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夫以证道,但杀不完GB》
1. 第 1 章
墨青末最近总觉得自己的丈夫不对劲。
作为执掌天道绩效最高的员工,她本不该为这些琐事烦心。
但何世在近来的种种异常,实在难以忽视。
先是他身上时常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气,那味道甜腻得有些过分,闻多了甚至会令人生厌。
再是他频繁独自离席,每次都一去就是大半天,也不告知她究竟去了何处。
更让墨青末起疑的是,好几次她不经意间瞥见,向来沉稳持重的丈夫,竟会对着空气露出那种怀春少年般的笑容,那副模样,真真是应了那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与何世在已安居在这天上仙宫数百年。何世在向来深居简出,最是安分守己;而她则忙于统御各类小世界,鲜少过问家中琐事。
除了男女之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这个温和谦逊的丈夫如此心猿意马。
今日,是他们成婚百年的庆典。
九重天上张灯结彩,仙乐飘飘,悠扬的乐声在广袤的天际间回荡。众仙家纷纷身着华服,手持酒杯,向这对道侣送上诚挚的祝福。
墨青末端坐在主位上,她面容清冷,不怒自威,宛如高悬天际的冷月,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轻易靠近。
她浅抿着琼浆,看似不动声色,余光却一直锁在何世在身上。
“夫人,我去去就回。”
酒过三巡,何世在忽然附耳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墨青末的目光忽然在他领口处一凝——一抹嫣红的胭脂痕迹若隐若现。
那颜色极淡,却在她眼中分外刺目,这仙宫之中,还有谁会用到这等凡间女子的妆品?
至少墨青末自己从未用过,倒不是觉得胭脂俗气,只是修者每日餐风饮露,吸收日月精华,唉,说到底还是太忙了。
那抹胭脂随着丈夫说话的动作愈发显眼。
待他离席片刻后,墨青末轻敲案几,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笼罩宴席,在众仙毫无察觉间,她的真身已化作一缕清风追了出去。
穿过重重云海,她看见何世在的身影没入后山禁地。
这里本该设有何世在难以破解的结界,此刻却门户大开,仿佛在迎接主人的到来。
墨青末心中疑云更甚——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何世在虽然功法修为远不及她,可性格向来谨慎自持,温柔黏人。
若无外力相助,以他的能耐,如何能打开这仙宫禁地?
是了,必是那个“她/他”在暗中相助。
这个念头刚起,墨青末便觉心头一阵刺痛。她不禁怔然,这陌生的情绪来得突然。
作为执掌天道的至高存在之一,她早已超脱七情六欲。平日里公务繁忙,连自己当初为何会与何世在结为道侣都已记不清了。(想来既是自己做的决定,必有其道理。)
她对何世在,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炽热的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以及长久相伴产生的习惯。
可若真被欺骗……
墨青末眸光微冷,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不快。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她轻轻悬停在一株古梅的枝头,冷眼看着何世在一步步走向禁地深处的温泉。温泉周围氤氲着层层水汽,水汽弥漫,如梦似幻。
在那朦胧的水汽之中,隐约有个窈窕的身影。
她轻点树干,千年古梅瞬间枯萎。
“让你久等了。”何世在的声音温柔得刺耳。
“无妨。”那声音笑意盈盈,是个女子。
墨青末看见何世在取出描眉笔,动作轻柔地为那女子描画。他的指尖划过女子眉梢,眼中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满眼珍惜的柔情。
“你今天真美,不愧是我……”何世在轻声赞叹。
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温泉旁清晰地传入墨青末的耳中。
接着,他又继续说道:“待时机成熟,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墨青末眉头一皱,他们这是打算私奔?
随着时间流逝,墨青末耳尖微动,捕捉到一阵诡异的声响。
黏腻的水声,伴随着某种东西在咀嚼的动静,啪嗒啪嗒,声音暧昧无比,仿佛有什么在互相啃食,还夹杂着细微的吞咽声。
她听见自己的丈夫,溢出了一声极轻的喘息。
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欢愉,听起来既像是痛苦,又像是享受到了极乐。
墨青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握住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
“呵。”她轻嗤一声,刹那间,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霜,剑身映出她冷若冰霜的眉眼。
这对情人,今日必死无疑。
先从出轨的丈夫开始杀。
墨青末身形如电,手中的剑光如闪电般划过。
伴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何世在的头颅应声而落,在温泉水面上溅起一道刺眼的血花。那颗头颅在水中沉浮,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双眼圆睁,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墨青末冷眼看着,心中竟出奇地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厌倦。
她看着剑尖滴落的血珠在泉水中晕开,自言自语道:“真不知当初为何会与你结为道侣。”
今日本该是他们百年婚典的喜庆日子,却成了这般模样。
随后,她抬眼望向那个女子,她丈夫的出轨对象。
女子瑟缩在温泉角落,浑身颤抖。水雾朦胧,看不清她的容貌。
墨青末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怜悯,若这女子是被何世在的花言巧语所骗,倒不必赶尽杀绝,只需将其赶出自己的仙宫便是。
她虽执掌天道,手下有三千小世界,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你……”墨青末刚开口,却见那女子缓缓抬头。
一张与何世在如出一辙的脸庞映入墨青末的眼帘。
她手中长剑差点脱手。
眼前这张脸,五官和她的丈夫何世在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眼中噙着泪水,看起来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夫、夫人……”对方颤抖着后退,声音却仍是何世在的声线。
墨青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丈夫,竟然找了个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情人。
恶俗啊。
“你是?”她的剑尖微微抬起,却在此时听见身后传来异响。
她迅速转头看去,只见温泉中的无头尸体正在诡异蠕动。
原本温柔笑意的头颅,下方的血肉诡异地翻滚、蠕动着,竟缓缓长出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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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身躯。
而失去头颅的那具身躯,脖颈的断口处,也在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缓缓长出了一个新的头颅。
不一会儿,两个完整的何世在从水中站了起来。他们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带着讨好笑容的脸。
再加上眼前这个跟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 “出轨对象”,此刻在场的竟然有三个何世在。
眼前荒诞的一幕令墨青末心头火起,三个何世在,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各自做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一个满眼柔情,一个做着鬼脸,还有一个瑟瑟发抖。
——这定是某种妖物作祟。
她曾听闻有种邪祟能模仿他人形貌,复制出完全相同的个体。
她虽整日一心奉公,处理小世界各类飞升之事,却未曾想到她竟让妖物混入仙宫而不自知,甚至还与其相处一朝。若连自己的道侣被调包都未能察觉,这三界之中,还有什么是她能真正掌控的?
这份失职令她下定决心,今日,她定要将这妖物斩于剑下,以洗刷这份失误。
至于那个真正的何世在,若他早已被吞噬殆尽,那便连同这份荒唐的姻缘,一起埋葬在这温泉之中吧。
“何方妖孽,敢在本座面前放肆!”她厉喝一声,剑光如虹,直取最近的那个何世在。
一个满眼柔情的何世在慌忙躲避,眼中尽是焦急:“夫人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来杀我呀~”另一个何世在做着鬼脸,欠揍地扭着腰肢,甚至故意把脖子往前伸,“往这儿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第三个何世在瑟瑟发抖,缩在角落,“求夫人饶命。”
墨青末怒极反笑。
她手中的剑锋所过之处,琼楼玉宇尽数崩塌。原本雕梁画栋的殿宇被一剑劈作两半,瓦片如雨点般坠落,纷纷扬扬地落入云海之中,在云海中激起阵阵涟漪。仙宫中弥漫的灵雾被剑气搅动,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涌。粗壮的廊柱倾颓倒下,精美的玉栏也断裂开来,碎成一地的残骸。
她提着剑,追着三个何世在穿过回廊。
剑气横扫,所到之处,沿途的奇花异草尽数被斩断。那些珍贵无比的千年灵芝,在剑光的肆虐下瞬间化为齑粉。原本永不凋零的花草,此刻花瓣纷飞如雪,洒落满地,一片狼藉。
花瓣纷飞之中,三个身影狼狈逃窜。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保持着那副令人恼火的模样。
“都怪你乱说话!”一个女装何世在边跑边回头指责,不慎撞断了屏风。
“明明是你先招惹夫人的!”另一个何世在跳上案几躲避,踢翻了桌子。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呜呜呜。”第三个何世在被绊倒在地,华贵的婚服沾满了灰尘。
百年的姻缘,竟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收场。
妻子持剑追杀三个一模一样的丈夫,而三个丈夫还在互相推搡: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又回到了婚宴现场。
满座的宾客原本正沉浸在庆典的欢乐氛围中,此刻却木然转头。他们依旧保持着举杯的姿势,可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如同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墨青末的剑势骤然一顿,环视四周。
所有宾客的脸上,都浮现出诡异的、一模一样的微笑。
2. 第 2 章
就在墨青末惊诧之际,眼前的所有宾客突然停止了动作。他们的手指诡异地扭曲起来,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脸,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脸皮。
血肉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张张与何世在一模一样的脸从破碎的脸皮下显露出来。
——所有宾客的脸,都变成了何世在的脸。
“夫人……”相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偌大的仙殿中回荡。
——所有宾客的声音,都变成了何世在的声音。
墨青末周身法力暴涨,手中长剑化作万千寒芒,杀心一起,那些顶着何世在面孔的宾客纷纷化作血雾。
殿内顿时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杀戮中,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的记忆,是无数张何世在的脸在血雾中对她微笑。
“夫人醒了?”
温柔的声音将墨青末从混沌中唤醒。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宫的床上。
身旁,丈夫何世在衣衫半敞地靠在她身侧,手中捧着一本话本,见她醒来,眉眼弯弯地放下书卷。
“我怎么在这?”墨青末揉了揉太阳穴,“发生了什么?”
何世在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她的发丝:“夫人忘了?昨日是我们的百年婚典。”
他忽然红了耳尖:“你昨晚弄得我都没力气了。再休息会儿吧,短暂的休假后你又要忙公务了。”
墨青末盯了丈夫半晌,试图看出什么不对劲。
察觉到妻子的注视,何世在小鸟依人般靠过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要是夫人能多陪陪我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像毛茸茸的小动物般蹭了蹭她。
墨青末浑身僵硬。
她记得自己将整个仙宫屠戮殆尽,可眼前的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何世在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锁骨,那触感真实得令人怀疑自己昨日的记忆。
“我该去处理公务了。”她猛地起身,不顾这片刻温存,无情地离开了寝宫。
走在长廊上,墨青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本该沾满鲜血,此刻却洁净如初。
远处,几个侍女正在修剪花枝,见到她纷纷行礼。
那些面孔,在她的记忆里,昨日也曾变作何世在的样貌,死于她的剑下。
墨青末摇了摇头,推开书房的门,却意外发现何世在已经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他手持一面灵镜,正对着阳光细细描眉。
“你怎么在这?”
墨青末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从寝宫到书房的路程不短,他怎会比自己还快?
莫非是自己心神恍惚,走得太慢?
何世在见她进来,立刻放下镜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夫人总算来了。”
他今日特意换了件红色长衫,衣襟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那姿态活像凡间话本里等待恩客的花魁。
墨青末不理会他,沉默地走到书案前坐下。
案几上堆满了待批阅的玉简,散发着淡淡灵光,每一卷都代表着一个亟待处理的小世界事务。
作为天道001号,她掌管着数量最多的下界,每日光是处理飞升申请就足以让人心力交瘁。
何世在轻手轻脚地跟过来,在她身旁的蒲团上跪坐。
这场景倒也不算陌生,她的丈夫偶尔也会这般陪她办公,美其名曰是“怕夫人被其他仙君勾了魂去”。
“毕竟夫人这般强大,而我这般弱小,”他曾经搂着她的腰撒娇,“若不看紧些,万一夫人不要我了可如何是好?”
当时的墨青末只当是闺房情趣,如今想来却讽刺至极。
若近日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他简直是贼喊抓贼,何世在自己才是那个出轨之人,昨日还被她在温泉边抓个正着,虽然那“小三”竟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夫人今日怎么不理我?”何世在委屈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可是公务太烦心了?”
墨青末抽回手,冷冷道:“安静些。”
何世在却变本加厉,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他今日穿的红色长衫质地轻薄,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夫人好凶啊,”他在她耳边呵气如兰,“莫非是昨日累着了?”
好烦。
墨青末猛地合上手中玉简。
她忽然意识到,何世在今日有些反常。
记忆中,丈夫虽会与她一同办公,但只会在她批阅公文时安静研磨,何时变得这般轻佻?
更可疑的是,若她昨日当真血洗仙宫,为何今日一切如常?
那些被她斩杀的宾客,那些被她劈开的殿宇,都去了哪里?
“夫人?”何世在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哪里不适?”
墨青末抬眼看他,伸手抚上他的颈侧。那里,一抹嫣红的胭脂鲜艳如血。
“夫人看我这胭脂可好看?”何世在凑过来,指尖点了点自己颈侧,与昨日墨青末所见如出一辙。
她握笔的手微微一紧:“……你为何突然打扮?”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不是夫人最近对我爱答不理。”何世在委屈地撇嘴,手指绕着衣带打转,“我都怀疑自己年老色衰了。”
墨青末凝视着眼前这个故作委屈的丈夫,有些无语。
她不是最近才对何世在爱答不理,而是从始至终都对他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这很奇怪。
每当她努力回想,都发现自己仿佛缺失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
那些与何世在相识、相知、相爱的片段全都模糊不清。脑海中关于这段姻缘的起始,只剩下一片空白。
但唯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可怕,如同天道法则般镌刻在她的神魂深处:
不能让何世在离开自己。
这个执念来得如此强烈,几乎压过了她作为天道化身的理智。作为统御三千世界的天道首席,她本不该被这种凡尘俗念所困。
也许这就是修者们所说的“爱”?
这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这种即便失去记忆也无法割舍的执念?
就像她对何世在的感情,明明毫无依据,却坚不可摧。
总之,她认为自己是爱着他的。
墨青末盯着那抹胭脂:“这颜色,很适合你。”
随着何世在的靠近,那股甜腻的陌生香气再次萦绕鼻尖,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味道。
墨青末又问:“昨日的宾客都安置好了?”
“自然。”何世在笑容不变,“都送回去了。”
她“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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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不再多言,低头批阅起玉简。
第一个小世界又有人试图逆天改命,第二个世界的飞升者资质不足却强行渡劫,第三个世界的魔修正在突破封印……
这些工作如同西西弗斯推石上山,永无止境。
何世在见她不理自己,变本加厉地在她面前梳妆打扮起来。他先是取出香粉轻拍脸颊,又用朱笔勾勒唇形,最后甚至解开发带,让如瀑青丝垂落肩头。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慢,仿佛在演一场独角戏。
墨青末的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掐诀,一缕神识悄然探向昨日厮杀的温泉——那里如今花团锦簇,丝毫不见血腥。
难道,自己的丈夫未曾出轨,一切都是幻觉?
……
是夜,墨青末破天荒地没有回寝宫。
她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今日却鬼使神差地避开了丈夫。巧的是,何世在也没有黏上来,不知身在何处。
这片仙宫都是墨青末的属地,要想探知何世在的所在,轻而易举,只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他就像她养的一只猫,白日里四处巡视领地,入夜时分又会准时回来蹭饭,偶尔还会翻着肚皮撒娇。
空荡荡的静室里,墨青末取出天道专用的联络玉符。
指尖轻点,玉符泛起光芒,很快浮现出天道化身002——墨红莱的虚影。
墨红莱的网名叫小红,她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包:这个时辰找我,是不是我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
墨青末:不是,我怀疑我丈夫有事情在瞒着我。
小红:你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墨青末有些疑惑,毕竟昨日的宴席她曾见过墨红莱前来道喜,只是此刻,她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墨青末:刚结婚100年。
小红:天呐,竟然才一百年,他人靠谱吗?你简直是闪婚啊!
墨青末:……总之,先别告诉别人。
墨青末:我怀疑,他有事瞒着我。
小红立刻发来一连串消息,还附带几个夸张的表情包:
——你听我说!男人出轨都是有预兆的!
——第一,他最近是不是经常偷偷摸摸露出奇怪的笑容?第二,身上有没有奇怪的香味?第三,有没有突然开始注重打扮?第四,行踪是不是变得神神秘秘?第五,对你是不是忽冷忽热?第六……
墨青末盯着这些文字,每一条都精准地戳中她的疑虑。
何世在最近确实总面容怀春,身上还带着甜腻的陌生香气,今日还特意涂了胭脂,如此总总,指向一个结果:
出轨。
“出轨就出轨吧。”她冷静地回复,“和离便是。”
这个念头刚浮现,另一个更强烈的执念就如潮水般涌来:
不能让何世在离开自己。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最终占有欲强烈的那个念头胜出,化作一个近乎偏执的决断。
就算杀了他,也不能让他离开。
“夫人在和谁聊天?”
一个声音她背后响起。
何世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脸上带着往常般的温柔笑意。
联络玉符上,讯息戛然而止。
3. 第 3 章
墨青末缓缓放下玉符,丝毫没有跟闺蜜说坏话被丈夫抓现行的慌张,毕竟她已经抓丈夫出轨个现行了。
她神色平静地转过身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她直视何世在的眼睛:“比如,你最近的奇怪举动。”
“奇怪?”何世在无辜地眨眨眼,手指不安分地卷着她的发梢,试图用这种亲昵的动作来掩饰些什么,“我最近不是一直这样吗?”
就在这一瞬间,墨青末敏锐地捕捉到何世在的表情有些不对。
那是一个唇角一闪而逝的扭曲笑容,那绝不是他认识的何世在会露出的表情,更像是某种诡计得逞的兴奋。
什么意思呢。
墨青末只是淡淡地应了句:“这样啊。”
墨青末:“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残忍,希望你不要怪罪。”
何世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故作忐忑地问道:“夫人想说什么?”
他心跳加速——终于,终于要提离婚了吗?
这一百年来,他费尽心机,又是假装出轨,又是故意露出破绽,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墨青末看着他这副期待的模样,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何世在莫名打了个寒颤。
墨青末仍是正襟危坐,语气轻柔得可怕:“夫君,你能让我砍一只手臂吗?”
何世在的笑容瞬间凝固:“夫、夫人?”
他夸张地后退一步,“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在床/上折/磨我,你怎么着都行,哈哈。”
何世在:“但求你不要一脸冷静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不要砍我。呜呜。”
“那就砍一只手指头好了。”
墨青末不为所动,掌心已经凝聚出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刃。
“这违背了我的意愿!”何世在抗议道,却站在原地没有躲闪。
不是他不想躲,因为,他打不过他的妻子,面对那种无形的威压,只能硬生生被按在原地。
“没关系。”墨青末难得温柔地执起他的手,“我会用法力让你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我会治好你。”
寒光闪过,何世在的小指应声而落。
令人意外的是,断指处竟然没有流血,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他的身体一部分。
而掉在地上的那截手指,更是诡异,只见它像是有生命般扭动起来,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只完整的手臂——与何世在的手臂一模一样。
无论是骨骼的形状,还是肌肤上的纹理,都毫无差别。
新生的手臂五指张开,朝着墨青末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墨青末:“这是什么?”
何世在的脸色瞬间煞白:“夫人,这只是我们一族的天赋,只是复生能力比较强而已。”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墨青末正欲追赶,余光却突然瞥见地上发生的异变。
那截断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生长。
切口处渗出透明的黏液,那些黏液在地上蔓延开来,苍白的骨节从断面刺出,迅速分叉生长,粉色的肌肉纤维如同藤蔓般缠绕而上,薄如蝉翼的表皮从断面缓缓延伸,覆盖新生的血肉。
断腕处的血肉继续疯狂增殖,再依次接连成型。锁骨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胸腔像绽放的花苞般展开。
不一会,一个完整的何世在已经赤条条地蜷缩在地上。
他像初生的婴孩般颤抖着撑起身子,湿漉漉的长发黏在光洁的背脊上。抬起头的瞬间,墨青末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夫人?”
新生的何世在怯生生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初学者的生涩。
他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又抬头望向墨青末,脸上浮现出孩童般的茫然与依赖。
“这是哪里?”新生的何世在歪着头,“夫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眼前这个“何世在”纯净得如同白纸,与方才那个诡计多端的丈夫判若两人。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还记得墨青末和自己是夫妻。
墨青末深吸一口气,伤风败俗,不忍直视。
她解下外袍扔了过去:“穿上。”
出门前,她折返补充了一句:“别乱跑,在这等着。”
墨青末刚追出几步,一个侍女突然拦在了她面前。
可那张脸,还是何世在的面容!
“夫人,求您不要杀他!”侍女跪倒在地,顶着何世在的脸哭得梨花带雨。
四周的侍从们纷纷围拢过来,每一张脸都在瞬间扭曲变化,最终都变成了何世在的模样。
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哀求着:
“夫人,他很弱小的……”
“他也会痛的。”
“他只是想活下去。”
“求您给他一点信任。”
这诡异的场景足以让普通修者毛骨悚然,寒毛直立。但墨青末只是冷冷地抬起手,作为天道的化身,异常即当清除,她向来杀伐果决。
“聒噪。”
跪在最前面的“侍女”头颅飞起。
可那具无头尸体并未倒下,脖颈断面处血肉蠕动,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滚,竟又长出一个新的头颅。
与此同时,飞出去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也开始扭曲变形,迅速生长出完整的躯体。
不过瞬息之间,一个何世在就变成了两个。
墨青末眸光一沉,手中长剑瞬间化作万千剑影。那些跪地哀求的何世在纷纷被斩成数段,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可每一块残肢断臂都在地上疯狂蠕动,像被切碎的蚯蚓般各自生长。
断臂长出新的躯干,残腿生出完整的身体,甚至被劈成两半的头颅都各自发育成完整的个体。
转眼间,整个庭院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何世在。
简直就像一支庞大的何世在大军。
他们有的还在抽泣,有的已经露出诡异的微笑,有的则一脸倾慕地朝她伸出手:“夫人我爱你不要杀我。”
墨青末终于停下了杀戮。
她意识到,这根本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问题。每一个被斩杀的何世在,都会分裂成更多个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而且,这些分裂体似乎都在共享同一个意识。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冷声问道。
千百个何世在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庭院中回荡:
“我们只是,想被爱啊。”
谎言。
她回忆起与何世在相处的百年时光,对于他们这些能够永生的天道化身来说,百年不过是短暂的一瞬。
最初的九十年,何世在确实是个完美的道侣。
每日清晨,他总会为她搭配最合适的服饰,那些繁琐的衣带,复杂的配饰,在他手中都变得服帖温顺。
“夫人今日也要早些回来。”他每次都会这么说,眼底藏着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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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绪。
可墨青末始终如一。
她接过茶盏,道一声谢;穿上他准备的衣服,点一点头,不曾亲昵过他。
渐渐地,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何世在眼中的光彩在消退。他依然早起煮茶,依然为她更衣,但那些温柔小意里,多了几分刻意与试探。
直到某一日——
墨青末突然想起,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清晨。何世在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枕边等候她。
她推开寝殿大门,只看见一盏已经凉透的茶摆在台阶上,旁边落着一方沾了胭脂的帕子。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何世在开始频繁地外出,归来时身上总带着陌生的香气。他的笑容不再温润如玉,而是带着几分刻意的轻佻。有时深夜归来,衣襟上还沾着可疑的红色痕迹。
现在回想起来,那抹出现在百年婚宴上的胭脂,位置未免太显眼了些。
“想被爱?” 她眼神凌厉地质问道,“那为何要伪装成这副模样?”
“为何要伪装成我丈夫的样子?”
庭院中的千百个何世在同时僵住,他们的表情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突然,最前排的何世在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像融化的蜡像般坍塌,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
墨青末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何世在大军一个接一个地溶解。
粘稠的黑色液体从他们七窍中涌出,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蠕动的暗影。
暗影中缓缓升起一个模糊的人形,它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在低语,嗡嗡作响:
“我们只是想成为……您喜欢的样子……”
墨青末突然觉得恍然大悟了。
这或许不是什么出轨的戏码,而是某个未知的存在,在试图模仿、学习,最终取代她的道侣。
毕竟也曾朝夕相处,她不想承认他的丈夫本就是这样未知的怪物。
“何世在,在哪?”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杀意。
暗影诡异地扭动着:“他就是……我们……”
墨青末指尖轻颤,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符文。瞬间,整个仙宫的结界亮起,无数道灵力锁链从云层中垂落,将整片天宫封锁得密不透风。
牢笼突然收缩,将暗影彻底绞碎。但墨青末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解决。
她必须找到那个逃走的何世在——如果他还存在的话。
“夫人是在找我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青末猛然转身,看见那个新生的、纯净版的何世在正站在廊下。
他裹着她给的外袍,赤足踩在玉石地面上,眼神依然清澈见底,看上去无辜极了。
墨青末:“你不是他。”
纯净版·何世在歪着头,突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夫人怎么知道呢?”
“也许从一开始,您认识的何世在就是我呢?”
墨青末的指尖凝聚出一道金光,那是她蓄势待发的攻击。就在她要出手的瞬间,整个仙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宫殿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怪物。
而站在她面前的何世在们,身体正在一点点融化进这个怪物体内。
“夫人,”他的声音渐渐与千万个声音重叠。
“我们真的……很弱小……所以只能这样拥抱您。”
那怪物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像在笑:“不枉我百年布局,虽比预想的早了点,但今日就是逃脱之日——”
4. 第 4 章
墨青末突然回忆起了一切。
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怪物,她的思绪回到了百年前。
彼时,她所掌管的一方小世界突然出现了异常,世界正悄然崩解。在修真界,修士们称之为兽潮;在古时凡尘,百姓唤作天狗食月;而稍近现代的文明,则称其为世界末日。
这些世界,皆属于【三千世界】模拟器。
一个由九重天仙神们创造的、囊括无数东玄世界的实验场。
七位监管者维系着这个体系的运转,其中仙魔争锋、凡尘百态,皆在其中演绎。
九重天仙神们,即是玩家,将三千世界视作培养皿,从中挑选中意的角色进行培育,助其得道飞升。这些被选中的人在他们所在的世界被称作【气运之子】,将数据转移,即可进入仙界成为新晋仙民。
尽管飞升者与原住民仙神地位平等,但唯有九重天的原生仙神,才有权创造新的三千世界。
墨青末掌握着开启飞升通道的权柄,在世人眼中即为天道。
她很少前往小世界,却为此不得不离开仙宫。
然后,她第一次见到了何世在。
何世在这个名字,似乎还是她取的。
因为见到他的第一刻,她便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个世界上为何会存在这种东西?”
——
墨青末潜入了编号327的修真世界。
这个世界灵气适中,仙、魔、妖、凡人共存。
偶尔,世界的运行也会出现异常。比如现在,大量重复的数据涌现。若有观测者,便会发现无数NPC顶着同一张面孔,在同一时刻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墨青末在排查故障时,捕捉到一道一闪而逝的黑影,无形无质,唯有几缕扭曲的触须掠过。在抹除后,她发现这异常并未彻底消失,她决定深入探查。
身为天道,墨青末并无在定制世界里横扫八方的癖好,她给自己造了一个初始面板。
【你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你出身在一个饥荒中的村落,恰逢此界最大的云霄宗门正大开山门,遴选凡间有灵根者,你跟随流民来到队伍中。】
【姓名:墨青末
玩家:墨青末
职业:无
年龄:16
性别:女
住地:蜉蝣村
故乡:■■■
……】
墨青末便混入待选人群,安静地排在队伍中。
小世界万年于她不过弹指一瞬。
身旁一个穿着破旧的书生试图向她搭话。排队的人们大多衣衫褴褛,但墨青末一身干净的白袍,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侧目看去。
这书生身形单薄,看上去随时会被风吹倒,脸上还留着一道未愈的浅疤,像是常受欺凌。然而,他乱糟糟的头发透着奇异的淡蓝绿白色泽,发梢竟染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红。
纵然身处窘迫,那双眼眸却异常明亮清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姑娘可曾听闻?”书生压低声音搭话,“都说云霄宗能有今日威势,全因掌门得了一秘宝,日日汲取其特殊功力……听闻是个男子呢。”
墨青末想了想,秘宝无所谓,但云霄宗确实在这片世界扩张确实异常迅猛,在没有玩家操纵的情况下,实属不寻常。
她默默将此记下,留待观察是否需要干预。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
“真不知我是什么灵根。”书生见她反应平淡,自顾自地继续絮叨,“你觉得你会是什么灵根?”
“天灵根吧。”墨青末想也没想答道。
世人称她为天道,那这身份,大约便是天灵根了。
思考这些于她并无意义,她此行的目的是清理异常。
“是吗?”书生眼中满是对她自信的艳羡,随即化为苦涩,“真好……我若有灵根,哪怕是最微末的也好。”他下意识地拢了拢满是补丁的袖子,试图遮掩手臂上的青紫伤痕。
墨青末的目光在他新旧交叠的伤痕上停顿了一瞬。
“你叫什么?”她问,并报上了自己名字。
书生看着她,似乎在思索。
好像名字是什么值得思索的东西一样。
他想了想,没有说书生原本的名字,而是抬眼看着她:“何世在。”
灵根检测的结果很快揭晓。墨青末的天灵根毫无悬念,引来一片惊叹瞩目。
何世在则是杂灵根,勉强够格成为外门弟子,聊胜于无,他望着被众人簇拥的墨青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墨青末对此殊荣无动于衷,但想着“孤女”此刻应有的反应,还是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以后我们便是同门了,还请墨姑娘多多照拂。”何世在真诚地说。
墨青末点点头,随即随着引领的弟子离开,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入门手续繁杂。墨青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云霄宗,按地图看,显然吞并了不少其他宗门势力。随后便是拜师环节。身为罕见的天灵根,她与另一位同样天资卓绝的少年一同获得了择师的殊荣。
那少年一身白衣,高束马尾,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孤高,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其眼。墨青末悄然探知,其体内灵气精纯凝练,确有不凡根骨,已具气运之子的雏形。
这类天之骄子,有时是九重天仙神所选,有时亦是世界自然孕育的宠儿。
“凌予雪。”少年声线清冷如冰泉击石,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墨青末。”她平静回应。
凌予雪似乎习惯了众星捧月,见墨青末反应如此平淡,不悦地轻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墨青末的目光则越过他,投向高台之上。
那里端坐着数位仙风道骨的身影,正是云霄宗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也是她此行需要选择的师傅。
端坐中央的便是掌门。他面容端肃,蓄着一把修剪得宜的美髯,周身隐隐散发着冰寒之气,正是传闻中那位得了秘宝后功力突飞猛进的冰灵根强者。
他目光扫过墨青末与凌予雪,带着几分满意与威严道:“天资皆属上乘,便都入我门下吧。”
墨青末与凌予雪依礼叩拜。
起身时,墨青末心中微动。表面看来,台上诸人皆无异状,但她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混杂在清正的灵气之中。
看来,深入云霄宗探查的决定是对的。
很快,两人便领到了内门弟子的服饰。
白色道袍穿在墨青末身上,倒也挺有那一回事。
凌予雪走到她面前,下颌微扬:“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兄了。”
墨青末不理解:“我们同时拜入师门的。你不该是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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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予雪本就对她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有所不满,此刻更觉被拂了面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叫你师姐——你今年多少岁?称呼如何,我们一对年龄便知。”
墨青末与天同寿,迅速计算了她所掌管的三千世界模拟器中运行最久的那一方天地的年轮:“14783204928岁。”
凌予雪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被戏弄的愠怒:“一亿四千七百八十三万两千四百九十二岁?骗人,你长这样顶多十六岁,我今年十七,比你年长,自然是师兄。”
墨青末想,真是辜负了她一番计算。
“随便你。”不再争辩。
凌予雪只觉一腔傲气撞在棉花上,越发气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墨青末看着他负气的背影,并未在意。
她在意的是异常。若是以往遇到的bug,凭借过往经验自可轻松处理。但这次却前所未见,甚至演化出了那诡谲的黑影形态。
说来,她从未真正体验过其中任何一个世界——此类事务,向来由专门负责巡视监管的同僚处理。只是另一位监管者白木兆近日正忙于处理另一处棘手的问题。
她有些好奇,这份情感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于是,云霄宗新入门的天灵根弟子墨青末,便成了众人眼中那个天赋卓绝却性情冷淡的少年。
她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观察着这个世界的运转。因察觉到凌予雪身上凝聚的气运之子征兆,墨青末便额外多了一份关注。
一日,凌予雪寻了个由头,将她唤至后山一处僻静的小树林。
林间光影斑驳,鸟鸣清脆。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他目光有些躲闪,耳根泛红,显而易见是在强装镇定,那份羞恼也纤毫毕现:“你……为何总是看我?”
墨青末:“抱歉,是我疏忽了。以后不会再看。”
凌予雪:“不……其实,其实也还好。”
他说完,偷偷瞄了墨青末一眼。
她答得干脆利落,倒显得他分外扭捏,大题小做。
这让凌予雪心头莫名一空,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
明明就是在偷偷观察我,观察了我这么久,如今却这般轻易地说以后都不看了吗?
凌予雪回敬她初见时所说的话作为结尾,离去:“随便你。”
墨青末自然还是要继续观察的。气运之子的成长轨迹与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未来的飞升通道还得由她开启,就像亲自参与幼苗的养成一样,她甚觉欣慰。
她正欲离开这片树林,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外门弟子正围成一圈,推搡着一个身影。
被围在中央的,正是何世在。
他比墨青末高出许多,身形属于成年男子的骨架,却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清瘦单薄。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此刻更是沾满了尘土和草屑。他像一张被揉皱的脆弱薄纸,承受着四周的恶意推搡和嘲弄。
他却挂着一抹温和的浅笑。
他护着怀中几卷被踩踏过的竹简,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更衬得那双手骨节分明却毫无血色。
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微乱的发梢上,发尖那抹若有若无的红,在尘嚣中异常醒目。
墨青末的脚步停了下来。
5. 第 5 章
这算不上多么美好的相遇。
“就算你翻烂这些功法,修为也不会有长进的。”
“就是!还不如帮我们扫地呢。”
“何师兄,这几天的洒扫杂役,都归你了!”
何世在被几个同穿灰扑扑外门弟子袍的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人还恶意地朝他肋下踹了几脚。
墨青末看一眼,便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即便踏入云霄宗这等大宗门,底层修士的倾轧也从未停止。宗门急剧扩张,内部争斗愈发酷烈。眼前这情形,无非是何世在拒绝了替他们做杂役,想去看借来的功法。
挺身而出、打抱不平,这些行为模式,于墨青末而言是最近才理解的概念。她长久以来只是静默地观察,依据数据评分做出二元抉择:通过,或否决;飞升,或湮灭。
然而,何世在看见了她。
他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熟稔的高声唤道:“墨姑娘,您来了!”
“墨姑娘?”那几个外门弟子僵住,脸色煞白,“你认识墨青末?”
何世在虚弱地冲墨青末笑了笑,带着一丝恳求。
墨青末确实认识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也是事实。便点点头。
这点头的动作,在那几个外门弟子眼中如同惊雷。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是事先约好,何世在口中的“来了”更是铁证。几人顿时局促不安,慌忙向墨青末行了个礼,眼神躲闪,迅速散去。
待那几人身影消失,何世在立刻收敛了笑容。他双手合十,朝着墨青末的方向,缓缓跪伏在地,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深深拜下:“墨师姐,方才情急,利用了您的身份……实在抱歉。”
墨青末:“没事。”
墨青末:“你被欺负了啊。”
她第一次看见人在她眼前被欺负,只是感觉很新鲜。
何世在漫不经心的想,若非饱受欺凌,这人也不会向我许愿吧。
他抬起头,脸上又挂起那副温和却带着歉意的样子:“让师姐见笑了。都怪我太弱小了。”
墨青末:“不用叫我师姐,叫我名字就好。”
于是何世在站起身,目光落在墨青末脚下:“啊,踩到了。”
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触墨青末的袍角,示意她挪开。
墨青末低头,才发现自己无意中踩到了何世在掉落在地的几卷竹简。她指尖微动,一个简单的清洁术拂过,竹简上的污迹顿时消失无踪。
“可惜了,外门弟子每次只能借阅三本。”何世在小心地捡起竹简,拍了拍已经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墨青末施展法术时,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你要用我的玉牌吗?”墨青末道。
这些典籍于她毫无意义,看守藏经阁的长老也不会细查借阅者是否本人。
何世在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他想,这是他难得感受到的堪称善意的东西。
如果他真是那个书生,此刻应当感激涕零吧?那就这样做好了。
如果天地是被开辟而生的,那么开辟之前的鸿蒙之外是什么?
如果万事万物皆有边界,那么边界之外,是否是另一个世界?宇宙鸿蒙之外,是虚空还是充盈?
不论答案如何,何世在确实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产物。
自诞生之际,他便游荡在太古之中。
偶然间,他看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海。亿万光点在其中闪烁明灭。光海之畔,有麦田、有天空、有森林、有楼阁……诸多意象流转。但他的目光,却死死被那片光海攫住。
好喜欢。
好想吃掉。
强烈的渴望淹没了他。
然而下一刻,剧痛撕裂了他的意识。当他再次回神,看到的是一双自上而下俯视而来的瞳孔。
那瞳孔深红、纯粹,冰冷的声音如同裁决,响彻他的本源:
“这世上……为何会存在这种东西?”
伴随这声诘问,是撕裂一切的剑光。
他被砍成了两半。
何世在迎来了他的第一次分裂。
第一次分裂都这么痛苦吗?
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要活下去。
这里,那里,很有趣。
其中一个他,变成了现在的书生。
他想在这个世界里多看看。哪怕是以所谓卑微的姿态,哪怕是被踩在脚下。
可惜,这个书生捡到他的时候,只吞食了他的一部分。
何世在只觉得眼前的墨青末异常眼熟。自入门测试初见,他对她就有些恐惧,这份恐惧也是无法抗拒的吸引,只是他尚且又不知其源头。
何世在拿了墨青末的玉牌,便洋洋得意,招摇过市。
于是外门尽知:一个杂灵根的外门弟子,竟攀上了千年一遇的飞升种子。
墨青末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与同样惊才绝艳、宛若孤峰寒松的凌予雪,并称为宗门最有望飞升的“双璧”。在无数弟子眼中,他们二人堪称天造地设的璧人,前途无量。
不过其他人很快就发现了,墨青末根本不会来理会何世在。
于是何世在的日子并未真正好过。
即使是被欺负,即使被人推搡进水沟,他也只是湿淋淋地爬起,掸掸衣摆,笑嘻嘻的应对。
他不知道,在旁人眼里,他便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按照记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应该也会这样。他毫无天赋,对所有事情都报以温文尔雅的一笑,最后却狰狞的、涕泗横流的、一边哭一边笑的,吃下了他本体的肉块。
何世在其实对修行兴致寥寥。
他喜欢看言情小说。
那天那天他借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功法,正是此类读物。
才子佳人、破镜重圆、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对他来说非常的美味。
云霄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连话本子都搜罗得齐全。
何世在倚在一个没人的窗边,翻着《清冷仙尊为我走下神坛》,嘴角翘起,看得津津有味。
与此同时。
墨青末陷入了一场她无法理解的麻烦之中。
“你你平日都看了些什么东西!”凌予雪的声音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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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以置信而颤抖。
他站在墨青末面前,俊秀的脸庞涨得通红。世人皆称赞他长相孤高,有着高岭之花的风范,他对旁人也是如此。
凌予雪刚刚突破至筑基大圆满,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本想去藏书阁寻几本高阶功法巩固修为,却被当值的管事长老神神秘秘地叫住。
那长老一脸欲言又止,语重心长地塞给他一张抄录的借阅书单,低声道:“凌师侄啊,你与墨师侄同是掌门的亲传,资质俱佳,前途无量。这……这墨师侄近来的借阅……咳,着实有些……不合身份。”
长老表情复杂:“你身为师兄,当多督促师妹潜心修炼才是,莫要被这些外物分了心神。”
长老尴尬:“不是不让看,而是,这看的太不入流了。”
凌予雪当时还想,师妹看些闲书解闷怎么了?凡心未泯的她还有些可爱。
听说最近宗门与合欢宗交流频繁,藏书阁里才多了这些杂书,反正并非师妹之过。
他本想替师妹辩解两句,然而当他低头看清书单上那些刺目的标题和露骨的封面描述时——
《仙君强制爱》、《玉体横陈录》、《缚仙索下□□》、《身体改造魔尊后》等。
不是师妹的错——
不对,就是师妹的错。
这都看的什么啊!
为了防止误会墨青末,凌予雪还特地鬼鬼祟祟的去藏书阁寻找了其中的一本。
此时,真正的罪魁祸首何世在正坐在窗台上,感叹人类这种生物的奇妙之处。
他随意翻开一页,入目的露骨描写和不堪入目的插画让他眼前一黑,气血上涌,他像被火燎到般猛地将那份书单丢在地上,而后,狼狈地蹲下身捡了起来。
他无法将书单上那些羞于启齿的内容,与他心中那个清冷如月、不染尘埃的墨青末联系起来。
他实在难以想象墨青末那张冷淡的脸看这些东西时的表情。
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清冷面容,那双看透万物般淡漠的眼眸……当这些画面与手中书页上那些放浪形骸的文字重叠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躁意席卷了他。
她表面如此清心寡欲、端庄自持,私下里也有如此压抑的欲念吗?
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念头,悄然滑过心间:
她看这些书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对象……是谁?
凌予雪只觉得心乱如麻,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找她问个清楚。
于是,他捏着那张书单,来到了墨青末面前,微微扬起了下巴。
“师妹!我原以为你与我一般,心无旁骛,一心向道。”凌予雪将书单拍在墨青末面前的石桌上,“多说无益,你自己看吧。”
墨青末正在打坐,看了一眼,困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上面的字她都认识;其次,内容并非魔族邪法,也非宗门明令禁止之物。
虽然这些书并非她所借阅,但她觉得没问题。
凌予雪被她的反问噎得一滞,心中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你怎么能看这些书呢?”
墨青末:“看这些书怎么你了。”
6. 第 6 章
凌予雪:“这些内容,你敢自己坦然的在我面前说一遍吗。”
墨青末更觉疑惑,没想到她精心观察的气运之子竟有如此古怪的要求。不过,作为天道,偶尔满足一下“孩子”的任性也无妨。于是她坦然接过凌予雪借来的范本,开始念白:
“那仙君修长的手指,轻易便挑开了她本就单薄的衣襟,温热的掌心覆上那滑腻如脂的肌肤,引得怀中人一阵战栗的呜咽,酥麻的快意如电流般窜过……”
她毫无起伏地诵读着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字句,字正腔圆。
“够了!”凌予雪再也无法忍受这酷刑般的字句,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从未如此狼狈,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连御剑都险些不稳。
墨青末停下诵读,看着凌予雪消失的方向,更加不解。
她想,这些书应该是何世在看的。
她对何世在一见如故。只是他天赋平平,灵根驳杂,看起来更像是这方世界随机生成的一个NPC。
这点微弱的兴趣,尚不足以让她动用权限,将其意识升华到九重天。
她很快在藏书阁最僻静、阳光最充足的一个角落,找到了缩成一团看书的何世在。
暖金色的光线透过窗,勾勒出他清瘦白皙的侧脸,皮肤在光线下几乎显得有些透明。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兴致更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直到墨青末的阴影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何世在甚至不看来者是谁,立刻撑起了手腕,护住头脸,做出了一个即将被打的防御手势。
墨青末轻轻“咦”了一声:“我又不欺负你。”
何世在放下话本,道:“原来是墨姑娘啊。”
他又露出温润的笑,像被轻轻抹过的凝脂一样。
墨青末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窗台角落狭小,他乖巧地挪出位置。
何世在比她高出一头,成年男子的骨架轮廓分明。方寸之地,两人的肩臂不可避免地轻轻相贴。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猝不及防撞进墨青末那双深红色的眼里。
咚、咚、咚……
心跳加速,声如擂鼓——如同他刚刚才在话本里读到的、那些浪漫的场景。
他尚不能完全分辨恐惧与心动。
明知危险,却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眼睛过于漂亮了。像两颗凝固的血色宝石,让人不知不觉的浸泡在其中。
想要被这样的眼睛狠狠揉碎,被她打碎是什么感觉?或者,他更想吞掉这双眼睛,被这双眼睛的主人吞掉,怎样都好。
一种强烈的本能正警告着他:应该离她远一点。
可他像一只初遇生命里第一簇火苗的飞蛾。
墨青末看着他手中遮掩的话本:“你喜欢看这些话本?”
何世在:“嗯。”
他垂下眼帘,看上去有些紧张,静待着对方收回权限。
“不用紧张,你看吧。”墨青末说,“我不明白看这样的话本有什么不对。”
这个世界自有其规则,普通修士走的是善线,魔修则归于恶线。她每日所为,无非是寻找那些破坏规则之物,并未涉足任何邪恶阵营之事,看话本也不属于与邪恶勾结,她完全不解今日为何被质问一番。
只是让她有些沮丧的是,这偌大的云霄宗,除了凌予雪身上那纯净的气运之光,周围几乎弥漫着无数污染气息,如同置身于一片浑浊的迷雾,反而难以锁定真正的污染源。
何世在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对吧!这些都是正常的人类生理需求啊。”
书中激烈的情感简直是最好的学习范本。
他用书生应有的口吻,文绉绉地引经据典:“古人云,‘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此乃天道伦常,何错之有?”他偷偷观察着墨青末的反应。
墨青末当然知道生物需要通过繁衍延续,对天道伦常也深表赞同,尤其是天道二字。
即使她自身从未体会过这种情感,也无意去体会。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比以前更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她也知道了,看见何世在被欺负,只觉得新奇是不对的。
“以后我们便是同门了,还请墨姑娘多多照拂。”何世在曾说。
她当时点了点头。
承诺要有始有终。
墨青末看着何世在宽松衣袍下露出的几块新旧交叠的淤青,问:“你经常被打吗?”
何世在:“咦?”
她会注意这一点吗。
他拢了拢衣襟,笑容温和:“有的是我摔的。”
这倒也不全是谎言。最开始,他不会控制人类的身体。
人类好恐怖。两个对称的肢体,末端分叉出五个细长的手指,两条支撑的肢体,同样分叉出五个趾头,究竟是照着什么模版刻出来的呢,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上,顶着一颗脆弱得不可思议的头颅,稍不注意就死掉了。
当他最初降临,意识融入这具身体时,它正被一群饿殍啃噬,肠子都被扯了出来。
是他用自己本体肉块中残存的粘液,辛辛苦苦地重新连接缝合,把肠子塞了回去。
至今无人发现,他有时会为此感到骄傲,觉得自己真是心灵手巧。
“我给你治疗一下。”墨青末站起身。
墨青末将何世在带回了自己清净的弟子居所。
为了避免与凌予雪在剑道上直接争锋,她并未精修剑道,转而研习了其他法门,其中就包括一些基础的治疗术。毕竟她最终要返回九重天,而飞升通道在同一领域通常不会连续开启。
“你趴下,把衣服褪到腰际,露出后背。”墨青末吩咐。
何世在有些害羞,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不知是属于书生的哪一部分在发作,他感觉到有些自卑,有些惭愧。
他的身体千疮百孔。
最重要的是,他缝合的肠子就要被发现了。
“无妨,只是治疗。”墨青末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语气放柔。
何世在迟疑片刻,终是依言趴伏在榻上,慢慢褪下上身的衣衫,露出清瘦、肌理分明的脊背。
墨青末的目光扫过那些新旧伤痕,最终定格在一个诡异符文上。符文线条透着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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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邪气,其结构之复杂、蕴含的某种恶意,绝非此界常见的任何一种道纹或魔纹,让墨青末都感到一丝异样,有种自身被亵渎之感。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符文的边缘。
“这是什么?”
何世在身体轻颤了一下,侧过脸:“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怎么来的?”墨青末追问,指尖没有离开。
何世在开始组织语言。
书生临死前,听闻碎玉城——一座毗邻云霄宗的巨城——城主广发英雄帖,大设琼林宴,宴请天下之人,许诺丰厚灵石、高阶功法。
他以为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便去了。
“却不知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陷阱。”
“所有赴宴者,都被强行刻上了这样的符文。”
“然后,城主启动了某个古老的阵法,天裂开了。”
碎玉城上空,那片亘古不变的苍穹,竟像脆弱的琉璃般被打碎,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流淌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巨大裂口。啪嗒,噗嗤。
粘稠、巨大的肉块,裹挟着暗沉的污血,与腐烂的天穹碎片般,沉重地砸落下来,在触地的瞬间还在微微蠕动。
高台上,城主的脸庞因极致的狂喜而扭曲变形,他张开双臂,对着那倾泻污秽血肉的裂口嘶声力竭地狂吼:“成了!哈哈哈哈哈!得道成仙!就在今日——这是真仙遗蜕啊!无上至宝!”
这是神仙的血肉啊。
“……好在我在最后关头,趁乱侥幸逃脱了。”何世在的声音将墨青末从意识画面中拉回,他继续编造道,“后来听说,是云霄宗宗主亲自出手,镇压了这场疯狂的仪式,封锁了碎玉城。”
墨青末静静听着,指尖在符文上摩挲。她感觉不到这符文本身蕴含什么强大的力量,但问题一定出在那个能撕裂空间、引来“天降血肉”的召唤仪式。
入口只会在有人飞升之际才会短暂开启。
真正的神仙,在三千世界之外,不曾真正降临。
走了太远,也忘了为何出发,便不曾回望。
九重天上仙上仙,骸骨为梯登玉阶。
哪管人间枯骨朽。
墨青末立刻确认了这件事是她的责任。
她自入云霄宗以来,尚未离开过宗门范围,但对碎玉城之事也略有耳闻,没想到竟然藏着如此线索。眼下正好临近门内弟子下山历练的时节,倒是个绝佳的契机。
她转向何世在,问道:“既然如此,你应该能找到去碎玉城的路吧?”
何世在微微一愣:“你要去碎玉城?”
他担忧道:“墨姑娘,即便你是天纵奇才,也不该如此莽撞。那里如今已是魔族横行之地,凶险异常。”他补充道,“那些所谓的神仙肉,早已被云霄宗宗主亲自收敛封存,去了也难觅踪迹。”
墨青末眸光微沉。何世在口中的宗主,正是她那位久不露面、深居简出的师尊。
虽然她与凌予雪被视为宗门未来希望,但在他们之上,尚有七位早已声名赫赫的师姐师兄。
“看来,”墨青末自然而然道,“得寻个时机,去师尊的寝宫探查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