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自重》
1. 南风馆
一大早,汤府中便传来主母的训斥。
“你看看你,满京城中谁家闺秀跟你似的,日日出入那等、那等...”像是羞于启齿,盛怒的声音中断片刻,好半天才续上:“那等下流之地!”
院子里洒扫的下人目不斜视,手上动作加快悄然挪到门边,生怕听到不该听的。
“咔嚓——”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一个略显狼狈的曼妙身影自房中退了出来。
“娘,去的又不止我一个。”
“松竹馆有什么不好的,户部侍郎家的千金、礼部尚书家的嫡幼女,对了,还有尚书家的公子都是座上宾...”
“啪!”
话音未落,一个晶莹剔透的茶盏迎面飞来。
正在狡辩的汤芫吓得花容失色,提起裙摆左支右绌险险接住茶盏,小心翼翼的检查一番确认茶盏没有损坏才松了口气。
“这可是爹爹最爱的龙泉窑透光盏,当心他扒了女儿的皮!娘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女儿不碍您的眼这就走、这就走!”
汤芫小心地将茶盏放置在窗沿上,理了理裙子,曲身行礼:“女儿知错了,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女儿告退。”
眼见二小姐出了主院,房中的荣妈妈叹了口气,一边轻抚自家夫人后背顺气一边开解。
“夫人别气坏了身子,年少而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况且二小姐也没说错,谁家没有一两个风流的孩子,您少时不也时常溜出去玩儿吗?”
封氏揉了揉额角,心力交瘁:“去南风馆也就罢了,可...眼看着到了议亲年纪,这事若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夫君好歹官拜大理寺少卿,眼看升迁在即,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性子跳脱的祖宗...”她接过荣妈妈递过来的水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原想着她自小在祖父身边约束着长大,压抑过头失了天真活泼的性子,到我身边这三年,哪件事不是由着她的性子来?”
“反倒纵得她无法无天起来,半点儿没有大姐儿的娴静模样。”
这边正为女儿的亲事发愁,那边的汤芫已经搭着凳子,从自己的院子里小花园的最南端翻上了墙头。
“小小小、小姐!”芳菲目瞪口呆。
这样的行为放在任何一位小姐身上都是很不合适的,但她只是个丫鬟,自然没有质疑自家小姐的胆子。
正在她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上的时候,一只手从墙头伸出,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上来!”
芳菲硬着头皮上了贼船,一路跟着小姐绕路离开汤府。
只是眼瞅着小姐一路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去南风馆,芳菲一时间心惊肉跳,暗自将另一个丫鬟丹若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那小妮子日日撺掇着小姐去南风馆挨了罚,今日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当差。
她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小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消停两日好不好?”
“不好。”
白日里的长街十分热闹,两旁卖水果时蔬的、钗环首饰的、小吃零嘴的应有尽有。
谁见了汤芫主仆都热情的唤声二小姐。
“二小姐、”卖糖人儿的小哥儿看见汤芫,拿出藏了好几日的小猴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塞进芳菲手里:“您赏脸看这次的做的可好?”
那是个一指见方的小猴子,一手拿着根棍子一手捧着大桃子,头上还插着两根长长的翎羽,模样很是神气。
“嚯,好活灵活现的大圣!”汤芫拿过小猴子,很是惊叹:“这得下了不少功夫吧?芳菲、赏!”
小哥憨笑着挠了挠头,将芳菲的手推了回去:“小人一家多亏了二小姐,哪儿能收钱呢。”
“快走快走,别耽误了二小姐的正事。”小哥板下脸来往外赶人。
在京中讨生活并不容易,汤芫自不会占这种便宜,但她还是收下东西笑着谢过小哥。
芳菲知道小姐的性子,不着痕迹的记下这摊子,回了家好叫人将钱送去对方家中。
二人一路走街串巷,不时便能收获小贩们的善意投喂。
这一切,更坚定了汤芫想要守护这里的想法...
转过街角,松竹馆赫然出现在眼前,汤芫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将手里拎着的东西一股脑塞给芳菲,加快脚步进了松竹馆。
此时已过午后。
倚门站着的玉公子两眼放光,扭着腰妖娆的迎了过来:“汤姑娘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说什么都得多玩会儿。”
他神秘兮兮的摇了摇手中折扇:“有新玩意儿。”
那扭动的腰肢、半开的衣裳、勾魂的声音、暧昧的距离都叫芳菲红脸,一时间只顾低着头怯怯的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她就搞不明白了,小姐怎么爱到这种地方消遣。
小丫鬟想什么汤芫可顾不上。
送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汤芫一把捏住玉公子莹白的俏脸仔细端详:“几日不见,你这小脸儿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玉公子眨巴眨巴眼睛,凑得更近了些吐气如兰:“当真?姑娘今日可要玉某作陪?”
“好,”汤芫笑容不减:“赏花品茶、吃酒做乐、闻香听曲儿,今儿个全听你安排。”
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往里送啊。
闻言,玉公子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合拢折扇弯腰下拜:“玉某谢过姑娘捧场。”
“汤姑娘请!”
他那衣裳领口本就开得大,这一弯腰更见怀中肌肤胜雪,衬得胸前两点红色更为出挑。
芳菲哪见过这等场面,嘴巴张得鸡蛋大,惊得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知要往哪儿放。
“上宾一位!”跑堂的小子腿脚殷勤地将汤芫迎进了包间中。
屋中一角放着冰块,桌上摆着时令瓜果,冰镇过的茶水幽香扑鼻,几位长相出挑的伶人抱着琵琶、笙、萧鱼贯而入,施施然行过一礼后奏起曲子来。
雅!太雅致了!
哪怕到了这个世界三年,看着一水儿的俊男,汤芫还是有片刻恍惚。
这和现代的顶级会所也没什么区别,哦不、这些伶人的技艺都是打小习得,会所男公关估计比不上。
当真是有钱在哪个朝代都能过得很好。
只可惜今日冒险出府是有正事。
汤芫无心听曲儿,顺手拿起茶盏,歪歪斜斜的倚在窗户边,瞅着楼下路过的每一个人,今日这楼中好像格外热闹。
一楼正中间搭起了台子,登台献艺的都是些熟面孔。
心不在焉的看着一楼的表演,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一条消息脱手,算上之前存的银子,不多不少千金整,将将够买一个狗官的性命,她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是的,汤芫穿越了回到了四百多年前。
立志要为国锄贼,杀尽天下反贼。
当然,这并不是她有多么伟大,而是她不锄贼,不久之后,这贼就要除她。
反王入京之后,上对百官下对百姓,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清洗,繁华的京都横尸遍野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她可不敢赌这十分之一的概率,能活谁也不愿意死,更何况是她这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既然她不想死,就得让反王去死。
玉公子贴心的往汤芫杯中添了些茶,又捻起一块茶点送到她嘴边:“张嘴,啊~”
汤芫咽下茶点,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松竹馆门口一闪而逝,朝着远处的书坊而去,片刻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匆匆离开。
这一单生意,成了。
穿过来的这几年间,她靠着爹爹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拿到不少消息,这些消息无一例外全被卖给了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组织——风雨楼。
三年下来,她成了风雨楼的固定合作伙伴,因出手的消息准确度奇高无比,江湖人送外号‘谛听’。
赚来的钱,她转手便在风雨楼发悬赏,专杀朝中大小官员。
坊间都传风雨楼谛听心狠手黑,尽与官家作对,怕是什么前朝遗民。
谁能想到谛听居然是闺阁女子。
收回视线,玉公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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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咫尺,对方的视线随着她一起落向楼下:“哟,让我瞧瞧,谁让咱们汤姑娘心不在焉,跟丢了魂似的?”
话里话外拈酸吃醋的劲儿拿捏的刚刚好,汤芫莞尔一笑将手中的凉茶喂进玉公子嘴里,调笑道:“来,今儿我也疼疼你。”
“咳咳、”茶水来得突然,玉公子吞咽不及,部分茶水顺着唇角滑落,一滴又一滴在胸前洇开。
打湿的衣衫透光,隐约透出些春色,玉公子眼波流转,索性左肩微动衣衫顺势滑落,大半个胸膛漏了出来。
继而牵起汤芫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姑娘怜惜。”
乐曲停了,伶人们悄声退下。
那只葱白细嫩的手顺势而下,轻柔的拂过腰侧,元公子浑身一激灵,眼尾带上几分红晕,唇边泄出几点破碎销魂的呻吟。
门外的芳菲听到些许动静,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松竹馆之所以是京中最有名的销金窟,除了听曲儿玩乐之外,还有些助兴的小游戏,当然了,世家闺秀们大多浅尝辄止,从不越红线。
芳菲在门口度秒如年,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太阳西斜时分,自家小姐才一脸餍足的出了房门,半掩的门后仿佛还能窥见里面的春光。
“走,打道回府。”
这个好这个好,芳菲提心吊胆一路了,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主仆俩刚走到楼梯口,和正要上楼的一个女子狭路相逢。
对方率先发难:“哟,这不是汤家老二吗?怎么,没被你娘打断腿?”
“嗨、哪儿能比得上你秦大小姐无人约束?”自己平素从未与人结仇,逛松竹馆的事,十有八九就是这她故意告到家中。
思及此汤芫冷笑一声:“自是没有你眠花宿柳来得潇洒。”
联想到今晨被骂,连最合心意的丫鬟丹若都被罚了板子,她更是狠剜了秦家老大一眼。
二人向来不和,时常针锋相对,专挑对方的痛脚踩。
秦大姑娘看她吃瘪连贴身丫鬟都换成了生面孔,自认胜过一筹趾高气昂的走了。
汤芫暗讽一番也吐了口气,领着人就要出门。
老鸨哪儿能放这位财神爷这么早离开?
连忙上前:“汤姑娘急着走,可是今儿没有尽兴?”
“小玉挺好的,只是近来家中管的严些,不好太晚回家...”汤芫抬抬下巴,芳菲十分有眼色的奉上沉甸甸的荷包。
“好!”
“好!”
山呼的喝彩声忽的淹没了汤芫的话,老鸨身后的高台中间放着一面巨大的皮鼓,身姿翩跹的面具男子正在舞剑,招式凌厉,带着无尽锋芒,尽显阳刚之气。
引得台下的小姐闺秀们阵阵喝彩叫好。
这人的装束和楼中之人格格不入,一身劲装尽显身材,配上那剑当真是风姿卓绝。
汤芫无暇欣赏剑舞,只死死盯着他的腰间,终于在对方又一次拎腰出剑的瞬间,看清了对方腰间那块黑色的牌子。
杏眼微眯,这牌子她也有一块,自是在熟悉不过。
这人分明是风雨楼杀手!
黑色牌子...代表将夜。
风雨楼中人一向藏在黑暗中鲜少抛头露面,将夜这样执行任务的杀手,应该更加低调行事才对。
老鸨接过荷包,沉甸甸的手感令她喜笑颜开:“今儿楼里选角儿,二小姐可要留下喝杯茶看个热闹?放心,不耽搁时间。”
为了保持客人的新鲜感,也为了掏空客人的钱包,松竹馆每过一年便会重选四大魁首。
汤芫本就想留下来看个究竟,立时顺着老鸨的话头收回了迈向大门的脚步:“秋娘盛情相邀却是不好推迟,那便...看看吧?”
老鸨殷勤地将人往里迎。
“这人剑舞得倒是有些意思,可瞧着却很是眼生,秋妈妈这是打哪儿找来的妙人儿?”汤芫挑眉问到。
舞剑?这楼里还有人会舞剑?
她这个老鸨怎么不知道?
秋娘骤然回头,霎时瞳孔紧缩。
2. 二姑娘请自重
台上之人正抱着剑谢客。
常年泡在风月场里,秋娘的眼力自是非比寻常,哪怕隔着面具也看出台上之人并非她楼中挂牌接客的小倌。
此人是谁?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台上那鼓,分明是为新来的塞外少年备下!
秋娘心中急切,但也很快掩饰好情绪,巧笑着遮掩:“这不是为了花魁宴特地准备的么,新人自然眼生。”
“二小姐先瞧着,奴家告退了。”
那瞬间的错愕神色落入汤芫眼中,她肯定老鸨不认识台上这人。
余光往门口处一扫,几个差役打扮的人正在门口处徘徊,汤芫心下一片了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将离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松竹馆这样有背景的风月场更不必说,一般官吏不敢贸然得罪。
藏身再此自然好,可松竹馆也有的是手段让人悄无声息的消失。
“秋妈妈您忙。”汤芫的视线回到台上,有心想帮这位‘同事’一把。
她发布的悬赏,一多半都被这位顶级杀手接下,若没了这位,悬赏官员的金额估计得往上翻个一倍不止。
为了挂悬赏,汤芫过得捉襟见肘,她若不想破产就得保下将离。
台上的角儿唱曲跳舞、吟诗作对,吹拉弹唱轮番上演,但登台献艺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高潮得是入夜时分。
“掌—灯——”
黄昏时分,随着一声掌灯,诺大的松竹馆内亮起层层叠叠的烛火,瞬间将这销金窟妆点得更加堂皇动人。
一楼此时已然满座,楼上的隔间也是座无虚席。
二楼某个房间内,秦大小姐甩了甩手中细长的木条,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少年消瘦的身上遍布红痕,胸膛随着低低的喘息声起起伏伏,衬得妖艳倔强的脸上更添几点残破之感,美得惊心动魄。
极致的羞耻,让这个刚被买来不久的少年紧咬着牙关,不肯泄出半点声响。
“魁首宴始——”
门外的声音将榻上的惊弓之鸟吓得缩成一团,倒叫秦姑娘来了兴致。
细长的木条挑起尤物的下巴,见他始终不肯开口,秦姑娘笑得不怀好意:“今日夜宴,倒是分外热闹,来人、开窗!”
“不、不要,求你、求你了...”
破碎的乞求终于出口,榻上之人说了今夜第一句话,彻底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但还是晚了。
门外的丫鬟应声开窗,将他这副不堪的模样袒露人前。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只可惜没能激起秦姑娘半分怜惜。
她盯着楼下的某个方向问窗边的丫鬟:“汤二还没走?”
丫鬟低头回禀:“没有,看样子是看上了谁,等着出价吧?”
“好的很,说我无人约束眠花宿柳,拐着弯儿骂我没娘,今日不搅黄了她的好事我就不姓秦!”
秦姑娘最恨人拿自己身世说事儿,更何况这人还是死对头,这会儿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窗外的丫鬟暗自叹气,自家姑娘和汤二对上,反应总是慢半拍,每每吃了亏便暗中使坏报复汤二。
眼看邪火泄得差不多了,怎么又碰上这冤家了?
看着楼下竞价那热火朝天的劲儿,丫鬟深觉今日不能善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个覆面男子上台后,汤二出手了。
“五十金。”
“呵、小气,”秦大姑娘毫不客气的加价:“一百五十金!”
老鸨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邀月居,出价一百五十金,还有要加价的吗?”
“一百六十金。”
“一百七十金。”
魁首宴是捧红新角儿的好机会,除了去年的四大魁首之外,有意争一争这魁首之位的哥儿都可以参加。
由客人出价,以最高价竞得参与者的一个月‘使用权’。
当然,全场身价最高的四位,便是今年的新魁首。
其实在场各位对这位飒爽的男子映像颇深,所以一楼陆续有人出价。
这魁首宴说到底,就是熟客之间的较量,熟客多,愿意出价的就多,若有客人舍得花钱捧着,那自然身价倍增。
“一百八十金。”二楼另一个房间也有人出价,只是听声音明显是个男人。
“两百金。”汤芫刚到手一笔钱,稍微狠狠心,也开得起价。
“汤二,你也忒小气了。”二楼邀月居,秦大姑娘探出半个身子:“秋娘,我出五百金。”
“秦舒窈,你欺人太甚!”面对这样抬杠似的加价,汤芫气急看着二楼的秦大姑娘暗恨不已。
算一算自己的小金库,汤芫的心在滴血当真想扭头就走,不管这位同事的死活。
但半响之后,她还是重新坐下,咬牙出价:“五百五十金。”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分的清的。
自己想杀之人全是朝廷官员,江湖中人一向不愿意和官家有牵扯,难得将夜这人不怕事儿,若他真没了,自己的宏愿什么时候才完得成?
眼看着距离反王动手的时间越来越紧迫,汤芫说什么也不能让将离折在这里。
“五百六十金。”二楼的男子也跟得很紧。
眼看价格一路狂飙,很多客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这人确实不错,但一个新人,性子还不知怎样呢,万一是个烈性的,这钱不白花了吗。
而且还用面具遮盖容颜,谁知道面具下的脸是不是有什么残缺?
真喜欢大可以等上一等,也不是非得要吃这第一口。
最后还在出价的,只剩下一楼的汤芫、二楼的秦舒窈以及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
眼看汤芫急得跳脚,秦舒窈毫不犹豫的继续拱火:“七百金。”
此价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这几乎要赶得上一个魁首的身价了。
只有秋娘笑眯了眼,现在看来收留这人当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这哪里是什么麻烦,分是个摇钱树嘛!
一个小厮快步跑上二楼,低声和自家主子交代一番。
雅间内出价的男子,是尚书家的三公子,五百金就已经是他能借遍所有朋友的极限了,派小厮下去打探一番,是想看看能不能让其他人卖自己一个面子。
谁知道是两个疯女人在竞价。
汤二就算了,秦大姑娘那可是出了名的疯,京中谁的面子她都不买账。
三公子摇摇头,放弃出价,低声叹息:“兄弟我尽力了,你呀,自求多福吧。”
“若是落到姓秦的手里,那不得被扒下层皮来,啧啧啧。”
说罢掩上窗户,狠心的隔绝了好友绝望求助的眼神。
这片刻功夫,楼下已经分出了胜负,汤芫最终以九百金的价格拿下了台上的舞剑男子。
秦舒窈狠宰了死对头一刀,总算是出了气,这会儿还不忘出言嘲讽:“汤二,你拿的出这么多钱来吗?不怕汤大人活剐了你?”
“秋娘,可当心着些,别到头来结不上账。”
这话没唬着汤芫,倒是将芳菲吓住了,她嗫嚅着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开门做生意,秋娘自是两边都不好得罪。
只笑着打哈哈:“都是松竹馆常来的贵客,秋娘自是放心的。”
见秋娘不接茬,秦舒窈砰的一声关上窗户,眼珠子一转,勾勾手指低声冲丫鬟交代一番。
台上抱剑男子面具之下的脸,惨无人色。
时间回到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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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将离卷起衣角擦去长剑上的血迹。
他顺手伪造了山匪杀人的假象,圆满完成任务,取了曲姓官员的贴身之物准备前去领赏。
结果刚从曲家的马车里钻出来,不巧撞上了回京兆府复命的差役。
这地方一不是官道,二没有驿站落脚,且远离人群村落,是他精心挑选的作案地点。
曲大人出京任职,没个三五月到不了任上。
原想着这样的天气,在加上林中出没的野兽,几个月后等官府再花点时间找过来,这人早成一堆白骨了。
——说不定连骨头都剩不下。
谁知道点这么背,被一队官差撞了个正着。
双方视线一对上,将离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而后便被一路追杀,逼回了京中。
幸运的是,得益于马更胜一筹,将离先半步进城。
不幸的是,他没能跑得过信鸽,刚进城就被人盯上了。
几个时辰之前。
有家不能回的将离没有办法,索性弃马就近进了松竹馆暂避,谁曾想刚进门就被人催着上了台。
然后稀里糊涂的,成了一个出卖色相的小倌。
下台后老鸨本想将他赶出去,但门外的官差并没有离开,且暗杀官员之事已经暴露,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京中估计会戒严。
虽然自认手脚干净,但将离可不敢赌上全家性命前程。
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这松竹馆中,假借小倌的身份掩盖行踪,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回家不迟。
毕竟能在京中立足的风月场,背后都有通天的人脉,各方势力掣肘之下,差役不敢进店大肆搜查。
所以他让老鸨暂时收留自己,并表示可以出钱。
只是松竹馆中暂时没有会舞剑之人能代替他,以防万一,将离在老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暂时在楼中挂牌接客。
为了以防万一,将离通知了自己的好友,尚书府家的三公子。
让对方出价拍下自己,等一个月后风波自然平息,到时候若还没有找到合适人选,再假死脱身。
——至于这钱,顶多也就百十来金,全当是付给老鸨的报酬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抬价,把自己拍走了?!
九百金,够买他的命了!
我的清白!!!
杀人如麻的将离,这一刻感到了世界最深的恶意,人都麻了。
秋娘笑眯眯的上前,领着面如死灰的将离下了台。
“恭喜汤姑娘,咱们...”老鸨还不知道这位的名字,但这拦不倒她,眼珠子一转现编了一个。
“咱们小风可就交给你了,”秋娘一把将人推进汤芫怀中,甩着帕子巧笑倩兮:“还望汤姑娘疼惜。”
前脚到手的钱都还没捂热,后脚就长着翅膀飞走了,汤芫的心在滴血。
感受着怀中那具比自己还僵硬的身躯,她挤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好说、好说。”
除了阿娘之外,这是将离第一次被个女子拥在怀中。
向来只有他抱别人的份儿...
拥着自己的手正在在四处探索,紧张、尴尬无所适从,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让一向心狠手黑的将离浑身鸡皮疙瘩。
真要说起来,将离明面儿上的身份是个纨绔。
平日里这样的风月场也没少进,但他从不踏足南风馆,更没有做小倌的经验。
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不论怎么说,大庭广众之下,落在腰间那双柔嫩的小手,都不该如此放肆才对。
他面无表情的想,京中女子都如此彪悍了吗?
人生呐,如此多艰。
“二姑娘自重。”将离闭目绝望地道。
3. 四大头牌
腰间游走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汤芫麻利的收回作案的爪子,已然看清了那黑色的牌子上张牙舞爪的离字,转而陷入沉思。
人没救错,但眼下的情况却有些棘手。
钱花了,人也救了。
但一来她不能将人带走,二来又不好放任不管,更重要的是...钱花了,她还不能邀功、更不能更不能表明身份。
风雨楼这种地方,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更何况她的身份那边一直都不知道。
不行,越想越不值当。
除了买人性命之外,她汤芫还从没为了一个男人花过这么多钱。
哎不对,这里是松竹馆,既然并不准备表明身份...那她不就只是个客人吗?
嫖谁不是嫖?
打定主意的汤芫眼珠子一转,别有用心的嗤笑一声:“自重?”
露骨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怀中之人。“小风是吧?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四肢匀称修长,宽肩窄腰大长腿,唔,貌似身材还不错?
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指尖残存的紧实感让人沉迷。
将离不可置信的绝望回头,脖子僵硬得咔咔作响。
绝望中带着点蒙圈儿的眼神成功取悦到了汤芫,她笑眯了眼,抬手轻轻抚过银白色的面具:“当真是可爱至极。”
面具被触动的瞬间,修长有力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剑。
汤芫近距离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杀气四溢,慢吞吞的将手停在对方耳边,恶趣味的狠狠揉捏了一番。
台上的竞价已经告一段落,新的四大花魁出现。
意料之中的,今日挂牌的风眠,也就是汤芫怀拍下的将夜,名列第四,成功晋为四大头牌之一。
老鸨秋娘赚得盆满钵满,笑容满面的前来请示:“二小姐可要宿在楼中?”
头牌一个月的使用权,自然是头牌作陪,客人想做什么做什么,秋娘笑的暧昧,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后院还需收拾,委屈您和风眠今日在二楼歇息。”
整个松竹馆分为三个部分,一楼大堂里多接待些京中富户和有钱的客商,二楼雅间中才是真正的权贵子弟们。
但其实松竹馆的小倌们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后院。
诺大的后院有花园厢房以及院落,厢房为小倌们的地方,院落部分则是头牌们的居所,轻易不对外开放。
汤芫推开怀中之人,似笑非笑:“秋娘这是打趣儿我呢?”
“谁不知道我家家教甚严,哪里有在外过夜的道理?”
这松竹馆争对的客人们,多是闺中女子或走南闯北的女商人、女户们,这类人大都怕落人口实。
玩归玩,夜不归宿是另一个概念。
因为过夜的人并不多,所以松竹馆才有别于其他风月场,主要营业时间都在白日。
而在外人面前一向保持沉默,给主子留足面子的芳菲,今日是吃了一惊又一惊。
既震惊于小姐哪儿来的九百两黄金,更震惊于女儿家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家教甚严...
这种话小姐是怎么在这南风馆中说出口的?
她艰难地张嘴:“小姐天色不早...”
话刚出口就被老鸨打断,秋娘掩唇笑得暧昧:“二小姐所言极是,来日方长嘛。”
秋娘没在多劝,她这松竹馆能在京中长久立足,除了背后的靠山,自然和她的懂分寸知轻重脱不了干系。
世家小姐本就注重名节,更何况这位汤二小姐的爹是大理寺少卿。
虽然她并不怕,但也并不想为此惹事。
“小姐咱们走吧。”芳菲拉着小姐的衣袖,不由分说的将人往外带。
汤芫皱眉,正欲推开这强迫人的小丫头,眼尾扫到了大厅外站着的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抓起芳菲就开溜。
“秋娘我还有事,今日先走了,”汤芫一溜烟往侧门而去:“人你好生替我养着,钱过两日给你送来!”
“哎!二小姐慢走啊!”
秋娘甩着帕子一脸娇羞:“可别忘了我家风眠哦~”
汤芫顾不上回话,逮着芳菲一路狂奔,好容易出了侧门才松了口气。
“爹爹最近不是有事儿要忙,日日伏案呕血两日没回家了吗?”
“呼、呼呼、可吓死我了,看天色大理寺估计早散值了,可我爹的小厮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芳菲一个长在内院的丫鬟,成日里除了伺候小姐的起居,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这几步路累得直喘,实在没办法搭话。
“嗯?你爹两日没回家,你就是上这里打发时间的?”
“嗨、在家呆久了不得出来活动..一...下...”芳菲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粗犷了?
汤芫后知后觉的抬头,面前笑眯眯的人,正是她那本该在大理寺加班的爹!
“爹?!”
刚还大喘气的丫鬟芳菲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忽的没了动静,煞白着小脸扑通一声跪下,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松竹馆中。
汤二小姐的离开,让将离活了过来。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杀手、竟然还有为自己贞操担心的一天。
“既来了这松竹馆,就只管安心接客,其他的不用操心。”秋娘意味深长的交代了几句,让人领他去了暂时下榻的地方。
——位于后院的厢房。
将离打量起这个不大不小的厢房来,房间不大,但也应有尽有。
...只是那张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床,似乎大得有些过分。
但这里足够安全,就行了。
热水新衣、饭菜被褥,一切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很快被人送来,好歹占着头牌的位置,这些方便还是有的。
职业使然,将离不是个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人。
他站在门后,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后,小心的合上门窗,然后将满屋烛火一一熄灭,只留下一支,并将其移动到反方向,以确保自己的影子不会被人发现。
连日来被那群官差撵着走,连喘息之机都没有,好在顺利进城了。
京中南来北往的人多,水路、陆路四通八达,鱼龙混杂的环境于他而言是天然的避风港。
将那官员的死嫁祸给山匪该是成功的。
虽然点背被人发现了,但多年杀人越货,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没顾得上吃饭,将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趁着都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房中的时间,得去找某人...
算账!
不多时,二楼某雅间的窗外传来规律的鸟叫声。
房中人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摸了一把殷勤布菜的小倌大腿根儿,笑着吩咐:“先下去,将那唱曲儿的也带走。”
小倌敏感的一抖,媚眼如丝:“爷~”
“下去。”语气冷了下来。
委屈的瘪了瘪嘴,小倌整理好轻薄的衣衫,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房门被关上的下一刻,窗户外翻进来一个身影,直扑桌边的人而来“叶小三!”
“哎、咳咳咳、说好了不准动手!”
叶小三被人一把拽住衣领,艰难地挣扎:“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撞两疯女人手上了。”
此话一出,将离愤愤的松了手。
贪婪地吸了两口空气,抖一抖凌乱的衣领,叶小三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不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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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身给老鸨了,暂时不好回去。”
“噗哈哈哈哈、”叶小三笑得停不下来:“你小子也有今天?”
“拜你所赐!”将离阴狠的眼神扫了过来,知道他武力值的叶小三立刻闭嘴。
但他是个憋不住的主,也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不多时便又开始作死:“你那金主是个好的,虽时常出入松竹馆,但口碑向来不错。没落到秦大小姐手里,你就偷着笑吧。”
“再说了,这松竹馆中大都卖艺不卖身,大不了你给人家唱曲儿作诗,好生陪上一个月,另找机会脱身,全当报答人家花你身上这九百两金子了。”
另一半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不卖身只是明面儿上为了保证女子们的清白,但...不卖身自有不卖身的玩儿法。
所有风月场中,女为妓子,男为伶人,而不论男女,挂牌后皆分为清、红两种。
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红倌人即卖艺也卖身。
松竹馆内自然也是一样,只是这里的清倌只接待女客。
“偷着笑?”
说起这,将离就想起那只在腰间游走的小手,脸色红了青青了红:“装了十多年纨绔,今儿还从嫖.娼的成了卖笑的,真是够了。”
“噗呲...”叶小三笑得直不起腰:“身价这么高,到也不亏了你,说起来你俩都排行老二,倒是相当般配哈哈哈哈哈。”
“叶、小、三!”
回汤府的马车上。
汤芫蔫搭搭的扒着窗户,一副受到惊吓身心饱受摧残的模样。
可惜汤大人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她,显然不吃卖惨这一套。
今早才被娘‘叮嘱’一番,汤芫都不敢想亲爱的父亲大人一回家,自己将面临什么结果。
男女混合双打?
她小心翼翼的牵起对方的衣袖,开始撒娇试图自救:“爹爹~”
见老爹没有动作,汤芫狗腿的攀上去,殷勤的揉起肩来:“这两日累着了吧,您不在家我和娘都可想你了。”
手底下的肩膀在放松,汤芫心中暗喜,这招奏效。
“想我?”汤大人冷笑一声:“免开尊口,别污了你爹一世清名。”
“...倒也没有将您和那些伶人比较的意思。”汤芫碰了个软钉子,小声嘟囔:“爹爹别生气,女儿知道错了。”
“女儿发誓,以后都离那松竹馆远远的!”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规律的轻响,距离汤府越来越近了。
“爹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就好别让我娘罚芳菲,那丫头胆子小。”芳菲目睹了竞价的全过程,这丫头又不经吓,别再将她九百金养头牌的事儿给抖出去。
那她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嗯,右边用力一点。”汤大人并不表态,只一味指挥免费劳动力。
汤芫眼珠子一转,停下动作。
“又怎么了?”汤大人无奈的睁眼,宝贝闺女儿正在默默移动,精准的将后背留给了他。
“呜呜呜爹爹不疼我了!”
“我是你闺女儿不是犯人、别把对犯人那套用我身上呜呜呜。”
...
抵达汤府时,汤父亲自牵着女儿下的马车,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
赶车的小厮长叹一口气,自家大人铁面无私许多年,怎么就让二小姐给训成女儿奴了呢?
逛南风馆事关名节,那是多大的事儿?
搁一般人家中,赶出门去都不为过,自家大人这都不追究。
小厮拍拍马脖子顺了顺毛,有些感慨:“这汤府如今是二小姐做主咯。”
“就是不知道大人过不过得去夫人那一关,可别叫夫人给赶出来了。”
4. 男女混合双打
“啪!”
封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拍在桌上,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汤成砚我叫你去抓这小兔崽子,你还护上了?”
一听这话汤芫上赶着就要解释:“我...”
“你什么你?你给我跪好了!”
汤芫吧唧一声窝窝囊囊的跪了回去。
封氏眼瞅着更来气了:“今早刚听了训,扭头又去了,好好好,我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三年了,你就算是山上的顽石也该点化了!”
面对屡教不改的女儿,封夫人的涵养、仪态通通化为乌有,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夫人别气伤了身子,芫儿已经知错了,若还不解气...”想要保住女儿就得让夫人消气,深谙此道的汤大人及时出手:“为夫这就教训她。”
“管家,上家法!”
门外看戏的管家懵了,家里什么时候有的家法这东西?
但他很快接收到老爷的眼色,福至心灵的退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汤芫瞪大双眼,麻溜的滚过去抱她娘的大腿:“娘、娘你救救我,棍子那么粗,会出人命的!”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娘!!!”
封氏有心想给她个教训,于是重新端起茶盏不再言语。
不过眨眼间,管家便端着一根并不算粗的木棍进来了。
汤芫一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别说汤芫,连封夫人都惊住了。
——那并不粗的棍子上密密麻麻的满是木刺,竟是一段花椒木。
“来人、将二小姐捆起来。”汤父面色不变:“家法伺候。”
“等、等等。”封夫人慌忙起身阻拦,她是想教训教训女儿,却没想真将人打弄个好歹来。
“快些拿走可别碰着她,万一落了疤,芫儿下半辈子就全完了!”
成了,要不说欲扬先抑呢。
汤父佯装为难:“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夫人说如何是好?”
刚端上手的茶盏又放了回去,封夫人扶着额头忍不住抱怨:“罢了罢了,准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合该这辈子偿还。”
“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小姐下去?”
一直跪在角落里的芳菲,这才哆哆嗦嗦的上前,搀扶起自家小姐往外走。
“等等、”
封氏从怀中拿了牌子:“去请个大夫,替小姐收一收惊。”
“是。”
临出门胆小的芳菲腿脚发软被绊了一下,险些没将手中扶着的汤芫给扔出去。
看着主仆两走远了些,封氏忍俊不禁的吐槽:“装也不知道装得像些,谁晕着还会自己走路?”
“夫人不生气了?”汤成砚见夫人变脸神速惊奇不已。
“本来就是做给她看的,不唬一下她哪儿知道收敛?”
封氏看了眼丈夫:“老爷光顾着说我,你不也是吗?这样护着她,不怕她翻天?”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
今日在场的都是心腹,全家上下也都只当这顿板子已经打了,明日在让她跪一跪祠堂、禁足几日。
去松竹馆的确不是小事,严厉管教是应当应分的,若日后此事传出,也不至于败坏自家严谨清正的家风。
“倒是老爷,近两日在衙门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说起这个,汤成砚眉头紧锁:“不瞒夫人,前几日大理寺去地方查案的差役回京,半道儿上遇见兵部外放的曲大人,被人截杀财物也洗劫一空。”
“天子脚下怎还有这样的案子,当真是猖狂。”封氏十分好奇:“可有查着是谁?”
“看着像是匪类所为,千头万绪的一时间也不太好说。”
明面儿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山匪,但差役撞上的人只有一个且身手不凡,谁家山匪单打独斗?
汤成砚总觉得不太对劲儿,所以这两日通宵达旦的翻看了各地官员意外死亡的案子。
不查不知道,近三年来这样的‘意外死亡’有明显上升的趋势。
“老爷的正式任命尚未下来,可别在这档口出了岔子。”封氏有些坐不住:“待我修书一封,问问我爹...”
“夫人别乱了分寸,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别自乱阵脚。”
汤成砚出言安慰:“京郊有山匪,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巡检司办事不力,再不济还有皇城司兜着呢,咱们大理寺只是个查案的,据实上报即可。”
“犯不着动用岳父的关系。”
这节骨眼上不好节外生枝,就算心里有再多疑问,汤成砚也不好在此时提出来。
“无量天尊,”封氏松了口气,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最近芫儿婚事也没个着落,过两日正好十五,我还是去会灵观上两炷香吧。”
大理寺掌刑狱,汤成砚这个大理寺少卿对鬼神之说是不太相信的,但见妻子的虔诚模样倒也觉着可爱。
“好好好,带上咱闺女儿一起,也去求求姻缘。”
“门第低些也无妨,只要能保她顺遂一生就好。”
封氏听罢频频点头,说起来也是颇多感慨:“我也不多求,只愿芫儿觅得一个如夫君般的儿郎,相携白首。”
“说起来,咱们成婚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夫人。”
“夫君。”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情意缱绻。
以汤成砚的微末出身,能在官场中顺遂的走到今日,其实多亏了封家的照拂。
当年封氏不顾家中劝阻嫁给还是生员的汤成砚,成婚后从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成了事事操持的后宅妇人,日子一度过的十分艰辛。
好在夫君争气,成婚第二年一举中第,以二甲第八名的成绩外放做了一任知县。
身怀六甲的封氏跟着丈夫走马上任,一路上吃尽了苦头,早产诞下没有足月的大女儿,一大一小差点儿没死在半道上。
因伤了元气,此后的五年间封氏再也没有怀孕。
彼时汤成砚因政绩出色为官清正,被举荐回京,成了同年进士中晋升最快、最有前途的官员,也终于得到了岳家的认可,仕途上越发越顺风顺水。
锦上添花易,不知多少人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起之秀动了心思。
奈何汤大人顶着压力,哪怕膝下无子也拒绝了所有上峰、下属送来的美人姬妾,对妻子言语间多有回护,一时间爱妻如命的名声传遍京城。
选夫当如汤成砚,成了多少女儿们的愿景。
汤大人夫妇也不负众望,至今恩爱有加。
“夫人早些休息吧,过两日休沐,咱们一起去会灵观。”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日,汤芫被按在家中,虽然那顿打免了,但罚还是得罚,具体表现为上午跪祠堂下午抄女戒。
她犯错被抓了现行自己也乖觉,很是听话让干嘛干嘛。
没成想她不出门,也招人惦记。
这一日,秦大小姐遣人上门,特地传达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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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情。
“呵,没有她秦舒窈通风报信,我能有今日?”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两次阴我的事儿,咱俩没完。”汤芫歪歪扭扭的靠在水榭的连廊下赏荷花,泡在池子里的洁白玉足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那姿态懒散恣意,一股子天然的潇洒肆意混合着慵懒媚态透骨而出。
秦家丫鬟红着脸将头一低再低,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大小姐让带句话,说您若还能走路,记得将秋娘那儿的帐平了。”
“否则...当心秋娘找上门来。”
“知道了,滚吧。”提起裙摆,汤芫赤足而行,湿漉漉的脚印蜿蜒消失在丫鬟眼中。
秦府丫鬟长舒一口气,这汤二小姐当真是美而不自知。
刚离开水榭,汤芫身边的丫鬟丹若愤愤不平:“小姐,秦舒窈做得太过分了些,可要奴婢替您出口气?”
“不必,你替我去办件事。”
今晨,爹娘携手去了会灵观,汤芫自认杀孽太重怕冲撞了神灵,只推说身子不适并没有同去。
鉴于她这几天乖觉的表现,汤父只是敲打了几句并没有刻意拘禁着。
山中无老虎猴子当代王,爹娘一走汤芫最大,她二话不说便解了丹若的禁足。
芳菲和丹若都是她院子里的大丫鬟,芳菲心灵手巧丹若胆大心细,真要比起来其实各有千秋。
但丹若有一点和所有丫鬟都不一样,她将汤芫当主子看待,对主子的话言听计从,从不多问缘由的同时口风还紧,哪怕对家中主君主母都不提起。
所以很多事,汤芫也只放心交给丹若去办。
“城西钱庄,替我兑一千两金票,别亲自去取,注意掩盖行踪。”
“奴婢这就去。”丹若行了一礼,立刻回去更换行装。
汤芫看了看天色,笃定前去上香的爹娘一日之内定然回不来,索性收拾收拾也准备偷溜出门。
毕竟钱已经花了,不嫖白不嫖。
松竹馆后院。
叶三抬手敲了敲门。
“进。”
一股清浅的香气柔和的钻入鼻间。
诺大的屋子里应有尽有,精美的瓷器字画、各类乐器典籍,一墙之隔的偏房内甚至有一汪烟气袅袅的温泉。
半点没有身处烟花之地的感觉。
厚重的底蕴扑面而来,叶三忍不住感叹:“我说兄弟,你这小日子,过得也太安逸了些!”
“这魁首给你当,你要不要?”
小心的将擦拭好的剑放在面具的旁边,将离问起了最关心的事:“让你找的人有眉目了?”
“暂时没有...”
“来历清正会剑舞还肯上松竹馆卖身,还得是近些日子入的京,一时半会儿的哪儿找得到?”
察觉到好友不算友善的眼刀,叶三立刻找补:“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放在二楼问仙居斗柜后面的暗格中,你寻机去取。”
“另外别怪兄弟没告诉你,若再不回家,当心娶个面儿都没见过的丑八怪进门。”
“展开说。”将离眼神一凛,显然在状况之外。
说起这事儿叶三就乐:“就前不久,你大嫂四处替你相看姑娘,若不是你风流纨绔的名声实在响亮,以你的家世这会儿估计都该定下来了...”
“当然,攀附权贵的向来不在少数,一个女儿和下半辈子安稳比起来,舍了也就舍了,我劝你尽快回家,至少也该休书一封。”
婚事?
将离一点也不想成婚。
5. 垂涎、觊觎
“回家,说的轻巧。”
将离无言以对:“...找不到人替我,怎么脱身?”
且不说老鸨愿不愿意放走这颗摇钱树,就算仗着身手了得真走了,巡检司就不会怀疑吗?
那边犯下的案子还没有审结,京中戒严时期,他这个在几百里外访友的人,是怎么一夜之间出现在京城里的?
真当那些差役是吃干饭的吗?
“书信也不必了,一来一回时间对不上。”
叶三幸灾乐祸:“那你就求爷爷告奶奶,别让你大嫂给娶个歪瓜裂枣回家吧。”
“咚咚咚。”
门外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风公子,二小姐来了。”
叶三一蹦三尺高,更高兴了:“快快快,赶紧收拾一下,该出去接客了。”
“记得多笑,别板着一张脸,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吗?青楼你也没少去,人家怎么对你的,你记得依样画葫芦。”
将离带上轻薄的面具,挑了一把七弦琴拿上。
“哎、记得多笑知道吗?笑!”
“一月为期,找不来人,我让你笑不出来。”临出门前将离狠狠一瞪,然而眉宇间锋利的锐气被面具掩去,硬生生多了几分邪气妖艳之感。
“哟嚯,”叶三摸了摸下巴:“当真是吃这碗饭的料。”
这几日在松竹馆中,将离也没闲着。
应该说,老鸨没让他闲着。
说是头牌就该有头牌的样子,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到时下京中流行的脂粉首饰、布料款式,再到各家公子小姐之间的人际关系,手把手教他。
好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人际关系本就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课,至于京中流行的脂粉首饰,因常年出入烟花柳巷,他也略知一二。
所以学起东西来一点就透,进步神速,让秋娘好生感叹了一番。
换好衣裳,将离抱着七弦琴跟在侍从身后去寻汤二小姐。
雅间门前,将离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吱呀——”门提前开了。
将离挂上练习了好几日的微笑:“二小姐...”
来人一身丫鬟打扮,并不是汤二小姐。
“麻烦捎带腿儿往旁边去点儿,挡着我家小姐的路了。”丹若毫不客气。
汤芫站在将离身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丹若堵着门:“几日不见,风公子倒是主动不少,看来秋娘调教的不错。”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
听了小姐的吩咐,丹若侧身放人进门,还不忘在他路过时低声嘲弄:“都出来卖笑了还遮遮掩掩的,嘁。”
转脸对上汤芫,眉眼弯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小姐。”
殷勤备至的替自家小姐端凳子倒茶,还当小姐的面蛐蛐人家:“这么大个人,都没点眼力见儿,依我看,秋娘这买卖一年不如一年。”
“名气不大,派头不小。”
将离听见自己的底线在崩解,都沦落风尘卖笑了,怎么还能让个丫鬟取笑?
莫名的胜负欲涌上心头。
斜了一眼丫鬟,一撩衣摆,坐在了伶人演奏的席位上,开始拨弄琴弦。
厚重的琴声倾泻而出,磅礴大气之感扑面而来,一曲《楚歌》曲调铿锵,将楚霸王的末路悲叹与四面楚歌的悲愤不甘,演绎得淋漓尽致。
丹若有些惊奇:“平日里听多了软绵绵的调子,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金戈之声。”
正弹到激昂之处,汤芫突然出声打断。
“停!”
这年头讲究技不轻传,不论是七弦琴还是这曲楚歌,都不该出现在这烟花之地。
琴被誉为雅乐,大多只出现在祭祀、宴饮、雅集这种地方,会的也多是文人士大夫之流,一般人很难接触到。
更难得的是,将离所奏之曲除了流畅之外,更饱含深刻的意境,就冲这点就能比肩宫廷乐师。
此人出身绝不会低,他能委屈在这松竹馆中卖笑,自然还是不要引人注意的好。
按下心中的猜疑,汤芫轻皱眉峰:“天天在家中学琴、看着这玩意儿就烦。”
“你、给本小姐跳支舞吧,就上次那个,舞剑就十分不错。”
弹奏被打断,是对一位琴师最大的不尊重。
琴声点点消散在房中,他忍了又忍,最终哗啦一声推开身前的琴,凝视着不远处女人。
将夜努力的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不管是身为纨绔还是杀手,都鲜少有人这样折辱于他。
不小的动静将汤芫吓了一跳,但没等她说话,丹若先发难了。
“看什么看,风..风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我家小姐花钱拍下你,自然是为了取乐,你要做的不过是讨小姐欢心罢了,只是让你跳支舞而已,这么大阵仗干嘛?”
勇士啊!
汤芫顶着杀手的死亡凌视,偷摸在桌子底下给丹若竖起了大拇指。
得到肯定的丹若头一抬,双手叉腰挡在小姐身前:“让你跳你就跳,不能跳就滚出去!让秋娘换个能跳的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将离长袍袖子下的手,紧了又松。
这两日秋娘的教诲没有白听,将离强行挤出一抹笑,重新换了副营业嘴脸:“二小姐要看剑舞,小风这就让人去备剑。”
“哎、这就对了!”汤芫在丹若身后探出头来,及时的给予了肯定。
那俏皮得意的小样,看的将离牙痒痒。
伶人们陆续就位,很快屋里面奏起肃杀的曲子,将离合着调子,抬手、起剑。
他长身玉立动作舒展,出剑行云流水招招暗含杀机,剑锋划过带起阵阵寒芒,格外摄人心魄。
天边夕阳的微光落到剑身上,每次腕间轻转必带起银色的弧线,与面具泛起的冷光交相辉映。
衣袂翻飞之间,腰腹间轻薄的衣带被带起,在某个出剑的瞬间,随着剑风飞了出去。
没了腰带的束缚,外衫敞了开来,将落未落。
“绝色...”汤芫喃喃:“风流而不下流,潇洒不落俗套,英气逼人!”
“铮——”
琵琶的尾音沁出些许寒意。
长剑犹如一道闪电,直逼汤芫面门而去。
“小姐!!”
长剑堪堪停在汤芫眼前,将离的外衫也在此时不堪重负地坠下,透过洁白的内衫隐约能看见微微起伏的胸膛。
薄薄的一层汗珠,细密的布满小麦色的胸膛,看起来格外可口的样子。
“咕噜...”
汤芫听到了自己喉头吞咽的声音,难怪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欣赏美色。
“刷——”
长剑脱手,划过汤芫鬓角的发丝,精准落入她身后放置在床边的剑鞘内。
危机解除,汤芫觉得自己又行了,赶在对方收手前,眼疾手快的在他胸前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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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把...
“啪、啪、啪!”半开的窗户外响起掌声,秦舒窈不请自来。
“倒是叫你捞着个绝色。”她毫不掩饰想自己的觊觎,极为露骨的目光黏在将离身上:“一个月,姑娘我等得起。”
城外会灵观。
“那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眉眼舒展,好似解决了一桩心事。
汤成砚也是毫不拖沓:“没问题,过几日汤某便送庚帖上门。”
不远处两个妇人正凑在一起说小话。
“贵府公子当真是仪表堂堂。”身高样貌家世出身,样样都合适,封氏瞧着卷轴是越看越满意。
年轻些的妇人掩面一笑:“二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倒是便宜了小叔,他这人平日里虽然爱玩一点,但为人不错是个知冷知热的。”
两家人你捧我我捧你,越聊越投机。
一直到暮色渐起才各自回了道观客房。
小道童早将斋饭送了过来,这时候已经有些凉了。
背着女儿定下亲事,封氏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生怕选错了人让女儿抱憾终身,替夫君布菜时有些惴惴不安:“你说说这时家老二到底怎么样。”
“京中盛传他纨绔之名,我这心里老是不上不下的。”
汤成砚心中有底倒还好:“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时老国公出身行伍,家风甚严这些你是清楚的。”
“时大人在官场中也是贤名在外,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错不了。”
时老国公常年在外掌兵,时家老大多年从政在朝中声望颇高,正是需要韬光养晦的时候。
家中唯一的女儿两年前又被指给太子做了侧妃...时老二实在不易太过耀眼,反而纨绔些能让所有人安心。
只是这些话不好同夫人细讲,免得她担忧女儿嫁入龙潭虎穴,且这桩婚事实在订得有些仓促。
他想了想:“大理寺与巡检司素有来往,他们巡街知道的消息不少,回家去细细打听一番就好。”
“若此人实在不行,待换了庚帖再以八字不合拒绝也行。”
封氏也是迫不得已,女儿今年已然十八,眼看着别家姑娘十五及笄一过便有人上门定亲,自己这儿连个打听的人都不多。
少数有意的,也会莫名的在不久之后打消念头。
若不是女儿的婚事一再耽搁,她也不想如此草率的定下此事。
院子里的另一侧住着时家夫妇。
他们一家原是因为夫人有孕,特来会灵观上香还愿,和前来求姻缘的汤家夫妇就住在一个院子里。
封氏知道女子怀孕的不易,得知时夫人有孕对之多有关照,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起来。
细聊之下才惊讶地发现,两家竟都有适婚年龄的孩子,很快便撮合上了。
时夫人细致的从食盒中取出一碟子时令点心:“给隔壁汤大人送去。”
丫鬟心领神会的退出去,捎带手关上了房门。
“今日能成多亏了夫人,来、用膳用膳。”时大人舀起一筷子芙蓉羹放进夫人碗中。
“哪里哪里,也多亏了夫君算无遗策。”时夫人笑弯了眼,拾起羹勺。
时、汤两家在同一天上山,同一时间进门上香,又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
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有心算无心,自然是一算一个准。
夫妻两相视一笑,活脱脱两只成了精的狐狸。
6. 不挑食
“秦大小姐当真是不挑食,”小姐的死对头,丹若自然看她不爽:“小姐玩儿剩下的也不嫌弃。”
“哎,丹若别这么说,秦小姐这是勤俭持家,咱们得好好学学。”
汤芫故意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一个说她不嫌脏,一个暗讽她抠搜没钱还花天酒地,这要搁在以前,秦舒窈早炸了,今天不知为啥,只是瞥了一眼主仆两。
“汤二,好好享受这一个月吧,本小姐今儿不和你一般见识。”
“咱们走。”
“?她看我的眼神...那是同情?”汤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觉得秦舒窈没憋什么好屁。
“管他的,小姐别被她影响了心情。”
丹若叫走了伶人,替小姐关好门窗时不忘回头叮嘱:“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房间里就剩下衣裳散乱的将离,和垂涎美色的汤芫。
她暗自吐槽,这不是把狗和骨头放一块儿吗,叫人怎么把持?
不行不行,出了松竹馆这可是个杀手,汤芫你冷静一点,以他刺杀得手的概率来说,这几乎就是必死局。
将离被人趁乱摸了一把,原有些羞耻。
但等所有人一走,这金.主反而盯着他发起呆来,倒让他掌握了主动权。
叶小三说得对,就当去青楼了,谁占便宜还不好说呢。
遂主动上前一步,将对方还没来得及抽离的手死死的按在自己胸膛上,粗粝的指腹挑起了对方莹白的脸颊。
嗯...就长相来说,似乎比青楼里的强不少啊。
注视着行径有些恶劣的金.主,想到自己有今日全是拜对方所赐,莫名的报复心涌了上来。
他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近到呼吸交缠。
轻薄的衣物难以阻隔身体散发的热量,落在脖颈间的呼吸格外滚烫,手底下的胸膛有力的上下起伏着,汤芫沦陷在面具后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深邃、压抑,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离也近距离端详着手下的脸,迷离的眼神配上淡淡的春山眉,秀美动人的同时,给人些许婉约深情的错觉。
过分近的距离模糊了边界,汤芫本就不算冷静的理智彻底失控。
她色胆包天的凑上前,在银色的面具边缘落下一吻。
趁对方还在愣神之际,一把扯着他的衣裳往前一带,想要将人按在椅子上轻薄。
可惜将离矫健的身手不答应。
汤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脸颊已经紧紧贴在对方胸膛上,自己也被人搂在怀里。
两个人姿势异常暧昧的叠在一起,蜷缩在不太宽敞的椅子里。
“你...”
“你...”
汤芫撑起身子准备起身,蓦的又被拉回了那个紧实的怀抱。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
将离先一步听到门口的动静,提前恢复到营业状态。
“小姐,是秋娘。”门外的丹若适时提醒。
将离放弃抵抗,汤芫娇媚的躺在人形座椅里,右手搂着对方宽阔的肩膀固定身形,还不忘时不时玩弄一下那只耳垂。
“进。”
秋娘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掩面一笑:“哎呀,看我,打扰二小姐雅兴了。”
“奴家原想着二小姐有几日没来,过来招呼一声。”
“啪啪——”她拍拍手,门外等着的人低着头进来。
目不斜视的将餐食一一放在桌上。
“今儿新得了一个南方的厨子,请二小姐品鉴品鉴。”
秋娘笑的一团和气,半点儿看不出此行的目的。
将离直觉这老鸨是来看自己有没有好好接客的。
汤芫上次竞拍的九百两还没有补上,中间又有几日没来,总觉得秋娘是来管自己要账。
两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的心虚起来。
“咳、秋娘有心了。”汤芫顺手替身下的男人拢了拢衣裳,这才站起身。
“丹若——”
门外的丹若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里是六千两银票折合六百金,剩下的三千两银子,过两日我会亲自送到秋娘手中。”
秋娘喜笑颜开:“哪里好麻烦丹若姑娘,您知应一声,秋娘自会派人去取,或者记在账上也行。”
“您看您这,见外了不是...”
嘴上说着客套话,手上可没闲着,秋娘接过银票,细细的点了一遍。
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眉开眼笑的招呼将离:“小风,好好招待咱们二姑娘。”
“可上心些,怠慢了二姑娘,妈妈我可饶不了你。”
将离低下头额间的长发遮住了眼,他哑着嗓子回话:“知道了。”
天边已经暗了下来,虽然爹娘不在家,但若夜不归宿...芳菲那实诚丫头瞒不住精明的管家。
汤芫算着时间,嗯,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过来伺候我用膳。”
丹若和将离不约而同的动身,一个陪侍添酒,一个夹菜盛汤,暗中较劲儿。
导致汤芫吃撑了、也喝多了,最后由秋娘安排马车给送了回去。
将离站在窗户旁,目送那辆马车走远。
那一吻落下时失控的心跳在提醒他,得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杀手动情,向来是这一行的大忌。
子夜时分,四下一片死寂,空旷的街道上,除了抱着铜锣在草垛上打盹的更夫外,再无他人。
松竹馆的房顶,传来细微的瓦片轻响。
一道黑影踏着皎洁的月光,宛如狸猫一般悄无声息的奔跑在屋脊上。
几个腾挪之后消失在街角。
在松竹馆用过晚膳的汤芫,回家后又在管家慈祥的注视下吃了一顿,结果撑得她睡不着,大半夜的在水榭旁溜达消食。
汤府四处亮着灯,恍如白昼。
黑影只远远的望了一眼,便打消了原本的计划,转身往城东而去。
潘楼东街,因其复杂的结构容纳各色买卖导致三教九流齐聚,从而鱼龙混杂,极其适合布置眼线。
一家不起眼的医馆门前挂着的葫芦无风自动,一阵沉闷的铃声突兀的响起,打破了夜里的静谧。
医馆悬挂葫芦原是取其‘悬壶济世’之意,但甚少有人知道它的肚子里藏着铜铃。
几乎是铃铛响起的同时,一块石头裹挟着布条从二楼的窗缝中激射而出。
“咻——”
轻微的破空声之后,黑夜恢复如常,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绕远路迂回的离开潘楼东街,黑影回了松竹馆,取下离开时压在门缝中的一片竹叶,确定这段时间内房中无人拜访。
这才从屋后的窗户进了屋。
将离换下衣裳小心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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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坐在窗沿上借着月光掏出了布条。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谛听失联,欠款未清。’
瞳孔微微放大的同时,他死死的抓着手里的布条,像被谁判了死刑。
现在想要离开这松竹馆,有两个方法。
第一是找人来替他,目前叶三在白道上找,秋娘在三教九流中找。
但符合条件的人实在是不多,而且找到了还得模仿言行,所耗时间实在太长。
若找不到人、总不能一个月之后真让他去接客吧?想想白日里垂涎不已的秦大小姐,将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以后要排队接客的想法一出,杀人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第二条路便是花钱替自己‘赎身’。
给秋娘足够多的银子,等风头过去之后假死脱身。
正巧前不久刚杀的曲姓官员身价不菲,除去风雨楼抽走的三成,到手也能有个七百金,再加上自己和叶三的小金库,勉强能凑个一千金。
但显然,眼下第二条路也出了问题。
从不拖欠钱款的谛听竟然失约了。
将离沉默的将手中布条捏得粉碎。
没钱就不能离开松竹馆,不离开这松竹馆便没有机会接任务出去杀人,不杀人就没钱。
...没钱就不能离开松竹馆。
闭环了。
倒不如铤而走险,探一探可有京中的任务,能就近解决的最好。
虽说钱未必有谛听给得多,但多杀几个还是能筹齐的。
不能坐以待毙,找人和筹钱得同时进行。
打定主意的将夜遥望漆黑一片的夜空,夜风卷起一片愁思,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汤府。
清凉的夜风吹起了汤芫窗前的纱帘,满院子暑热散去,屋内只剩下莲叶的香气。
睡梦中的汤芫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不知梦到了什么笑出声来。
翌日。
因为算准出门上香的爹娘会在今日归家,汤芫十分乖觉,只带了丹若出门闲逛。
谁知得到了一个十分炸裂的小道消息。
“什么?时国公府二少爷有意与秦舒窈定亲?”汤芫掏掏耳朵有些难以相信:“当真?”
“一个南风馆的常客,一个满名满京都的纨绔,能想到将这两人凑一块儿的,那也是个人才啊!”
汤芫有自己固定且可信度极高的消息渠道,并且借此收罗消息,挣了不少。
昨日觉得秦舒窈言语间有些奇怪,所以才想着查查她最近的动向,谁知吃到个大瓜。
“大概率是真的。”戴着一顶小帽贼眉鼠眼的男孩偷笑。
“秦府门房出来的消息,”男孩挤眉弄眼:“时家夫人最近登门拜访,拜贴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秦大小姐的名字错不了。”
“时夫人前段日子张罗着替时二少相看了不少姑娘,此时登门所求为何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更何况事后还送了不少东西去秦家,”男孩咋舌:“依我看是好事将近咯。”
丹若捂嘴偷笑:“这两人倒是般配。”
“行了,回去吧。”丹若揉了揉男孩的小帽子:“明日便将银子送去慈幼局,你给我哥带句话。”
“让他留意着些江湖上的动静,别忘了小姐的叮嘱。”
“知道了大姐。”
7. 咱们这行啊,最忌讳爱上客人
带着帽子的男孩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角,像一滴水落入海里,消失得杳无踪迹。
“一晃眼,臭小子都这么大了。”
汤芫用手比划着:“我记得他偷我荷包那会儿约莫能有...这么高?”
“看起来这小子三年了几乎没怎么长个儿,吃食还是得跟上,慈幼局的钱得多拨些才是。”
“小姐别破费,斗米恩升米仇,饿不死就行。”丹若平静的说着残酷的事实。
“若没有小姐,我们这些人原就是活不长的。”
“小秃子更是早该死了。”
哪怕时隔三年,那兵荒马乱的情形仍然让人映像深刻,好似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刚偷了钱袋的半大小孩,还没跑远便倒霉的被一队巡街差役逮了个正着。
京中的差役们向来见人下菜,眼看被偷的是个官家小姐,立刻将偷钱的小子按在地上打了个半死。
皇城脚下最不缺大小官员,只要是官都凌驾于差役之上,所以他们是很乐意卖个好,结个善缘。
那小孩死死护着荷包不肯松手,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领头的差役拿不到荷包,恼怒的死命踹他脑袋。
鲜血淌了一地...
差役笑着将钱袋子递过来时,瞥见了绣着银线的钱袋上沾染了几滴血迹。
立刻回头狠厉的吩咐:“贱人!敢偷贵人的东西打死都不为过!”
刚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汤芫连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目睹惨案发生。
还是她身后的荣妈妈出面呵斥:“住手!你又是什么东西,也不怕脏了我家小姐的眼!”
差役们应声停手,蓉妈妈拿了袋子居高临下,捂着鼻子将荷包里的银钱抖落一地。
大大小小的银豆子滚得到处都是。
“我家小姐心善见不得这些,拿了钱便走吧。”
小孩艰难挣扎起身,拖着身子倒伏在地,咳嗽间口鼻不断出血,含糊的道谢:“谢、谢谢小姐不杀之恩、、”
差役散去,围观的人群一哄而上,抢夺血泊里的钱财。
汤芫最后只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张绝望的脸。
出了这档子事儿,逛街自然是不可能了,蓉妈妈迅速安排了马车回府。
那日马车上汤芫心事重重,蓉妈妈拉过她的手小心安抚:“小姐别怕,这世道命比草贱,夭折的孩子比比皆是,实在不多这一个,要怪就怪他不长眼吧。”
“钱咱们给了,打人也不是您让动的手,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街头上混饭吃难免有些朋友,咱们事儿办的漂亮,就算那小贼死了,也算不到您头上。”
原来蓉妈妈给钱并不出于同情,而是为了断绝后患。
回府后这事自然传到了主母封氏耳中,她也只夸了蓉妈妈办事干净利落,给了赏钱烧了那空荷包。
事后又给汤芫重新补上一个装满银豆子的荷包。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像似从来没有发生一般。
可是汤芫记得很清楚,荷包里是封氏给的‘洗尘钱’,拢共不过十来两银子,做成豆子样图个团圆的意头。
算起来也许还没有那个绣着‘平安’字样的荷包来得贵重。
甚至连今日给蓉妈妈的赏钱都有十两。
...只有那个小贼,为了偷这十两银子就要没命了。
万幸小秃子命大,撑到了救治。
虽然头上的伤再也没能长出头发,虽然没能长高,但他好歹活下来了。
慈幼局里的其他人也活下来了。
“这世上,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汤芫指着不远处的的蚂蚁:“你看,它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大约是快下雨了,一群蚂蚁沿着墙角忙碌的搬家。
“小姐您说得对。”丹若从不反驳小姐。
“走吧,再逛下去又该吃不下午饭了。”汤芫将最后一颗糯米圆子喂进嘴里,带着小贩们送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午后天气沉闷,不多时便下起了雨。
时家。
老管家早早候在门前,不多时便见自家马车从正门进了前院。
地上早已铺好防滑的毡毯,下人撑起帘子放好脚凳,时大人这才亲自搀扶着妻子下车。
“大爷,”老管家有些皱眉:“怎么这天气还回家?山路难走,夫人的身子该当心些才是。”
时夫人摆摆手:“时间不等人,是我非要回来的,李管家,公爹可在家?”
下人有条不紊的替两位主子更衣,净面,又在屋子角落里生起一小炉炭火保持室内干爽。
将暖好的姜茶放在桌上,老管家恭敬的回答:“老爷今日没有出门,这会儿午睡该起了。”
“唔。”时夫人放下刚饮了一口的茶,急匆匆的拉着夫君就往外走。
“李管家,找京中最好的媒人来,要快!这婚事得快些定下来。”
老管家无奈的跟上:“夫人您小心些!”
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同样在会灵观的汤家夫妻,等到雨停后才离开,到家已是黄昏之后。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时家族叔带着中间人拿着庚帖,登门拜访。
汤成砚将下人清场后把人请至偏厅,两人在里面具体商量了什么没人知道,一个时辰后,时家族叔喜笑颜开的走了。
封氏一直在偏厅后面的耳房中,等人走了才出来。
庚帖上除了时家祖籍、时国公和时大人的姓名官职外,就是时家老二时钦的八字。
“这也太仓促了些。”封氏有些顾虑:“咱们都还没告诉芫儿...”
“你以为之前相看的那些人家,为什么总是突然就不来往了?”汤成砚虽然疼女儿,但也十分了解她,这里面少不了闺女儿的手笔。
“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想成事儿就得瞒着她。”
但对时家,汤成砚也生了提防之心:“时家那边还是要再看看。”
自己和时家就住隔壁,午饭时这家人还在,按理说返程需要一个半时辰,再准备庚帖、找中间人、请合适的族叔上门这些都需要时间。
若不是早有准备,绝不可能在仓促间准备妥当。
“好啊!我说怎么婚事不顺,搞半天是这不孝女自己搞的鬼。”封氏沉浸在被女儿背刺的恼怒中。
汤芫自从得知母亲开始相看人家,就有意回避此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在一年多以前,就颇为频繁的出入松竹馆,因为这地方她爹不会光顾,他娘更不会光顾。
但只要封氏看上谁,谁家公子就会莫名受邀前往松竹馆,只要稍加引导这婚事立时便黄了。
且因相约的地方在南风馆,这些公子哥若不想落下个好男风的名声,自然会守口如瓶。
计策很成功,也真的劝退了所有登门的亲事。
若不是此前秦舒窈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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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报信,封氏估计至今都被瞒在鼓里。
汤成砚无奈摇头:“夫人先别气,当心走漏风声。”
“女儿家最快活、最无拘无束的褥子,也就在家做姑娘的十多年,事已至此且随她去吧。”
两人心事重重的歇下了。
傍晚,又下起了雨。
雨水顺着屋檐串珠似的滴落,因着下雨的关系松竹馆中人格外少。
伶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天说笑,也有在窗边招揽客人的。
“这不是风眠吗?怎么,今日汤二没来?”
得不到的便一直惦记着,秦舒窈一整日都泡在松竹馆中,终于堵到了刚现身的将离。
她冲将离勾勾手,那姿势与唤狗无异:“过来。”
将离对这女人简直深恶痛绝,自己被按在这松竹馆中接客,有她一半功劳。
若不是她频繁抬价,叶小三或许就能顺利拍下自己,也就没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所以他眼都没抬,径直走开了。
“哟,这烟花之地还出了个性子烈的。”秦舒窈眉头一挑,心中的骚动更深几分。
秦家丫鬟立马上前拦人,但不知怎么,丫鬟连他的衣裳都没有碰到,那边儿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有点意思。”
身边伺候的少年可不依,拈酸吃醋道:“秦姑娘有我还不够吗?”
“您若觉得他更合心意,又何必叫我作陪?”
秦舒窈早看腻了这张脸,顺势一把将人推开,眼中全是不耐:“不乐意伺候就滚,秋娘,换人!”
少年泫然欲泣的望着眼前人,实在不明白前几日都好好的,今天怎么忽然变了卦。
“哎哟,”秋娘赶过来打圆场:“秦姑娘莫怪,他刚从塞外来,多少有些生涩。”
这人便是之前准备在花魁宴上亮相的塞外少年。
那日也不知怎的,被秦舒窈截了胡,生生将人拐到床上去了,这才让将离混上了台,顶了他的缺。
“来小玉,你过来陪着秦姑娘。”
近距离吃瓜的的玉公子心里一沉,秦舒窈有些特殊癖好,且极喜欢磋磨人,平日里他躲还来不及,少有主动往前凑的。
但老鸨吩咐不能不去,玉公子脸上赔笑:“秦姑娘可不能偏心,您也疼疼我呀。”
好一顿哄才将沉了脸色的秦舒窈哄好。
被老鸨带走的那名小倌眼里闪烁着滔天恨意,他恨将离、恨他抢走自己的机会、夺走了自己头牌之位,更恨他现在连秦舒窈都要抢。
直到被带走前最后一刻,小倌都不死心的盯着秦舒窈,试图在她身上找出一点点往日情谊。
可惜对方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
松竹馆后的暗房中。
“来人呐,教教他如何‘说话’。”秋娘离开前意味深长的叮嘱:“可别伤了那张脸,老娘以后还指着它挣钱呢。”
黑暗的环境里,一双双眼睛里冒着绿光。
少年这才知道害怕,手忙脚乱的爬到门边哀求:“秋娘、不、妈妈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砰砰砰!!”
他胡乱的砸门:“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咔哒——”
门外落锁的声音让人遍体生寒,身后几双粗粝的大手捂住他的嘴,将少年拖回了黑暗中。
秋娘轻咳几声:“别怪妈妈心狠,做咱们这一行啊,最忌讳爱上客人。”
8. 声名大噪
三日之后,松竹馆中多了个红倌人,青竹正式挂牌。
同在松竹馆的将夜,因戴着面具性子高冷行事硬朗,与各大南风馆中低眉顺眼、性子恬静的小倌性格迥异,反而在京中火了起来。
魁首宴头牌被拍下之后的一个月,只属于金主。
一般来说,金主并不会每日都来,为了维系和其他客人的关系,松竹馆中的头牌们大多会选择在空闲时接待关系较好的恩客。
毕竟来者是客,有些竞价失败的恩客也需要安抚,可不能冷落了。
当然相比其他小倌,头牌们见谁不见谁有权自己说了算。
那都是活生生的摇钱树,且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老鸨也并不为难他们。
但这一套并不适用于将离,于是四大头牌中,只有他偶尔在汤芫来时作陪,平时都闭门不见客。
这反而激发了客人们的好奇心,都以见他一面为荣。
地下钱庄更是开了赌局,赌谁能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将离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直逼身价最高的行首。
另一边的汤芫也没闲着,努力在父亲面前挣表现。
每日鞍前马后,体贴非常,日日都带着午膳去大理寺投喂老父亲,连带着大理寺的其他官员也都沾了光,改善了伙食。
午后她便呆在大理寺中,等着爹爹再一起散值回家。
其实每过一段时间,这父慈女孝的一幕都会上演。
“近两日结案的卷宗在这边,汤姑娘可以自行取阅。”带路的小吏贴心的备了一壶茶水:“有需要叫小的一声就行。”
“谢谢小哥。”
大理寺中几乎人尽皆知,汤家二姑娘的爱好奇特,等她爹时惯常爱看些稀奇古怪的案件卷宗打发时间。
但朝廷对案件卷宗管理极为严格,未审结的案子不准许任何无关人员查看。
审结完毕后归档的案卷,再调阅也需要衙门的正式文书。
案卷从审结完毕到归档,有一个疏理誊抄归纳的空档,约莫是三日时间。
按理说这期间也该对案卷保密。
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汤芫一介女流又是官员家属,大理寺上下被投喂的差役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她抓住了在结案之后、归档之前空档,查阅各地卷宗,收集可能有用的所有信息。
再用自己的信息网交叉印证,确保消息准确无误后,过段时间再将消息卖出去。
最近因为将离那档子事儿,她是真缺钱了,所以急需消息填充小金库。
而且...前不久那位曲大人已经死了。
有人摘了花红,按照规矩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钱凑齐。
原本为曲大人准备的一千金,已经花了九百,剩下的钱各地慈幼局也要开支。
钱钱钱、汤芫都快掉钱眼里了。
她一头扎进卷宗里,一看就是一下午。
晚些时候父女两一同归家,正碰见府里的小厮前前后后的搬东西,前院里乱糟糟一片。
汤芫刚有些疑惑,她爹先一步发问:“这是在做什么?”
内院的荣妈妈停下手里指挥的活儿:“大小姐夫家送了些东西过来,这不是得挑回礼吗?”
“夫人索性将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清点一番,老爷小姐回屋避避,别脏了衣裳。”
“我娘真贤惠,”汤芫俏皮的行了一礼:“爹爹,女儿告退咯。”
汤成砚被逗得哈哈大笑,连眼尾的皱纹都深了些:“你呀你,回吧回吧。”
赶着回去誊写消息的汤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爹爹看自己的眼神有多复杂。
愧疚中饱含不舍。
待女儿走远,汤成砚才叹了口气:“希望这一步没有走错,芫儿将来不要怪我才好。”
当年为了大女儿后半生安稳幸福,他选择低嫁女儿,想着娘家能够照拂一二。
结果婚后婆母苛待、妯娌难缠,虽然与夫君感情还算好,但架不住婆婆往房中塞小妾。
日子点灯熬油一般的过着,出了嫁的女儿连回家都成了奢望。
若不是他自己身居高位,这些年接连升迁尚能镇压一二,估计良善的大女儿会被人连皮带骨拆吃干净。
“老爷夫人也是为了小姐,时国公府多好的去处,小姐以后会明白您的苦心,老爷就放心吧。”
蓉妈妈知道他的顾虑,有心转移注意力:“时家的聘礼礼已经点好了,夫人等着您回来一起核准嫁妆单子呢。”
汤成砚进了屋,封氏正拿着聘礼单子来回踱步,见了他跟见了救星一样。
“夫君、这聘礼来的也太快了、太多了!”
“羊二十头、酒二十坛、彩缎四十匹,大雁一对...这是连纳采的礼也补上了,”打头的便是这一长串,汤成砚点点头。
“虽然仓促,但礼数还算周全。”
“金钏、金镞、金帔坠、珠翠首饰、金器、珠翠须掠...”
“鎏金裙褙、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段...贡茶、字画、铺面、田地、庄子...连嫁衣都备好了?”
接连看下来,连汤成砚也不由得咋舌:“当真是大手笔。”
封氏有些焦虑:“仓促间准备的如此周全,咱们的确早就被惦记上了。”
“听说时家老大娶的是个军户出生的妻子,咱们芫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两年前时家老大的婚事也是轰动京城。
年轻有为的时铮拒绝了京中豪门,选了个几乎毫无身世背景可言的妻子,来做掌管中馈的国公府女主人。
和当年弃武从文一样,时铮为此闹得几乎要和家中断绝来往,当真如名字一般铮铮铁骨。
最终还是时国公退让一步,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儿媳妇。
时家两个孩子,老大从文、老二纨绔,没有一个合适的下一任国公爷人选,眼瞅着家族的前程就要断送。
也正是这点,打动了汤成砚。
“从巡检司那边的消息上看,时钦此人虽然纨绔些,但从未作奸犯科人品没有问题。”
一个尊贵的爵位,配上一个懂分寸、不会引起猜忌的纨绔,富贵闲散一辈子几乎是板上钉钉。
最最重要的是,等将来自己百年之后,还能帮自己继续压制大女婿,以防大女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时老国公连身份低微的大儿媳都容得下,咱们芫儿嫁过去自然更受重视,将来才能过得顺畅。”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点一点库房里的东西,派的上用场的都收拾给芫儿做嫁妆。”
“国公府高门大院,别让人看轻了。”
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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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夫妇的愧疚和拳拳爱女之心,都在丰厚的嫁妆里了。
“阿嚏!”
正在低声背诵消息的汤芫鼻子一酸,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奋笔疾书的丹若停下笔,关心道:“小姐可要添件衣裳,立秋一过,天气比不得盛夏时节了。”
揉了揉鼻子,汤芫没太放在心上:“估计是爹娘又在念叨我吧,没事咱们继续。”
丹若点点头,继续誊写消息。
两个时辰之后,在黑夜的掩护之下,京郊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放飞了一批信鸽。
“扑啦啦——”
信鸽振翅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立在树梢之上的黑影,将离小心的隐藏好踪迹,等到彻底没了动静之后才飞身下树。
随后打开包袱放在地上,他忙了一夜,这才有时间来清点收获。
“三两五两、五十两...六百三十二两并四十五贯铜钱。”
“没想到仅仅在两个老巢里便能洗劫出这么多来。”
他原本打算就近接风雨楼的单子攒钱,但因死了个朝廷命官,京中查得甚严,风雨楼有所收敛,暂时没有放出京城附近的任务。
没办法,被逼无奈之下,将离只能黑吃黑,向盘踞在京城附近的响马、山贼、水匪漕帮头头们‘借钱’。
虽然踩点费了些功夫,但不虚此行!
按照一夜将近七百两银子的进账来算,他只要半个月左右便能凑齐。哪怕事情传开后这些人有所防备,再向叶小三‘借点’也就够了。
悬了多日的心落到实处。
终于要摆脱那个该死的二小姐,结束这样卖笑为生的日子了。
...快要回家了,希望来得及阻止婚事。
第二日一早,汤芫还在赖床,丹若带来了好消息。
“小姐,风雨楼消息汇总到了,据前几日各地返上来的消息来看,风雨楼近十日新增任务三十八,其中涉及官员的,除了您发布的悬赏以外,还有两位。”
丹若晃了晃手中的信封:“都在这里了,是放任不管还是提前告知,还等您的吩咐。”
迷迷糊糊的汤芫瞬间精神:“拿过来。”
“眉州知府齐元振...”她疑惑的揉了揉眼睛:“怎么还有个皇城使曹琮?”
为了确认没有误判,汤芫索性坐起身,撩起床幔一角,用特殊手法敲击床板,不多时从底下取出一本册子。
“曹琮...曹琮...”视线忽的停在一行上,曹琮两个字单独用了朱砂,在一行黑色名字里格外醒目。
“找到了,还真是他,皇城使曹琮,两年前外放戍边兼任沿边巡检。”
丹若疑惑:“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没什么不对,”汤芫匆匆下床:“去信告知曹巡检,最近有刺杀,还请千万小心。”
刚走到外间书桌前又停下了脚步。
“不行,得遣人直接去,中间不能有半点差错,这人一定得保住。”
自从两年半前小姐干上贩卖消息的行当,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丹若并没有多问缘由,只提醒一句。
“小姐,咱们遣人亲自去风险不小,且一路上花费颇高,这...找他要多少钱合适?”
“...”
这问题一出,倒把汤芫问住了,是啊,开多少价合适呢?
9. 当真是个妖精
她将选择性的将朝廷消息卖给风雨楼。
也将风雨楼刺杀的消息,选择性的卖给被刺杀的官员。
江湖中人认为她手眼通天,管她叫谛听,官家的人接到她消息活下来的,又觉得她是消息灵通的江湖人,管她叫百晓生。
在所有人眼里,谛听和百晓生,一个杀人一个救人,都该是死仇才对。
人嘛,生而两面。
但做生意该收钱就得收,不能坏了她的规矩,更没有赔本儿的道理。
可曹琮此人被贬出京...就是因为没钱,不仅没钱,还出了名的抠门。
没钱还抠门就算了,这人还有不得不救的理由。
思来想去汤芫长叹一口气:“罢了,先让他欠着吧。”
“若能在此次刺杀中活下来,日后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可是小姐,若这人死了,咱们不就收不到任何报酬了吗?”丹若不理解,往日出手消息,一向都先收钱,且从不露面。
至于这些收到消息的官员能不能活下来,自然是各凭本事,和她们没有关系。
更多的疑问丹若没有说出口。
派人直接接触曹琮势必会留下痕迹,若这人在被杀之前将出卖消息之人交代出去。
顺藤摸瓜,很可能追查到小姐身上。
就算曹琮侥幸活下来,日后翻脸不认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得付之东流。
这样巨大的风险,和很可能拿不到手的报酬,实在不成正比。
“留他曹琮一条命,是为了这天下万千黎民百姓以后的安稳日子。”汤芫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可知道又能怎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你去探探口风,看看可有人愿意去跑这一趟,若有,事后我必百金奉上并还他自由!”
重赏之下出勇夫,总有人愿意看在钱的面子上接下这件事。
丹若知道小姐的决策难以改变,既然如此,就让她替小姐断绝后顾之忧。
小姐太过仁慈,狠不下去的手,由她丹若亲自来。
“齐元振...”汤芫的视线落到另一个名字上:“眉州知府,我好像记得他在眉州作威作福鱼肉乡里,俨然一副土皇帝的做派?”
“那边上来的消息确实有提到此事。”丹若说起此人也是满脸嫌恶。
“说是有当地百姓不堪其扰,上告京城惊动了陛下,京中派了专人前去,但查案的钦差一无所获。”
“倒上书将齐元振夸了一番、也不知姓齐的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既然如此,”汤芫提笔落下,一个红色的×将齐元振的名字覆盖:“别叫他提前知晓任何消息,让他去死吧。”
“另外,抓紧时间打听齐元振将钱财放在何处,等他死后尽快差人上告御史,抄没其家产归还百姓。”
“好的小姐。”
“小姐醒了?”芳菲领着一队丫鬟带着热水毛巾等候在门外。
汤芫将信递给丹若。
“进来,芳菲今日可得给我梳个时行的头发,一会儿用过早膳出去逛一逛。”
接过拧到半干的帕子,温热的帕子平复了心情,汤芫开玩笑:“爹爹天天都吃自家厨子做的菜,咱们今儿给他换换口味。”
“好好好,都由着你。”
在芳菲的原则里,只要小姐不闯祸不忤逆父母,做什么都行。
“对了,听说一品居新出了种叫状元饼的烧饼还不错,咱们一会儿买点去。”汤芫在吃这方面相当权威。
凡是京中有新开的铺子、新出的菜品,必去试一试。
慢慢的将嘴养得越来越挑剔。
“立秋已过,各地举子纷纷入京赶考,眼看着人是越来越多了。”芳菲一边替小姐梳头,一边适时提醒。
“一品楼本就是老字号,平日里人就不少,状元饼又是个好兆头,怕是格外受学生们追捧,这几日估计人满为患。”
芳菲有些忧心:“小姐千金之躯...要不还是让下人去买?”
汤芫眼睛一抬和丹若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烧饼得趁热吃,凉了便不够酥脆,芳菲你服侍小姐用早膳,我先去那边排着。”丹若行了个礼退出门去。
实心眼,芳菲在心里嘀咕,随便找个家丁就行的事儿非得亲自跑一趟。
丹若从后门出去,脚步匆匆的离开。
一刻钟后,汤家内厅。
“啪嗒—”
勺子触碰碗沿的轻微声响,将封氏吓了一跳,数落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么大的人了,吃个饭没规没矩的成什么样子?”
汤芫放下碗手里的勺子,无奈的开口:“娘,不是我。”
旁边帮着布菜的丫鬟盯着封氏面前横躺着的勺子,想笑又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肩膀小抖动不已。
封氏出身世家,平日里最是看重规矩,但今日不知怎的,自己失手丢了勺子倒数落起闺女来。
封氏身边的荣妈妈,狠厉的扫了一眼布菜的丫鬟:“夫人别为了大小姐烦心,当心身子。”
丫鬟立刻垂下头,将羹勺碗筷撤下去,换上新的。
“...是娘错怪你了。”封氏接过荣妈妈递来的台阶。
“昨日你姐姐送了礼回来,我每每想起她在婆家的处境便难以安眠。”
夜里没睡好是真的,但却不是为了大女儿,封氏心虚的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再想起你婚事艰难,我、我真是...”
一样的话天天讲,车轱辘似的来回转,汤芫听了一年耳朵都起茧子了,但她还是明确的表示了拒绝。
“娘,我舍不得您和爹爹,再说了,大姐婚后过的是啥日子你也看见了...”
放下净面的毛巾,汤芫起身:“女儿出门买饼子啦,母亲慢用,女儿告退。”
看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封氏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撤了吧。”
她搁了筷子盯着女儿离开的方向,有些内疚:“只盼着你以后想起来,不要怨我,为娘的能陪你多少年?”
“好不好的,总也要成家。”
荣妈妈看在眼里心疼不已,默默替自家主子端了一小碗燕窝。
“夫人多少用一点,小姐的婚事全靠您一人操持,这样下去可不行。”
这桩婚事来得突然又太过仓促,哪怕夫君多方求证确定未来姑爷不错,她也还是不放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封氏将勺子拿起又放下,越想越担心:“这桩婚事当真合适吗?以公府的门楣,将来芫儿会不会受委屈?”
荣妈妈失笑:“夫人担心二小姐?”
“咱二小姐聪明伶俐,谁能欺负了她去?倒不如替未来姑爷多担心担心。”
比起娴静的大姐,伶牙俐齿的汤芫的确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荣妈妈这句话终是让封氏放了心。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另一对主仆十分有默契的在松竹馆门前碰头。
“安排好了?”
“小姐放心,一品居门前排着长龙,没有一个时辰指定买不着,已经差人去排着了,届时自会有人来叫咱们。”
汤芫最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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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格外满,难得忙里偷闲,挤出时间特地来看一看自己天价养的头牌,顺便结清剩余的欠款。
“二小姐。”时间尚早,门口并没有迎客的伶人。
跑堂的小子很有眼力见,先招呼着人坐下,上了茶后去寻将离出来接客。
丝丝缕缕的熏香伴着琵琶之声格外让人心旷神怡。
大厅里人并不多,零星几个也似乎都是无处落脚不得不借宿在此的举子。
这些人举手投足间带着浓厚的书卷气息,显得和整个松竹馆格格不入,十分突兀。
见到穿着华丽、长相娟秀的汤芫,一位举子眼前一亮,胳膊捅了捅身旁的同乡举子。
“我就说京城遍地闺秀吧,你还不信,咱们这是来对地方了。”
同行之人眼都没抬:“能来这种地方的,能是什么正经闺秀?”
好死不死,乐师琴弦忽然断裂,整个大厅霎那间安静下来。
原本不算大声的话,被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在场的女子,就只有汤芫一个。
真是锅从天上来。
“你...”主辱臣死,丹若横眉一竖,当即就要发作。
有人比她还快了一步,二楼刚出门的红倌人青竹轻声一笑:“背后议论他人长短,你又是什么良善之辈?小人行径罢了。”
“倒是二姑娘,多日不见更加光彩照人了。”
“一个伶人,这里轮得到你说话?”那举子背后论人长短被发现,虽有些尴尬难堪,但也见不得一个小倌如此讽刺自己。
“来者是客,二小姐是咱们松竹馆的贵客,当然也就是我青竹的贵客。”青竹不甘示弱。
汤芫看他替自己出头一头雾水:“我认识你?”
没等青竹攀交情,刚离开的跑堂回来了:“二小姐,风眠有请。”
“等会儿,”汤芫可不打算就这样走了:“这位...举子是吧?”
“我来这松竹馆消遣,光明正大,可你一个举子借宿在这南风馆中,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举子有些慌了神:“时值科举,京中客栈家家爆满、我....”
“嘘——别管为什么,这事若传到考官耳中,那可就是举止轻浮行为不端,我记得考取功名,品行可是很重要的吧?”
汤芫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有空嚼舌根,不如多读点书修持自身,将来报效朝廷。”
血色迅速从这位举子的脸上退下去,其余举子闻言也纷纷低头,也不知是羞愧的还是怕被人认出来,将来告自己一状。
“丹若,咱们走。”
“好英气的女子,举止疏朗大气...”一开始被汤芫容貌捕获的举子惊叹:“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
同桌吃饭的同乡还没从那半是威胁的话里缓过神来。
半晌才喃喃自语:“若真是官宦名门出身,咱们不是就完了?”
没人回答。
青竹听得清楚,官宦人家又如此有钱...圆润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风眠风眠、又是风眠坏他好事!
他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汤芫的心情。
踏进后院的时候,将离正在亭子里舞剑。
零散的阳光穿过树荫,洒在他身上,银色的面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头发用一根红绳高高束起,身上的劲装被汗水打湿贴在腰间,好身材一览无余。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汤芫倒抽一口凉气:“真是个妖精。”
妖精,你二小姐来了!
10.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将离漠然一瞥,危险之感涌上心头,汤芫立马闭嘴,安静的站在旁边看他练剑。
长长的红绳随着主人的动作,沉沉浮浮。
其实比起柔美的剑舞,这干净利落的出剑,暗含杀机的招式,怎么看都不像舞者,更像是一名剑客。
“呼——”
一套剑法完毕,将离收剑敛气,舒张澎湃的肌肉随之蛰伏。
不难看出,这具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抱剑回身,施施然行礼:“二小姐。”
相较于前段时间刚到这里的局促不安,有了脱离这南风馆办法的将离显得从容多了。
而且...他发现一个问题,自己这位金主在人前总是很放肆,反而单独相处时收敛不少。
所以今日特地邀她前往后院一叙。
松竹馆后院是小倌们住的地方,发出这样的邀请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连丹若都被拦在了院外。
“请。”将离指向自己居住的內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汤芫一向有贼心没贼胆儿,虽时常出入松竹馆但从不留宿,且这人又不是真正的小倌。
真进了屋,她怕自己死在床上。
“咳咳,”看了眼身后半开的院门,她尴尬一笑:“我看这亭中景色就不错,不如就在这儿赏一赏秋景?”
“不好。”见她开始退缩,将离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带着满身的气势一步步逼近。
汤芫心跳擂鼓,本能的想要后退,又在脚步挪动的刹那停住,振作、振作!好歹你才是金主。
“我说了,就在这里品茶!”她不容拒绝的说。
听着对方局促的呼吸,将离眼中浮出一抹兴味,暧昧的凑到对方颊边:“这松竹馆原是有名的温泉,地下有一汪泉眼常年涌水。”
“改建为松竹馆后,引温泉入了后院但泉水有限,拢共只得了四个池子眼下这里就有一个...”
“温泉安神解乏润肤养颜,于女子而言大有裨益,二小姐可要再考虑一二?”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汤芫敏感的一抖,耳尖浮起的一抹绯红迅速扩散到脸颊,强装出来的镇定一扫而空。
她下意识的远离热源往后退去,谁知腰间一软,竟朝着亭中的雕花石桌倒去。
撞上桌子的前一刻,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搂住了她。
手下的身子软得像风吹动的柳枝,将离忍不住掐着那纤细的腰肢,将人带进自己怀中。
“不去就不去,小风都依二小姐的,只是...”
“我恍惚记得二小姐还欠我一样东西。”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汤芫只觉好听的耳朵根都要软了,至于对方说了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带着些许竹叶清香的唇落在鬓边,飘走的思绪才被强行拽了回来。
汤芫眨巴眨巴溜圆的眼睛,她这是...被人强吻了?
秋风乍然吹起,丝丝凉意裹挟着层层落叶,不知吹皱了谁的心湖。
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连泛着红潮的耳尖都格外惹人怜爱,将离不舍的抽身:“两清。”
松竹馆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接待女眷时,谈论风雅也好、床上的情事也罢,要不要开始、到哪一步都由客人掌握。
他们甚至从不问客人的身份,只因一旦越界,很可能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也不怪汤芫反应不过来,她一向是过过眼隐最多再动手调戏一二,就算上手也都止步于裤腰带以上部分。
亲密接触、这样出格行为的还是头一次。
唔,上次那个隔着面具的吻不算,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偷摸瞟了一眼,发现将离面具下的眼神格外柔和。
像一只...尝到甜头的猫?
“二小姐稍后,容小风先去换一件衣衫。”这身劲装实在贴身,又被汗沁湿,秋风一起就有些走光的嫌疑。
他去内间换衣裳,留汤芫一个人在院子里。
扰乱心神的元凶走了,跳的乱七八糟的心渐渐平缓下来,汤芫看着不远处半开的院门犹豫起来。
理智告诉她,快抓紧时间走吧,你玩儿不过那个杀手的,当心被人拆吃入腹。
本能丝毫不退缩,好容易花这么多钱养男人,不得好好放松一下?
吃什么吃,不进屋,光天化日的,真能吃了自己不成?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换好衣裳的将离端着一壶热茶,手里拿着几本书出来了。
此时再想走是不可能了。
好在,将离看上去并不准备对她做什么。
“咕噜噜—”
将离挽起袖子递上茶杯:“二小姐请用茶,小风替您按按。”
热茶香气袅袅、轻柔的阳光落在书上,头上的木槿开的热烈,徐徐秋风拂面,肩颈处恰到好处的揉捏,一切都让人格外舒适。
“好香的茶。”
汤芫惬意的捧起茶杯小口啜饮,一手拿伸向旁边的书。
“噗——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视觉刺激让汤芫一口热茶喷了出去,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你...!”她颤巍巍的抬手指向书面上那赤条条的身体,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恰逢此时,隔壁院子里隐约传来低低的呻吟。
“轻、轻些...”
“呃、啊~啊!”甜腻的声音断断续续。
光天化日,还真有人...
汤芫脸上已经不能用绯红来形容,烫得简直可以煎蛋了。
“二小姐当心,”将离替她顺气,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背:“这松竹馆不就是消遣的地方吗?”
“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这话说的也对,风月场什么动静都不稀奇。
只是今天自踏进松竹馆就一直精神紧绷,汤芫多少有些反应过度。
这会儿静谧的氛围被呻吟声打破,她左手端着茶右手拿着小黄书,身后还跪着个身材姣好的男人...
刚平息不久的心跳再次加速,汤芫简直坐立难安。
“不要~那里...啊!”隔壁的声音忽的近了起来,仿佛就在墙边。
院子外也传来了敲门声:“小姐,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
“来、来了、”正愁没借口离开的汤芫慌乱起身,简直是落荒而逃。
等在门口的丹若只觉一阵风刮过,自家主子人影都没了,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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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
“小姐等等我。”丹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主仆两刚刚消失在后院,隔壁的靡靡之音立刻停止。
将离看着桌上那杯喝过的热茶,以及那本胡乱倒扣在桌上的书,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就这么对你恩客的?”
叶三艰难的将自己挂上墙头:“人家对你可不赖啊,我听说她次次来、都给秋娘塞银子,让多照应照应你。”
“要我说,你整宿整宿不睡觉去做那江洋大盗,不如把汤二哄好一点,万一人家愿意帮你‘赎身’呢?”
将离淡漠的撇了一眼叶三:“让你筹钱,筹得怎么样了?”
叶三顿时垮下脸来:“祖宗,我手里有多少钱你也知道,早被你榨干了...”
“嘿咻。”他从墙头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尘:“就算还有,那不也得留着替你寻摸合适人选吗?”
“有头绪了吗?”
“没有。”叶三挠挠头。
“罢了、今日这一吓,那二小姐当是不会再来了,我早些出门,也好去远些的地方探一探。”将离端起桌上那杯散发着幽香的剩茶,一饮而尽。
京郊附近的流寇山匪,与京中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能一直逮着一只羊薅。
正午时分,大理寺。
“来来来,手下的活儿先放一放。”
大理寺卿拎着七八个纸袋进门,招呼着忙碌的众人停笔。
“成砚家二姑娘买了状元饼孝敬她爹,咱们也跟着沾光!趁热啊来来来!”
“这状元饼可不好买,我路过时见着你家丫头顶着太阳,亲自排队呢!就冲这份心儿,回头你可得好好夸夸她。”
顶头上司发话,衙门当值的官员纷纷恭维。
“还得是闺女儿贴心哪像我家小子...不提也罢,成砚,你家二姑娘那叫一个贴心哟。”
“可不是吗?夫妻恩爱和睦,女儿孝顺懂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汤成砚预备升迁的事已经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这种人前途光明将来能走到哪儿谁都不知道,自然没必要得罪,大家自然也都满嘴夸赞。
“小女顽劣,哪里当得起这样夸,过奖了过奖了。”
自家闺女儿什么德性自己最清楚,汤成砚老脸一红实在不好意思。
外间的汤芫听得清楚,嘴里包着饼子含糊的嘟囔:“爹爹真是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屋内哄堂大笑起来。
“吃你的饼吧,等散值咱爷俩一起回家,也买点儿回去你娘尝尝。”
汤成砚咬了一口状元饼,香甜松软入口即化,枣泥的内馅儿还往外冒着热气,的确刚出炉不久。
难得有心,这丫头,估计买了饼直奔大理寺就来了。
大理寺是办案的地方,家眷能进出,但丫鬟小厮不能久呆,丹若送完东西便离开了。
一番乔装打扮后,脚步匆匆的去了城东曹门外的东慈幼院。
“咚咚、咚、咚咚咚...”节奏十分特殊的敲门声响起。
慈幼院的木门被虫蛀蚁噬早已千疮百孔,伴随着敲门声吱吱呀呀的响个不停。
门内探出一双苍老的手将丹若扯了进去。
11. 妒火中烧
“褚婆婆。”丹若很惊喜:“您能下地走路了?”
“老婆子好了。”褚婆婆杵着拐杖,说起话来漏风,笑起来更是能看到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她布满皱纹的手粗糙而温暖,一个劲儿拉着丹若往里走:“你都多久没来啦?”
“姐姐姐姐!”
“丹若姐姐!”
一群半大的小家伙迅速围了上来。
“狗剩你这鼻青脸肿的,又打架了?哎哟、咱们宁春妹妹都长高啦?”
丹若围着他们很是亲昵了一番:“来状元饼,热乎劲儿还没散,大家分着吃啊。”
褚婆婆领着小家伙们拿了饼,颤巍巍地去树荫底下分饼子了。
小家伙们你一块我一块,时不时还掰碎了给褚婆婆也喂点儿,画面异常温馨。
许多年前太祖建国,因不忍战后百姓流离失所幼无所依老无所养,特在包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在内的十四个府,建设福田院。
用于供养各地因战乱失去家人的老幼废疾。
后来福田院正式改名为慈幼院。
再后来...便因疏于管理逐年衰败。
朝廷拨下的钱款、粮食经过层层盘剥,真正到慈幼局的便不剩下多少了。
“都在这里了?”丹若踏进后院,这里等着十来个穿着、年龄各异的人,最前方还放着一把椅子。
为首的憨厚男子点点头:“你要找的,绝对信得过的、身份绝对安全能随时离京的,就是这些了。”
丹若点点头坦然坐下,开始打量起他们。
“我有意派人去南方一趟传递消息,此行危险万分,可有人愿意前往?”
“我愿前往、”
“我也愿意!”
在场之人有男有女都是些不太熟的面孔,年龄大的五十多岁须发渐白、小的才十四五岁,脸上带着些稚气。
她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补充:“若有愿往者,赏百金,还其自由,今后天高海阔与我们再无瓜葛。”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错愕不已,反而犹豫起来。
其中一个中年女子更是迟疑的发问:“...再无瓜葛,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不论成功与否,任务之后不要再与我们有任何联系,从今往后隐姓埋名一辈子。”
丹若闭目养神:“一刻钟后,留下或者离开自行决定,但出了这个门,我不希望听到与今天有关的哪怕一个字。”
在场之人多出身各大慈幼院,或是流民、乞儿,在这世上早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仅剩的便是身边的朋友。
这里不怕死的或许不在少数,但能放下过往自我放逐隐姓埋名一辈子的人却不多。
陆续有人磕头离开,但也有人坚定地选择留下。
走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个年纪较轻的少年和两个中年。
丹若一一问过他们的生平、经历,最后选中了一个四十多岁样貌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愿意前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丹若最后一次确认。
中年男子虽然孱弱佝偻,眼神里却满是坚毅:“不瞒您说,我和刚刚的女子是一对夫妻,身染重疾本该曝尸荒野,是城南慈幼院的曾大夫救了我两。”
“我和蓝儿这两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没有主子恩泽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若有驱驰但请吩咐。”
难怪刚刚离开时那妇人频频回望。
丹若低声吩咐:“此行没有书信,出我口入你耳,此行需一路北上去岭北边境找曹琮,告诉他风雨楼欲取其性命...”
“以上是你们此行的目的,”丹若三两句讲清楚情况,然后直视对方:“而我接下来说的,你记好了。”
“消息送到后,不要停留一路南下此生永不回京,一旦任务失败曹琮被杀,势必有人追查,若你暴露...知道该怎么做吗?”
男子毫不迟疑:“苏某明白,我会将秘密带进棺材。”
“很好。”丹若拍拍手,门外的憨厚男子送来一个袋子。
“这里面是白银三百两,其余的换成银票,就缝在袋子内侧。马上离开京城、越快越好。”
“记住,今日出了这门,往后便再不相识。”
送走夫妻两,最重要的事情办妥,丹若总算松了口气。
憨厚男子很是不解:“咱们这么多人,怎么想着让他们去?你还信不过我们?”
“万一他们言而无信...”
“哥哥,”丹若苦笑:“很多事不是忠心就能解决的,同在京城,咱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主子有交集。”
“你不说,别人不会查吗?”
“今日出门的这两人并不认识小姐,就算将来出了事,最多查到我身上。”
“我——才是小姐的最后一道防线。”
解释清楚后,丹若凝视着男子:“哥哥,北上并非坦途,你也一路当心。”
.
秋夜里,虫鸣阵阵,石堡寨中人声鼎沸。
“喝!”
“喝!”
“哈哈哈哈哈!”
今日刚劫了一趟镖,打南方来的肥羊货多、钱也多,挣这一票够大家吃到年底。
几位当家的犒劳出力的弟兄,设宴饮酒,好不快活。
因着石堡寨大多时候只截道不杀人,所以得以在京城五十里处安营扎寨,靠着过往的行商养活全寨上下一百多口人。
“嗝——”大当家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弟兄们喝着!我先去放个水。”
“大当家别走啊、来人把大哥的酒满上!”
“兔崽子!等我回来收拾你!”
大当家端起海碗一口闷了,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嘘——”
秋风吹得大当家打了个哆嗦,刚穿好裤子准备回去,就觉查到脖子一凉。
他当即站住,借着月光看到了一点寒芒,酒立刻醒了大半。
“兄弟哪条道上的?”大当家用余光扫向身后,确定地上的影子在自己左右方,右手缓缓挪向腰间的束带。
“不想死就别动。”
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直奔下三路而去,将大当家藏在束带里的匕首挑了出来。
没了保命的武器,大当家乖觉了不少,开始试图收买:“兄弟有这样的身手,何不来我石堡寨呢,做个当家的可好?”
“金银珠宝、美酒佳肴,要什么有什么。”
重新回到脖颈间的剑却毫不留情的往下一压,显然对他的说辞不太满意。
细细的血珠沿着剑尖滴落,大当家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内心焦灼不已。
自己出来这么久不回去,这群蠢货也不知道出来看看!
这时候谁都靠不上,他眼一闭心一横:“大侠你开个价,只求留我一条命,这石堡寨中老老小小近百余号人,没了我是真不行。”
“这样,今日我们刚截了一个商队,库房就在旁边,要什么,您自己去取,我绝无二话!”
不远处彻夜欢歌的寨子很好的佐证了这一点。
...
等到石堡寨众人发现不对劲儿,已经过去的一炷香的时间。
喝的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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醺醺的人群出门寻人,大家都喝了不少加上天色太黑,慌乱之下似无头苍蝇一般,漫山遍野的呼喊。
直到一个烧菜的妇人听到浅浅的呜咽声,拿了油灯循声而去,这才发现大当家被人堵住嘴,倒掉在石堡寨的牌匾之下。
——眼看满脸通红,目眦欲裂,不知吊了多久。
“来、来人呐!”
“唔唔唔!”圆滚滚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被人放下来后哆嗦着艰难开口:“钱...钱!”。
二当家见状立刻明白过来,当机立断:“去库房!”
“砰!”
片刻后,隐秘角落里的库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遍地的箱笼被人暴力打开,珠宝首饰散落一地,现场只少了银票以及金锭。
“果真是他!”
大当家被人搀扶举步维艰的挪了过来,闻言厉声质问:“是谁!老子杀了他!”
二当家摇摇头:“前几日进京买粮,撞见几个坪山岗的啰啰,说进来有人单枪匹马,抢遍了京郊六大山寨,连带京师附近的水匪也没跑掉。”
“每次出手只取现银、银票,此人身手了得防不胜防,像是突然出现的,江湖上此前也没听过这号人。”
见大当家一副窝囊样,二当家安慰:“大哥,连坪山岗那样有靠山的人家都敢抢,咱还是算了吧。”
说着他给了自己一巴掌:“今日这事怪我,光想着咱们距离京城远,忘了提醒大哥早做防范。”
另一边,将离收获颇丰。
算了算,不仅凑够了银子,甚至还有多的。
大理寺那边已经结案,再等两日,若还没有合适的替身人选,他也该死遁脱身了。
幸劳一夜的他伴着晨曦入眠。
刚睡下去没多久,门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响动。
看天色,是后院中的小倌们陆续起床了。
玉公子正同好友说说笑笑,不巧转过弯来撞见了扶着墙壁缓慢行走的青竹,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哟,这不是咱们青竹吗?怎么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啦?”
随行的同伴当即随声附和:“嗨呀、人家青竹混口饭吃也不容易,上次的举子们事后给青竹难堪了呢~”
玉公子执扇轻摇,冷笑不已:“要我说呀,这就是还欠管教,就该狠狠地磋磨一番。”
松竹馆中抢客人是常有的事儿,但大家都怕得罪客人不会做得太过。
像青竹一样,找汤家二小姐搭话试图中途截胡,是行业大忌。
为着一个客人贬低另一个客人这种事,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不出意外的,青竹又被罚了。
自打上次被迫接待秦舒窈后,玉公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那以后与青竹的梁子便彻底结下了。
见面总少不了嘲讽几句。
“呸、心比天高,当心命比纸薄。”玉公子啐了一声,扭着身子走了。
另一位临走前假惺惺的提醒:“这大半个月下来,满打满算,你接客的时间不到一半儿,若是再犯忌讳...咱们这风月场可不养闲人。”
“挣不到钱自有挣不到钱的去处,当心秋娘再将你转手卖进窑子里...”
对方轻点了点青竹妖艳的脸:“死无全尸。”
青竹捏紧了拳头,浑身上下,除了脸上还算完好,身上早已没有一块好皮。
看着不远处属于风眠的院子大门紧闭,青竹心中的不甘在翻涌呐喊。
凭什么他能睡到日上三竿,凭什么他可以随着心意接客,凭什么自己就要如此不堪。
若没有他,这一切...本该是我的!
12. 分外眼红
这段时间,封氏趁着女儿每日出门的时间,和时夫人一起将婚事的细节敲定。
并就近折选吉日,将婚期定在下月二十八。
一桩大事定下,准新郎却还在外游历,时家开始频繁去信,催促时钦尽快归家。
当然,信中只字未提成婚之事。
松竹馆中,秦舒窈倚在栏杆上听曲儿,手指随着节奏上下轻点,好不快活。
这一切落到在了青竹眼中。
风月场不养闲人,身子还未彻底养好的他再次挂牌。
这一遭让他明白了许多,不仅没有如往常一样避开秦舒窈,反而一反常态的凑了过去。
“秦...姑娘。”青竹羞怯的抬眸,眼中水光莹莹。
含羞带怯的妖娆美人谁不爱?
更何况秦舒窈这种来者不拒的。
“怎么,今日不怕我了?”秦舒窈上下扫视,眼神轻薄露骨。
“往日是青竹不懂事,不该对你生出那样不该有的心思...”他咬着唇,眼中的水光摇摇欲坠。
“是我不该有这样的奢望。”他卑微可怜的语气配上那张妖艳的脸,当真是十分赏心悦目。
撒娇卖乖装深情,这一套对一般人也许有用,但放在秦舒窈这样的风月场老手身上,效果减半。
虽然没将对方的话当真,但她还是十分受用:“今儿心情好,便由你作陪吧。”
后院中。
一月之期就在眼前,老鸨秋娘开始明里暗里的暗示将离挂牌之事。
但因手里没有对方的身契,秋娘并不好太过逼迫,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上门相商了。
奈何她苦口婆心,人家就是不松口。
“秋娘若有合适人选,不妨找人替我。”将离开门见山,表情淡漠:“我不日便要离京。”
“罔我当日不顾危险收留你。”秋娘哪里肯放这颗摇钱树离开,立马急了。
威胁的话脱口而出:“虽然不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但松竹馆外的官兵做不得假,你信不信...”
冰冷的目光落在秋娘身上,像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秋娘猛的收声,想起当日对方那身黑色衣裳下的斑驳血迹,惊觉眼前这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命挣钱得有命花...
“我若真是逃犯,你松竹馆窝藏逃犯...”将离勾唇,笑意未及眼底:“上报官府明日就得关张。”
“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秋娘做事前不妨多用脑子想想。”
“...”秋娘张张嘴,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悬挂的长剑上,悻悻的闭了嘴。
半晌又扯出一抹笑来:“你看你,见外了不是?”
“忽然人没了,我也没法儿和汤二小姐交代不是?她看重你自然格外关心,到时候惊动了他爹汤少卿,咱们俩都不好办。”
“妈妈我呀,也是为你考虑,这京中没钱寸步难行,你不如多待一段时间,赚够了钱再走。”
秋娘拍拍胸脯,伸手比了个数字:“事后咱们四六分账、你拿大头,我绝不亏待你!”
生意人三句话不离钱,爱财好啊,将离敲了敲扶手:“秋娘说笑了,这段时间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自然不会叫你做亏本生意。”
“这样,她汤二姑娘出多少我出多少,这九百金就当我为自己‘赎身’了。到日子我必如数奉上。”
秋娘原还想再劝劝,但转念一想,此人不好拿捏,搞不好玩脱了大家都得完蛋,不如等他走后趁机换人。
——反正这人带着面具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到时候换个人带面具照常接客。
赚双份儿的钱岂不美哉?
挽留的话到嘴边儿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她抽出帕子假模假样的擦了擦眼角。
“妈妈只是舍不得你。”
将离放下茶杯不再说话,无声地下了逐客令。
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又舍不得,秋娘倒是不觉得尴尬,多看了将离几眼,临出门还不忘劝解。
“你若改了主意,随时来找妈妈,我松竹馆的门儿永远为你留着。”
秋娘刚从将离院子出来,跑堂的小哥儿又进去了。
“风公子,汤二小姐来了,叫您出去作陪。”
听到汤二姑娘,那枚略带温度的吻顿时浮上心头,将离心跳快了半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门口了。
罢了,反正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再见,就当最后一次陪她吧。
不知不觉间,将离的步伐轻快起来。
汤芫日日缠着老爹,在大理寺得到了足够多的消息。
并从各地回来的消息中获取了风雨楼最近最需要的一些,整理好后分往各地,再从其他地方将消息卖给风雨楼。
多多少少能凑出些钱,虽然离千金还差得远。
但积少成多,总有还完的一日。
今日来松竹馆,是又有一条消息要从对面的书坊出去。
“二姑娘。”将离的出现让汤芫收回了视线。
“上次匆匆一别二姑娘许久不来,叫风某人好生想念,生怕是自己的孟浪之举唐突了二姑娘。”
上次...不提还好,一提起上次,汤芫又要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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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咳咳、”她清清嗓子,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
那里是一张大床。
汤芫慌忙起身,察觉到不能和他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略显局促的理了理裙摆:“走吧,陪我下去听曲儿。”
面具下的唇边泛起捉弄的笑意:“二姑娘想听什么我可以唱,风某不会的,也可以学。”
“我我我、我不想听你唱!”
“丹...唔。”脱口而出的呼唤被人堵了回去。
面对汤芫延眼神的控诉,将离恶劣的眨了眨眼,手上力度不减:“好不容易来一次,二姑娘不想和小风多呆会儿吗?”
“...”我倒是想拒绝,但是朋友,你的手能不能先从我脸上拿下来。
“再这样下去,秋娘该说我不懂事了。”他缓慢地移开手掌,眼中全是伪装的深情。
“今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小风都听你的。”
既然大概率是最后一次见面,那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想他一个最顶尖的杀手,沦落风尘卖笑就罢了,还得深夜出门做贼抢钱,堂堂公府二公子,竟然落到如此下场...
可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呢。
不狠狠欺负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几次接触下来,将离几乎已经摸清了这位金主的德性,有心没胆,顶多也就嘴上说说,要动真格,这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明明都只有这么点儿胆子了,偏偏她还贪恋美色。
既如此,今日就让他好好‘疼疼’这位金主。
将离揣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秘心思,抚上了对方柔顺的长发。
隔壁房间中,青竹正取悦着秦舒窈,只是单薄的衣衫褪去,身子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实在不算美观。
秦舒窈的呼吸稍稍加重,血液有些沸腾。
莹白的身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红痕,让人无从下手。
青竹缓缓跪下,单薄的身子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长长的睫毛低垂,盖住了眼中漠然的情绪。
长长的指甲戳进伤口的瞬间,青竹猛的一颤,痛到极致却不敢有半分回避,反而主动将胸膛更往前凑了凑。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开出朵朵妖艳的血花。
“疼...”破碎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哽咽,顺着窗缝飘出。
钻入了出门‘冷静’的汤芫耳中。
打眼一看,冤家路窄,守门的正是秦舒窈的丫鬟,里面的人必定是秦舒窈。
好家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13. 激情对线
两次被坑的惨痛记忆涌上心头,在将离那里吃的瘪转化为昂扬斗志。
搞不定一个刺客,我还搞不定你秦舒窈?
房间内。
“疼?”带血的指甲抚上那张因痛苦而更加动人的脸,鲜艳的红色刺激了指甲的主人。
青竹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没有说不的权利,更深知拒绝只会让她更疯狂。
他抬起盈满水光的眼睛:“不、...疼、疼我......”
尖利的指甲一点点往上挪动,秦舒窈无限感慨:“真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让人忍不住想毁了它...”
“砰——”
窗户被人从外拉开,调侃的声音中藏不住戏谑:“哟,秦舒窈你这施虐的毛病还没改啊?”
“我还以为你只是舌头长,原来是属疯狗的——逮谁咬谁!”
秦舒窈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本就不爽,一听这声音更不爽了。
“姓汤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汤芫冷笑:“秦大小姐跟我娘的耳报神似的,净会告状了,可不就是长舌妇吗?”
“怎么秦大,你现在已经退化到人话都听不懂了?”
“玩不赢就告家长,秦舒窈,敢问今年贵庚啊?”
今日汤芫到得晚些,秦舒窈实在是不知道她也在这儿,半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兴头上被人强行打断不说,迎头就是一顿好骂。
“你你你、”
秦舒窈虽手段狠辣,但却嘴笨,吵架一向占不着上风,这会儿已经气得团团转,愣是找不着话反驳。
“我我我、”汤芫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舌头撸直了说话!”
两人隔着窗户激情对线,应该说是汤芫单方面输出,眼见汤家的占了上风,门口秦家的丫鬟跟着急眼。
“汤二姑娘...”
“闭嘴!”
“闭嘴!”
汤、秦二人同时呵斥,丫鬟委委屈屈的闭嘴了。
那边秦舒窈被骂的就差没当场暴走,她拿汤芫没办法转眼就拿地上跪坐着的青竹撒气。
操起茶台上竹制的茶筅,往青竹身上招呼。
青竹勉力控制表情,只偶尔痛到极致才漏出些许声音,脆弱又动人。
汤芫这才注意到地上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不是上次那个帮自己说话的小倌吗?
她眼神一凛,不动声色的冲身后的丹若比了个手势。
“我说秦舒窈,你家父兄可知道你如今是这幅模样?”
刚刚还盛怒的秦舒窈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手中茶筅咕噜噜滚落,她有些惊惧的僵在原地。
她父兄不在身边,娘亲又走的早,秦府上下全由她秦舒窈一个人做主。
所以她无人约束活的逍遥自在。
秦舒窈磕磕巴巴:“我、我不怕!南疆离京城远着呢,有本事你告去啊!”
“再远总有回来的一日,我劝你收敛一二,省得届时告状的人太多,我怕你秦府接待不过来。”汤芫略带深意的视线落在小倌身上。
“这松竹馆还是少来,别把人不当人,作孽多了当心遭报应。”
报应二字出口,秦舒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恼羞成怒之下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就属你管得宽,都要出嫁的人了,管好你自己吧!”
“出嫁?”汤芫惊愕的指着自己:“我?!”
汤家主仆、跪在地上别有用心的青竹、以及刚收拾妥帖出门寻人的将离,全都懵了。
秦舒窈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但说都说了又难得占了上风,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她十分恶劣的嘲笑:“听说对方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你不妨好好学学规矩,到时候也能规劝规劝你夫君。”
“汤二,原话还给你,这松竹馆还是少来,省得将来遭人指摘。”
汤芫面色铁青的下了楼,楼梯哐当作响,像是主人纷乱的心绪。
“小姐等等我。”丹若追了出去。
愣在原地的将离伸出手,只来得及勾着她泛着幽香的发尾,但他最终没有挽留。
只默默留下了那只没来得及归还的镶金玉簪。
汤芫火急火燎的上了回家的马车,这紧要关头也没忘了这趟出门要做什么。
“丹若你留下,我自己回去。”
一桩婚事,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光是嫁妆就分好几种,田地庄子、珠宝首饰、铺子等等,除此之外还需敲定陪嫁丫鬟、嬷嬷小厮等人选。
封氏正拿了册子选人,就看见女儿风风火火的进了门。
“女子坐卧行走宜仪态端庄,任何时候都不该失了小姐的矜持,”封氏合上花名册,这才问女儿:“怎么了?”
“娘——”一声娘喊得哀怨婉转,汤芫是真着急,这才在封氏面前失了分寸。
这世道虽然对女子不算太苛求,但嫁为人妇,难免被困于后宅行事诸多不便。
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离了汤成砚,上哪儿去看案卷?
没有消息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她拿什么去杀反贼?
又拿什么养活慈幼院的老老小小?
“我舍不得娘,娘你怎么舍得下我?”汤芫拉着她娘的衣袖撒娇:“娘~娘你最好了,女儿还小,等上一年也不晚,好不好嘛。”
封氏不是汤成砚,对女儿的撒娇受用,却不买账。
“娘也舍不得你,”摸了摸女儿的头,封氏叹气:“可女儿家总得成婚,你今年十八虚岁十九,哪里还小?”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和你爹爹成婚了。”
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汤芫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身处古代有很多事身不由己,但到底还想争取一下。
“娘,我虽十八了,但回到您和爹爹身边不过短短三年,我...”
汤芫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到这个世界三年时间,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让她感觉得到的那些爱护,每一分都像是偷来的。
却让她更加珍惜。
“一辈子多长啊,嫁做人妇就是别人家的妻子,若不能得封诰命,就得顶着别人的姓氏过一辈子,到死连姓名都留不下。”
多少史书工笔之下,连一国皇后都只有一个姓氏。
这些封氏何尝不知道,可这世上女子不都这样过吗?
但看着女儿不愿的脸庞,她多少有些不忍心。
“娘,何必这样着急?”
看出自家娘亲的动摇,汤芫添了把火:“至少也该让女儿见一见他,我知您和爹爹定下的婚事错不了,可我现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呢。”
封氏刚想说话,猛然想起夫君的提点,想要成事得瞒着闺女儿,省得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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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婚事给搅黄了。
“去去去,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个姑娘家的打听这个干嘛。”
“娘也只是帮你相看相看,有信儿了自然会通知你。”
在娘亲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汤芫垂头丧气的回了院子,生平第一次这样害怕。
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在汤府站稳脚跟,若嫁出去,除了侍奉夫君还得孝敬公婆,大概率还得处理好妯娌关系,打理家宅铺子。
光是想想就头疼。
她可不相信阿娘的话,三年来相看的人不算太少,一点风声都没走漏的,这还是第一次。
阿娘开始防着自己了,定然是爹爹支的招,怎么办怎么办...
趁着夜色,将离收拾好东西留下银两,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呆了一月有余的地方,毫不留恋的离开。
出了松竹馆直奔东水门而去。
天色蒙蒙亮时,朱漆马车出现在东水门前。
“让开!”
车夫毫不客气的挥动马鞭,驱赶候在城门外的车马人群,硬生生挤到了最前面。
后面排队的人议论纷纷,立刻引来了守城士兵的注意。
“这人谁啊?咋这么不讲理?”牵着马的马夫被挤到后面很是不满,生怕耽搁了老爷上朝的时辰。
京城物价高昂房价更是望尘莫及,是以很多官员选择在城郊安家,早上早些起床,便能省下一笔不菲的银钱。
“嘘——刚到京中别给你家大人惹事。”另一位驾车的明显更有眼力见,生怕惹火上身。
那牵马的马夫格外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家大人刚入京?”
“京中不比地方,你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第一次送主子上朝吧?老哥提点你几句。
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别管在地方多大的官儿,入了京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你看守门官,别看他只是个八品官,人家日日出入大内拿取城门钥匙,见到的皆是权贵。”
他颇为自得的冲那边拱了拱手:“他见了都点头哈腰的...哪里能是我们惹得起的?”
牵马之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另一边,守门官恭恭敬敬的将路引递回去:“离城门开启还有半炷香,时二公子稍后,小的先派人去时国公府知会一声。”
马车内没有动静,车夫自顾自接过路引揣回怀里,正眼都没给守门官。
“二少爷小憩,尔等不要打扰,且退下吧。”
守门的侍卫冲着城门上打了个手势,那边立马心领神会的派人前去时府,守在底下的侍卫们开始悄声清理现场。
很快,等候开门的人群往后退了一丈有余,且被再三交代保持安静。
这阵仗自然惊动了不少人,有位眼极佳的官员瞅见朱漆车辕上的银质松鹤纹,立刻整理衣冠下了马车。
“敢问可是时大人?”
见无人应答,那官员一鞠到底:“下官工部员外郎房佑,问时大人安。”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不少尚在观望的官员纷纷下车,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自报家门。
时家顶着国公的爵位,虽然下一辈人丁凋敝,但也架不住时大人有出息,年纪轻轻便身兼要职,一旦承袭爵位那身份何等贵重。
“嘘——”
马车内伸出只手,懒洋洋的挥了挥:“走走走、找我哥烦请去时国公府,别吵小爷睡觉。”
14. 国公府
“原来是时二公子,”最先搭话的那位工部官员,脸上笑意丝毫不减脚下却迅速开溜了:“失敬失敬,房某就不打扰二公子清梦了。”
“告辞告辞。”
刚聚起来的人群又呼啦啦散开,场面终于冷清下来。
京中谁人不知,这位时二公子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是个连皇子都敢动手的主儿,偏偏宫中袒护,遍京城无人敢招惹他。
候在城门处的官员绝不只会攀附权贵,文官看重清流名声,原以为车内是时大人都想着结交一二,但对上这位名声堪忧的时家二公子,大庭广众之下可没人愿意和他有瓜葛。
更甚者,人群中的御史决定就今日之事参他一本。
片刻之后,城门准时开启,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入城中。
队伍中段,最开始提醒别人的车夫回头请示:“爷,咱们也进吗?”
“咳咳、”车内一阵低沉的咳嗽后才缓慢回应:“进。”
见马车进城,队伍最后的人悄然离去,刺杀失败。
“驾!”
朱红的马车,平稳的朝着时国公府疾驰而去。
天色未明,街上行人已经陆续多了起来。
“怎地这样吵?”马车里的人有些不耐:“京中这几日有什么大事?”
车夫小心赔笑:“秋闱已过今日正式放榜日,人多兵丁也多,二公子离京日久可要去凑凑热闹?”
“我又不去榜下捉婿,凑这热闹做啥?状元三年一个,还看不腻吗?”
“回府。”
这话也就二公子说得出了,历来状元都要进翰林院将来为官做宰一片坦途,谁不巴结拉拢一二?
车夫不敢置喙,连连称是。
汤府。
汤芫一夜没睡,院子里的灯亮了一夜。
终于在天明时分等来了消息。
“是时家。”
丹若不敢抬头:“前几日...时夫人登门拜访,时国公府两个公子,除了已经成家的时大人,府中还有位时二公子。”
说起来以贩卖消息为生,居然没有注意自家的情况,实在是失职。
时家几个孩子,属这时二公子最是纨绔,读书进学毫不上心也就罢了,公府子嗣竟玩物丧志,还时常出京寻摸些鸟啊虫啊的小玩意儿。
“时家...不是说去了秦家吗?怎么又看上我了?”
汤芫努力回忆,时国公府在京中的地位无可匹敌,但她实对这位纨绔的二少没太多印象。
“罢了,是谁不重要后宅有诸多不便,我不嫁,得想办法搅散这场婚事。”
“另外,芳菲那丫头成日呆在府中,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既有意瞒着,这院子里便容不得她了,收拾收拾、给母亲送去吧。”
丹若知道小姐是动了真怒,丝毫不敢劝阻。
只得转移话题:“对了小姐,咱们派去北边的人有消息了。”
“这么快?”汤芫皱眉,北疆地远没有个把月无论如何到不了。
“昨日收到飞鸽,说在半道上遇到了曹大人,已经做了提醒。算算日子如果顺利曹大人应该已经抵达京都了。”
曹琮归京,这样的事不可能毫无声息,一定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耽搁了行程。
“行、我知道了。”
“你差人去探一探时二少的行踪,咱们老办法,让他自己主动退婚。”
“是。”丹若默默替芳菲祈祷。
今日之事算是给芳菲上了一课,一仆不侍二主。
汤府主院的灯也没熄。
“老爷上朝去了,夫人您休息一会儿吧...”荣妈妈陪着封氏熬了一夜,到底上了年纪,这会儿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封氏放下那张来来回回看了不下百遍的名册,望向女儿的院子有些心疼。
“芫儿还没睡?”
这孩子除了刚来时拘谨,日日天不亮来请安之外,几乎少有这样夜不能寐的时候。
蓉妈妈不知道该说啥,这母女俩性子如出一辙,都不肯退让一步。
“这几日将人看牢一些,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她出府。”揉了揉疲惫的眼角,封氏打起精神来。
“叫外院庄子上的管事去偏厅候着,清账之后也好尽快交到芫儿手中。”
双亲之疼子,恒思其久安,公府那样的门户,将来少不了用钱打点的地方,自然是有备无患。
管事们一一汇报庄子的经年的收成情况,有条不紊。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低低地抽泣。
“今日且到这儿,管事们辛苦,先回吧。”
庄子的管事们压下心中的好奇,齐齐起身告退:“奴才遵命。”
封氏一个眼神,蓉妈妈立刻带人退出偏厅。
片刻后哭得浑身抽搐的芳菲跪在了厅中,过于伤心害怕的她连话都说不完整。
“小、小姐不要、不要我了...呜呜...”
“说...说我吃、吃里扒外,夫人我、我我什么都没说呜呜呜...小姐她也没问啊!”芳菲伤心欲绝,她确实知道这桩婚事,更知道这婚事已经定下。
但她一个丫鬟,夹在中间进退两难,说与不说都不行,索性装作无事发生。
本就一夜没睡的封氏头疼不已,芳菲既能跪在这里,哪里还用多说?女儿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这是不满自己暗自替他做主,不好对着母亲生气就拿下人开刀。
芳菲是自己放到女儿身边的,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怪她置气。
“你先暂在外院子当差,等小姐消消气,好孩子、委屈你了。”封氏安抚:“将来小姐出嫁不能缺了你,且安心吧。”
芳菲抹抹眼泪,抽噎不止:“多、多谢夫人。”
时钦在早膳前回了家。
“二少爷回来了!”
“二少爷回来了!”
刚起床的时老国公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喝..咕噜咕噜..呸。”将嘴里的茶水吐出来,老国公舒了口气:“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老管家喜笑颜开的晃了晃手上一袋子茶叶:“二少爷出门一趟,也没忘了家里,这不让我将岩茶您送来。”
“哎、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口苦涩滋味最得我心。”
撂下擦脸的帕子,老国公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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咐:“老大媳妇怀着身孕,别让人通报,今日且有一场硬仗等着呢。”
“走吧,去会一会臭小子。”
“说,时钦威武。”时钦拿了粟米,站在廊下逗他的心肝宝贝。
许久不见鸟儿丝毫不见生疏,亲热的跳到他手上啄食,吃罢清清嗓子学舌:“你爹来了!”
“切,别说那煞风景的话,叫二少爷好。”
那鸟儿翻来覆去就一句:“你爹来了、你爹来了。”
时钦失了兴致将手中的粟米丢回笼子,横眉竖眼:“这段时间谁给我养的彩雀儿,忒不上心了,自己领罚去!”
一旁站着的下人欲言又止,往少爷身后看了又看。
“怎么,你眼睛抽抽了?”时钦拿着鸟儿很是不爽。
“久不归家,回来就发落下人,当真是好大的脾气。”时老国公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父亲?”时钦扬手将鸟儿放飞收敛不少,规规矩矩的请安:“父亲早,儿子特来向父亲问安,父亲近来可好?”
时国公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冷哼一声:“少了你这个逆子惹是生非,你爹顺心不少。”
“既回来了,就好好准备一二,你的婚事定在下月初,请帖已经准备妥当,你自己看看可有需要增补的地方。”
时钦知道家中在替他张罗婚事,却没想到这么快,离家不到两月,婚事都定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试图挣扎:“爹,就我这名声,还是别嚯嚯人家姑娘了吧?”
“你呀你,”时国公恨铁不成钢:“既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就多收敛收敛,你大嫂说的对,是该娶个媳妇好好治一治你的臭毛病了。”
不是,娶妻难道是什么神药,包治百病的吗?时钦简直无力吐槽。
成家之后他被看的死死的,还怎么出门?
家将虽然也能帮着料理一部分,但最棘手的还是得他亲自动手更保险些。
“我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抵抗,也知道长嫂如母,可父亲,我资质愚钝又身无长物,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那不是看上咱家门楣、推着女儿进火坑吗?
这样的岳家我可不敢要。”
“小叔放心。”时夫人到底还是醒了,知道父子两都是倔脾气赶紧过来打圆场。
“我替你看过了,性子活泼容貌端丽、家中也如珠似宝的养着,不是那等只要前程不要女儿的人家,将来你俩定然合得来。”
时钦因着各种原因,对嫂子十分敬重,虽然内心嗤之以鼻,但面上还是忍了下来:“嫂嫂孕中辛苦,你先歇着,我听话便是。”
——明着来不行,就暗地里各凭手段吧。
大嫂顶着肚子,对时钦未来有着明确的规划:“你大哥的官位是考取功名挣来的,小叔走恩荫的路子就好,婚后公爹上折子替你讨个官职,家中再有妻子操持,就算定下来了。”
“将来只要有你哥在,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安稳一生不成问题。”
“若小叔实在不愿再衙门里拘束着,等过两年请封爵位可是可以的。”
时钦眉头皱起:“嫂嫂如何说这样离心的话,这爵位自然是大哥的。”
15. 各怀鬼胎
大嫂笑眯眯的并不反驳:“我就当小叔应下这桩婚事了。”
这混小子没当场闹起来,老国公也松口气。
“还没人告诉我,成婚的对象是谁呢?”时钦看着彩雀儿飞回笼子,状似不经意的问:“以小爷的身份,不说皇族宗室女,总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别光站着说,早饭已经备好了,还请主子们移步。”老管家将人请进了饭厅。
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上没人再说话,这个话题好似就此终结了。
饭后时钦回了自己的院子,神色不明的拍了拍手,不知从何处钻出个人来:“你可知道嫂子替我相看的,是哪家姑娘?”
家将一时语塞,他只负责卖命,什么时候这种八卦消息也在管辖范畴了?他绞尽脑汁儿总算搜罗出一些有用信息。
“属下不知,不过听外院马夫说,这段时日大少爷和大理寺少卿汤成砚走的颇近。”
大理寺少卿汤成砚...汤?那不是他金主的爹吗?
难不成...
若真是她,这婚事怕是不用自己太操心,等着她自己作妖将婚事搅黄就好。
时钦转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吩咐:“你暂时替了将离这个身份,有棘手的点子再来寻我,无事便看着点风雨楼谛听的动向。”
“是。”家将默默擦了把汗,他万难才走到主子心腹的位置,可不能疏忽大意,以后得抽空留意家中的动向才是。
“对了主子,属下在风雨楼悬赏单子上看到了曹琮、曹大人。”
时钦眉头一挑,曹琮一个小小皇城使,都被贬至北疆镇守边关两年了,怎么还会遭人记恨,不惜重金买他性命?
怕是有人不想让曹琮那个棒槌呆在边境,或是...曹琮的官位要往上动一动挡了别人的路。
曹琮是铁杆儿太子党,不管是留在边境震慑北荻还是升任主将,哪一种情况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知道了,你退下吧。”
“属下告退。”
正如时钦所想。
——汤芫不想成婚,被禁足在家也在想办法要搅黄这桩婚事。
有前面成功的经验在,她准备依样画葫芦,去松竹馆然后告知那位幸运的时二公子,等他来‘捉奸’。
哪怕她并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但只要气氛烘托到了,自让人退避三舍。
毕竟那可是南风馆,谁都不想还没成婚先被未婚妻扣一顶绿帽子。
可前提是...她要出得去。
芳菲被送走之后的接下来几日里,汤芫尝试了数次,均已失败告终。
包括但不限于——
“哎哟、”刚爬上墙头的丹若,被一阵犬吠吓得又掉了下来。
和等在底下的汤芫摔到一块儿了。
院外的墙根下不知何时蹲了条大黑狗,见有人翻墙而出,立刻吠叫不已。
牵着狗的家丁朗声提醒:“丹若丫头小心些,南墙边儿拴着狗呢,有事请走正门啊!”
南墙不通走东墙。
保险起见,主仆两先往墙外丢了块石头,这次倒是没狗叫了,但石头‘咕咚’一声,不像是落到了地上,倒像是落到水中了。
攀上墙头一看,果不其然,墙根儿底下隔一步摆着一个人高的大水缸。
这水缸原是防火用的,各院里都备着一个,看这架势,家中所有的水缸估计都在这儿了。
想要从这里出去,怕是也行不通。
翻墙出去这条路是不行了,就算冒险翻墙出了自己的院子,外面也还有好几道门等着。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虽然汤芫不能出府,但丹若行动上还算自由。
主仆二人趁着天色未明互换衣裳,汤芫一身丫鬟打扮,拎着篮子出了小院。
留下丹若独自一人心惊胆颤的等着,生怕小姐出不去,又怕自己被发现,这要是被发现...不用小姐动手,夫人就能活剐了她。
丹若索性装作生闷气将门关了,谁也不让进。
好在并没让她忐忑太久,丫鬟打扮的汤芫很快就被门房好生生的请回了院子。
——又被抓了个现行。
考虑到婚期将近,贴身丫鬟不好替换、届时带伤也不体面,于是禁足的名单里多了个丹若。
这下彻底老实了,两难兄难弟被拘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连房间都出不去了。
汤芫虽然并不清楚婚事具体情况,但看家里这副做派怕是已经迫在眉睫,她急的钻狗洞的心都有了。
翻墙失败+2,假装婢女出门失败+1,她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是彻底被困住了。
往日父亲疼爱母亲也纵着,汤芫从不知道家中的戒备能如此深严。
一向很好说话的家丁、仆役们也都换了副嘴脸,对她严防死守。
她这才意识到,家中早被母亲治理得如铁桶一般,昔日种种不过是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汤芫从没往府中安插过任何人手,现在母亲一声令下,她就寸步难行。
连唯一能出府的丹若都被禁足,外面的消息送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也出不去。
她急啊!
又在房中关了一天,汤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以现在得情况来讲,在耗下去就得等着出嫁了,不论如何先软化母亲,寻机出门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她期期艾艾的去给母亲请安。
“娘,女儿想了两日深觉不该和母亲置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封氏当年也是能为爱出走的奇女子,这些年后宅生涯虽消磨了她一些性子,但大事上她一向很拎得清,顺坡下驴。
“芫儿知道了就好,母亲也是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安生,既明白了就回去好生待嫁。”
“荣妈妈,将赶制的嫁衣送到小姐房里去,帕子、嫁衣、被褥你多少得添几针。”
待嫁?嫁衣?这么快?!
汤芫心里陡然一沉。
脸上扯出一抹甜笑“娘别拘着我了,这几日可把女儿憋坏了,眼看婚期将至,不如让女儿出去挑些首饰,既能散心又能添妆。”
女儿打的什么心思,封氏经过丈夫的提醒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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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家闺女,既然她主动低头,自然是要各退一步不要逼的太紧。
“也罢,反正婚事已经定下了。”
“婚期在三个月后,还早着呢,你出去逛逛也好、让铺子里将首饰送至家中挑也行,但若出门,家丁仆役得带足,知道了吗?”
闺阁小姐待嫁时,只在婚前三日闭门不出,但大多会提前几个月呆在家中绣嫁衣等物什,非必要不外出。
封氏为了安抚女儿,也为了模糊她对婚期的时间感知,故意在这时候放她外出。
一来告诉女儿婚事已经定下,作为自己最近一系列反常行为的原因,二来给女儿一种婚事并不紧急的错觉,让她觉得时间还早,省得她婚前作妖。
——反正只要家仆带得足够多,就算有婚事相关的言语,也不会传到女儿耳中。
所有下人已经再三交代过,势必将二小姐看牢、将自己的嘴管严实了。
“谢谢娘,娘你最好了。”汤芫开始撒娇:“丹若...”
在汤芫看来能出门就好,只要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先将消息递出去,多出去几次降低随从的警惕心,再找机会甩开他们就好。
最要紧的是保住着府中唯一的心腹。
“丹若的禁足可以解了,但芳菲得回你院儿里,出门也得带着。”
正好封氏也有将芳菲放回女儿身边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各退一步。
“咱们做主子的,一个巴掌一颗枣,芳菲瞒着你是不应该,但事出有因、且在外院这几日她也不好过,此事暂且揭过。”
“临出嫁前,贴身的丫鬟不能换,我已替你敲打过了,待出嫁后为娘将芳菲的身契给你,她以后自会万事以你为主。”
封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重心长:“芳菲是家生子,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才安心。”
汤芫知道,想要救丹若就得连带芳菲一起收下,她的确气芳菲有意隐瞒,但气消了也就算了。
以后多加防范就好。
她的态度自然缓和下来:“都听母亲的,芳菲手巧,我正愁院子里的丫鬟梳头不好看呢。”
“你明白就好,回吧。”
封氏欣慰的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同荣妈妈感慨:“芫儿长大了。”
“茕儿在婆家过得不好,我心里不好受,这些年多亏了芫儿承欢膝下,眼下连她也到了出嫁的年岁了。”
“往日她婚事不顺我心焦,恨不得立时将她嫁了,这会儿真要嫁了,反倒舍不得。”
漫漫人生几十年,女儿出嫁,家中就只剩下自己夫妻二人,总觉得冷清。
荣妈妈多年相伴多年,主子的心思自是知道的:“夫人别太伤怀,留在港口的船才最安全,但夫人,那不是造船的目的。”
这边儿荣妈妈还在开解主子,那边汤芫已经收拾妥帖立刻准备出门,迫不及待的想要毁了这桩婚事。
与此同时,一直监控着汤家动向的时钦,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蛰伏了几日的他,准备去会一会自己这位‘未婚妻’。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同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