟疫肆虐。这次,没有人来救他们。”
“直到村子里的最后一个人因为瘟疫失去生命,慕舒这才满身是伤的出现在村口,满地尸身溃烂中,她看见一个呆滞的望着她的孩子,她带走了那个孩子,将他送到了昆吾宗。”
浮云瑶眨眼,“她的心魔和村子有关?”
“是。也是那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慕宗主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也更让他们感叹,她的良善仁厚。”
浮云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没救下曾经欺辱自己的村民而生出心魔?”
浮玉生笑,“你那么聪明,要不要猜猜看?”
她扭头,并不想理他。
他也丝毫不介意,“你知道,那个被她送到昆吾宗的孩子是谁吗?”
昆吾宗?
浮云瑶思索,她想到温辞与她比试时用出的属于慕舒的剑招“云梦泽”……她猛然抬头。
“昆吾宗宗主!”
一阵迷雾再次升起,篝火熄灭。
哭声萦绕在林间。
“仙人,救救我们吧,求你了仙人。”
伴随着她的声音,迷雾散开,也将村庄的样貌完整的展露在浮云瑶和浮玉生之前。
村子破落,唯独寺庙中还保持的干净整洁,风吹动遮挡的纱帘,露出后面的神像,那神像微微垂着眼,仿佛藏着无限悲悯慈怀。
男人跪在神像前,神色诚恳卑微,”仙人,求你救救我们村子吧。“
寺庙外,街道上躺满了人,他们皮肤溃烂,稍有动作就会掉下一块烂肉。
到处弥漫着腐烂的臭味,浮云瑶自他们身边走过,看着一个个身中瘟疫的村民被推搡到一处院落。
周围倒满了油,火把一落,火光四起。
不断有人拍打着院门,他们的喊叫被淹没在了火光之中。
站在院外的人带着面纱,满眼麻木。
烧焦的糊味,腐烂的腥臭混合在一起,让浮云瑶忍不住皱眉。
她侧头,与躲在屋门后的孩童对视。
她带着抓着她衣袖的浮玉生向着孩童的方向走了几步,没错过孩童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还有悄悄后退的小动作。
“怎么了?”浮玉生出声询问。
“有个,看得见我们的孩子。”
浮玉生会意,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浮云瑶足尖微动,在男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捂住他的嘴。
轻声开口安慰,“别害怕,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男童瞳孔微缩,最终还是在悬殊的武力差距下点头。
浮云瑶这才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拍了拍他有些褶皱的衣摆。
她望向还站在原地的浮玉生,“你不过来?”
浮玉生无奈,“你忘了,我看不到你啊。”
看不到也听不到吗?
浮云瑶不想和他争辩,只能走过去伸出衣袖让他牵着,却没想到,他这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拿着刚从乾坤袋中取出的锦布慢慢擦拭着她的掌心。
在浮云瑶看过去时先行无声开口。
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