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少爷下放后,被杀猪匠媳妇宠麻了》 第一章 同意入赘 1978年夏。 石坪村养猪场。 院子门板上五花大绑捆着一头二百来斤的家猪,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挣扎得厉害。 姜婉手中的杀猪刀锃亮如雪,手腕一翻,往里一送,只听叫声骤停,猪腿一蹬,不动了。 鲜血如注,喷.射在事先放好的铁盆里。 “呕……” 突然,身后一道作呕声传来,姜婉拔刀的手偏了几分。 “婉婉,快来,看爷爷给你领了什么。”姜大山一脸喜色的朝姜婉招手。 “什么?” 老爷子因为她的婚事整天愁眉苦脸,一个月了,今天总算又看到他笑了。 “你答应爷爷要早点成家,按照你的要求,可算找到一个合适人选。” “诺,我给你领回来了。” 姜婉:…… 合着他那么高兴,是给她领回来了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随着她的走近,鼻尖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傅明月再也忍不住,掩嘴跑到外面吐起来。 姜婉挑眉,就这胆量,也敢来看杀猪? “不好意思,我妹妹胆子小,头一回见杀猪。”傅斯年解释。 他声音倒是好听,干净清透。 姜婉抬眸打量,男人个子极高,目测最少有一米八五,长着一张帅气到犯规的脸! 嗯……光是看着这张脸,就能让她多吃三碗饭。 像他这样外在长相不错的人,怎么会看上她? 倒不是她长得丑,相反的,她这张脸在整个向阳大队都找不到比她更水灵的。 就是她的工作,养猪场的杀猪匠,又只招赘婿。 男人们谁不想要一个温柔小意的女人,谁愿意找个整天在养猪场泡着,浑身血腥味的女人。 尽管她长得好看,却没人给她说亲。 成不成家,她倒是不在意。就是苦了老爷子,因为她嫁不出去,天天愁得,本来六十的年龄,硬生生看着像七十多。 姜大山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只要孙女没反驳,这事八.九成了! “人也见了,要是没意见,我这就回去收拾屋子,今天晚上就能洞房。”保险起见,姜大山多问一句。 “我……” 傅斯年刚起个头,门外响起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哥,你过来一下。” 傅斯年略带歉意的看向姜婉,“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 姜婉面带笑容微微颔首。 等人出去了,姜婉脸上笑容一收,冷声质问:“爷爷,你这是从哪找的人?” “他啊,是咱们石坪村的。” “撒谎!” 姜大山摸了摸鼻子,呐呐的解释,“他确实是咱们村里的,昨天刚到。” “他读过书,学识渊博,之前是城里的资本家大少爷,现在下乡建设祖国,入赘咱们家也算是他高攀了。” 姜婉漂亮的眸子眯了眯,“资本家大少爷?下乡改造?” “你想要个长得高又俊俏的,爷爷活了几十年,说实话,就没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男人。真要错过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墙之隔的院外,傅明月极力劝阻傅斯年。 “哥,要不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她是长得好看,可她是个杀猪匠,凶悍厉害,这样粗鄙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爸的腿等不了,况且家里也需要钱。” 傅明月咬咬牙,“大不了,我找个人嫁了。” “村里人对我们身份避之不及,更别说花高价钱娶妻。” “她一个女人能管着向阳大队的养猪场,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见傅明月急的都哭了,傅斯年揉了揉她的发顶,开口宽慰,“这年头肚里油水少,大哥跟着一个杀猪匠,以后肯定不会缺肉吃。” 姜婉走到门口,听见傅斯年说的话,点头附和。 “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的。”是个会说话的,她喜欢。 “想好了吗?”一会她还要去镇上送肉,再耽误下去会误了时间。 “我愿意跟着你。”傅斯年点头。 “入赘到我家,意味着你以后生的孩子只能跟我姓。”怕他反悔,姜婉说的直白易懂。 傅斯年眸光短暂停滞,眼中涌起一抹淡淡的讶色,很快被他压制下去。 “我要三百块彩礼,再帮我请一个懂接骨的医生。” 一个工人一个月才挣二十块,他一张口就是两年多的工资。 不过,冲他这张脸,姜婉觉得三百块彩礼都给少了! “成交!” 傅明月哭得梨花带雨,“大哥,你怎么就答应了?” 姜婉沉默了,她这人最见不得女人哭,好像她是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 “要不就……”算了吧,我也不太着急成家。 “我什么时候过来?”有人却抢先一步。 姜婉惊喜地看向傅斯年,这可不是她逼得,是他自己要来的! 担心孙女再心软,姜大山抢先接话,“你爹腿伤耽误不得,先让婉婉去接骨,过后再接你过来。” 此言一出,傅家兄妹俩齐齐望向姜婉,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她竟然还会接骨? 知晓孙女不放心养猪场,姜大山紧跟着开口,“我把东子喊来,分完肉让他往镇上送,这里你就不用管了。” 刚到地方,院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医生来了。”傅斯年朝院内喊了一声。 哭泣声戛然而止,随即是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美妇人走出来。 “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男人。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腿截肢,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这条腿。”说着,美妇人就要跪下。 姜婉眼疾手快把傅母搀扶起来,“先带我去看看病人。” 屋里光线昏暗,靠窗处用木板搭了一张床,男人躺在上面,紧闭双眸,脸色灰白,露在外面的一双腿血肉模糊。大概是未及时处理的缘故,伤口边缘处竟然溃烂流脓。 难怪傅母说‘截肢’,七零年代医疗条件落后,像他这样的伤确实只有截肢才能活命。 幸好,他遇到的是自己。 对,姜婉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穿来的。 原主幼年发高烧没了生机,倒是让她的灵魂有了容器。 她是现代培养的全能特工,医术是她们的必修课。 上一世,比这更严重的伤她都治过。 “治倒是能治,不过——” 第二章 杀猪匠会接骨? 傅母急切的追问:“不过什么?” 姜婉一双美眸扫过众人,平静的说出治疗方法。 “他腿上的伤已经开始溃烂,要想痊愈,第一步必须要把溃烂的腐肉全都切掉,接下来才是断骨重接。” “治疗过程极为考验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你们考虑清楚。” 傅母惊呼一声,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生切腐肉?这得多疼?” 傅明月双目赤红,怒瞪着姜婉:“你一个杀猪匠,懂怎么接骨吗?你以为人和猪一样?能由着你胡来?依我看,你就是不想请医生给我爸看腿!” 姜婉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无缘无故的,我凭什么要给你爸请医生?说实话,要不是冲你哥这张脸,这里我压根都不会来!” 她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受气,尤其是窝囊气! “你……”傅明月咬着牙瞪了姜婉一眼,就没见过像她这样脸皮厚的女人! “明月,你说什么?什么杀猪匠?她不是医生吗?”傅母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有些不够用了。 她没听错?大儿子请了一个杀猪匠给他爸接骨? “妈,我们都被她给骗了。她就是个杀猪匠,让她给爸接骨,我看是嫌爸活的命长!” 傅母紧蹙眉头,胸口气得剧烈起伏:“斯年,你这不是胡闹吗?” “妈,爸的腿医生看过,要想恢复必须截肢。既然结局已经定了,不如让她试一试,毕竟也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傅斯年冷静地分析当下的情况。 傅母仍旧不放心,“接骨不是儿戏,它关乎的是你爸的以后!” “人不可貌相,没来向阳大队前,你能想到一个女子会是杀猪匠?”顿了顿,只听傅斯年又道,“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让她放手一搏,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结果?万一爸要是在她手上出事,你就是咱们家的罪人!”傅明月愤愤不平的反驳。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平静,傅斯年心里竟升出几分希望。 或许……会有转机呢? “让她试试,出了事情,我愿意一力承担!” 在傅斯年力排众议下,最终还是由姜婉接骨,进屋后,她反锁好门窗。 房间里顿时就剩下姜婉和傅望山两个人。 傅望山昏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姜婉意念一动,直接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布包,一打开,包里摆放着长短不一的银针。 姜婉屏气凝神,拔出三根银针,精准的刺入隐白、大敦、梁丘镇痛止血穴位,指腹轻弹针尾激起细微震颤。 防止傅望山咬伤舌头,姜婉特意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头。 从空间拿碘伏消毒后,姜婉紧握手术刀开始剔除腐肉。 屋外傅母和傅明月一个劲的往屋里看,却都被房门和窗户阻拦了。 “大哥,你真是糊涂了,她就是一个杀猪匠,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也不想想,她真要是会医术,怎么还会在乡下杀猪?早就进医院当医生了!” 傅母身子踉跄了几下,稳住身形后涌上浓浓的懊悔和自责。 “怪我,我竟然没有想到这点。趁她刚进去,斯年,你去把她叫出来。” “和你爸的性命相比,截肢也没什么不好。”提到伤心处,傅母再次掩面痛哭起来。 任凭傅母和傅明月吵成一片,傅斯年固执的守在门口,不为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傅斯年站的双腿发麻,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爸怎么样了?”傅斯年立马迎了上去。 “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就是让他吃点好的,有利于腿伤恢复。” 得到姜婉肯定回答,傅斯年悄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傅家众人一窝蜂的进屋去,都想看看姜婉是不是在说谎。 原本血肉模糊的一双腿用长短一致的木条固定,木条最外面用细布条紧紧缠绕着。 “他这双腿保住了?”傅母瞪大眼睛,瞳孔都在颤抖。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让他在床上躺着,骨头长好后,就可以拆掉木板做康复训练,只要按我说的做,这双腿确实是保住了。” 傅母缓了缓情绪,红着眼就要下跪,“女同.志,刚才我们说话多有得罪,我向你道歉。感谢你救了我男人,日后你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姜婉眼疾手快把傅母搀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啊?”傅母愣在原地。 她怎么听不懂女同.志说的话? 姜婉幽幽叹了一声,看傅母的反应,不难猜出,他应该是还没告诉家里人。 “你在家收拾一下东西,我回家拿钱,一会就来接你。” 这种时候,姜婉觉得她先离开还是比较好。 目送着姜婉渐行渐远的身影,傅斯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什么时候他需要出卖色相来过活! “斯年,这位女同.志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我答应她,只要她治好爸的腿伤,我就入赘到她家。” “什么!”傅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傅斯年早有准备,伸手掐着傅母人中,不大一会,傅母幽幽转醒。 “斯年,你怎么能答应她入赘?一个乡下杀猪匠,压根配不上你!你跟我一起,我们去把这门亲事退了。”傅母红着眼看着傅斯年。 他是傅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家要是没有被下放,他必定是傅家最耀眼的存在。 他的妻子或许和他一样,都是志同道合的高知分子,最不济也会找一个有一份正式工作的。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是一个乡下杀猪匠! “真论起来,是我这个下放改造坏分子配不上她!”傅斯年自嘲地笑了笑。 “婚姻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妈不能眼睁睁看你跳入火坑!再说,你爸醒了要是知道你入赘的事情,一定会受不了的!”傅母噙着的泪掉落下来。 “要想让我们全家人都活下去,这是最好的法子。”傅斯年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傅斯年转身回屋。 第三章 后悔了,想悔婚! 姜家在村东头,不大的小院里收拾的焕然一新,随处可见贴着的大红喜字。 姜婉挑挑眉,老头子还真是着急,生怕她反悔似的。 “爷爷,我回来了。” “婉婉,成家后你就是大人了,家里的钱财以后都由你保管。” 姜大山伸手在床底下摸了摸,揭开一块松动的砖头,从里面掏出一个铁皮盒子。 打开铁皮盒子,里面是用黄皮筋扎着的一捆捆大团结。 看着姜婉白.皙姝丽的侧脸,姜大山眼眶突然泛红。 曾经那个失去爸妈,夜里躲在被窝里悄悄哭泣的小女孩长大了。 姜婉数了数,一共是四百块,从中取出三百块当做彩礼钱装在身上,剩下的又推给姜大山。 “爷爷,我整天在养猪场忙,顾不上家里,你先替我拿着。” 最近老头子没事就喜欢感伤,给他找点事干,生活也有盼头。 想到即将进门的赘婿,姜大山眼珠转了转,伸出的手收回来。 “行,这钱爷爷先拿着,等考验好他的人品,爷爷再给你们。” 正准备去接傅斯年时,院里响起王婶子说话声。 “婉婉,在家吗?” 姜婉从屋里出来,就见王婶子笑意吟吟的站在院子里。 “听你爷爷说,今天婉婉要娶赘婿,我来给你当全福人。”王婶子慈爱的看着姜婉。 村里办喜事都要请全福人,寓意沾沾福气,生活幸福美满。 姜婉眼底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婶子,咱们进屋说话。” 进屋后,王婶子拿出木梳,象征性的梳了两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岔开了话题。 “婉婉,我们都知道娶一个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委屈你了。别怪你爷爷,他也是没办法。十里八乡的小伙子们一听你的工作,全都吓跑了,更别提入赘了!” “婚事上已经委屈你了,晚上洞房可不能再委屈了自个。”王婶子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皮书放到姜婉手上:“这个是婶子压箱底的宝贝,婶子借给你看看。” 姜婉:“……” 婶子,大可不必! 谁能告诉她,村里上了年纪的婶子们都是这么猛的吗? 青天白日就往小姑娘手上塞不正经的东西。 “好好看看,实在不行就参照书里的来!”王婶子不放心的叮嘱。 姜婉朝王婶子竖起大拇指,“婶子,还得是你厉害!” 果真,论松弛感还得是村里的老一辈! “你叔说了,他们城里下来的,多少都有些傲气,看不上咱们村里人。今天晚上他要是敢不从你,你只管强上,只要别把人折腾死了就行,真出了事,村里给你兜着。” 姜婉:“……” “婶子,我是正经人,结的正经婚。” 王婶子毫不留情的戳穿,“村里哪个正经小姑娘能面不改色的宰杀一头猪?” 姜婉:“……” 好吧,她竟无从反驳。 王婶子看了眼黑沉下来的天空,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快去接人吧。” 按上面的要求,下放分子都是住牛棚。 石坪村也不例外。 前几天一场大雨,牛棚屋顶坍塌,根本不能住人。无奈之下,王村长只好把他们安置在村末尾一处荒废破败的宅子里。 宅子院墙倒塌,就连屋顶瓦片都是残缺的。傅家人住进去后,用茅草在屋顶遮盖一圈,又把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拔了。 小院虽然破败,但收拾的干净整洁,可见,傅家人是个勤劳的。 姜婉一进院里,傅母泪眼婆娑的迎上来。 “同.志,你救了我男人,是我们傅家的恩人,我们傅家全家人都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我儿子年轻气盛不懂事,入赘一事能不能不作数?” “你放心,我们家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等年底分粮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多给点粮食补偿你,你还有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姜婉懂了,这是后悔了,想悔婚。 想到接亲时,老头子喜极而泣的笑容,姜婉心里酸涩难忍。 要是被老头子知道,铁定又该难受的整宿整宿睡不着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儿子的意思?”姜婉冷声询问。 婚事不成,总要当事人说清楚才行。 院子里站着不少傅家人,唯独没有那个人。 “我是他娘,我的意思就是他的……” 不等傅母说完,身后木门哐当一声响,摇摇欲坠的木门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傅斯年从里面走出来。 他白色衬衣布满灰尘,发丝凌乱地贴在白.皙光滑的额头上。姜婉挑了挑眉,这幅样子倒像是逃出来的。 “斯年,你怎么出来了?”傅母恨铁不成钢。 她都想好了,把傅斯年关屋里,再由她出面退了婚事。来日她们平.反回到京市,傅斯年还是大院中最耀眼的存在。 偏偏傅斯年从屋里逃出来了! “彩礼带了吗?”傅斯年坦然自若的问。 “这是彩礼。”姜婉没拖沓,拿出兜里装的大团结递给他。 “你确定……”要入赘我家? 不等姜婉把话说完,傅斯年转头把数好的彩礼交给傅母。 “这是三百块钱彩礼钱,给我爸买点肉补补身体,剩下的留着家用。”傅斯年不放心的叮嘱。 “斯年……”傅母哭的泣不成声,拿钱的手微微颤抖。 三百块钱,买断了他儿子的后半辈子。 这是她儿子的卖身钱,她怎么能拿得稳? “走吧。”不等姜婉回应,傅斯年拿着小袋子快步往门口走去。 “斯年,斯年……” 姜婉回头正好看到傅母哭得伤心欲绝,两眼一翻晕倒在傅明月怀中。 姜婉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后世电视剧里面强抢民女的强盗,不同的是,这次抢的不是民女,是民男! 这婚事也不是非结不可,她不想以后有人一直在背后骂她。 走出傅家大门,傅母的哭泣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姜婉心里不是滋味。 姜婉抿了抿唇,叫住走在前头的傅斯年:“傅斯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这……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我回去会和爷爷说清楚的。” 第四章 改口钱 “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 从傅家出来右拐是一条三岔路口,原本一往无前的身影骤然停了下来。 姜婉心头一跳,这是又反悔了? 转念一想,只要人没进家门,一切皆有可能。 她是正经结婚,要的是心甘情愿。 “家在哪里?”傅斯年深邃漆黑的双眸中浮现几分迷茫。 他昨天刚到村里,只认识村长家和养猪场。 “啊?”姜婉愣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反悔,而是问她家在哪里。 “顺着中间的路一直往前走,村头第一家就是我家!”姜婉语气轻快。 是他自己要去的,可不是她逼得。 望着前头高大挺拔的背影,姜婉嘴角微勾。 她这人较真,只要进了她家门,那就是她的人! 回到家,姜家小院里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乡亲。 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多胆大的男人,竟然敢嫁进姜家给杀猪匠当赘婿! 随着傅斯年的走近,无数双打量惊愕的视线落在傅斯年身上,纵然他是个男人,此刻耳根也隐隐有些发烫。 “快看,人来了!” “呦,这么俊啊!难怪会让姜婉收心,答应成家!” “俊倒是俊,就是成分不太好,可惜了……” “笑话,成分好的,谁会把儿子嫁给杀猪匠当赘婿?” “大喜日子,满嘴喷粪的话都憋住!”王村长眉心蹙了蹙,警告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都忘了?咱们村养猪场怎么来的?” 人群中钱婆子自觉失言,讪讪地闭上嘴巴。 她大孙子还在养猪场干活,要是因为她这句话被辞退了,她可真是惹祸了! 不行,一会得找个机会和姜婉道歉。 村里人说话没个遮拦,担心傅斯年不适应,姜婉并没在院子里停留,直接带他进了堂屋。 姜大山坐在正中主位上,看着傅斯年跟在姜婉身后,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是我爷爷。”姜婉开口。 傅斯年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跪在地上,语气恭敬:“爷爷,请喝茶。” “诶,好,好,好!” 姜大山高兴的合不拢嘴,一连说了三声好! 了却一桩心事,今晚可以踏实地睡个好觉! 接过茶缸,姜大山喝了一大口。 不错,孙女婿端的茶就是甜! 盼了孙女婿这么多年,他可不能小气! 姜大山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手绢,展开手绢,里面是一张张的毛票票。 粗糙的手指捏起最大面额的毛票票递了过去。 看热闹的乡亲们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娘嘞,姜大山真是高兴疯了! 以往村里长辈们给新媳妇改口钱,条件好的,顶天了也就一毛钱。条件差的,一分不给的也不在少数。 反观今日,姜大山竟然掏出了五块钱! 对,不是五分,也不是五毛,而是五块钱! 拿五块钱给一个下放资本家少爷,刚过门的赘婿,姜大山要不是高兴疯了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众人心里暗骂姜大山疯子,同时心里又涌出无限懊悔。 原来姜大山这么有钱,早知道就让自己儿子入赘他家了! 半空中,粗糙宽厚的手拐了个弯,本该在傅斯年面前的五块钱竟然出现在姜婉面前。 姜大山龇着大牙笑着:“改口钱先让婉婉替你拿着。” 姜婉:“……” 真是她的好爷爷,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把钱给她! 确定这样不会招恨? 姜婉接过钱,略带歉意的解释:“我爷爷这人爱开玩笑,你别在意。” “放心,我不会介意的。”傅斯年嘴角上扬,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庆幸这笔钱不是给他的,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懂! 乡亲们没想到转了一圈,钱最后还是进了姜婉手里! 刚才后悔没让儿子入赘姜家的乡亲们又庆幸起来,幸好没给姜家当赘婿,十里八乡都知道,姜婉泼辣凶悍,想从她手里抠钱出来,比登天还难! 礼成之后,姜大山就让姜婉带着傅斯年回西屋歇会。 新婚头一天,孙女婿白天得养精蓄锐,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近几年年景不好,各家各户粮食都不富裕,遇到红白喜事乡亲们都是单纯看个热闹,没人会留下吃饭。 毕竟自家粮食还不够吃,哪舍得拿出来让旁人吃! 赘婿也看了,人也零零散散走的差不多了。 姜大山简单收拾了一下院子,进灶房准备做饭。 屋里姜婉正在和傅斯年介绍家里的情况。 “我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规矩。东边堂屋是爷爷住的地方,咱们就在西屋住。推开门出去就是洗澡房,西南边角落是茅房,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唯有一点,用完一定要记得放回原处。” “天气热,一动就出一身汗,你每天睡觉前都要洗澡。” 七零年代,医疗知识普及不到位,很多病都是因为不洗澡、不爱干净造成的。 她不想以后痒得受不了,所以一开始就要让他注意卫生! “好,还有其他的吗?” “暂时没有了,以后想到了再和你说。”姜婉要求不高,只要人爱干净点就行。 听着灶房里的动静,姜婉站起身往外走:“你在屋里歇会,我去帮爷爷做饭。” “我也去。”傅斯年把拿来的行李放在地上。 “毕竟是新婚头一天,哪能让你下厨做饭?你在屋里待着,我炖的肉可好吃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姜婉摆了摆手,新婚头一天,人还没适应呢,哪能让人下厨帮做饭? 在姜婉的坚持下,傅斯年留在屋里整理行李。 打开行李,里面只有三套衣服,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环顾四周,姜婉房间并不大,一张小床,一个衣柜,靠窗处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是一个竹编外皮的暖水瓶还有俩搪瓷缸。 这些东西虽然陈旧,但姜婉收拾的很干净。 鲜艳大红喜字贴在墙上,房间里处处透着几分温馨。 姜婉去了灶房,拿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准备炖一个红烧肉。 上一世,除了出任务,她最喜欢的就是做饭。 她极其享受食物经过烹饪变成美食的过程,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 第五章 我力气很大的 “婉婉,你怎么进灶房了?今天是你新婚大喜日子,哪能让你下厨做饭?”姜大山伸手夺姜婉手中的菜刀。 “爷爷,你忘了?我是娶赘婿,严格来说,我不是新媳妇,屋里那个才算是新媳妇!” 姜婉手下动作未停,说话的功夫,五花肉已经被她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方块。 姜大山沉默了,孙女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爷爷在院里摘了几根黄瓜,拌着吃正好,解腻。” 反正姜婉也沾手了,再加上姜婉做饭确实比他好吃,姜大山也不去添乱了,识趣地蹲在地上往灶炉里添柴。 炖红烧肉的功夫,姜婉把淘洗好的大米焖在锅里。 不到半个小时,红烧肉和凉拌黄瓜被端进了西屋。 往常姜家的习惯都是在灶房里吃饭,趁着天还没彻底黑透,再把碗筷洗了。 今天顾念着傅斯年新婿上门头一天,老头子硬是把姜婉赶到西屋吃饭,名曰其名培养感情。 “吃饭了,傅斯年?”姜婉薄唇轻启,试探性叫出这个名字。 今天她听傅母一直都是斯年,斯年叫着。 估摸着他应该是叫傅斯年,但没听到他亲口承认,她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傅斯年走出来时,正好看到姜婉姝丽美艳的脸上满是纠结,瞬间心领神会。 “没叫错,是叫傅斯年。” 姜婉唇角上扬,双眸粲粲如星。 仿佛被她的笑意传染了似的,傅斯年冷峻精致的五官也变得柔和。 “你单名一个婉字?”傅斯年多问了一句。 姜婉应了一声,把盛好的大米饭放在他面前。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姜婉是个好名字。” “你别被我名字给骗了,我这人可是凶名在外,村里人没少笑话我名字和本人不符。”趁这个机会,姜婉先给傅斯年打个预防针。 傅斯年抬眸直视姜婉,郑重的开口:“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你就是你,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真正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多差,他都会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多好,他都会挑剔你。” 姜婉觉得心脏怦怦的跳着,一种奇特复杂又妙不可言的感觉正在她的血管神经里逶迤蔓延。 这种感觉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姜婉抿了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声音。 循声望去,竟然是傅斯年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他涨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把手捂向肚子,企图让声音减弱几分。 偏偏这种生理反应根本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原本啃着粗粮饼子也能撑着,此时红烧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混合着米饭的香甜味,傅斯年觉得自己有点按耐不住。 “时间不早了,快吃饭吧。”姜婉给傅斯年夹了一块红烧肉。 自从他家出事后,从昨天到现在,傅斯年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傅斯年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连续的饿肚子,他早已忘了饱腹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比他在京市国营饭店里吃的都要好。 “味道很好!”傅斯年毫不吝啬的夸奖。 “好吃你就多吃点。”她说过的,只要有她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少了他的。 傅斯年连吞带咽,仿佛食物都不用经过咀嚼似的。 姜婉眉头紧皱,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这些日子他们过的有多苦。 这些年石坪村下放改造的人不在少数,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没有熬过去,最后都成了石坪村后山上的土堆。 姜婉是医生,知晓他这样的吃法是暴饮进食,对他这种久饿的胃肠来说是一种伤害。 “慢点吃,不够了锅里还有,肠胃久饿经不起你暴饮暴食。” 傅斯年愣了一下,吃饭的速度倒是慢下来。 慢慢吃之后,傅斯年也品出一些不同之处。 碗里的大米颗颗分明,软烂香甜,和他以往在京市吃的白米饭完全不一样。 好像现在的大米味道和口感都更好一些。 在姜婉刻意的控制下,傅斯年只吃了一碗半,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今天只想着新婚头一天,要吃顿好的,倒是忘了在久饿的状态下,人的肠胃极为虚弱,肉和干饭吃得太多对肠胃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明天早上我给你做肉丝粥,再配上煊软蓬松的大馒头,保准管够你吃。”姜婉看出傅斯年并没有吃饱。 “没事,我不挑,什么都可以。”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忙起来饿的时候,一个干饼都啃得津津有味,现在有的吃,能吃饱,他就很满足了。 “你不挑我挑,人生唯美食不可辜负!”姜婉站起身收拾碗筷,傅斯年赶紧帮忙。 姜婉嘴角微弯,她喜欢这种眼里有活的男人! “行,你先去洗碗,我去洗澡。”姜婉也没和他客气。 男人嘛,也不能太惯。 何况洗几个碗而已,也累不倒他。 有人洗碗,姜婉准备去灶房提热水洗澡。 刚进灶房,姜大山朝她挤眉弄眼,揶揄的开口:“婉婉,今晚上你们就当爷爷不在家,怎么舒服怎么来,爷爷瞌睡的厉害,要去睡觉了!” “爷爷……” 姜婉觉得她眼花了,竟然看到爷爷健步如飞。 听见房门反锁的声音,姜婉无奈的摇摇头。 爷爷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给她创造机会! 忙活了一天,姜婉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汗臭味,迫切的需要洗洗。 洗澡房里有一张大木桶,是姜婉特意找村里的木匠打的,为的就是泡澡方便,解除一天的乏累。 石坪村没有河,吃水必须去井里挑。 洗澡对村民们来说费水又费力,上了一天工,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哪还有力气挑水洗澡? 村民们一般都是拿毛巾擦擦,没人像姜婉似的,专门在家修个洗澡房。 姜婉把锅里的水舀进木桶里,提着水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顿觉手上力道骤减,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抓着木桶提手。 “以后这种粗活让我来。” 姜婉挑眉,忽然就存了逗.弄的心思。 “傅斯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我力气很大?” 第六章 新婚之夜 傅斯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眼底带着明显的困惑。 姜婉力气很大? 直白审视的目光落在姜婉身上,露在外面的手臂纤细得如同春日嫩杨柳,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傅斯年眼神微微皱起,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这样的一双手臂,怎么看都和力气大不沾边。 下一秒,傅斯年惊愕地看着姜婉,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看错吧?满满两桶水,她提起来竟然毫不费力。 她这双纤细的手臂爆发力竟然这么强? “我天生力气大,一个人扛三百来斤的猪也毫不费力。”两桶水在姜婉手中,仿佛没重量似的。 姜婉把水倒进浴桶里,又去房里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进了洗澡房。 天天洗澡,她身上并没有脏灰什么的,主要就是把汗味洗干净。 洗完之后,姜婉又去房间里找了一块新毛巾和新皂角进了灶房。 傅斯年担心水不够用,特意又往锅里添了点。 “我洗好了,一会你也去洗洗。毛巾和皂角都是新的,没人用过。” “好!” 灶房擦得干干净净,就连角落里杂乱堆放的柴火也被他摆放的整整齐齐。 眼里有活又爱干净,姜婉对他的好感提升不少。 锅里剩下的水舀进桶里,竟然倒了满满一桶。 “这么一桶水,能提得动吗?要不我帮你?”姜婉犹豫了一瞬,张口询问。 常年杀猪,她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傅斯年个子在一米八五,体重应该不足一百二十斤。老实说,她都担心他能否把木桶提起来。 尤其是他把袖子挽到臂弯,胳膊上蜿蜒的青筋显露出来,下意识地,这句话就这么水灵灵的从嘴里说出来了。 傅斯年嘴角绷成一条锋利的线,“不用,我自己可以!”说完,傅斯年提着水就进了洗澡房。 他好歹是一个男人,连洗澡水都让女人帮他提,像什么样? 姜婉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生气了?自尊心还挺强! 担心被姜婉嫌弃,傅斯年仔仔细细把身上搓了一遍。 傅斯年谨记姜婉说的话,倒掉洗澡水后,又把洗澡房收拾一遍,才进了屋里。 昏黄光线下,姜婉靠在床头看书,书页早已泛黄卷边,翻得最多的几张边缘磨得毛茸茸,她却看得津津有味,连他进来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看的什么书?”傅斯年走到床边,下意识地探头望去。 姜婉心头一跳,忙不迭把书合起来塞进枕头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傅斯年连书名都没有看清。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姜婉红着脸,往里翻了个身,边缘处空出一大半位置。 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一股清凉感袭来,随后是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霸道地钻入鼻腔。 刚才看过的小人打架画面不断出现在她脑海中,姜婉只觉得刚洗过澡的身体又热起来了,胸腔里的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会跳出来似的。 新婚之夜,她是不是要把他扑倒入洞房?万一他挣扎怎么办? 转念一想,他应该是愿意和她入洞房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利索就上床。 是她把人娶进门的,这种事总不好让他主动,应该自己主动点。 想通了这点,紧接着姜婉又纠结起来。 第一步要怎么做?是先伸手揽住他腰?还是先亲上去? 别看她是个e人,实际上她也只敢口嗨,让她亲自实践,她反倒是不敢。 就在姜婉纠结时,傅斯年按了按头,只觉得枕头下硬邦邦的,硌得难受。 他把手伸进去一摸,是先前姜婉看的那本书。 姜婉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傅斯年想,只是一本书而已,他看看应该不碍事吧? 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 毫无预兆的,书上两个打架又暧昧的小人就出现在傅斯年眼前,傅斯年整个人僵住了,随后,一抹红晕从耳根子处慢慢往脸上爬。 怪不得她藏那么快,原来,她看的是这种书! 姜婉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徐徐图之,先聊一会,趁着他放松时,再亲上去,之后就是水到渠成。 姜婉转过身,心不在焉的找话题:“傅斯年,好巧啊,你也在看书?” 书?姜婉定睛一看,猛地坐直身体,双眸瞬间瞪大,以最快的速度把书从他手中夺走。 他……他什么时候拿走这本书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本书是王婶子硬塞给我的,不是我要的,你信我!”姜婉讪笑着解释。 她明明把书塞进枕头下,怎么会出现在傅斯年手里? 只要一想到傅斯年看了书中内容,姜婉浑身都不自在。 “我信。”傅斯年不好意思把头偏向一旁。 姜婉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头都不敢抬起来,自然也没看到傅斯年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原来她也会害羞,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大胆! 傅家组训只有丧偶没有离婚,早在他答应入赘的那刻起,姜婉就已经是他认定的妻子。 新婚之夜,夫妻敦常本就是常理。 更何况,姜爷爷明里暗里暗示过他,他们生的孩子一定俊俏可爱。 他是男人,新婚之夜本就该他主动。 傅斯年下床把灯关了,房间陷入黑暗中。 姜婉悄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她抬手轻拍脸颊,脸上的灼热褪了几分。 傅斯年真是贴心,灯一关,社死的尴尬渐渐也就忘了。 算了,还是早点睡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姜婉翻身背对着他,总觉得傅斯年冷冽的气息离她愈来愈近,下意识地,她往里移了几分。 未免给傅斯年留下一个不正经的印象,姜婉觉得,还是拉开点距离比较好。 这么想着,她又往里挪了挪,身子紧贴墙壁。 下一秒,磁性低哑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 随后,傅斯年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她肩膀上稍一用力,她整个人被迫往外挪了几分,落进一个满是冷冽气息的怀抱。 傅斯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姜婉不由轻颤一下。 第七章 谁在外面? 傅斯年眼睑颤了颤,他头一次发现,女人和男人是真的不一样。 女人身上是香的,是软的。 难怪在研究所时,那群结了婚的男人下班后急着回家。 书上的画面不受控的钻入傅斯年脑海中,他只觉得一股热气在体内流窜。 下意识地,他抱紧怀中的人儿,仿佛这样,身体的热气就能舒缓几分。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此,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从姜婉的额头到脸颊,再到耳垂,羞涩陌生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全身,令她颤动不已。 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四目相对,俩人眼底的情.欲一览无遗,鬼使神差的,姜婉抬臂勾着傅斯年脖子,柔.软的唇贴了上去。 果真,找个好看的还是很有必要,连最简单的接吻,竟然都这么甜! 两辈子加起来,姜婉是头一次。 她只知道在唇上反复触碰,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傅斯年反客为主,领着她慢慢探索唇齿间的奥秘。 意.乱.情.迷时,门口传来咯吱的声音,像是枯枝被踩碎似的。 上一辈刻在记忆里的习惯让姜婉理智回笼,她推开身上意.乱.情.迷的傅斯年,理了理衣服,放轻脚步声朝门口走去。 深陷其中的傅斯年猛地被推开,大脑一片空白,眼神迷茫中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嘎吱一声,木门被人从内打开。 门外的人惊呼一声,脚下重心不稳,踉跄几步堪堪稳住身形。 “爷爷?怎么是你?”姜婉眼角余光瞥了眼衣衫不整的傅斯年,拽着姜大山去了外面。 偷听墙根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姜大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脸上堆满了笑容。 “婉婉,爷爷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 借着明亮的月色,姜大山打量眼前的孙女,上衣扣子扣到最上面,垂在胸前的麻花辫整整齐齐,不见丝毫凌乱。 结合刚才鸦雀无声的房间,姜大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俩人根本就没成事! 下放的资本家少爷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根本看不上他们乡下人! 他招赘婿回来,可不是让孙女守活寡的,他要让姜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姜大山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纸包放在姜婉掌心。 “这是?”姜婉面带疑惑。 姜大山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压低声音:“这是爷爷给他弄的药,他喝下之后,你们就能做真夫妻。” 以他过来人的经验,男人只要开荤后就会念念不忘。 姜婉:“……” 要是他不打扰,兴许这会她们已经成事了,哪用得上这个东西? “爷爷,你的好意我领了,快回去睡吧,我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免得他再说出什么惊涛骇浪的话,姜婉推着他离开。 “爷爷不会害你,这东西用上,要不了多久爷爷就能抱重孙。” 砰的一声,木门被关上,姜大山的话被隔绝在门外。 “发生什么事?” “没事。”姜婉摆了摆手,顺手把药包塞进柜子里。 “天不早了,睡吧。”姜婉重新上床。 傅斯年抿了抿唇,试探性问:“还来吗?” 他刚才听爷爷说要抱重孙…… 被人打扰,姜婉也没了兴致。 “明天还要早起,睡吧。” 耳旁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傅斯年侧过身大胆的打量她。 睡着的她多了几分恬静,红唇微张着,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她轻舔唇瓣,轻轻地嘤咛一声,唇色沾染上几分水光,越发显得诱人,傅斯年眸子深了几分。 觉察到身下的变化,傅斯年呼出一口浊气,掀开被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再回来的时候,傅斯年带着一股凉意,睡着的姜婉不自觉地靠近了几分。 翌日天刚蒙蒙亮,自带生物钟的姜婉就醒了。 凝视着身旁熟睡的傅斯年,不得不说,有人就是老天的宠儿。 每天早上盯着他这张帅脸,早起好像也没那么困难! 爷爷这次倒是干了件好事,给她找了个这么帅的老公,真是赚大发了! 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洗脸刷牙后,姜婉进了灶房。 昨晚许诺早上要做肉丝粥和馒头,她可不能食言。 抓了一把米淘洗干净丢锅里,姜婉蹲在灶火前开始引火。 “我来帮你。” 不知何时,傅斯年也起来了。 早上事情比较多,吃完饭她还要赶着去养猪场,姜婉没有推辞,多一个人帮忙做饭也能快点。 “你在这里烧火,我去摘点菜。” 姜家小院里有一片菜地,种着应季蔬菜。 今年雨水少,天气大旱,应季蔬菜结的没有往年多。她们家人少,倒也勉强够吃。 姜婉掐了一把生菜,准备一会做个凉拌生菜,配着肉片粥,倒也下饭。 刚从菜地里出来,就闻到一股烟味。 下一秒,姜大山慌里慌张的从屋里冲出来:“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灶房被浓浓的黑烟笼罩着,火就是从灶房着起来的。 坏了,傅斯年还在里面! 姜婉冲进灶房,灶膛里的柴火半死不活地冒着黑烟,傅斯年半蹲着灶火前,白色衬衣沾满了煤灰,皱着眉用火钳夹掉落的柴火。 角落里的柴火堆燃起滚滚黑烟。 姜婉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泼了上去,确认柴火熄灭后,姜婉把门帘撩开,浓烟一会就散完了。 “你有不满可以说,不用烧我家灶房啊!”姜大山瞪圆了眼,脸上布满冷霜。 姜婉一双美眸里满是疑惑,她也想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这么大的浓烟。 幸好她们及时冲进来,要是晚来一会,一旦角落里的柴火堆着了,厨房也就被烧了。 傅斯年脸色涨红,讷讷解释:“我……我就是想烧火,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弄成这样……” “你没烧过火!”姜大山一脸肯定。 “这是第一次烧……”傅斯年声音越来越小。 看着姜婉烧火挺简单的,没想到他却搞砸了! 姜婉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无奈,还真是被爷爷说中了,好看男人除了脸好看,啥都不会! “烧火也有窍门,柴要架空,火要空心。”姜婉夹走灶膛里塞满的柴火,架起空心柴堆,火苗欢实地窜了上来。 第八章 长得好看也是优点 火烧起来之后,姜婉舀水洗菜、和面,姜大山负责烧火熬粥。 米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接下来再放入肉丝,等肉丝煮熟,肉丝粥就可以出锅。 天气热,灶房里根本放不住东西。 姜婉借口去堂屋房梁篮子里拿肉,实则趁人不注意,从空间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鲜肉。 这一小块肉是前段时间她送肉剩下的,空间有保鲜功能,肉类放进去,不用担心会变质。 清洗干净肉块后,姜婉麻利地把肉切成细细的长条,撒到锅里后,盖上锅盖,等肉丝熟了再调味就能吃了。 傅斯年看着灶房里忙碌的俩人,他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都说光顾着搞研究的人是死脑袋,他以前嗤之以鼻,现在倒是信了,最简单的烧火都不会,他连村里的三岁孩童都不如。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姜婉回头瞥了眼傻站着的傅斯年,疑惑询问。 “我是不是很没用?”傅斯年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声音闷得像是从灶膛里飘出来的烟灰。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只能无用的站在这里看,什么忙都帮不了。 “你要这样想,这些活只要勤干,总有学会的一天。长相是天生,长得好看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也是一种优点。”姜婉美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傅斯年的想法不难理解,他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突逢家变,不得不下乡改造,对他来说乡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不会也正常。 只要他肯学,乡下的东西迟早能学会,不过是时间问题。 傅斯年:“……”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答不上来。 姜大山把头偏向一旁,简直没眼看! 当初就不该听孙女的,挑好看的入赘,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什么都不会,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是他家婉婉! 姜大山眼眸转了转,“斯年,你再来烧一次试试。” 他决定从今往后手把手教傅斯年干活! 一定要把他培养成姜家干活的一把手! 傅斯年听话地坐在灶膛前,学着姜婉刚才教的样子,把柴搭在两边,保持中间有空气流通。 火苗烧得越来越旺,傅斯年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半个小时,馒头出锅,肉丝粥晾得刚好能喝。 姜婉吃饭快,吃完饭拿着一个馒头出门了。 “养猪场事情多,婉婉早上都是这样,别管她,咱们快吃,吃完我教你怎么洗碗。” 姜大山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和傅斯年把灶房全都擦一遍,约莫着上工的时间差不多了,俩人又去养猪场。 养猪场堆积了不少猪粪,昨天村长安排他们今天去养猪场帮忙,虽然臭点、脏点,但比下地干农活轻松,而且也不少挣,一天也是十个工分。 这是傅斯年第二次来养猪场,第一次只顾着商量婚事,根本就没有细看。 养猪场不算小,粗略一数里面有二十来头猪,有两个隔间关的是母猪,里面还有四五头小猪仔。 其中一个隔间的门虚关着,姜婉穿着长靴蹲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在猪肚子上按压着。 “从昨天开始,这头猪就不怎么吃食了,一直在地上趴着,看起来无精打采。”东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 眼瞅着养肥了就能卖了换钱,偏偏这头猪像是病了,整天都恹恹的。 养猪场的铁门猛地被撞开,王村长像一阵风似的跑到隔间,神色焦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有头猪生病了?” 东子张口解释:“婉婉姐正在给猪做检查,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呢!” 王村长伸出食指用力戳东子额头,恨铁不成钢:“你们就是这么看猪的?只一个晚上,你们就把猪照看的生病了?” 王村长正在气头上,下手力道不算轻,收手后,东子额头明显红了一大片。 “昨天上午还好好的,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这样……” “村长,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照看的没有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王村长眉头紧蹙,一脸疑惑不解。 既然照看的没有问题,好端端的猪怎么会吃不下东西? 火辣辣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但路旁的小草已经经受不住太阳的炙烤,卷曲着叶子。 姜婉薄唇轻启:“天气原因!” 众人眼神微微错愕,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什么意思?天气原因? 夏天不就是热了点?流了点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猪吃不下食有什么关系? “天气日渐炎热,再加上久不下雨,人热得都没有食欲,猪也是一样。” 东子恍然大悟,“原来是热的吃不下食啊,这简单,给它们降降温不就好了?” 道理都知道,可降温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王村长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愁容。 “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 “石坪村地势偏高,石河村的河水流不到我们这里,全村人吃水就靠着村里两口老井。天气久不下雨,井里水位线一天天下降。给猪降温不是一天就有效的,需要长期坚持,这其中耗费的水源……”王村长一脸为难。 姜婉神情凝重,缺水才是导致猪吃不下食的根源所在。 “村长,婉婉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眼看着就要出栏,难道就让它热死?那多亏啊!”东子一脸郁闷。 村里人都盼着把猪卖了换钱,手头宽裕点,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东子眼神坚定,开口提议:“要是没水了,我们也可以去石河村挑水,咱们村子里人多,大家都去挑,就不信救不了这一头猪!” 石河村有一条宽阔的河水,河水自东向西而流,正好把石坪村隔绝在外。 石坪村位于石河村的北边,两村相距较远,从石坪村步行到石河村,最少也要走一个小时。 他们不怕辛苦,就怕猪卖不了钱砸手里! 姜婉眉头却皱得更紧,石河村的水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来回两个小时的路程,光是挑水就要耗去大半天的功夫。 更别说正值盛夏,烈日当空,空手走路都汗水直淌,肩上再担着沉甸甸的水桶,万一村民们中暑,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者,养猪场里一头猪好救,可若是这些猪都吃不下食,到那时又该如何? 第九章 别由着她折腾 王村长沉吟片刻,开口道:“先别想那么多,先把当下顾好。” “挑水给猪降降温,看看它会不会多吃点。” 东子爽快地应了一声,拿着扁担和桶就往外跑。 这些猪精贵着呢,天天有专人去山上割草,定期给它们清扫猪圈。 毕竟关乎着全村人的口粮,一定不能有闪失。 傅斯年眼里透露出不解和疑虑,眉头紧紧皱起:“养猪场这么多猪,全都靠着村里的老井用水很麻烦,为什么不把石河村的水引上来?” 姜大山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懂别瞎说。” “村长,别和他计较,他刚来什么都不懂。”姜大山替傅斯年解释。 “养猪场的地势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办法把水引上来!” 当初修建养猪场的时候,他们也想过,为此实地考察,结果失望而归。 “往常雨水多,养猪场院子里有一个蓄水池,下的雨水全都汇聚在一起,最后流到蓄水池里,这些水足够养猪场日常使用。” “天气干旱,地里的庄稼都快旱死了,今年秋收难啊……交完粮还有咱们一口吃的就算不错了。”提到粮食,王村长愁眉苦脸。 这些天他只要想起地里的庄稼,就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都快掉完了。 偏偏一点法子都没有,老天要收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养猪场这二十来头猪是他们石坪村全部的指望,只要这些猪能全都出栏,卖出的钱交给大队一部分,剩下的他们也能分点。 傅斯年抿了抿唇,抬眸打量四周。 青石垒砌的养猪场盘踞在村东边的山岗上,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松树林,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松针的清苦味。 地势高不积水,树多夏天凉快,养猪场建在这里确实不错。 “婉婉姐,水挑回来了,要怎么做?”东子人未到声先至。 “把这两桶水全都挑到隔间去,我去给它降温。” 姜婉抬脚进了隔间,王村长不放心紧跟在其身后。 “给你,拿着。”下一秒,一个满是臭味的扫帚塞到傅斯年手中。 “他们忙他们的,咱们下去清扫猪粪。” 养猪场后墙跟挖了条排水沟,一直通到下面的沤肥池,他们的任务就是把排水沟和沤肥池里的猪粪全都清理干净。 沤肥池不算小,来干活的村民不在少数。 傅斯年的目光在忙碌的人群中急切地扫视,还真被他找到了傅母和傅明月的身影。在姜大山耳边低语几声,傅斯年拿着扫帚迈腿走上前。 “妈,你们今天没有下地?”傅斯年接过傅母手中的铁锹,把扫帚塞到她手里。 “斯年……”傅母红了眼,上下打量着傅斯年。 “斯年,她……待你好吗?”话说出口,傅母眼眶里噙着的泪水掉了下来。 是他们当父母的拖累了他。 他是傅家这辈人里最有出息的孩子,本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要不是突遭家变,她这个如天上姣姣明月的儿子又怎么会嫁给乡下杀猪匠当赘婿? 她一个乡下杀猪匠,凶悍又泼辣,斯年长的高大俊朗,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铁定没少折腾斯年! 想到这里,傅母只觉得悲从心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往下掉。 知道傅母担心他,傅斯年沉声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哥,你少替那个悍妇说话,上门当赘婿寄人篱下,怎么会过得好?”傅明月冷声反驳。 傅母认同地点头,她都知道的,儿子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这样宽慰她们。 “你别哄我开心了,妈知道你昨天受委屈了!” 傅母眼角余光看向周围村民,村民们觉得他们是下乡改造的坏分子,下地干活自觉离她们远远的,反倒是方便他们说话。 傅母刻意压低声音:“你们刚新婚,她对你正热乎着,晚上别光由着她折腾。身体是自己的,细水长流的道理……” “妈,你别说了!”傅斯年耳根子泛红,低声制止傅母继续说下去。 “我爸怎么样了?醒了吗?”未免傅母再说些惊世骇俗的话,傅斯年岔开话题。 提到傅望山,傅母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你爸身体比前两天好多了,烧退了,喂米粥的时候也知道张嘴,不像之前人昏昏沉沉,根本喂不进去。就是人还没醒,不过,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就能醒过来。” “等我爸醒了,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傅斯年叮嘱。 “放心,妈知道的。” “明月,她是你嫂子,是我们傅家的救命恩人,你不能那么说她,下次见到她要叫嫂子!”傅斯年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容置疑。 傅明月梗着脖子反驳:“她算什么救命恩人?她分明就是看重你的长相,拿爸爸的病情威胁你。” 她哥哥那么优秀,只有那些家境良好、知书达理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哥哥,而不是被迫嫁给一个杀猪匠当赘婿! 一个整天只知道杀猪的粗鄙女人和她优秀的哥哥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 “要不是她,爸爸的双腿不会保下来,身体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明月,我明白你的想法,可现在,我们家不是以前那个辉煌荣耀的傅家,你也不是那个受宠的傅家大小姐,我们已经被打成黑五类,我们是乡下人人避之不及的坏分子。” “甚至村里最坏的地痞流氓都比我们的成分好,这时候,你还觉得她配不上我吗?” “不,是我配不上她,这桩婚事是我高攀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进傅母和傅明月心里。 她们之所以觉得自己配不上姜婉,就是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总觉得他们还是大院里受人追捧的傅家人,实际上,像他们这种黑五类在村里的地位连狗都不如。 “行了,快干活吧,一会记分员就要来检查。” 干活和工分息息相关,干的活少,相应的,工分也少,秋天分粮时根本不够吃。 第一十章 石坪村困境 哨声响起,代表上午的工作结束,可以回家吃饭休息一会。 “斯年,你跟我们回去吗?”爱子心切,傅母私心里还是希望傅斯年能跟她回去。 “不了。” 姜大山催促的视线落在傅斯年身上,傅斯年把扫帚换回来抬脚往前走。 这一幕落在傅母眼中,傅母心里一阵抽疼。 她们母子说会话而已,姜家人都要监视。 这样霸道不讲理的人家,他儿子怎么受得了? 瞪着傅斯年远去的背影,傅明月气恼不已:“妈,这才多久,哥哥的心已经偏向她们,她一个杀猪匠有什么好的?” 傅母不满地低声喝斥:“够了,你哥哥处境已经够艰难,你别给他添乱。” “以后见到姜家人客气点,这样她们也能对你哥哥好点。”傅母低声叮嘱。 她可怜的斯年…… 傅明月忍不住朝傅母吼道:“妈,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疯了?她们这样对哥哥,我们还要对她们客气?” “行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别说了,回去再说,省得被姜家人知道,给你哥哥脸色看。”傅母扯着傅明月快步往家走。 姜大山抽着旱烟,把手中的扫帚递给走过来的傅斯年。 “你上去把扫帚还回去,我回家做饭。” 傅斯年嘴巴动了动,姜大山紧跟着开口:“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家里灶房上了年头,禁不起折腾!”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傅斯年应声:“爷爷,你回家慢点,我去送扫帚。” 姜大山摆了摆手,转身回家。 他算是看出来了,傅斯年的家人还盼着他回去。 哼,既然进了他姜家大门,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他要给俩人创造机会,时间久了,他就不信傅斯年对婉婉不动心! 傅斯年刚到养猪场,姜婉和东子一前一后的出来。 “婉婉姐你懂得可真多,多亏了你想出来的主意,猪的情况改善不少。”东子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傅斯年疑惑的问:“怎么解决的?” “婉婉姐把水洒在猪身上,反复冲洗猪的耳根、腹股.沟位置,又在地面上洒了一层水,猪就开始吃食了。” 用水降温倒是个法子,不过天气越来越热,只怕这法子也用不了多久。 “不说了,我们先回去吃饭。” 烈日当空,连风都是烫的,没走两步,衣裳后背被汗水浸湿。 盛夏才刚刚开始,养猪场的猪因耐不住热而患病,一旦这些猪因生病无法出栏,到那时石坪村就是整个向阳大队的罪人! 前几年养猪没出过意外,她想当然的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是她想问题太过片面,是她没有思虑周全。 姜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脚下步子越走越快,以至于根本没注意路中央的大石头。 “小心!”就在姜婉即将被绊倒时,傅斯年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拽回来。 姜婉思绪渐渐回笼。 “情况已经得到改善,为什么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傅斯年一脸疑惑不解。 “我……”姜婉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算了,说出来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他也帮不上什么。 傅斯年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做声。 一推开院门,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洗洗手快吃饭,我做了疙瘩汤。” 刚出锅的疙瘩汤冒着腾腾热气,表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舀一勺送进嘴里,面疙瘩混合着焦黄的油渣,唇齿留香。 吃完饭,傅斯年主动去刷碗。 姜大山没和他客气,他收拾个碗筷还是可以的。 “婉婉,你上午在养猪场忙个不停,趁现在还没上工,快去屋里歇会。”姜大山一脸心疼。 姜婉应了一声刚站起来,院门被人撞开,东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跑进来。 “婉,婉婉姐……大,大事不好了,养猪场里的猪都生病了!” 姜婉音量陡然提高,“你说什么?” 东子喘着粗气,“是真的,你走之前,九号隔间里的猪开始进食,我们都以为情况改善。可就在刚才,1号2号的母猪也出现上午的情况,没办法了,我只好……” 不等东子说完,姜婉已经等不及朝养猪场跑去。 姜大山暗骂一声:坏了…… 顾不上把鞋跟提上,踩着就往前跑。 傅斯年看他们都这么着急,怕出事,锁好门跟了上去。 正值晌午,消息传到王村长耳朵里,他放下碗就往外冲,两条腿跑得几乎打了结,布鞋掉了都顾不上穿。 好奇的村民们也跟在后面,想去养殖场一探究竟。 “到底什么情况?中午走之前不是说9号隔间里的猪情况改善了吗?”王村长把手里攥着的鞋穿上,抬腿就进了隔间里。 为了更好区分养猪场的猪,每个隔间上面都用红笔标着数字。 1号栏和2号栏是两只下完崽的母猪,上午还欢实的母猪此时瘫在地上,呼吸又急又浅,肚皮剧烈起伏着,鼻孔张得老大,喷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婉婉,是和9号栏的猪一样的病症吗?” 姜婉面色沉重的点头。 如果这两只怀孕的母猪出事,不止是一笔经济损失,更是多条生命的逝世。 身为养殖户,这样的情况是她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村民们听闻此话,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都嚷嚷起来。 “猪生病了?眼看着就要出栏,这个时候生病还能卖上好价钱吗?” “我媳妇怀孕肚疼,我就等着卖猪后分点钱带媳妇去镇上看病呢!” “这么多猪全都生病了,咋向队里交代啊?” 养猪场的猪属于集体财产,出了事情是要被公社追究责任的,轻则召开社员批判大会,重则挂牌游村,扣发全家三个月的口粮。 想到队里的惩罚制度,村民们脸色凝重,眼底透着不安。 今年大旱,年景不好,要是再被扣三个月的口粮,这不是逼他们去死吗? 姜婉向前一步,抬了抬手示意村民们安静。 “乡亲们,猪得的是热病,只要我们及时给它们挑水降温,这些病情都能有效的控制。” 村民们反驳,“养猪场里少说也有二十头猪,这么热的天我们来回挑水,只怕猪没降温,我们先中暑晕倒!” “这可咋办?病猪卖不上价,天气大旱,水位线一天比一天低。咱们就指着村里的两口井吃水,要是用来救猪,咱们吃水是不是就不够用了?” 第一十一章 引水,能解困境 “当初就不该建这个猪场,要是不建猪场,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 在众多声音中,有一道声音十分的突兀。 见众人打量着他,刘强向前一步,下意识地他挺直腰杆。 既然已经起了个头,索性把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养猪场是姜婉提议建的,平时也是她负责,队里责罚也该罚她,是她们没有把猪照看好。” “我们都是无辜人,可不能被队里扣三个月口粮。” 本身他们知青领的粮食就不多,要是再扣三个月口粮,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既然是她们的原因造成养猪场猪生病,自然也该是她们担责任。 刘强话一出口,嘈杂的人群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仿佛都冻住了。 王村长冷笑一声,锐利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村民。 “还有谁是这样想的?趁这个机会都站出来。” 众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相撞,又像触电般迅速弹开。 “这可是三个月口粮,你们想清楚了?”王村长反复问了三遍。 刘强环顾四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都低垂着头,就连村里平日里最敢说笑的年轻人,也都沉默地缩在人群后排,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袒护她?难道你们不顾自己家人的性命吗?” “可她建养猪场是为了我们大家!” “对!以往年景好的时候,养猪场猪出栏后,我们大家都分钱了,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个进项。” “冬天杀年猪时,咱们村里分的猪肉是最多的,我回娘家的时候,娘家兄弟姐妹们都羡慕我嫁到了石坪村。” “以前得利的时候我们喜滋滋,现在需要共患难,我们就把婉婉推出去?做人不能忘良心!” “就是,婉婉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村里人,为了帮咱们脱贫致富。养猪场猪生病是天气原因,和姜婉有什么关系?” 刘强眼睛骤然瞪大,嘴唇微微张开,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依队里对养猪场的重视,养猪场的猪出了问题,上头肯定会追究。 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还在袒护姜婉? 果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无知村民,连最简单的规避危险都不知道! “去年分猪肉的时候,刘强也分了不少,到头来竟然想把姜婉推出去顶罪?我呸!喂不熟的白眼狼!” 人群中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村民们纷纷跟着附和。 “去年养猪场年猪留了四头,过年出栏时每个都膘肥体圆,知青办那边最少也要分够百来斤,吃了婉婉养的猪,到头来还要把责任全怪她头上,老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就是,吃猪肉的时候也没见少吃,这会倒是想撇清关系,没良心,忘恩负义!” 刘强涨红了脸,极力替自己辩驳:“我平时也没少在村里干活,过年分年猪就该分我。”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你干活是给自己赚公分,和我们没关系。年猪是村里无偿给大家分的,不分给你们知青也行。” 村民们厌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刘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原本和他站在一起的知青们则是悄然往旁边挪了挪,眼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思。 结交朋友最怕的就是有人背后捅你一刀,经此一事,刘强的名声彻底臭了,未免什么时候被他卖了,还是离他原点好。 刘强气得扭头就走,一群不识好人心的无知村民,就该让队里狠狠地罚他们口粮! 其他人根本不在意,反而庆幸他离开。 王村长抬手示意了一下众人。 “大家安静下一下。” 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就噤了声,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王村长身上。 “我很欣慰乡亲们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家说的对,养猪场受惠的是石坪村每一个乡亲,并非一人。” “当初姜婉提议建养猪场,也是为了我们大家考虑。前几年,咱们石坪村在整个向阳大队是最穷的,出门在外只要一说咱们是石坪村,其他村里或多或少都会排挤咱们,这是为什么?还不是穷闹得!” “地势原因,每年咱们石坪村粮食产量是向阳大队里面最少的。每次交完公粮后,分到各家各户的粮食根本不剩多少。早些年青黄不接,东坡上的野菜都被村民薅秃了。” “自从咱们有养猪场后,一年到头也能吃上两三次猪肉,过年村民手里也有点进账,虽然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走到外面,别人一听咱们是石坪村,谁不朝咱们竖个大拇指?周边几个村谁没吃过咱们的猪肉?” “这些能看得见的好处都是姜婉给我们带来的,咱们当人不能忘本,不能没有良心。” “天气热,养猪场猪病了,这是天气原因,不是人为导致的。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我相信,咱们一定能扛过这一关!” 王村长在村民中的威信极高,大家都信服他。 有了他出面,村民们顿时信心满满。 “村长说的对,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使,这个难关一定能度过!” “婉婉,你懂得多,你给我们分配任务,我们保证都听你的!” 村民们的反应在姜婉意料之外,她心头一颤,眼眶有些泛红。 这个夏天,最烫人的不是灼热的日头,而是乡亲们毫无保留的信任。 傅斯年看着姜婉眸中的情绪,他好像有些懂了,为什么姜婉会带村民们修建养猪场。 因为他们值得。 “经过我们上午试验,冰凉的井水对患病的猪是有效果的。劳烦大家回家拿扁担,帮我们挑水,只要水充足,我有信心可以治好它们。” 担心村民们都去挑水,姜婉紧跟着又道:“不用太多水,挑十担水就够了。” 王村长点了几个村民挑水,剩下的村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下午还要去上工,被王村长赶回去歇息。 等村民们都走完了,王村长犹豫再三,试探性的问:“婉婉,你真的有办法了?” “除了挑水,目前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姜婉实话实说。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空间里要是有灵泉就好了,这些问题全都能解决。 偏偏她的空间是最基础的,就像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只有最基础的储物功能。 傅斯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抿唇开口:“我有法子,我们可以把石河村的水引到石坪村,养猪场的问题就能解决。” 第一十二章 她真会挑男人 王村长无奈地摇摇头,不赞同地开口:“傅……傅斯年?”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好像今天姜老头就是这么喊他的。 “你的法子我不是都说了吗?不行的,石坪村地势偏高,水根本流不上来。” “村长,是你们的法子不行。不代表没有法子,我的法子保准可以让水流上来。”傅斯年肃着脸。 “现在养猪场的困境火烧眉毛,你们也无计可施,为何不试试我的法子?一旦成功,养猪场的困境可解,你们地里的庄稼也有水灌溉。” 王村长掏出旱烟袋,点着吸了两口,皱眉思考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哄我开心?” 多少年了,祖祖辈辈都知道石坪村庄稼产量低主要原因是缺水,他们村里只有两口老井,根本没有多余的水灌溉禾苗。 往年,实在是旱的没办法,地里粮食不吐穗,他们都会去清河村挑水灌溉庄稼。 现在一个下放改造分子告诉他,可以帮他们把水引过来,他怎么这么不信! “有纸和铅笔吗?我可以把图画下来,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找几个懂行的人问问。” 姜婉挑眉,“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傅斯年沉吟片刻:“搞研究的。” 姜婉竖了个大拇指,“我最佩服的就是搞研究的,像微积分这种,我这样的学渣是半点也搞不懂,不得不说,你们的IQ是真的高。” 上辈子,她身为特工,最佩服的就是科学家。 他们的科研成果推动了科技的进步和发展,同时也促进国家经济发展,是真正为社会、为国家做贡献的人! “微积分你都知道?”傅斯年深邃漆黑瞳仁中浮现一丝诧异。 据他了解,姜婉一直在石坪村偏僻的小村庄,根本没有出去上过大学,听她熟稔的语气,微积分这本书不仅看过,而且还熟读过。 还有她刚才说的IQ,他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她念的是英语里的发音。 一个乡下杀猪匠农女,懂医术、懂研究,懂微积分,还懂英语?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傅斯年看姜婉的眼神渐渐变成了审视。 姜婉自觉说错话,忙开口找补:“你别多想,我们村以前有许多像你这样的下放改造分子,我都是从他们口中听的。” 反正那些人都已经化作一捧黄土,她倒也不担心傅斯年去对峙。 傅斯年眼中锐利的审视渐渐软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疑。 未免再说错话引起他的怀疑,姜婉岔开话题:“村长,要不让他试试?万一成了,这可是造福乡亲们的好事,要是失败了,咱们也没损失什么。” 王村长沉吟片刻,爽快地应下来。 “行,那你就先试试吧。”老实说,王村长对傅斯年说的话并没抱多大期望。 年轻人,到底是心气高,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会,等他试过之后,就会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铅笔和纸我那倒是有,可以借给你用用。” “我还需要尺子,一把比例尺,一把三角板。”傅斯年趁机提要求,这些东西都是画图必不可少的。 王村长愣了一下,画个图而已,需要这么多东西? 这些劳什子尺啊,板的,他见都没有见过,去哪里给他找? “咱们村里穷,你要的这些东西我听都没听过,能不能换成其他东西?”王村长试探性的商量。 傅斯年愕然的抬头,他没听错的吧?换成其他东西?这……这要怎么换? 噗嗤一声,姜婉笑出了声。 鸡同鸭讲大概就是这样。 笑过之后,她喉头突然哽住一团温热的酸胀,呛得她眼眶发烫。 说到底还是穷导致的,这些东西压根没见过,所以根本不懂是什么。 要想让村里人脱贫致富,让村里的孩子都上得起学校,光靠养猪分的钱远远不够。 “村长,这些东西你别管了,随后我去镇上一趟,把他要的东西补齐。” 王村长乐呵呵的应了一声。 这些东西他见都没有见过,正发愁怎么弄,姜婉接手,正好他省事。 说话间,挑水的村民们回来了,姜婉照着上午的法子,用井水给两头母猪降温。 天气闷热,隔间里更是像个蒸笼一样,未免其他猪也患上热病,姜婉挨着给猪冲洗一遍,又把隔间地面打湿。 这一切做完,隔间闷热的温度确实降下来几分,要想永绝后患,只靠这些永远不够。 肉眼看着养猪场的猪欢实起来,姜婉悬着的心落到肚子里,剩下事情东子可以看顾,她不用在这里时刻守着。 “村长,我想替傅斯年请半天假,我带他去周围转转,让他熟悉一下地形。” 傅斯年属于下放改造,他的一切行动都要经过村长的审批,否则是不能出去的。 既然要从石河村引水,第一步就是要熟知周边的地形。 姜婉想着,傅斯年前天刚下放到他们村,对周围村子的情况肯定不熟悉。 趁还没开始画图,先领着傅斯年去石河村转转,让他实地考察一下,进而再确定是否真的能引水。 省得开始画图,又出现变故,让村长空欢喜一场。 王村长摆了摆手:“去吧。” 有婉婉在旁边看着,料想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养猪场情况稳定下来,王村长两手往后一背,朝外走去。 “走,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毒辣的日头悬在正空,白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家一趟,一会过来。”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盯着傅斯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笑意。 背影挺拔如松,宽肩窄腰,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唔……她可真会挑男人。 傅斯年再次回来时,手上多了一顶草帽。 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拢起被风吹乱的发丝。 “日头毒,别晒着了。”清冽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她脸有些微微的发烧。 发顶微微下压,调整角度时,他的拇指不经意间蹭过她眉骨,触感比飘落的柳絮还要轻,心里有一处柔.软不自觉地微微动了动。 第一十三章 工分没性命重要! 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姜婉暗自唾弃自己:“不就是戴个帽子吗?值得这么激动?搞得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 “我们走吧。”俩人并排走着,一路上,姜婉都在和他介绍相邻的几个村子。 说话间,俩人也走到石河村。 沿着石河村转了一圈,傅斯年发现,石河村的小河,河面并不算太窄,粗略望去,足三米多宽,微风拂过,河面波光粼粼。 弯腰捡了块石头丢进河里,清脆的声音传来,水深应该有一米五左右,位置比较低,这里不通电,抽水电泵不合适,两村距离太远,风车踩水也行不通。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样?能把水引上去吗?”姜婉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期盼。 傅斯年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要带他来石河村转转,原来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眼眸转了转,傅斯年欲言又止:“我没想到石河村地势竟然这么低……” 适时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姜婉心头涌上几分失望,担心傅斯年伤心,她柔声安慰:“不用难过,你也是想为我们村做好事。实在是石河村地势太低,要不然周边几个地势偏高的村子也不会守着一条河,却让地里旱成这个样子!” “不用担心,回去我和你一起找村长说……” “我没想到石河村地势竟然这么低,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傅斯年薄唇轻启,缓缓开口。 一时间,姜婉怔在了原地,她听到了什么? 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不是说明他的法子可行? 朝他看过来时,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分明一句话没说,他竟然读懂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石河村的地势根本不妨碍石坪村引水,两村距离并不算太远,实施起来,要不了几天就能完工!” “你确定?没有骗我?”刚才他的语气还不是特别肯定,仅仅一会功夫,竟然就变了? 傅斯年开口解释:“我刚才是故意逗你的,所以才会那么说!” 姜婉没好气的瞪了傅斯年一眼:“以后你们理科生还是不要开玩笑,太吓人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回去,回去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写出来,明一早我就去镇上买东西。”姜婉是个急性子,一把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回走。 傅斯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只觉得心口怦怦跳得厉害。 她的手掌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却格外有力,掌心温热而柔.软,指腹因常年劳作带着薄茧。 他眼角微微弯了弯,任由她牵着,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拢,不动神色地回握着她。 俩人刚走到村口,只听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喊叫声。 姜婉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确认大概方位后,拔腿就跑。 “傅斯年,你先回去!” 她的指尖倏然抽离,他掌心一空,整个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傅斯年看她跑得这么急,担心出事,跟了上去。 “狗蛋爹?狗蛋爹?你醒醒啊,别吓我!”狗蛋娘瘫坐在地上,哭红了眼,推着他的胳膊,大声喊着。 “要是想让他死,你只管摇!”姜婉冷着脸呵斥一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狗蛋娘理智回笼。 “婉婉,你会接骨也算懂点医术,快帮我看看,在地里干着活呢,砰的一声,我男人他就倒在地上了……” “要是他出了事,我也不活了!”狗蛋娘哭得撕心裂肺,险些晕了过去。 眼前的男人面色潮.红,额头布满汗水,却温度灼热,姜婉三指并拢放在他手腕上,轻轻按压,果不其然,是中暑! 中属严重会要人性命,姜婉一刻也不敢耽误。 “来两个人,把他抬到阴凉地方,顺便把他背上的衣服脱了。” 村民见姜婉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反驳,手脚麻利地把狗蛋爹上身衣服扒掉。 姜婉把他翻过来,大拇指和中指微屈,从大椎穴开始,向上提拉着皮肤,直至在脑后的风池穴停下,如此反复数次,狗蛋爹黝黑的皮肤表面渗出鲜红色的出血点。 “婉婉,天气热狗蛋爹估计中暑了,让他在树荫下躺会就好了。” “从来没见过治病救人还有捏人脖子的,你还年轻,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中暑。听婶子的,让狗蛋爹躺会就好了。” 眼看那婶子上前就要制止姜婉,千钧一发时,傅斯年挺身而出,挡在姜婉身前。 “姜婉她是在救人。” 直至痧都出成紫红色,过了片刻,狗蛋爹渐渐苏醒,茫然的看向四周聚着的村民。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我这是咋了?”下意识地,他伸手摸脖子。 “我的脖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疼?” “你中暑了,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姜婉沉声询问。 “我刚才只觉得头晕眼花,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 狗蛋娘喜极而泣:“狗蛋爹,你刚才突然晕在地上,我快要被你吓死了。” “你是中暑,刮痧只能暂时减轻你中暑的症状,要想快点恢复,还是要服药。”顿了顿,姜婉又道:“地里的活今天就别干了,先回去,一会我去给你送点药。” “那岂不是要扣工分?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用回去歇息。”说着,狗蛋爹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刚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下意识地,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傅斯年搀着他的胳膊,他才堪堪稳住身形。 姜婉冷着脸呵斥:“工分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你出了事,让你的家人孩子们怎么办?” “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倒下!”狗蛋娘攥紧他的衣服,生怕他不顾身体再去干活。 狗蛋爹挠了挠头,脸色讪讪的,不敢再多说。 叮嘱他回去歇着,姜婉脸色沉重的朝刘老头药堂去。 早年间,刘老头曾在大药堂里当学徒,一次意外,儿子妻子都身亡,心灰意冷下,他回到了村里凭着以前的经验开了家药堂。 “刘爷爷,我要广藿香、佩兰、薄荷,一样要三十克。” “只有薄荷,药都在那里,要的话自己拿吧。”刘老头努了努嘴。 抬眸看去,药材堆在桌子上,种类不过八.九样,连两副药的份量都没有。 姜婉皱了皱眉,村里的药材也太少了。 第一十四章 挖药材也有新手保护期? “刘爷爷,这里的药材怎么这么少?” 这么一点药材储备量,就算是能准确无误诊断出病人症状,因没有药材,最终也会错失救治病人的最佳时机。 “今年天旱,后山药材长得不多,就你面前这些,还是我连着去后山找了七天才找到的。”刘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药材稀少,他现在都减少出门看病的次数,担心给病人抓不齐药,被骂庸医! “你要什么药材只管取,反正就那么多,多了也没有。” “我要的药材多,这些远远不够,我再去后山找找。” 听姜婉要去后山,刘老头不放心地叮嘱:“你这丫头一向胆大,平日里我就不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天气大旱,后山不少野兽都饿着肚子。” “你可千万不要进深山,就在外面转转就行,实在找不到药材,就让他们去镇上抓药,现在光景不好,咱们也没办法。” 姜婉点头应下来。 从刘老头家里出来,姜婉回姜家背了一个背篓,刚走到门口,傅斯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等等……” 姜婉迈出的脚收了回来,晶亮的眸子里染上疑惑。 “怎么了?” “我去刘爷爷那,他说你要去后山采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后山危险,我要和你一起去!” 姜婉眉头紧拧:“你连药材都不识,你跟我去干什么?” “听我的话,在家里待着。” 傅斯年紧抿着唇,不肯退让一步:“后山危险,我要和你一起去!” 没想到傅斯年看着为人温和好说话,实则脾气执拗,决定的事情根本说不动,姜婉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跟着一起。 俩人背着背篓,拿着小锄头去了后山。 往年上山的时候,拉拉秧爬的满山都是,连上山小路都被遮挡。 今年天旱,拉拉秧耷拉着叶子,不复往日的繁茂,路倒是好走了,但也找不到什么药材。 “走,我们再往里面走走。” 姜婉侧目看着落后他一步的傅斯年,试探性的开口:“要不我们先坐下歇会?” 自从穿过来之后,她就有刻意的训练自己,这具身体的体能虽然达不到她上一世巅峰时期的水准,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佼佼者。 反观傅斯年,常年在研究所待着,不常运动,爬了一会就有些气喘吁吁。 “不用管我,你继续往上走,我能跟得上!” 姜婉:“……” 要不是你大口喘着粗气,我险些信了你说的话! “你在这里歇着,哪儿也不要乱跑,我一会就回来找你。”姜婉把傅斯年按到一块大石头上歇着。 越往里走,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里面荆棘丛生,不见人影。让她一个人进去,他怎么能放心? 傅斯年深呼一口气,“我休息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姜婉质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确定身体能行?越往里走越不好走,路况比现在还要复杂。” “我可以!”傅斯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身为男人最忌讳女人说不行…… 再难走的路,他都要和她一起。 见他坚持,姜婉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走吧。” 姜婉目光瞥了眼落后一步的傅斯年,嘴角微勾,倏地,她脚下步伐加快。 眨眼的功夫,傅斯年由原来的落后一步到三步,五步…… 傅斯年怔了一瞬,随即奋起直追。 不怪她让自己歇着,这具身体确实是太差了,上个山而已,竟然能落后姜婉这么多。 脑海中浮现姜婉质疑关切的眼神,傅斯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一个大男人,体力这么差,那还得了? 不行,从明天起,他早上要起来跑步。不说体力比姜婉还要好,但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差! 越往里走,姜婉背篓里渐渐有了收获。 傅斯年仔细观察姜婉背篓里的药材,他不贪多,只记一样,然后开始仔细的寻找。 等姜婉把背篓装满,刚一转头,就见傅斯年蹲在地上扛着锄头用力挖着。 “你在挖什么?”姜婉好奇走上前。 青翠的叶子油亮亮地铺展,足有蒲扇那么大,挖出粗壮的根.茎断面渗出金黄色的汁液,在空气中氧化成赭红色。 姜婉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开。 这是……大黄? “傅斯年,你认识药材?”姜婉肯定的问。 傅斯年只顾着挖,连头都顾不上抬:“我不认识药材,刚才你挖的时候我看到了,随便一找,就看到这里有一大片。” 姜婉:“……” 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可我没有证据! 她费劲找了半天,走的腿都酸了,还不如他随便一找,找到得多! “我没挖错吧?”傅斯年不确定再次询问。 “没挖错,这是药材大黄,根据根.茎来看,年份在三到五年。” 姜婉眼神复杂的看了傅斯年一眼,喃喃道:“都说打麻将有新手保护期,难道挖药材也有?” “什么是麻将?新手保护期是什么?”傅斯年一脸茫然。 “没什么,我来帮你一起挖。” 姜婉力气大,抢过傅斯年手中的锄头,只听砰砰几声,原本埋在土里的粗壮根.茎全都露了出来。 再次亲眼见证了她的力气,傅斯年罕见地沉默了。 要不……还是今天早上就去跑步吧。 来时只顾着往上爬,下山的时候才惊觉,山路竟然陡得吓人,更别说他背上还背了一个沉甸甸的背篓。 “背篓给我,我给你拿,别忘了,我力气很大!” 姜婉直接拽过傅斯年的背篓,反手甩到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两个沉甸甸的背篓压得她衣衫紧绷,但她走路却丝毫不慢,愣是比空着手的傅斯年还要快出半截。 回到家后,姜婉顾不上休息,从背篓里挑出给狗蛋爹配的药材,清洗干净开始炮制。 傅斯年也没闲着,听从姜婉的吩咐,把其他的药材全都清洗干净开始切片。 刚把药包好,狗蛋娘就来了。 她道了声谢,拿着药急匆匆赶回去。 狗蛋爹正躺在床上头晕恶心,她急着回去给他熬药。 第一十五章 挑了个不开窍的 知道他们下午去后山跑了一趟,晚上吃饭姜大山没含糊。 姜婉爱吃干饭,他特意焖的大米干饭,又炒了两个茄子。 茄子是从院里菜地摘的,长了半个月,个头还是只有一拳大小。 俩茄子经过煸炒量并不大,姜大山特意多了点盐,味道齁咸,一人少吃点也够吃。 “饭做好了,快洗手吃饭。”饭菜放在院里的方桌上。 姜婉夹了一筷子茄子,一进口,眉头就皱起来,然后一个劲吃米饭。 “怎么?不好吃?”姜大山看她。 “爷爷,别光看我吃,你也吃啊。”姜婉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姜大山碗里。 姜大山自己夹起尝了一口,眉头紧皱,咽下去之后,舀了一瓢缸里的冷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爷爷,原来你能尝出咸啊?”姜婉打趣。 “行了,快吃吧,就这么点菜。” 傅斯年夹起一块塞嘴里,面不改色的咽下去,“能吃。” 只是咸了点,比之前他们饿肚子好太多了! “菜少,咸点正好,不用愁没菜吃。”接着,傅斯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能吃到白米饭,已经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菜虽然咸,他们还是吃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浪费。 吃完饭,傅斯年主动去洗碗。 姜婉拿着水桶去井边提水,她力气大,肩上挑着,手里再提着,一下子就能提三桶。 早知道她力气大,亲眼看到她一下提三桶,傅斯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都是胳膊,她纤细的胳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一会还要洗澡,姜婉索性直接把水倒锅里。 等姜婉再次提水回来时,傅斯年也把锅里的水烧热。 “水热了,你先洗澡,我出去一趟。”傅斯年径直往外走。 姜婉挑眉,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个点他出去做什么? 转念一想,人都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既然他不想说,她就不问。 只要他晚上知道回家就行,至于他去哪里,不用猜也知道。 “婉婉,你猜我回来看见什么?”姜大山摇着扇子,眼底迸出惊喜的光芒。 “什么?” 外面静悄悄的,也不像是出事。 “一个傻子在跑步,这年头吃都吃不饱,他竟然还有心情跑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姜婉挑眉:“你没过去看看?” 老实说,她还挺想知道是那个傻子在跑步。大热天的,坐那不动汗都往下淌,他竟然还有心情跑步?他不嫌热? “看了,我往前走两步,那人跑得更快。天太黑,我也没看清人,瞅着上身像是穿着白衬衣。” 说话间,院门传来一阵响动,傅斯年喘着粗气从外面进来,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白色衬衣完全湿透,紧贴身体。 白色衬衣?往前走两步,那人跑得更快? “爷爷,你看他像不像你说的傻子?”姜婉努努嘴。 姜大山上下打量着傅斯年,觑着他乐呵一笑,“你别说,还真像。” “那人就跟他似的,穿着一件白衬衣,我往前走两步,他跑得更快了,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越往下说,姜大山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傅斯年,你是不是去跑步了?” 傅斯年怔了一瞬,点点头。 “让你吃饱是让你去跑步的?体力用不完就不能换个法子?”姜大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要气死他!他的小重孙孙,遥遥无期! “换个法子?除了跑步还能干什么?”傅斯年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姜大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婉婉,爷爷早就说了,好看的男人都是中看不中用。” 这么笨的脑子,真的能想出法子引水?他怎么就这么不信! 姜婉:“……” 说好的正经谈话,怎么又偏了…… “爷爷,你不是困了吗?快去睡吧。”姜婉朝姜大山使眼色。 “真是个傻子!”姜大山瞥了眼傅斯年,心更痛了,他怎么就给孙女挑了个不开窍的! 姜婉提着热水进了洗澡房,洗完后躺在床上,脑海中想着明天去镇上要买的东西。 今天姜婉去了好几个地方,走了很多路,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就睡着了。 傅斯年注意到姜婉已经回屋,他自觉地进了洗澡房。 知道姜婉爱干净,进洗澡房的时候,他特意多提了半桶热水,准备仔细洗洗。 身上汗味重,怕一会被姜婉嫌弃,他特意打了两遍肥皂,不放过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昨晚暧昧的画面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中,傅斯年涨红着脸,低头又闻了闻身上,满是皂角的清香,傅斯年满意地进屋。 想到昨晚姜婉动不动害羞的模样,傅斯年率先把灯熄灭,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掀开被子上床后,傅斯年想着,他是男人,他必须主动一点。 直入主题显得他太急切,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和昨晚一样,俩人先说会话铺垫一下。 “我把明天需要的东西都写在纸上,明早照着那张纸买就不会有遗漏。” 他等了半天,身边的人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他按耐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她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 原来她睡着了! 傅斯年眼角微微扬起,抿唇轻笑。她都已经睡了,他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脑子里的浊念一消,傅斯年也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姜婉醒来之后,床上只有她一人,身旁的位置已经没了余温,可见傅斯年早就起来了。 刚走出院门,傅斯年把熬好的粥放在桌子上。 “你醒了?尝尝我今天熬的粥好不好喝。” 姜婉有些诧异:“你熬的粥?今天早饭是你做的?” “醒了没事,想着再试一次。” 洗漱完,姜婉舀了一口,米香浓郁,软糯香甜,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昨天那个差点烧了灶房的人做出来的! 姜婉朝他竖起大拇指:“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是一支潜力股!” “什么?”傅斯年疑惑。 “夸你做饭还挺有天分的!”姜婉解释了一句。 今天还要去镇上,姜婉吃饭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吃完饭,把列纸条清单装兜里,又去养猪场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她背着炮制好的药材直接往镇上走。 第一十六章 是何用意? 石坪村偏僻又穷,村民们去镇上都是坐牛车。 牛车是公家的,每逢双数会往镇子里跑一趟,给有需要的村民们提供方便。 上了牛车后,姜婉特意选了最靠里的位置。 又等了一会,知青办的刘强急匆匆的上了牛车。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姜婉,刘强冷哼一声,随即把头偏过一旁看沿途的风景。 姜婉靠在车帮上闭目养神,等人都上得差不多了,赶牛车的赵老头挥动着鞭子轻拍了拍牛儿,牛儿吃痛,摇摇晃晃的走起来。 出了村子,就是一路颠簸,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得错了位,直到颠得屁股发麻,全身骨头都要散架时,路面渐渐平坦,镇上到了。 从牛车上下来,掏出一分钱递给赵老头,姜婉先去了供销社。 公交社柜台东西齐全,姜婉拿出事先列好的清单递给售货员。 “请照着我写的这个一样来一份。” “比例尺别在炉子边烤,这木头一受潮容易弯。”售货员叮嘱了一句。 “好,我记住了。” 东西清点好,售货员用一个网兜全都兜住。 “三角板两毛六分钱,比例尺稍微贵点三毛八,中华牌铅笔两支六分钱,一毛钱一张的白纸要了十张,这些加一起一共是两块两毛四分钱。” 数好钱递过去,售货员用网兜装好递给她。 担心把东西弄坏,从供销社出来后,姜婉绕到一条无人的巷子,意念一动,手里的东西收进空间里。 沿着街边一直向里走,尽头是一家人.流量没那么大的药堂。 刚踏进去,中年男人殷切的询问:“看病还是抓药?” “这里收药材吗?我这里有一些炮制好的大黄。”姜婉拿下背篓上盖着的破布,把背篓放在柜台上。 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仔细检查背篓里的药材。 背篓里是一些普通常见的药材,胜在对方处理的很好,且品相也不错。 收倒是能收,不过…… “你有介绍信吗?我们这里收药材有规定,不收个人的,只收村里的。” 上头查的严,收个人的会被按上投机倒把的名头,到时候他这间药铺也不用开下去了。 “介绍信我有。”姜婉从兜里取出介绍信递过去。 男人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大队公章,这才还回去。 “本来我们药堂是有固定供货商的,看你一个小姑娘大老远背着这么多药材,我们就把这些药材收了。” “你拿来的药材是普通常见的大黄,胜在品相不错,处理的也干净,按照一斤三毛钱收购。你要是能接受这个价格,咱们就过称。” “可以。”姜婉没有讲价,直接应了下来。 把背篓里的药材全都倒在袋子里,男人开始过称。 “一共是二十斤,价格是六块钱。” 比起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也攒不下几块钱的乡亲们,一斤三毛钱的价格算公道的。 要知道,这些药材是山里土生土长。 他们就是费了点力,把药材挖出来带下山,顺便清洗切片加炮制。 这些都加起来一共也就花了半天时间。 半天时间净赚六块钱要是被村里知道,只怕会喜极而泣。 一天干半天,半天六块钱,一个月下来一百八十块钱。 有了这一百八十块钱,村里人最起码能撑一个月。 男人去柜台后面数钱,随后把钱递给姜婉:“你数一数。” 姜婉接过后没数,直接把钱收了起来,随后又装作不经间问:“你这里有成品药吗?” “成品药?你想要哪种?”他们店里倒是有成品药丸,不知道是不是要这种。 “天气热,上工哨声一响,乡亲们还得照常去地里干活,这样一来村里中暑的病人不在少数。乡亲们知道我来镇上药堂,特意托我问问,有没有哪种药可以治中暑?” “不管是药丸还是贴剂,要是有的话我每样都要点。” 男人拧眉,一脸为难:“实不相瞒,我们店里还真没有治疗暑热的成品药。”顿了顿,男人又道:“你要是想给村子里人服用,可以购买中药药材,价格实惠。” “一副中药多添点水,可以让每个下地的乡亲们都喝上一碗,你要是要的话,价格上我可以给你便宜点。” “你是这间药堂的老板?” 男人点头称是:“对,这间药铺是我开的,我也在药铺里坐诊,你可以叫我魏大夫。” “魏大夫,我这里有一个成品方,说是治疗中暑有奇效,你帮忙看看效果如何。”借着裤兜的遮掩,姜婉从空间里取出一贴药膏递了过去。 听她模棱两可的话,魏大夫就有些不想接。 她们这些乡下人的想法他多少也懂点,无非就是想要多赚点钱。 觉得自己懂点炮制药材,心就大了,也想像大夫一样开方抓药。 殊不知,中医这一行学问深着呢,哪是她们随随便便就能摸索出来的? 被姜婉晶亮的眼睛盯着,魏大夫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来。 算了,小姑娘大老远走过来也不容易,就当做好事了。 本以为是小姑娘随便糊弄做的东西,根本不抱希望。 刚一打开,浓郁的药材味扑鼻而来,霎时,独属于薄荷沁凉的清香直冲天灵盖,凉意漫开,昏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这药膏提神效果真不错! “魏大夫,我做的药膏怎么样?” 魏大夫目露赞赏,“药膏的确不错,里面添加了薄荷、丁香、木香、陈皮、檀香等,这些药材都是经典的防暑中药,研磨制成药膏并无不妥。” “不过这药效为什么这么好?”说着,魏大夫再次凑近闻了闻。 他十分确定他刚才说的药名没有问题,为何药效却比他开的中药都要浓郁? “膏药配方的确是你说的这几味药,至于药效为何这么强,这是我的独门秘方,暂不外传。” 但凡涉及到独门秘方,一般都是不外传,魏大夫心知问不出什么,当即岔开话题。 “不知姑娘让我看这个是何用意?”魏大夫敛了眸子,整理了一下情绪。 无缘无故,递给他一个膏药,他不信她没有其他意思! 第一十七章 还在生我的气? “魏大夫,实不相瞒,我来是想给你谈一场生意。” 魏大夫疑惑的看向姜婉:“生意?” “我有三副药膏,这些药膏全送给你,你先给病人试用,三天后我会再来镇上一趟,到时候你愿意的话,咱们再坐下来谈这笔生意。” 魏大夫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下来,“行,那我就厚着脸皮把这些药膏先收下。到时候,咱们用事实说话。” 真算下来,这个生意对他没有什么亏损的。 药膏是她赠送的,他只负责向有需要的病人们推销,至于效果如何,则是要看病人们的反馈。 要是反馈确实不错,从今往后,他的药堂也多了一种知名药,对他药堂的名声也有好处。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何乐不为? “魏大夫,这是三副药膏,须得注意,药膏的作用毕竟没有服用中药起效快,轻度中暑患者用药膏会缓解,重度中暑患者,用药膏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魏大夫微微颔首:“好,你说的我记下了。” “那我就先走了,三日后咱们再见。” 魏大夫盯着姜婉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自信? 从药堂出来,姜婉抬头望了望日头。 她今天出来的早,眼下还不到九点,黑市应该还没关门。 七拐八拐,她绕到一条偏僻荒凉的小巷子。 借着背篓掩饰,姜婉从空间掏出一条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晶亮眼睛。 黑市里卖鸡蛋、卖活鸡活鸭、精面、猪肉、各种蔬菜应有尽有。 黑市有时间限制,每天只开到九点,偶尔中间也会有市监的人前来检查,要是运气不好被逮住,扣上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是要被收监。 姜婉秉着速战速决的理念,二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十斤鸡蛋、各种新鲜的蔬菜一样来十斤,反正空间有保鲜功能,根本不用担心食物会放坏。 今天她来得巧,黑市正好有卖活鱼,姜婉直接要了两条。 天气热,这几天明显食欲下降,又酸又辣的酸菜鱼就很下饭。 再往里走,摊位上还有卖猪肉的,姜婉称了半扇排骨,看五花肉不错,又买了五斤五花肉。 东西全都买完,姜婉背着背篓快步往外走。 等出了巷子,寻个没人地方,姜婉佯装整理背篓,实则是背篓里的东西全都被她收进空间里。 该买的东西全都买完,也该回去了。 顺着巷子一直往前走,路过公社门口,姜婉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道熟悉的人影。 没记错的话,是知青办的刘强,他怎么在这里? 姜婉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养猪场还有二十来头猪等着她,她要抓紧时间赶回去。 走到上午的地方,赶牛车的赵老头已经在等着,看到姜婉,他笑着打招呼。 “姜丫头,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供销社买了点东西,不费多少时间。”说着,姜婉坐上牛车,“牛车什么时候走?” “再等会,看看有没有人来了。” 姜婉了然的点点头,当即靠在车帮上闭目养神。 等了一会,又有四五个人上车,随后,牛车摇摇晃晃朝双坪村驶去。 紧赶慢赶,总算在中午吃饭前赶到家。 听见院门声响,傅斯年从厨房迎了出来。 “你回来了?肚子饿了吧?一会我就把饭做好了。” 姜婉挑了挑眉,好奇的问:“你做的什么?” 据她所知,家里已经没菜了,米缸里的大米所剩也不多。 “中午我在地里薅了点野菜,想着做野菜粥。”傅斯年越说声音越小。 中午下工后,他特意跑到后山,翻遍半个山头,才找到了这么一小把野菜。 姜婉微叹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 心知姜婉生气了,傅斯年忙开口解释:“我知道你对吃食讲究,不喜欢吃野菜。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等我把水引到石坪村,养猪场的猪病情恢复,地里的庄稼得到灌溉,咱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姜婉气笑了,“你以为我生气的是吃野菜粥吗?” “难道不是吗?”傅斯年疑惑。 她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直到听说他要做野菜粥,脸色当即就变了。 “我生气的是你,这些野菜真的是你在地里薅的吗?” 真当她不知道?地里干活的婶子大妈们眼尖着呢,就算有野菜,也绝不会轮到傅斯年捡回家。 谎言被人戳破,傅斯年脸有些微微烧,“这些野菜是我下工后去后山找的。”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在地里已经干了一上午的活,手心都磨出血了,中午还去后山挖野菜,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后山有多危险你不知道?野兽时常出没不说,摔一跤想喊个人都没人听到!万一出事了,你想过我吗?你是不是想让我当寡妇,然后被全村人耻笑?” 傅斯年愣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没想到姜婉在意的竟然是他的安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斯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他一向嘴巴笨,不善言辞,绞尽脑汁,只想出来一句话。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向你保证,你绝不会成为寡妇。” 望着他手无足措的样子,姜婉绷着的脸突然就松下来。 “傅斯年,你现在是我男人,入赘的时候我说过,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少了你的。家里有关吃食方面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你只需要看好自己身体,早点让我生个孩子就行!” 说完,姜婉自己先红了耳根,转身往灶房走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傅斯年愣在原地,白.皙的脸上慢慢泛起一抹红晕,喉结动了动,终于憋出一句:“知道了。” “今天我运气好,去市场买了一条鱼,我给你们做酸菜鱼吃。” 傅斯年麻利地蹲到灶膛前,低头往灶膛里塞柴,火光映得他耳根通红:“你指挥,我烧火。保证……保证火候刚好。” 姜婉言简意赅:“你起来,不用你烧火!”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傅斯年急得都快哭了。 第一十八章 你们还有更好的未来 “你确定要在这里烧火?”姜婉从背篓里掏出一个网兜,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傅斯年眼睛一亮,手里的火钳差点掉进灶膛里。 “真,真的买到了!” “这些东西供销社就有,不难买。” 傅斯年不假思索的开口:“我把这些东西先放起来,等吃完饭再画图。” 画图也不是一天就能画好的,他既然说了要烧火,那就不能中途变卦。 趁他进屋放东西,姜婉大手一挥,刚买的粮食全都堆放在角落里。 等傅斯年再回到灶房,看到角落里堆满的粮食,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她小小的背篓原来能装这么多东西? 姜婉开口吩咐:“这些东西帮我全都放到地窖里。” 未免被傅斯年发现她的秘密,这些东西要过个明路。 地窖就是很好的选择,冬暖夏凉,再加上他们一般不去地窖,更方便她拿取东西。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开始一趟一趟搬东西。 姜婉系上围裙,开始处理手中的草鱼。她手脚麻利,再加上常年杀猪,一手刀工早已练出来。 傅斯年搬个东西的功夫,原本还活蹦乱跳的草鱼被姜婉片成薄厚均匀的薄片。 从缸里拿出腌好的萝卜缨酸菜,清洗过后,配着辣椒炒香,开始添水准备下鱼片。 下鱼片的时候也有窍门,火不能太大,不然鱼片就煮散了。必须开小火,慢慢把鱼片下进去。 等三十秒后,鱼片定型,再用勺子轻轻推动。 鱼肉好熟,煮个两三分钟,调味后就可以盛出来。 最后再用热油激点辣椒蒜末,一道酸菜鱼就做好了。 “你盛饭,我去喊爷爷出来吃饭。” 刚走到门口,姜大山闻着味从屋里出来。 “今个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是你爱吃的酸菜鱼。”姜婉笑着说。 “酸菜鱼好啊,又酸又辣,那我可要多吃两碗。” 天气热,傅斯年特意把桌子搬到阴凉地方,全家人坐在院里吃饭。 幸好姜婉事先已经锁门,再加上他们家西院是一间坍塌的老房子,倒不用担心会被乡亲们闻到香味。 “怎么样?好吃吗?”姜婉夹起一片鱼肉放在傅斯年碗里,晶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紧紧盯着他。 鱼肉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先是酸菜的咸香在口腔里炸开,接着是辣椒的辣意顺着喉咙往下蹿,最后留在唇齿间的,是鱼肉的清甜。 傅斯年闷头扒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用力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 “好吃!” “是不是咸了?”姜婉见他吃一口鱼肉扒三口饭,疑惑询问。 姜大山一针见血:“不是咸了,是他吃不了辣!” “一个大男人连辣都吃不了,成什么样子?”姜大山一脸嫌弃。 好看的男人就是中看不中用! “有这么辣吗?我尝尝。”姜婉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她觉得还好,落口有点微辣,酸菜的酸味和辣味中和在一起,让人食欲大增。 咽下嘴里的饭,傅斯年正色道:“是我自己吃不了辣,不是酸菜鱼不好吃。” “你做的酸菜鱼很好吃,我很喜欢。”为了证明他没说假话,当即又夹了一块鱼肉。 舌尖上的微辣还存在着,这次的辣味像是被驯服的小兽似的,没那么明显。 “刚开始是我没防备,这会再吃已经不觉得辣了。” “赶紧吃吧,吃完还要上工呢。” 三人埋头吃饭,根本顾不上说话,一大盆酸菜鱼被他们吃的干干净净,连里面的酸菜都吃的一点不剩。 吃完饭,傅斯年主动去洗碗。 姜大山扶了扶圆滚滚的肚子,“照这么吃,家里的钱很快就吃没了。” 今年年景不好,村里家家户户能有糙米粥、大碴子粥就算不错了。 婉婉又是个在吃食上从不肯受委屈的人,他们家光吃白米粥还不够,还要时不时地改善伙食。 这样下去,家里的钱迟早花没了。 “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保准让你天天都有酸菜鱼吃!” 姜大山乐呵呵的笑了,“那爷爷可享福了。” “下午还要去上工,吃完就早点歇会。”姜大山叮嘱了一句站起身去屋里歇息。 等傅斯年收拾完灶房出来,姜婉正在整理药材。 昨天挖得一篮子地黄卖了,其他炮制好的药材她打算一会送到刘爷爷的药堂里。 “我去药堂一趟,下午给你请假,你就别去了,在家里画图吧?”姜婉犹豫了一会,张口询问。 画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时间思考。家里也不缺傅斯年挣那点工分,早点画完早点实施。 知道图纸要的急,傅斯年当即应了下来。 从家里出来,姜婉背着背篓刚走到刘老头药堂门口,高兴的喊道:“刘爷爷,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听见动静,刘老头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打趣:“来我这药堂能带什么东西?总不会给我带了药吧?” “刘爷爷,你可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走到屋里,姜婉把背上的背篓拿下来。 刘老头看到整个背篓都是炮制过的药材,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些都是你找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伸在半空却不敢触碰背篓里的药材。 天哪,他不是在做梦吧? 背篓里竟然真的有这么多药材。 柴胡、黄芪,当归……这些需要在深山才能找到的药材,此刻竟然全都出现在他眼前。 “你进深山了对不对?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刘老头厉声呵斥。 药材虽然重要,哪有人命贵重! 前不久隔壁村子就是有个大夫去深山采药,结果被野兽吃了,等寻到的时候,地上只有一滩血迹和衣服碎片。 “山下的药材都已经被人挖完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要想找好点药材,只能进深山。” 刘老头幽幽叹了一声:“这次就算了,下次……” 那句“下次别去了”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下次去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去。要死也得我这把老骨头先垫着,你们还年轻,还有更好的未来。” 第一十九章 重新找个更好的 口哨声响起代表着开始下午上工的时间到了。 “刘爷爷,我先去养猪场了,你在这里慢慢分药材吧。”不等刘老头说话,姜婉率先跑出去。 刘老头低头翻看着背篓里的药材。 越翻心越惊,背篓里除了常见的药材外,还有一些珍稀药材。这些药材不仅品相完好,更难的是每一株都看得出是经过精心炮制的。 当初这丫头来药堂学医时,他就知道,她是个有天赋的。 果然,短短三年时间,兼顾着养猪场,还能把药材炮制的这么好。 毫不客气的说,她这一手炮制药材的手艺,比他这个炮制药材四十余年的老家伙都要好! 姜婉从药堂出来后,特意绕道去找了一趟王村长。 “村长,我给傅斯年请假,他在家画图。” 王村长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沟壑般的皱纹里夹着几分惊诧。 “你这丫头,没骗我吧?他真的在家里画图?” 不怪他惊诧,他回去后特意翻了村里的资料,无一例外,上面都写着石坪村地势高,不适合引水。 姜婉卖了个关子:“与其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等他拿事实证明。” “他要是真能把水引上来,这可是咱们村里的大功劳,咱们石坪村全体村民都要感谢他!”王村长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期盼。 旁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他们是从京市里来的,听说是在什么大院里住着。 好像那个大院里住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天天出门都有小汽车接送。 京市里的知识分子见多识广,兴许真的知道引水的法子。要真能引水,那可是立了大功! 想到这里,王村长决定一会就嘱咐村里人,一定要好好善待傅家人。 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王村长眉头紧蹙,一脸愁容惨淡。 “希望真的能引水成功,眼下离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偏偏日头越来越毒辣,老天更是连一场雨都不下,咱们地里的玉米被晒得根本不吐穗,干瘪的叶片卷曲着。” “今年秋收难啊,只怕连交秋粮的粮食都不够。没有粮食吃,乡亲们就要饿肚子,到了冬天又冷又饿。长此以往下去,村里铁定会有一半的人……” “老天要收人,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根本拦不住。” 终究不忍,姜婉嘴巴动了动,“村长,再等三天,我有一件喜事和你说!” “喜事?啥喜事啊?”他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眼下这个年景,他真的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喜事! “现在不能说,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先不说了,我去养猪场转转。” 未免让村长空欢喜一场,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先不透露那么多。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迎面是两排用青石砖块切成的隔间,东子正穿梭在隔间里给每个猪仔喂食。 “东子,今天1号栏和2号栏的猪什么情况?情况好点了吗?” “精神头倒是看着比昨天稍微好点,但还是不吃食,以前一槽食都不够,现在一天能吃一槽就算不错了。” “母猪不吃食,产奶量跟不上,小猪仔都饿着肚子,一上午哼哼唧唧,现在刚吃了点睡着了。” 姜婉略一沉吟,“精神头比昨天好点,说明昨天的法子是管用的,那咱们今天还用这个法子。” “你在这里照看着猪,我去挑水。”姜婉拿着扁担就往外走。 东子着急忙慌拦住她:“姐,要不你在这里照看猪,让我去挑水。” 这么热的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待着享受,让女人去挑水。 “昨天事发太突然,我需要安抚村民,才让你去挑水。你不会忘了吧?我力气大,挑水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 “行了,就这么定了。” 姜婉拿着两幅扁担出去,再回来时,一个肩膀上横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桶水。 饶是东子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后,还是难以置信。 她这幅瘦弱的身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他们这些大男人一趟只能担两桶水,她一趟竟然可以担四桶水! 天哪,简直没活路! 要是被村里那群老娘们看到,又该说他们男人不中用,连一个女人都比不上! “婉婉姐,你累不累?”东子赶紧帮忙把扁担从她肩上拿下来。 姜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累,要不是空不出手,我还能再提两桶水!” 东子:“……” 他心里苦,没地说。 自从他来到养猪场干活,家里媳妇动不动就拿他和姜婉作比较,偏偏他不争气,一个大男人确实没有女人有力气。 为此,没少被媳妇在屋里罚站反思自己。 更甚至,他在床上力道小了,也会被比较! 一下午,姜婉来回挑水十来次,才勉强把养猪场的猪全都用水淋了一遍。 到下工时,东子胳膊累得早已抬不起来。 反观姜婉,还像没事人一样,活力满满! 东子:“……” 人比人果真是气死人! 井水冰凉,降温后猪仔不像之前瘫在地上死气沉沉,有的甚至在隔间里来回走动,开始吃食。 “这些家伙还真是会享受,刚才一个样,井水淋了又是一个样!”东子不由感慨。 姜婉赞同地点头:“它们也知道,哪凉快哪呆着去!” 东子怔了一瞬,噗嗤一声笑了。 乍一听这句话没什么不对,可听在耳朵里怎么就这么好笑?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一下午挑水十来趟,姜婉肚子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锅里熬粥后,姜婉开始做鸡蛋饼,香软鸡蛋饼出锅时,姜大山刚踏进家门。 等了一会始终不见傅斯年,姜婉按耐不住好奇的问:“爷爷,傅斯年呢?” “饭做好了?咱们先吃。”姜大山笑得有些勉强。 姜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再度沉声开口:“爷爷,傅斯年去哪里了?” “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明天爷爷重新给你找个更好的。” 姜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爷爷!” “哎呀,好了好了,告诉你。”姜大山无奈地叹了一声:“他爸醒了,得知消息后他立马赶了回去,现在还没回来。” 第二十章 要离婚,必须退钱! 她手腕一抖,金黄的鸡蛋饼在空中翻了个面,稳稳落回锅里,滋滋冒着油香。 “他爸醒了,确实该回去看看。” “这门婚事是他求来的,咱们家不欠他们。” “他要是不想回来,行啊。”她手腕一翻,鸡蛋饼利索地铲进盘子里,“三百块彩礼,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婚可以离!” 姜大山赞同地点点头,“说的对,咱们家可是掏了钱的,想悔婚没那么容易!” 不想再提这些糟心的事,姜婉岔开话题:“爷爷,我肚子饿了,咱们快吃饭。” 桌子上摆着刚出锅的鸡蛋饼金黄酥脆,明明是她心心念念想吃的,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又不饿了。 自从傅斯年来了之后,光是看着他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她每顿饭都能吃三碗! 现在傅斯年离开,相当于下饭搭子没了,她的食欲也跟着减少了! 姜大山把白粥往她面前推了推,“累了一天,快吃,吃完早点回屋歇着。” 吃完饭,他要去傅家找他们说道说道,既然入赘到他家,一直往娘家跑,夜不归宿算什么事。 “爷爷,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姜婉有气无力的开口。 姜大山夹鸡蛋饼的筷子突然悬在半空中,鸡蛋饼掉了都没觉察,瞪圆的眼睛从她面前的空碗移到她脸上:“只喝一碗粥就饱了?成小鸟胃了?” “爷爷,你……” 话未说完,院门被砸得砰砰作响,连门框都跟着震颤起来。 “谁啊?”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姜婉猛地僵在原地。 暮色如墨,傅斯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粗喘着气,却在看到姜婉的瞬间,眼底迸出亮光。 姜婉嘴巴动了动,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朝村尾跑去。 “我爸……他……他喘不上气!” 还未进傅家门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傅斯年脚下一个踉跄,身子猛地向前倾去,姜婉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傅斯年,你振作点,有我在!” 姜婉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劈开他混沌的意识,他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她说的对,他要振作,他不能倒下,他倒下了,家里其他人该怎么办! 拨开围着的人群,傅斯年拉着姜婉进了里屋。 木板上的傅望山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如纸,瞳孔急剧收缩,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他的手指紧紧地揪住左胸的衣服。 只一眼,姜婉就认出,他这是急性心脏病发作! 情况紧急,必须立即施救,否则会有性命危险! 人命关天,姜婉一刻也不敢耽误。 “傅斯年,让她们别哭了,保持安静。”借着裤兜的遮掩,再伸手时,姜婉手中多了几根细长银针。 昏黄的灯光下,银针泛着冷冽的寒光,傅明月凄厉的大喊一声,“你这个毒妇,你是不是要害死我爸爸才甘心?” 姜婉手抖了抖,手中的银针险些扎歪。 她稳住心神,把银针刺入内关、郄门、合谷、膻中等穴位,最后一针落下时,傅望山苍白的脸色微微缓和。 傅斯年厉声呵斥:“傅明月,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她是在救爸!” “大哥,你别被她迷惑了!她根本就不懂医术,这几天我打听了,她曾跟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刘大夫学过几天医术,根本就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这样的人让她给爸看病,这不是胡闹吗?” “爸再让她看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我们赶紧把爸送医院才是要紧的。” 傅母耳根子软,一向拿不定主意,听傅明月这么说,开始动摇起来。 “斯年,明月说的对,她不是医生,当务之急是把你爸送医院才是正事。” 傅斯年冷着脸,眼神如刀锋般扫过众人,嘴角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够了!” “我看你们才是胡闹!爸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在眼里,坐牛车从村里到镇上医院最少也要半个小时,爸的身体能撑到吗?” “还有,你们是不是忘了村里都是怎么对待下放分子的?依我们的身份,出村都需要有人跟着,更别说去医院!” “要是不想让爸出事,当务之急是你们闭嘴!保持安静!” 刚才惊险的一幕他看在眼里,要不是傅明月突然大声嚎叫,那一针兴许就刺歪了,后果不堪设想! 傅明月不甘心,梗着脖子反驳:“那也不该是她来给爸看病,应该请刘大夫过来。” 她就是不喜欢姜婉,自从她出现,往日里疼爱她的大哥见到她只会训斥她,她把大哥的心都勾走了! 拔完针的姜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回怼:“你该不会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下放坏分子,真的能请来刘大夫?” 傅明月的想法,她大概能猜出来。 她觉得她们身份高贵,她一个乡下杀猪匠配不上傅斯年,所以处处针对她。 她偏要撕下她那层遮羞布,让她认清身份! “你!”傅明月气急败坏,这就是她讨厌姜婉的原因,光会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傅斯年警告地瞪了傅明月一眼,转头看向姜婉,深邃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我爸身体怎么样了?” “他患得是应激性心肌病,直白来讲,就是突发剧烈情绪刺激后,出现的类似心梗的症状。” “我的银针只能短暂缓解他的症状,要想治疗,还是要送.入医院!” 傅斯年拧眉低喃:“突发剧烈情绪刺激?” 傅斯年眼神锐利的望向傅明月,罕见带着穿透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和爸说什么了?” 没记错的话,事发时,傅明月等人在房间里照顾爸。 那会他正好在灶房煮粥,等他闻声冲进屋里,傅望山已经瘫在床上,揪着衣服喘不上气。 他转头就往外跑,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只有姜婉能救爸的性命! 幸好,爸这条命救回来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明月眼神飘忽不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傅斯杰哭红双眼,哽咽地开口:“大哥,我知道,二姐把你入赘的事情告诉爸,爸才……” “傅斯杰!你闭嘴!”傅明月慌乱地低声叫着。 第二十一章 是你害了爸! 傅斯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姜婉走上前把傅斯杰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得知真相的傅斯年眼神凌厉冰冷,没来由地就让傅明月缩了缩脖子。 “我……我也没说错……你现在不就是……就是入赘了吗?爸就是听到你入赘的消息,才会这样,害爸成这样的人是你!”傅明月硬着头皮开口。 听着她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姜婉眼睛倏地睁大了些,像是难以置信,震惊过后,她有些动怒。 她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打傅明月,哄好傅斯杰后,她转身朝外走。傅望山情况紧急,她的针灸维持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找村长开证明。 傅斯年身形猛然一僵,瞳孔剧烈收缩,连呼吸都凝滞了! “我入赘的目的是什么?爸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知道吗?” 傅明月头一热,脱口而出:“大哥,别道德绑架我们,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受不了下放的苦,提出入赘就是想跟着她顿顿吃肉!” 傅斯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被人当头抡了一闷棍。 这是他从小背在背上、护在怀里长大的妹妹?这是他自小宠到大的妹妹说的话? 她的眉眼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眼底的讥诮却陌生的刺目。 傅斯年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尖泛着骇人的青白。喉间像是堵了团棉絮似的,咽不下也吐不出。 “好……好得很。”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生疼。 他为了让她们有饭吃,为了让她们能活下去,为了给爸治腿,他才选择了入赘! 而他做的一切,在她们这些血脉至亲看来,竟然是个罪人!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懦夫! 傅明月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下意识地往傅母身后躲。 “妈,我又没有说错,你看我哥这幅样子,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 傅母安抚地拍了拍傅明月的背,“别怕,他是你哥最宠你了,不会吃你的。” 有了傅母的安慰,傅明月悬着的心微微落地。 大哥最宠她了,就算对她有脾气,一半天也就消了。 “斯年,你爸现在还躺在这里呢,你们兄妹俩就不要再闹了。” 闹? 傅斯年猛地抬头,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斯年,你爸要怎么办?总得把他送医院才行,要不去求求村长?”傅母试探性的开口。 傅斯年绷着脸反问道:“要是村长不愿意呢?” 傅明月提议:“那就让姜婉那个杀猪匠去求,我爸也算是她的公公,她身为儿媳妇,于情于理都该请村长出面开证明。她和村长关系好,让她去求村长,村长总会同意的!” 傅斯年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像是淬了冰的刀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傅明月脸皮竟然这么厚! 冰冷的视线缓缓划过傅母的脸,傅斯年沉声开口:“妈,你也是这样想的?” 傅母忙不迭摇头,想说不是的,她没有这么想。可眼角余光瞥见木板上傅望山苍白的面容,倏地,傅母心又硬起来。 “斯年,明月说的在理,他是你爸,是自幼最疼你的爸,你不能不管他啊!” “妈知道,咱们身份特殊,村长铁定不会开证明。可你媳妇就不一样了,她和村长的关系好,有她在,村长肯定会给咱们开证明的!” “妈求你了,让她帮忙说说好话,咱们先把你爸送到医院去,好不好?” 傅斯年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维护的家人。 原来她们可以一边嫌弃姜婉,一边又理所当然的让她帮忙! 她们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我会去求村长。”傅斯年无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死寂,“但该求人的从来都不该是她!” 姜婉刚走到门口,傅斯年那句掷地有声的维护顺着门缝钻了出来,直直撞进她耳朵里。 她一愣,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眉梢眼角不自知地染上温情。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追上来的王村长开口催促着。 刚才在他家,一秒都不愿意停留,生怕误了傅望山救治的机会。 这会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了?真搞不懂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听见说话声,众人齐齐回头望了过来。 “傅斯年,证明我拿来了。牛车也牵来了,我们现在就能去医院。” 四目相对的刹那,傅斯年只觉得心头滚烫,万千思绪在眼底翻涌,喉间哽着的话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听到姜婉的话,傅斯杰一溜烟跑进屋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床褥子。 傅斯年进屋里弯腰把傅望山抱起来,只觉得怀中的身躯轻的可怕,嶙峋的骨头咯得他心口疼。曾经能单手把他扛上肩头的宽厚脊背,如今薄的就像张脆弱的纸,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在他臂弯里。 等傅斯年抱着傅望山走到外面,傅斯杰已经把褥子整整齐齐铺在牛车上,傅斯年缓步上前,动作轻的仿佛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似的,慢慢将傅望山放在褥子上,顺手调整他被木柴固定着的双腿。 王村长看着牛车上气若游丝的傅望山,心里暗叹:病得这样重,怕是……怕是熬不过这道坎了。 “村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傅斯年郑重地开口。 像他们这种成分不好的人,再尚未平.反时,原则上是不能出这个村子一步的。 要是趁机跑了,被人举报,不但村长会被牵连,就连整个大队都会受影响。 事关重大,王村长愿意开这个证明,恰恰说明他信任他们,他一定不会辜负村长的这份信任。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吧。”王村长摆了摆手。 傅斯年突然沉声道:“等一下。” 众人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大步走到傅母面前。 傅母正用袖子抹着通红的眼角,却见傅斯年朝她伸手:“妈,给我点钱。” 傅母怀疑自己听错了,惊愕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去医院看病哪有不花钱的?”去医院给爸看病,这笔钱就该傅家拿出来! 第二十二章 先交钱,后救命 “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家哪有钱?”傅明月急切的开口:“抄家太急,咱们从家里出来时什么都没有带,身上根本没有钱。” 傅斯年开口提醒:“抄家的时候没带钱,我入赘姜家可是要了三百块彩礼,短短几天,难道这笔钱也花完了?” 没道理她们看不上姜婉却又让姜婉垫钱,姜婉不是冤大头,是他的妻子! “斯年,那笔钱是咱们家里的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傅母隐晦地扫了眼牛车上的姜婉。 见姜婉不为所动,傅母只好厚着脸皮,“你们先垫着,等家里有钱了,妈就把钱给你们。” 家里只剩大儿子卖身这点钱,要是再让他们拿走,这个家还怎么过下去? 没钱吃不饱饭的日子她一刻都不想再过! 猜到这笔钱不好要,但亲耳听到,傅斯年心里控制不出的抽疼。 这就是他至亲血脉的家人!明明有钱,却舍不得拿出来! “妈,你知道医院窗口写着什么?先交钱,后救命。我爸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难道还比不过那些钱重要吗?” 傅斯年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他盯着傅母捂着钱袋子的手,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万一爸要是醒了,知道你明明有钱却不舍得拿钱给他治病,你说……” 傅母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布满泪痕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 傅母哆嗦着手从贴身衣裳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叠叠的粗布里裹着一卷皱巴巴的纸币:“家里的钱全都在这里了,全给你!” 傅明月急着去扯傅母的袖子:“妈,你干什么呀!” 说好的,明天还要给她换肉吃,钱都给大哥,她还怎么吃肉? 钱一到手,傅斯年转身就走,连眼风都没扫过她们一眼。 望着渐行渐远的牛车,傅母红了眼眶:“也不知道你爸能不能坚持到医院。” “有大哥他们在,肯定没问题的。”傅明月开口宽慰。 王村长冷哼一声,脸上的皱纹都夹着鄙夷:“假惺惺!早掏钱这会儿都该到医院了!”说罢甩手就走,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 傅明月涨红了脸,不甘的冲着王村长的背影嚷嚷着:“你懂什么!我哥他们又不是没钱……” 担心被王村长听到呵斥,傅母脸色瞬间煞白,急忙伸手捂着傅明月的嘴,低声喝斥:“行了,你少说一句!” 漆黑的夜色里,姜婉扬鞭催动着牛车,车轮碾碎一地月光,轧出两道深深的痕。 牛车再金贵,能金贵过人命? 到了县城医院,姜婉刚停好车,傅斯年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站稳后,小心翼翼地把傅望山抱下来。 “你先进去,我找个地方把牛儿拴好。” 牛车是村里的公共财产,农忙时候村里全指着这辆牛车拉粮食,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好,你小心点。” 傅斯年脚步生风抱着傅望山进了医院,一进去就扯着嗓子大声喊:“医生,我爸心脏病发作,快来人救命啊!” 值班室的医生听人喊救命,全都跑到了大厅。 “应该是急性心脏病,马上送手术室。”医生检查后,护士立马推来移动病床。 傅望山被医护人员匆匆推进手术室,金属门“哐当”一声合上,将傅斯年隔绝在外。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则是把傅斯年拦下来:“家属先去窗口.交钱。” “好!”傅斯年一秒都不敢耽搁,转身就往缴费窗口跑。 手术室红灯亮起,姜婉一脸急色地跑过来:“怎么样?” “已经送进手术室了,结果还不知道。”傅斯年紧张地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短短一个小时,傅斯年却觉得漫长的像是熬过了半辈子似的。 突然,手术室里传来金属器械的碰撞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像是触电般弹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医……医生,我爸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人调。 医生摘下口罩,眉间的凝重稍稍舒展:“病人确实是突发急性心脏病,但好在……”他顿了顿,打量的目光落在傅斯年脸上。 “但好在血管堵塞不算严重,输几天液就能恢复。” 医生推了推眼镜,喃喃自语道:“说来也怪。”他翻动着手中的病例报告:“我从医多年,从未见过急性心脏病发作半个小时后,冠状动脉还能保持这样的通畅度。” “症状如此轻微,简直算是医学奇迹。你们当真没给他用过什么特效药?”医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傅斯年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身后的姜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乡下人哪有特效药用?发病后家里人给他揉了会胸口,借到牛车后赶紧就带着他来医院了。” 医生狐疑的挑眉,显然是不信,却没有证据。 “这次是侥幸,病人捡回一条命。以后照顾他时切记别惹他动怒,尽量顺着他点,若再发作可就没这么幸运!”医生不放心地叮嘱。 “医生,我记住了。”傅斯年郑重点头,眉宇间的阴霾终于散开,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 医生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晚上要是他……要是说胸闷,记住立刻喊我过来。” “医生等等,我爸的双腿有事吗?” 为了避免颠簸,特意在他身下垫了褥子,但乡下道路泥泞曲折,再加上来的时候速度不算慢,以防万一,还是问过医生更放心。 “他的双腿我们大概看了眼,木棍捆绑的极为牢固,应该没什么事。” “好。”傅斯年悬着的心彻底落到了肚子里。 送走医生,护士们小心翼翼地将傅望山从手术室推出,傅斯年和姜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目光始终未离开他苍白却平静的面容。 当护士们合力将傅望山挪到普通病房的病床上时,看着监护仪器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傅斯年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二十三章 在医院没那么多讲究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医院走廊里只剩应急灯幽幽亮着。 “这一天你也累坏了,今天晚上我要在医院守夜,这个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要不先和我在医院里将就一晚上,等天亮了再回去?” 狭小的病房里并排放着两张铁架床,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空着的那张病床上,雪白的被褥放在床头叠的整整齐齐。 “这张病床空着也是空着,你来这张床上躺会。” 担心惊醒隔壁病床上的傅望山,抖开洗得发白的外套,傅斯年蹑手蹑脚地铺在空病床上。 “这件外套我洗过,是干净的,就今天来的路上给我爸在身上搭了一下。” 知道姜婉爱干净,傅斯年特意低声解释。 姜婉别过脸,耳根微微发红:“别说了,我在医院里没那么多讲究。” 她翻身上床后,眼角余光瞥见往外走的傅斯年,眉头紧蹙的问,“你干什么去?” “我去外面歇会,你放心睡吧,有我在,别害怕。”傅斯年抬脚往外走。 突然,姜婉大步走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这张床不算小,侧着睡,我们两个人也能睡得下。” 在姜婉的坚持下,傅斯年只好躺在另一侧,担心她会掉床,他刻意往床边挪了挪,把身后大半位置都空出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紧接着,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不由分说地穿过他的臂弯,将他往后拽了拽。 姜婉的额头抵在他后背上,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服,喷洒在他紧绷的脊梁骨上。 防止他半夜再挪位置,姜婉的一条手臂横搭在他腰上。 不大一会,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傅斯年却僵着身体不敢乱动。 俩人靠的极近,寂静的黑夜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傅斯年才阖了会眼。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漫过窗台,病房门轻轻地推开,一向浅眠的姜婉猛地睁开眼,上一世特工的本能让她瞬间绷紧全身肌肉。 看清来人是护士,她紧绷的肌肉松懈了几分。 低头发现自己的胳膊搭在傅斯年腰上,她触电般的收回手,脸色瞬间涨红,连耳根子也染上淡淡的粉红色。 担心被傅斯年发现,她慌忙从床上起身,没想到稍一动,铁架床发出咯吱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傅斯年。 护士例行检查后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姜婉利索地翻身下床,正弯腰穿鞋,头也不抬地问:“傅斯年,你醒了?村里还要用牛车,我要先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不行?能顾得过来吗?” 傅斯年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昨晚生怕惊醒她,他硬是纹丝不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到天亮,这会半边身子都麻得不像自己的。 “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能顾得过来。倒是你,回去的路上赶车一定要慢点。”傅斯年不放心的叮嘱:“回村后替我向村长请假,这两天恐怕要耽误绘图了,等我回去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出来。” “村长不是小气之人,这件事不急,等你爸出院了再说。”姜婉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傅斯年:“在医院里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点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用一段时间,你先拿着,过几天我再来给你送。” 傅斯年把钱推回去,“你是不是忘了?出来的时候我带钱了。” 来医院时他就想到这一层,临走时特意找傅母要钱,真算起来,他身上的钱怕是比姜婉还要多。 在傅斯年的坚持下,姜婉只好把钱收回。 “你在这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等病人恢复好了,你却又病倒了!”姜婉不放心地叮嘱。 “好,我都知道的。”傅斯年连连点头。 姜婉朝他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了。” 天刚破晓,姜婉赶着牛车已经回到了石坪村。 正值吃早饭的时候,各家各户灶房顶上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柴火饭的香气。 牛车还给负责赶车的赵老头,姜婉径直回了家。 听见院里传来的声响,姜大山从灶房探出半个身子,瞧见姜婉回来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回来了?饭一会就好,等爷爷一会。” 姜婉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洗了洗脸,抬脚进了灶房。 “怎么样?他爸没事吧?”姜大山眼睛紧盯着她的脸,昨晚听说傅望山突发急病,他是一宿没睡踏实。 他还想着尽早抱小重孙,万一傅望山没了,傅斯年以守孝为借口不和孙女圆房,他的小重孙岂不是又没影了? 姜婉声音闷闷的:“没事,他救过来了,就是得在医院住几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大山松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舒展开。 用火钳从灶底扒拉出两个烤焦的鸡蛋:“饿了吧,先吃口热乎的垫垫。” 鸡蛋烤得酥脆,轻轻一磕就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金黄流油的蛋黄。 姜婉把其中一个递给姜大山,剩下一个三两口吃进嘴里。 正捧着碗喝粥时,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姜婉探头往外看,院外靠墙处站着一个十岁的孩子,秀气的脸上布满泪痕。 这人她认识,是昨晚刚见过的傅斯杰,傅斯年的弟弟! “你怎么来了?”姜婉蹲下身,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傅斯杰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姐姐,我爸爸是不是死了?”这话一出口,豆大的泪滴又滚落下来。 姜婉手忙脚乱地抹着他满脸的泪,却越抹越多。 “诶,你别哭,别哭……你爸没事,他被医生救回来了,就是现在还回不了家,要在医院躺几天。” 傅斯杰眼泪戛然而止,伸手揪着她的衣角,不确定的问:“姐姐,你没骗我?我爸真的没事?” “姐姐从不骗小孩,等过几天你爸爸回来了,你就知道姐姐说的是真是假。” 姜婉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你吃饭了吗?” 傅斯杰点点头,结果小肚子咕——发出一声长长的抗议,在安静的小院里格外响亮。 他慌忙用手捂着小肚子,白嫩的脸蛋瞬间涨的通红,连耳垂都成了粉红色。 第二十四章 吃不完不能走? 姜婉噗嗤一声笑了:“说谎的孩子可不乖。” 被人戳破,傅斯杰局促地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就是太担心爸爸了,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 “知道爸爸还活着,我也该回去吃饭。”傅斯杰揉了揉发出抗议的小肚子,白嫩的脸通红一片,转身就朝外走。 看着他这幅样子,姜婉心里软成一团,立马出声叫住他:“等等。” 傅斯杰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红着眼望向姜婉:“姐姐,你喊我?” “今天不是你要在姐姐家里吃饭,是姐姐想请你吃,好不好?”姜婉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 他和傅斯年不愧是两兄弟,长得真像。 傅斯杰皱眉想了一会,点头应了下来:“好!” “那咱们先洗洗脸,刚才你哭的脸都花了,像个小花猫。”姜婉舀了一勺水倒在盆里,侧目问他:“你自己会洗脸吗?” “会!别看我才八岁,我可以把脸洗得很干净。”傅斯杰声音洪亮,挺着胸脯,一脸骄傲。 傅斯杰走上前用手捧着水,仔仔细细的洗脸,担心被姜婉说他洗不干净,特意比平时多洗了两遍。 洗的脸颊微微泛红,收手后,仰着头问:“姐姐,你看我的脸洗干净了吗?” 姜婉仔细检查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洗得挺干净。” 傅斯杰更骄傲了,咧着嘴笑着:“我比大哥洗的还干净呢!” “行了,就属你厉害,走,咱们去灶房吃饭。”姜婉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往灶房走。 傅斯杰高兴的蹦蹦跳跳,本以为灶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结果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老爷爷瞪着眼看着他,傅斯杰脸上的笑容倏地收了起来,整个人不安地往姜婉身后躲着。 觉察到他害怕,姜婉柔声解释:“别怕,这是姐姐的爷爷,你也跟着叫一声爷爷就行。” 傅斯杰从她身后探出个头,怯生生地开口:“爷爷好。” “好!”姜大山绷着脸纠正:“这是你嫂子,不可以叫姐姐,叫姐姐外人会笑话你的。” 姜婉不以为意:“爷爷,他还小呢,叫什么都无所谓,叫姐姐反而显得我更年轻,我还挺喜欢他叫我姐姐的。” “辈分不可乱,他喊傅斯年哥哥,喊你姐姐,这成什么了?”姜大山坚持。 姜大山朝他招手,傅斯杰犹豫着抬头看向姜婉,看到姜婉对他的鼓励,他大着胆子朝前迈出一步。 “爷爷,怎么了?” “爷爷和你说,她可不是你姐姐,傅斯年是你哥哥,她是你哥哥的媳妇,你就要喊嫂子,记住了吗?”担心纠正不过来,姜大山用上了美食诱惑:“要是你喊她嫂子,我就给你吃一个鸡蛋。” 鸡蛋?傅斯杰眼睛倏地瞪大,乌溜溜的瞳仁里瞬间迸出亮光。 以前在大院里,他每天都有一个鸡蛋吃。自从来到村里后,他好久都没有吃过鸡蛋,早已忘了鸡蛋是什么滋味了。 可是…… 小家伙突然从姜大山怀中挣脱,跑向正在灶台忙碌的姜婉。 “姐姐,爷爷让我叫你嫂子,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清秀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犹豫。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要怎么叫。 “随你高兴,怎么叫都可以。”姜婉忍不住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悄悄告诉你,叫姐姐我更喜欢。” 傅斯杰眼睛顿时弯成了小月牙,扑进她怀里蹭了蹭:“我也觉得叫姐姐你会喜欢。” 他示威地瞪向姜大山,故意大声地说:“姐姐比嫂子好听多了,一听就知道是个漂亮的姐姐。” 姜大山也不恼,笑着逗他:“既然你不喊她嫂子,那我刚才说的鸡蛋,你就不能吃了。” 傅斯杰小胸脯一挺,答得干脆利索:“不吃就不吃!” 姜大山伸手刮了他鼻尖一下,“鬼机灵!” 上工时间快要到了,煮鸡蛋怕来不及,姜婉干脆在油锅里煎了俩鸡蛋,盛在小碗里递给他。 “快吃吧,吃完了别乱跑,赶紧回去,省得你妈她们担心你。” 傅斯杰撇了撇嘴,“她才不会担心我,现在正忙着哄二姐呢。” “哄你二姐?傅明月?”姜婉诧异的问。 没记错的话,昨晚傅明月趾高气昂的样子,可不像是受了委屈。 傅斯杰吸了吸鼻子,煎蛋的香味勾得他肚子咕噜噜的叫。 “我二姐要吃肉,我妈把钱全都给大哥了,我二姐正在家里闹呢。” 到底是小孩子,话说得直白。 傅斯杰把内心的饥饿强压下去,仰起脸认真道:“姐姐,这么多鸡蛋我吃不完。”他小心翼翼地把碗往姜婉那边推了推,“咱们一起分着吃,给爷爷也分点。” 鸡蛋可是好东西,姐姐她们肯定也舍不得吃,他不能这么自私,光顾着填饱自己的肚子。 明明他已经饿得直咽口水,却还强忍推让鸡蛋的模样,让姜婉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心疼他懂事,还是该说他自制力太好了! “吃吧。”姜大山突然出声,把最金黄的那个煎蛋夹到他碗里,“我们都吃过鸡蛋,就剩你没吃。” 姜大山故意板起脸:“这两个鸡蛋都是你的,吃不完可不许走!”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饶是一向铁石心肠的他也看不下去了。 吃不完不能走? 傅斯杰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还有这种好事? 他仰头看向姜婉,晶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轻声唤道:“姐姐,你们真的都吃过了吗?” “是呀,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做的,你快吃。”说着,姜婉又舀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端到他面前。 担心他不够吃,她转身把盘子里剩的鸡蛋饼,一并放到他面前。 “这些都是你的。”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吃不完就剩下,不够了再和姐姐说。” 姜婉指了指冒着热气的灶台:“诺,锅里还有呢,姐姐管够!” 傅斯年看看面前的吃食,小手紧紧攥着筷子,眼圈突然红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泪珠掉进粥碗里,激起小小的涟漪。 姜婉假装没看见,背过身佯装收拾灶台。 第二十五章 睡得早,也没长高 两个煎蛋,一碗白粥,外加半张金黄的鸡蛋饼下肚后,傅斯杰终于放下了筷子。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小手在鼓起的肚子上轻拍了拍:“姐姐,我吃饱了。” “确定吃饱了?”姜婉挑眉,指了指盘子里还剩下的半张金黄鸡蛋饼,“要是没吃完的话,可以接着吃。” 傅斯杰揉了揉肚子,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我不光是吃饱了,我都吃撑了。” 怕她不信,他掀起衣角,露出圆滚滚的小肚子:“你看,都撑得鼓鼓的,再也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姜婉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肚子。 “确定吃饱了就行,时间不早了,姐姐和爷爷该去上工了,你也快回家去吧,你妈肯定早就在家等着你了。” 担心他回到家后再吃东西,姜婉特意叮嘱:“你既然已经吃饱了,到家后就不要再吃东西了,省得肚子撑得难受。” “姐姐,别担心,我不会撑着的。”傅斯杰突然仰起小脸,脸色出奇的平静,“等我回到家后,家里铁定没给我留饭。” 姜婉惊愕地望着他。 不给他留饭?怎么可能?这在她看来简直不可置信。 村里就算是最艰难的人家,只要还有大人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孩子那一口。 更甚至,有的大人自己不吃,都会把口粮省下来给孩子们。 “你妈为什么不给你留饭?”姜婉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妈不会做饭,每天早上就是蒸点红薯、或者蒸个土豆。我早上不回去,我妈会给我留一个红薯或者土豆,我二姐肚子饿,通常都会把我的那份也吃了。” 姜婉犹豫了一瞬,试探性的问:“那你妈,她……她不会吵你二姐吗?” 傅斯杰歪头想了想,轻摇了摇头:“我妈不会吵二姐,只会说,谁让我吃饭时候不回家。” “你二姐把你的那份吃了,你还吃什么?” “没饭吃了,我……我就不吃,等下一顿再吃。”傅斯杰越说声音越小。 今天这顿饭是他下乡后吃的最好的一顿,煎蛋的香味还留在舌尖,他忍不住偷偷舔了舔嘴唇,他喜欢这个漂亮姐姐。 姜婉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意问:“那你们下一顿是吃什么?” 她想着,早上吃的不好,中午应该稍微改善点。 “中午有时候是糙米粥,有时候蒸个红薯或者土豆。”傅斯杰一脸习以为常,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姜婉:“……” 没记错的话,之前傅母手里有傅斯年卖身的三百块彩礼钱。有这笔钱在,就算不能让孩子们大鱼大肉的吃,最起码也不至于顿顿吃蒸红薯或者蒸土豆。 “你二姐呢?她也跟着你们一起吃吗?” 从他口中不难猜出,傅明月自私贪吃,就算傅斯杰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好糊弄,傅明月铁定不能忍受,顿顿随便应付着吃! 提起傅明月,饶是傅斯杰小小的年纪也怨气十足。 “姐姐,我和你说,有好几次我都怀疑二姐背着我偷吃。她非说没有,还动手打我,可我明明看见她嘴角黄黄的,像我今天吃的鸡蛋黄。” “还有一次,我闻着她嘴巴一股肉味,我想进厨房看看,她把我拦下来,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 “我和我妈告状,妈妈不信我,让我早点睡,说睡得早就会长得高!” 傅斯杰越说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子像是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滴落。 “我明明都听话早睡了,可我的个子还是一点没长。” 姜婉温柔的把他脸上的泪水擦掉,柔声安慰:“你怎么知道你没长?兴许你已经长高了,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天天蒸红薯、蒸土豆都不让吃饱,他怎么会长高? 傅斯杰却固执地摇头,小脸绷得紧紧的:“我知道,我就是没长。从来到这的第一天,我就在院里大树上刻了一道印记,我每天都会去比一比。” “好几天了,我一直都没有超过那条线。”傅斯杰眼底是藏不住的失落。 姜婉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姐姐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长高。” “姐姐,你快说什么办法?”傅斯杰顿时来了精神,小手急切地拽住她的衣角。 “以后你肚子饿的时候就来姐姐家,姐姐给你做好吃的,要不了几天你就长高了!” 傅斯杰拧眉想了想,摇头拒绝了姜婉的提议。 “大哥说过,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我来你家吃饭,就把你和爷爷的饭都吃完了。我还是在自己家里吃吧,长得低点就低点,也不碍事的。” 姜婉心疼地把傅斯杰揽在怀里:“姐姐力气大,能赚许多工分,养你一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外面响起一阵哨声,傅斯杰一溜烟地从她身上下来。 “姐姐,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上工吧,我也要回家了。” 姜婉不放心的问:“你还记得路吧?用不用我送你?” 傅斯杰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回去。” 姜婉站在门口,看见傅斯杰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朝家走,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就算再早熟,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亲眼看着他拐了个弯,身影消失不见,姜婉转身进了家门。 院子里,姜大山拿着草帽戴在头上,幽幽地叹了一声,“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以后要是再碰到他饿肚子,就让他来家里吃饭。” “他妈看起来人模人样,谁成想做的事情这么不着调!” “走吧,上工晚了可是要记迟到扣工分的。” 村里的哨声还在回荡,路上已经热闹起来,乡亲们三三两两汇成一条人.流往地里走。 县城医院里。 傅斯年趴在病床边小憩,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他猛地直起身子,傅望山正撑着床沿咳嗽,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爸?你醒了!” 傅斯年手脚麻利的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着他的后背坐起来,让他慢慢饮下温水。 温水滋润了干燥的嗓子,傅望山慢慢缓过来。 傅斯年扭头冲着走廊大声喊:“医生,我爸醒了!” 第二十六章 需要时间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快步进来。 医生开始仔细检查,片刻之后,脸上露出如负释重的表情。 “恢复的比预期要好,在医院再输两天液,观察一下,没什么事情就可以回家休养。”医生突然正色:“回家后切记静养,不要再让病人动怒,这病最忌讳情绪激动,大起大落,若是保养得当,活到八.九十不成问题。” 傅斯年郑重的点头。 医生转头叮嘱傅望山:“老爷子,孩子们都大了,各有各的主意。咱们当长辈的,终究陪不了他们一辈子,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让孩子们自己拿主意。” 傅望山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半晌才缓缓点头。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点滴瓶里的药水发出滴答的声响。 “斯年……你……你入赘了?”傅望山含糊不清地询问。 傅斯年掖被角的手猛地顿住,半晌,他缓缓点头:“爸,我并没有觉得入赘有什么不好!” “胡闹!”傅望山突然瞪圆了眼睛,浑浊的眸子里迸出骇人的精光。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输液管剧烈晃动,傅斯年急忙安慰他:“爸,医生说了,你心情不能激动!” 傅望山长长呼出一口气,情绪渐渐平稳。 “傅斯年,你怎么能入赘!我不同意!” “你是咱们傅家最耀眼的孩子,你的妻子最少也该是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一个乡下杀猪匠!” “听爸的话,她配不上你,等以后平.反回京后,爸重新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 不是他当兵的看不起一个乡下杀猪匠,而是他儿子太优秀。 一个乡下杀猪匠和一个搞科研的怎么看都不搭! “爸,没什么该不该的,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顿了顿,只听傅斯年开口:“我觉得她好就行。” “要没有她,你这双腿只怕早就截肢了!” “依现在的局势,平.反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石坪村挺好的,民风淳朴。” 傅望山还是不甘心,他们家族这一辈中就出了傅斯年这一个脑子天赋异禀。 毫不客气的说,要是没有这次下放的事情,他必定会站在科研界的顶端! 这么一个天之骄子,最后却娶了乡下杀猪匠,这让他怎么接受? 傅望山猛地攥着傅斯年的手腕,因用力,手背青筋凸.起,“斯年,是……是爸拖累了你。要是……要是没有爸爸,兴许……兴许你也不会被我连累!” 傅望山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滑入鬓边白发中,消失不见。 傅斯年深吸一口气,握住傅望山枯瘦的手。 “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存在谁拖累谁!是上头有人针对我们,不管我们怎么做,都避免不了下放的结局!” “爸,和前程比起来,我只要咱们全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傅斯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能逼迫我,当初人是我见的,入赘是我选的,我不后悔!” 傅望山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微微震颤,难以置信地望着傅斯年。 很难想象,这样一番话,是从他这个从小冷清冷心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 “一个杀猪匠而已,有……有你说的这么好?” 并非是他瞧不起乡下人,而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那个从小对谁都保持距离,连教授的女儿都看不上的傅斯年,竟然会在石坪村一个偏僻小村庄,对一个杀猪匠动心? 这件事太不可思议! 说实话,他宁愿相信儿子是被逼迫,也不愿意相信儿子真的动心! 傅斯年完全理解傅望山的震惊。 “爸,多说无益,等你见到她,和她相处久了,我相信你也会对她改观的!” 突然,傅望山又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颤抖起来。 “爸,你在这里等我,我立马去叫医生。”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 傅望山有气无力地叫住了他:“不……不用叫医生,我……我没什么事情,就是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就好。”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傅斯年僵在门口,看到傅望山坚定地摆了摆手,他带上了门,靠在走廊墙壁上。 他知道,父亲需要时间消化他入赘的事情。 ** 夜晚的石坪村静的出奇,只有偶尔的犬吠声划破凝滞的空气。 冲完澡姜婉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道防中暑药膏卖得好不好。 胡乱想着,人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婉就起来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煮了两个鸡蛋垫垫肚子,当即就朝村长家走去。 清晨的石坪村笼罩在薄雾中,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 走到村长家时,村长家大门紧闭,院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难道还没起床?不应该啊,像村长这种上了年纪的,一般觉都很少才是。 姜婉往后退了两步,仰头打量着房顶的烟囱,烟囱里升起白色的烟雾,说明灶房里有人。 “村长,村长你起来了吗?”姜婉趴在门上朝院里大声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打开。 “原来是婉丫头来了?”王婶子侧身让人进家,朝里屋喊道:“老头子,婉丫头来找你了。” 堂屋的长凳还带着几分晨露的湿气。 王婶子用围裙擦了擦:“你先坐,灶上粥快糊了,婶子出去看看。” 里屋脚步声由远及近,王村长系着扣子出来,疑惑开口:“婉丫头,天刚擦亮就来,是不是有啥急事?” “村长,我要去镇上一趟,需要你帮我开个证明。” “你大早上着急忙慌,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跑过来就为了开个证明?”王村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村长,你先给我开证明,其他的,等我从镇上回来了再给你解释。”姜婉卖了个关子。 王村长不疑有她:“诺,你要的证明。” 拿到证明,姜婉摆了摆手,“村长,我先走了。” 王村长追到门口,“不留下吃个早饭?” “有急事,不吃了!”姜婉摆了摆手,脚步不停。 第二十七章 拟定合同 坐着赵老头的牛车晃晃悠悠到镇上后,姜婉反而不着急了。 她直接去黑市溜达一圈,把该买的东西全都买全,从黑市出来,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特意绕到一条偏僻的小路,姜婉意念一动,原本背篓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全都收进空间里。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姜婉朝着药堂走去。 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魏大夫站在药堂门口,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 原本心里忐忑的姜婉,看到这一幕,瞬间心情平静下来,脚下步伐放慢。 人群中看到姜婉,魏大夫脸上染上浓浓的笑意,快步迎上前。 “小同.志,你可算是来了,药堂里备好了茶水,进去品尝品尝?” 周围人多,未免被有心人猜到,半路截胡生意,魏大夫特意暗示姜婉进药堂里细说。 姜婉开口配合:“魏大夫的茶水我可要好好尝尝。” 药堂大厅人来人往,谈事情不方便,魏大夫特意引着姜婉进了药堂办公室。 刚一坐下,魏大夫服务周到的倒了两杯茶水。 姜婉浅珉一口茶水,“看魏大夫的样子,药膏应该效果不错。” “说来也巧,当天你走后,正好有一对夫妻来我药堂里,问诊后我诊断,夫妻俩双双中暑。给男人诊治时采用贴药膏,女人则用的是常用法子治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魏大夫压低声音,“女患者头晕乏力,脸色苍白,吐得昏天黑地。反观旁边的男患者,那贴药膏贴上去五分钟左右,他的脸色眼瞧着就缓过来了,恶心呕吐的症状当即减轻。” “这药膏真是神了,对比我往日的治疗法子,见效快且不用喝药,的确是方便不少。” 魏大夫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亮的吓人,“你的药膏还有多少?剩下的我全要了!” “只有早先给你的三贴药膏,再多的我也没有。”姜婉不疾不徐的开口。 闻言,魏大夫眼中精光骤然一暗,仿佛已经看到大把的大团结从他眼前溜走。 “那咋办?我还答应了其他老顾客,来货了先给他们预留几贴呢!” 看着眼前只顾着喝茶的姜婉,魏大夫很快冷静下来。 他眼珠转了转,开口商量:“这药膏是你拿过来的,你肯定知道配方,你说吧,这药膏怎么卖?” 姜婉略一沉吟:“魏大夫,实不相瞒,我们都是地道的农民人,从来没有卖过药,这还是头一次。我相信魏大夫的人品,这价格嘛,你看着给吧,相信魏大夫总不会让我亏了的。” 一顶高帽子给魏大夫戴头上,他反倒不好意思再糊弄姜婉。 “因药膏的特殊性,我们一般都是按照半成品中药来收购。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采用这种方法。” 姜婉挑眉,“还请魏大夫详细讲解。” “天气热,调配好的药膏不易存放,为了让药膏发挥其最好的功效,一般都是药商把药膏所需的各种药材,碾磨成粉混合在一起提供给我们。” “我们收购的时候,都是称总重量。后续有病人来药堂诊治,病状符合,我们根据需求当天调配,这样可以确保药膏的新鲜度。” 姜婉了然的点头,魏大夫说的倒是事实。 只是这样一来,价格势必得定的稍微高点。 毕竟一贴药膏里面光药材就放了五种,更别说每种药材炮制方法不同、价格也不相同。 真算下来,这些都是成本。 魏大夫眼中精光闪过,压低声音:“小同.志,我知道你这个药膏里面添了不少种类的中药药材,我们也不说虚的,我直接给你按照一斤一块钱的价格收购可以吗?” 姜婉面上不显,心中冷笑,不愧是药堂掌柜的,她要是个真不懂行的,只怕就答应了魏大夫提的价格。 “魏大夫,咱们不说中药研磨成粉的过程,光是这些中药采摘、炮制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按照一斤两块钱收购,要是这个价格能接受的话,咱们就签合同。” 听到这个价格,魏大夫面上开始犹豫起来。 收购炮制好的薄荷一斤也不过三毛五分钱,其他的药材也不算太贵,她张口就要两块钱,着实是有些太贵! 似是知道魏大夫心中所想,姜婉开口劝说:“魏大夫,这个价格看似贵,实则不算贵。一斤药材定价两块钱,最少也能制作出五十副药膏,一副药膏就算是卖三毛钱,这生意怎么看都是大赚!” “药膏量少了只怕效果会变差,依我看,你这价格再降降,一斤按照一块五毛钱收购,你看怎么样?” 姜婉故作为难:“既然魏大夫提出降价,这样吧,按照一斤一块八毛钱收购,但是你得先付三成定金。” “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们就没啥利润了。魏大夫也是干这一行的,想必也清楚,挖药材、晾干、炮制、研磨等这一道道工序极其复杂,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 魏大夫听到价格有所松动,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好!一块八毛钱也行!你带介绍信了吧?” 少了两毛钱价格也算是优惠,别小看这两毛钱,积少成多,省下来的都是自己的。 “带了。”说着,姜婉掏出介绍信递给魏大夫。 魏大夫仔细核查后,当即就开始拟定合同。 “你看看合同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 姜婉接过合同挨着查看,眉头紧蹙:“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供货日期,两天一次太赶了,改成五天一次吧,每次不少于两斤。” “五天一次?时间间隔是不是有些太长?”听到这话,魏大夫神情有些犹豫。 现在正值盛夏,这个时候卖防暑药膏正合适,要是改成五天一次,万一供不应求,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大团结从自己眼前溜走? 做生意,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第一批药膏做出来,正好可以试试水。后续如果需求量太大,每次送药材的时候可以量大点。”姜婉想了下说道。 要想让防暑药膏打出知名度,适当的缺货会比供不应求效果更好! 第二十八章 医院探望 魏大夫想了想,觉得姜婉说的也在理。 修改好供货日期,俩人当即签订合同。 根据合同,每次送货不低于两斤药粉,一斤药粉是一块八毛钱,魏大夫需要先付三成定金,也就是一块零八分钱。 魏大夫起身去柜台后面,数了一块零八分钱交给姜婉。 “定金给你,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送货了。第一次送货,我希望能尽可能快一点。”魏大夫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你是不知道,每天都有五六个人来药堂询问防暑药膏何时能到!” “魏大夫的想法我能理解,今天回去我会抓紧采药,争取早点供货。” 从药堂出来,姜婉也没有空手去医院,特意拐到供销社,买了一桶麦如.精,还有两斤鸡蛋糕提着去了医院。 刚走到病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斯年,我觉得我已经康复了,明天就办理出院吧!” 傅斯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爸,医生说你还要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说没事就没事了。赶紧找医生帮忙办理出院,明天就能回家。”傅望山不愿意退让半分。 像他们这种下放分子,哪能住得起医院,这里是烧钱的地方! 大儿子靠入赘才换来三百块彩礼钱,他不能都给霍霍完了! 里面的争执声越来越响,姜婉咬了咬唇,抬手轻叩房门。 争执声戛然而止,门被猛地拉开,姜婉呼吸一滞。 傅斯年那张俊脸近在咫尺,离得近了,他眼睑下的淡青色黑眼圈清晰可见,脸色略显疲惫。 “你来了?”傅斯年眼底骤然亮起一束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我来看看叔……你爸。”话到嘴边,觉察到叫叔叔不合适,姜婉赶紧改口。 “我给他买了点东西,你交给他吧。”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傅斯年。 傅斯年低声邀请她:“来都来了,你不进来看看?” 姜婉脸上闪过几分窘迫,压低声音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你爸是因为什么晕倒的?你确定他现在想见到我?” 未免把他爸再气晕,姜婉觉得,她现在还是避开比较好。 傅斯年深邃漆黑的眸子闪过几分了然,放柔嗓音安抚道:“不用担心,我爸好歹也是当兵的,心理素质没那么差,昨天是他一时没防备。” 话刚落下,病房内传来傅望山有些虚弱的声音:“是姜婉吗?进来坐坐吧!” 傅望山已经发话,姜婉再推辞反倒是显得不懂礼数,把东西从傅斯年手中接过来,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我买了点东西来看您了,今天身体怎么样?” 秉着少说少出错的原则,姜婉索性把开头的称呼去掉。 傅望山斜靠在枕头上,面色虽然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但他精神头看着倒是比昨天强多了,可见恢复的也可以。 “我身体好多了,明天就能出院。”趁着这个机会,傅望山抬眸打量姜婉。 本以为乡下杀猪匠铁定是个粗鄙不堪,长相凶悍的女子。 直到亲眼看到,傅望山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眼前的人虽然穿着和其他乡下人一样的蓝布碎花短袖,却掩饰不住她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的皮肤不像村里常年干农活的姑娘那样粗糙黝黑,反而透着一种莹润的瓷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不像村里其他姑娘,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人。她的杏眼清亮有神,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 没记错的话,他的这双腿得以保存下来,多亏了她出手救治。 她还懂医术? 一个乡下杀猪匠,怎么看也和医术不沾边! 傅望山余光瞥见桌子上的麦如精和鸡蛋糕,郑重的开口:“真要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让你给我拿东西?应该我出院后去感谢你才是!” “不用客气,这是我该做的。”姜婉扫了傅斯年一样,不卑不亢。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姜婉就行。”她微微颔首。 “姜婉?婉约动人倒是个好名字!” 姜婉客气疏离:“当时没想这么多,家里人胡乱起的。” “听斯年说,你还懂医术?我这双腿要不是你出手救治,只怕现在早已截肢。”傅望山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身为军人,他愿意为国家献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可现在他从军队退出,被下放到偏僻村庄,一旦双腿截肢,彻底成为废人,只能整天待在家里吃白饭,对他而言,比死还难受! 姜婉救了他这双腿,是他的恩人不假,可这份恩情他愿意自己偿还,不愿意让儿子背上这道枷锁。 “你和斯年的事情,清醒后我已经了解清楚,这门亲事源于给我治腿,情势所迫下,你俩结成夫妻,也算是有缘分。” “我不反对你们的婚事,只是这世上对男子入赘当上门女婿,总归是带些异样眼光。你可以嫁到我们家来,你放心,当初斯年入赘的彩礼钱,我们会原封不动退回去。为了表示诚意,我们还会再出一份彩礼钱,保证只多不少。” “爸,我刚才……”傅斯年下颚绷紧,话刚出口便被打断。 姜婉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不好意思,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当初我们都是说好的,我们家只接受入赘,不接受我嫁人,否则我也不会留到这么大都没有成家。”最后一句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 傅望山眉头紧蹙,一脸疑惑不解:“我不太懂,为何你偏偏要求入赘?” “我家里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爷爷要照顾。” 对于这样的回答,傅望山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以往,在军队里听到这种事情,他们都会在会上,当着全体军人的面,表彰独女赡养老人孝心可嘉,忠孝两全。 可有一天,这些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往日那些表彰的话,他竟然全都说不出来! 第二十九章 有命在,一切才有可能 “伯父,你不用担心,斯年既然进了姜家大门,那就是我姜家的一份子。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爱护他,保护他,绝不会让他受一点欺负。”姜婉一脸郑重。 傅望山愣住了,这句话怎么听着熟悉又别扭? 二十多年前,他好像也说过一样的话,不过是对他岳丈说的。 现在他生了儿子,和岳丈角色互换了? 竟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话! 眼见傅望山脸色越来越难看,姜婉急忙解释:“伯父,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不会让他受委屈。” 傅望山:“……” 傅望山斜靠在枕头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听完她说的,他心情怎么更不好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了,到头来,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在别人家受委屈? 觉察到傅望山的心情越来越差,担心他心脏病再发作,傅斯年轻咳一声,赶紧朝姜婉使了个眼色。 姜婉立即秒懂,适时地改口:“伯父,你先好好休息,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爸,我下去送送她。”傅斯年站起身紧跟在她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门,夏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落在俩人肩头。 “你……你爸没事吧?”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懊恼,“我就说我不进去看他了,你非让我进去,要真是把他气出个好歹……” 姜婉一脸后怕,刚才她怎么就没有憋住呢? 傅斯年低笑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眼底全是纵容。 他记得清楚,那会他想打断她说话,她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姜婉抬眼瞪他,可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又泄了气,肩膀一垮。 “你还笑?我要是真把你爸气出毛病,你还不得恨死我啊?我可不想刚找的老公就离心。” “不会。”傅斯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亲昵,“不会恨你,不会和你离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四目相对,姜婉脸颊微红,心里有一丝悸动。 “要真是被你气出好歹,那也是我担着。”傅斯年叹了一声,“我爸因为当兵的缘故,性子执拗,说一不二,最不喜欢有人违背他。” “老一辈思想都比较封建,他接受不了我入赘的事情。趁着这个机会和他讲清楚也好,长痛不如短痛,省得他一直惦记着让我把你娶回家。” 姜婉试探性的询问:“那你……那你呢?” 话问出口后,姜婉就又后悔了,何必去自找不开心的事情? 想也知道,一个大男人哪会心甘情愿接受入赘? 她这人在某些事情上一向胆小,害怕听到不想听的,姜婉匆忙岔开话题。 “来的时候我还让老赵叔等着我,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说。”姜婉挥了挥手,不顾傅斯年的喊声,快步往前走。 盯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傅斯年心又柔了一些,嘴角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清浅弧度。 算了,等下次吧,下次再告诉她。 从医院出来,姜婉伸手轻拍脸颊,微凉的指尖触到发烫的脸颊,才惊觉自己脸颊竟然热的厉害。 紧赶慢赶,姜婉总算是坐上了回村的牛车,赶在中午吃饭前,回到了村子里。 付了牛车钱,姜婉顾不上先回家,直接朝王村长家走去。 眼下正是上午下工时候,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路上看到姜婉,纷纷笑着打招呼。 等姜婉到村长家时,王村长正一脸愁容望着老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段时间村长看着好像老了十岁,鬓角白发比之前更多了,连腰背都佝偻了几分。 姜婉开口唤了一声:“村长。” 王村长猛地抬头,脸上绽开笑容:“原来是婉丫头啊,快进来。” 他可没忘记,早上给姜婉开证明时,她说回来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和我说?”见姜婉点头,王村长心里不由地升起几分好奇,“走,咱们去屋里说。” 王村长带着姜婉进了屋里,院子里的众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以前建养猪场的时候,姜婉没少过来商讨,别看她是个女子,考虑问题想的全面,提的意见比他们男人还好。 王村长倒了杯水递给姜婉,张口询问:“说吧,有啥惊喜要和我说的?” “村长,成了!我给咱们村子找到了一条活路!” 王村长环顾四周,门窗紧闭,确定没人听到。 “婉丫头,这事非同小可,可不能胡说啊!”趁着没人听到,她可以矢口否认,他就当刚才没听到。 知道王村长不信,姜婉拿出合同递了过去。 “村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王村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确认不会弄脏才伸手接过来。 合同上盖着红色的公章,没看错的话,好像是镇上药堂的采购合同? 王村长不确定地再看一眼,还真是采购合同,不过上面写着采购防暑药膏,这是采购药?他们石坪村就是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哪里有药材可以采购? “婉丫头,这东西你是不是拿错了?咱们石坪村祖祖辈辈都是种粮食,哪里有药材可以采购?”担心被骗,王村长催促道:“趁合同刚签没多大会,你快回去退了,省得交不出药材,被药堂指责咱们哄骗他们。” “村长,谁说咱们这里没有药材的?”姜婉薄唇轻启,反问道。 王村长眉头紧蹙,“婉丫头,你糊涂了?咱们这里祖祖辈辈都是种粮食,哪里有药材可采?” “村长,我看是你老糊涂了,你忘了,咱们还守着后山呢。” “后山?”王村长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紧绷,“后山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要人命的野兽山!” “那里野兽常年出没,纵然药材种类繁多,有命去也得能回来才是,咱们不能为了采药,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有命在,一切才有可能!” 第三十章 挣一条路出来 姜婉拿出定金在王村长眼前晃了晃,“村长,你看这是什么?” “婉丫头,我还没老到这种地步,这不就是钱吗?”王村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姜婉轻摇了摇头,“这不止是钱,更是镇上药铺给的药材定金,说明这个赚钱法子可行。我们只需要去山上找到合同上标记的药材,炮制后碾碎就能卖钱!有这份合同在手,不用担心药铺会失约。” “至于村长担心后山野兽出没,我们上山采药的时候,可以多集结几个村里青壮年,只要我们人多,想必野兽也不敢出来。” 王村长赞同地点头,既然要去后山采药,只能这样了。 “这些药材咱们能找到吗?”王村长不确定的问。 合同上面标记的药材,他只认识薄荷这一样,其他的几类压根不认识。 “这些药材都是后山最常见的,不用担心会找不到,何况,还有我和刘大夫在呢,到时候我们也会教你们认药材的。” 听了姜婉说的话,王村长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几分。 “根据合同,一斤药粉按照一块八毛钱收,十斤药粉就是十八块钱,每五天去药铺卖一次货,一个月最少也要去六次。” 砰的一声,王村长手中的搪瓷缸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打着补丁的布鞋。 他苍老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声音微微发颤,“你……你说多少钱?一斤……一斤一块八毛钱?” 他们养一头一等猪二百斤以上,收购价才不过五毛二一斤,那可是一年的心血。 现在一斤药粉竟然能卖出比肉还贵的价格? “十八块钱……六次就是……”王村长有些不会算了。 “一百零八块钱!”姜婉轻声接上。 王村长倒吸一口气,天哪,竟然有这么多钱! 养猪还要扣除饲料钱,一头一等猪扣除饲料后,每家每户能分到手里有两块钱就算不错的。 采药就不同了,比养猪轻松,且还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收益! 姜婉张口解释:“以防万一,签合同的时候签的最低药粉数量是两斤,不过,我们全村人出动,十斤药粉应该是不成问题。” “十斤药粉十八块钱,婉丫头,这次你可是给咱们全村人找到了一条活路啊!” 王村长热泪盈眶,这些日子他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秋收地里收成不好。 现在有了这个赚钱的法子,就算地里收成不好,乡亲们也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这就够了! “婉丫头,我这就去敲钟。”他的声音洪亮如钟,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召集大家来村口开会,把这件好事告诉乡亲们,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村口生了铜锈的钟再度响起,钟声在石坪村回荡。 “这是发生了啥事?” “村口那口钟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响过了,这次竟然被敲响,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这个季节有啥大事啊?” “谁知道呢,走快点,到地方了问问村长不就知道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却不约而同全都往村口涌去,就连村尾的傅家人也紧跟在队伍后面。 姜婉和王村长到的时候,村民们正在村口老槐树下坐着乘凉聊天,看见王村长和姜婉一起过来,村民们还以为养猪场的猪有解决办法了。 “村长,大中午的把我们叫过来干啥?是不是养猪场的猪能出栏了?” 王村长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这次把大家叫过来,不是说养猪场的事情。” 此言一出,村民们顿时炸了锅,一个个的都嚷嚷起来。 “是不是养猪场的猪又病了?不能出栏?” “我就指着猪出栏后,分点钱给孩子们换糙米吃,现在出不了栏,全都砸手里,我们全家都要饿肚子!” “今天天气大旱,地里的粮食收成不好,养猪场猪不出栏,老天这不是存心要咱们的命嘛!” “老天不给活路?”王村长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像炸雷般滚过人群,“那咱们就自己挣一条出路来!”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地里没有收成,我们去哪里挣一条路?” “是啊,我们祖祖辈辈都靠着侍弄庄稼赚工分,现在老天不给我们活路,这不就是逼我们去死吗?” 王村长早就猜到村民们的反应,当即拿着合同在人群中晃了晃。 “乡亲们,你们看这是什么?” 石坪村地势偏僻,早些年是公社里面最穷的一个村子,近些年靠着养猪场,乡亲们日子过得稍微好点,也仅限能顾着温饱,识字的人少之又少。 “村长,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上面还盖着红色的章?” “这章我认识,是咱大队的章!” “好像是合同!是中药采购合同!” 达到王村长想要的效果,他也不卖关子:“乡亲们,我刚才说,老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自己就挣条活路出来。” 人群安静下来,连怀里的孩子都停止了哭闹,众人目光全都聚在王村长身上。 “在这里,我不得不夸赞姜婉一声,姜婉同.志大义!她不忍心看咱们乡亲们顿顿吃不饱饭,冒着风险跑前跑后,硬是给咱们村挣来了这条活路。” “我手里拿着的是,姜婉和镇上药堂签订的合同,只要我们按照合同要求,每隔五天给药堂送一批药粉,我们就能有钱拿!” “这是药堂给姜婉的定金,有定金和合同在手,咱们不怕药堂会不认账!”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一时间,整个村口掌声雷鸣。 “姜婉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可不是,姜婉这孩子真不错,早些年给我们村建养猪场,现在又和镇上药堂签了合同,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有了这份合同,我们就不用担心没粮吃,会饿肚子了!” 看着人群中一张张激动得发红的脸庞,王村长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这是他为了让村里人感激姜婉,特意想出来的话。 只有让乡亲们觉得欠姜婉人情,他们才会听姜婉的话,方便姜婉后续工作顺利进行。 第三十一章 统一教学 王村长突然提高嗓门:“乡亲们,你们先安静。知道大家时间紧,长话短说,交代完你们就可以回去做饭了。” “下午上工时,每家每户指派一个人出来,要记性好的,做事细心的,先到刘大夫那里,进行一个统一的教学。” 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开始嘈杂起来。 “我们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要学习?我们也不认字,学啥呀?” “是啊,咱们整天就会侍弄庄稼,咱们能学会吗?” 姜婉抬手压了压,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乡亲们的想法我能理解,但学习是必须的。中药药材种类多样,加之后山杂草丛生,不学习怎么能在一众杂草中分辨出哪些是我们需要的药材?” “大家不要因此而心生胆怯,此次我们需要的药材种类只有五种,只要把这五种药材记住,就能上山采药记满工分!” “记药材就跟在村里记人名是一样的,大家能记住这么多乡亲们的名字,记忆力好的还能把别人家祖宗三代的名字都能记住,更别说记一个区区的药名。” 有了姜婉的安慰,乡亲们一扫原先低迷的情绪,各个情绪高涨,兴致勃勃。 是啊,又不是让他们把所有的中药药材名字都记住,只是记其中五种药材而已,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 一遍记不住就多背几遍,次数多了,相信总能记住。 交代完,王村长开始赶人:“没什么事情大家先散了,下午早点到赤脚医生刘大夫那集合。”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 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十分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 傅家人站在人群边缘,傅明月手指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角。 傅母压低声音,厉声呵斥:“明月,别胡说。” “问问怎么了?万一让我们上山采药呢?” 上山采药就能记满十个工分,她们整天累死累活下地干活,到头来也只有五公分。 “村长,我……我们可以参加吗?我们认识字,学习要比旁人快许多。”傅明月试探性询问。 王村长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往姜婉那边瞥了一眼。 按理说,像她们这种下方改造的坏分子,就该老老实实干村里最脏、最累的活计。 现在,傅家人也算是姜婉的婆家人,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 环顾四周,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姜婉噗嗤一声笑了:“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村里的事情有村长做主,我无权干涉。” 她转身大步朝前走,跑了一上午,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她要赶紧回家吃饭。 听姜婉这么说,王村长心下了然。 王村长委婉拒绝:“你们的身份自己也清楚,像村子里这种活计一般是不考虑你们的。” “村长,是不是因为姜婉?她不同意,我们就不能参加是不是?”傅明月整个人如同被怒焰燃烧着。 只要一想到,她下午还要去地里累死累活的干活,胸口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王村长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不关姜婉的事,你们啥身份,难道你不清楚?上头让你们下放改造,是磨炼你们吃苦受累的精神。都像你似的,坏分子都上山享福挣满工分,还能是下放改造?” “行了,下午还有事,大家都别围在这里,趁早散了。” 盯着王村长离去的背影,傅明月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入手心也觉察不到疼痛。 姜婉刚把米饭蒸上,姜大山绷着脸进了家门。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着傅明月阴着脸盯着咱们家,不知道又想什么坏主意。”姜大山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姜婉正在剁排骨,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爷爷,您别多想,好歹是傅斯年的家人,应该不会害咱们。” 姜大山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斯年是个好孩子,他这个妹妹……” 姜婉将剁好的排骨下锅焯水,葱香蒜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灶房。 要想让排骨肉质软烂,炖排骨时一定要一次性把水添够,而且最好添热水。 足足炖了半个小时,锅里的汤汁已经泛出奶白色,用筷子轻轻一挑就能脱骨,这个时候,排骨就炖好了。 “爷爷,快来尝尝我做的排骨汤。”盛好的排骨汤放在他面前。 姜大山喝了一口汤汁,排骨汤十分鲜美,热腾腾的香气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他眯着眼咂了咂嘴。 “婉丫头,你这手做饭的手艺丝毫不逊色国营饭店的大厨。” 姜婉扬唇轻笑,她有自知之明,她做饭的手艺哪能和饭店的大厨相比较!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们对食物要求简单,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会奢求太多。她比他们舍得放掉料,做出来的味道自然要更好吃点。 吃饱喝足,姜大山不由分说把姜婉赶回屋里睡觉,他负责洗碗。 等姜大山收拾好厨房后,姜婉已经戴着草帽从屋里出来。 “爷爷,我去刘大夫家一趟。” 下午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她要先去刘大夫家里准备。 看着姜婉匆匆离去的背影,姜大山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一起。 “这丫头……”他低声呢喃,声音是藏不住的心疼。 给乡亲们挣一条活路,哪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婉推开刘老头家的院门,本以为她是最早到的,却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看清来人,刘老头面带笑意迎上来,“婉丫头,你可算来了,他们早就过来了,大家都想早点学会,早点上山挖药材。” “时间还早,你们先坐会等等,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开始集中的学习。” 说话间,紧闭的院门再次打开,三三两两的乡亲们结伴进来。 石坪村不算大,村里一共加起来也就五十来户人家,每户人家选一个人学习药材,拢共也才五十来个人。 刘老头扫了眼院中站着的村民们,朝姜婉使了个眼色,示意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第三十二章 不能有闪失 “为了方便教学,我们采取小组模式学习,就是每五个人分为一组,接下来我和刘大夫会教大家如何认药材。” 这个方法是她和刘大夫事先想的,这么做是为了方便管理以及教学。 乡亲们对姜婉说的话不置可否,当即站起身挑选合适的队员,一般都是比较熟悉的组成一队,不大一会,乡亲们已经自动分好。 五人一组,正好分了十一组。 “根据合同,咱们此次需要采五种药材,分别是薄荷、丁香、木香、陈皮、檀香。这第一味薄荷,想必大家都不陌生,这类药许多乡亲们家里都有存放,是防暑良药。” “第二味丁香,叶片呈椭圆形,揉碎后有强烈的辛辣香气,主要采摘的是它未开放的粉红色花.蕾……” 姜婉挨着把五种药材的特性说了一遍,为了增加乡亲们记忆力,姜婉和刘老头特意找到所需的五种药材挨个让乡亲们认识。 药材数量不算多,不大一会,已经有乡亲们背下来。 姜婉和刘老头负责考核,考核通过后,小组里面第一个背会的则被指派为组长,由他教导组里不会的人。 这样一来,大大提高了学习效率。 见旁人都会了,不会的人学习更加努力,谁也不想被人比下去。 一时之间,药堂里热闹非凡,各个小组围成一圈,嘴里念念有词记着药材特性。 王村长望着屋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眼角泛着湿.润的光。 半下午的时候,十一组乡亲们有五组可以熟记并背出五种药材的特性。 随后,姜婉带着她们拿着小锄头就朝后山走去。为了保障她们的安全,王村长特意挑了十来个村里的壮汉拿着麻绳和柴刀开路。 夕阳西沉,天边染着橘红色的晚霞,采药的队伍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村里,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背篓里装着的药材沉甸甸的,散发着阵阵清香味。 半天时间他们就赚了五公分,最主要的是这个活计一点也不累人,比起挑水浇地、掰苞谷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 一时之间,没上山的乡亲们朝他们递来羡慕的目光,同时也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药材背会,争取早点上山采药赚工分。 暮色渐浓,下工的哨声在村里上空回荡,刘老头家的院子里却依然人头攒动。 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村里的话题全都围绕着采药和工分,生怕明天跟不上队伍,这个夜晚,村里不少人家点亮油灯温习药材知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还没走到刘老头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背诵声。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刘大夫坐在凳子上,面前排着一条蜿蜒的长队,人群中不知道谁唤了一声:“婉丫头来了!”队伍像劈开的溪水般分成两股,一股留在刘大夫哪里,一股朝姜婉涌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刻苦用功,十一个小组全都会背诵,随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山采药。 院子里挖回来的药材越来越多,炮制药材的人却只有姜婉和刘老头,累得他们连饭都顾不上吃。 为了提升炮制药材的速度,姜婉向王村长提议,再找几个人负责清洗药材以及帮忙晾晒。 清洗和晾晒药材不需要技巧,唯有一点,必须要有耐心,毕竟清洗晾干的过程也是磨人的细活。 王村长特意选了村里最困难的几户人家来帮忙。 有了这些人帮忙,炮制药材的速度很快就提上去,姜婉和刘老头不用管清洗和晾晒,每天只负责专心炮制药材。 炮制药材是一个细致的活计,极为讲究对火候的把握,为了让每种药材发挥其最大的功效,姜婉和刘老头是片刻也不敢松懈。 短短两天时间,刘老头的药堂已经被药材堆满了。 原本宽敞的堂屋里,一筐筐新采的药材摞得比人还要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粗粗一数,这些药材数量远超他们当初的设想。 担心药材多了制作不过来,姜婉让乡亲们间隔两天再去采药,转而吩咐他们把药堂里炮制好的药材研磨成粉。 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研磨成粉,王村长特意带人把村里的石碾子挪到了刘老头药堂里。 刘大夫穿梭在人群中,不时停下来检查药粉的细腻程度。 药粉太粗,药性会闷在里头散不出来。直至碾出的药粉像流水般细腻,这样的药膏才能敷上去,药性才能顺着毛孔往肉里钻。 经过村民们一天的努力,到了傍晚,原本堆积如山的药材已经变成了一袋袋药粉,整齐地码放在药堂桌子上。 王村长蹲在药堂门槛上,犹豫着开口:“婉丫头,这批药粉什么时候往镇上送?” “这么多药粉,应该够送一次了吧?”刘老头掂了掂手上药粉重量,布满皱纹的脸上难掩激动。 真要是能全都卖出去,这些能换不少钱回来! 姜婉心里清楚,王村长和刘老头还是不放心,担心乡亲们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药堂里忙活这么多天,为的就是能让药粉顺利卖出去换钱,万一卖不出去砸手里,他们也没法向村里乡亲们交代。 本想着,等药堂里的药材全都炮制好后,再去镇上。现在看来,为了让乡亲们安心,去镇上的事情要提上日程。 姜婉略一沉吟,“明天让乡亲们先别来药堂,咱们一起去镇上卖药粉。” “啥?我们也去镇上?”王村长嗓音陡然拔高。 要想让村里人彻底放心,这次去镇上送药粉的时候,她决定选一个在村里威严高的人陪同,王村长就是最好的人选。 “村里到镇上路途遥远,这么多药粉全靠我一个人提着,万一中途我被人撞到,药粉洒在地上……” 果不其然,王村长听后,当即拍板,“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镇上,这么多药粉可千万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这些药粉代表着村里人的希望,他绝不允许出现意外! 第三十三章 四十三斤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石坪村还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中。 担心王村长等人等得着急,姜婉匆匆扒了两口稀饭,抓起一个鸡蛋就往外走。 去镇上卖药材是大事,昨天王村长已经叮嘱赵老头,吃过早饭就赶到刘老头家里拉药材。 远远地,姜婉就看到刘老头药堂门口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晨雾中晕染开来。 姜婉到的时候,赵老头正在药堂门口的槐树下喂牛吃草,见姜婉来了,赵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婉丫头来了?牛儿吃饱了就能走。” 一见姜婉,原本在门槛上蹲着抽旱烟的王村长三步并两步迎了过来,“你来了,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进了药堂,姜婉一眼就看到地上整整齐齐放了四个药包,每个药包都用绳子系的严严实实。 “这些药粉你们称重了吗?”姜婉蹲下身,随手拎了一个药包掂了掂重量。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王村长和刘老头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尴尬。 他们光顾着激动了,竟然把称重这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刘老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你家的秤拿来。”王村长开口催促着。 他可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这种事情都能忘! 事先不称重,万一镇上药堂缺斤短两,他们也不知道,岂不是亏大了! 刘老头如梦初醒,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为难,“村长,不是我不拿秤,而是我家没有,你忘了,咱们石坪村只有一个秤,就在大队部里放着。” “我这里的秤是给人抓药用的,十克、三十克可以秤,哪够称这些药粉的重量?” 王村长懊恼地拍了额头一巴掌,“你们看我这脑子!” “趁时间还早,咱们去大队部称一下,心里大概有个数,也不怕被药堂诓骗。”姜婉开口提议。 毕竟是第一次和药堂合作做生意,谁也不清楚他们的为人如何,小心谨慎点总没错。 大队部的钥匙王村长用红绳拴着,常年在脖子上挂着。 “先把药材全都放牛车上,从大队部称过后,直接就往镇上赶。”三人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放在牛车上,生怕把系着的口子弄散。 为了节省时间,王村长等人直接坐上牛车朝大队部赶。 路过坑洼不平的泥泞小路,药粉被颠得一晃一晃。 “慢些,慢些。”刘老头突然喊了一嗓子。 王村长拧眉,不悦地瞪着前头赶车的赵老头:“老赵,你赶车的时候慢点,赶这么快,万一药粉散了,咱们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 王村长和刘老头生怕药粉被颠散开,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护着。 姜婉无奈地摇摇头,柔声提醒:“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系药粉的绳子我都检查过,很结实的,不用担心会被颠开。” “以防万一,咱们护着点总没错。” 眼看大队部就在眼前,牛车还未停稳,王村长就从牛车上跳下来,掏出脖子上戴着的钥匙,开门进屋后先把秤打开。 老刘头和姜婉把药粉一袋袋拿下来,王村长拨动着秤砣,秤杆渐渐平稳。 王村长缓缓张口报出数字:“一共是四十三斤。” “四十三斤?”王村长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秤上的数字。 他们竟然采了有这么多药材? 娘嘞,这得有多少钱啊?他这个脑子竟然算不出来了! 尽管知道他们采的数量不少,可亲耳听到王村长报出的数字,姜婉脸上难掩其惊讶。 比她预想的十斤整整多出了三十三斤! 后山的药头一遭开采,自然数目不少,等往后采的多了,量只会越来越少。 临走时,瞥见药堂门口摞着的几个背篓,姜婉从中挑了两个看起来没那么破的,拿上了牛车。 石坪村距离镇上少说也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路上都是泥泞不平的乡间小路。 未免王村长和刘老头还没到地方先腰疼起来,还是把药粉放进背篓里由他们看着更方便。 “走喽。”赵老头甩了个空鞭,牛车吱呀吱呀动了起来。 王村长回头望了眼渐渐远去的石坪村,又看了看背篓里沉甸甸的药粉,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如此的激动高兴! 牛车碾过镇上的青石板路,晨雾已经散尽。 “赵老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王村长跳下车开口叮嘱。 “刘老头,咱俩一人背一个背篓……” 王村长话未说完,只见半空中伸出一双手,两个沉甸甸的背篓就这么压在姜婉瘦削的肩膀上,她却像是没背东西似的,脊背挺直,大步朝前走。 王村长看的直咂舌:“婉丫头,你这力气可真是……” 尽管已经看到许多次,可每次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都是胳膊,她那双纤细的胳膊,力气怎么就这么大? 既然已经被她抢了先,他和刘老头也没有矫情,俩人默契地加快脚步,一左一右地跟在姜婉身后。 刚走到药铺门口,魏大夫面带笑意快步从药堂里面迎了出来。 “可算把你盼来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每天来我这里找防暑药膏的人最少也要有十几人。” 进了药铺,姜婉轻轻一甩肩,两个背篓轻如羽毛似的,从她背上灵活地滑了下来。 见状,魏大夫眼睛瞪圆,慌忙上前帮忙接背篓。双手刚碰到背篓带子,就被沉甸甸的份量压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哎呦,这么重的俩背篓,怎么都让你一个人背着?” 王村长乐呵呵地笑了:“别小看婉丫头,她力气可大着呢!” 魏大夫不以为意,一个女人而已,力气再大能有多大? “魏大夫,咱们先过称吧?” “秤在那边,你先等等,秤上还压着一百五十斤的药材,我先叫个人帮忙……”搬一下。 魏大夫话音未落,就见平日里需要两个伙计才能搬起的药材,竟然被姜婉单手拎起直接放在了地上。 魏大夫:!!! 这次,魏大夫对她的力气大,有了实质性的理解。 第三十四章 要三百斤 “魏大夫,已经归零了,直接把药粉放上去就行?”姜婉轻声询问。 魏大夫这才回过神,快步上前检查,他拨了拨秤杆,确认秤已经归零,点头称是:“可以了,把药粉放上去就行。” 四包药粉依次放在秤盘上,魏大夫小心翼翼地添加秤砣,王村长和刘老头站在其身后,屏息凝视,八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晃动的秤杆。 “不错。”魏大夫直起腰,“这次你们一共拿来了四十三斤药粉。” 他手指向秤杆:“看准了,是四十三斤整。” “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开始算价钱。” 姜婉目光落在秤杆上,上面显示的数字和他们事先在大队部秤的丝毫不差。 “是四十三斤,斤数没问题。” 王村长悄然松了一口气,眼睛紧盯着魏大夫拨动的算盘,只听一阵噼里啪啦,魏大夫已经把金额算出来。 “根据咱们事先定好的价格,一斤药粉按照一块八毛钱收购,四十三斤药粉一共是七十七块四毛钱。” 王村长瞪大双眼,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七……七十七块四毛钱?” 饶是他心里有准备,此时也被这个数目砸得头晕目眩。 天哪,原来这些药材竟然真的能卖这么多钱? 刘老头则是呆滞得说不出来话,就那些在后山再普通不过的药材,竟然可以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魏大夫再次开口:“要是确认没问题,你们在这里签个字。”他指着账本上采购药粉这一列。 姜婉上前一步,签上村名。 因着是和村里做生意,签名的时候不用签个人。 签好后,魏大夫直接去柜台后面数钱,数好后递给姜婉:“你看看钱有问题吗?” 姜婉又仔细清点了一遍,确认数目对的上,朝魏大夫点头:“钱数没有问题。” 说话的功夫,药堂门帘被人掀开,带进一阵热风。 两名老汉搀扶着一个妇人进来,“大夫,听说你这里有劳什子防暑药膏?快拿来给我闺女贴一贴……” 见状,姜婉拿起背篓立即提出离开:“魏大夫,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送你们。”魏大夫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 姜婉摆了摆手:“魏大夫,咱们都是自己人,先给病人看病才是最重要的。” 魏大夫听懂了她的暗示,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眼见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我就不送你们了,等下次你们再来,一定要喝一杯茶水再走。”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带着王村长和刘老头往前走。直到站在熙攘的街道上,王村长还有几分恍惚,差点被石头绊倒摔倒在地。 “婉丫头,咱们从山上找的药材竟然真的卖了这么多钱?”直到现在,王村长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 姜婉从兜里掏出钱递给王村长:“钱在这里,你可以数数。”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王村长攥紧了手中的钱,感受到掌心的厚度,背过身,把钱藏在上衣里侧口袋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钱,他怕被人抢了! 有了钱,人胆子也就大了几分。 “婉丫头,咱们买点东西回去吧?”王村长低声提议。 刘老头瞪圆了眼,疑惑出声:“村长,你这人咋有点钱就得全花了?” 乡亲们赚点钱不容易,他们哪能就这么给花了? 王村长脸涨得通红,不满地瞪了刘老头一眼,“你胡咧咧啥呢?你忘了咱们答应给乡亲们什么了?等赚钱了给他们换点粮食回去!” “现在药材已经卖钱了,再不买粮食,我怕村里揭不开锅的乡亲们,都要去后山挖观音土了!” 今年天旱,村里孩子多的乡亲,天天吃野菜,脸都吃成绿色了,后山的野菜也被挖得差不多了,再不买点粮回去,他真怕村里出现活生生饿死人的现象! 担心姜婉不同意,王村长踌躇着开口,“以前村里没钱的时候,这个想法一丝一毫也不敢露出来。现在有钱了,买点粮回去分给乡亲们,一来提高他们干活积极性,二来借这个机会正好接济乡亲们。” 姜婉听村长这么说,眼睛微微一亮,脸上闪过几分赞同。 “我同意村长说的,买点粮食给乡亲们分分,白面太贵,咱们暂不考虑。可以考虑粗粮和黑面,量大实惠,带回去村里每户人家都能分点。” 姜婉抬头打量了一下日头,这个点黑市还没结束。 “我知道哪里有黑市,咱们去黑市买。”她凑近王村长耳边,压低声音开口。 王村长不动神色地点点头,余光瞥见一旁的刘老头,沉声道:“这件事不易太多人跟着去,刘老头,你和赵老头先在牛车上等着我们。” “成,那我先去找赵老头,你们快去快回。”刘老头也没多问,站起身就往前走。 趁王村长不注意,姜婉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两块头巾递了过去,“村长,我这有块头巾,咱们围着点。”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王村长把脸围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在外面。 进了黑市,俩人直奔靠墙角的粮贩。 粮贩面前摊着几个麻袋,糙米、白米、红薯干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散在空气中。 见有人靠近,他掀了掀眼皮,“要什么?” 王村长抓了把糙米在指间搓了搓,颗粒粗的他咯手。 “这米什么价?”姜婉低声询问。 “不要票,一斤两毛八。” 王村长瞪大双眼,压着嗓子反驳:“糙米不是才一毛四吗?怎么突然涨了这么多?” “今年天气啥样,咱们庄稼人心里清楚。现在这价格还不算贵,等秋粮绝收,你就算揣一百块钱找我,也买不到半袋麸皮。” 顿了顿,只听粮贩又问:“要不要?不要我就收摊了,昨天刚被稽查队逮住了一个,今天得早点走。” 想到村里饿得面黄肌瘦的村民,王村长咬了咬牙,“要!我……” 刚起了个头,姜婉接话:“我们要的多,你便宜点。” “你们能要多少?”粮贩顺嘴问了句。 姜婉脱口而出:“要三百斤!” 第三十五章 钱,全给胡乱花了! 粮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要这么多。 “三百斤?好说,好说!”他搓了搓手,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姜婉趁机压价:“说个最低价。” 粮贩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他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开口:“一斤糙米两毛八,三百斤算下来是八十四块钱,这样,我让点利,权当认识个熟人,给你们少一块钱怎么样?” 王村长不动生色地伸手拽了拽姜婉的衣袖,朝她轻摇了摇头。 卖药材只卖了七十七块钱四毛钱,这点钱离三百斤糙米的八十四块钱还差得远! 他们可以少要点,二百斤糙米也行,全村人分一分,虽然量不多,但总能撑一段时间。 姜婉递给王村长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继续砍价:“八十二块钱,行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交定金。” 摊贩沉吟片刻,打量的眼神在俩人之间徘徊,王村长的犹豫他看在眼里,未免生变。 他咬牙应了下来,“成交!你们先出去,到旁边的巷子口等我。” 来黑市目的达到,姜婉和王村长不再留恋,转身往巷子口走。 “婉丫头,你咋就张口要三百斤糙米?咱们手里的钱不够啊!”王村长急得冷汗都出来了,一会成交的时候,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可咋办? “最近的粮食一天一个样,往后只会再贵,绝不会便宜。咱们手里的钱虽然不够,也没差太多,只差了四块六毛钱。” 说着,她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瞧,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带了五块钱,差得那点钱相当于我借大队的,等以后大队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王村长捏着那五块钱,指节泛白,红着眼眶,“婉丫头,你……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石坪村是我的家乡,我也希望乡亲们过得更好!”姜婉郑重地解释。 “好,这钱算大队借你的,等下次卖药材有钱了,大队立马还你!” 换做以前,王村长压根不敢想,有一天他还能借村民们的钱,因为他知道根本还不上! 老话说兜里有钱,胆子变大,这句话一点也没说错。 现在仗着村里有一份赚钱的收入,他也敢借钱了! 说话间的功夫,粮贩已经在巷子口等着,瞧见俩人过来,他快步迎上来。 “三百斤粮食不算少,单靠你们俩人怎么拿?” 王村长张口就问:“你的粮食在哪里放着?我们可以用牛车拉!” 担心被有心人举报,粮贩藏粮的地方都是不轻易往外说的。 “你给我留个位置,我一会给你们送到牛车上。”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根据规矩,像你们这种要货数量巨大的,一般是需要提前付五块钱定金。” 黑市的规矩,王村长大概知道一点,当即把手中攥着的五块钱递了过去。 粮贩确认数目没有问题,钱装兜里,转身就走。 担心粮贩送粮找不到接头人,王村长和姜婉一路不敢停歇,紧赶慢赶总算在送粮前和赵老头等人碰面。 等了五分钟左右,粮贩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清点了数目,粮食全都挪上牛车,王村长也不含糊,直接把钱递了过去。 “下次要买粮还找我,我给你们熟人价。” 王村长随便应付两句,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快点回去。” 赶车的赵老头轻甩鞭子,牛车缓缓行驶。 紧赶慢赶,总算在吃中午饭前赶到村里。 知道王村长等人今天去镇上药铺卖药,村民们早就在村口大队部外等着,远远地看见牛车驶来,众人面色一喜,纷纷踮着脚张望着。 “也不知道今天的药材卖了没有?有合同在,应该没问题吧。” “别问了,一个上午你都问八百遍,一会村长回来,咱们就知道结果了。” “我没看错吧?牛车上放的好像是粮食?” 人群中不知道谁嗤笑一声,“我看你是饿得眼花了,现在粮食多精贵,单靠咱们采回来的那点药材,哪够啊!” 随着牛车越来越近,乡亲们看的也更加清楚。 一时间,村口大队部外一片寂静,只听见老黄牛累得喘气声。 王村长音量陡然提高,“都愣着干啥?还不快来接粮食?” 怔在原地的乡亲们回过神,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乡亲们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村长,咱们药材真的卖钱了?这些粮食都是给我们的?” “村长……” 王村长大手一挥,“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默契地落在王村长身上。 “第一件事,咱们的药材镇上药铺按照合同价,全都收了,并且还放话,只要咱们采多少,人家就收多少!” 王村长的话音刚落,村口大队部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第二件事,卖药材的钱我一分没留,全给花了!” 大队部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仿佛都凝滞,所有人的表情僵在脸上,刚刚还在欢声鸟语的乡亲们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 “全……全给胡乱花了?”有人哆嗦着嘴唇问道。 “不错,钱全都花了,还借了五块钱外账!” 人群顿时像炸了锅的蚂蚁,乡亲们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村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可是全村人的活命钱啊……” “我娘病入膏肓,就等着这笔钱到手,想着让她临死前吃顿饱饭,现在……”一名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村长,这些粮食不会是你借钱买的吧?真要是这样,我们宁愿饿死都不吃这些粮食。” “是啊,有命吃,也得有命还才是!” 早些年,隔壁村子有一户人家在镇上借粮,吃完粮后,没钱还。 最后全家人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村里都传,是背后之人恼恨他们不还粮,所以背地里杀了他们。 虽然现在他们吃不饱,但好歹过得心里舒坦。 实在饿得厉害,有时他们就去后山摘点树叶子煮煮吃,运气好的,还能摘点野菜改善伙食。 要真是因为借粮还不上,导致全家人因此丧命,死了都无颜面对地下的祖宗! 第三十六章 又有粮食吃了!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王村长大吼一声。 原本嘈杂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王村长,想让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借粮不还的后果我比在场的每一个村民都清楚!” 王村长拍了拍牛车上的粮食,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这些粮食是用咱们卖药材的钱买的,买粮食的钱不够用,我又借了婉丫头五块钱,等下次咱们药材卖钱了还给婉丫头!”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响亮的鼓掌声和惊呼声。 “村长,下次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就是啊,吓死我们了,还真以为村长去借粮了,要真是借粮,咱们村可就完了。” “等下次咱们卖药材有钱了,第一时间就还给婉丫头。” “咱们的药材这么值钱的吗?竟然换来了这么多粮食?” “满满一牛车粮食,这足足得有二三百斤吧?” 王村长看着乡亲们脸上藏不住的喜色,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有了这三百斤粮食,足够乡亲们撑一段时间。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家拿袋子分粮!”王村长高声催促着。 这一嗓子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了瓢热水,大队部瞬间沸腾起来。 听说要分粮食,村民们赶紧跑着回家拿袋子,生怕去晚了,粮食就会被别人分完。 分粮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石坪村的每个角落。 不大一会,大队部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们。 牛车上的粮食已经全都卸下来放在地上,王村长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乡亲们安静一下。 大队部门前鼎沸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 王村长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嗓音传遍全场:“乡亲们,事先和大家讲清楚,这次分粮是按照上山采药,赚得工分分粮,大家不要急,每家每户都有粮食。” “这第一个分粮的……” 看热闹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听不到叫自己的名字。 “应该先给婉丫头,姜婉分粮。没有她给咱们石坪村签来的生意,咱们根本不会去后山采药,也赚不到钱,更买不了这么多粮食。” 乡亲们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几天上山采药,姜婉拿的都是满工分,乡亲们对她分的粮食没有半点质疑。 分完姜婉的粮食,紧跟着就是其他乡亲们。 每叫到一个名字,乡亲们脸上的笑容就深了几分。 直到记分本上最后一个名字叫完,三百斤粗粮正好分完。 乡亲们抱着各自的粮袋,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日头还要灿烂。有的乡亲们解开袋口,深深吸了一口糙米的香味,浑浊的眼眶里泛起几分湿.润。 真好,他们又有粮食吃了! 姜婉和姜老爷子抱着粮食回到家里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自己门前。 “是傅家那小娃。”姜老爷子压低声音开口。 傅斯杰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忙从地上站起来就往姜婉怀里冲,结果起的太快,身子往前趔趄了两下。幸亏姜婉眼疾手快拽着他的手腕,才避免他摔在地上。 “姐姐,爷爷,你们回来了!”傅斯杰怯生生地开口。 姜婉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柔声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爸爸了,想问问姐姐,我爸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傅斯杰仰着头看着姜婉,晶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姐姐和村长说过了,今天下午会去医院看看你哥,你在家里乖乖等消息,好不好?”姜婉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外面日头晒,咱们先进家。” 姜婉揽着他的肩膀,跟在姜大山身后进了家。 “你还没吃饭吧,先和爷爷在这里坐会,姐姐这就做饭去。”姜婉提着粮袋进了灶房。 傅斯杰拘谨地站着开口提议:“姐姐,我会烧火,我可以在灶房帮你烧火。” 心知他自尊心强,姜婉当即点头同意:“我正缺一个烧火的,既然你会,那就请你帮忙吧。” 傅斯杰爽快地应了一声,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盯着傅斯年瘦小的背影,姜大山无奈地摇摇头,八岁的孩子瘦得惊人,宽大的粗布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风稍大就能把他吹跑似的。 想起今天见到的傅家其他人,虽然瘦了点,但也没像他似的,瘦的都已经脱相了!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 灶房里,姜婉担心傅斯杰被火星烧着,特意把凳子往后拉开点。 “你就坐在这烧火,不会烧的别逞强,有事情喊姐姐。” “姐姐,你放心,我真的会烧火,在家里经常就是我烧火的。”傅斯杰认真地用火钳调整柴火,火光在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跳动着。 趁着傅斯杰不注意,姜婉背过身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五花肉去皮,切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姜婉手腕一翻,切好的五花肉倒入锅里,煸出金黄的油脂,激出令人垂涎的肉香味。 只吃红烧肉肥腻,姜婉特意拌了点爽口开胃的酸菜,锅里的米饭蒸好,酸菜也拌好了。 “灶房里热,咱们出去吃饭。”把做好的红烧肉盛出来,姜婉端着盘子往外走,傅斯年也端着碗跟在其身后。 “快吃,尝尝姐姐手艺。”姜婉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傅斯杰碗中。 姜大山紧跟着劝说:“你姐姐炖红烧肉的手艺就像她杀猪的手艺一样,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在姜婉和姜大山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傅斯杰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油亮的肉块在筷子尖微微颤动着,酱色的汁液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 红烧肉,他有多久没有吃了?久的他都忘了! 傅斯杰的手有些发抖,肉块险些从筷子尖滑落。 担心掉在地上,他忙夹起往嘴里送。 刚一入口,霎时间,傅斯杰的眼睛瞪得溜圆,油润的肉汁顺着嘴角溢出一点,他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舍不得停下咀嚼的动作。 第三十七章 长不大的孩子 傅斯杰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油亮的小嘴含糊不清地说着:“姐姐,爷爷,你们也吃。” 他笨拙的握着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最大的红烧肉,往姜婉和姜大山碗里送。 姜婉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好,我们都吃。” 她接过肉块,指尖在碗边不着痕迹地一转,那块裹满了酱汁的五花肉悄悄滑进了傅斯杰的碗底。 姜大山更是老道,接过肉后假装吃饭被呛到,借着咳嗽的掩护,将肉块飞快地埋进了傅斯杰米饭底下。 傅斯杰低头扒饭时,发现碗里的肉块越吃越多。他疑惑地抬起脸,正对上姜婉含笑的眼眸。 他小脸上还沾着饭粒,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二姐说,姜家都是坏人,她们最自私、虚伪。 姜家对他好,是想让拴住大哥,想让大哥永远留在姜家!再也不回傅家! 现在他觉得,二姐说的一点都不对! 大哥不想回傅家是应该的。 换做他,也不想回傅家,因为姜家的人太温暖。 傅斯杰忽然把碗往中间一推,带着哭腔固执地开口:“你们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姜婉和姜大山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地夹起盘子里的红烧肉放入口中,只吃了一块后,剩下的肉块,俩人再也没有动筷。 “我们一起吃,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肉好。” 姜婉嘴上说着宽慰他的话,肉块却一点也没少夹,全都放进他碗中。 傅斯杰是真的饿了,只顾着埋头吃饭,压根没发现姜婉的小动作。 直到打了个带着肉香的饱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整盘红烧肉和满满一碗米饭全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见状,姜婉进了灶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半碗山楂陈皮水。 “来,把这个喝了,这是消食茶,防止吃撑了肚子难受。”她把碗推到傅斯杰面前。 傅斯杰捧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入口酸酸甜甜混着陈皮的清香,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全都喝完了。 “以后吃饭一定要细嚼慢咽,不要吃太多。”姜婉把他揽在怀中,伸手轻揉他的肚子,“你要是喜欢,可以再和姐姐说,下次姐姐还可以给你做。” 傅斯杰红着脸点头。 他还从没有和姐姐离得这么近。 姐姐的怀抱好温暖,身上好香。 他好喜欢。 “一盘红烧肉看着多,实则也没几块,他吃的量不算多,应该不至于撑得难受。”姜大山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判断一个孩子是不是吃撑了,从他平时的饭量就能看出来。 真要说起来,他今天的饭量还不如第一次吃的多。 肉类属于不好消化的食物,吃多了不运动,会有点食积。 不过,一个皮小子,铁定闲不下来,那点饭量,他在村里跑两圈就又饿了。 “你出来的时候和家里人说了没有?” 听到姜婉的问话,傅斯杰低着头,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我……我和二姐吵架了,告诉她一句,就跑出来了。” 当时他在气头上,二姐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下次再出来的时候,要经过家里人的同意,你这么不声不响的跑出来,家里人会着急的。”姜婉牵着他的手朝外走,“走,姐姐看着你回去。” 站在门口,姜婉忍不住开口劝说:“不用担心你爸,有你大哥在医院陪着他,一定会没事的。” 傅斯杰紧攥着姜婉衣角,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你下午去医院看他们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可……”想到他身上的成分,话到嘴边,姜婉拐了个弯,“可从村里到镇上的路途实在是太远了,你还小,根本走不快的。” 王村长同意傅斯年和傅望山去镇上看病,已经是网开一面,她要是再提要求,怕是影响不好。 “你听姐姐的话,先回家等消息。等晚上的时候,你再来姐姐家,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纵然再早慧,年龄也还小,还是很好哄的。 傅斯杰摆了摆手,“姐姐,我先走了,等我晚上再来找你。” “好,晚上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告诉大人,省得让她们担心。”姜婉不放心地叮嘱。 眼看着傅斯杰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婉才转身回家。 听见灶房里的流水声,姜婉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 她伸手夺姜大山手中的刷子,“爷爷,不是说好的?灶房留着让我收拾,你快去床上歇着。” 姜大山灵活地侧身一躲,反倒让姜婉扑了个空。 “不过是刷个碗而已,累不着我!”姜大山眉头紧蹙,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心疼,“倒是你,这两天,药材和养猪场两头抓,你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我孙女呢。”说着,一阵酸涩涌上眼眶,姜大山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把我孙女养的白胖点,这才几天,脸上的肉都让你给折腾掉了!” 担心被孙女笑话,姜大山别过脸去,急忙用袖子抹了把脸,“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乡亲们好,可身子骨是自己的,自己不爱惜,指着谁爱惜?” “要是……要是我再年轻十岁就好了……” 他明知道,姜婉做的是造福于民的大事。 可,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他私心里,希望她能不要这么拼,能保重自己身体! 姜婉突然从背后抱住姜大山佝偻的背部,嗓音闷闷的,“爷爷,我还真是困了,灶房交给你收拾了,我先去屋里躺会。” 老爷子大概是上了年纪,觉得自己不中用,帮不上她忙,经常动不动就伤心。 她能怎么办?顺着呗! “去吧去吧。”姜大山故意粗声粗气地应着,“你爷爷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看着收拾得整洁的灶房,姜大山满意地笑了。 多少也算帮上孙女点忙! 刚把灶房门关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中午,显得格外刺耳。 “姜婉,你给我出来,你把我弟弟害成什么样了,你竟然还能心安理得躲在家里?” 第三十八章 你安得什么心? 拉开院门,姜大山眉头紧蹙。 盯着门外怒气冲冲的傅明月,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敢做不敢认?怕我揭露你们的罪行?” 傅明月趾高气昂,一点也不怕姜大山。 姜大山被她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气笑了,从门后拖了个凳子出来,布满老茧的手按在隐隐作疼的腰椎上,冷声开口:“我们做什么了?你今个要是不说出来,我就去找村长来评评理!” 到底是老了,在灶房站着洗两个碗而已,这具破败的身体就开始抗议了! 傅明月巴不得他喊村长,听见一会要找村长评理,她喊的声音更大了。 “我弟从你家回去后,就开始腹痛难忍,肯定是你们记恨我们傅家,背地里故意给我弟下药!” “我弟现在还躺在地上疼得打滚,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说着,傅明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姜大山反驳:“你少在这里胡说,他和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我们怎么不难受?” “这就要问你们了,谁知道你们给他吃的是什么东西!” 正值晌午,毒辣的日头晒得地面发烫,傅明月的喊叫声在空荡荡的村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惊得周边的乡亲们都推开门往外张望。 看到乡亲们从家里出来,傅明月喊的声音更大了! “当着乡亲们的面,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虽然是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可也不能被你们这么欺负!” 姜大山气得浑身哆嗦,傅家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说的对,确实是不能被这么欺负!”听见动静,姜婉从院里走出来,“你凭什么认为,他是在我们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 “从你们家回去,他肚子就开始疼起来,不是在你们家吃的肚子疼,还能是在哪里?” 早在傅明月找麻烦时,就有看不过眼的乡亲们跑到村长家里告状,王村长顾不上歇息,赶紧往姜家赶。 傅明月余光瞥见朝这里走来的王村长,眼眶里噙着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村长,我们家虽然是下放分子,可也不容有人这么欺负我们啊!” 她嘶哑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姜婉用三百块钱逼迫我哥入赘不说,现在又故意在我弟的饭里下药,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村长侧过头,一双眸子看着她,“傅明月,你说你弟现在腹痛难忍,你可有证据?” “姜婉,我弟中午是不是在你家吃饭了?”傅明月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婉。 姜婉眼睑稍垂,“我承认,傅斯杰中午确实是在我家吃的饭!” “不过,你哥入赘的事情是他自愿的,可不是我逼迫的。你们要想带他离开,简单,把彩礼钱交出来,人只管带走!” 还彩礼?也得她们能拿得出来才行! 现在三百块彩礼都让大哥带去医院给爸看病,她们兜比脸还干净,怎么可能还得起彩礼? 心知还不上彩礼,傅明月只抓前半句:“村长,她都亲口承认了,难道这还不是证据吗?” 姜婉给村里做的贡献,全村人都是有目共睹。何况,姜婉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说过,她和村里谁家红过脸。 反观傅明月,一个下放改造的坏分子,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老实说,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太好。 “口说无凭,要拿出实质性证据出来。”顿了顿,只听王村长又道:“你说你弟腹痛难忍,叫上刘老头,咱们去家里看看。” 前几天他好不容易给姜婉树立起来的威信,不能仅凭着傅明月三两句话就毁于一旦! 这件事要是不调查清楚,日后姜婉给村里乡亲们安排活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信服她? 围观的乡亲们有几个好事的,早就按耐不住看热闹的心思,当即就跑了刘老头家一趟。 刘老头提着药箱出来时,裤腰带都没系好,显然是在午睡中被惊醒。 事关姜婉,刘老头不敢耽搁,当即脚下生风,快步朝外走。 既然敢出来找姜婉,傅明月自然有证据,证明就是姜婉做的,当下也不含糊,领着王村长等人就往家走。 走到傅家低矮的土墙外,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脚下未停,快步进了院里。 听见动静,傅母抬眸望去,看着这么多人进来,神情呆滞。 她不是让明月去叫大夫吗?怎么这么多人都来她家? 难道杰儿的病…… 傅母哭得泣不成声,她的杰儿还这么小,中午出去了一趟而已,再回来竟然就…… 大儿子已经和她离心了,要是再失去小儿子,她以后还怎么活? 等孩子爸回来,她怎么向他交代? 傅斯杰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汗水落在地上,洇湿了干燥的地面。 双手死死地捂着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关节泛白,无意识地呢喃着:“疼……妈,我好疼……” “看看我弟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傅明月突然转身,赤红的双眼狠狠瞪向姜婉,脸上满是怨怼。 一旁的傅母浑身剧烈颤抖,煞白的脸上泪水纵横:“明月,你说什么?她害了你弟弟?” “妈,小弟中午在她家吃了饭,回来后就成这样,不是她害的还能是谁?” “刚才小弟上吐下泻,摆明了就是她给小弟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导致的!” 看着傅斯杰痛苦的样子,姜婉心如刀绞,她蹲下身,手刚要探向傅斯杰的脉搏,傅明月突然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她手背上。 只听啪的一声,下一秒,姜婉手背上立刻浮起一个通红的指印。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别碰她,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诡计!” 傅明月挡在傅斯杰面前,不让她靠近半步。 刘老头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呵斥:“人命关天,你挡在他面前是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忘了,姜婉不止会养猪,她也是一个合格的大夫,她的医术远超于我!” 第三十九章 你要补偿我们 眼见傅斯杰的情况紧急,王村长急得直跺脚。 他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傅明月,冷着声音呵斥:“不管你对她有什么怨气,也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这么多年,她的医术在咱们村子里就没有出过意外,再耽搁下去,你小弟还要不要了?” 蜷缩在地上的傅斯杰情况越发严重。 他的指尖开始泛出青灰色,原本因疼痛而剧烈扭.动的身体突然瘫软。脸色蒙上一层灰色,一股恶臭味从身上发出,熏得身旁看热闹的乡亲们连连作呕,一些嗓子眼浅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是凶手,不能让她给我弟看病!” 王村长瞪圆了眼,“你这女娃怎么讲不通道理?” 要不是打人犯法,他真想打她一顿,看看她脑子到底咋想的! 傅明月还想阻拦,却被傅母死死地拉住。 傅母哭红了双眼,“明月,现在不说什么凶手不凶手,你小弟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把儿子救回来,要她原谅姜婉,不计较这一切都可以! 姜婉三指并拢搭在他脉搏上,随即脸色大变。 这是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引发的休克,再不及时施救,恐会危及生命! “拿盐来,一会再拿点陈年艾绒给他灸神阙、百会、关元、涌泉。” 刘老头是中医,药箱里一直放着陈年艾绒和粗盐等一些急救药物。 只见他取出一把粗盐洒在神阙穴,随后点燃蜡烛,引燃艾绒后开始有条不紊地灸穴位。 趁着这个功夫,姜婉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在燃着的蜡烛上消毒后,依次刺入足三里、中脘、天枢等穴位。 银针和艾绒双重作用下,傅斯杰指尖的青色如潮水般褪去,化作一片虚弱的惨白。 见他的症状缓解了几分,顾不上四周惊诧的人群,姜婉径直解开傅斯杰的裤子。 蓝色裤子褪下的瞬间,一股腐烂混合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裤子上面是他控制不住,拉出来的黄绿相间呈稀水样的大便,其中夹杂着稀碎的红色颗粒状。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伸手掩着口鼻,没了裤子的遮挡,这股味道可真是够味! 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乡亲们离开! 不管何时何地,乡亲们骨子里爱看八卦的心是一样的! 看清污秽中夹杂一抹红色,傅明月扯着嗓子喊道:“血……这是血!” “姜婉,别以为你假惺惺地救了我弟,就想抹去你害他的事实!”傅明月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血?”一旁的傅母身子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见状,乡亲们纷纷挺身而出,为姜婉撑腰说话。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村子里谁不知道姜婉的为人,她虽然有些凶悍,做事不肯吃亏。但绝不会做出向一个孩子下毒手这样的事情。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傅家人,是上门女婿傅斯年的弟弟!” 环顾四周,乡亲们都是替姜婉说话,傅明月愤愤不平的开口:“事实都摆在眼前,还说没弄清楚什么?” “是不是非要她把我小弟的性命害死了,才算是弄清楚?” 傅明月凄厉的质问像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众人的声讨。围观人群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姜婉盯着粪便中的红色颗粒看了一会,眼眸转了转,站起身子直视傅明月。 “他这个样子当真是我害的?” 傅明月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冷静询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害的,难道还是我们害的?我们和他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是他最亲的人,我们怎么会害他?”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姜婉佯装不在意地开口:“我们家分明没有野杨梅,他拉出的粪便中怎么会有野杨梅?” “你们这些外来人或许不知,后山上的野杨梅都是有毒的,别看它红彤彤的长着喜人,实际上,吃多了就会是他这个样子,上吐下泻,腹痛难忍。每年因为这个,要人命的不在少数。” 刘老头浑浊的瞳仁里闪过一丝精光,“可不是,这玩意只要吃上三颗,青年汉子也得吐酸水,更别说村里的小孩子和女人,那是丁点不敢尝试。” “这东西这么厉害?”傅母一张脸毫无半点血色,哆嗦着嘴唇。 姜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去年夏天,隔壁村子的小子不就是因为吃了点野杨梅,当天夜里就……” 话说一半,留一半,更容易引人遐想。 “幸好,今年咱们研制出治疗野杨梅的中药,只要喝上一剂,不说药到病除,效果却也是立竿见影。” 听闻此话,傅母眼睑颤了颤,下意识地打量了眼身旁的傅明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明月脸色瞧着比之前还要憔悴几分。 傅明月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绷着脸声音刻意拔高:“村长,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中午饭,小杰确实是在她家吃的,吃完饭回来后就成这样,她谋害我弟是事实,她必须要补偿我们!” “你说什么?你们还要补偿?”姜婉杏眼陡然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傅明月。 捕捉到她脸上的惧意和慌乱,傅明月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未免被人看穿,她只能强忍着压下这份高兴。 “你害了人,难道想就这么算了?小杰的痛难道就白疼了?”眼见她怼的姜婉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傅明月神情更加得意。 “你只要把上山采药的……”不等傅明月说完,身旁的傅母扯了扯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咱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给我们一剂治疗野杨梅的汤药就行。” 听清傅母说的话,傅明月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后背突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阵风吹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烈日当空竟然觉得透着几分凉意。 “妈,我求你了,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别说?”傅明月目光近乎哀求。 第四十章 不要补偿,只要能救她! 姜婉将傅明月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挑了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你们要什么赔偿?让我把什么东西让出来?”前半句她听清了,后半句因傅母突然打岔,根本没听见傅明月说的什么。 傅明月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傅母赶紧岔开话题:“他什么时候会醒?” 要不要赔偿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安全无事。 艾灸特有的药香味弥漫在院子里,傅斯杰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本捂着腹部的手也渐渐松开,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姜婉略一沉吟,“眼下的情况算是稳住了,至于苏醒时间,暂时还不清楚。等他醒后,尽量吃一些软和好消化的东西,慢慢他的身体就恢复了。” “幸好这次我们来的早,要是晚来一会,他必定会休克而亡。” 傅母心里咯噔一声响,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梅子,效果竟然这么厉害?” 见姜婉投来探究的目光,傅母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们说的这么厉害,想着多问问,免得以后误食。” “那种果子外表看着红彤彤的,实际上吃几个就会难受,脾胃虚弱的人根本顶不住。” “以后你们一定要记住,野杨梅误食后会令人身体不适,轻则拉肚子,重则出现脱水昏迷的现象,进而危及生命。” 姜婉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小孩身体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剧烈反应。若是大人误食,短时间内身体一切正常,实则随着时间逐渐增长,其效果会在体内发展极为迅速。” “这也是为什么,发现大人患病后,通常都是无力回天。” 傅母越听心越惊,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没想到大人的情况竟然比小孩子还要严重! 没记错的话,刚才的梅子,明月好像吃的不在少数…… 眼见傅母脸色越来越难看,姜婉话锋一转,“一般也不用太担心,村里人都知道药堂有一剂治疗野梅子的汤药,见效快,且副作用小。通常情况下,乡亲们误食后来药堂抓一剂汤药就好。” 担心傅母坏了她的好事,傅明月把傅母拽到身后:“妈,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保准会替小弟讨回公道。” “明月,你……”傅母刚起了个头,傅明月开始接话:“姜婉,今天中午小杰是在你家吃饭,回来家后,他什么东西都没吃,一会就开始喊肚子疼,说明这些果子都是在你家吃的。” “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姜婉倒想看看,她费尽心思搞这一出,目的是什么,当即故作不知:“你想要什么补偿?” 话音刚落,傅明月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地掐着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明月,你怎么样?是不是肚子难受了?”傅母一直关注着她,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搀扶着她急切地询问。 傅明月深呼吸,几个来回间,腹中那股刀绞般的疼痛渐渐减弱,残余的绞痛还是让她眉头紧皱。 正值关键时刻,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傅明月紧咬下唇,硬是挺直了脊背。 “妈,你别担心,我没事。”傅明月安抚般冲傅母摇了摇头。 她再也不想下地干活,这活计太累了,她根本受不住。 她的一双手早已被磨得满是水泡,原本细腻光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粗糙,纵然这样,一天累死累活赚得四个工分,连一瓶蛤蜊油都买不起! 王村长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如水,锐利的目光直射在她身上。 听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傅明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头说了这么多就是为后面的赔偿做铺垫! 傅明月缓缓张口说出心里的打算:“眼下小杰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去地里干活,我们一家人也需要吃喝。我想要一个轻省点的工作,既能照顾小杰,还能赚点工分。” 姜婉嗤笑一声,要不是早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还真以为,傅明月是个懂得照顾弟弟的好姐姐! 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姜婉脸上闪过几分了然。 她口中所说轻省点的工作,就差没直接点名,想上山采药材! 上山采药不管能不能采满,只要上一天工就是满工分,对于一天累死累活只能赚四个工分的傅明月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也难怪她会心动! 换做旁人,兴许就吃了这个暗亏! 偏偏,她是姜婉,是凶名在外,一丁点亏都不吃的杀猪匠姜婉! “傅明月。”姜婉轻扯嘴角,薄唇轻启:“你看我傻吗?” 傅明月明显怔了一下,不明白姜婉是什么意思。 “你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你说我会上当吗?” 傅明月倒吸一口凉气,腹中残余的绞痛突然加重,她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掐着腹部,企图让疼痛减轻点。 傅明月的不对劲,傅母第一时间觉察到。 “明月!”傅母声音发颤,立刻冲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关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是不是肚疼?” 傅明月强撑着抬头想要安慰傅母,可她那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打湿发丝贴在脸上,一张脸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极为骇人。 一时间,傅母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喘不上气似的。 “明月,明月!你别吓我啊!”傅母抬眸看向姜婉,红着眼摇头:“不,我们不要补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救明月!” 姜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我不懂你的话,她分明好得很,哪里难受了?” “妈,不要!求你不要说!”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傅明月想要阻止傅母。 “明月!”傅母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不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没命吗? 余光瞥见傅明月痛苦的样子,傅母咬了咬牙。 事到如今,性命最重要! “她吃了你们口中说的野杨梅,求你救救她!” 第四十一章 救她?不存在的! 姜婉眼睛倏地睁大了些,像是难以置信,震惊过后,她有些动怒:“你在胡说什么?刚才不是说傅斯杰腹痛,是因为中午在我家吃饭?” “一会功夫,怎么又成了她腹痛是因为吃了野杨梅?” 嘴硬,谁不会! 傅母涨红了脸,嘴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嫌下地干活太累,想要一份轻省又能赚满工分的工作。” “所以才想出这个龌龊的法子,小杰……小杰不是在你家吃饭导致的,是因为吃了几颗野杨梅而出现的腹痛!” “你说什么?”姜婉适时地提高音量,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显然对于傅母说的话,她根本接受不了! 傅母嘴巴动了动,放柔了声音:“看在我也算是你婆婆的份上,你就别和我计较。” 当着这么多乡亲们的面,让傅母向姜婉道歉承认错误,无疑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要知道,她们傅家虽然是下放,可她骨子里还是高傲的,总觉得有一天,她们还能重回京市。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看不上姜婉这个乡下杀猪匠当她的儿媳妇。 现在为了傅明月,她不得不低下头求姜婉。 傅母看了眼身旁止不住痛呼的傅明月,哀求道:“快把你们药堂的汤药给明月煎一副,等斯年回来了,我会把钱一分不少全都给你。” “没有!”姜婉拒绝的干脆。 傅母声音陡然提高:“怎么会没有?刚才你不是说幸好你们研制出治疗的汤药吗?喝下去可以药到病除?”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承认,我是被傅明月污蔑的,我的嫌疑又怎么能洗清?”姜婉理所应当的开口。 刚才那种情况,她要是不编造出一个谎言来骗她们,现在百口莫辩的人就是她! 看到傅斯杰粪便中残存的红色颗粒状,她才想起后山上的野杨梅。 红彤彤的野杨梅挂在树上,村里的孩子们总会偷偷摘着吃。一些脾胃虚弱的,野杨梅吃多了就会出现腹痛拉肚子的现象。 像傅斯杰这种拉肚子导致休克晕倒的,只是极个别情况。 大部分都是腹痛腹泻,跑两次茅房就能缓过来。 “所以你是在骗我?”傅母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发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对于她的回答,姜婉不置可否。 要是不这样,傅母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错误。 周围窃窃私语的乡亲们,又怎么能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我就说,婉丫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虽然凶悍了点,但从不欺负小孩。” “怪不得上头让她们下放改造,就她们这个样子,确是该好好改造一下。” “不管怎么说,婉丫头也是她儿媳妇,真算起来,也是她们傅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婉丫头,她男人的腿伤也不会好,她们下放这么多天,指不定早就饿得没命了!” “刚她不是说了,她们想要上山采药材赚满工分。” “做什么白日梦?像他们这种坏分子就该做村里最脏、最累的活计,还想抢咱们轻省活计,没门!”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傅母的耳朵里,她顾不上争辩,此时怀中的傅明月疼得神志不清。 “疼,妈,我好疼啊……”傅明月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她捂着腹部,冷汗涔涔,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明月,明月?”傅母慌乱地叫着。 “姜婉。”傅母抬头直视姜婉,红着眼开口:“没有药也没事,你的医术不是最厉害了?求你帮她看看,只要能让她缓解几分疼痛就行!” 姜婉挑了挑眉,没记错的话,上一秒,她们还想往她身上泼脏水! 怎么?她看起来很面善? “疼痛而已,要不了她的命!”姜婉不为所动。 看在傅斯年的面子上,她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至于救她?不存在的! 余光瞥见一旁抽旱烟的王村长,傅母声音嘶哑:“村长,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明月,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 傅明月已经疼晕过去,既然他们已经知错了,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王村长做不到真的置之不理。 更何况,要是被上头知道,这些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在村里是这样没命的,难保不会责罚他们,最起码罚他写个检讨是没问题的。 所以,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这个村长该管的。 就算是大夫,治病时,也不可能百分百有把握能医治好病人。 想通了这点,王村长抽了一口旱烟,不慌不忙地开口:“刘老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给她看看。” 被点到名字的刘老头眉头不由的皱了下,作为大夫,秉着生命至上的原则,上前给她检查了一番。 末了,他收回手,神色淡淡地开口:“病情不严重,就是野杨梅吃多了,腹痛而已,一会可以用热水敷敷肚子。” 对于刘老头的检查结果,傅母是一丁点也不信。 “没看到她疼的已经晕过去了吗?病情怎么可能不严重?你们也给她针灸止痛。”刚才他们给傅斯杰治疗的样子,她全都看在眼里。 刘老头信口胡诌:“病情不同,治疗方法自然迥异。” “傅斯杰是一个八岁孩子,当时已经出现休克症状,不及时救治,他只怕性命不保。”顿了顿,只听刘老头开口:“她的情况没有傅斯杰严重,根本不用吃药,野杨梅吃多了,腹痛是正常现象。” 这丫头心思歹毒,婉丫头好心把口粮分给她弟,她们不说感激,反而倒打一耙。 他又不是脑子有坑,凭啥救她? 腹痛而已,要不了人命,权当让她长个记性! 傅母:“……”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偏偏她没有证据。 “村长,我在这里给你磕头了,求你让姜婉救救她。”不得已,傅母只能再次求上王村长。 姜婉冷笑,直接拒绝:“我不是大夫,救不了。” “你……”傅母张口还想说什么,咯吱一声,院门传来一阵声响。 “妈,爸回来了。”傅斯年清冽的嗓音从门外响起。 第四十二章 颠倒黑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傅母心里一松,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斯年回来的还真是及时! 有斯年撑腰,她倒要看看姜婉怎么做! 要是她还坚持不给明月看诊,正好,她当即就劝斯年和她离婚! 日后平.反回京,她可以给斯年再重新找个更好的媳妇! 傅斯年抱着傅望山跨进院门,扑面而来的压抑感让他脚步一顿。 不大的小院里乌泱泱挤满了人,数十道目光如同钢针般齐刷刷刺来,敏锐的他一眼就觉察出不对劲。 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在地上躺着的傅斯杰和傅明月身上快速掠过,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朝众人点点头,抱着傅望山进屋。 傅望山双腿缠着木棍还未拆除,两条腿根本不能下地走路。坐在床上后,立马伸长脖子朝窗外张望。 “外面发生什么事?咱家院里怎么这么多人?” 话音刚落,傅母踉踉跄跄的从院里冲进来,一看到傅望山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傅母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这几天你可吓死我了!”说着,傅母上下打量着傅望山,确认他没事,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傅望山安抚般轻拍傅母手背:“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傅望山朝院外努了努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回屋前,他倒是想在问清楚发生什么事,结果不等他开口。 傅斯年就把他抱进来,速度之快,他连躺在地上的人都没看清是谁,只隐约看到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的身影。 “老傅,外面……”话刚起了个头,傅斯年开口打断傅母的话:“妈,外面好像有人喊你!” 想起躺在地上疼晕过去的傅明月,傅母用手背抹去眼泪,落下一句:“先等等,一会我和你说。”立马冲了出去。 傅斯年从兜里掏出药递了过去:“爸,该喝药了,喝完药好好睡一觉。”末了,傅斯年又补充一句:“外面的事情不用担心,还有我呢!” 接过药片,傅望山就着傅斯年端着的水杯咽了下去。 服下药片后会有瞌睡效果,为了让傅望山睡得舒服,傅斯年扶着他慢慢躺在床上。 “爸,你先睡会,我出去看看。” 傅望山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倦意。 为了出院,昨晚和傅斯年闹了一宿,今早又帮傅斯年看东西,催促着他办理出院。 坐牛车回来时,担心傅斯年头一次驾车会赶沟里,一路上提心吊胆。 从昨晚忙活到现在,都没合眼,还真是有些困了。 傅斯年伸手掖了掖被角,确认傅望山睡着后,迈腿快步出去。 即将到下午上工时间,院里挤得乌泱泱的乡亲们都走得差不多。 空气中漂浮着若隐若现的腐秽味,他强压下嘴里想要作呕的冲动。 凑近看,傅明月和傅斯杰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地上,俩人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仿佛死人一样,额头上的汗水打湿头发,紧贴脸上,面容狼狈又憔悴。 抬眸望去,傅母站在大门口,紧紧攥着姜婉的衣袖,固执地不让她离开半步。 听见动静,傅母急切的开口:“斯年,你快过来,给我拦着她,她还没给明月看病,不能让她离开!”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傅斯年,姜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脸上。 棱角分明的脸上难掩疲惫,眼下泛着浓厚的青黑,仔细看去,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 姜婉心脏猛地一沉,他这幅疲惫的样子,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 随着傅斯年的走近,傅母眼角的细纹都染上几分得意。 既然,她这个婆婆的话不好使,傅斯年的话,不信她不听! 傅斯年下颚线绷紧:“妈,我们傅家何时出过逼迫人的规矩?” 傅母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猛地抬头看向傅斯年,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她听到了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袒护她? “斯年!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傅母音量陡然提高,联想傅斯年刚进家门,不清楚内情。 下一秒,傅母直接脱口而出:“明月腹痛难忍,她身为嫂子,帮明月看看,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结果她呢?拒绝就算了,连带着也不让刘大夫给明月看病,这不是要活生生把明月疼死吗?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傅母红着眼眶不满地控诉。 姜婉挑了挑眉,颠倒黑白? 她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想看傅斯年会怎么处理,索性闭上嘴不再言语。 傅斯年蕴含怒气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坚定:“妈,从没有谁规定,她必须要给我们看病!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是我们可以管控的。” 姜婉心脏怦怦的跳着,一双杏眼里仿佛揉碎了星光一样。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还真是没让她失望! 想当着她的面,给傅斯年上眼药,让她们夫妻俩有隔阂,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她这人,性子虽然凶悍泼辣,但明事理,最讲究实事求是。 姜婉毫不留情戳破傅母的谎言:“这会记住我是她嫂子了?刚才你们当着全村人的面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就没想起来,我是她嫂子!” “幸亏我机智,想出法子戳破你们真面目,否则,现在百口莫辩的人就成了我!” 该说的她都说了,上工哨声响起,姜婉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傅斯年声音淡然清冷,透着森冷的寒气,让傅母脊背生凉。 霎那间,傅母脸色惨白。原本想好的说辞,突然就僵住了,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傅斯年眼神锐利的射向傅母,罕见带着穿透力。 只要他去找村长,就不信打听不出来! 第四十三章 同流合污 傅斯年下颚线紧紧地绷着,漆黑的双眸像是覆了一层冰寒,冷冽而锋利。 傅母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 “明……明月说,整天下地干活太累了,想个法子找点轻省点活计。”顿了顿,只听傅母又道:“姜婉在村里带领村民们去后山采药,一天能有十个工分。” “刚好,小杰中午在她家吃饭……” 傅斯年周身气势极低,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所以,你们就污蔑她?” “不,不是的。”傅母忙不迭摇头:“起先,我……我也不知道的。小杰肚子疼,我让明月去请大夫,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全村人竟然都跟着过来!” 傅斯年怒极反笑:“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姜婉她不欠咱们家,她让小杰吃午饭,那是因为她心善。不忍心看他一个小孩子整天饿着肚子,你们不感谢她,反而污蔑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们怎么能做出来?” 傅斯年像是头一次认识傅母似的,眼神淡漠疏离。 “我……我一开始没想这么做的,可后来……” 傅斯年冷着脸开口打断了傅母未说出口的话:“后来明月叫了村民,你为了不让明月丢脸,只好和她同流合污!” 傅母猛地后退半步,末尾的四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她脸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妹妹!”傅母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 傅斯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天气干旱,家家户户都填不饱肚子,姜婉给乡亲们找一个轻省的活计有多难?我们一个下放改造坏分子,乡亲们凭什么要让给咱们?” “别忘了,咱们家下放改造坏分子的帽子一天没摘,村里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就该咱们干!石坪村乡亲们善良,平时只是孤立我们,不和我们在一起干活。” “其他村子里,像我们这样的下放坏分子,你知道,都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吗?” 傅斯年薄唇轻启:“孤立是他们最可望不可求的,抢他们的粮食和工分都是轻的,虐待以及欺辱他们都是常事,这些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相比之下,我们在石坪村过的已经够好了,你们不要不知足,整天闹腾,等哪天把好日子都作没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傅母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这几句话把她们身上的遮羞布扯了下来,同时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们面前。 傅斯年冷眼睨着她,不管她能不能接受,不疾不徐地警告:“妈,你要是再这样惯着傅明月,任由她胡作为非,当心她哪天闯出大祸,到时候追悔莫及!” “她是女孩,我娇宠她一点难道不对吗?”傅母喃喃自语,通红的眸子里染上几分疑惑和迷茫。 “以前咱们家在京市,有能力为她摆平一切,女孩娇宠着自然没什么。可现在,咱们家下放了,在村里过得连街边的流氓都不如,这种情况下,你再娇宠她,那就是害她!把她往火坑里推!” “今天我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往前走了两步,他身形猛地顿住:“爸心脏有问题,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要是想让他活的长久,这些事情,最好一个字都不要透露给他!” 傅母身子微晃,泪水簌簌往下掉。 二十多年来,傅斯年一向温文尔雅,孝敬听话,像今天这样气狠了不顾一切的训斥她,还是头一次。 可见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下意识地,傅母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难道她真的做错了? 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她却刻意地忽视掉。 身为母亲,她保护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错! 傅斯年弯腰把傅斯杰抱到屋里,至于一旁的傅明月,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她。 从屋里出来,他丝毫不理会身后傅母的喊叫声,快步朝前走。 看着躺在地上的傅明月,傅母挪也挪不动,只能认命地伸手掐向她的人中,把她叫醒。 “明月,明月,醒醒,你身体怎么样了?”傅明月幽幽转醒,环顾四周,只剩下她和傅母。 傅明月双手掐着绞痛的腹部,急切的问:“妈,怎么样?她是否答应补偿我们?” 傅母欲言又止,“明,明月,听妈的话,以后咱们还是老老实实下地干活。”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没成?”傅明月攥紧傅母的手腕,音量陡然提高。 傅母左顾言他,傅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费了她今天筹谋的一切,什么都没有捞住! 气急攻心下,只觉得腹中绞痛越发厉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声闷响传来。 温热的湿意在深蓝色裤子上蔓延开来,她低头看去,黄色的分泌物已经顺着宽松的裤腿滑落下来。 傅明月惊呼一声,“妈,妈,快帮我,我,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又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湿.热感滑下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傅母也僵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傅明月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觉察不到丝毫的疼痛。 今日之辱,我记下了! 傅斯年从傅家出来,驱赶着牛车往镇上去。回来的匆忙,牛车是借医院的,为了让医生相信他会回去还牛车,还特意压了一张大团结当押金。 把牛车还回去,押金要回来,傅斯年迈着大步朝家赶。 在下工哨声响彻在石坪村上空时,踏着最后一缕夕阳,傅斯年回到村里,径直朝姜家走去。 一推门,姜婉正在院子里削土豆,听见动静,她循声望去,晶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了吗?”傅斯年蹲下身,仔细清洗土豆。 “只要你愿意回来,这里当然是你家。”姜婉讪笑着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经过这件事,依你家人对我的态度,她们会不同意你回来!” 第四十四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 傅斯年看她这幅样子,当即反应过来。 “所以,你觉得我会听她们的话,不会再回来?” 被人戳破内心深处的想法,姜婉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尴尬的拢了拢头发,小声为自己辩解:“当时那种情况,我……我会这么想也正常。” 经此一事,她和傅母已经彻底闹掰,她以为傅母会后悔,铁定不会再让傅斯年回来。 早知道她心里会这么想,上次在医院里,他就不会让她跑开,一定要拦着她,和她说个清楚。 没来由地,他心里涌上几分不快,语气有些冲。 “他们是生养我的父母,我有义务和责任在他们年老时,撑起家庭重担,并且让他们安享晚年。但这并不意味,我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孝顺他们。我这人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哪怕没有一个亲人站在我身后,我也会坚定不移地走到底。” 说完,傅斯年不管身后姜婉是什么表情,端着洗好的土豆进了灶房。 所以,傅斯年的意思是,他不会因为父母的意见而离开她家? 不大一会,灶房里传来菜刀在案板上砸得咚咚响的声音,力道之大,仿佛要把案板剁穿似的。 姜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生气了? 想通了这点,姜婉噗嗤一声笑了。这个别扭的男人,他不离开,她高兴还来不及。 灶房里的切菜声戛然而止,傅斯年坐在灶膛边烧火,昏黄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阴暗交错的光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眸中的情绪。 担心他还在生气,姜婉眼眸转了转,夸他总不会出错,人嘛,谁不喜欢好听话。 她抬头直视着他,由衷地夸赞:“想不到你刀工还挺好的。” 傅斯年沉默了一瞬,“你看清楚了?” 肯说话,说明他气消了。 姜婉冲着他甜甜一笑,露出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我肯定是看到了,没看到我会这么夸吗?你看你的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 余光瞥见案板上切着的土豆丝,姜婉像是被人用手掐着嗓子似的,未说出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案板上的土豆丝,被他切得粗细不均,有的能有头发丝那般细,有的炸薯条都嫌粗。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怎么办? 在线等,急! 见姜婉这幅欲哭无泪的样子,傅斯年也有了逗,弄的心思。 “这次我的刀工还好吗?” 姜婉拿着刀一通操作,案板上的土豆丝都变成了粗细均匀,像是拿尺子量过似的。 “我看着挺好的,你瞧,正是有了你的刀工,才有我发挥的地方。”说着,她笑眯眯地看向傅斯年。 傅斯年脸颊微红,俊脸上的冷硬线条软化了两分。 她总有办法,三言两句就能让他心头的那点郁气消散。 敏锐地觉察到他心情重新好起来,姜婉唇边笑意渐浓。 男人嘛,也是很好哄的。 锅里的米粥快熬好了,浓郁香甜的米香味弥漫在整个灶房。 傅斯年嘴巴动了动,刚要开口,只见她从油罐里舀了一勺猪油滑进锅里。 一声刺啦的响声,蒜和辣椒的香味瞬间飘散在空中。 紧接着,她把切好的土豆丝放入锅中翻炒,约莫着快熟之后,姜婉又倒了点醋进去。 盯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傅斯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等一会她不忙了再说。 天气热,经常没胃口吃饭,酸辣土豆丝就很适合在夏天吃,既下饭又开胃。 酸辣土豆丝做好后,就准备开饭,见姜大山还未出来。 傅斯年开口:“我去屋里叫爷爷出来。” “不……”用了。 姜婉话还未说完,傅斯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不大一会,东屋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姜婉缩了缩脖子,这次可真不怨她。 她刚刚想说的,爷爷还在为傅家今天做的事情而生气,他这个时候过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结果她刚起了个头,傅斯年人已经进去了,她也没办法。 东屋里,躺在炕上的姜大山看到傅斯年进来,眼睛瞪大,怒火直冲头顶。 “傅斯年,你来这里干什么?看我们姜家的笑话吗?” 今天这事可谓是让她们姜家丢尽了脸,要知道他们傅家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当初他说什么,都不会把傅斯年带到婉婉面前。 “爷爷,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傅家做的不对,我替她们向你道歉,我已经严厉批评过她们了,以后她们再也不敢!”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姜大山冷哼一声,“你该道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婉婉。” “我知道的,一会我就向婉婉道歉。”眼见姜大山怒火降下来,傅斯年紧跟着劝道:“爷爷,咱们先出去吃饭,婉婉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就等你出去品尝。” 姜大山没说话,瞪了傅斯年一眼,从床上起来就朝外走。 脑海中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其实和傅斯年没有半点关系,毕竟事发时,他根本不在家,而是在医院照顾父亲。 可只要想到傅明月无赖的嘴脸,怒火就往脑子里涌,连带着对傅斯年也没好脸色。 看到姜大山绷着脸出来,姜婉迎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爷爷,你别生气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真要说起来,傅明月才更受罪。” 瞥见傅斯年走近的身影,姜大山拍了她一下手背,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 当着傅斯年的面,说他家人坏话,多少有些不地道。 被他听到,表面他可能不会说,但心里总归会不舒服,时间长了,根本不利于他们夫妻培养感情。 他还想早点抱重孙孙,铁定不能让俩人有隔阂。 饭桌下,姜大山抬脚踢了踢姜婉,示意她给傅斯年夹菜。 他是赘婿,婉婉一个姑娘家家的就应该主动点。 “来,尝尝我做的酸辣土豆丝。”姜婉心领神会,夹了一筷子放进傅斯年碗里。 刚一入口,酸味在嘴里弥漫,紧跟着是辣意漫上来,双重回味刺激着味蕾,明明辣得额头都出汗,他却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味道不错,酸辣有味。”傅斯年朝姜婉竖了个大拇指,咽下嘴里的饭,缓缓开口:“吃完饭我还要回家一趟。” 姜大山瞪圆了眼:“这个点回家?入赘一事反悔了?” 第四十五章 我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 “爷爷,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姜婉不自觉的有些心虚,不动声色地抬眸打量了眼身旁的傅斯年。 确认他脸色如常,姜婉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他会不会觉得她们一家人脑子都不好使?记不住事? 刚才切土豆的时候,她已经隐晦地提过,现在爷爷又提一遍。 姜大山绷着脸,“我知道,傅家人都是这么想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傅斯年眸色深邃,郑重地开口:“爷爷,我和婉婉说过了,我父母的行为仅代表她们个人,并不能替我做决定。我答应的事情从不会反悔。” “我既然进了姜家大门,生是姜家人,死也要埋进姜家祖坟。” 姜婉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好对上了傅斯年的眸子,整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 饶是姜婉脸皮厚,此时脸也有些微微的发烧。 姜大山看着俩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唇边笑意渐浓。 只要俩人关系好,他这个当爷爷的就高兴!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姜大山不放心的叮嘱着。 直到傅斯年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大山顺手关上院门。 院里没了外人,姜大山说话也不再遮掩:“果真是歹竹出好笋,不论是人品还是长相,傅斯年都没得挑。” 迎着姜婉疑惑的目光,姜大山低声解释:“爷爷刚才是先发制人,省的他们以为咱们家没人替你撑腰,爷爷虽然老了,可也不容有人欺负你。” 姜大山话锋一转,“既然傅斯年对你有意,你也对他有情,你们抓紧时间圆房,好给爷爷生个重孙孙,有了孩子,你们之间的关系才会更加牢固。” “爷爷,你又开始胡说了。”姜婉端着碗筷进了灶房。 听着灶房传来的水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还害羞了。 —— “妈,你不是说要给我炖肉吃吗?怎么还是吃的糙米粥?天天吃这些都吃腻了!”傅明月看着碗里的糙米粥,一脸菜色。 她的嘴巴早就淡出味来,糙米粥是真的吃不下。 傅母安抚的轻拍她的背部,端着粥柔声轻哄:“听妈的话,先喝点垫垫肚子,等你大哥把钱送回来,妈就给你们改善伙食。” 对面的傅斯杰瞥了瞥嘴,说是给他们改善,每次都进二姐一个人肚里。 “妈,大哥也真是的,下午的时候就该把钱留在这里,他这样该不会是想私吞吧。”傅明月清秀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满。 傅母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厉声呵斥:“别忘了,这笔钱是你大哥卖身换来的,是他的钱。” 傅母话音刚落,灶房门外响起傅斯年低沉暗哑的嗓音:“妈,你出来一趟。” 霎时间,傅明月脸色惨白,大哥怎么来了?那她刚才说的话,大哥岂不是都听见了? 听见他的声音,傅斯杰放下碗立马冲出去。 “大哥,你回来了?”说着,傅斯杰往他后面看了看,原本高兴的小脸立马垮下来。 傅斯年挑眉,疑惑询问:“怎么这幅样子?” “漂亮姐姐怎么没来?”傅斯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失落。 “漂亮姐姐?”他怔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是姜婉?你嫂子?” 傅斯杰歪头想了想,点点头:“爷爷说过,要让我叫她嫂子,但是姐姐说叫她什么都可以,她喜欢叫姐姐,我就跟着叫姐姐。” “不可以叫她姐姐,要叫她嫂子。”傅斯年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开口纠正他。 傅斯杰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纠结:“可是姐姐更好听啊,她也喜欢让我喊姐姐。” 姐姐和哥哥?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就不搭! 傅斯年略一沉吟,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你想让她喜欢大哥吗?” 傅斯杰重重地点头。 “那我告诉你,以后你每喊她嫂子一次,她就会想大哥一次,你要喊她什么?” 根本不用考虑,傅斯杰大声说道:“我要喊她嫂子!” “乖。”傅斯年伸手捏了捏傅斯杰的脸,“去玩吧,大哥和妈说两句话。” 傅斯杰爽快应了一声,一溜烟跑没影了。 傅母撩开帘子走出去,傅斯年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团钱递了过去。 “这几天在医院开销不多,这是剩下的钱,你数数,看我有没有私吞。” 傅母拿钱的手颤了颤,眼眶泛红:“斯年,你妹年龄还小,说话口不择言,她没有别的意思,妈从没有疑心你私吞。” “真要是私吞,那也是你应得的,这些钱全都是你卖身换来的。”每每想到这一幕,傅母就心如刀绞,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傅斯年抿了抿唇,“还是点点吧,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可以趁早问我。” 傅母把钱放进兜里,用行动告诉他,从未疑心过他。 “进去看看你爸,他今天一直念着你。”担心被傅望山询问,傅母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免得我爸看到我难受,还是算了,等下次我再来看他。”顿了顿,只听他又道:“我爸的药记得让他按时吃。”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傅斯年脚步未停,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暮色里拉得笔直冷硬。 傅母踉跄着追了出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泪眼婆娑,轻声低喃:“斯年,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 刚一推门,就看到姜婉正往洗澡房里提水,她循声望过来,笑眯眯的看向傅斯年,眼里像是揉碎了星光。 “你回来了?水已经烧好了,在灶房锅里温着,我先洗澡去了。” 傅斯年原本紧绷的眉头在看到她的一瞬,不自觉地舒展开来,眼角微微扬起。 从傅家出来,堵在心口的那些郁气不知何时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心里的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起,姜婉在他的心里竟然这么重要了? 好像她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他看到就会觉得心情舒畅。 等姜婉洗完,傅斯年提着水进去,没来由地,想到晚上吃饭时,向姜大山表态时说的那番话。 脸色微微发红,抬手把身上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第四十六章 你是我妻子,我站你这边 屋里,昏黄的煤油灯芯微微摇曳。 傅斯年推门的手顿了顿,不放心的低头闻了闻身上,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嘴角微微扬起,进去后,反手锁上门。 伴随着咔哒一声,鼻端皂角的清冽气息越来越近。 姜婉盯着墙上被光影拉的修长的身影,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给他留出一大半位置。 煤油灯被熄灭,屋里陷入黑暗之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姜婉只觉身侧床铺一沉,四周仿佛被他的气息密不透风裹着,胸口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想到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姜婉脸有些微微发烧。 今晚的月色很亮,银白色的光从窗柩缝隙漫进来,映照在俩人身上。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纠缠。 傅斯年时刻谨记,他是男人,这种事应该男人先主动。 不知何时,俩人身体贴得极近,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炙热的体温。 傅斯年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引起一阵颤.栗。 望着怀中面红耳赤的姜婉,傅斯年低沉暗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试探。 “可以吗?” 姜婉感觉一股陌生的酥.麻感蹿上来,流向四肢百骸,她红着脸点头。 得到首肯,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慢探向她的腰间,缓缓向上,覆在她手上,摩挲着她柔.软的手背,只听嘶的一声。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傅斯年猛地抬头,探究的目光落在姜婉脸上,拉开距离,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傅斯年顾不上继续下去,下床赶紧把煤油灯点亮。 下意识地,姜婉把手往后背藏了藏,傅斯年不由分说地把她手腕拽出来,挽起衣袖。 白.皙透亮的手背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印记的边缘泛着充血的红,微微隆起,可见下手之人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傅斯年眼里的情.欲褪去,声音冷冽:“这是谁打的?” “不碍事的,已经快要好了。”姜婉心中懊恼不已,分明今天她掩饰的挺好,根本没让他们发现。 结果,却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露出了破绽。 傅斯年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是在傅家被打的对不对?” “是傅明月对不对?”话语虽是疑惑,但却极为肯定。 既然都被他猜到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义。 “她当时在气头上,我皮肤白.皙透亮,稍有点印记就会特别明显。”姜婉如实开口。 傅斯年指尖悬在半空,离她泛红的手背仅有一线之隔,他呼吸微滞,指节蜷了蜷,怕自己笨手笨脚地弄疼她,终究没敢落下。 他忽然低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泛红微肿的手背,动作轻柔至极。 姜婉指尖颤了颤,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 “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她!”傅斯年眼眶发热,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自责。 “傅斯年,不怨你。你只是她大哥,又不是她的父母,不用把教养她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你该承担的。” “更何况,我也没有吃亏。你是没见,她腹中绞痛疼得直不起腰,我硬是冷眼旁观,没给她看病。” 往年村里都会出现这种情况,野杨梅吃多了,腹痛起来就像是肠子全都拧在一起似的,发作起来连茅房都跑不到。 像傅明月的情况,铁定撑不到茅房,指不定弄得身上哪里都是。 只要想到这个场面,姜婉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 傅斯年绷着的脸稍稍缓和:“做得好,就该让她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啊? “难道你不怨我?那可是你亲妹妹……” “就因为她是我妹妹,我就要怨你?按你这么说,你是我妻子,我们关系更紧密,我应该站在你这边才是。” 随口的一句话,他说得像是一辈子的承诺似的。 姜婉的心有些微微发麻,像是被点触了一下。 “整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是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给她救治是对的,就该让她受疼长记性。” 盯着姜婉手背上那抹刺眼的红,傅斯年嗓音低沉:“腹痛未免太便宜她。” 姜婉一愣,脱口而出:“你想怎么做?” 傅斯年半垂眼帘,眸光晦暗:“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只要记得,有我给你出气。” 他都舍不得动她一个指头,傅明月凭什么把她手背打成这样? 纵然是他亲妹妹,他也不允许! 气氛已经到这了,再继续刚才的事情已然不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姜婉干脆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晚上你回家干什么了?” 傅斯年坦诚地开口:“还记得去镇上医院的时候,我是从家里带的钱吗?晚上回去就是去还钱的。” “她们没说什么?”姜婉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傅斯年缓缓开口:“傅明月怀疑我私吞钱,正好被我抓了个正着。” 姜婉:“……” 嘶,只要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尴尬。 “钱少了怀疑你私吞?怎么不问问你在医院照顾你爸,吃的怎么样?睡得好不好?累不累?”姜婉拧眉一脸不悦。“要是我的闺女,多少也得呵斥她一顿,说的话太伤人!” 傅斯年摇头:“这些都没有问,我妈重女轻男,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未呵斥过傅明月,否则也不会把她养成骄纵的性子!” 姜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重女轻男?傅斯年,你真的是你妈的亲生儿子?不是抱来的?” 一般不都是重男轻女吗?怎么到了傅家,全都变了? “我妈生我的时候是在军区医院生的,做不得假。”顿了顿,傅斯年开口:“重女轻男,应该和我妈从小的经历有关。小时候她上头有三个大哥,由于各种原因,哥哥们相继离世,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 “可想而知,我妈小时候的受宠程度,后来她有了闺女,也认为女儿娇宠点好,就把傅明月宠成这个性子。” 第四十七章 我力气大,抱你到床上睡 “那你小时候应该没少受委屈吧?”姜婉晶亮的眼眸里是毫不遮掩的心疼。 一般像这种兄妹之间相差不太大的,妹妹又格外受宠的家庭,有了争执和矛盾,委屈的自然是头一个。 “其实也还好,我妈有了我妹后,有一段时间反应厉害,整天只能在床上躺着,吃饭都得人送到床边,那段时间根本没工夫管我。” “后来我爸要出任务,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属院里调皮捣蛋,把我送到了家属院里的幼儿园,等他出任务回来后,老师告诉他,我数学天赋极高。” “我爸测试了我几次,发现果真像老师说的那样,开始托关系让我进最好的学校,着重培养我学习数学。我妈那会刚好生了我妹妹,家里天天乱糟糟的,为了让我心无旁骛的学习,我和我爷爷在一起,除了过年在一起的时间稍微长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在我的印象里,自从我接触到数学后,过年回家基本都是在家里刷题或者看书,和妹妹产生争执的情况很少。我不在身边,再加上我妈幼时的经历,自然而然的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妹妹身上。” 听完他说的,姜婉默默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学霸,天赋真的是与生俱来! “对了,这几天养猪场的情况怎么样?”担心姜婉觉得枯燥无趣,傅斯年贴心地换了个话题。 提到养猪场,姜婉眉头一蹙,仿佛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天天挑水给猪仔降温也不是办法,现在时间短,井水下降,乡亲们有水用,倒也没人说什么。就怕时间长了,天气久不下雨,到那时,人都没水喝,哪还会让猪用?” 这些天她忙着带乡亲们采药,连着几天没去养猪场,不过,养猪场的情况她心里都清楚。 东子天天忙着挑水给猪仔降温,效果倒是比之前好点,但也仅限于此。 “这几天没事,我把图画出来,只要引水成功,担心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傅斯年往上拽了拽被子:“时间不早了,你先睡,我去画会图。” 听他提到“睡”这个字,姜婉觉得眼皮突然开始沉重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先睡,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 几个呼吸间,姜婉已经沉沉地进入梦乡。 傅斯年深呼吸,把脑子里的浊念全都打散,把思绪全都凝在面前的纸张上。 拿着铅笔坐在桌子前涂涂画画,窗外的月色渐渐西斜,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 睡梦中,姜婉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身旁探了探手,掌心只触到一片微凉的床单。原本那侧该有的人,此时空荡荡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仿佛从未有人躺过似的。 她倏地睁开眼,这个时候,傅斯年不睡觉去哪里了? 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窗台边忙碌的身影,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连她走近的脚步声都未听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画呢?”姜婉拧眉。 傅斯年连头都顾不上抬,手上动作未停:“我把这点画完就去睡觉,你先睡,不用管我。” 姜婉往前伸头,看向纸上画的东西,大概是还没画完的缘故,她一点都看不懂。 “图纸也没有这么急,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才是本钱,把身体熬坏了,一切想法都白搭。”姜婉按住他手腕,另一手拿走他手中的铅笔,冷着脸呵斥:“快点上床睡觉,再不睡觉,当心我拳头。” 说着,姜婉一手攥拳,在他面前挥了挥。 “怎么?你还要打我?”傅斯年揉了揉眼头,轻笑一声。 姜婉冷哼一声,“打,肯定是舍不得。”眉梢间藏不住的得意:“别忘了,我力气大,把你抱到床上睡觉,还是可以的。” 傅斯年:“……”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他一个大男人手臂僵硬地圈住姜婉的脖子,然后被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的场景,莫名有些违和。 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内容全都甩出去。 “走走走,快去睡觉。”傅斯年拉着姜婉的手往床边走去,生怕慢一步会被姜婉来个公主抱。 这几天在医院里照顾病人,夜里还要给傅望山看液,睡得根本不踏实。 再加上今天一天从镇上跑了三个来回,双腿早就累得疲乏,不等姜婉把煤油灯熄灭,轻微的呼噜声已经从他鼻端发出。 姜婉一脸无奈地摇摇头,都累成这样了,还说不困能再坚持一会! 真是个工作狂! 第二天早上。 姜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褥已经凉透,屋里并没有傅斯年的身影。 她眉头皱了皱,没记错的话,昨晚她睡了一觉后,才把傅斯年赶回去睡觉。大早上他不在房间里睡觉,又去哪里了? 该不会这么早就起来接着画图了? 姜婉立马掀开被子下床,一出门,就见灶房里炊烟袅袅,凑近一看,傅斯年坐在灶膛旁,不时往里面添根柴,再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姜婉皱眉,一脸的不赞同。 傅斯年停下笔,开口解释:“我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画会。” “你快去洗漱,一会饭就好了。”傅斯年催促着。 姜婉好奇心升起:“你不是不会做饭吗?做了什么饭?” “这几天我看你们煮粥简单,我也试着做了点。”傅斯年脸颊微微泛红:“菜我不会炒,只弄了点粥,你看看行不行。” 话落,傅斯年把锅盖掀开,露出里面咕嘟咕嘟冒泡的大米粥。米粒早已熬开了花,腾起的热气裹着大米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 细嗅之下,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糊味。 “不好!这是什么味道?”姜婉拿起勺子搅动一下锅底,黏糊的米粒糊在锅底,伴随着勺子的搅动,黑褐色的浆糊漂浮在白粥里面。 傅斯年愣了一下,“这些黑褐色的东西是什么?下锅煮米的时候,我看得清楚,全都是晶莹剔透的大米,没有一粒是黑褐色。” 第四十八章 粮食稀缺,经不起他糟蹋 余光瞥见傅斯年疑惑的表情,姜婉幽幽叹了一声:“米下进锅里,是不是没有搅动?” 傅斯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染上几分迷茫:“米下到锅里还需要搅动?” 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道工序? 有句话怎么说的?在学业中智商高的人在生活中都是白痴! 这句话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简单说,大米有黏性,搅动的目的,防止糊锅。” 担心说多了,他记不住,姜婉叮嘱:“你只要记住这个步骤就行,至于原因,你不需要懂!” “黑褐色的浆糊就是糊了,这样的粥喝着会有一点苦味。”怕打击他的自信心,姜婉紧跟着开口:“第一次熬粥,熬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没有全都糊了。” 傅斯年怔了一瞬,这也算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趁着火还旺着,姜婉手下动作未停,干脆利索在粥里磕了三个鸡蛋,蛋白瞬间在滚烫的粥里凝成雪白的云絮。 大约一分钟左右,荷包蛋已经成型。 趁傅斯年不注意,姜婉背过身假装翻找东西,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一包红糖。 手腕翻转,深褐色的颗粒融化在热气腾腾的白粥里,将米粥染成琥珀色,再也寻不到半点焦糊的痕迹。 “火可以灭了,准备吃饭。”姜婉转身出去洗漱。 进屋把图纸放好,傅斯年开始盛饭,饭全都端出来,姜婉正好洗漱完,姜大山掐着点从屋里出来。 咬一口荷包蛋,金黄的溏心瞬间溢出来,在舌尖蔓延开浓郁的滋味。加了红糖的白粥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味道还算不错。 “加入红糖,完全尝不出糊味。”傅斯年有些惊奇地开口。 姜婉点点头:“红糖落口微甜,正好中和了苦涩的糊味。” 等粥晾凉后,她端着碗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傅斯年非常有默契地接手了灶房的后续善后工作。 顾念着今天是傅斯年熬得粥,姜婉倒是提出想帮忙,不过被傅斯年言辞拒绝。 反正是洗两个碗而已,也累不倒傅斯年,姜婉也乐得落个清闲。 等傅斯年洗完碗出来,姜婉开口提议:“上午的活别去了,我给你请假,昨晚你睡得晚,早上起得早,上午在家好好歇会,要是睡不着的话就画会图。” 想了想,姜婉又叮嘱了一句:“中午饭你别给我们做了,等我回来了做。” 这年头,粮食稀缺,实在是经不住傅斯年这么糟蹋。 她宁愿辛苦点,自己回来做饭,也不想吃糊得大米。 想到早上煮的粥,傅斯年耳根一热:“好。” 从家里出来,姜婉不假思索径直往养猪场走。 经过前两天对村民们统一教学,乡亲们对所需的药材已经有所了解,再加上大家也上山采过几次,她也不用一直费心跟着。 正好抽出点时间,可以去养猪场看看。 推开养猪场生锈的铁门,大概是觉察到有人进来,隔间里的猪都开始嗷嗷叫起来。 听叫音,姜婉就知道它们是饿了。 去仓库里挖了一桶粮食,依次给每个隔间的猪都添上点,等它们占着嘴不再哼哼,姜婉再去拌猪食。 根据东子说的,天气热,猪仔吃的并不多,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姜婉拌的比平时的量少了一半。 东子一进门,看到猪场里忙碌的身影,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婉婉姐,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药堂有刘大夫看着,我来这里看看。”姜婉手下动作未停,提着拌好的猪食分到猪槽里,“东子,这几天猪仔怎么样?情况可有好点?” 提起这件事,东子眉头微蹙,重重地叹一声:“挑水降温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稍稍缓解。这几天它们吃猪食量不多,有的瞧着都瘦了。” “照这么下去,纵然熬过了这个夏天,到下个月出栏时,重量减轻,咱们也卖不到好的价格。” “到时候卖的钱只够交给队里的,剩下的乡亲们也分不到什么。” 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站在太阳下面一会,烤得人皮肉发疼,空气里翻滚的热浪像是要把人烤化似的。 这样炎热的天气,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隔间里的猪仔。 脑海中突然浮现傅斯年伏在宽大图纸前绘图的模样,背脊挺得笔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姜婉轻声说道:“再等等,兴许会有好消息传来。” “啊?什么好消息?”东子怔了一瞬,不解地看向姜婉。 就现在这鬼天气,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什么样的消息算是好消息! 消息没确定之前,姜婉不想多透露,免得突生变故。 她岔开话题:“猪已经喂过了,我去井里挑点水。”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盯着她朝外走的背影,东子顺手拿了两个木桶追了出去。 姜婉在的时候,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她负责挑水。总觉得她没挑几下,院里的水缸就满了。 这几天姜婉忙着药堂的事情,根本没空来养猪场,挑水给猪仔降温的重担全都压在他身上。 没挑几趟,他就觉得这双胳膊像是被人打折了似的,沉甸甸地坠在肩头,根本抬不起来。扁担压在肩上,磨得他火辣辣地疼。晚上回家趟床上,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哪里都疼得不行。 疼痛之余,心里越发佩服姜婉。 每次挑水都比他们多出一倍,却从不曾听见她喊疼,一个女人做的比他们大男人还要厉害! 有了姜婉帮忙,挑水效率很快提上来,来回两趟,挑的水足够上午用的。 挨个给猪仔淋完水,确认没什么问题,把养猪场交给东子负责,姜婉迈大步去了刘老头的药堂。 踏进药堂,浓郁的薄荷香味扑面而来,原本一路走过来,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仿佛置身于一片清凉之地。 往里走了两步,药堂院里堆了三筐药材,露在最上面一层的药材根须上沾着湿泥,凑近闻,土腥气十分明显。 “这些药材是新挖回来的?” 第四十九章 画出来了? 刘老头满是褶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昨天乡亲们每家每户都分到粮食,现在一个个劲头十足,上工哨声刚响没多久,有的小组已经送下一背篓药材。” 之前大家上工也是上山采药,毕竟没有看到真正的收益,干活的时候大部分人劲头不足,多数人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有太当一回事。 现在真真切切的粗粮分到每个人手里,干起活来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干得多分得多,分得多意味着得到的粮食就多,粮食多代表着他们,在今年这个干旱年,能活下去! 哪一个人不想要活下去? 正说着话,王村长推门进来了。 看到姜婉,王村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昨天我们走后,傅斯年没怪你吧?” 一开始,他的确想留下来给姜婉撑腰,免得她被傅家人欺负。 后来姜婉以时间紧,下午还要上工为由,劝他们离开。 他当时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有外人在场,纵然傅母知错了,想软和几分,只怕也不好意思。 再三确认姜婉一个人留下没事,他这才帮着一起劝村民们回家歇息。 回到家,他就后悔了,总觉得自己走的太快,应该留下听听傅斯年是什么意思,免得他把过错全都怪在姜婉头上。 知道王村长关心她,姜婉也没隐瞒:“傅斯年还算明理,他昨天站在我这边,训斥了傅家人一顿。” 闻言,王村长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那就好。” 刘老头环顾四周,确认药堂里只有他们三人,开口附和:“就没见过像傅家这么不要脸的人,好心给他们东西吃,竟然还被污蔑?” “还是婉丫头机智,拿话唬她们,逼得她们自己吐露实情。有句话叫什么?” 刘老头歪头想了会,“对,自食恶果就是这么来的!” 王村长赞同地点头:“自作苦吃,活该!”顿了顿,他不放心的叮嘱姜婉:“你记住,傅斯年是入赘姜家,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只管抡起拳头打他!只要别把人打死了,叔都能给你兜住!” 姜婉:“……” 叔,我的好叔,我结的是正经婚! 姜婉轻咳一声,忙岔了话题:“照这个势头下去,还得多招几个炮制药材的村民,知青办那边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能招过来帮忙。” 光靠上山挖药材,没人炮制也不行。 上次是时间紧,任务重,顾不上培养新人。这次不用培训挖药材的乡亲们,空出的时间,正好可以培养几个炮制药材。 王村长对姜婉的提议没有意见,沉吟片刻,开口询问:“咱们招几个人比较好?” “招两个人就行,炮制药材没什么窍门,最重要的一点,干活一定要细心,其他的要是能懂点药材最好不过。”姜婉想了想,“知青办里要是有懂药材的,也可以招过来一块干活。” 王村长抽了一口旱烟,点头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这就去找人。” 本想着今天是第一天采药,药材不会太多,负责清洗和晾晒的婆子们就没来上工。 谁成想,村民们的积极性这么高,大早上的已经送过来两背篓药材。 姜婉和刘老头一人负责一背篓药材,俩人分工,进程也不算慢。 临下工的时候,两个背篓里的药材全都炮制好,晾晒在太阳底下,散发着阵阵药香味。 姜婉和刘老头刚坐下歇息,远远地传来一阵哄笑声,随着脚步声越近,哄笑声也听得更加清楚。 “刘老头,你看我们今天采了多少药回来!”为首的男人推门进来,面带喜色高喊了一声。 刘老头和姜婉对视一眼,听着乡亲们轻快的说话声,大概也能猜到,今天的成果极为可观。 “王大壮,我们组才是这次采药的第一,我们比你们组多采了两背篓。” 男人国字脸上露出几分怀疑,上前一步扒着她们背篓挨着检查。 “呦,你们这群娘子兵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五个背篓竟然都是满的?” “我们可不是五个背篓,先前已经送下来两筐,我们今天上午采满了七个背篓。” 王大壮朝她们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夸赞。 “你们可真厉害!” 姜婉走上前一看,嚯,有实质性的粮食奖励就是不一样,每个上山采药的人背篓里都是满的,最差的也是装了多半个背篓。 这成果可是相当不错! 照这个劲头下去,等这次去镇上交药材的时候,保管只多不少! 下午还要去山上采药,乡亲们的背篓必须清空。 姜婉让大家把同种药材全都倒在一起,等背篓里的药材全都倒完,刘老头院里堆了五座小山。 清完背篓,姜婉跟着乡亲们一起离开,准备回家先做饭。 刚踏进家门,就见傅斯年拿着图纸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姜婉,深邃漆黑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看见他急切地跑出来,姜婉怔了一瞬,上次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傅父出事的那天。 莫非…… 姜婉心头一跳,急切地开口:“这次又是谁病了?你先回傅家,我去找村长开证明!” 话落,姜婉转身就走,刚一转身,手腕猛地被人拽住。 傅斯年一愣,脱口而出:“找村长开什么证明?” 姜婉脑袋空了一秒,反问道:“你这么慌张,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傅斯年恍然大悟,随即矢口否认。 “不是,和我家里人没关系。”说着,傅斯年把图纸递了过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姜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上面是他画的图纸! 还没画好,给了她,她也看不懂啊! 接过图纸,姜婉很给面子地低头看了眼。 本子上,笔直的黑色线条组成一个平面图,旁边空白处用铅笔标注着尺寸和作法。紧跟着,姜婉往后翻了翻,本子后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线条。 下一秒,姜婉瞪大的双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傅斯年。 “傅斯年,这……这是画出来了?” 第五十章 钱放在第一位 “对,画出来了。”傅斯年缓缓开口。 姜婉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攥着他的手腕往外冲,片刻也不敢耽误:“快快快,咱们去找村长。” 有了这张图纸,养猪场猪仔因天热吃不下食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要是引水成功,地里干旱的庄稼也能得到浇灌,这可是一件利民的大事,一定要尽快实施。 拐了个弯,还未走到村长家里,姜婉迫不及待喊着:“村长?村长?” 正在院里摇着蒲扇乘凉的王村长,听见动静猛地站了起来,跻拉着布鞋就往前外冲,神色慌张:“怎么了?是不是药堂有事发生?” 姜婉粗喘着气,摆了摆手:“不……不是。” “不是药堂?那……”王村长审视的视线落在同样大喘气的傅斯年身上,脱口而出:“你家里人又生病了?” “没……”姜婉深呼一口气,调节呼吸:“是……是他把图画出来了!” “真的?”王村长双眼瞪大,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晃动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知道王村长不信,姜婉把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村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王婶子从灶房里端着一个大盆出来,笑着招呼姜婉:“婉丫头,还没吃饭呢吧?在我家吃点饭。” “婶子,我吃过饭来的,你们吃,不用管我们,我来找王叔说点事。” 王村长捏紧了手中的图纸,郑重地开口:“来,咱们去屋里说。” 俩人跟在王村长身后朝屋里走,路过饭桌,姜婉看清了盆子里的粥,是一大盆大碴子粥,里面还煮了七个像婴孩般拳头大小的土豆。 看着粥的数量不少,实则分到每个人手里,根本没多少。 王村长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娶妻,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年龄尚小,还没娶妻。父母在,不分家,一大家子七口人住在一起,每顿吃饭都是个大问题。 多亏了昨天分的粗粮,今天王家吃的还算丰盛,最起码每人还能分一个小土豆。 等王村长进屋后,王婶子先给王村长舀出一碗稠的,又添了一个土豆,拿着勺子才开始给众人分饭。 男人干活最多,吃的是最稠的,配着一个稍大的土豆。女人干活不如男人多,吃的稍稠一点。小孩子吃的不多,加之不干活的原因,最后的稀粥分给孩子们,还有一个土豆打底。 孩子们端着碗先喝稀粥,等喝完粥,再小口小口地吃土豆,不小心掉桌子上一块渣滓,孩子们也会捏起来吃干净。 大人吃相要比孩子们好多了,碗底还剩的米粒也会小心翼翼地舔干净,生怕浪费了。 领着他们进屋后,王村长去里屋找了块床单垫在桌子上,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放上去。 王村长随口解释:“桌子上的脏东西太多,这样垫着点,不会弄脏弄破。” 视线落在面前的图纸上,王村长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就靠着这几张薄薄的纸,就能把石杨村河里的水引到咱们石坪村?” “你们真的没骗我?”王村长总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石坪村和石杨村相距甚远,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没有听过可以把水引上来,真的可以? 涉及到专业问题,姜婉也不太懂。 傅斯年肯定地点头:“这个是水锤效应,也就是利用水的流动惯性,通过阀门,储存能量,最后就能把将低位水送到高处……” 听完他说的,王村长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老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水可以从低处流向高处的。 “你说那些什么惯性,我不太懂,就是说只要按照图纸把这个东西建起来,石杨村的水就能流到石坪村,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再为水发愁?是这个道理吧?”王村长不确定的又问一句。 傅斯年颔首:“对,是这个意思。只要这个建好,咱们石坪村也能像石杨村一样,永不缺水!” 王村长掏出旱烟袋,点着吸了两口,皱眉思考了一会:“照你这么说,这个要是建成,大概需要不少钱吧?” 古往今来,不论做什么,钱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需要钱买钢管。”傅斯年拧眉:“我也不清楚这里的钢管是什么价格。” 往日他只负责在研究所画图搞研究,缺什么材料,只需要写个申请交上去,半天功夫就有专人把他要的东西采购齐全。 从没有跑过市场,他根本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格,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王村长幽幽叹了一声,光看他画的这几张图,就知道所需的钢管铁定不会少。 可钱从哪里来? 他们村往镇上药铺送药粉确实是赚了一笔,那笔钱买粮食都不够,还欠姜婉五块钱,现在哪有钱买钢管? 见王村长一副愁云惨淡,傅斯年没忍住,开口询问。 “村长,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王村长猛吸一口旱烟,涨红了脸:“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咱们村没钱!” “别说买钢材的钱,就连欠姜婉的五块钱,眼下还没着落,这……”说到最后,王村长有些说不下去。 这么多钱,他们要采多少药材才能凑够? 可要是不弄这个什么水锤泵,只能眼睁睁看着村里的庄稼旱死,到后面,老天再不下雨,别说养猪场的猪仔保不住,就连他们也要因缺水而活生生渴死! 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村长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两难之地,向前一步,村里钱不够,压根没法施展。向后一步,时间长了,人都没水喝,更别说猪仔和庄稼,只怕都得渴死! 姜婉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倒是觉得,要是这个法子真的可行,我们可以试一试。” 一瞬间,俩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如果我们真的要引水,队里应该也会给补助的吧?”顿了顿,只听她又道:“哪怕没有补助,只要给我们介绍卖钢管的门路,也是可行的。” 第五十一章 姜婉最看重长相 “应该有,具体的我还需要去镇上问问。”王村长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 像之前他们盖养猪场时,队里就给补助了,不过,养猪场属于队里集体财产,收益能看得到。 引水应该属于建设村里,有没有补助,他也不清楚。 “这件事不是一时着急就能有结果的,等下午,下午我去镇上跑一趟,看看上面怎么说,要是批准的话,我再打听钢管的价格。” 王村长审视的视线落在俩人身上:“你们俩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铁定还没吃饭,走,跟我出去吃点饭。” 这年头,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多。 姜婉连连摆手:“叔,我们是吃过饭过来的,图纸给你留在这里,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姜婉攥着傅斯年的手腕,快步往外走。 “婉丫头,别走了,留下来吃一顿不碍事的。家里不缺这一口吃的,你忘了,昨天我领了不少粮食。”王村长追上去挽留。 “叔,我们真的吃过了,别送了,我们回去了。”姜婉摆了摆手,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傅斯年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手腕上,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呼吸微顿,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你肚子饿了吧?等回去我就给你做饭。” 傅斯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半步也不敢落下,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往他耳朵里钻,没来由地,他扬起了唇角。 这种絮叨,非但不觉得吵闹,反而极有烟火气。 隔老远,俩人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来回来回张望着。 走近一看,姜大山眉头微蹙,脸上染上几分疑惑:“大中午的,你们跑哪里去了?” 他下工到家吓了一跳,家里院门敞开着,院里却没有一个人。 姜婉快步进了灶房,“我们去村长家一趟。” 姜大山瞪了傅斯年一眼,他还以为傅家又出啥事了! 这个点吃饭虽然已经晚了,但也不能糊弄,否则下午上工根本没有力气。 姜婉蒸上锅里大米,怕被傅斯年觉察出不对,她特意去地窖里拿蔬菜准备做午饭。 若是傅斯年在这里就会发现,上次他放进去半地窖的菜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极个别不容易烂的菜,孤零零地在地窖里。 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腊肉,想了想,姜婉找到了一包春天晒的干野菜,决定来一道野菜炒腊肉,喜欢吃辣,姜婉又翻出两个红辣椒,打算炒的时候放锅里。 经过几天的烧火,傅斯年已经掌握窍门。 只要是炒肉,柴必须塞得足够多,火要烧得旺旺的。 姜婉刀工极好,腊肉被她切成晶莹的薄片,这样煸出来的边缘微焦不腻才更好吃。 煸好肉,姜婉把腊肉拨到锅边,把蒜和干辣椒放入锅里,不大一会,辣椒的辛辣混着腊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灶房,呛得人想打喷嚏。 每当这个时候,姜婉都无比庆幸,乡亲们早就吃了饭午憩小睡,否则炒肉的香味根本遮不住! 约莫着时间可以了,姜婉把洗好的野菜放进去,野菜沾上荤油,原本的苦涩淡去,也变得香甜起来。 菜炒好,锅里的米也蒸熟了。 闻着灶房里的香味,众人才觉得早就饥肠辘辘。 饭刚端上桌,姜大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片腊肉送.入口中,眼前一亮,朝姜婉竖起大拇指。 额头虽然沁出细密的汗水,可舌尖的快.感让他吃得停不下来。 傅斯年不太能吃辣,吃一口菜辣得他眼角泛红,鼻尖冒汗,每咬一口都要猛扒好几口大米饭才能压下口中的烧灼感,纵然如此,他却偏偏不肯停筷。 菜虽然辣,但确实下饭,一时间,院里只剩下他们狼吞虎咽的声响。 一大盘野菜炒腊肉,三个人吃刚刚好,一点也不剩什么。 等三人放下碗筷,姜大山承担起他该做的善后工作。 “爷爷,我来,你去歇会。”傅斯年极有眼力见地站起来。 姜大山侧了侧身,傅斯年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 “别争了,你们一个个累到现在,快去房间里歇会,洗两个碗而已,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还能干得动!” 姜大山翻了个白眼,话语略带威胁:“看看你眼下的黑眼圈,再不休息,当心婉丫头看不上你!” “很明显吗?”傅斯年心头一跳,讷讷地问。 他怎么忘了,姜婉最是看重长相! “你去照照镜子,说有人打了你两拳也会有人信!” 傅斯年眼眸微惊:“!!!” 他只是熬了几天夜而已,竟然就变成这样? 姜婉忍俊不禁,爷爷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唬人! “别听爷爷的,虽然有点重,但也没有那么严重,好好睡一觉就行。”姜婉眼尾上扬,语气轻快宽慰他。 今早让他留在家里休息,他铁定光顾着画图根本没睡,要不然眼里的红血丝也不会这么明显! 姜婉催促:“就让爷爷洗,你快去屋里睡会,养养精神。” 听着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姜婉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 药堂里还有一堆药材等着炮制,姜婉和姜大山说了一声,就去了药堂。 姜婉推门进去,刘老头正在院里清洗药材,原本堆着的五座小山只剩四座,水缸里的水只剩缸底薄薄的一层。 姜婉笑着打招呼:“刘爷爷,你今天中午可干了不少活!” 刘老头把清洗好的薄荷晒在院里,反手捶打酸疼的后腰,疼得他龇了龇牙:“老了,不中用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年轻的时候,院里这点药材还不够我一个收拾呢!” “腰疼又犯了?”见他疼得直不起腰,姜婉快步上前,把他扶到凳子上。 刘老头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过会就好了。” “命门和肾俞这两个穴位对腰疼很有帮助,你按按试试。” 刘老头反手在背上摸了摸,找准穴位后,轻柔地点按起来。 “水缸里没水了,我先去挑水,一会要是症状没有减轻,我给你针灸试试。”从门后拿出扁担和木桶,出门挑水了。 第五十二章 靠的是长相? 等姜婉挑水回来,王村长已经在药堂里等着,院里阴凉处站着两个年轻的男女。 男人五官周正,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短袖,瞧见姜婉,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看起来是个温和好相处之人。 对面站着的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短袖,的确良材质,下面配着一条黑色裤子,简单干练又不失大气。望过来时,眉头轻蹙,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赞同,虽然快,但还是被姜婉捕捉到。 看见姜婉倒水,男人眼皮子活泛地上前帮忙。 四桶水全都倒进水缸里,也不过才半缸水。 姜婉朝男人道谢:“谢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男人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王村长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眼皮子活泛,不错,药堂正需要这样的人! “婉丫头,来,这是我给你找的两个帮手,一会你考核一下,看看行不行。”王村长快步迎上前,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按说考核新人这种活计应该交由刘老头,毕竟他资历老。偏偏他腰疼,根本站不起来,没办法,只能让姜婉代劳。 听见王村长的话,男人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女人则是拧眉,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赞同,碍于王村长在旁边也不敢说什么。 姚萌萌悄悄打量着姜婉,长得明眸皓齿,鹅蛋脸,柳眉如画,眼鼻口都很精致。不得不承认,的确长得比她还要好看,也是,一个女人能在村里说上话,靠的不就是长相吗? 敏锐地觉察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姜婉抬眸看去,正好和姚萌萌打量的目光不期而遇。 姚萌萌自以为自己看得很隐秘,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当即神色慌乱地收回目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男的叫李庆伟,女的叫姚萌萌,他们是知青办的人,之前多多少少了解点药材,教起来应该不难,年轻人学得快,估计很快就能上手,到时候你和刘老头也能轻松点。” “这俩人你先用着,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再和我说。”王村长朝外走,神情急切:“我还要去镇上一趟,先走了。” 目送着王村长离开,姚萌萌悄然松了一口气。 村长在这里,她总有些压力大,感觉做什么都不自在。 姜婉收回打量的目光,“在这里干活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只要不偷懒,干完一天就是十工分。活也不算累,主要就是炮制药材。” “地上的药材你们可认识是什么?” 俩人循着姜婉视线看过去,地上堆放着四种药材,每种药材堆成了一座小山! “认识,这些是薄荷、丁香、木香、陈皮、檀香。”李庆伟不假思索。 姚萌萌不甘示弱,立马表态:“我也认识。” 姜婉点了点头:“薄荷已经炮制好,剩下的四种药材你们一人选一样,然后跟我学习炮制。”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姜婉明白,先让他们一人学一样,等掌握了,再教其他。 俩人分别选了各自最擅长的药材,李庆伟选的是丁香,姚萌萌则是选的木香。 为了测试他们,姜婉分给他们一点药材,先让他们自行炮制一遍,她则是跟在后面,看到做的不对的,负责纠正并教学。 从俩人炮制程度可以看出,李庆伟比姚萌萌炮制的好,上手熟练且不慌不忙,每个步骤都做的不错。唯有一点,在最后一步关火时,总是提前,这样一来,会导致药材药性减弱,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姜婉略一沉吟:“李庆伟,你可以上手炮制药材,在最后一步拿捏不住关火时间,喊我就行,我帮你看着,多练两次,上手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关火时间。” 李庆伟面露喜色,当即爽快地应了一声。 只要能上手,意味着他来一天就都是满工分,这可比他下地干活强太多了。 瞥了眼李庆伟得意的面容,姚萌萌冷哼一声,得意什么?她很快也能上手! “你看我炮制出来的怎么样?”姚萌萌急切地追问。 怕打击她的自信心,姜婉斟酌着开口:“你性子太急,下木香时,必须要看到麸烟升起来才可以下,其次下进去后,是需要你快速翻炒,而不是不管不顾等出锅时间。” “别着急,再练几次就掌握窍门。” 姚萌萌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眼下不是她胡闹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的瞬间,已将翻涌的情绪全都压下去,当即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婉婉姐,我再练两次,你看看行不行。” 看着她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姜婉半垂眼睑,眸中晦暗不明。 这种人通常心里明明气得快要发疯,面上却一点也不显。表明上和你交好,实际上心里厌恶你,趁你不注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扑上来。 姜婉笑着婉拒:“在这里,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是同龄人,直接喊名字就行!” 姚萌萌强忍着怒火,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姜婉。” “你们先在这里练着,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叮嘱了一句,姜婉快步朝刘老头走去。 刘老头眉头紧蹙,反手按揉着后腰的肾俞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刘爷爷,是不是腰疼又厉害?我扶你进屋,给你针灸试试。”姜婉不由分数地搀着刘老头进屋。 姚萌萌看着姜婉朝刘老头献殷勤,神情冷了下来,清秀的脸庞上浮现一层寒霜。 怪不得她一个女人能在村里说上话,还不是靠着献殷勤! 刘老头趴在药堂架起来的简易床上,姜婉仔细按了按他后腰,确认疼痛区域和疼痛点,手中捏着的银针缓缓刺入穴位中,轻颤银针尾部激起轻微的震动。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收针后,姜婉开口:“试试看效果如何?” 扶着床慢慢下地,小幅度扭了扭身子,腰部的疼痛感明显减弱,刘老头眼底骤然亮起来。 “还真是神了,就这么刺了两下,疼痛感明显减少了!” 姜婉扬唇轻笑:“单靠针灸,效果还不算最好,要是能搭配着药膏,恢复起来会更快!” 第五十三章 上面来人了! “药膏?是护腰药膏?咱们药堂没有那么多药,估计配不成。”刘老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今年天旱,后山上的药材也不多,能找全制作防暑药膏的药材就算不错了,哪敢奢求太多!” 姜婉略一沉吟,缓缓开口:“咱们后山上没有,不代表别的山没有?亦或是别的药铺没有!” “你想做什么?”刘老头疑惑地询问。 姜婉挑了挑眉,“没想好要做什么,就是胡乱一说。” 事情还没确定前,说出来没任何意义。 刘老头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瞳仁像是已经洞察了一切! 旁人说没想好,是真的没想好。 姜婉说没想到,只怕那件事在她脑海中早已过了千百遍! 针灸让刘老头腰部疼痛减缓,姜婉仍不敢大意,勒令他躺在床上歇息,她则负责炮制药材。 再出来的时候,原本堆成小山的丁香全都炮制好晾晒在院里,随手捏起炮制好的药材,姜婉满意地点头。 李庆伟悟性极高,她不过是指点了他几句,他就能在短时间内把药材炮制成这个样子,算得上有天赋。 反观一旁的姚萌萌,这么大功夫,院里的木香也只是少了一小半。 再看她炮制出来的药材,姜婉神情不悦。 “不是说了吗?要等到麸皮起烟后再倒入药材,最后出锅时,不能心急。一定要等木香变成两面焦黄,你看你炮制的药材,木香只是微微变色就倒出来晾干,这样炮制出的药材,药性无法完全发挥出来,会大大减弱药效!” 姜婉面色冷下来:“这些药材不合格,再重新炮制。” 姚萌萌傻眼了,本以为能蒙混过关,没想到姜婉竟然这么严格。 先前光想着提高速度追赶李庆伟,导致忽视了时间的重要性。 这么多药材,要是全都重新炮制一遍,她今天能干完吗?工分咋算? 脑子里想着,姚萌萌脱口而出:“我今天工分是按多少算?” “你想要多少?”姜婉反问。 姚萌萌理所应当:“怎么也要和李庆伟一样,拿满勤,十个工分!” 她俩是一起来的,一样的干活时间,没道理李庆伟拿十个工分,她拿的比他少,这不公平! 姜婉心下了然,“想要拿一样的工分,没问题。” 姚萌萌唇边笑意深了几分,看来,姜婉人还挺好的,说两句好听话,就能让她拿满工分。 “你和李庆伟是一起过来的,他一个下午炮制了多少药材,你也看在眼里,只要你炮制的和他一样多,且不再出现返工现象,我可以让记分员给你记上十分!” 伴随着姜婉话音落下,姚萌萌唇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消失不见。 李庆伟是下乡的老知青,做惯了农活,体力早就练出来。 反观她,下乡没多久,还没适应乡下的生活,手脚慢是常事。 让她和李庆伟这种老知青干一样的活计,这不是存心刁难她? 姚萌萌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李庆伟是老知青,我刚来没多久,速度上的确是有些跟不上。” “我刚才炮制过的药材还需要再返工,这么一来,今天肯定是炮制不完这么多药材。”她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能不能先网开一面,给我记上十个工分,今天干不完的,明天我可以早点来,争取多干会!” 姜婉睨了她一眼,她倒是会说,这话旁人听了,兴许就给她通融。 偏偏,她遇到的是自己! “旁人都能干完的,为何你干不完?能干完就记十个工分,干不完就少记点,不用在这里讨价还价。” 分配的活计并不重,只要好好干,一个下午都能干的完。 偏偏她耍心眼,偷懒不干活还想让她记满工分,咋这么会想好事? 她真这么做了,怎么对得起那些勤劳干活的乡亲们? 院里的药材要抓紧时间炮制,否则到下工时间,只会越堆越多。 盯着姜婉离去的背影,姚萌萌气愤地跺了跺脚,她长得好看,往日里没少利用这点优势给自己谋福利,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姜婉手中! 比起风吹日晒的下地劳作,她宁愿在药堂里待着,活计轻松,而且赚得工分还多,只要人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想通了这点,姚萌萌认命地开始干活,再也不敢动偷懒的心思,生怕姜婉最后给她少记工分。 三个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在临近下工时把全部药材都炮制完成。 不大的小院里充斥着药香味,楼上楼下全都是晾晒的药材,狭小的空间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再这么下去,等晚上乡亲们采药回来,怕是连倒药材的地方都没有。 挨个检查药材晾晒的情况,确认晒得差不多,李庆伟和姚萌萌负责装袋子,准备碾磨成粉。 忽然,院外响起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咯吱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听见动静,刘老头伸长脖子往外张望着,看清外面的人,脱口而出:“狗蛋爹,这个点你不在地里干活,来我这里干啥?” 狗蛋爹粗喘着气,伸手指了指外面,张了张口想说话,嗓子眼像是被刀片拉了似的,疼得说不出话。 瞥见院里放着的水缸,他立马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往下灌。 有了水的滋润,嗓子眼干疼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不,不好了!上头来人了!婉丫头呢?快让她过去!” 一听这话,刘老头顾不上腰疼,疾步从屋里出来,急切地追问:“谁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在养猪场那干活,东子和我说的,让我叫婉丫头去养猪场,说是上面来人了!” “我顾不上歇息,赶紧跑过来告诉你们!” 想到养猪场精神萎靡的猪仔,姜婉脸色骤变,这个时候上头来养猪场检查? “你们把这些药材拿下去磨成粉,不清楚的问刘爷爷。” 丢下一句,姜婉立马从房顶上下来,脚步又急又重。 落地后,顾不上打招呼,猛地往外跑。 第五十四章 破坏集体财产 “你们在这忙着,我先出去一趟。”刘老头强忍着后腰传来的疼痛感,快步朝外走。 这个时候上头来人,只靠婉丫头一个人怎么能顶得住? 姜婉一口气跑到了养猪场外面,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深呼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 待呼吸稳下来,她快步朝前走。 推门进去,养猪场院里站着两个男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浅蓝色的确良短袖衬衫,左胸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英雄牌钢笔。 另一个男人胳膊上挎着公文包,手里捏着钢笔,时不时地低头在红皮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姜婉脸上扯出一抹热情的笑容,上前两步打招呼:“我是石坪村养猪场的姜婉,两位领导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自从养猪场建起,一直是姜婉负责,每到猪出栏时,她都要去队里交公账。队里的领导她不说全都认识,也认识个七七八八,面前的俩人却极为陌生,一次都没有见过。 东子不动声色地朝姜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点。 姜婉心下了然,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为首的男人朝姜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环顾四周,养猪场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松树林,翠绿的枝叶在烈日下纹丝不动,身上的衬衫被汗水打湿,场院内松针的清苦味混着臭气熏天的猪粪味,莫名地令人生出几分烦躁。 为首的男人也不说话,径直朝隔间走去。 姜婉快步跟了上去,紧跟在后面解释:“这里是我们养的猪仔,天气热,猪仔们正趴在地上休息。” 男人大步流星朝前走,挨个查看每个隔间里的猪仔。 每头猪都神色恹恹地趴在地上,丝毫不见想吃食的欲.望。再往前走,隔间里关的是母猪和小猪仔,母猪情况和之前一样,一副精神不济。小猪仔则是瘫在地上,粗喘着气,粗粗看去,还以为不行了! 养猪场的情况果真和举报信上的一样,猪仔都快被热死了,他们却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男人收回目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是向阳大队新上任的赵副队长,我们收到举报信,你们石坪村养猪场存在猪仔患热病,不及时救治,甚至也不上报说明情况,怀疑你们是在破坏集体财产,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和举报信上的相符合,必须对你们做出严肃处理!” 急匆匆赶过来的乡亲们听到此话,各个脸色大变,双眸瞪大。 他们听到了什么? 有人写举报信? 举报猪仔患热病不救治也不上报? 破坏集体财产? 对他们严肃处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普通老百姓还怎么活? 今年天气干旱,苞谷不吐穗,再对他们做出严肃处理,这不是要他们普通老百姓的性命吗? 姜婉急忙上前解释:“队长,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年天气干旱,人都热得受不了,更别说养猪场的猪,我们每天都给猪做降温措施,并非置之不理不管不顾!” 无论如何,破坏集体财产的帽子是绝不能被扣上,否则,他们村就完了! 赵副队长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我们亲眼看到的还有什么误会?小猪仔难道不是热瘫在地上?全靠一口气吊着?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想狡辩?” 石坪村的村民可真是好样的,都到现在,还想着诓骗他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的行为以及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件事要如何做,我们心里最有评判。”赵副队长肃着脸朝外走,脚步又沉又急。 “赵副队长……”眼见赵副队长朝外走,姜婉立马追上去。 走到拐角处,王村长气喘吁吁地拦在路上,“赵……赵副队长,别……别急着走,去我那喝口茶?” 刚从镇上回来,听刘老头说,上头来人的消息,他赶紧跑过来。 看清来人,赵副队长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目光骤冷,厉声呵斥:“喝茶就免了!王村长,看你平时闷不吭声,也是个老实人,谁知道你竟然纵容村民们做出这种事情!” “我看你是村长当久了,连养猪场属于队里集体财产,有问题立马上报的流程都忘了!” 王村长腰背佝偻着,连连称是:“赵副队长,你教训的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 “这里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去大队部里细说?”王村长想领着他们离开,私下里把事情说清楚。 赵副队长明显不买王村长的账,眼皮都没抬一下:“该看的都看了,该说的也说了,大队部就先不去了,我还要回去如实上报情况!” 乡亲们唇角紧抿,一个个脸色焦急。 这个时候要是让他走了,他们石坪村受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副队长,留步,留步,我还有话要说。”王村长急忙追上去挽留。 “队长常说,村里能解决的,先自己解决,村里解决不掉的,再往上报。其实并非是我们不往队里上报情况,实则是我们已经有解决办法,想着自己先试试。” 本以为王村长会陈恳道歉,谁成想,听到的却是他大言不惭。 赵副队长怒气反笑:“王建林,我还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满口瞎话。你们的解决办法就是瞒着不上报,等猪死了之后,昧下来偷偷自己吃,对不对?” “不,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石坪村地势高,今年干旱,我们全村人就靠着村里两口老井吃水。这几天,养猪场的猪确实热得受不了,我们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急救措施,每天安排人给猪仔挑水降温。” 赵副队长明显不信,“你怎么解释猪仔全都趴在地上,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这就是你口中说的急救措施?” “采取了急救措施,猪仔都是这样的情况,你们要是没采取,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第五十五章 农妇会带来活路? 姜婉抢先解释:“天气热,用井水降温后,地上温度低点,猪仔趴在上面,多少身上也能凉快点。” “对对,是这么个道理。”王村长连连点头称是。 养猪场都是姜婉负责,硬是要他说原因,他这笨脑子,一时还真是想不出来! 赵副队长审视的视线落在姜婉身上,鹅蛋脸,皮肤白.皙透光,明眸皓齿,长相极为出挑。 “她是谁?” 王村长笑着解释:“姜婉,我们村里养猪场就是她负责的,她养的猪不是我夸,周边几个大队都比不过!” 想到举报信上的内容,赵副队长脸色沉了下来,审判的目光像一把钝刀,刮过两人的每一寸肌肤。 “王建林,本来我以为,举报信上的内容,多少有些夸大,现在看你们俩人,可真是……”赵副队长拖长了尾音,打量的眼神在俩人身上徘徊。 王村长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赵副队长话里的意思,气得浑身发颤:“纯属胡言乱语!我待姜婉好,是因为她值得!” 赵副队长轻嗤一声:“受过高等教育知青的话,你不听,反而听一个农妇的话?” 姜婉听到赵副队长的话,挑了挑眉,眼眸不由地闪了闪。 “赵副队长,你不知道,要不是姜婉给我们村里挣来了一条活路,我们村的乡亲们只怕会被饿死!”王村长眼眶泛红。 看热闹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点头,那段吃树叶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多亏了姜婉,现在家里不说一天吃三顿,最起码吃一顿粮食是没问题! 赵副队长狐疑的眼神落在姜婉身上,一个农妇能给村里挣来什么活路?他怎么这么不信? 似是知道赵副队长心中的疑惑,王村长坦诚的开口:“姜婉带着我们去山上采摘药材卖给镇上药铺,赚的钱给村民们买了粮食。” 王村长把这件事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赵副队长听完后,眸子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五天时间你们赚七十多块钱?” 县里的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赚二十多块钱,他们倒好,五天时间竟然赚了一个工人将近四个月的工资? 这件事怎么想都太过匪夷所思! “你确定没有骗我?”赵副队长不确定地再次问了一遍。 王村长认真地开口:“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去药堂里看看,现在药堂院里还晒着村民们采摘回来的药材。” 听着王村长笃定的语气,赵副队长心里已经信了五分。 真如王村长说的这样,五天时间赚七十多块,照这样算下来,一个月有三十天,那就是四百二十多块钱? 娘嘞,这可真是发财了! 向阳大队下面有五个村,要是每个村,一个月都能赚这么多钱。 等开会的时候,看谁还敢嘲笑他们向阳大队每年收益最差? 到时候他们向阳大队在县里,乃至市里都是数一数二,凭借着这个功绩,搞不好他的职位都能往上再走几级! 想到这里,赵副队长只觉得热血澎湃,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去药铺看看!” 王村长爽快地应了一声,领着他往刘老头药铺走去。 眼见他们拐了个弯身影消失不见,乡亲们再也按耐不住好奇的心,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竟然举报我们!” “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过年分猪肉一两也不少分,转头就把养猪场举报,脸皮真厚!” “说的对,有本事那人最好永远都藏着掖着,要是被我发现了,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村民们义愤填膺的怒斥声如潮水般涌来,人群末尾处,一道瘦削的身影悄然离开。 姜婉眯了眯眼,探究的目光落在那道悄然离去的身影上,眼里闪过几分了然。 原来是他! 压下心头的思绪,姜婉开口劝道:“没事了,大家回去先忙,别在这里聚着。” 嘈杂的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上头不会真的处理咱们吧?” “咱们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上头再惩罚咱们,这是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了啊!” “咱们不能回去,把事情和领导说清楚,肯定就不会惩罚我们!” “说的对,走,咱们去药堂找领导!” 姜婉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 “大家安静下,听我说,咱们这么多人闹哄哄的过去,你一言,我一句,让领导听谁的?”眼见人群安静下来,姜婉再次开口:“王村长已经过去和领导澄清了,有他在,我相信领导一定会查清真相,还咱们清白!” 刘老头两手抵着后腰,忍着疼痛劝说:“婉丫头说的对,你们都过去非但不能解决事情,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旁人你们信不过,难道连村长说的话都不信?” 王村长在村里威望极高,百姓们都打心眼里服他。 听说王村长出面,乡亲们也不闹了,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姜婉上前一步,扶着刘老头坐在大石头上,眉头紧蹙,一脸不赞同:“刘爷爷,你本来腰疼就没好,又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只怕恢复起来会更慢!” 她可没忘记,要不是刘老头去村口等着王村长,只怕王村长来的还没这么快! “村里都出这么大的事,我哪还能安心躺着?”刘老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老了,身体出毛病也正常,一个机器用个几十年还出故障呢,更别说人!” …… 王村长领着赵副队长来到药堂,恰逢遇到乡亲们从后山采药回来。 赵副队长一一查看乡亲们背篓的药材,终于信了王村长说的话。 要不是往镇上药铺卖药材,何至于全村出动上山采药材? 赵副队长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仿佛看到大把的大团结在向他招手! 转念一想,要不是恰好下来,核查举报信是否属实,这么赚钱的生意,王宏杰铁定会昧下来。 想到险些和大团结失之交臂,他脸上笑容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第五十六章 最低的处罚 赵副队长板着脸,眼神如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看过来:“王建林,既然你有这么好的赚钱法子为什么不上报?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咱们向阳大队收益提上去是不是?” 王村长直呼冤枉:“冤枉啊,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怎么敢上报?” “万一报上去发现被人诓骗了,我们石坪村就成整个向阳大队的罪人!”顿了顿,只听王建林开口:“也是最近几天,我们真的把药材卖出去,我才信了这是真的能赚到钱,想着明天就去队里上报告诉你们情况。”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赚钱的法子,一定要第一时间去队上上报给我!”赵副队长肃着脸再次提醒:“记住了吗?是第一时间上报给我!” “是是,我记住了。”王村长连连点头称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赵副队长,你看这处罚是不是就……” 后面的话王村长没说,能爬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一点就透。 看在王村长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消息下,赵副队长也乐意多提点他两句。 “建林啊,咱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你的为人我也清楚。举报信上说的是你们虐待猪仔,养猪场属于咱们大队集体财产,现今猪仔的情况你也清楚,各个趴在地上,神情恹恹,就算是我网开一面,不追究。可养猪场的现状,经得起有心人的查探和推敲吗?到那时,我这个副队长只怕就当到头!” 王村长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赵副队长的话,他听明白。 背后之人这次是举报到大队,若是不妥善处理,下一次只怕会举报到市里,省里! 只要举报信写多了,上头铁定会再次派人来查证。 养猪场的情况任谁来了,看到后第一眼,都会觉得举报信上的情况属实! “连你这个当村长的都说服不了,又岂能说服领导?”赵副队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向上头求情,争取给你们采取最低的处罚!” 石坪村的乡亲们早已过的如履薄冰,后山上能吃的树叶都快被乡亲们薅秃了。再被惩罚上交口粮,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不是逼乡亲们去死吗? 不,决不能让上头给他们处罚! 王村长颤抖着嘴唇开口询问:“赵副队长,我……我们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难道就不能……” “解决办法?你指的是什么?”赵副队长冷声询问。 就现在天气的情况,再加上石坪村的地理位置,他们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王村长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呐呐地开口:“我们可以引水,把水引过来,养猪场有了水源,猪仔得热病的情况就能得到改善。” “引水?”赵副队长声音陡然提高,随即扬唇笑了起来,眸子里浮现几分戏谑的笑意,仿佛他说了什么可笑的事。 “王建林,我看你这个村长是越当越退步了!石坪村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能引水早就引水了,何至于到现在?” 赵副队长抬手压了压,示意他别说话:“养猪场的事情,你不用再说了,不会有什么变化。眼下要紧的是,你和我去镇上,把你们村的活路和队长说清楚,争取让周边几个村也效仿你们村开始脱贫致富!” “赵副队长,石坪村祖祖辈辈都没有办法,不代表现在的我们就没有办法!”随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逼近,整个药堂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赵副队长上下打量着傅斯年,眼前的人虽然穿着和村里人一样的衣服,身上的气质却比队长还要强上三分,尤其是深邃漆黑眸子里透出的笃定,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王村长低声替其解惑:“傅斯年,是姜婉的赘婿!” 姓傅?赵副队长眼里浮现几分不确定:“没记错的话,石坪村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就是姓傅?” 本想隐去这点,没想到赵副队长竟然记着,王村长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就是他们一家!” “你一个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安安心心干.你的活就是,村里的事情,你胡乱说些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有法子呢! 一个臭老九,也有资格参与村里大事?可笑至极! 赵副队长眉头紧锁,板着脸教训王村长:“上头为什么把他们打成坏分子?为什么要让他们下放?是让他们在艰苦的生活中磨炼其吃苦能力。” “坏分子就该在村里干最脏最苦的活计才是,身为村长,看看你把他们纵容成什么样子!” 王村长张口刚想辩驳两句,赵副队长攥着他手腕朝前走:“时间不早,先去找大队长,其他事情随后再说也行!” 这么重要的赚钱法子,早一天知道,就能早点让乡亲们富起来。 只要想到这里,赵副队长是片刻都不想在石坪村待着。 傅斯年向前一步挡在赵副队长的面前,“赵副队长,我说的是真的,我有法子可以把石杨村的水引到石坪村养猪场,只要养猪场的困境解决,损害集体财产的事情也不存在!” “你们这些人真该好好改造,张口闭口就是吹嘘。”赵副队长眼里闪过几分不悦。 还是给他们安排的活太轻了,否则哪还有精神,在这里和他说话! 王村长轻拽赵副队长衣袖:“他倒也没有吹嘘,今天我刚把引水图纸送给队长,队长说等带着去市里问问专家。” 石坪村引水是个大工程,队长也不敢做决定,当即就拿图纸去找专家! 赵副队长略一沉吟:“养猪场真能引水,猪仔热病得到解决,背后之人的举报不成立,铁定是不能对你们做出处理!”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真的能把水引到养猪场,据我所知,这件事很难!” 这么多年,乡亲们提到石坪村,都用山窝窝形容。山窝窝里引水?这根本就不可能! 第五十七章 上报,刻不容缓! “石坪村是否引水,不是咱们三个人在这里说了算!而是要有上头的命令,在命令没下之前,队里有权对你们石坪村做出处理!”该说的话赵副队长说的很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药堂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赵副队长话里的意思是,还会对他们做出处罚? 日子才刚有了点盼头,现在又要对他们处罚,这不是逼他们去死吗? 赵副队长只知道,晚一秒去队里上报,大团结就少挣一秒! 上报一事,刻不容缓! “王建林,走,咱们先去镇里上报,把详细情况全都告知大队长。”赵副队长催促着开口。 既然决定说出实情,王村长已经做好去镇上解释的准备。 直到王村长跟着赵副队长离开,药堂里的村民们还没回过神来! 他们做了什么?仅仅一个下午,就要受到处罚? 打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乡亲们不忘把药材倒在院里,不等下工哨声响起,乡亲们像是约定好似的,全都从药堂里出来,朝养猪场走去。 原本人声鼎沸的药堂骤然一静,只留下在研磨药粉的姚萌萌和李庆伟。 “喂?李庆伟?她们都走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姚萌萌压低声音,轻声唤道。 刚才她可是听清楚了,养猪场被人举报,上头来人查证核实,全村人都要受处罚,她们知青办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李庆伟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工作:“要去你去,我不去!” “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乡亲们也不想被处罚,肯定会想办法。能躲过就躲,躲不过也没办法。” 姚萌萌撇了撇嘴,虚伪,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你不去,我去,你自己在这里忙吧。” 生怕去晚了赶不上,姚萌萌一路小跑。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乡亲们也没心思吃饭,各个都聚在养猪场。 “婉丫头,你说可咋弄?听赵副队长的意思,咱们村很有可能要被处罚!” “好像会争取给咱们申请最低标准的处罚,最低标准的处罚是什么?你们谁知道?”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不乏有懂的人。 “正常的处罚标准是扣罚三个月全家口粮,最低标准处罚应该是参照这个吧?” 话刚一出,人群中响起哭声,紧接着,哭声越来越大,此起彼伏。 “我们家早就断粮了,现在全靠村长发得粗粮,维持着全家人的口粮,再扣罚三个月的口粮,这是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我媳妇还在坐月子,要不是村长给的粗粮,我家也得去后山撸树叶吃,张口就是扣罚三个月口粮,咱们也得有这么多粮食才行啊!” 听着乡亲们的哭诉声,姜婉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些无辜的乡亲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遭受无妄之灾? “大家先不要急,在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前,一切都有转机。等王村长回来了,兴许就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姜婉清脆的声音像一泓清泉似的,注入了乡亲们躁动的心里。 “婉丫头,你确定没骗我们?” 刘老头紧跟着开口:“旁人信不过,难道村长的话咱们也不信?时间不早了,都别在这里瞎猜了,先回家,等村长回来了,看看咋说。” “刘爷爷说的对,大家忙活一天,肯定也乏了,先回家歇着,至于结果,村长会告知咱们的,大家不用急。” 在姜婉和刘老头的出面安抚下,原本围着的乡亲们渐渐散开。 “刘爷爷,你还能走吗?”探究的目光落在刘老头后腰上。 刘老头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别忘了,你的医术是我教出来的,我好歹也是个大夫,对自己身体状况还是了解几分。” “你啊,别担心我了,快回去歇着吧,我的腰不碍事的。” 怕被姜婉看出破绽,刘老头硬是咬紧后槽牙,刻意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傅斯年嘴巴动了动,中肯地评价:“刘爷爷的腰还疼着!” “连你也看出来了?”姜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一道突兀的道歉声突然响起。 “婉婉姐,我……对不起你,今天的事情都怨我,要是我早点给猪淋水,兴许猪仔就不会神情恹恹地趴在地上。” “一切都怨我,我想着偷会懒,等会再去挑水,结果正好被赵副队长撞见。” 越说东子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真要算起来,这件事的责任全在他。 要是他早点给猪淋水,赵副队长看到淋水后的猪仔,就不会认为他们在胡编乱造,兴许对她们的处罚也能清点。 “这件事不怨你,你不用自责。”姜婉沉声开口:“要想彻底解决养猪场问题,光靠挑水降温是不够的!” 东子挠了挠头,一脸疑惑:“除了挑水降温,咱们还能怎么做?” 石坪村只有两口井,位置都在村里,养猪场在东面的半山坡上,两个地方相隔太远,用水的时候,除了挑水,还有啥法子? 难不成引水?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东子就压了下去。 下放后的傅斯年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他一个土生土长的石坪村人,再清楚不过,引水一事有多匪夷所思! 压根就不可能实现!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姜婉岔开话题。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石坪村的村民们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 …… 次日中午,王村长才坐牛车从队上回来。 昨天在镇上说完后,时间太晚,也没牛车回来,没办法,他就在队里将就着住了一晚。 眼下家家户户都缺口粮,从昨天下午都现在,他硬是一口饭都没吃,饿了就喝点水充饥。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一阵阵发昏。 硬是强撑着回到家,像是一下子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王婶子惊呼一声,立马冲上前。 王村长有气无力地开口:“快,快给我煮点饭,饿!” 第五十八章 谁是举报人? 村长回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到每个乡亲们耳中,大家像是约定好,全都默契地朝村长家走去。 一碗杂粮糊糊端放在王村长面前,他端起来就喝,哪怕烫的嘴上都是泡,也舍不得吐掉。 王婶子眼眶湿.润,提醒道:“老头子,刚出锅烫的很,你慢点吃。” 喝一口垫了垫肚子,胃里有了东西,王村长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 他舒服的眯了眯眼,吹着糊糊,小心地顺着碗边半口半口的喝。 一碗糊糊下肚,王村长舒服地叹了一声。 娘嘞,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该过的。 从昨天到现在,这段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简直要硬生生把人给饿死! 刚放下碗,乡亲们全都围上来。 “村长,队里怎么说?真的要对咱们处罚?” “赵副队长说最低处罚,是不是就是罚咱们三个月口粮?” 喝了糊糊,王村长人也精神许多,说话声中气十足。 “乡亲们,这件事……”王村长起了个头沉默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乡亲们解释。 “村长,别愣着了,你快说啊!”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总得有个消息吧?” 王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嘈杂的人群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似的,众人视线全都聚集在王村长身上,院外瞬间鸦雀无声。 “是我老头子辜负了乡亲们的信任,这件事只怕是……” 听话听音,乡亲们瞬间明白了王村长未说出口的意思。 霎时间,院墙外传来抽泣声,乡亲们像是抽走了精气神似的,一个个面色灰暗,情绪低迷。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看着乡亲们这样,王村长心里也不好受。 昨晚他苦苦哀求大队长,好话说了一箩筐,偏偏大队长就是不买账,执意要对他们石坪村处罚。 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那……是惩罚多久的口粮?三个月吗?”村民哑着嗓子询问。 “上头原本决定惩罚咱们半年口粮,我豁出老脸硬是掰扯到三个月,乡亲们,我辜负大家的信任,是我对不起大家!” 王村长猛地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天哪!上头还要计划惩罚咱们半年口粮?这是要逼咱们石坪村乡亲们都去送死啊!” “罚三个月口粮?前几天分的粮食我家都快吃完了,我们又要去哪里弄粮食?” 众人议论纷纷间,一名妇人失魂落魄地朝着一旁的院墙走去。 恰在此时,姜婉大喊一声:“快,拦住她!” 离她最近的就是王村长,王村长没有任何犹豫,快步冲上去。 眼看她就要撞墙,王村长硬是拽着她手腕,把她拽了回来! “狗蛋娘,你这是干啥?”王村长惊了一跳。 狗蛋娘突然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往下掉,“村长啊,你别拦我,让我去死!” “张口就是三个月口粮,我们全家十口人,三个月口粮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在这片悲戚的呜咽声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嗤笑声。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们自己!上次我就说不该建养猪场,你们非但不听我的,还狠狠训斥我一顿,现在后悔了吧?”刘强黝黑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当初他好心劝乡亲们,结果呢?他们反过来把他教训了一通。 现在倒好,罚单下来了,各个又开始哭诉着要上头要逼死他们。 他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把这件事怪在姜婉头上! “怪我们?”狗蛋娘喃喃自语。 刘强肯定地点头,“早在养猪场出现这种情况时,我就说过,是养猪场管理人员的失责造成的,要是姜婉他们早点把养猪场的情况上报,上头都已知情,还怎么惩罚咱们?” “从一开始,她们做的就不对,养猪场是大家的,出了问题肯定要上报给队里。你们非但不劝阻她上报,反而帮着她隐瞒。有今天的结果,全都是你们自找的!” 王村长咬着牙瞪了刘强一眼,语气不悦:“是自找的,还是被你举报,你心里有数!” “我……我有什么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刘强气势弱了下来,眼神中闪过几分慌乱,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 王村长语气不善:“不懂就不要乱说,省得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昨晚他想了很多,举报信写的这么详细,说明写举报信的人是石坪村里。 但他可以肯定,绝不是石坪村乡亲们举报,一来他们不识字,不会写信。二来,姜婉刚给村里找到一条活路,每个人都忙着上山采药材赚粮食,哪顾得上举报! 除了乡亲们,就只剩下知青办的知青。 知青们受过教育,且每个人都识字。 养猪场的事情只要想打听,都能打听出来。 举报信上既然怀疑他和姜婉的关系,肯定是在某一件事上,他维护姜婉,继而得罪了举报之人。 细想这几天村里发生的事情,除了上次养猪场闹事,他还真是没想到其他。 一开始他只是对刘强有几分怀疑,并不敢肯定。 现在见他处处都在挑拨乡亲们和姜婉的关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村长,你说是知青办的刘强举报的我们?”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么明晃晃的暗示谁会听不出来? 对上周围村民们一副要吃了他的狠厉眼神,下意识地,刘强后退两步,脸上闪过几分慌乱,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忙不迭摇头:“不,不是我,你们猜错了!” 和刘强站在一起的知青们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 “前段时间,刘强好像去过镇上一趟,我问他干啥去,他当时还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当时我还在镇上大队门口看见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地拼凑出一个事实。 刘强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乡亲们都开始怀疑他! 第五十九章 罚三万斤粮食 乡亲们本性淳朴、忠厚老实,但并不是傻子。 刘强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做坏事被戳穿后,心虚的样子。 以刘强为中心,周围的乡亲们极为默契地后退两步,纷纷离他远远的,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过日子嘛,谁家还没有点不愉快的事,亦或是小秘密这些,他们可不想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被人举报,被队上的人惩罚。 像这种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们一向是惹不起躲得起。 知青办原本和刘强称兄道弟的知青们全都变了脸,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嫌恶,为了表明立场,众人往旁边挪了两步,像是要避开什么脏东西。 看到这一幕,刘强气急败坏地吼道:“王村长说什么你们就信?我根本就没写举报信!” 反正是匿名举报信,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谁知道是他写的? 乡亲们看刘强的目光,活像是看傻子似的。 王村长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他这么说,肯定是已经猜出来。 再者,刘强反应那么强烈,说他无辜,谁信? 刘强实在是受不了乡亲们的目光,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姜婉眼睑低垂,眸光晦暗不明。 “村长,我们交过去的图纸有结果了吗?”傅斯年急急追问。 王村长轻摇了摇头,布满沧桑的脸上难掩其失落,“要是真有结果就好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王村长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 “乡亲们,队上限咱们在三个月内凑够口粮,要是凑不够,只怕处罚还会加重!” 底下像是炸开了锅似的,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三个月是罚咱们多少粮食?” 王村长心情沉重地开口:“上头顾念着石坪村人口少,暂定了三万斤粮食……” “三万斤?”底下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音量陡然提高,村民们苦着脸,为难地张口:“村长,这么多粮食就算是把我们全都卖了,也凑不齐啊!” 不是三百斤粮食,而是整整三万斤粮食。 许多村民家早就断粮,这么多粮食根本拿不出来。 “大家安静点,听我说两句。” 无数道视线凝聚在王村长身上,周围静的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今年天旱,地里粮食收成不好,队里也知道咱们石坪村的情况,特意批准这三万斤粮食可以分成三批上交,每一批交多少量由我们暂定。” “身为村长,没人比我更清楚,咱们石坪村的状况,这三万斤粮让村里一次性拿出来,哪个村都做不到。” “分批后,前两次咱们少交一点,第三批就定在秋收后,秋收后看咱们能收多少粮食,再一次性.交够数量。” 乡亲们面面相觑,纷纷表态。 “村长,能不能不交粮食?现在连自己都没啥吃,拿啥交?” 王村长无奈地叹了一声:“队里的惩罚,谁敢不听?真不交粮食,明天队里就敢带着你去挂牌游街。” 想到队里的强硬手段,众人沉默了。 与其挂牌游街把脸都丢尽了再交粮,不如从一开始就交。 “道理谁都懂,问题是,我们真的是拿不出粮食。” 王村长缓缓说出心中的打算:“大家别忘了,咱们石坪村还有一条新的出路,马上就到约定好去镇上卖药材的日子。卖药材得来的钱,我会全都买成粮食,到时候咱们先交一批。” 不知为何,听着王村长的话,众人的心气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去。 “时间不早了,都该干啥干啥去,争取多采点药,多换点钱。”王村长催促着。 村民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各个愁眉苦脸,三万斤粮像块巨石似的压在村民们心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知青办在村口大队部前面的破房子里,等刘强怒气冲冲地走到村口,就见两个眼生的男人骑着辆永久牌自行车驶来。 看到他,男人眼前一亮,立马停车询问:“同.志,麻烦问一下,你知道村长家怎么走吗?” “你们是?”刘强疑惑的目光落在俩人身上,面前的人穿着时兴的白色衬衣,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看着不像是村里人,倒像是干部。 为首的男人张口说道:“我们是队上的,来找村长问点事。” 队上的?找村长问事? 铁定是队上担心石坪村交不出粮,换了别的法子来惩罚他们! “我知道村长家在哪里,我带你们过去。”刘强脸上迸发出喜色,顾念着外人在场,被他强压下去。 这次他倒要看看,这些乡下泥腿子会不会把错全都怪在姜婉身上! 刘强步行着在前面带路,俩人对视一眼,只好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强身后。 越往里走,道路狭窄,越发崎岖不平。 伴随着刘强的一声:“到了,前面就是村长家。” 为首的男子环顾四周,怪不得村口不见一个村民,原来村民们都聚在村长家。 “村长,外面来了两辆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为首的俩人瞧着像是干部!”乡亲们进院通风报信。 干部?王村长心里咯噔一声响,快步迎出去。 这个时候队上来人是干啥?难道对下达的惩罚不满意? 想到这里,王村长脸上血色尽褪,心瞬间提了上来。 石坪村乡亲们已经过得如履薄冰,再也经受不住一点惩罚! 看着站在一起的三个人,王村长眉头紧蹙,脱口而出:“刘强,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强什么时候和队上的干部交好? “我是来给队上两位同.志带路,队上担心你们交不出粮,特意来下达新的惩罚。”刘强微抬下巴,神色倨傲。 此言一出,乡亲们脸色惨白如纸。 什么?队上又换了新的法子惩罚他们? 三万斤粮还不够,还要再加别的? 天哪,这世道还有他们老百姓的活路吗? 王村长脸色冷下来,眼神像淬了冰的镰刀,“刘强,让我们受到惩罚,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吗?” “石坪村有难,知青办也别想逃脱!” 第六十章 做好事都算犯错误? 队上给石坪村的惩罚,可没说不包括知青办,换而言之,知青办是否受到严惩,全看他这个村长怎么做! 面对王村长赤.落.落的威胁,刘强根本不放在心上。 石坪村乡亲们损害集体利益已成事实,身为举报人,他属于立功,根本不会受惩罚。 至于知青办里的其他知青,只要想到他们厌恶他的眼神,他巴不得他们也受惩罚。 刘强佯装害怕,急忙开口辩解:“两位领导,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就是给你们带路而已,怎么还要惩罚我?这年头,做好事都算犯错误?” “你……”王村长气急。 姜婉向前一步,安抚地开口:“村长,当务之急是问问领导们过来有啥事。” 王村长咬牙瞪了刘强一眼,看来是他这个村长最近太好说话了,才会让刘强接二连三地给他们找麻烦! 等领导走了,一定要重新再给知青们安排活计。 经姜婉提醒,王村长思绪被拉回来,看向一旁站着的领导,试探性地开口:“我就是石坪村的村长,不知道两位领导过来有何要事?” 说好的三万斤粮,凭啥又给他们增加惩罚? 要是上头再惩罚他们,这次他就住到大队长家里不走了! 村民们的目光全都聚在两个男人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枯井般死气沉沉,仿佛已经预料到后果似的。 为首的男人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木然的脸,明显怔了一瞬,随即心里涌上几分酸涩。 干旱已经把石坪村乡亲们逼到了绝境! 男人清了清嗓子,从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纸张。 “我们是市水利局的,我姓周,你们可以叫我周技术员,旁边是我同事,姓张。这次下乡来石坪村,是收到你们大队递上来的引水设计图,经市水利局研究决定,这份引水设计图是可行的。” 王村长表情凝固了一瞬,陡然提高声量:“啥?你们不是从队上下来惩罚我们的?” 没记错的话,刚才刘强说,这俩人是队上特意派来下达新惩罚的?怎么一会功夫,成市水利局的? 反观一旁站着的刘强,脸上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他们,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王村长明白了。 刘强也不知情,是瞎说的! 眼前浮现出乡亲们一张张形容枯槁的脸,呆滞的目光,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到底犯了什么错? 周技术员眉头紧蹙,疑惑地开口:“你们过的已经够艰难了,队上为什么还要惩罚你们?” 再罚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王村长眼神陡然一沉,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刘强。 “我们村有一个养猪场,天气燥热不下雨,尽管我们已经采取降温措施,猪仔仍旧热得趴在地上。有心人举报,说我们虐待养猪场猪仔,损害集体财产。” “损害集体财产?”周技术员和张技术员对视一眼,眉头同时皱起来。 这个帽子一旦戴上,惩罚可不会轻! 难怪村民们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想来是队上的惩罚太重,乡亲们觉得没盼头了! “你们不是说采取了降温措施?”张技术员一愣,脱口而出:“难道猪仔全都受不住热,死完了?” 这年头,养猪场猪全都死了,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他们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倒也不足为奇。 “目前我们养猪场的猪仔全都好好的,没有出现一例病亡的现象。”姜婉笑着应答。 这么炙热的天气,竟然没有出现一例病亡?简直是奇迹! 两名技术员诧异地看了姜婉一眼,“你们采取什么降温措施?” 姜婉张口解释:“井水冰凉,对患上热病的猪仔有很好的降温效果。为了把养猪场隔间温度降下来,我们会在猪仔身上,以及地上淋上适量的井水。” “没记错的话,石坪村地势偏高,全村人就靠着村里的两口老井吃水。天气燥热的情况下,你们还能做到每天给猪仔淋水,不错!” 周技术员眸中浮现几分赞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烈日炙烤着大地,在太阳下面站一会,人都要热晕过去,石坪村养猪场竟然没发生一例病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周技术员笑着提出:“能带我们去养猪场看看吗?” “当然可以,养猪场距离这里不算远,顺着这条路走到最东边就能到,我带你们过去。”姜婉爽快地应下来。 大队的队长见到市里领导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这等大人物,要是能在大队长面前替他们说上一两句好话,可比王村长说上百句都管用。 大家都想看看市里来的领导要干什么,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跟在后头,远远看去,宛若一条长龙在烈日下缓缓挪动身躯,最终盘踞在养猪场门口。 东子正往隔间里洒水,看到这么多人进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村长,这,这是咋了?” “没事,别紧张,我们就是来看看。”王村长温和的开口。 余光瞥见为首男人挨个检查隔间,东子反而更加局促,额头沁出的汗珠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出了昨天的事情,今天他是半点也不敢偷懒,早上到养猪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水。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毕竟力气有限,忙活到现在,还没有给隔间的猪仔全都淋一遍水。 明天一定要更早来养猪场,争取这个点就把活全都干完! 周技术员巡视一圈,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与其他大队养猪场相比,向阳大队石坪村的养猪场,不论是环境还是降温应急措施都是一等一的好。 尤其是在眼下能把人晒脱皮的毒日头里,石坪村养猪场竟然创下没有一例死亡的奇迹,这可是大功劳。 至于猪仔趴在地上神情恹恹,周技术员觉得影响不大。 这么热的天,人干活都提不起精神,更何况活生生的动物? 看着周技术员嘴角的笑意,姜婉眼眸转了转,缓缓说道:“现在是村里水资源较少,只能采取笨方法降温。要是引水成功,我们有信心,养猪场猪仔热病的症状会全都解决。” 第六十一章 队上的处罚能撤销? 简单的一句话,成功挑起市里两位技术员的好奇心。 “你说的是真的?引水成功后,养猪场热病的症状全都能解决?”周技术员猛地直起身子,急切地追问。 最近一个月,他们市水利局几乎天天下乡,考察各地引水问题。 去的地方多了,深知今年因为天气,周边几个大队的养猪场不知道死了多少头猪。 村民们每每提起来,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败的绝望。 姜婉肯定地点头,“对,只要能引水成功,我能保证,养猪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热病困扰。” 猪仔为什么会得热病?还不是受不了天气闷热造成的。 这种情况治理起来不难,只要把温度降下去就行。眼下这个年代,空调估计还没问世,降温只能依靠风扇和水。 偏偏,石坪村最缺的就是水资源。 一切的治理方法在缺水面前,全都是纸上谈兵,根本无法实施。 周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沉声问道:“队里说你们破坏集体财产,对你们采取的惩罚是什么?” 闻言,乡亲们佝偻的背脊又弯了几分,个个脸色沉重。 “罚我们村里三个月口粮,一共是三万斤粮食!”王村长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周技术员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音量陡然拔高,“什么!三万斤粮食?” 天气干旱,地里苞谷长势矮小且迟迟不吐穗,其他粮食收成也极低。这个时候队里罚三万斤粮食,无疑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仅凭一封举报信,轻易否定乡亲们多日付出的辛劳,还要乡亲们背上数量巨大的欠粮,向阳大队可真是好样的! 周技术员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乡亲们,视线所及之处,每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凝固着化不开的悲怆。 胸口处,仿佛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慢慢搅动着,搅得他生疼。 他,想帮帮他们。 平复了一下心情,周技术员缓缓开口:“刚才我的话,兴许你们没听清。经我们市水利局研究决定,批准你们递交上来的引水设计图,即日起,你们就可以根据图纸开始施工。” 乡亲们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市里领导说的话他们怎么听不懂?什么图?根据图纸施工又是啥? 傅斯年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沉重的面容舒展开来,向前一步,替众人解惑:“引水设计图批准,证明我们并非像举报信中说得那样,对养猪场患热病的猪仔置之不理。” “只要我们拿着市水利局批准后的引水设计图找队上,兴许能让队上撤销对咱们开的处罚。” 此言一出,仿佛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瞬间炸了起来。 “我没听错?队上开的处罚还能撤销?” “假的吧,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撤销处罚从没见过,倒是见过村民们按要求完成处罚。” 王村长眼眶泛红,哆嗦着嘴唇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只要拿着这个图就能让队上撤销对咱们的处罚?” 傅斯年赞同地点点头,“根据周技术员话里的意思,确实是这样的。” 王村长浑浊的双眼微微颤动着,缓缓抬头看向周技术员。 “只拿着这个引水设计图是不够的……” 不等周技术员话说完,王村长的眼神倏地暗了下来,手指微微发颤。 他就知道,想要让队上撤销处罚,不是一件易事。 “还需要拿着,我们市水利局开具的引水装置合法证明,应该就能撤销队里的处罚!” 周技术员笑着补充了一句:“这个东西不难,回去后我们就能开!” 啥?市水利局愿意帮他们开证明?那岂不是说…… 霎时间,王村长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头。 一直压在心头的三万斤粮食,因为市领导的一句话,倏地就消散了。 “同……同.志……让……让我们怎么谢你才好?”他咧着嘴想笑,泪水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周技术员摆了摆手:“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你们自己。” “谢我们自己?”王村长满脸疑惑。 他们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对啊,要不是你们画出了让我们满意的引水图纸,我们也不会大老远的找来。”周技术员笑着解释。 想到不久后的施工,周技术员一脸为难:“现在提倡自力更生为主,国家支援为辅。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市里资金不充足,可能在专项补助上面不会有太多钱。” 傅斯年略一沉吟,“那图纸所需的钢管这些……” “钢管属于紧缺材料,市水利局只负责为你们调配钢管等物资,至于价格不在市水利局承担的范围内。” 王村长连连点头:“只要能为我们调配到钢管,价钱的事情我们自己想办法。” 等三万斤欠粮被撤销,村里又有药材这一大进项,应该能赚到买材料的钱。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你们是在骗人,处罚是队里开的,盖着队上的红章,从没听过还能撤销!”刘强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来,脸色铁青,梗着脖子反驳。 本想着处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横插一脚!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假的,是哄骗他们的,根本做不得数。 姜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确实,单靠嘴上说,的确不能服众。等会村长就拿着引水图纸找队上撤销,等盖红章的证明拿回来后,就贴在村口正好让乡亲们看清楚。” 刘强立马就炸了,怒火直冲头顶。 “你们连最基础的规章流程都不懂,还说是什么市领导?我看都是假的,说的话根本不作数!” 一再被人质疑,饶是周技术员好脾气此刻也有几分动怒,温和的面容上如同覆上一层薄霜。 “这位知青同.志,无凭无据的话,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再说。污蔑造谣公职人员,轻则送去劳改,重则蹲大狱。” 第六十二章 他们骑车跑了 仿若被人从头淋了一盆水似的,刘强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面前男人不怒而威的面孔,让他信了,对方是动真格。 他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论是送劳改,还是进去蹲大狱,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全给他等着,他绝不会放过她们的! 没人再打岔,周技术员上前一步,张口询问:“王村长,不知这图纸是谁绘制的?” 周技术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话,这上面有一两个点我们不太明白,想要问一下绘图者,不知道他在不在?” “在在在,诺,就是他。”王村长叫了一声:“傅斯年,领导找你。”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周技术员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眼前的男人虽然穿着极为朴素,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以及通身与乡亲们格格不入的气度,很难让人相信是乡下人。 收敛眼底的情绪,周技术员指着图纸:“没猜错的话,这个是水锤效应,把低位水运送到高位,这个数字是不是标错?水锤泵的安装位置也太低了些。” 正是因为这点,他们在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 大家都觉得这个位置标错了,可要是按照他们的想法计算,石坪村引水根本不会成功。 无奈之下,他们决定亲自下乡跑一趟,求证结果。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位置确实是有点低。可大家都忘了,石杨村和石坪村两村之间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到底相距也有点距离。” “水锤泵安装位置更低一点,正好能弥补这个缺陷,高低差越大,产生的重力势能才会越大。势能大了,水的冲击力更大,才能保证把水输送到石坪村。” 两位技术员眼眸一亮,这个法子妙啊,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那是不是采用这个法子,周边的几个村子也能引水?”周技术员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斯年,神情急切。 傅斯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具体的,还是要实地考察才知道。每个村地理位置不同,乡亲们人数不等,所需的水量也不一样,这些都会产生变化。” 这样的人才,正是他们水利局所需要的! 周技术员和张技术员对视一眼,“傅斯年,你是村里的知青?” 傅斯年罕见地沉默了一瞬,随即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下放人员。” “下放人员?”周技术员脱口而出。 担心周技术员怪罪,王村长连忙接话:“他是下放人员不假,这个设计可是他想出来的,也算是为我们村里做了一件好事。” “这样啊。”周技术员眉头微蹙,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本想着他是知青,可以聘请他当乡下的技术员。 没想到,他竟然是村里的下放人员。 并非是他歧视下放人员,而是上头有规定,下放人员不能轻易离村,这样一来,乡下技术员的工作就不适合他。 周技术员很快又振作起来,既然他是下放人员,不能随便出村。 涉及到专业上,亦或是有些拿不准的事情,来问他倒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人。 “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这几天我们都在镇上的招待所,你们要是有时间,记得去找我们开引水装置合法证明。”周技术员提出离开。 眼看他们要走,王村长三步并两步上前拦住,真心实意地开口:“大中午的,天气燥热,你们留下吃了饭再走。” 要不是市里的两个领导过来,三万斤粮食怕是要把他们压垮。 他们帮了石坪村这么大一个忙,请人吃顿饭是应该的。 “王村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吃饭是真的不用,我们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年头,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石坪村乡亲们过的已经够艰难了,他们哪能留下来再吃人家的口粮? “两位技术员,吃一顿饭的口粮我们还是有的,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留下来。”王村长挽留。 张技术员眼眸转了转,“王村长,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 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两名技术员对视一眼,猛地蹬动自行车。 “呀,村长,他们骑车跑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唤了一声,众人赶紧回头。 只见俩人弓着背使劲蹬着自行车,后轮碾过晒得龟裂的泥块,扬起一阵尘土。 王村长眼眶微红,声音里难掩激动:“两位技术员是好人啊!” 平复了一下情绪,王村长扯着嗓子喊:“乡亲们,刚才两位技术员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打算吃过午饭,就去镇上一趟,早点让队上撤销对咱们石坪村的处罚,免得突生变故。” 隐在人群中的刘强眸光不由闪了闪,吃完饭就去镇上?那他的动作可要快点。 “没什么事,大家就先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都聚在这里。”了却一件心头大事,王村长开始赶人。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提到去队上撤销处罚,乡亲们总觉得有些夸大。 这么多年,只听闻队上处罚哪个村,还从没有听说能把处罚撤销的。 不怪村民们存疑,连王村长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傅斯年,你们说的是真的?只要拿着市水利局开局的证明,队上真的能撤销对咱们村的处罚?” “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能这样操作。” 越往下说,王村长心里越忐忑。 万一这事要是不成,乡亲们岂不是白高兴了? 傅斯年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既然市水利局的人都这么说了,这事应该能成。” “下午我就去试试,试试就知道成不成。”王村长余光瞥见傅斯年手中的图纸,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引水图纸已经批准,等咱们筹到足够的钱,就开始动工。” 只要想到,以后石坪村也能像石杨村一样,有源源不断的水源灌溉土地,他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第六十三章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为了保证知青们的安全,知青办特意建离村民们稍微远点,最终选在大队部前面的房子。 离村民家有段距离,又紧挨着大队部,有事喊一声,大队部的人就能听见。 知青办分了男女两个院子,东边院子是男知青的住所。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跟着他,刘强关上门就开始写举报信。 既然王村长吃完饭就要去镇上,那他势必要赶在他前面,把举报信投出去。 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装进信封里,刘强猛灌一杯凉水,站起身就往外走。 知青办老大哥孙卫国今天身体不舒服,特意请了病假休息。 眼看到中午饭点,拉开门打算做饭,就看到刘强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 “快到吃饭的点,你要去哪里?” 刘强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你先吃,不用管我。” 目送着刘强离去的背影,孙卫国摇了摇头,咳嗽一声开始做饭。 从知青办灰扑扑的木门出来,顺着田埂边的小路往回走,路过大队部,一直向前,就到大路上。 晌午日头毒辣,黄土路被晒得发烫,道路两旁苞谷杆蔫头耷脑地杵着,干枯泛黄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 满脑子都想着快点到镇上的刘强丝毫没有觉察到,前方苞谷地里有一道淬了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倏地,刘强迈出的脚收回来。 前面是两条分岔路,左边的道路稍微宽点,不过稍稍绕一点,一般牛车去镇上都是走的这条路。 右边道路狭窄且需要翻过山头,但可以节省一半时间到镇上。 早些年,左边道路没修的时候,石坪村村民们去镇上都是走这条路。 犹豫了一瞬,刘强朝着右边道路走去,只要能赶在王村长前面到镇上,不就是翻个山头,有什么大不了的。 道路狭窄凹凸不平,再加上右侧是落满碎石的陡坡,稍不注意,就会滚落下去。 眼看刘强越来越近,隐藏在苞谷中的姜婉攥紧了手中的石块,瞅准打了过去。 痛呼声响起,刘强脚腕吃痛,重心不稳,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失控地朝前栽去。 陡坡上的碎石随着他翻滚的身体簌簌滑落,在黄土坡面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最终重重地摔进坡底那片被太阳晒得发烫的乱石堆里。 姜婉连面也没露,弓着身体从苞谷地里绕到一旁的大路快步朝家走。 在养猪场时,姜婉就猜到他的意图,果然不出她所料。 大概是上一世当特工的经历,姜婉自认自己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反而有仇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么多年,养猪场从不曾亏欠刘强,反而像村民说的那样,过年分年猪的时候,乡亲们顾念着知青在异乡过年,分给他们的肉不再少数。 他不说感恩就算了,反而写举报信举报养猪场,意图让大队惩罚石坪村乡亲。 像他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光是嘴上说教是永远不够的,只有让他真心实意知道痛,他会怕,才会安分! 拐了个弯,姜婉刚走到大队部,就看到傅斯年神色慌张地走来。 “傅斯年,大中午的你干什么去?” 傅斯年上下打量着姜婉,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悄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爷爷把饭做好了,见你还没回去,我出来看看。” 姜婉仰起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底,那双幽深的眸子里藏不住的关切令她心尖一颤。 犹豫了一瞬,她开口询问:“傅斯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傅斯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她的目光太灼人,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深处。半晌,他终于是败下阵来,极快地点点头。 “你没说,我不知道,就是猜到了一点。” 带着几分忐忑,姜婉低声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本来一个杀猪匠的名声已经够坏了,现在又添上一个心狠手辣,日后傅斯年会不会觉得她不好相处? 傅斯年眉头蹙了下:“为什么会这样想?做错事情的是他,不是你。” “我们傅家遭人陷害被迫下放,如果有机会,我宁愿落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名声,也不想放任仇人逍遥自在。” 四目相对,姜婉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日头热,先回家,有话到家再说。”很自然的拉起姜婉的手向前走。 宽大粗糙的手掌完全裹着她的手,烫人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姜婉脸有些微微发烧。 反观身旁的傅斯年,虽然他极力克制着呼吸,可泛红的耳根和紧绷的下颌线却出卖了他。 姜婉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原来,他也远没有外表表现的这么冷静。 回到家,姜大山正在灶房里切土豆,听见院里的动静,他探出头:“大中午的,你跑哪里去了?” “就是出去转了转,爷爷,你去歇着,我来帮你做饭。”姜婉抢过姜大山手中的菜刀,不由分说地把他推了出去。 菜板上的土豆切成块堆在一起,怎么说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趁其不备,姜婉从空间里取出一块五花肉,打算做个土豆炖肉。 姜婉再次庆幸,幸好她做饭好吃,家里的粮食都是她在管着,倒也不用担心吃点好吃的还要向别人报备。 五花肉切成薄厚均匀的方块,焯水后开始准备翻炒。 要想炖出来的五花肉颜色漂亮,第一步,必须要把白糖炒成糖色。 因为喜欢吃肉,家里白糖就没有断过。 小火把白糖炒成琥珀色,倒入肉块后快速翻炒,不大一会,小院里飘着令人垂涎的肉香味。 姜大山狠狠吸了吸鼻子,肉香味不受控制地往他鼻子里钻,不得不说,真香啊! 转念一想,这吃的可都是钱啊! 想到买肉时花出去的钱,他在心里暗骂:“败家丫头!” 不行,一会得和婉婉说说,不能再这么隔三差五的吃肉。照这样吃下去,家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 第六十四章 人活着,账才能慢慢算 晌午的日头毒辣辣的,赵老头戴着草帽坐在车辙上,手里拿着鞭子,时不时地甩一下,却舍不得真的往牛儿身上抽。 王村长坐在后面,不时摇着扇子,带来一丝凉意。 “这天啊,热得像蒸笼一样。”王村长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望向白晃晃的天空。 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一场雨。 “可不是,今年天格外热!”赵老头眯缝着眼睛,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浸得发亮。 王村长手中的扇子往前送了送:“赶车热了吧,我也给你扇扇。” 倏地,赵老头拉紧了手中的缰绳,蹙眉问道:“村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看你真是魔怔了,这大晌午头,哪会有……”声音? 王村长脸色一变,是他幻听了?怎么听到有人喊救命?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赵老头循着声音找去。 “村长,还真是有个人!” “啥?”王村长小跑跟过去。 “还是个熟人呢!” “谁啊?”王村长疑惑地出声,站在岸边探头望去,整张脸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刘强,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强面露喜色,急切的喊道:“王村长,求你救救我,我不小心掉下来,脚好像是扭着,走不了路。” 看着他那双血肉模糊的腿,王村长犹豫了一瞬,朝赵老头使了个眼色。 眼看着赵老头赶着牛车离去,刘强又气又急:“王村长,你们别走啊,求你救救我,我一定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 王村长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并不答话。 他可没忘记,上午在养猪场时,刘强趾高气扬的样子。 要不是怕他死在这里,传出去给村里惹麻烦,说实话,他压根不想救! 牛车去而复返,刚停稳,三名知青从牛车上跳下来。 王村长朝下面努了努嘴:“诺,人就在下面,你们下去救人吧,我和赵老头一把老骨头,我们就不逞能下去了。” 换做旁人,王村长兴许就上去搭把手。 面对刘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你们来了?”看到有人过来,刘强仿佛了却心头大事似的,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几个知青虽然也恼恨刘强背地里做事不地道,可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看着他满身伤痕晕倒在她们面前,他们也没法做到置之不理。 手忙脚乱地把刘强从乱石堆救了出来,他头上的伤口狰狞翻着,暗红色的血痂龟裂在脸上,添了几分骇人。 最厉害的是他的左腿,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脚踝处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伤的这么重,得赶紧把他送到刘老头那里。” 知青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王村长,刘强的腿经不起颠簸,唯有坐牛车。没记错的话,村长好像坐牛车要去镇上一趟。 “都看着我干啥?人命关天,先救人,镇上啥时候都能去。” 王村长发话,众人把刘强小心翼翼地放到牛车上,赵老头赶紧跳上牛车,立即往村里赶。 刘老头腰疼得厉害,正在床上躺着,只听到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人推开。 “刘大夫,刘强从小路上摔下去,快帮他看看。” 听到刘强的名字,刘老头眉头骤然拧紧,强撑着从床上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秒,知青们已经把刘强抬到了药堂支起来的木床上。 “刘大夫,你看他的腿还能治吗?” 刘老头坐在凳子上斜睨了眼:“这么严重的腿伤,我这里就是个小药堂,哪治得了?赶紧送医院吧,再耽误下去,只怕命都没了!” 知青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刘强家里一贫如洗,把他送医院,还要给他垫付医药费。 倒不是说他不还,而是他拖得时间太长。 这年头,大家的钱又不是多的没地花,长时间拖着不给,谁乐意? 有人多嘴说了句:“姜婉医术高明,要不把她请过来?” “她的医术是刘老头教出来的,刘老头这个当师父的都说治不了,难道徒弟还有上天的本事不成?”王村长委婉地回绝。 刘老头张口催促:“别愣着了,赶紧把人送医院。” 众人七手八脚抬刘强时,突然一个信封从他身上掉下来落到王村长脚边。 “别急着走呢,刘强掉东西了。” 王村长弯腰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不经意间瞥了眼,瞳孔骤然紧缩。 “举报信!” 王村长喉结滚动,信封在指尖微微发颤。 刚才还嘈杂的人群突然死寂一片。 他们听到了什么?举报信?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村长手中握着的信封上,粗糙的土黄色纸,边缘处已经磨得泛白。 信封上面的三个大字赫然是刘强的笔迹! 王村长怒极反笑,“还说他没写过举报信?白纸黑字摆在这里,这次他还怎么狡辩!” “送医院的时候,别忘了把他的举报信也带走,省得醒了之后,举报我们偷了他的举报信!” 知青办的几人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们是真不知道刘强身上还藏有举报信! 这次,真的要被刘强给害死了! 不怪王村长对刘强态度不好,实则是刘强做的事情太不地道。 只要一想到,那三万斤欠粮也有他们的一份,众人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满腔的热血霎时凉透。 赵老头等的不耐烦,张口催道:“你们还走不走了?” “愣着干啥?抬人!”王村长示意他们把人抬上牛车。 气归气,人还得送到医院里。 真让他死在石坪村,弄不好,他们还要担上个怀恨在心,故意谋害的罪名。 只有人活着,账才能慢慢算。 赶路的时候,也不知道赵老头是不是故意的,专挑泥泞不平的道路走,本来晕过去的刘强,硬生生地颠得疼醒。 刘强幽幽睁开眼,下意识地想动动左腿,却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闻言,众人动作一顿,纷纷把头偏过去,佯装没听到。 第六十五章 和姜婉合伙欺负她 一路上,不管刘强如何喊叫,他们都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句也没和他搭腔。 牛车停到医院门口,几个知青合力把刘强抬下牛车,嘴巴动了动,刚要张口。 只见,赵老头赶着牛车掉了个方向,带着王村长已经驶离了医院。 镇上只有一家招待所,倒不用担心会找错。 牛车还没停稳,王村长已经从上头跳了下来。刚一抬头,正好看到周技术员从招待所出来。 王村长满脸笑容赶紧追上去:“周技术员,我是石坪村的王村长,来找你拿引水装置合法证明。” “来的正好,要是晚来一步,我就出去了。证明开好了,我回屋给你拿。”周技术员转身离开,王村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王村长眼眶泛红,就是这张加盖了红章的纸张,竟然价值三万斤粮食! 再三道谢后,王村长小心妥帖地把纸张贴身收好。 一路上,他的手一个劲的捂着兜,生怕牛车颠簸把纸张掉出来。 关乎全村人的口粮,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 到了大队部,王村长不敢有任何停留,直奔大队长办公室。 …… 石坪村的乡亲们,自从知道王村长要去镇上找大队长,下午干活的时候,各个心不在焉。 三万斤粮食,事关乡亲们以后的口粮,怎么能让人心里不惦记着。 这样的情况下,姜婉也不敢让乡亲们去后山采药,毕竟后山险峻,且野兽时常出没,万一心不在焉爬山的时候发生点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恰巧,这两天药堂里晾晒的药材不在少数,趁着这个机会,姜婉让乡亲们研磨药材。刘老头腰伤还没好,负责监督乡亲们研磨药材。 姜婉则负责带领李庆伟和姚萌萌炮制药材,本以为有俩人帮衬,多少能轻松点,谁知道,一个下午干下来,她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前两天分粮后,大家劲头十足,上山采了不少的药材回来,尽管事先李庆伟和姚萌萌已经炮制了一些,可还是数量惊人。 姜婉直了直酸疼的后腰,照这么下去,只怕她也要成第二个腰疼的刘爷爷。 药堂里忙的热火朝天,众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直到夕阳西斜,下工哨声响起,众人还未听到王村长回来的消息,各个有些坐不住了。 “都这个时候,村长咋还没回来?该不会是……”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有周技术员给咱们开什么证明,保管没问题。” “就是,再等等,兴许一会就回来了。” 众人等了又等,直到夜幕降临,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牛蹄声。 听见声响,乡亲们纷纷抬头望去,离得近了,牛车上的人影渐渐显露出来,正是他们等待多时的王村长。 看到村长回来,乡亲们极为默契地迎上前。 “村长,队里咋说?免去咱们的惩罚了吗?” “是啊,村长,队上到底是咋说的?” 王村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王村长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先发出一声呜咽声,像压抑了太久的堤坝终于决口。 “乡亲们,周技术员是好人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队里……队里把咱们的惩罚给免了!”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王村长把脸埋进掌心,肩膀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来。 大队部门前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和欢呼声,免了三万斤粮食,压在众人心口上的大石头终于搬走,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交不起队里的罚粮而饿肚子。 “不用交罚粮,只要咱们省着点,一天一顿粮吃,总能挨到秋收。” “一会我就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媳妇,坐月子也不用担心没粮吃而发愁。” 东子黝黑的面庞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光亮:“婉婉姐,你听到了吗?咱们不用交罚粮,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而活不下去!” 三万斤罚粮没了,乡亲们一扫之前死气沉沉,满脸麻木的样子,反而神采奕奕,每个人眼底都亮着光。 “真好!”姜婉轻声呢喃着,嘴角微微上扬,可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她诧异地抬头,不知何时起,傅斯年站在她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傅斯年突然抬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都过去了,日子会越过越好。”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婉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一种奇特复杂又妙不可言的感觉在身体内游走。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大家交代一下。” 整个大队部瞬间安静下来,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重要的消息。 “队上得知咱们石坪村挖药材赚出路,当着众多村长的面,大肆表扬咱们石坪村。” 此言一出,大队部响起热烈的掌声。 王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经队上研究决定,从明天起,周边的村子每村指派五个人,来咱们石坪村学习挖药材,炮制药材,队上的意思是,一村富不算富,让咱们带动周边的村子也一起富起来。” 乡亲们眉头紧锁,面面相觑。 “村长,咱们才卖了一次药材,别的村子就要来分这杯羹?” “是啊,别的村子学会把药材都挖走了,后山上的药材少了,咱们村子还卖什么?” 隐在人群中的傅明月听到王村长说的话,脸色瞬间扭曲。 “好一个姜婉!”她咬牙切齿地低语:“连我这个亲小姑子都不让碰的药材,转头竟然要教给别的村子?宁愿让外人得十个工分,也不愿意让自家人得到!” 最让她恨得是她的好大哥,想到傅斯年,傅明月的眼眶瞬间红了。 那个曾经最疼她的大哥,如今眼里只有姜婉这个外人! 明知道姜婉羞辱她,非但不训斥姜婉,反而合伙欺负她。 每天把地里最重、最脏、最累的活计全都分给她,让她天天都累得直不起腰,手上茧子磨了一个又一个! 第六十六章 大早上发什么色? 村民们的想法,王村长特别能理解,一开始大队长和他说的时候,他和乡亲们的想法一样,心里极为抵触这件事。 回来的路上,他反而想通了。 天气干旱,每个村子都不容易,大队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不论他们怎么反抗,这件事也没用,反而会惹得大队长厌弃他们石坪村。 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下来,至于怎么教,教什么,则是他们说了算! 王村长走到姜婉跟前,张口询问:“药堂里的药材都磨成粉了吗?” 霎那间,姜婉就明白了王村长的意思。 “挖回来的药材全都炮制好了,还剩下小部分没有磨成粉。” “乡亲们,药堂里还剩下一小部分药材没有磨成粉,晚上谁有空,去药堂加个班,争取今天晚上全都弄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镇上卖药粉换粮食吃。” 上头有规定,一人一天出全勤,只能计十公分。 已经在药堂里忙了一天的乡亲们,拿的都是满勤十公分。所以,今晚的加班属于友情加班,没有任何工分。 尽管如此,乡亲们一听说要加班,纷纷举手表示愿意。 “好,好啊,那就一户出一人,去药堂帮忙。”王村长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湿.闰。 乡亲们齐心协力,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药堂里,一盏盏煤油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层次不齐的灯盏一字排开,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忙活了四个小时,乡亲们才把药材全都研磨成粉装在袋子里。 看着装好的药粉一包包整齐地放在一起,乡亲们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这么多药粉,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大家都别闲着,帮忙把药粉放到牛车上,明咱们就把药粉卖了换钱。”王村长开口道。 一听要把药粉卖了换钱,乡亲们各个劲头十足,十七八包药粉全都被拎到牛车上。 看着牛车上堆满的药粉,王村长满意地笑了:“今个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卖钱后我给大家换粮吃。”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背影都透着轻快。 “这次的药材瞧着比上次还要多,估计重量不在少数。”王村长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走,咱们去给药材称重。” 这么多药材,留着过夜总觉得不安全,要是有人偷走一袋,他们都不知道还有多少。 索性现在就去称重,量多量少的心里有个数。 昏黄的光线将姜婉忙碌的身影拉长,只见她一个人拎着四包药粉放到称上,直到把药粉全都从牛车上拿下来,王村长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拨动着秤砣。 盯着上面的数字瞧了片刻,王村长抬手揉了揉眼,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他们这个月怎么会采出这么多药材? 手指颤抖着将秤砣归零,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拨了一遍。 “怎么了?是不是房间暗,看不清数字?”姜婉上前一步,看向秤杆上的数字。 王村长猛地抬头,眼睛瞪圆:“婉丫头,是不是一百零三斤?” “没看错,确实是一百零三斤。”姜婉也是十分惊讶,这个数字远超她的想象,不过想到乡亲们前两天的劲头,好像也正常。 “这得是多少钱啊?”王村长喃喃自语。 “有了这笔钱,咱们就能找周技术员买钢管,有了钢管,就开始动工实施引水。”王村长的声音越来越亮,仿佛看到石坪村再也不用为水而发愁。 姜婉挑了挑眉:“钢管多少钱一根?” “镀锌管是一米就要一块五呢,要的多了,兴许能便宜点。”想到价格,王村长眉头又皱了一下。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镀锌管一米就要一块五,两村相隔最少也要六七里地,光买镀锌管就要花费一大笔钱,这得卖多少药材才能攒够钱! 姜婉目光落在眼前那堆药粉上,靠着卖药粉攒钱买镀锌管,十年二十年都凑不够钱!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那个想法越发强烈。 “明一早还要去镇上卖药材,今天回家早点睡。” 只听啪嗒一声,大队部院门上了锁,几人朝家走。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搬掉,今天晚上乡亲们能睡个好觉。 翌日清晨。 姜婉睡得迷迷糊糊,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却突然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身,朦胧间睁开眼,正对上傅斯年幽深如墨的眸子。 一抹红晕顺着耳朵悄悄往脸上蔓延。 往常,她睡醒后,身旁的床铺都是凉的,傅斯年早都起来了。 现在猛地看到他躺在自己身边,深邃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她反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比较好。 直到身下温度越来越热,姜婉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她整个人都窝进他怀中,以一种女上男下的姿势! 莫名地,新婚夜小人书的内容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中。 其中有一幅画好像就是这样…… 呸呸呸,姜婉你能不能正常点,大早上的发什么色! 男.涩误人! 理智回笼后,姜婉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我……我还有事,你……你再睡会!” 刚一动作,却忘了昨晚她睡在床外侧,脚下一空,眼看不受控制地就要摔倒在地上。傅斯年长臂一揽,重新跌回他怀中,唇上的柔.阮触感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两唇相贴的瞬间,傅斯年瞳孔紧锁,眼底闪过一丝始料未及的怔忡,紧接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泛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这单纯是个意外……”姜婉猛地直起身子解释,耳尖红的要滴血。 知道姜婉脸皮薄,傅斯年面上仍然绷着,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 看来,是他这段时间冷落她了,往后他会注意的。 姜婉张了张口,还想再解释,余光触及到傅斯年上扬的唇角,她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算了,依他现在的心情,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第六十七章 销售火爆 简单的洗漱后,姜婉进了灶房。 姜大山把煮好的鸡蛋递给姜婉:“没想到你今天起这么早,粥还要等会才会好。” “没事,我吃俩鸡蛋就行。”姜婉随口应了一声。 姜大山眉头蹙了一下:“你的脸咋回事?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她猛地身形一僵,唇上柔.ruan的触感仿佛还存在似的,那一幕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我没事,大概是天太热了的缘故。”姜婉站起身:“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不等姜大山应声,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有这么热?”下意识地,姜大山抬头望向天空。 东方的天际泛着青灰,云层边渗出一线微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阵阵凉意。 早上分明也不热啊! “爷爷,你在看什么?”推门出来,看着爷爷佝偻着背疑惑地望着天,傅斯年好奇的询问。 姜大山摇了摇头:“没看什么,早上你想吃……” 话未说完,姜大山仔细打量着傅斯年,随后他眯起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以他过来人的经验看,俩人耳根烧着,连脖颈处都漫着可疑的绯色。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的小重孙孙就要出生了! 总觉得爷爷眼神别有深意,傅斯年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背过身进了灶房。 盯着傅斯年瘦削的背影,姜大山眉头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虽然挺拔如松,但肩膀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出几分单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腰身看着也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这么瘦可不行,还是要买只母鸡给他补补身体。 从家里出来,姜婉伸手拍了拍脸颊,企图让脸颊上的热度降下去几分。 “婉丫头,你来了?”看见来人,王村长一脸笑容地迎上来。 姜婉点了点头:“村长,我来搬药粉。” 王村长往旁边挪了两步,露出房间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药粉。 为了节省力气,姜婉直接把药粉全都装进背篓里,足足装了四个背篓,才把药粉全都装完。 对旁人来说,两个背篓已经是极限,姜婉却像是觉察不到累似的,两手用力一提,四个背篓稳稳当当提起来,放到了牛车上。 王村长目瞪口呆,对她的力气再次有了深刻的认知。 “村长,别愣着了,快上车,再晚一会,别的村子就来学习了!”姜婉张口催促。 王村长猛地一拍脑门,“哎呦,看我这脑子!” 跳上牛车后,等人都到齐了,赵老头架着牛车往镇上驶去。 快到镇上的时候,姜婉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提前和王村长透个气。 “村长,这次我想把药粉的配方卖了!” “好啊!”王村长声音陡然提高,惊得拉车的黄牛一个激灵,牛车猛地颠簸了一下:“你说什么?” 赵老头安抚性地拍了拍牛儿的脊背,身子悄悄往后仰了仰,布满皱纹的耳廓微微颤动着。 恰逢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到镇口,怒喝声引得周边的几个乡亲们纷纷侧目。 王村长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反应着实有些过激,连忙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脸上的震惊:“婉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啥?这可是你为乡亲们挣来的活路啊,说卖就卖了?” 听清王村长说的,赵老头心头一跳,紧跟着劝说:“村长说的在理啊,现在石坪村上百口村民全都指着这条活路吃饭,真要是卖了,咱们回去咋交代啊?” “要想让石坪村早点引水,我们只能这么做。买镀锌管需要一大笔钱,除了把配方卖了,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王村长张了张口,呐呐地解释:“我们卖药粉赚来的钱难道不能买钢管吗?” “一米长的镀锌管就要一块五,卖多少药粉才能攒够?何况,队里让别的村子也来分一杯羹,再往后,山上的药材只会越来越少。” “你……你让我想想。”王村长凝眉,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刚走到药铺门口,一名眼生的伙计从药堂里面带笑容迎上来。 “是姜同至吧?我们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跟着伙计进了药堂,迎面撞进一股清冽的薄荷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辛辣味,让人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无比。 这股熟悉的味道,姜婉一下子就猜出来,是防暑药粉。 抬眸环顾药堂,药堂里挤得水泄不通,长条凳上坐满了病人,听着大家嘴里谈论着防暑药膏的奇效,姜婉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看来,防暑药膏很受欢迎! “你们三位稍坐,一会魏大夫就来了”伙计把她们引到隔间,忙上前帮忙接姜婉手中的背篓。 姜婉笑着婉拒:“背篓太重了,我自己来就行。” “没关系的,我们做惯了粗活,这点重量对我们不算什么。”伙计笑着解释了一句。 见他执意帮忙,姜婉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突然松了手,沉甸甸的背篓猛地坠入他怀中,下意识地,他惊呼一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仰着。 踉跄间,撞得身后的药柜砰砰作响,待他手忙脚乱稳住身形时,额头已然沁出了汗水。 刚才女同至提着背篓轻轻松松,怎么到他这里,背篓像是装了千斤巨石似的?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连一个女同至的力气都比不过? 伙计讪讪一笑,小心地把背篓放到一旁。等再进来时,手中端着茶水:“一路走过来只怕累了,先喝点茶润润嗓子,一会魏大夫就过来了。” 王村长局促地应了一声,活了大半辈子,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恭敬地对待。 等伙计出去了,他压低声音询问:“药堂对咱们的态度比以前更加热络!” “这恰恰说明咱们的防暑药膏卖的极为火爆,否则他们不会是这个态度,趁着这个机会,咱们的防暑药膏必定能卖个高价!” 话音刚落,脚步声由远及近,姜婉适时地止住话题。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魏大夫满面春风地掀开帘子走进来。 第六十八章 再谈一笔生意 姜婉等人忙从凳子上站起身:“魏大夫,好久不见。” “可算是把你们盼来的,要是再不来,最迟明天,我就要派人去乡下找你们了!”魏大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这几天防暑药膏在镇上小小地火了一把,每天都有不少百姓找上门要药膏,药堂里供不应求,要是再不来,他们药堂就要断货了。 幸好,今天他们及时送过来,他悬着的心微微松懈了几分。 “魏大夫,这是我们带来的药粉,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姜婉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四个背篓。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魏大夫着实是吓了一跳。 “这四个背篓里装的都是药粉?”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对,这里面都是药粉。” 说着,她上前把背篓里的药粉全都拿了出来,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药粉,魏大夫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上次来是两个背篓,好像是收了四十三斤,这次天数短,药粉竟然是上次的一倍! 有了这批药粉,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药粉会因缺货而影响售卖。 “不用检查了,我信任你的为人。”魏大夫朝门外唤了一声,只见两个伙计一前一后搬着药堂里的大秤涨红了脸。 随着俩人走动间,秤砣在铁链上来回摇晃,不时撞到门框,发出“哐当”的声响。 见状,姜婉三步并两步上前,两手稍稍用力,两个伙计顿觉手上一轻,惊讶地抬头,她纤细的胳膊把大秤稳稳当当地放在靠墙处,气息平稳,没有一丝波动。 娘类,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力道吗?竟然比他们俩个男人加起来都要大! 饶是魏大夫上次见识过她的力气,但这次亲眼看见,还是带来不小的震撼!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魏大夫张口询问:“姜同至,你的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么大的力气,老实说,估计没有哪个男人是不羡慕的吧? “我在村里负责杀猪,时间长了,估计就练出来。”姜婉说得轻描淡写。 除了熟知底细的王村长和赵老头,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这世界是颠倒了吗?一个女人当杀猪匠?胆子得有多大! 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姜婉适时地岔开话题:“魏大夫,还是快称称,看看这批药粉有多少斤。” 经姜婉提醒,魏大夫思绪被拉了回来,当即连连应声。 “说的对,快上秤看看。” 两个伙计把药粉全都放在秤上,魏大夫上前拨动着秤砣,直到秤杆缓缓停住,稳稳地悬在正中位置。 “一百零三斤!” 他声音里难掩其激动,手指微微发颤,不确定地再次拨了一遍秤砣,数目丝毫不差。 “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价,统共是一百八十五元四毛,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这就去拿钱。”魏大夫捋了捋胡须,笑着开口。 王村长和赵老头闻言,同时僵在了原地。 “多……多少?”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村长终于找回了声音。 王村长的震惊早在姜婉的预料之中,当即复述了一遍。 “咱们一共交了一百零三斤药粉,按照一斤,一块八毛钱算下来,总共是一百八十五元四毛。”姜婉转头朝魏大夫点头:“没错,是这个钱数。” 王村长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三天时间,赚了将近二百块钱,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六天时间,就能赚将近四百块钱,一个月有三十天,算下来能……赚两千? 照这个势头,赚够买引水所需的镀锌管钱,指日可待! 王村长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 隔间门砰的一声关上,王村长回过神来,压低声音劝道:“婉丫头,三天时间咱们就赚了近二百块钱,卖配方一事,是不是再等等?” 这么赚钱的生意,他是真不舍得卖啊!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要是有法子,我也不会提出卖配方。细想一下,后山再大,也经不住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上去采药,药材的生长需要过程,并不是短时间就能成熟采摘。” “等山上的药材日渐稀少,到那时,咱们再想把配方卖出高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姜婉缓缓解释。 魏大夫首先是一间药堂的掌柜,其次再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商人重利,等到他们日后卖的药粉越来越少,再提出卖配方时,魏大夫必然能猜出,他们是因为找不到原材料才会这样,到时候势必会压价。 与其被逼到最后走投无路,低价卖配方,姜婉宁愿高价卖出! 反正这种改良后的方子,在现代她见多了,早就记在脑子里。 魏大夫再回来时,把手中的大团结递给姜婉:“这是卖药粉的钱,你数数。” 钱这种东西,姜婉向来喜欢当面点清,她指间飞快翻动着,王村长等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姜婉。 片刻后,姜婉清脆的声音响起:“数目对着,一分不错!” 当着魏大夫的面,姜婉把钱装进兜里,想着等会出去了,再交给村长。 姜婉斟酌着开口:“魏大夫,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一件生意要和魏大夫商谈。” 不出她所料,听见她的话,魏大夫拖长尾音,眼底浮现浓浓的兴趣:“哦?什么生意?” 上次她这么说的时候,结果防暑药膏赚了个盆满钵满,想必这次的生意准不会差到哪里去! “看在咱们这两次合作的份上,我也就不瞒你,我想把防暑药膏的配方卖了,不知道魏大夫是否想要?”姜婉仰着脸,嘴角上扬地看向魏大夫。 魏大夫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前几天他们才签了供货合同,这个时候他再花钱把配方买下来,先前签的合同倒像是一场笑话! 可若是不要配方,她们转手把防暑药膏卖给旁人,继而再拿着旁人做出的劣质药粉糊弄他,使得药效大大减弱,那他的药堂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第六十九章 百利而无一害 “你们不是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掉?”魏大夫满是褶皱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这两次他们赚得不在少数,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想起把这么赚钱的生意卖掉?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们只管开口,能帮的我铁定帮。” 王村长嘴巴动了动,刚要把实情说出来,姜婉把话题接了过去:“谢谢魏大夫的好意,我们村里要引水施工,家家户户都得去挖沟渠、搬石料还要下地干活伺候庄稼,这样一来,我们上山采药的时间会减少。要是因我们送药不及时,导致药堂生意下滑,我们良心难安。” 魏大夫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开口询问:“要是卖配方,你计划卖多少钱?” 卖东西嘛,总得有个数目。 姜婉缓缓开口:“一千二百块!” 王村长和赵老头对视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震惊。 婉丫头可真敢要啊,张口就是一千二百块!这么大的数目,人家会给吗? “什么?”魏大夫一听这个价格,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药店里的药膏定价也才一块二,她张口就要一千二百块,他得卖出去多少才能把本钱赚回来? “看在咱们合作这么久的份上,我才要价一千二,换做旁人,最少也得一千五起步!” “防暑药膏的效果,想必魏大夫心里也清楚。照如今这形式,炎热的伏天还长着呢,药膏生意才刚刚开始。一幅药膏定价一块钱,药堂里每天卖出的药膏数量不计其数,且每年夏天因暑热导致乡亲们患病不在少数,短时间看,一下子掏出一千二百块贵得有些心疼。可放长远看,这点钱,不用三个月就能赚回来。” “更何况,一张好方子打出的药堂口碑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要不是我们实在没时间兼顾采药,这配方我铁定是不愿意出的。”说到最后,姜婉越发不舍。 魏大夫脸色有些意动,他在镇上开药堂少说也有十来年了,从没有像这几天似的,走到街上,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他们药堂制作的防暑药膏。 提到中暑,乡亲们第一反应,镇上百药堂有治疗暑热的绝佳药膏,情况不严重的,贴上一剂药到病除。 早在第一次收到药膏时,魏大夫就曾私底下偷偷研制过,药膏里面的五种药材,只要熟知中药的人,一下子就能闻出来,偏偏制作出来的药膏,不论是在味道,还是其效果上总是差强人意。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他会同意和其签订合同。 “我有一个要求,药膏卖给我之后,后续不能再卖给任何一家药铺。” 姜婉赞同地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不过有一点,能否在药膏上标上产地?就写淇县衡水镇石坪村。这是我们村子的详细位置。” 魏大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一口应下来。 “好,没问题。” 药膏上标着产地,说明有人帮忙承担风险,他自然是愿意的。 真要是有问题了,大家可以去村子里找她,这件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你得当着我的面把配方写下来,必要时候再上手演示一遍。”说到最后,魏大夫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办法,谁让他配制出来的味道根本没人家的浓郁,他只能厚着脸皮要求。 姜婉也不含糊,当即就把药膏配方写在纸上递了过去。 “你先看看配方。” 魏大夫接过配方低头一看,傻眼了! “就这么简单?”他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药膏成分只有五种,在配方上铁定不会太复杂。”姜婉张口解释。 魏大夫眉头微蹙,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拿药材。” 这么简单的配方,为什么他配制出来又是另一个味道? 肯定没这么简单,铁定是她藏了一部分,没有全都写出来。 再进来时,魏大夫端着托盘,手中一应东西齐全。 似是知道他的顾虑,姜婉当着魏大夫的面开始研磨药粉。每种药材根据其药性,研磨的程度则不一样。 有的需要研磨成细细的药粉才能把药效发挥出来,有的则是要稍有点颗粒感,药效才会更好。全都研磨好后,其调配的顺序也有讲究。 直到亲眼看到姜婉把药粉调配出来,魏大夫才彻底信了她说的话。 多年来的研磨习惯,使得魏大夫研磨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力道,一不留神,全都磨成细细的粉末。有了两次失败的经验,再次下手时,魏大夫小心谨慎,总算是配制出和姜婉一模一样味道的药粉。 闻着手中的药粉,魏大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霎时,一股清冽的气息直冲天灵盖。不错,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这笔钱花得值,不亏! 等魏大夫把合同拟定好后,姜婉仔细看了看,确认没问题,当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红手印。 把合同收好,魏大夫站起身往外走:“我给你们拿钱去。” 亲眼看着隔间的门被带上,王村长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凭着姜婉三两句话的功夫,配方就卖了出去,一千二百块钱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到手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这可是一千二百块钱!石坪村的乡亲们十年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赵老头,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老汉不含糊,伸手在王村长胳膊上猛掐一把。 “嘶……真疼,不是在做梦!” “婉丫头,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赵老头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眼底满是赞赏。 细数整个石坪村,他就没见过有人像婉丫头这么厉害,凭着两张嘴皮,就把配方卖出了天价! 有了这笔钱,他们石坪村就可以实施引水工程,日后百姓们再也不用因为没水灌溉田地,而眼睁睁看着庄稼旱死在田地里。 “这是一千二百块钱,你点点看看。”魏大夫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为了凑钱,他把药店里的零钱全都翻了出来,担心手里拿着太显眼,特意找了个信封装着。 第七十章 给乡亲们改善伙食 钱要当面点清,出了药堂大门,觉得钱数不对,再想找人家要回来,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婉细长的手指在一张张大团结上轻轻掠过,指尖刮过大团结发出沙沙的声响。 所有钱都过了一遍,她仰着脸笑着点头:“正好一千二百块钱。” 钱已经到手,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姜婉当即提出离开:“魏大夫,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送你们,下次要是再有这等好生意想着我点。”把人送到门口,魏大夫脱口而出。 下次不用再发愁药铺收药方,姜婉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 出了药堂大门,姜婉再也掩饰不住好心情,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这次来镇上,可谓是收获满满。 现在兜里将近一千四百块钱,就算不够全部买钢管的费用,也足够承担一部分。 “婉丫头,每次跟着你来镇上,都能让我大开眼界!”王村长眉眼间的笑容深了几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何其有幸,他们村子竟然有一个姜婉,要不是她给大家挣来这条活路,只怕石坪村早已出现百姓活生生饿死的例子。 姜婉笑着打趣:“王叔,这次咱们有钱了,你大胆提要求,想买点什么东西回村带给村民?” “粗粮价格便宜,还买点粗粮,再买点便宜的青菜,就当给乡亲们改善一下伙食。”王村长眯着眼睛盘算着。 “光买青菜不叫改善伙食,买肉才算是。”姜婉压低声音提议:“没记错的话,还是过年分年猪的时候乡亲们吃了一次肉,到现在足足有大半年了。” 王村长两眼一瞪,脸上的皱纹都绷直了:“肉那玩意多贵啊,有这闲钱不如多买点粗粮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 “在这里讨论也讨论不出来什么,咱们先去黑市看看。”姜婉余光瞥了眼赵老头身后的牛车,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牛车目标太大,还是让赵叔带着牛车到镇东出口那等着最稳妥。” 黑市不时有人突击检查,两个人跑起来总比牛车这种大块头躲藏要快点。 要是运气不好被人扣住,那可不是罚钱就能了事的。 在镇上七拐八拐,俩人总算是走到黑市。 有了上一次经验,王村长兜里特意装了破布块,俩人蒙着头,把布块往上扯了扯,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 现在也就八点左右,正是黑市最热闹的时候,幽深的巷子里人影绰绰。 俩人片刻不敢耽误,直奔上次卖粗粮的年轻人摊位前。 “都是新下来的粮食,只管看,价格便宜,童叟无欺。”男人说了一半,抬头一看,露在外面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笑意。 “原来是你们啊,想要点什么,我给你们价格算便宜点。”上次他们一下子要了三百斤粗粮,也算是大客户,男人一眼就认出他们。 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王村长伸出三根手指头:“照着上次的价格,给我来三百斤糙米!” 男人一脸为难:“糙米最近涨得厉害,上次的价格已经买不到糙米!” “啥?”一时激动,王村长音量陡然升高,引得周围人频频望了过来。 王村长自觉失言,讪笑一声:“现在成啥价?” “一斤糙米三毛二,你们要的多又是老主顾,我给你们便宜点,按照三毛一算,要是可以的话,我这就去给你们备货。” “糙米一斤三毛一?”王村长眸子倏地瞪大,难掩其震惊:“这才间隔多久,价格怎么就涨了这么多?” 男人抬手朝上指了指:“天不下雨,粮食可不就是疯长!不过你们多要点还是好的,兴许下次再来,又是一个价格!” “价格上真的不能再优惠了?我们可以再多要点粮食。”姜婉心下微动,要是价格还会再涨,不如一次性多买点,正好能让大家捱过这段没粮吃的艰难日子。 男人犹豫了一瞬,“你能要多少斤粮食?” 姜婉脱口而出:“五百斤!” 身旁的王村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呵斥:“婉丫头,你疯了?这么多粮食咱们哪能买得起?” 话说出口,王村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拐了个弯:“就算……也要不了这么多粮食啊!” 那点钱是留着买引水所需的管子,不是全都花在粮食上面的。 “叔,你没听大哥说吗?粮食还会再贵的,趁着现在多要点,看似是花了一大笔钱,实则是省钱了,现在买总比以后涨到买不起,却还得买划算啊!” 看来今天又要大赚一笔,男人一脸喜色地夸着:“姑娘好眼力,这天不下雨,人总要活下去不是?看在你们要的多份上,顶多再摸个零头,三毛钱一斤,再多的也少不了。” “我们偷偷种点粮食也不容易,再少就没有我们赚得,大家相互体谅一下。” 姜婉点了点头:“还是送到老地方,一会能筹备到吗?” “能,姑娘你先去别的地方逛逛,保准一会就给你送过去。”男人低声提醒:“按照老规矩,还是要交五块钱的押金,你看……” 担心装兜里钱丢了,趁他们不备,姜婉早就把钱全都放进空间里。 这会借着裤兜的遮掩,姜婉从掏出五块钱递了过去。 “这是定金,你先筹备着,剩下的钱等送到了再给你。” 男人接过钱装兜里,麻利地收了摊位。 “王叔,趁现在没人检查,咱们快选点其他的菜。” 姜婉环顾四周,黑市里卖菜的不再少数,菜品种类多样,一时还真是不好选。紧挨着最里侧摊位是一个卖肉的,五花肉雪白透亮,肉质泛着粉红色泽,一看便知,是今天刚杀的新鲜猪肉。 婉丫头看似好说话,实则极有主见。 现在定金都交了,粮贩也回去筹集粮食,这时候再反悔多少有些地道,王村长幽幽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村长想了想,紧跟着开口:“青菜不比粮食,粮食多买点不会放坏,青菜不一样,天气热,稍不注意就会放坏,选青菜就交给我。” 第七十一章 藏着掖着点 现在粗粮都涨价厉害,更别说新鲜的蔬菜,价格更是贵的离谱。不论哪种价格,王村长都觉得难以接受。 “要不咱们回去吧?有粗粮粥,不买蔬菜也行。”王村长转了一圈回来和姜婉商量着。 姜婉一向在吃食上不肯亏待自己,以前没钱,一切都好说,现在兜里明明揣着上千块,什么菜都不给乡亲们买点,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几天,乡亲们上山采药的辛苦她看在眼里,买点好吃的,就当给乡亲们改善伙食。 “嫌其他菜贵,不经放,可以不买,但土豆、干菜这些价格便宜又管饱,适量的买点还是很有必要。”盯着卖肉摊位看了眼,姜婉补充一句:“等会走的时候,再给乡亲们买点肉。” 王村长一脸不赞同:“婉丫头,有钱了日子也不是这么过的,咱们村里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总得省着点。” 早就猜到王村长会这么说,姜婉并不意外,拿出提前想好的说辞:“王叔,眼下引水施工的钱咱们已经筹备的差不多,即日起,咱们就可以动工实施。到时候石坪村村民都要去挖沟渠、搬石料,不吃点好点改善一下,单靠喝粗粮粥,怕是连铁锹都抡不动。” “一些体力虚的,根本坚持不到晚上,就晕倒在地,得送药堂。” 经由姜婉一说,王村长也回过神来,“行,就听你的,给乡亲们改善一下,最起码不能让他们连铁锹都抡不动,省得让其他村子看笑话!” 说动王村长,姜婉买起东西来,更是无所顾忌。 两毛钱的土豆,姜婉要了三百斤,担心不够吃,又要了二百斤的南瓜,南瓜便宜点,一毛钱一斤。 黑市的猪肉不要票,就是价格略贵些,一斤要一块二,姜婉砍价到一块钱,大致在心里算了一下,石坪村人数不算多,一户分一斤左右,算上村里知青办的那些,最少也要一百斤猪肉。 等从黑市里出来,空间里的钱直接减少了一百八十元,还欠粮贩五百斤的糙米钱没给。 要的东西太多,一辆牛车也拉不回去,姜婉直接和人说好,隔天再来拿。 刚从黑市出来,姜婉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道:“王叔,你先去找赵爷爷,我还有点事,忙完了就去找你。” “你一个人在镇上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王村长不放心的叮嘱。 眼看着王村长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婉转身又钻进黑市里。 刚才顾念着王村长在场,说话多少有些不方便,现在把他支走了,姜婉特意拐回来告知摊贩们,一会就把东西带走。 肉摊的猪肉是今天刚杀的,份量很足,当即就称了一百斤猪肉放在姜婉背篓里。 土豆和南瓜需求量大,售卖的摊贩没带这么多,幸好家里离黑市不是太远,姜婉跟着他特意回家取了一趟。 让人把土豆和南瓜送到偏僻的巷子口,借口一会就有人来接她,等人都走完了,姜婉意念一动,这些东西全都收进空间里。 明天再来镇上跑一趟太麻烦了,反正她空间也有保鲜功能,可以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等明天再寻个借口拿出来就行,村里人也不会过问。 事情办完,姜婉加快脚步找王村长汇合。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和王村长等人聊得欢实,姜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这人肩宽腿长,猛地一看还有些凶悍,瞧着眼生的很。 等走近了,那人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身来。 “你们要的五百斤糙米全都送过来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姜婉恍然大悟,原来是在黑市里见到的粮贩,换了一身衣服,去掉遮挡脸的毛巾,一时间,她还真是没认出来。 毕竟合作过一次,“检查就不用了,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五百斤糙米,三毛钱一斤,扣去先前付的五块钱定金,这是剩下的一百四十五块钱,你点点,看钱对不对。”姜婉把剩下的钱结清递了过去。 男人数了一遍,确认数目对着,“不错,钱数对着嘞。”把钱装好,他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我叫韩卫东,以后你们要是再有任何粮食上的需求,只管找我。其他的东西我也能帮着给你们问问,我对黑市这片熟得很。” “谢谢你了,有需要的话,我们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姜婉笑着客气了几句。 等韩卫东领着他的两个兄弟离开,姜婉开口提醒:“别愣着了,抓紧时间回村。” 空荡荡的牛车被一袋袋糙米堆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村长拍了拍最上面的那袋米,笑着说道:“婉丫头,看来咱们两个得委屈一下。” 姜婉抿唇轻笑,上车后,找了个相对平稳的地方坐下来。 “坐稳了。”赵老头在前头甩了个响鞭,牛车缓缓前行,整车粮食也跟着晃悠起来。 “一会快到村口,赵老头就让我下来,我先步行回去。”王村长瞥向身下的粮食,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赵老头偏头扯着嗓子问了句:“咋?咱们还不一起回去?” “别忘了,隔壁村子今天来咱们村学习药材,这会咱们村里人正多着呢,被他们看到咱们买了这么多粮食回去,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铺张浪费。” “要是再宣扬出去咱们石坪村不差钱,不用等到明天,晚上的功夫,只怕十里八乡认识的亲朋好友都该来向咱们借钱。”王村长说着,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年头,有粮吃也得藏着掖着点,不然容易拉仇恨! “你们找个山洞,把粮食先藏起来,等晚上别的村子人都走了,咱们再来拉粮食。”安排好一切后,眼前石坪村的轮廓清晰可见,王村长赶紧从牛车上跳下来。 拐个弯刚走到石坪村,大丰村村长笑着迎上来:“王老哥,大早上的你去哪里了?害得我们这群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第七十二章 打起来了 “不是安排有人来接你们吗?怎么都在村里站着?”王村长答非所问。 王志刚面露苦涩:“爹,栓林叔说不见到你回来,他就不离开。” 打听的心思明晃晃在脸上贴着,真当他们全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大丰村村长吴栓林笑着应答:“不怪大侄子,是我,总觉得没见到老哥人影,心里不踏实。”他朝王村长身后打量了一眼:“这是去哪里了?就你一个人啊?” “我出去转了一圈,还能去哪里?乡亲们都忙着呢,哪有功夫陪我一起出去!”王村长招呼着众人进村:“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跟我一起进村。” 再站一会,怕是要撞见婉丫头和老赵头回来。 吴栓林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王志刚上前一步,亲切地揽着吴栓林的肩膀,把他往里带:“栓林叔,一大早听说你们要来,我们村的药堂早就给你们腾出位置,就等你们去学习呢,上午时间紧,咱们赶紧去,兴许还能认识一两种药材。” 大丰村和周边几个村的村民们一听这话,各个劲头十足,看吴栓林的目光带上几分敌意。 他们来石坪村就是冲着,识药材能赚钱来的,结果一个上午的时间,全被吴栓林在这里耽搁了。 …… 环顾周边的山林,到处都是一人高的杂草,道路两旁是苞谷杆,感觉往哪里藏都不安全。 “婉丫头,这么多粮食,来回搬运着,咱们藏哪里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有心人留意,总能找到。” “我看那边好像有个山洞,先将就着放那里,稍后我再用杂草挡住洞口,然后再回村。”姜婉抬手指了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洞极为狭小,看样子只能容纳两袋糙米,根本放不下这么多。 赵老头有些发愁:“洞也太小了,咱们六袋粮食,约摸着放不下,要是被人偷了,咱们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只要能把粮食放进去,再用稻草遮着洞口,不被人看出来就行,大点的洞也找不到。”余光瞥见赵老头佝偻着脊背,姜婉张口劝说:“这里让我一个人弄,你去外面等着我就行。” “这么多粮食靠你一个人背,得背到啥时候?我在这里好歹能帮你一点。”说着,赵老头把牛车拴好。 姜婉笑着提醒:“你忘了我的力气?这六袋糙米,还不够我背三趟。”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赵老头推出去:“你就在这里给我望风,要是有人来了,大声咳嗽两声就行。” 把赵老头安置好后,姜婉折返回去,大手一挥,原本放在牛车上的六袋糙米全都被他收进空间里。 时间太短,怕引起赵老头怀疑,姜婉特意在牛车上坐了会,约莫着时间差不多,她牵着牛车走出去。 听见动静,赵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快就把粮食都放好了?” “往上面放的时候,看见一个山洞,比原先的大些,也近点,就全放进去了。”姜婉张口解释:“只要咱们不说漏嘴,就没人会知道。” 刚踏进村里,吴栓林抽着旱烟从大槐树后面转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俩人,“一大早,你们这是去哪里了?” “吴村长管得可真宽,我去镇上一趟,还要和你大丰村村长报备?”姜婉毫不客气的回怼。 吴栓林审视的视线扫过牛车,“听说你们石坪村最近阔气得很?粮食都是成车往家拉?” “是吗?我没听到啊,倒是听说大丰村最近不知道发啥财了,经常悄摸地去黑市买东西。”说谎话骗人而已,谁不会? 吴栓林浑浊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慌乱,虽然快,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姜婉捕捉到了。 看来还真被她说中了! 也是,这年头大家手里没票,买东西可不得去黑市? 吴栓林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一道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 “吴村长,你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一通好找。”王村长喘着粗气,早就知道吴栓林心眼多,果真如此,竟然背着人偷溜出来打听。 被人时刻监督着,想要打听的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吴栓林脸色也拉了下来:“王村长,你这是看犯人呢?我出来逛逛而已,用得着这么急着把我叫回去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闲逛!你们大丰村和石杨村打起来了,你要是觉得不碍事,尽管在这里逛会。”顿了顿,只听王村长无奈地开口:“我管不了他们,我先去叫石杨村村长。” 吴栓林脸色大变,声音突然拔高,“石杨村的人可真是好样的,真当我们大丰村没人了是不是?” 话音落下,吴栓林一路小跑没了踪影。 环顾四周,确认没外人在场,王村长压低声音询问:“他没问出什么吧?” “放心,我们什么都没说,糙米也藏好了,谁都发现不了。”姜婉姝丽白xi的脸上涌上浓浓的好奇:“他们真在药堂打起来?” “大丰村和石杨村本就不对付,石杨村记恨大丰村耽误他们识药材,稍稍挑拨,两方人就打起来,大丰村吴栓林极为护犊子,有他在,这件事不会轻易善了。” “赵老头,你去石杨村跑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王村长脸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每一道褶子里都漾着掩不住的喜色。 两个村子打起来好啊,打起来就不用教他们识药材,后山上的药材还是他们石坪村的! 和王村长分别后,姜婉直接绕道去了养猪场,前两天只顾着忙活药材的事情,养猪场全交给东子负责,现在闲下来,她得去看看情况。 刚推开养猪场大门,一股热浪夹杂着猪粪气息扑面而来,姜婉心里陡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东子?东子?” 东子从隔间里探出头,看见姜婉进来,漆黑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一丝喜色,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婉婉姐,你来的正好,我还说要去找你呢。”东子朝她招了招手:“你快帮忙看看,这只猪是不是发烧了!” 第七十三章 发烧了 “什么?猪仔发烧?”姜婉音量陡然提高,脸色惨白如雪,这种时候猪仔发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五六头猪仔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粉白的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姜婉伸手在猪仔耳朵后面测了测温,眉头皱紧,真如东子说的,这几头猪仔的温度有些高! “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姜婉挨个伸手探查温度,养猪场里大小一共有近二十多头猪,少说也有七八头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东子急得都快哭了,眼眶泛红:“今早情况还好好的,淋水那会都在吃食,再后来,它们就开始不进食。等我挑完水回来,就见两头猪仔趴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像是拉风箱似的,嘴里一直哼唧着。” “我伸手摸了摸,觉察着不对劲,刚想要去喊你,你就推门进来了。” 石坪村刚把损害集体财产的帽子摘了,要是养猪场猪仔再出问题,被有心人举报,那三万斤欠粮岂不是又落在他们头上! 真到那时,他以后就是石坪村的罪人,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村里人! “别害怕,事情刚发生,只要我们施救及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姜婉蹲下身仔细查看猪仔的情况。 经过这么多年养猪,姜婉什么情况都见过,猪仔发高热也正常,只要妥善治理,通常不会危及生命。 “一会我去刘爷爷药堂看看,要是有退烧药,我给它们配点药,趁着这个机会,都让这些猪仔喝点预防着。” 姜婉直起身子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每个隔间里虽然都泼了水降温,但烈日炙烤着房顶,再加上一丝风都没有,反而让整个猪棚闷得像口大蒸笼似的。 这次她侥幸治好猪仔发热,若是环境不改变,最终还会发生和这次一样的情况。 引水工程,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你先在这里照看着,我去刘大夫药堂里包点药。”不敢耽误,姜婉脚下步伐加快。 还未走到药堂,只听药堂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后是十来个年轻的汉子怒气冲冲地从药堂里出来,为首的吴栓林脸上带着伤,满脸怒气。 紧跟在其身后的王村长抽着旱烟,瞧着愁眉苦脸,从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难看出,实则他心里极为高兴。 “吴村长,你们先走,我就不送了,改日再来啊!”王村长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目送着他们走远,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仅此一遭,最起码这两天大丰村和石杨村不会再过来学习,他们村也能安静点,省得天天应付他们借着学习名头,实则暗地里探查他们村里有多少存粮。 药堂里,村里的妇人正在讨论今天的热闹。 往日里大丰村和石杨村的百姓们仗着他们有水有粮,没少看不起石坪村,风水轮流转,看着他们低三下气央求着识药材的样子,石坪村乡亲们可算是好好出了口恶气! 看见姜婉进来,大家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他们可没忘记,今天石坪村能如此硬气,可全靠姜婉。 “婉丫头,忙一上午累了吧?快来我这里坐会。”看见姜婉进来,钱婆子立马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开口。 姜婉笑着婉拒:“你们坐,我还有事,找刘爷爷开点药。” 这种时候,她哪还能坐得住! 婉丫头病了? 妇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跟了上去。 “药堂里有没有治疗退烧的草药?” 刘老头审视的眼神落在姜婉身上,“你发烧了?” 眼前的姜婉脸色红润有光泽,双眸炯炯有神,精气神十足,看着也不像发烧的症状。 “不是我,中药都在这里了吗?”余光瞥见晾晒的药材,姜婉径直走过去开始翻找。 这几天主要以找防暑药粉为主,角落里晾晒的这点药材,全是乡亲们上山采药时,不小心丢进背篓里,炮制药材时,他们发现后,专门找了块地方晾晒。 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株柴胡,倒是治疗感冒发烧的常用药,就是量太少,根本不够给猪仔用。 看着姜婉捏着的一株柴胡,刘老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药确实有点少,等改天我腰好了,再去山上找点。” “你在药堂里歇着,我去后山看看。”拎起一只背篓背在肩上,姜婉大步往外走。 从屋里出来,围在药堂外面的妇人们关切地问:“婉丫头,谁生病了?” “养猪场的猪发烧了,我去山上一趟。” 说话的功夫,姜婉已经走出了药堂。 院里的妇人齐齐怔住了,随即神情一凝,脸色大变。 这个节骨眼,养猪场猪仔又发烧?要是再被有心人举报到队上,三万斤罚粮下来,他们还有活路吗? 从药堂出来,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后山。 姜婉攥紧药锄的指节微微发白,目光投向密林深处。 后山外围的药材已经被乡亲们挖的差不多了,要想挖好点的药材,只能再往里碰碰运气。 越往里走,山里药材种类渐渐多了起来,背篓里装得药材也越来越多。 贪多嚼不烂,看着背篓里的收获,姜婉满意地点点头,山里天黑得快,是时候早点回家。 刚把背篓背上,扫了眼地面,青翠欲滴的草地中一点扎眼的红色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凑近看,掌状复叶,芦碗清晰可见。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呼吸瞬间停滞。 这是……人参? 她赶紧将沉甸甸的背篓卸在一旁,几乎是屏着呼吸,寻了根粗壮的木棍,用木棍的一端小心翼翼拨动泥土。 人参重在品相完整,随着时间渐长,一株完整的人参也渐渐显露出来。 直到人参完整地躺在掌心,姜婉心才落到实处,仔细辨认一番,竟然是一株五十年的人参。 虽然不如小说中的百年人参稀有珍贵,但也极为难得。 毕竟,上山采药,遇到五十年的人参运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 把人参收进空间里,姜婉提着背篓心满意足地下山。 第七十四章 没有后路可退! 走到半山腰一处平缓的坡地,姜婉伸手擦了擦汗。忽地,身旁茂密的草丛中猛地一阵剧颤!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似的,眨眼间就蹿出一米远。 竟然是一只野兔! 姜婉从地上捏起一块石头,瞅准时机,迅速把石头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闷响,石头精准地砸在兔子后脑上,那团奋力奔跑的灰褐色毛团猛地向前一栽,随即掉落在草丛里,不再动弹。 姜婉唇角扬起笑容,今晚是要加餐的节奏! 急忙从半山腰下来,循着那簇微微晃动,尚未恢复平静的草叶踪迹中找去,可到了近前,被她用石头精准打落在地上的兔子却不见踪影。 她眉头骤然紧蹙,蹲下身,仔细探查,终于在一处陡坡处发现了一簇灰褐色毛发。 从陡坡上滚下去了? 她心下一紧,连忙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朝陡坡下方望去。 坡下并非预想中的乱石或者树林,而是一片异常茂密、足有半人高的枯黄杂草丛,最终在杂草边缘处,看见了那只摔晕过去的兔子。 勘察好地形,姜婉把背篓卸下,利索地跳下去,拎起兔子的那一瞬,一片更为广阔的景象撞入了她的眼帘。 杂草丛的后方,地势豁然开朗,一眼望去是一片足有五六亩的荒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拉拉秧。 拨开茂密的拉拉秧,土壤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健康的黄褐色,抓一把捏在手里,是粗糙的砂砾感,其间混杂着细小的碎石。 姜婉挑了挑眉,没想到隐秘的树林里,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好地方! 大概看了下位置后,姜婉不再停留,意念微动,手中的兔子收进空间里。 从后山上下来,姜婉径直回到药堂,一来还背篓,二来把一些用不上的药材全都挑出来放在药堂,经过炮制晾晒后,给病人抓药,多少也能派上用场。 刚踏进药堂,以王村长为首的乡亲们全都围了上来。 “婉丫头,我听村民们说,养猪场的猪仔又生病了?”王村长布满褶皱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现在,养猪场猪仔患病,可不是好兆头! 姜婉的目光缓缓扫过聚集的百姓,心猛地一沉,黝黑的面庞上布满了愁容,眉心拧成了死结,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猪仔患病,啃噬的不仅仅是猪,更是他们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生计。 这种时候,与其隐瞒下去,不如实话实说。 “今天我们发现,有五六头猪仔轻微发烧……” 此言一出,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泼下一盆冷水似的,在场的乡亲们瞬间炸开了。 “这个时候猪仔开始发烧?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听说红星大队养猪场的猪也是这样,一开始极个别发烧,后来发烧的症状波及整个养猪场的猪仔,没多久,那些猪仔都全没了!” “这种事,可不兴胡说!” “我哪敢胡说啊,我有个妹子就是嫁到了红星大队,是她回娘家和我们说的。猪这玩意,有时候比人还脆弱,发烧要是治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那你说,咱们这……” 听着乡亲们的议论声,王村长脸色越来越阴沉,厉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胡说?不会说话一个个都给我把嘴闭紧了!” 姜婉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养猪场的猪仔是轻微发烧,只要妥善治疗,是会康复起来的。” 听闻姜婉的话,众人悄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婉丫头是她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她的本事她们都清楚,只要她说能康复,那这事一准错不了。 见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姜婉目光沉静,“各位叔伯婶子,这次猪仔患病的原因我们也查清楚了。根源在于养猪场过于闷热,淋水次数增多,地面会变得潮湿,再加上天气燥热,养猪场通风差,长久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容易滋生细菌。别说是猪受不了,要是我们待久了只怕也会出毛病!” “如果不彻底改善环境,就算这次侥幸治好猪仔发烧的情况,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下一次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重蹈红星大队的覆辙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让乡亲们都参与到引水工程中,姜婉特意把情况说的严重了几分。 “咱们石坪村可千万不能步红星大队的老路,否则咱们就是损害集体财产,到那时,队上对咱们的处罚,怕是会比前不久的三万斤粮食更重!” 她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人群中一片死寂。 损害集体财产这六个字像一根刺似的,扎醒了所有人。 不久前,那三万斤欠粮如同大山般压在全村人头上,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 王村长猛地咳了一声,哑着嗓子,代表所有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婉丫头,道理我们都懂了,你主意多,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附和。 “对,婉丫头,你说咋办就咋办,务必要保证让咱们养猪场的猪仔全都成功出栏!” “就是,咱们辛苦了一年,不能毁在这个时候!” “可不能再让队上对咱们处罚,上次三万斤欠粮,吓得乡亲们够呛,要是再来一次,这不是逼人去死!” 姜婉冷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因恐惧而发白的面孔上,将众人濒临崩溃的情绪尽收眼底。 “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咱们的引水工程必须提上日程,要是因为乡亲们不出力,导致工程滞后,进而影响猪仔出栏,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损害集体财产,到那时,队上要对咱们处罚,咱们只能接受,谁又能替咱们说半句话?”她的声音清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姜婉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众人侥幸心理最后的伪装,把血淋淋、残酷的现实摆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没有后路可退! 第七十五章 谁回来了? 王村长音量陡然拔高:“婉丫头,我们听你的,咱们明天就开始动工!” 乡亲们群情激动,纷纷扯着嗓子附和。 “对,听婉丫头的,只要能让咱们不受惩罚,咱们明天就开始干!” “好不容易让队上免除对咱们的惩罚,可千万不能再让队里惩罚!” “是这个理。” 引水的日期定下来,趁着这个机会,王村长补充了一句:“一会大家都去村口大队部,我有一件好事要和大家宣布!” 村民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事宣布? 人群中不乏有爱看热闹的,当即笑着打趣。 “村长,啥好事啊?你透露点呗?” 王村长轻摇了摇头,故意拖长了调子:“现在啊,可不告诉你们,等到了大队部,锣鼓一响,乡亲们都聚齐。到时候,就是你们不让我说,我都要和你们掰扯清楚!” 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王村长,可他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朝着大队部走去。 乡亲们顾不上多想,心痒难耐地簇拥着王村长,吵吵闹闹地跟在他后面,都想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好事是什么。 姜婉从背篓里挑出需要的药材,和刘老头打了声招呼,快步朝外走。 乡亲们不知道王村长口中说的好事是什么,她心里却一清二楚。 赵老头和王村长都以为粮食在山洞里藏着,殊不知,全在她的空间里。 为免露馅,她必须和赵老头一起去,然后趁他不注意,从空间里赶紧拿出来。 刚一抬头,就见赵老头牵着牛儿走过来,看见她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些笑意:“婉丫头,忙不忙?咱们去拉粮食?”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 知道王村长想给村里人一个惊喜,俩人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从村里绕着出村。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上去,不大一会就走到地方。 “赵爷爷,咱们还像之前那样,你帮我望风,我手脚麻利,力气大,就负责在这里搬东西。”姜婉贴心地安排。 赵老头乐呵呵地一口应下来:“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在这里看着,有人来了,我学两声鸟叫。” 牵着牛车往里走,再三确认赵老头守在外面不会进来,姜婉把六袋粗粮从空间里掏出来,瞥见空间角落里堆放的土豆和南瓜,姜婉犹豫了一瞬,也拿出来。 等东西全都拿出来后,牛车上放的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两袋子土豆,因为牛车没地放而堆在地上。 听见动静,赵老头直起身子笑着说道:“婉丫头,这么快就……”装好了? 下一秒,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双眸瞪大,诧异地开口。 “婉丫头,这……这粮食还会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我记得咱们回来的时候只放了六袋糙米啊。”赵老头颤抖着手指着牛车。 姜婉张口解释:“赵爷爷,粮食不会涨,这些是咱们在镇上买的粮食,你再仔细看看!” 赵老头审视的视线在牛车和地上徘徊着,糙米、土豆、南瓜、还有肉,确实是在镇上买的粮食,没记错的话,王村长和他说过,这些粮食让他明天去镇上拉回来! 这些应该在镇上啊?怎么一会功夫,就到他牛车上了? “走的时候,我特意嘱咐那些人,让他们不忙了送过来,见你们都在忙,我就一个人出来接应了,想着也没其他好地方放东西,只好放到咱们原先放粮食的山洞里。” “幸好咱们现在出来的及时,这块肉还没有被野兽叼走。”姜婉一脸庆幸,弯腰攥起地上的两袋土豆用力一甩,背在肩上。 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姜婉岔开话题:“赵爷爷,别愣着了,村长现在就等着咱们粮食呢,咱们快送过去!” 赵老头连连点头应声,拉着缰绳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婉丫头,两袋土豆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重,背着重着呢,一会我把牛儿拉到路上,你就把两袋土豆摞到牛车上。” “这才百来斤,一点也不重,我能背的动!”姜婉笑着婉拒。 牛车上面放满了东西,这两袋土豆放上去,没走一会就该掉下去。 与其掉下去把土豆摔碎,不如她背在肩上,更何况,她是真的不觉得重! 牛车晃晃悠悠地碾上黄土大道,只见一辆牛车由远及近疾驰而来,两车擦肩的刹那,隐约间,姜婉眯了眯眼,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这是哪的牛车?看这方向好像是去咱们村里的?”盯着牛车驶去的方向,赵老头眉眼间闪过几分疑惑。 姜婉脚下步伐未停,“兴许是谁回来了吧?” “哎呦,看我这脑袋,快把你背上的土豆放到牛车上。”赵老头猛地伸手轻拍脑门,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接姜婉肩上的麻袋。 姜婉身子灵活地往旁边躲避了一下:“赵爷爷,你先看看牛车上面真的能放上东西?” “咋不能放,我稍微规整一下就……”能放了。 话未说完,牛车轧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剧烈的颠簸中,牛车顶上的猪肉直直地掉了下来,幸亏赵老头眼疾手快伸手接住。 看着手中从车顶掉下来的猪肉,赵老头罕见地沉默了。 “算了,你想背着就背着吧,反正对你来说,这点重量也不算重!” 俩人拐了个弯,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似的,乡亲们离他十几米远。 走近跟前,看清站着的人,赵老头冷哼一声,拉着牛车从他跟前过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直到看见姜婉走近,刘强再也忍不住,拄拐的手剧烈颤动起来,怒火直冲头顶,双眸通红:“姜婉,你这个贱人,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你害的!” 姜婉还未说话,一旁站着的乡亲们先看不下去。 “刘强,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要不是你急着去镇上举报我们,你也不会从陡坡上摔下来,说到底,这一切全是你自己造成的,关婉丫头什么事?” 第七十六章 不是一条心 刘强梗着脖子反驳:“谁说我去镇上举报你们?我是去镇上有事,要不是姜婉引导村民们逼迫我,我怎么会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从陡坡上掉下来?” “真要说起来,她才是那个凶手,我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她必须给我个交代。”刘强拄着拐杖,身形摇摇欲坠。 姜婉轻嗤一声,朗声道:“真是好笑?难道你身上装着自己亲笔书写的举报信也是我们逼迫的你?” 刘强脸上一抹诧异一闪而过,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投进颗石子,他浓黑的眉毛惊得跳了跳,“好啊,说漏嘴了吧?我要去镇上举报,未经个人允许,私自翻我东西,这就是侵犯隐私。”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我头上,我可担不起。那举报信啊,是它自己从你兜里掉下来的,真要追究起来,你还要谢谢我们,是我们捡起你的举报信。”姜婉嘴角上扬笑着解释。 看来上次的事情还是没让他长教训,竟然还敢来她跟前蹦跶! “胡说八道!”刘强气得浑身哆嗦,“分明是你未经过我允许,翻我的东西,没想到你还倒打一耙。” 王村长蹙眉从人群中走出来,嫌恶之色不加掩饰,淡淡道:“姜婉没说错,举报信确实是从你兜里掉出来的,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你不信可以问知青办的人。” “刘强,王村长说的对,当时你晕过去了,我们抬你出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举报信从你兜里掉下来,信封口封得严严实实,根本没人打开。”知青办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说明情况。 “不可能!你们都是串通好了是不是?”刘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本想着倒打一耙,好让姜婉赔他医药费,现在竟然是他诬赖姜婉?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我这个村长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全村人都联合起来哄骗你!”王村长一脸不耐:“何况,你身上有啥东西值得我们哄骗你?” 围观的乡亲们连连点头附和。 “像他这样的人,多和他说一句话,我都怕他去举报,咱们可得离他远远的。” “平时村里待他不薄,他却这样对咱们,真是没良心,白眼狼!” “早就说了,知青办的知青是分配到咱们村里的,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王村长抬手示意村民们安静点,冲着知青办的人喊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他带走,省得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知青办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自从知道刘强就是举报村子的人,原本和他一个屋子里住的人,早就搬到别的房间,那些和他称兄道弟的人恨不得立马和他划清界限。 身边有一个擅长举报的人,大家总觉得不得劲,说话都要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他一封信举报出去,惹得队里惩罚都不知道。 见知青办的人不上前,王村长也懒得搀和刘强的事,直接招呼乡亲们往旁边走。 不能因为刘强一个人,就把他们本来的计划打乱。 “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王村长往下压了压手,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静寂一片。 “今天我有三件事要和大家宣布一下。” “第一件事,今天早上,我们又去镇上卖药材,换来的钱不光给乡亲们买了粗粮,还有一些抗饿的土豆、南瓜。回来的路上,婉丫头觉得乡亲们这段时间采药辛苦,想着犒劳一下大家,给每户人家割了一斤猪肉,一会就分给大家!” 话音落下,整个村口大队部像是炸开了锅似的,整个都沸腾起来了。 从过年尝过一次肉后,到现在足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们都已经忘了肉味是啥滋味。 现在各家各户都能分一斤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节般的喜悦。 在别的村连粗粮都吃不饱的年代,石坪村乡亲们各家各户能分到一斤肉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第二件事,从今往后,咱们村都不用再上山采药。” 乡亲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村长,你是不是说错了?经此一事,咱们不是更应该上山多采药?不采药,咱们以后吃什么?” “对啊,咱们村药材的生意刚有点起色,现在就不干,不是亏大发了?” 乡亲们的反应在王村长的意料之中,他早已想好应对说辞。 “第三件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咱们村明天就要实施引水工程,引水的时候,钢管是必需品,市水利局只负责给咱们引荐钢管厂家,并不负责帮我们购买。” “也就是说,购买钢管的钱是需要咱们石坪村自己出的。” 原本沸腾的大队部瞬间死寂一片,方才因分肉而洋溢在脸上的喜悦瞬间消散。 “钢管那玩意贵着呢,市水利局不负责,靠着咱们穷苦百姓,咱们哪能负担得起?” “眼下也不到秋收,地里粮食也不熟,咱们去哪里弄钱买钢管?” “既然要买钢管,更不能舍弃上山采摘药材的活计,时间长了,多少也能攒下点钱。” 王村长把乡亲们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在这里,我不得不夸赞婉丫头,她脑子活泛,人也善良,当场就给咱们想到了一个主意。” “按说,这上山采药的活路是婉丫头想的,她完全可以不分给咱们,可这丫头心善,见不得咱们天天饿肚子,更见不得咱们因为没钱而延误引水,所以她把山上采药的配方卖给药堂,换来的钱够咱们买钢管。” 经过王村长的刻意宣传,乡亲们看向姜婉的目光更加慈爱。 “趁着这几天地里没啥活计,咱们正好可以先把水引过来,到时候不光养猪场猪仔受益,咱们地里的庄稼也能得到灌溉,咱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不用再为了水而发愁!” 乡亲们纷纷欢呼起来,这样的好事只要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 “大家都别愣着了,现在都去分粮食,至于猪肉,一会排着队去养猪场拿。”王村长笑着宣布。 看着乡亲们脸上刺眼的笑容,刘强扯着嗓子喊道:“村长,我的肉呢?” 第七十七章 苛待知青 原本热闹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村里分肉和你有啥关系?别忘了,你根本就没在山上采药。”王村长算是看出来了,刘强是不想让村里人好过,存心给他们添堵! 刘强不甘示弱地回怼:“是我不想在山上采药的吗?是村长,是你不信任我们知青,总觉得我们会做出对村里有害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村里的一份子,真要饿死我们,你以为你们能逃脱?” 刘强自认为拿捏住王村长和乡亲们的把柄,说话时不自觉地沾沾自喜。 他仿佛看到下一秒,王村长害怕胆怯地把粮食捧到他面前。 姜婉挑了挑眉,像这种作死的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了! “怎么?你屡次三番地举报我们村里,难道还不算是对我们村做出有害的事情?”饶是王村长一向好脾气,此时也有些动怒:“像你这样,村子里的蛀虫还想分我们的粮食和肉,想都别想!” “等你真要饿死时,再来和我说我能不能逃脱!” 王村长咬着牙瞪了眼刘强:“从你下乡来到我们村,我们自认待你不算薄,为何你处处都要针对我们村?” 他自认不是个苛待乡亲们的村长,每年过年分肉,总是先把肥肉多的分给乡亲们,等分到他手里,就剩下点硬得硌牙的瘦肉,家里想炼点油都不行,为此没少挨家里人的埋怨。 每当知青和乡亲们发生矛盾,顾念着知青人生地不熟来到他们石坪村,背地里他总会告诫乡亲们忍着点,让着点,不要和知青斤斤计较。 对比周边别的村子,动辄孤立知青,偏颇村民,他们石坪村算是好的。 “为什么?”刘强自嘲地笑起:“也是,毕竟过去这么久,你们忘记了也正常。” “当初分明是我,养的猪是全村最好的,就因为修建养猪场时,姜婉提了几句适合的意见,她就能当养猪场负责人?她每天轻轻松松赚十个工分,我就要辛辛苦苦下地干活,累得两条腿都抬不起来,也赚不了满勤?”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不乏有记忆力好的,当年那场比赛,至今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当时我记得,他养的猪不是全村最好的呀?” “对啊,第一名就是婉丫头养的猪,好像是二百七十斤?当时这个成绩在整个大队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然队里也不会把养猪场建在咱们村。”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就是这样。” “再说,想当养猪场的负责人不能光凭猪养得好就行,还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些年,养猪场突发了多少事情,全都是婉丫头摆平的。换他来,他能干成个啥?” 听着乡亲们的窃窃私语,刘强双眸紧缩,音量陡然提高:“不,你们是在胡说!”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养的猪是二百四十斤,当时你们都说,第一名铁定是我。”瞥见姜婉平静的面容,刘强忙不迭摇头,一脸不可置信:“不,她绝不会有我的斤数多!” 乡亲们只要想到险些背上三万斤欠粮,各个恨得牙痒痒。 眼下能好好讽刺他几句,众人当即把持不住。 “我们随口一说的话,你就当真了?要是你的两百四十斤也能评为第一名,养猪场早就建别的村里去了,哪还会在咱们石坪村这穷乡僻壤里?” “就是,当时隔壁村有个人养出了二百六十斤,比你的整整多了二十斤!听说他们是天天把口粮节省下来喂给猪吃,家里四个孩子每天都要上山打猪草,一顿不落,结果猪养得膘肥体圆,人瘦的像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 王村长冷眼睨着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他们说的不错,当初你们养的猪确实不是最重的。” 另一句话,王村长没说,人都有私心。 一般像村里修建养猪场这种大事,保险起见,都是找信得过的村民负责,根本不会找知青。 知青对村里没有归属感,指不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危害村民的事情。 眼前的刘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要真是让他负责养猪场,怕是会布红星大队的后尘,最后三万斤罚粮全都落到村民头上,到那时,才是把村民们都逼上绝路。 “行了,大家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快回家拿袋子分粮食,分肉!”随着王村长一声令下,乡亲们全都一窝蜂地往家跑去,生怕回来的晚了,粮食分完了。 刘强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一些离家近的村民们已经拿着袋子回来,人从他面前掠过,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影往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看着乡亲们分的粮食,刘强觉得自己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王村长,你要是不给我粮食,我就再去队上举报你,举报你苛待知青!”刘强扯着嗓子喊着,恨不得把声音传遍整个大队部。 视线下移,落在刘强包扎严实的腿上,王村长不甚在意道:“有本事你只管去!我们按照计分表分配粮食,分得合理公正,不怕你举报!” “倒是你,再去举报可得想清楚后果。”姜婉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举报不实,扣上一顶破坏村民团结的帽子,等待你的可就不是写份检讨书、公开道歉这么简单。” 姜婉拖长尾音,意有所指:“听说下放到最苦的农场改造是最基础的,稍有不慎,连累家人也是有可能的。” 还想再举报?也要看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刘强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手心也觉察不到丝毫的疼痛。 姜婉,好得很! 粮食分好,乡亲们在猪肉面前排起了长队,各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望。 姜婉倒是想在这里给乡亲们分肉,奈何手边没有刀和秤,只能把猪肉拿在手上,去养猪场分割。 每人分了一斤肉,乡亲们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 第七十八章 能省一半的时间 一百斤猪肉按照计分表上,给村民们都分了一斤,剩下的,王村长分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又给知青办分了一斤,算是让他们也尝尝荤腥。 今天整个石坪村比过年还要高兴,家家户户都响起炖肉的香味。 眼看王村长提着肉就要走,姜婉忙唤住他:“王叔,我还有点事找你,先别走。” 王村长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脸上染上几分亲切的笑容:“婉丫头,啥事啊?” 环顾四周,乡亲们都回家炖肉了,养猪场没有一个人,未免被有心人听到,姜婉还是带着王村长去了养猪场。 有养猪场这道院门隔绝,倒不用担心会有人听到。 “王叔,这是卖药方的钱,除去买粮食花费的,剩下的全都在这里,一共是一千零五十元四毛钱。”从兜里掏出钱,姜婉递过去。 王村长倒抽一口凉气,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婉……婉丫头,不是我不拿钱,而是,而是我拿不了啊,一听这么多钱,我脑子都不够用了,这要是放家里,我……我白天也不敢出门,晚上也不敢睡觉。” 啊?姜婉傻眼了。 钱放家里,和白天不出门,晚上不睡觉有啥关系? 下一秒,王村长张口解释:“我怕被偷啊!白天得在家看着,晚上也得看着啊!” 姜婉:“……” “王叔,没事的,你就当家里放了十块钱大团结。”姜婉把钱推回去:“这钱只有你拿着才能发挥其最大的用处。” 眼见王村长犹豫不决,姜婉挑了挑眉:“或者你要是不嫌弃我花钱大手大脚,我当然也可以继续保管着。” 话落,王村长立马把钱揣进兜里。 他宁愿自己担惊受怕,也不想让姜婉这个败家丫头拿着。 依着她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这点钱到她手里,只怕会三天两头给乡亲们买肉改善活计,等到买钢管时,钱就不够了! “别说了,我先拿着钱。”王村长想了想又说:“这笔钱数额巨大,我会做好账目,绝不会出现差错。” “诺,这五块钱是上次欠你的,一码归一码,这笔钱得还给你。”王村长从中抽了五块钱塞到姜婉手中。 “王叔,村里正值困难时候,五块钱不还我也没事的。”姜婉并不是很在意。 五块钱对七零年代的村民们来说,着实算得上一笔巨款。 在姜婉这个现代一级特工面前,五块钱还真不算什么,毕竟比五块钱多几百倍、几千倍的钱她都曾经拥有过。 留着这五块钱,村里买钢管时就能多买几米。 知道婉丫头的脾气性格,王村长苦口婆心地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村里要是次次借了你的钱都不还,往后你还敢借给哪个?更何况,你为村里赚得钱不在少数,按说我们应该分给你一部分,顾念着村里困难,处处都需要钱,已经让你吃亏了,哪还能让你继续吃亏?”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你现在有了赘婿,日后等你们有孩子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话像是带着温度似的,猝不及防地传入傅斯年耳朵里,把他钉在了原地。 他本来正要推门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指尖莫名有些发烫。 “瞧瞧,人看你还不回去吃饭,上门来接了!”话是对着姜婉说的,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门外的傅斯年。 被熟人打趣,饶是姜婉一向脸皮厚,此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层绯红。 “王叔!” “走了。”王村长摆了摆手,眼里的笑意和嘴角压不住的弧度,明晃晃地显露在脸上。 没人在旁边打趣,姜婉自在许多,顺手锁上门,“怎么想起来养猪场找我了?” “该吃饭了,见你还没回来,我来看看。”傅斯年上前一步,伸手接姜婉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我来背。” 姜婉身子灵活躲避着,婉拒道:“我身上脏,还是让我背着吧。” 背篓是空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背着一点重量都没有。 刚才在后山打了一只野兔,怕被人发现,随手放在空间里,眼下总需要一个东西遮挡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背篓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村里的消息你知道了吗?明天要开始引水。”姜婉随口问了句。 傅斯年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村里都传遍了,越早引水会大大提高养猪场猪仔的存活率。” “现在养猪场的猪仔已经出现发热的情况,引水已经不能再耽搁,否则,我真怕咱们会步红星大队的后尘。”姜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一脸忧心忡忡。 “要是全村人都参与进去,大概几天能把水引过来?” 傅斯年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村里男女老少全都上场,中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也要差不多一个月。” “这么久?”姜婉愣了一瞬,脱口而出:“有没有什么更快的方法?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猪仔已经有发烧的迹象,纵然她有把握治好,却经不住再次患病。 一个月时间太长,猪仔在闷热的环境下,难保不会再发生点变数。 “更快的法子倒也有,不过实施起来应该会有点难度。”傅斯年有些犹豫,“要是协调好了,这种法子最少能省一半的时间。” 一半的时间?一个月缩短到半个月?这法子好啊! 姜婉眼底骤然亮了起来:“只要能让我们在半个月时间内完工,不管多难的法子也要想法设法搞定它!” 他看着她脸上不服输的精神,只觉得心头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酸酸涨涨。 忽然间,他清楚地意识到,自从家里遭遇变故,下放到石坪村,他身上缺少的正是这股不服输的精神。 生活的骤变像一盆冰水,把他曾经敢拼敢闯,不服输的精神全都浇灭下去,他学会了做事瞻前顾后,不敢强出头,学会了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平全都咽下去,只为换一份表面上的平静。 第七十九章 嫌灶房腻歪 “今天咱们改善伙食,你们看这是什么?”姜婉伸手在背篓里掏了掏,一只灰褐色肥大兔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傅斯年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没记错的话,她的背篓里分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只兔子是从哪里出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 姜大山喜得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婉丫头,这只兔子也是你们领回来的?可真大啊!” 迎上傅斯年探究疑惑的眼神,姜婉心头一跳,尽管她已经很小心,还是让他起疑。 “这只兔子是我今天上后山逮到的,怕被人发现,我一直在背篓里藏着。”姜婉扬唇笑了起来,真假掺半地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够肥?今天咱们吃一次红烧兔肉。” 盯着姜婉嘴角噙着的一丝坦荡笑容,傅斯年暗骂自己多心了。 地上散落的背篓里松散地盖着几片宽大青翠的树叶,把娄底遮得严严实实。 是了,背篓一直都在姜婉背上,上面还盖了一层树叶,兴许是他只顾着和姜婉说话,没留意…… 傅斯年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我来帮你杀兔子,你在旁边告诉我怎么处理。”傅斯年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兔子。 姜婉愣在了原地,呐呐地开口:“你这是要干啥?” 在她的记忆中,傅斯年连火都不会生,竟然要帮她杀兔子? 确定他杀完兔子,不会吓得做噩梦吗? “我想学厨艺。”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自然地把头偏向一旁,不敢抬头和她对视:“这样你回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能轻松点。” 姜婉挑了挑眉,一时陷入两难。 脑海里浮现上次他下厨做得那碗带着焦糊味道的米粥,这样一个厨房小白学做饭,真的能学会吗? “不可以吗?”傅斯年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看着他这幅委屈的样子,没来由地,一阵酸涩涌上心口,那句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个弯,又咽了下去。 “当然可以,你这么聪明,连设计图都能画出来,做饭对你来说肯定手拿把掐,不是问题。” 说完,姜婉就收到姜大山一个大大的白眼。 脸上嫌弃的不要太明显。 姜大山冷哼一声,转身出了灶房,简直是不忍直视! 这还是他嫌麻烦,懒得教人做饭的孙女? 平时连他这个当爷爷的向她请教做饭,她都是爱答不理,向来都是能上手不多说。 那副不耐烦的劲,他这个当爷爷的可是体会深刻。 现在倒好,傅家小子稍微委屈一下,她就满口应答,这会倒是有耐心了! “爷爷这是怎么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姜婉,眼里多了几分茫然。 姜婉头也不抬:“不用管他,他嫌灶房热,想出去透透气。” 院子外面的姜大山:“……” 他分明是嫌灶房腻歪! “吃兔子第一步就是剥皮,用刀在兔子脚踝处轻轻环切一圈,兔皮就能完整剥下来。”讲解的时候,俩人靠的很近,几乎呼吸相闻。 姜婉沉浸在教学中没有察觉,傅斯年的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 “学会了吗?”姜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思绪被姜婉拉回来的傅斯年连连点头,“我上手试试,你看看对不对。” 直到兔皮完整被傅斯年剥下来,姜婉又开始指导他切块、煸炒。 天气热,红烧兔肉配上喷香的大米干饭,味道堪称一绝。 俩人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个中午,红烧兔肉才出锅了。 直到红烧兔肉端到饭桌上,姜大山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看着盆子里的肉,罕见地沉默起来。 “爷爷,快尝一块好不好吃。”姜婉夹了一块漆黑的兔肉放在他碗中。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一脸期待的傅斯年,姜大山喉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别站着了,你们也坐下吃。” 咬了一口兔肉,入口一丝丝的甜味混合着淡淡的酸味,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 “你……放醋了?”姜大山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探究。 傅斯年声音弱了几分,忙张口解释:“慌乱之中,拿错了,味道我尝过了,除此之外,还可以,能吃。” “嗯,味道确实不错,再接再厉。”趁傅斯年不注意,姜大山责备地瞪了姜婉一眼。 大厨亲眼在灶房里监督着,结果就把徒弟教成这个样子?醋都能拿错?真是白瞎了那只肥硕的兔子! 姜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垂着头一个劲地扒饭。 她绝对不会承认,刚才在灶房里,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走了会神,结果他就把醋拿错了! 一顿饭,姜家人吃的各有心思,毕竟是肉,纵然放错了调料,味道也远胜其他菜。 看着空了的盆子,傅斯年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内心,驱散了他心里的那点忐忑不安。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看来他做的菜味道还是挺不错的,不然他们不会吃的这么干净。 “既然你们喜欢吃我做的菜,晚上我再继续做给你们吃。”傅斯年进灶房洗碗。 姜大山:“……” 他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傅斯年从哪里看出,他有半点喜欢? 爷爷的眼刀子像是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落在姜婉身上,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估计他觉得,要是不好吃,咱们也不会吃的这么干净吧?”姜婉明显带着点心虚,没什么气势地反驳。 红烧兔肉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怨她! 男色误人! 翌日一早。 不等上工哨声响起,石坪村全体乡亲们拿着铁锹和锄头全都聚集在大队部门口。 抬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王村长肃着脸站在正中的大石头上,目光沉沉地扫过在场的百姓们,他清了清嗓子,陡然提高的音量压过了底下的窃窃私语声:“这次咱们村引水工程不像乡亲们家里盖房子,可以凭经验来挖,而是要依靠图纸,该挖的地方,挖多少,图纸上都一清二楚。” 第八十章 谁不服,站出来 “这图,画的时候也有讲究,每个尺寸都不能有丝毫的偏差,所以,挖的时候,大家一定要信图纸。” “不怕乡亲们笑话,我的本事大家也清楚,让我管几个村民吵架生事还行,涉及到这种高知识层面上的事,我这个村长就有些不够看了。” 台下的乡亲们纷纷安慰王村长。 “村长,你别在这里贬低自己,你是我们石坪村最好的村长。” “对,要不是你记挂着我们,现在我们家里也不会有存粮。” 王村长抬了抬手,台下的乡亲们瞬间领会其意思,整个大队部鸦雀无声:“众所周知,图纸是下放人员傅斯年画出来的,这次引水施工,咱们村里的人全都听从傅斯年的话,由他来指导咱们。” 随着王村长话落,台下瞬间死寂一片。 王村长是一村之长,乡亲们打心眼里服他,他管着大家,理所应当。 反观傅斯年,图纸是他画得不假,可他是一个下乡改造坏分子。 让他们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听坏分子指挥,乡亲们心里都不舒服。 “村长,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他的身份……” “最不济换成婉丫头来指挥我们也行啊!” 这几天忙着上山采药,乡亲们习惯了听婉丫头指挥,猛地换了人,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王村长何尝不知道乡亲们心中的想法,可他别无选择。 事关图纸这种深奥的问题,婉丫头也不懂。 时间紧,任务重,王村长没工夫在这里和乡亲们细细掰扯。 “引水工程是对咱们村有利的一项重大工程,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凭个人意气办事的时候,谁能帮咱们村解决大问题,咱们就听谁的。”王村长饱含警告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村民:“谁要是不服,只管站出来,只要你们有把握能帮村里引水,我这个村长都可以听他指挥!” 乡亲们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开玩笑! 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连一天学都没上过,哪会帮村里引水? 更何况,石坪村祖祖辈辈靠着村里两口老井吃水,要是有法子能引水,早就引了,何至于到现在? 环顾一圈,见没人敢举手反驳,王村长自己拍板定下来:“既然没人不服,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做。” “傅斯年,麻烦你上来和大家说一下,我们要怎么干?”王村长的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落在隐在人群中的傅斯年身上,朝他露出个鼓励的笑容。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傅斯年身上。 傅斯年怔在了原地,一瞬间,脑子有些空白。 他没听错?这种关键时刻,王村长竟然要他去带领大家? 他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朝着台上走去。 当他转身的时候,和台下姜婉全然信任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莫名地,胸腔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为了方便管理,我建议,大家按照男女分成两队,随后再分成五人一组的小队。” 刹那间,大队部开始嘈杂起来,有王村长盯着,分队效率极快,不大一会,大家都分好了。 “从现在起,众人记住自己的组员,随后每个小组再推举出一个组长。” “引水工程的第一步,就是勘察路线,根据其图纸上绘制的路线,由我们实地的考察一遍,确认路线正确,开始划分段落,根据其对应负责的不同段落,大家就可以开挖。” “至于挖多少,怎么挖,光靠嘴说,大家很难理解。我提议,一会咱们实地考察之后,我给乡亲们划分好段落,大家按照段落负责自己的那部分。” “这样施工,可以大大提升工程的进度。” 有了王村长带头鼓掌,乡亲们附和着拍了拍手。 “大家都听傅斯年的,时间不早了,拿好家伙事,咱们先去勘察路线?”说到最后,王村长不确定地看向傅斯年。 刚才他听着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应该没说错? 傅斯年肯定地点了点头,王村长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石坪村也算是来了个能人啊! 乌泱泱的人群都往外挤,傅斯年落后两步,王村长追了上来:“这几天忙也没顾得上问你,这个引水施工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完工?” “根据我说的这个方法,没什么意外的话,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完工。”一个月时间太长,刚才在台上,他直接就说了新方法。 王村长了然的点头:“半个月时间差不多,养猪场的猪仔应该能撑半个月。” 刚才村民们的反应傅斯年看在眼里,明面上大家听从他说的话,实际上,听从的是他背后王村长的话。 这种行为在施工中,管理起来会非常难。 他已经预料到了,只要王村长不在眼前,他说的话可能不会有人听。 “其实不用硬性要求村民们全都听我指挥,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容易放大,大家心里头憋着的不满,反而不利于施工。” “啊?”王村长愣了一下,他这是啥意思? 傅斯年继续平静地说道:“既然村长威信高,那就还让村民们听你的。根据勘测好的线路,我会把水渠划分成若干段,具体的施工方法我告诉你,再由你和各个小组组长说明。” “那些专业的话,我哪能记得住?”王村长连连摇头拒绝。 他连最简单的勘察路线四个字,还要问问傅斯年,让他负责引水工程,他真没这个本事! “王叔,我觉得傅斯年说的对,乡亲们不服他,他管理起来,难度更大,一个不留神,兴许会影响施工进度。”姜婉出声提醒。 “啥?影响施工进度?”王村长瞪圆了眼,半个月时间他还嫌长呢,再影响施工进度,养猪场的猪仔咋办? 姜婉和傅斯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几分了然,傅斯年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万一大家不配合,干活毛躁不听指挥,肯定得返工,返工会拖长工期,到时候半个月时间能不能完成就不一定了。” “拖长工期?不行!”王村长斩钉截铁地开口,“让我来,你们只管安排,我一切照做!” 第八十一章 人都是自私的 正值清晨,村民们都背着锄头下地干活,隔老远就看到一队人雄赳赳地走过来,走近一看,竟然是石坪村男女老少全都拿着铁锹和锄头朝石杨村的方向走去,各个低声讨论。 “你们听说了吗?石坪村要开始引水。” “啥?石坪村引水?别开玩笑了,要能引水早引水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谁不知道石坪村就是个山窝窝,山窝窝里引水?简直做白日梦!” “瞧石坪村那副阵仗,兴许真的能成功引水?” 村民们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信:“雷声大雨点小,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躲避队上惩罚?顶多四五天,就该出现各种问题,最后顺理成章的没法引水。” 就在村民们议论纷纷时,石坪村乡亲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根据图纸上标注的位置,傅斯年组织村民勘察路线,确定和图纸上的分毫不差,他抓了把石灰开始放线。 阳光照耀下,石灰洒出来的白线异常醒目,越过河边的杂草,劈开道路两旁的石头,笔直地朝石坪村的方向指引着乡亲们。 “只要你们照着这个白线挖,就能把水引过去?”石杨村村长赵耀祖好奇地张口询问。 石坪村引水的丰功伟绩早已传遍了整个向阳大队,再加上引水的源头就是石杨村,赵耀祖遵从村民们的愿望,特意来看看这水是怎么个引法。 听见有人询问,傅斯年赞同地点了点头,“对,这道白线就是标记,挖的时候必须沿着白线挖。” “就这么简单?”赵耀祖一脸不可置信,眉毛拧成了疙瘩。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斯年起了个头刚想张口解释。 敏锐捕捉到乡亲们投来质疑的目光,话到嘴边,傅斯年又咽了下去。 眼下正处于起始阶段,不能给乡亲们造成一种艰难无比的感觉,否则容易打消大家的积极性和热情。 想到这里,傅斯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极为肯定:“引水这件事本身并不难,难的是乡亲们潜意识里,给它加入了许多条条框框。无形之中,这些条条框框会束缚你们的思想,限制你们的发挥。” 赵耀祖脸色骤变,本来以为石坪村引水就是个笑话,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以失败结束。 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那之前王村长在他面前摆出的愁云惨淡、唉声叹气都是装样子故意哄骗他的? 赵耀祖转身,狠狠地瞪了眼隐在人群中说话的王村长。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再老实忠厚的人一旦涉及到自己利益,做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只考虑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王建林,今个只要有我赵耀祖在这里,从我们石杨村引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赵耀祖绷着脸,方正的国字脸是毫不遮掩的怒火。 王村长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他没听错吧?赵耀祖这是后悔了? “赵耀祖,别忘了咱们俩的承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念着赵耀祖村长的身份,王建林只好隐晦地提醒。 赵耀祖勾唇轻笑,随即大手一挥,“老子不管你劳什子承诺,我只知道,只要我赵耀祖在这里待一天,石坪村引水的事情就要搁浅一天!” 就算是说破天,他也不会同意石坪村引水! 伴随着赵耀祖话落,他带来的石杨村半数村民全都默契地挡在前面。 眼见赵耀祖来真的,王村长脸上也染上几分愠怒,当即便把话挑明了:“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绝不会带人拦我们!” 自从石坪村引水施工图纸得到市水利局肯定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赵耀祖跟前诉说自己的难处。 说得多了,赵耀祖口头上答应过他,不会为难他们。 “你还有脸提当初?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石坪村引水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最少也得半年才行。” “结果呢?外面都传疯了,你们石坪村计划半个月内完成。王建林,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就算是再笨,现在也琢磨出你的想法。把石杨村的水都引到你们石坪村,日后我们石杨村不就成了现在的石坪村?地里的庄稼因缺水而无法灌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旱死!”赵耀祖更加坚定心里的想法,绝不能同意石坪村引水。 听明白赵村长担心的事情,傅斯年上前一步,张口解释:“赵村长,你这个担心根本不会实现。石杨村的河水足有三米多宽,水深也有一米五左右,再加上石杨村的水是活水,只会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根本不会缺水。” “你又是谁?”赵耀祖眯了眯眼,审视的视线落在傅斯年身上。 在一众黝黑的面庞里面,他白皙的肤色显得格外显眼,再加上他俊朗的五官,拔尖的个子,他怎么不记得石坪村还有这号人物?瞧着不像是村里的庄稼人。 难道是市水利局的? 正当他琢磨不定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时,身旁的村民替他解惑:“村长,你也太高看他了?他就是一个下放坏分子!” “啥?一个坏分子还敢在这里对我们贫下中农指指点点?我看他是活腻歪了!”赵耀祖态度顿时嚣张起来。 “今天就算是你们说破天,这水也不可能让你们引过去。”赵耀祖语气强势。 石杨村乡亲们紧跟着高声附和。 “说得对,不能让他们把水引过去,否则咱们村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趁早歇了这条心,赶紧滚回你们的石坪村去。” 石杨村每年粮食产量为何总排名第一?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守着这条河! 种粮食,水源才是重要的一部分! 水源被石坪村引走,他们村里人以后还怎么生活? 姜婉眼眸转了转,佯做为难:“赵村长,你的心情我明白。你也知道,我们的图纸市水利局都批了,听说还定下完工日期,要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我们没有完工,市水利局怪罪下来……” 第八十二章 眼睛干什么用的? 赵耀祖冷哼一声,一脸不以为意:“少拿市水利局吓唬我,真当我是吓大的?你们定下的完工日期,关我们什么事情?又不是我们石杨村定下的?” “完不成,上头怪罪下来不是正好?惩罚的是石坪村,又不是石杨村!” 身为石杨村村长,他只负责管理石杨村村民吃饱穿暖,不受队里惩罚,别的村子被惩罚,关他啥事? 更何况,王建林就不是个好的,最好队里能狠狠地惩罚他。 姜婉冷静地分析:“话不能这么说,在规定日期完不成,受主要惩罚的肯定是石坪村,你以为你们石杨村就能逃得了?” “市水利局的人都知道,石杨村的河水是石坪村引水的源头,源头被掐断,消息传到市水利局耳朵里。”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们石杨村的村民狂妄自大,不把市水利局放在眼里?”姜婉声音沉下来,拖长尾音:“到那时,市水利局的人只需在,大队长耳朵边说上两句对你们的不满……” 姜婉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引他们无限遐想。 果不其然,以赵耀祖为首的石杨村村民纷纷脸色大变。 赵耀祖咬着牙瞪了姜婉一眼:“放屁,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吓唬我们!真当我们石杨村村民都是被你们吓大的?” “就算是市水利局的人来了,我也敢这么说,我们不同意石坪村引水!”赵耀祖话语铿锵有力,一阵风拂过,把他的声音传了出去。 余光瞥见朝他们走来的熟悉身影,姜婉眸光深了几分。 “都愣在这里干啥?怎么不开始施工?”不知何时,周技术员夹着公文包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最前面。 身后跟着几个陌生面孔的人,看穿着,应该也是干部。话音刚落,大队长和赵副队长从后面紧赶几步挤上前,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却顾不上擦。 大队长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周技术员,你们年轻人走的就是快,像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都追不上!” “不是说好引水?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周技术员没理大队长,看向正在僵持的两拨人,沉声询问。 赵耀祖脸白了几分,本以为她们是胡诌的,没想到市水利局竟然真的来了,大队长和副队长竟也跟在后面。 无视赵耀祖眼神警告,王村长向前一步接话:“确实是遇到了一些小困难。” “定好的是今天开始施工,私下里我们也都说好了,现在赵村长顾念着石坪村引水后,会把石杨村水源全都引走,不同意我们引水。” 自从石坪村实施引水施工,周边村子的村民都当一场笑话看,今天当着大队长和市水利局的面,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否则日后,谁都敢上来踩他们石坪村一脚! 今天他就是要借大队长和市水利局的势,让那些人都知道,谁敢阻拦石坪村引水,就是和大队长,和市水利局的领导作对! 周技术员愣了一下,没想到阻拦引水竟然是这个原因,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赵村长,你提的意见只管放心,石坪村引水并不会导致日后石杨村缺水。”说着,周技术员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河水,“河面的宽度你也看到了,再加上河水是活水,并非是汇集在一起的死水,你所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还有别的问题吗?”周技术员耐心十足地又问了一遍。 赵耀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大队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 “暂时没有别的。”赵耀祖压下心里的不满。 “既然没别的,那就是同意施工,日后可不能再因为这点而反悔!”周技术员笑眯眯的说着,眼里的警告十足。 听着他这句话,在场的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似是在开玩笑,实则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石坪村撑腰! “事情都已经解决,那你们就抓紧时间施工。”周技术员张口催促着。 有了他的发话,石杨村的村民对视一眼,纷纷往旁边后退。 石灰粉已经撒下去,线路也确定好,紧接着就是开挖。 为了加快施工,傅斯年采用流水线作业。 石坪村青年劳动力全都放在前头,主要负责用镐头刨石头,挖土,妇女们则是用铁锹把土块和石块全都装筐里,一些上了年纪的壮年负责把盛满的筐子全都挑到道路两旁的空地上。 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上了年纪,不会干什么太重的活计,他们坐在地上专门负责把筐里的大石头挑出来。 全村人齐上阵,忙得热火朝天。 周技术员听着傅斯年的指挥,不时赞同地点点头,不得不说,虽然是个下放坏分子,可施工时所用的方法和做出的决断一点也不输他们市水利局的技术员。 更甚至比市水利局的技术员还要更胜几分。 想到他的身份,周技术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好的人才,真是可惜了!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目光无意间掠过忙碌的人群中,脸上闪过几分不赞同,眉头皱成了疙瘩。 “王村长,你们这不是胡闹吗?”周技术员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后跟着的干部都听清。 宛若一盆凉水似的,从王村长头顶浇了下来。 “啊?”王村长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时愣在了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周技术员动怒。 疑惑的目光扫过现场忙碌的众人,没错啊,一切都各归其位忙碌着,没什么差错啊? 眼见周技术员眉头越皱越紧,大队长厉声呵斥:“都这时候了,还在装迷糊?真不知道你的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王村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搓着手,试图解释:“我……我真不是在装迷糊,是我实在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对。” 周技术员强忍着怒火,朝正在砸石头的青壮年努了努嘴:“你看那!” 在一众深蓝色男人中间,那一道纤细的背影有些突兀。 下一刻,她接过男人手中的大锤,锤头甚至比她的脸还要大,双手用力,把锤头举过头顶! “不要……” 第八十三章 中间的度,不好把握 姜婉手腕一抖,锤头在半空中虚晃一下,下一秒,地上的巨石被砸成四分五裂。 盯着巨石散落的碎块,姜婉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可不是她的真实实力,本来她能发挥的更好! 周技术员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一个柔弱的女人,你们怎么能分配她干最重的活计?要知道,刚才的巨石就算是一个青年男人砸起来也有几分吃力,你们倒好,就派一个女人上去充数?” “村里人手不够,你们只管说出来就是,队里自然会替你们想办法,可你们把重活全都推到女人头上,说出去难道不怕脸躁得慌?” 看到王村长挨批评,跟在队伍身后的赵耀祖嘴角上扬,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该!最好彻底让周技术员厌烦了他,叫停石坪村施工! 王村长恍然大悟,紧接着解释:“周技术员,你别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她虽然是女人,可她力气不输男人。” 为了验证他没说谎,王村长高声唤道:“婉丫头,你过来一趟!” “村长?怎么了?”姜婉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面露疑惑。 “我记得你,是石坪村养猪场的负责人?”周技术员打量的眼神落在姜婉身上,一眼就认出来。 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别的养猪场都是男人负责,石坪村偏偏是女人挑大梁。 “婉丫头,你快和……”王村长话刚起了个头,周技术员饱含警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瞪得他硬生生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转头,周技术员笑眯眯地看向姜婉:“姜婉是吧?刚才你抡大锤累了吧?” 姜婉不明所以,秉着少言少出错,轻摇了摇头。 “是不是村长给你们安排这么重的活计?不用怕,只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周技术员低声劝着。 瞬间,姜婉明白过来。 “不是村长安排的,是我自己挑的活计,抡大锤,不累且不算太脏。”姜婉真诚地开口。 比起用铁锹盛土块弄得身上灰头土脸,她宁愿抡大锤! 周技术员眉头紧蹙,摆明了不信姜婉说的话:“抡大锤怎么会不累?锤头比你的脸都大,男人抡一会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更别说你一个女同志。” 多说无益,姜婉直接用实际行动展示。 恰好石坪村几个青年合力砸着一块足有一米多长的巨石,在周技术员诧异的目光中,姜婉上前一步,抢过锤子,重重地用力。 下一秒,周技术员傻眼了! 本来需要四个大男人合力才能砸碎的大石头,就这么让姜婉轻轻松松一锤头给砸得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上的碎块,甚至比大男人砸得还要小! 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有没有事?”周技术员上下打量着姜婉,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 姜婉不甚在意地往上举了举手,扬唇笑了起来:“周技术员,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养猪场练出来了,力气比旁人稍稍大一点。” 天生神力太过骇人,何况她也没有说错。 到猪仔出栏时,她每日都需要杀猪、送货、全靠一个人推着车往镇上送,时间长了,力气都练出来了。 “你可真是好样的!”周技术员脸上的怒意消散,当即朝姜婉竖了个大拇指。 目送着姜婉忙碌的身影,王村长适时地开口:“他们两口子都是好的,我们石坪村有今天,他们功不可没!” “两口子?她男人是谁?”一时好奇,周技术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王村长朝正在指挥众人挖渠的傅斯年努努嘴,“她男人就是傅斯年,要不是他画出图纸,我们石坪村是真没活路了!” 顺着王村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傅斯年拿着图纸正在核对细节,清瘦的身影难掩其俊朗分明的五官,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 反观一旁的姜婉,肃着一张脸,双手高举大锤,用力地砸着石块。 周技术员打量的眼神在俩人身上徘徊,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日头近午,王村长瞅了瞅天色,脸上堆着热络又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周技术员,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家吃点饭?” 上次周技术员帮了他们村大忙,还没来得及谢,周技术员他们就骑车离开。 这次,说破天,他也要把周技术员请家里好好吃顿饭。 赵耀祖抢在王村长尾音刚落就接了上去:“都到晌午了,不用再回石坪村吃饭,咱们石杨村就有现成的饭,家里有网好的新鲜小鱼,今个留下来尝尝我们石杨村的特色香酥小鱼。” 王村长一听赵耀祖的话,脸上热络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恼怒的瞪了赵耀祖一眼,真不要脸,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抢人! 大队长和赵副队长对视一眼,俩人极为默契地没有开口。 市水利局的领导,平时是他们这种小人物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领导来了,晌午请吃顿饭是最基本的,至于要留在哪里吃饭,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 一句话,领导要去哪里,他们就跟着去。 “赵村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今天还有点公事要和王村长聊,下次吃饭再来石杨村。”周技术员张口婉拒。 赵耀祖嘴巴动了动,有心想再争取几分。 王村长抢先一步开口:“周技术员,下工哨声响了,咱们先回去吧。” 知道自己没啥大学问,王村长特意朝傅斯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在身后,遇到合适的话题,能聊几句。 众人簇拥着周技术员往王村长家走,趁周技术员不注意,王村长悄然落后几步。 “婉丫头,一会你别回去了,直接去叔家帮忙做点家常便饭。”整个石坪村,要论做饭好吃,当属姜婉。 知道王婶子的厨艺,姜婉也没犹豫,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叔,这做饭按照啥标准来?”做饭倒是不难,难得是中间的度,不好把握。 吃得饭太好,对石坪村现下状况来说,并不合适。饭菜不好,好像也不是待客之道。 第八十四章 一锅乱炖 王村长略一思索,心中有了主意:“石坪村的难处是真实存在的,咱们也不用刻意美化。我家里还有三个鸡蛋,是你婶子前些日子偷换的,想给俩孩子补身体的。” “炒个鸡蛋,再炖个土豆和南瓜,实在不行,家里还有点干菜,也一并炒点。未免不够吃,多放点盐,咸了入味不说,大家吃得还少。” 心知这已经是村长家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姜婉爽快地应下来。 到了分岔口,姜婉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地离开队伍,快速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姜婉到王村长家的时候,王村长已经拿出他的珍藏粮食酒待客。 王婶子看到姜婉的身影,忙不迭把人拽到灶房,压低声音急切地开口:“你这丫头,我都快急死了,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 “我回家一趟,拿了点东西,现在咱们就开始做饭。”姜婉笑着解释。 这会王婶子才发现,这丫头还背了一个背篓,此刻正伸手从背篓往外掏东西。 “你这拿的都是啥呀?婶子家啥都有……” 话音刚落下,看到姜婉从背篓里掏出来的一只杀好的鸡,直接傻眼了! 王婶子眼睛猛地瞪大,瞳孔似乎都缩了一下,嘴唇哆嗦了好几下,发出又急又气的声音:“这……这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怎么还把家里的鸡给杀了?” 母鸡可是好东西,但凡能下蛋,都是舍不得杀的! “婉丫头,我记得你家好像没养鸡?”虽然是疑问,但语气极为肯定。 姜婉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婶子记性竟然这么好,当即搬出提前想好的说辞:“上次的事情多亏了周技术员,他是咱们村的大恩人,我也很感激他,和村民们换只鸡不算什么。” “婶子,别愣着了,赶紧烧火,我这就把这只鸡剁成小块给他们加餐。”担心被王婶子识破,姜婉识趣地岔开话题。 见王婶子止了话题,姜婉悄然松了一口气。 这只鸡是她上次去黑市买的,这次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周技术员算是石坪村的救命恩人,难得请他吃一次饭,没有一个硬菜,她心里有些说不过去。 考虑时间问题,姜婉决定做个一锅乱炖,锅烧开后,鸡肉已经被她剁成小块,简单的焯水,捞出准备翻炒。 放入大料煸出香味后,焯好水的鸡肉块全都倒进去。 大火烧开,没一会鸡肉的香味已经飘出来,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切好的土豆、干菜全都放进去,担心人多不够吃,姜婉特意多切了两个土豆。 院子里的大队长闻到这股香味,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回头的冲动,心不在焉地听着众人商讨引水。 鸡块炖好后,姜婉从锅里挑出两块鸡腿肉,还有一些土豆和干菜放在小碗里。 “诺,别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了,到这里坐着吃饭。”姜婉拉着俩孩子坐在灶房的木墩子上。 从她剁肉起,俩孩子一直眼巴巴地望着,现在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王婶子咽了口唾沫,衷心地夸赞:“婉丫头,你做的可真是香啊。” “好香,婉姑姑做的就是好吃。”俩孩子不约而同地点头,一个劲地扒着碗里的肉,吃的顾不上抬头。 往日里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土豆竟然变得软糯香甜,平时吃一口拉嗓子眼的干菜,此时也沾满了汤汁,吃起来格外有味。 唔……真的好好吃,好吃的他们都想把碗舔gan净。 姜婉笑着伸手揉了揉俩孩子柔软的发顶:“好吃,一会你们就多吃点,还有一大锅呢,保准让你们吃饱。”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姜婉低声提醒:“婶子,外面人多,一会端上去就不剩什么了。今天做的菜不算少,咱们先给孩子们夹出来点,也给你和月桂嫂子分出来点。”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不用给我留,给你们留点就行。”说着,她用干净筷子挑了几块肉,又夹了许多干菜和土豆,足足分出来一大碗。 “菜来了。”炒好的菜一上桌,男人们再也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纷纷夹筷子。 炖的时间长,用筷子轻轻一拨,鸡肉就从骨头上掉下来,送入口中,鸡肉的鲜香弥漫开来,烫得人直呵气却舍不得停下来。 实在是太好吃了! 干豆角和土豆块吸饱了汤汁,比肉还抢手,每个人吃出满头细密的汗珠,筷子却舍不得放下。 王婶子刚进灶房,吴月桂就把碗递了上来:“娘,快吃饭。”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吃肉,别管我?”王婶子把碗里的肉块重新挑给孙子孙女,分给吴月桂两块,又分给姜婉两块。 “你们快吃,吃饱了下午干活有力气!”看着俩孩子吃得满嘴是油的样子,王婶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大半年了,俩孩子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吃得这么开心。 吴月桂看着碗里的两块肉,倏地,眼眶泛红:“娘,你这是……” “你身体不好,多吃点补补。”王婶子不想看她掉泪,站起身把碗放一旁,从灶火里扒拉出一个烧熟的土豆吃起来。 年景不好,大儿媳小产没多久就下地干活,年轻人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恢复起来也快。 她老了,一大把年纪,吃不吃肉都没关系。 见姜婉不动筷,王婶子眉头皱了起来,连声催促:“婉丫头,你快吃,不够吃了,碗里还有点。” “婶子,你也吃,这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姜婉把仅剩的小半碗菜重新放在王婶子掌中。 下意识地,王婶子咽了咽口水,把碗放到一旁。 “你怕是不知道,婶子不喜欢吃肉。”王婶子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着碗里的稀粥,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肉香味,难以下咽的稀粥也变得美味十足。 担心再劝她会忍不住,王婶子仰头把稀粥喝得一干二净。 “你们在这里慢慢吃,我出去一趟。”走到院子外面,肉香味淡了几分,那股想吃的食欲也压了下去。 盯着王婶子离去的背影,姜婉只觉得喉头发紧。 还是穷闹的! 第八十五章 抗旱水利建设的试点工程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桌上满满一盆的鸡肉被捞得见了底,盆里的土豆和干菜也被吃得一干二净。 盯着盆底剩下的菜汤,王村长眼里露出几分可惜。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高低要拿个窝窝头把这点菜汤吃干净。 “王村长,经我们市水利局慎重研究和实地考察,市水利局决定把石坪村作为抗旱水利建设的一个试点。引水成功后,市水利局将会大肆推广石坪村的经验和模式。” “到时候,不仅仅是你们村,争取让周边所有像石坪村这样,被缺水折磨着的村落,也能用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彻底告别靠天吃饭的日子。” “啥?我们石坪村成市里的重点了?”王村长愣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周技术员目光灼灼地看向傅斯年:“傅斯年,你可不要让我们市水利局失望,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些年市水利局不是没想过发展水利,彻底解决偏僻村落干旱问题,结果却是苦难重重。 如果石坪村能成功引水,不但对周边的乡亲们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对市水利局而言,更是交出一份极有说服力的报告! “周技术员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石坪村引水工程必定会顺利完工!”傅斯年站得笔直,斩钉截铁。 迎着他坚定的目光,周技术员轻拍傅斯年的肩膀,目露赞赏:“好,我等着!” 不得了,现在的石坪村可是市水利局重点关注的对象。 大队长笑容和蔼,紧跟着表态:“老王啊,要是有啥需要队里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只要合情合理,队里能帮上忙绝不会推辞。” “有大队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王队长露出一个踏实而感激的笑容。 该说的话都交代清楚,周技术员提出告辞。 “今天这顿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甚至比国营饭店里的还要强上三分。”周技术员掏出一斤二两的粮票和两块钱放在桌子上。 “我们有规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钱你们一定要收着,否则以后我真不敢再留下吃饭了!” 王村长攥着钱就往周技术员手里塞,满是褶皱的脸上盛满了怒火:“周技术员,你这是干啥?我们让你来家吃饭,不是为了要你粮票和钱,是真心想对你表示感谢。” “这些钱你拿回去,别看你们干部光荣,实则在市里处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没我们乡下人自在呢!” 周技术员一边推辞着,一边开玩笑:“这钱理所应当该给你们,我们有规定,干部在村民家吃饭,一个人是四两粮票外加两毛钱,我带了三个市水利局的大肚汉,我们每个人都不少吃,真要说起来,这点钱,我还给少了!” 王村长猛地将钱推了回去,脸色涨得通红,说话语无伦次:“这……这也太多,我真不能收!” 他是真心实意想请他们吃饭当做感谢,而非变相地要他们的钱和票! “老王啊,给你你就拿着,规矩不能坏。”大队长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周技术员是市水利局的,规矩森严,你不收,万一传出去了,反倒是害了周技术员。” 大队长悄然和身旁的副队长对视一眼:“这是我们这份,你拿着。” 在队里当领导虽然也有钱拿,但到底不抵市水利局,他们照着最低标准拿。 “大队长,你们……”王村长嘴唇哆嗦着。 “给你,你就拿着,不然你就是存心想让我们犯错误被批评是不是?”大队长冷着脸,佯装生气。 王村长连忙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直到亲眼看着王村长把钱接过去,大队长脸色才微微缓和几分。 当着市水利局干部的面,该讲的规矩他们必须得讲。 直到把人送走,王村长盯着掌心那几张攥得有些发皱的粮票和毛票,还有几分恍惚和难以置信。 活了这么大岁数,请人吃饭还收钱的,这是头一遭! “婉丫头,今天这鸡是你带来的吧?叔不能占你便宜,粮票分你一半,这些钱全都给你。”说着,王村长把分好的钱,不由分说地就往姜婉手中塞。 “叔,这是给你的,我不能要!”姜婉猛地缩回手,连退了两步,“周技术员是咱们石坪村的恩人,请他吃饭是咱们的心意,哪能收你的钱?” 王村长不甚在意:“咱们不说这个,我不是也收了他们的钱吗?” “那不一样,干部留下吃饭给钱和票是规矩,你也是干部,你拿这钱是理所应当。”姜婉绷着脸严词拒绝:“叔,你就听我的,这钱和票你安心拿着就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叔,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下午还要上工。”姜婉朝傅斯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走。 傅斯年立刻心领神会:“村长,下午在村口集合,我们先走了。” 王村长捏着手中的钱嘴巴动了动,傅斯年和姜婉拐了个弯,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婉丫头是个好的,找得男人虽然成分不好,人瞧着倒是不错,脑瓜子好使,人也有能力,最重要的一点,听婉丫头的话。” 王村长扬唇笑了起来:“这可是姜老头翻遍了十里八乡的小伙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铁定不会差!” 正值晌午,乡亲们吃过饭都在家里歇息,路上空无一人。 傅斯年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眼底像是闪烁着一簇明亮的火焰似的:“婉婉,我……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支持我的想法,引水设计图根本不会画出来,也就没有今天周技术员说的一番话。” “抗旱水利建设的试点,只要我们能成功,意味着不止石坪村,周围所有村子都有希望了!” “真正要谢的人是你自己!是你有真本事,刚下乡就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真要说起来,我们全体石坪村村民都要感谢你!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姜婉唇边笑容深了几分。 第八十六章 你妹妹找不到了! 推开紧闭的院门,迎面而来是扑鼻的香味,越往院里走,香味更浓郁。 “爷爷,你在灶房里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姜婉踮着脚往灶房张望着。 话音刚落,姜大山满脸笑容地从灶房里出来:“别愣着了,快尝尝爷爷熬的鸡汤,味道怎么样!” 姜婉和傅斯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平时她嘴馋想吃肉,爷爷都说她败家,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舍得花钱买只鸡回来? 中午村长家人多,她也不好放开肚子吃,随便吃了两口垫了垫肚。 一路走来,刚好有些饿了,闻着喷香的鸡汤,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勾出来了。 她快步上前,忙伸手去端,只见,那碗鸡汤在她眼前转了个圈,竟然落在了傅斯年面前。 “爷爷,你这是?”姜婉愣怔的问。 平时爷爷最疼她,总是把最好的、最多的都给她,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你的在灶房呢,自己去端。”姜大山没好气瞪了姜婉一眼,转头笑眯眯地把碗往傅斯年跟前推了推:“这碗是你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像是知道姜婉心里在想什么,姜大山理直气壮:“傅斯年和你不一样,他每天要看图纸,最是耗费心神,喝点鸡汤补补正好。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石坪村全体村民考虑,他要是累生病了,石坪村的引水工程不就得停下来?” 姜婉挑了挑眉,这样说倒也没有错。 但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去灶房喝,凉了就不好喝了。”姜大山张口催促着。 俩人喝过鸡汤,姜大山主动揽下洗碗的事情,“下午还要忙,你们去屋里歇会。” 房门咯吱一声关上,姜大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从灶房里出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放慢脚步往外走。 免得俩人不自在,他先出去避一避。 门闩落下的瞬间,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她和傅斯年虽然是夫妻,真算起来,俩人大中午能安安静静躺一块睡午觉的时间屈指可数。 往日,不是他在忙着绘图,就是她累极了倒头就睡。 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杂事的独处,反而让她生出一种陌生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我……我先去睡会。”姜婉说话又快又急,不等傅斯年应答,她已经率先脱鞋上床。 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一股温热极具存在感的气息骤然逼近。 安静的房间里,仿佛能听到彼此呼吸的节奏。 下意识地,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她合上眼,想在极短的速度进入梦乡,偏偏脑子不听指挥。 感官在瞬间被无限放大。 腰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温度灼人,隔着薄薄的衣料,一点点的往上攀。 直到落在她肩膀上,攀爬的速度停下,伴随着她一声惊呼,她整个人被迫翻转过来,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婉婉,我……可以吗?”他脸色涨红,低哑暗沉的嗓音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 姜婉直接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意愿。 环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向自己,同时仰起脸迎上去,用自己的唇,精准地封住了他的不安和试探。 傅斯年只觉得浑身的燥热好像都有了突破口,他遵从着身体的本能,吻得又急又凶,好像下一秒要把她拆了,吞入腹中似的。 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姜婉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让他猛然从失控的边缘惊醒。 “婉婉……对……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傅斯年急促地喘息着,眼底残留着未退的欲望。 姜婉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目光敏锐地铺捉到了傅斯年的异常。 他虽然在道歉,可眼底的欲望分毫未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落在她身侧的双臂微微颤动着,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以往他不是没有情动的时候,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只知道凭感觉横冲直撞,仿佛理智全无。 “你怎么这么不对劲?”姜婉肯定地说,伸手探向其脉搏。 脉象又急又快,不是情动! 是补过头了! 霎时间,刚才姜大山那些怪异的行为在这一刻全都说得通! “快躺下,我这就给你针灸!” 趁傅斯年不注意,姜婉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银针。 银针消毒后,缓缓刺入太冲、合谷、内庭三穴,最后一根银针刚扎进,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要把门撞开。 “有人在敲门!”傅斯年作势要从床上起来。 姜婉按了下去:“我听到了,你先躺好,一会拔针后再起来。” 现在他这个样子,根本不能见人! 针灸要比按摩穴位起效快,短短两三分钟,傅斯年硬着的男性特征已经消了下去。 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随即而来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斯年,我是你妈呀?难道你连妈都不认了?”傅母瘫坐在门口,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咯吱一声,院门被人从里拉开。 傅母着急忙慌从地上起来,红着眼喊道:“斯年……” 看清来人,傅母脸色瞬间冷下来:“怎么是你?我儿子呢?” “他一会就出来,你在这里等他会。”该说的话说完,姜婉转身就走。 要不是怕把邻居惊醒,姜婉压根不想来! “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对上傅母布满泪痕的脸,傅斯年伸手按了按眉心。 “你……” 刚起了个头,傅母目光落在他脸上,看清他红肿湿润、唇色殷红的嘴唇,所有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 没记错的话,刚才姜婉的唇部也是这样。 那时候她只顾着找傅斯年,根本没有在意。 现在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她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了她们。 想到今天过来的原因,傅母狠下心肠,眼眶里噙着的泪水滑落下来,神色焦急:“斯年,你妹妹找不到了!” 第八十七章 她凭什么帮你? 傅斯年愣了一下,反问道:“她一个大活人?怎么找不到了?” 村里就这么点地方,她又不是小孩子,总不至于认不清路,迷路了吧? “我……我不知道啊,中午上工,她嫌累。”傅母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傅斯年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声音越说越低:“你也知道,你妹妹自小娇生惯养,根本没有干过重活,这几天她手心全都是磨的茧子,脚底板都出血了。” “眼瞅到下工点,我提前让她先回家做饭。”说到最后,傅母掩面痛哭起来:“谁知道,直到我们吃完饭,她都没有回来。”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你们认识的人多,帮忙问问,看看有谁见到过你妹妹。”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母亲,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傅斯年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你别着急,她那么大个人,有手有脚应该丢不了。” “可能是她心里憋闷,一个人出去散心,咱们先去村头、以及她常去的地方找找看。”傅斯年合上门,快步朝外走。 傅母却一把拉住了傅斯年的胳膊,朝紧闭的房门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询问:“咱们就这么去了?她呢?她不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何况她对村里比咱们熟……” 村民们对她们一家,因为身份的缘故,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真遇到事,没几个会热心肠的帮忙,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 反观姜婉,自小在村里长大,再加上前些日子带动村民们赚钱,她在村民心中呼声很高,有她帮忙找人,铁定是事半功倍! 傅斯年冷着脸,下颌线绷紧。 “妈,你是不是忘了前不久你们是怎么对待姜婉?为了得到一个轻松的工作,你和明月联合起来污蔑她,直至今日,你们都没有向她道歉,凭什么觉得她会不计前嫌的帮你?” 傅母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讷讷地解释:“我……我不是想着她认识的人多,能早点找到明月。”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傅斯年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直到外面母子俩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姜婉耳边反复回响的,还是傅斯年维护她的那几句话。 那些话,像带着温度的石头,投入她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索性也睡不着,姜婉关上门朝药堂走去。 “刘爷爷,你的腰好了没有?”推开院门,姜婉朝药堂喊了一声。 听见声音,刘老头从屋里笑着迎出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婉丫头来了?快进来,多亏了你,今天我腰疼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你给我的药膏真不错,敷了一天,疼痛感明显减轻,比我自己配的方子还要管用。”提到药膏,刘老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听到药膏有效,姜婉也松了一口气:“我再给你针灸一次,配合着药膏,最多到第二天早上,症状就能消失。” 刘老头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俯身趴在了身后的小床上。 伴随着银针刺入穴位,一股酸酸麻麻、带着些许胀痛的感觉瞬间从针下弥漫开来。 “刘爷爷,先灸一会,我去给你调药膏。”姜婉走到一旁药柜前开始熟练地配药。 调好的药膏散发出浓郁苦涩的草药气息,只听咯吱一声响,药堂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刘大夫,姜婉在这里吗?”傅斯年询问的声音在小院响起。 “在呢,进来吧!”刘老头乐呵呵地扬声。 他侧过脸,朝着正在抹药膏的姜婉挤了挤眼,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压低了声音打趣:“这才多大会没见,就找上门来了?快把药膏给我贴上,老头子我可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姜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泛起一层薄红,“刘爷爷,你别瞎说,他找我肯定是有事!”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和傅母找傅明月才对,怎么会找到这里? 难道是傅明月…… 想到这里,姜婉放下手中的药膏,快步走到门边,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傅斯年身后响起。 “姜婉同志,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傅斯年身侧缓步走出。 姜婉抬眸望去,看清来人的面容,她眼眸染上几分惊讶。 “魏大夫?您……您怎么过来了?” 天气燥热难耐,这段时间正是防暑药膏售卖的最好时机,魏大夫怎么有空找到她这里? 细看之下,魏大夫虽然也在笑着,可姜婉总觉得他眉眼间仿佛笼罩着一抹难以化开的愁绪,笑意不达眼底。 没来由地,姜婉心里涌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魏大夫,别在院里站着了,有话咱们屋里说。”姜婉压下心中的疑惑,一脸热情。 傅斯年趁魏大夫不注意,极快地朝姜婉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走了。 姜婉立刻心领神会,寻了个借口快步出来。 确定魏大夫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姜婉压低声音,急切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碰到魏大夫?” 傅斯年语速极快地解释:“我在村口找明月,正好看到魏大夫骑着自行车过来,车都没停稳就急着问我,这里是不是石坪村?认不认识姜婉?” “我看他一脸焦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敢耽搁,只好带着他来找你。” “人已经带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傅斯年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药堂。 担心离开太久引起魏大夫的怀疑,姜婉提着一个暖水壶进屋。 “这是我们山里的野茶,自己炒制的,胜在回甘不错,您尝尝。”姜婉把热茶推到魏大夫面前。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姜婉站起身把刘大夫背上的银针拔掉,把调配好的药膏贴上。 魏大夫鼻尖微微一动,闻到空气中苦涩的药香味,忍不住开口询问:“这又是什么药膏?闻着像是用了不少好药材。” 第八十八章 最后线索在石坪村 “刘爷爷腰疼,这是我自己在后山给他采的药。”话落,姜婉心思微动,把调配好的药粉递了过去。 “这是你调配出来的?”魏大夫放在鼻端下细细闻来,酸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辛辣味。 “是用陈醋和白酒浸泡过的?”魏大夫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询问。 陈醋和白酒都有活血的效果,以往他研磨药粉的时候,竟然没想到可以事先浸泡后再入药。 姜婉微微颔首:“为了更好地让药效发挥出来,用自家的陈醋和白酒浸泡,调制的时候特意用上了猪油。” 这么浓郁的荤油味,他闻出来了。 这种药膏尽管其效果立竿见影,但因成本价高,放到药堂里售卖极为不合适。 想到这里,魏大夫歇了询问的心,把注意力聚焦到眼前更为棘手的事情上。 “姜婉同志,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给你看个东西。”魏大夫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药粉包。 浓郁的薄荷香味扑面而来,清凉的气息猛地钻入鼻腔,原本因疲惫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清凉感激得一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 “这不是我们的防暑药粉吗?”姜婉一愣,脱口而出。 她低头仔细闻了闻,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这不是咱们的防暑药粉!” “猛一闻,这薄荷冲劲的确很浓,霸道至极,险些连我都误以为是药铺卖得火爆的那款防暑药膏。” 姜婉把手中的药膏放在桌子上,“但细辨之下根本不是,药粉的成分倒都是一样,坏就坏在,研磨的时间和用料配比上。” “咱们的药粉是根据其不同的药性,磨出的药粉粗细不同。这款药粉颗粒极为粗粝,敷久了,效果无用不说,还会刺激皮肤。” 魏大夫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苦笑一声:“全都被你说对了!” “ 一开始,店里的老主顾拿着仿冒药膏找上门时,我和你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也以为是咱们家的出了纰漏,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 “后来细细辨认后发现,背后仿冒之人心思巧得很,不论是外表,还是成份,猛地一看,的确足以以假乱真!连我们这些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人,第一下都会闻错,更别说那些完全不懂的老百姓。” “先前咱们药堂的防暑药膏太火爆,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魏大夫无奈地摊了摊手,显得十分无力:“老百姓们用了仿冒药膏效果不好,下意识地就认为也是咱们药铺生产的,纷纷找上门要求退货赔钱。” “尽管我们磨破了嘴皮子解释,说根本不是咱们药铺卖的,百姓们压根不信。整天铺子里吵吵闹闹,全都是来讨说法,更甚至还有些百姓们诅咒咱们药铺赶紧关门倒闭。” “就连那些真正想瞧病抓药的百姓都被吓怕了,这次药堂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生意一落千丈,照这么下去,真离关门不远了!”魏大夫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 “这间药铺是魏家祖祖辈辈的心血,传到我手里,已经整整四代了。”话说出口,魏大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肩膀垮下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惜。 “这间药铺要真是在我手里倒闭,我……我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地下的祖宗啊!” 贴好护腰药膏,刘老头从床上直起身子,绷着脸开口:“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针对你们药堂,这种时候,只靠和百姓们解释根本解释不清。” “气愤之下,人根本没有多少理智。” “既然你解决不了,那就报公安,让公安调查,总能还药堂一个清白。” 魏大夫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意识到是有人故意针对药堂,第一时间我就报了公安。” “就该这样,一定要狠狠地处置仿冒之人,最好把他关进去,让他吃花生米。”刘老头听得义愤填膺,布满皱纹的脸上因盛怒而泛红,拳头攥得紧紧的:“行医用药,关乎人命,凭的是良心,讲的是真材实料。”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那些黑了心肝的东西,他们仿的不是一副药膏,而是拿百姓们的健康当儿戏,决不能轻饶他们!必须要把那伙人揪出来,绝不能再让他们就这么继续害人。” 发泄了一通怒火,刘老头急切地追问:“对了,魏大夫,公安怎么说?背后仿冒之人可抓到了?” “要是抓到了,老头子准得去瞧瞧,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竟然作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魏大夫面色凝重,嘴唇嗫嚅了一下,目光带着几分复杂和难以启齿,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姜婉。 迎上姜婉和刘老头疑惑的目光,魏大夫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张口,声音沉重而清晰:“经公安多方查证,那批仿冒药膏的源头,最后追踪到的线索……是石坪村。” “什么!” 刘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一旁的姜婉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惊骇之色比起刘老头只多不少! 姜婉转头看向魏大夫,声音带上几分质疑:“魏大夫,这……这消息确切吗?公安真的查清楚了?确定是我们村?” 魏大夫沉重地点了点头,“消息来源是公安那边多方查证后的结论,应该不会错。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我也和你们的反应一样,万分惊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也是我为什么大老远从镇上跑到村里找你们的原因。”毕竟合作了这么多次,魏大夫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光:“我知道,这件事必定不是你们做的,架不住村里人受不了金钱的诱惑,铤而走险。” “最近你们没去镇上兴许不知道,仿冒药膏因为其售价便宜,比咱们的药膏足足低了一半的价格,吸引了许多贪图便宜的百姓购买。” “现在那东西不管用,百姓们都在闹事,相信要不了多久,公安就会查到你们这边。” 第八十九章 找了个好借口 姜婉和刘老头对视一眼,俩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和凝重。 犹豫了片刻,姜婉缓缓开口:“魏大夫,首先要谢谢你不辞辛苦,大老远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告知我们。” “其次,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一定会高度重视。不过,眼下我们村里全员上阵,忙着实施引水工程的大事,一到上工时间,乡亲们拿着锄头和铁锹都在地头干活,根本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去后山挖药材。” 姜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至于你说的情况,我在村里也会帮忙留意,如果真的发现了线索,我们石坪村绝不会包庇,更不会轻饶!一定会配合公安,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大老远赶过来,魏大夫的目的不止是通风报信,主要是想要一个她们的态度,同时也想试探一下,她们是否知情! 毕竟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白的,防暑药膏的使用权以及售卖权全都归魏大夫药堂所有,她们石坪村私下里是不允许制作售卖。 这样一来,既防止配方泄露,同时又保障双方的利益。 魏大夫听着姜婉说的话,原本沉重的心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婉丫头,你是个明白人,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放下手中的茶盏,魏大夫站起身:“药堂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那我就先回去。” 见魏大夫站起身,姜婉也立刻跟着站起来。 “我送送你。”姜婉陪着魏大夫朝院门外走去。 一直将魏大夫送到村口,这一路上,姜婉又将仿冒药膏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件事像是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 回去的路上,姜婉特意避开人多眼杂的大路,选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往回走。 自从把药材配方卖掉后,石坪村引水施工提上日程,她可以肯定石坪村乡亲们就没有再上山采过药。 那背地里仿冒药膏的人又会是谁? 正当姜婉百思不得其解时,身旁的苞谷地里仿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不像风吹过叶片,反而像是有人怕被发现,刻意压低了动作似的。 隐约间可以听到压低的说话声,莫名地还有几分熟悉。 姜婉的脚步猛地一顿,前世身为特工,长期训练出的本能让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迅速弯腰。从路边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攥在手里,身姿敏捷地向路对面一闪,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另一侧的苞谷地里。 藏得浅了怕被人发现,姜婉特意往深处的苞谷地里挪了几分。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判断出声音源头的位置后,姜婉眼神一凛,从层层叠叠的苞谷地里探出半个身子,踮着脚尖,把手中攥着的大石头朝锁定的方向用力一掷! 石头划破空气,带着风声没入浓密的玉米叶中。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属于男人的痛苦闷哼!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尖锐的女声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啊!谁?是谁在背后偷袭?有本事你出来!” 不论俩人如何喊叫,姜婉耐着性子猫在苞谷地里。 不大一会,两道身影再也藏不住,一前一后地衣衫不整地从苞谷地里仓皇钻了出来。 跑在前头的男人一只手死死地捂着额头,指缝间似乎还有殷红的血迹渗出,疼得他龇牙咧嘴,脸色煞白。 姜婉审视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想要看清男人到底是谁。 然而,男人始终死死地捂着额头,粗壮有力的手臂几乎将大半张脸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姜婉只能瞥见他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和穿着打扮,似乎有些眼熟,但具体是谁,她根本想不出来! 紧跟在受伤男人身后跑出来的女人,却让姜婉瞳孔骤然一缩。 尽管女人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但从侧脸和身形不难看出。 竟然是失踪的傅明月! 姜婉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发现傅明月! 一个女人跟男人避开人群,俩人从偏僻的苞谷地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俩人干了什么,不用说都能猜到! 怕被仓皇逃窜的俩人发现姜婉,她特意在苞谷地里多藏了一会,直到双腿蹲得麻木没有知觉,这才从玉米地里站出来缓缓往外走。 走的时候,姜婉特意从大路上绕了一圈,才朝家走去。 拐了个弯,一阵压抑却又清晰的哭泣声便顺着风传了过来。 姜婉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傅母在哭! 果不其然,傅母搂着头发凌乱,身上沾满尘土的傅明月,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颤抖着。 姜婉挑了挑眉,听声音,傅母像是已经知道了? “我可怜的明月啊,但凡你要是有个轻省点活计,也不至于从陡坡下掉下去啊!”傅母一脸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心疼。 陡坡上掉下去? 姜婉一记轻飘飘的眼神扫过。 只见傅明月衣衫不整,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袖口甚至还划破了一道口子,头发更是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上面还挂着几根细小的玉米须。 不得不说,傅明月还真是找了个好借口。 这个样子倒是极像是从陡坡上掉下去。 傅斯年余光瞥见从村口走过来的姜婉,三步并两步急切地迎上前:“送走魏大夫了?” “送走了。”姜婉眼角微微弯了弯,“你先忙,我还有事,先回去。” 傅母挺直脊背,刻意板着一张冷脸,下颌微微抬起,摆足了姿态站在那里,就等着姜婉主动凑上来向她这个“长辈”打招呼。 谁料,姜婉像是没看到她似的,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就这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傅母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仿佛结了一层寒冰,彻底的无视比直接顶撞她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猛地扭头,不满地控诉:“斯年,你看看她做的事,我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她竟然这么对我?” 第九十章 我没那么大的权利 傅斯年眉头不悦地皱起:“妈,这个时候你想起来是她婆婆了?当初你和明月合伙污蔑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她也是你名义上的儿媳妇?” “你对婉婉做的这些事情,婉婉没有在背后针对你们已经算是她宽宏大量。” “日后,只要婉婉没有主动招惹,你们就不要没事找事,刻意刁难,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对谁都好!”傅斯年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傅母被傅斯年这一串毫不留情的话给砸懵了! 这还是她亲生的儿子吗? 傅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嘴唇哆嗦着:“自从你嫁到姜家,字字句句都是维护那个杀猪匠,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月说的果然没错,你的心早已经偏到姜家去,你眼里、心里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你还是傅家的儿子!” “明明我们才是血脉至亲,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就这样呵斥你妈,傅斯年,你的良心呢?你学的知识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傅母声嘶力竭的控诉声传来,走在前头的姜婉,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 对付像傅母这样心高气傲、极其看重面子的人,越是和她正面讲道理,她越是来劲,觉得自己占理。 反而像这样彻底的无视她,将她视若无物,才是让她难以忍受的打击。 这次是顾念着傅斯年在场,有些更决绝、不留情面的事情,她暂时不方便做得太明显,免得让他难过。 但傅母若是再不知收敛……姜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 她不介意让这位心比天高的婆婆真正体会到,自取其辱。 傅斯年一字一句的启唇,嗓音冰冷:“正是因为你是我妈,所以我才会劝你。” 后半句,傅母下意识地忽略掉,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半句。 只要他还承认是他妈就行! “之前咱们家在村子里没啥说话权,人人对咱们避之不及。”顿了顿,只见傅母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现在不一样了,村里引水施工图是你画的,我听村民们说,连市水利局的周技术员都对你格外看重。” “明月自小被咱们娇宠着长大,你也知道的,地里的活她根本就没有干过。”眼见傅斯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傅母小心斟酌着:“要不,你给她安排一个活计吧。” 担心傅斯年不同意,傅母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不是轻省的活计也行,只要能让她一天赚十个公分就行。” 傅斯年被傅母理所应当的话给气笑了。 “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话?我们傅家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清楚?”傅斯年直截了当的拒绝:“这件事日后不用再提,我还没这么大的权力。” 一旁的傅明月听不下去了,她哥是真的变了,她都成这个样子了,她哥一点也不心疼她。 “哥,你别骗我们了,现在村子里谁不知道,除了王村长和姜婉,就属你的权力大,连市水利局周技术员都对你看重,你向村长提一下安排个人去挖渠,村长铁定不会拒绝你。” “你放心,我去了之后,铁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一定会好好干活,多苦多累都不怕,一定能坚持下来。”傅明月态度诚恳。 现在的她,天天下地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 沤肥,施肥,弄得她浑身都是臭味,甚至就连和人约着见面的时候,她都生怕别人说她味道大,特意抹了许多香香的雪花霜。 那些个活计,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干了! 要是村里人人都干最重、最累的活,她还能忍受下来。 偏偏村民们都干最轻省的活计,一天下来轻轻松松到手十个公分。 反观她浑身臭气熏天,累得腰酸背痛也挣不到高工分,她心里那股酸水和不平几乎要把她淹没。 现在她大哥就是引水施工的负责人,在村里说话极有分量,只需要他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她就能彻底从令人作呕的粪坑里跳出来,再也不用受别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傅斯年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明月,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的权利没有你想得这么大。” “咱们家的成分,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都拴在脖子上,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敢、也没人愿意因为我的几句话就破例让你们干轻松的活计。” “那样做,不仅会给我们惹来麻烦,更会给别人惹来麻烦。” “你觉得村民们会愿意担上一个包庇下放坏分子的罪名?” 傅明月听完傅斯年语重心长的话,非但没有理解,反而像是点燃了胸中积压了许久的怒气,她轻嗤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讥讽。 “大哥,你少在这里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你口口声声说咱们家的成分,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为何那道枷锁唯独困住了我们?偏偏让你逃了出去?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傅明月向前逼近一步,语气激动:“凭什么我们就要天天下地干最苦最累、最脏最臭的活计,累死累活下来还赚不到几个工分。而你就可以靠着你所学过的知识,干着测量、画图的轻松活计?一样都是下地干活,你觉得公平吗?” “我……”傅斯年张口,想要把现在的处境向她解释的更清楚。 “够了!” 傅明月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我不想听你说的这些大道理,说来说去,你全是为自己开脱。” “同样都是傅家人,你就可以挣脱身上的枷锁,在村里享受着各种便利,却要我们认命去吃苦!” “明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傅斯年沉声解释。 傅明月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偏执:“好!你不帮我说话,没关系,我傅明月也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下去!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找人帮忙,我就不信了,我跳不出这个火坑!” 不等傅斯年反应过来,傅明月眼眶噙着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转身就跑! 第九十一章 今年,最难熬的一年 傅斯年下意识就要拔腿追上去,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衣服,力道又狠又急,他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妈,你这是干什么?”傅斯年绷紧下颚线,声音压得极低。 傅母脸色彻底冷下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心和斥责:“斯年,你太让妈失望了!那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天天下地吃苦受累,而无动于衷?”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啊!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冷眼旁观?你的心何时变得这么硬?” “妈,我不是……”傅斯年张了张口,试图解释清楚。 可傅母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积压的怒火会彻底失控。 望着母亲决绝的背影,傅斯年僵在了原地,被至亲误会的钝痛,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胸口。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姜家门口。 望着紧闭的院门,傅斯年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询问自己,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正当他心里一片迷茫时,院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 “你回来了?”姜婉仰着脸笑眯眯地看向傅斯年。 暖光从她身后涌出,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冷寂。 那光不仅照亮了门前的方寸之地,更像是一下子照进了他沉闷的心底。 “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 敏锐地觉察到他心情低迷,姜婉主动上前一步,微暖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将他从门外那令人无措的黑暗里拉向明亮而温暖的世界。 “婉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话说出口,傅斯年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一向不是个情绪外泄之人,习惯将所有的话都埋在自己心里。 这次竟然把内心深处的话脱口而出,连他都有些意外。 他立刻抿紧了唇,下颌线微微收紧,侧开视线,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要怎么把这句话搪塞过去。 下一秒,姜婉轻柔且坚定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入冰封的湖面。 咔嚓…… 那层薄冰不堪重负,应声四分五裂。 他所有试图掩饰的挣扎与痛苦在这一刻仿佛全都消散。 “人活在世上,每天都在面临选择,你只是……做了一个在当下情境下,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对错,时间自会告诉你答案。”姜婉的声音清晰且坚定,“你要做的就是摒除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你现在认为对的事情上去!” 话音刚落,上工哨声在石坪村上空响起。 傅斯年一直紧绷的下颌蓦地松开,整个人豁然开朗。 沉溺于对过去的质疑毫无意义,要想为傅家洗清冤屈,重返京市,唯有强大起来,掌握足够的力量和话语权,才有资格去查明真相。 “婉婉,谢谢你。”傅斯年眼底像是骤然亮起一簇光,直勾勾地盯着姜婉。 被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注视着,饶是姜婉脸皮有些厚,此时脸颊也忍不住微微发热。 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侧开脸,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突然这么郑重其事,我还有些不适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傅斯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她靠近了一步,想要听清她说的话。 “没说什么。”姜婉立刻摇头,飞快地搪塞过去:“时间不早了,快去上工,养猪场二十来头猪仔全等着你给它们引水降温。”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眼底的那簇光未曾熄灭,整个人像是注入了新的活力,脚下的步伐都变得轻快有力。 俩人一前一后从家里出来,在村口处分开。 养猪场猪仔发烧,尽管她及时配置了退烧药,不亲眼去看一下效果,心里总归有些不放心。 还未走进养猪场,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混合着猪粪的臭味扑面而来,姜婉脚下步伐加快。 “东子,今天早上熬药了吗?”姜婉推开院门询问。 东子从灶房里探出头,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熬倒是熬了,就是猪仔不愿意吃。” “没放甘草?” 当时抓药时,姜婉就预料到,猪仔可能会因为苦而不愿意吃药,特意配了点微甜的甘草。 “放了,那些家伙嘴挑着呢,放了甘草也能尝出味道和猪食不同。早上拌的猪食是啥样,中午还是啥样,动都不动。”东子颇为头疼。 养猪场建了这么多年,唯有今年,是最难熬的一年。 “既然它们不吃,咱们得换个方法喂食,你先别熬药了,省得浪费药材。”姜婉眉头微蹙,语气却异常冷静。 姜婉拿起墙上挂着的本子和铅笔,示意东子打开猪圈门:“我先进去看看,挨个检查一下情况再说。” 猪圈里闷热的气味更加浓重,姜婉仿佛浑然不觉。 她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头猪仔的情况,不时地伸手触摸它们的耳朵和脖颈感知体温。 最后在笔记本上把情况挨个记录。 二十来个猪仔全都检查完,姜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情况远比她们想得更加严重,原本只有五六头猪仔发烧,现在发烧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一头! 再不服药让温度降下去,只怕整个养猪场猪仔都会染上高热的症状。 持续性的高热会引发别的病症,真到那时,治疗起来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婉丫头,猪仔的情况咋样?高热的症状退下去了没有?”王村长人未到声先至,话音落下时才快步从养猪场门口跨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期盼。 看见姜婉在隔间里查看情况,王村长眼神紧紧地锁在姜婉身上。 “咋样?情况有没有好转?” 迎着他迫切的目光,姜婉沉重地摇了摇头。 “咋可能没好转?早在发现高热症状的第一时间,你们不是已经喂猪仔服药了吗?”王村长眸子骤然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早就猜到王村长的反应,姜婉把手中的本子递过去:“这是我刚才挨个检查记录的,你先看看。” 第九十二章 猪瘟 王村长接过本子,挨个看下去之后,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天哪……养猪场二十来头猪仔,竟然有一半的量全都发起高烧?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王村长眉头越拧越紧,嘴角也死死地往下抿着。 这样的情况,难道他们石坪村也步红星大队的后尘? 想到这个可能性,王村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一震! 不! 绝对不行! 石坪村决不能步红星大队的后尘! 半个月前的一场猪瘟来势汹汹,直接让红星大队颇具规模的养猪场里的猪仔全军覆没。 红星大队养猪场的管理人员发现情况后,不敢耽误,立即层层上报,其动静惊动了公社的关注。 为了挽救猪仔,甚至还向市里的兽医专家求救,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束手无策。 红星大队地势平坦,水粮充沛,是有名的“粮仓窝子”,底子那么厚实的村落,交了队里的巨额罚粮后,整个大队都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 虽然日子过的紧巴巴,好歹也能坚持着撑到秋收。 要是这灾祸落到石坪村头上…… 王村长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石坪村的家底远不如红星大队厚实,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和惩罚。 王村长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开口:“婉丫头,这种情况会不会是猪瘟?要是猪瘟的话,咱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马上把病猪和未显出症状的猪仔全都隔绝开来,哪怕……看起来心狠些,咱们也得这样做!” “唯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咱们的损失,咱们石坪村决不能走红星大队的后尘,否则就是把村民们往绝路上逼!” 尽管心疼,可他也没有办法。 身为村长,他必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婉丫头。”王村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jin乎哀求的意味:“你……你给我个准话,只要咱们能保证三五头猪仔的存活率,我……我张老脸也不要了,我立刻就去队里,去求大队长开恩,求他们看在咱们反应快、处理及时的份上,能从轻发落……咱们村,给咱们村的乡亲们留一条活路。” 姜婉沉吟了片刻,扫过本上记录的症状,最终坚定地开口:“村长,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它们并非是猪瘟,更像是某种传染性很强的普通高烧症状。” “你确定?”王村长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婉丫头,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要不是猪瘟,你怎么解释这病状来势汹汹?这么多猪仔同时发烧,这种情况和红星大队养猪场起初的情况太像了!” “村长,我可以肯定这并不是猪瘟!”姜婉冷静地分析:“猪瘟的初期不但有持续性高烧,皮肤还伴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用手按压是不褪色的。而且病猪初期多半便秘,就是排出像羊粪蛋一样的干硬粪便,在病程中后期,极个别会出现腹泻。” “我今天仔细地检查过了,咱们养猪场的猪仔仅仅只是高烧、不想吃食,其他典型的症状统统都没有。” 姜婉语气越发笃定,“所以我断定,这只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急性传染性高烧,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必须对症治疗,决不能自乱阵脚,错判病情。” 听完姜婉的分析,王村长心头的巨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压得更紧。 “高烧不容小觑,活生生的人都能烧成傻子,更别说这些家伙……”王村长的目光越过姜婉,投向隔间瘫在地上的猪仔,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就算不是要命的猪瘟,只是你说的急性传染性高烧,可咱们也没十足的把握能让烧降下去啊。” “烧降不下去,拖上几天,养猪场的猪仔照样保不住,到时候……最终的结果都一样,惩罚都不会轻!” “村长,我有把握能治好养猪场患病的猪仔。”姜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经过我的检查,咱们的治疗思路是没有问题的,猪仔患的是急性传染性高烧,并非是无药可救的猪瘟。” “其次,药方是我再三斟酌后写出来的,上面的药材对治疗高烧有奇效,只要服用下去,病情一定会遏制住。” “现在最难的是想办法,把药喂进猪仔的嘴里。”说到最后,姜婉一脸无奈。 “这些家伙,平时看着蠢笨,一到生病的时候倒是精得很,闻出猪食味道不对,硬是一口都不吃,白白浪费了熬好的药材!” 王村长一时也犯了难:“它们不张嘴吃,那要怎么办?别看他们病恹恹的,块头大,用碗强行喂的话,只怕也喂不进去多少。” “既然要喂,铁定是不能用碗,得找根细竹竿,用细竹竿来喂,效果会更好!”姜婉略一沉吟。 养猪场猪仔有二十来头,每头重量都不在少数,用细竹竿,一来能提高效率,二来可以减少浪费。 “细竹竿?我家里就有一根,我这就去给你拿。”王村长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姜婉忙开口喊住他:“村长,先别急着走。” “咋了?婉丫头?”王村长迈出的脚收了回来,狐疑地看向姜婉。 姜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你一会来的时候,再帮我叫两个人,养猪场就我和东子两个人,单靠我们两个,根本喂不了那么多头猪。” “没问题。”王村长爽快地应了一声。 人和细竹竿都有了,剩下的就是把药熬出来。 虽然现在养猪场明确发高烧的有十来头猪仔,保险起见,姜婉想着给所有猪仔喂点药。 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就当提前预防,阻断蔓延的苗头。 这个决定意味着工作量要翻倍,但却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幸好东子提前把中药药材泡好,现在就剩下把一大锅药煎出来,晾冷后强行喂给猪仔。 第九十三章 最好的法子 “婉丫头,知道养猪场猪仔多,我找了八根细竹竿,你看看够不够用。”王婶子抱着一摞竹竿气喘吁吁地进来。 听见声音,姜婉忙从灶房出来迎上去:“婶子,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竟然找到了这么多竹竿。” 王婶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些都是早些年从后山上砍下来,用来搭豆角架子,结果没用完,就一直在角落里堆着占地方。这次要真能派上用场,给养猪场救急,也算没白把它们从后山背回来。” “这些竹竿堆放的时间长,上面都是灰,我给你洗洗晾晾,一会就能用。”说完,王婶子已经利索地抱着竹竿走到水缸边。 养猪场的猪药味越来越浓郁,王村长领着七八个乡亲们走过来,脸上带着些无奈和歉意。 “婉丫头,村里的青壮年都去挖渠引水,就剩下这些乡亲们,你要的人急,实在是抽不出人。” 抬眸望去,四个体格还算壮实的中年妇女,其他的都是些和王婶子年龄相仿的老人。 “只是喂猪喝点药而已,这些人足够了!”姜婉打量着在场的村民,沉声道:“为了加快喂药的速度,咱们两个人分为一组,最好是一个力气大的,和一个力气小的在一组,这样喂的时候互补,也能提上速度。” 众人很快就分好队,姜婉和东子率先给众人做示范。 “大家都看好了,首先得两个人配合着,一个人从后面用腿夹住猪的身子,固定住它别乱蹬腿,另一只手要拖住它的下巴,这样防止它不配合来回扭头被竹竿捅伤。” “另一个,就像东子这样,找准时机,用这根细竹竿从它嘴角缝隙里慢慢顺进去,千万别硬捅。” 纵然猪仔个个因高烧而神情恹恹地趴在地上,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可当真正强行灌药时,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它们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哎呦,这劲还不小呢!”东子低呼一声,只见手下的猪仔猛地一甩头,差点把竹竿甩飞出去,泥水和药汁溅了他一脸。 姜婉立刻上手帮忙,用力地稳住猪头:“灌药千万不能急,一点点来,等它吞咽一下再继续灌下一口,不然全呛进肺里就坏事了。” 在东子和姜婉的合作下,俩人成功把一大碗药全都灌下去。 乡亲们初次灌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等灌了一次,大家找到窍门,再往后就容易许多。 挨个给养猪场二十来头猪仔灌了一遍药,众人累得气喘吁吁,全都瘫坐在地上。 “婉丫头,晚上还用不用再灌药?”现在都到下工点,晚上要是再灌药,她们吃完饭直接过来就行,省得村长再跑一趟喊她们。 姜婉沉吟片刻,带着歉疚的目光看向乡亲们,“猪仔病情严重,保险起见,晚上再灌一次比较好,劳烦大家吃完饭直接过来。” 乡亲们满口答应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剩下的事情乡亲们也不懂,大家都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反而还添乱,当即就提出告辞。 东子把人送出去,连声道歉,等再回到养猪场的时候,姜婉已经把喂药的细竹竿全都冲洗好晾在一旁。 “折腾了这么一大会,猪也累得全都睡下了。时间不早了,东子,咱们也赶紧回家吃饭去,晚上还有得忙。”姜婉催促着东子离开,俩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养猪场。 等姜婉推开大门回到家,院里飘着浓郁的米香味,光是闻着,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爷爷,你这是熬的什么粥?这么香?” 闻着味道进了灶房,姜婉双眸猛地瞪大,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 “傅斯年?怎么是你在灶房里熬粥?” 傅斯年从容地往灶底添了一根柴火,张口解释:“村里挖渠下工早点,看你们都不在家,想着你们回来肯定又累又饿,我就先开始做了。” “你看看这次熬的怎么样?”傅斯年掀开锅盖,一股独属于米粥的甜香味扑面而来,粥汤浓白粘稠,米粒早已煮开花,随着滚开的热浪均匀地翻滚着。 单看卖相,足以令人食欲大增。 姜婉惊讶过后,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朝傅斯年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粥熬得也太好了,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尝尝味道。” “再等等,等爷爷回来了就能吃。”傅斯年拿着勺子轻轻推动了一下粥底,随即错开点锅盖。 “不错啊。”姜婉靠在门框上,笑着看他,“什么时候偷偷学会这一招的?深藏不露啊!” 傅斯年将勺子放在一旁,眉眼间染上淡淡的笑容:“前几天爷爷教的,后来你们熬粥的时候,我又看了几次,就学会了。” “你先忙着,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细竹竿。”姜婉走到杂物间翻找起来,心里惦记着养猪场的猪仔。 眼看锅里的粥熬得差不多了,傅斯年把柴火抽掉,从灶房里出来。 “你这是在找什么?”见姜婉把杂物间翻得乱七八糟,傅斯年忍不住询问。 “我明明记得这里有两根细竹竿的,怎么就找不到了?”低头翻找着,姜婉随口应了一句:“养猪场的猪仔高热不退,而且还不服药,无奈之下,只好用细竹竿强行灌药。” “灌药倒是可行,就是有些费竹竿,得再找两根备用着。” 傅斯年恍然大悟,顺口说了句:“竹竿硬灌倒是可以,就是效率低且危险,容易受伤也容易呛着。” 正要转身继续去找东西的姜婉,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顿,立刻停了下来。 她倏地转身,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和期待。 “傅斯年,你是不是有更好的法子?”姜婉快步走回傅斯年身边,语气急切又兴奋。 傅斯年怔了一瞬,脱口而出:“其实最好的法子是用去掉针头的注射器灌药,可以精准控制药量,缓慢推注,比竹竿灌药高效安全得多。” 第九十四章 土法注射器 姜婉幽幽地瞪了傅斯年一眼,还以为他有什么好的法子,原来是这个。 “你说的这点,我不是没有想过。一来注射器不好找,咱们药铺里根本没有这个东西。二来,镇上大医院倒是有,但物资极度短缺,医生一般是不愿意给的。” “这种玻璃注射器是可以重复消毒使用的,且分配和使用都受到严格管控,医生根本不会让病人带走。” 傅斯年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角落里的那些废弃的材料,“既然玻璃注射器找不到,那咱们就自己制作一个!” “制作一个?你以为那东西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姜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傅斯年,那东西要求极高,要密封性好,要承受推力,咱们根本没有这些材料,怎么做?” 傅斯年语气沉稳地解释:“不需要那么精细,用洗净的猪膀胱或者鱼鳔就能做出来,将它们浸泡后一端扎紧,另一端套在细竹管上,就能做出一个简易的压力球。”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操作的时候,先将药液从竹管口吸进膀胱囊里,然后用手捏挤这个球,利用挤压产生的柔和压力,可以帮我们把药液缓慢送入猪的喉部。这比直接用竹竿往嘴里硬灌要好控制的多,能大大减少药液被呛进肺里的风险。” 姜婉听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用……用猪膀胱?鱼鳔?”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这……这能行吗?那东西软塌塌、滑溜溜的怎么保证不漏得到处都是?而且还要控制好力道……” 越往下说,姜婉越觉得这件事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实现。 前世她身为特工,见过、用过的高科技数不胜数,对傅斯年口中用猪膀胱和竹管拼凑出来的“原始注射器”,她别说见,连想都没想过。 姜婉眼珠子转了转,张口询问:“这些东西好找,咱们家里就有,你能帮我做一个出来吗?” 眼下不杀猪,猪膀胱不太好找。鱼鳔,不难找,她空间里就有一条鲜活的大鱼,正好拿来杀了,可以取出鱼鳔先用着。 “这个做起来不难,你把东西找到给我,我给你做!”傅斯年不假思索地满口应下。 没见过的人,亲自操作起来会有些困难,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行,你在这里等会,我这就去找。”话音落下,在傅斯年疑惑的目光中,姜婉直接进了地窖里。 等再出来的时候,傅斯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他这是眼花了?怎么看到姜婉手中提着一条草鱼。 地窖里何时放进去了一条草鱼? 傅斯年完全愣住了! 似是知道傅斯年心里是怎么想的,姜婉一边利索地开始处理鱼,一边顺嘴解释了一句:“这条草鱼是我前些日子在镇上偷偷买的,没敢让爷爷知道,一直舍不得吃,藏在地窖里,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一开始,她想从灶房里提出这条鱼,转念一想,今天晚饭是傅斯年做的,灶房里有什么菜,他铁定一清二楚。 未免穿帮,姜婉把地点换成了地窖。 傅斯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傅斯年,鱼鳔完整的取下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姜婉扯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傅斯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收,循声跟了过去。 鱼肉的鱼鳔远不如猪膀胱大,有总比没有强。 “这个就交给我,保准等吃完饭就能给你做好。” 傅斯年把鱼鳔放在盆里,转身去灶底盛出些许草木灰,用筛子筛过后,放在木盆里开始搓鱼鳔。 直到把鱼鳔上面的油脂全都搓洗下来,用清洗冲洗后,鱼鳔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 姜婉蹲在地上看着傅斯年忙活,见他把搓好的鱼鳔泡在盆里,忍不住好奇的问:“剩下的要怎么做?” “不急,先让鱼鳔泡着,得让它泡够时辰,不然韧性达不到,容易破。”傅斯年直起身,擦了擦手,进了灶房。 街上响起姜大山爽朗的说话声,像是在和路过的邻居打招呼,不大一会,院门被推开,人背着锄头回来了。 “爷爷,今天怎么这么晚?”姜婉上前两步把锄头接过来,靠在门口的墙边放好。 姜大山抬眸看了眼灶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那些糟心的事别提了,先吃饭吧。” 刚说完,傅斯年就从灶房里端着粥走出来,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爷爷回来了,粥温着呢,这会喝正好。” 粥早就熬好,在锅里晾了这么久,已经不烫了,喝着正好。 姜大山洗过手从桌上端起一碗粥尝了一口,温热的米粥喝到嘴里,浓郁的米香在口中弥漫,仿佛冲散了身体的疲惫。 “今天这粥熬的不错。”姜大山连喝了两大口,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姜婉抿唇轻笑:“爷爷猜猜,粥是谁熬的?” 听姜婉这么问,再结合刚才看到傅斯年从灶房里出来,姜大山已经猜出来了。 他咽下嘴里那口香糯的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次粥熬得比上次好,多熬几次,熟练了就掌握了。” 粥晾冷后,喝起来顺口,也就几句话的功夫,碗里的粥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傅斯年心里惦记着还有活干,把碗送到灶房,就把需要的东西全都找好,一股脑地抱到了灶房。 灶房点着一盏煤油灯,再加上灶底的柴火烧着,倒是比院子里要亮堂许多。 确认傅斯年在灶房里忙碌着,一时出不来,姜大山忙碌着开口询问:“婉丫头,今中午你们……” 剩下的话姜大山没有说,其意思不言而喻。 提到这件事,中午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姜婉涨红着脸,低声喝斥:“爷爷,你不说我都忙忘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干的那叫什么事?” 要不是她正好懂点医术,她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