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娶了反派做夫郎(女尊)》
1. 第 1 章
至顺二十五年,冬,大雪。
北风呼啸,鹅毛大的冰晶借着风势,见缝插针的往人脖领子里钻。
钟茴挪动发僵的手指,紧了紧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袄,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方不远处的破庙走去。
这场雪下得格外大,不过一日,积雪便没过脚踝。
穿着草鞋的双脚已经被冻得麻木,钟茴紧咬着牙,憋着口气一步步往前挪动。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远,钟茴提着心推开破庙陈旧的木门,视线扫过,就见破庙角落处,晌午离开前还生着的火堆已然熄灭,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紧挨着火堆蜷缩在地上,好似濒死前仍在努力汲取火堆最后的余温。
钟茴心下一沉,踉跄着朝那道人影扑去:“许佑!”
地上的人影没有丝毫反应,钟茴将人抱起,哆嗦着手去探怀中人的鼻息。
片刻后,一道细微的呼吸打在她冰冷僵硬的指尖。
人还活着!
钟茴心头一松,用手轻拍着许佑冰凉的脸:“许佑,醒醒,别睡。”
“许佑......”
一声声的呼喊将许佑从意识昏沉中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肮脏霉烂的房梁,一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许佑,别睡,咱们有吃的了。”
破败的身体被人腾空抱起,走出几步后又被轻轻放在铺好的茅草上。
许佑僵硬的转动眼珠,看到身旁发髻散乱,裹着几层破衣烂衫的女人。
女人昔日白皙俊秀的眉眼此刻带着病态的苍白,显得嘴角额头的青肿十分显眼。
“钟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钟茴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个冻得发硬的灰黄色馒头:“看,我找到吃的了,我现在就生火烧热水,你再撑一撑。”
她将馒头塞进许佑手里,接着急匆匆起身重新生火。
许佑侧头看着钟茴忙碌的背影,多年来枯寂麻木的心泛起一丝酸涩。
他前半生命途多舛,受尽磋磨,活得生不如死,只有钟茴出于善心,几次对他伸出援助之手,没想到临死之际,还是钟茴陪在他身侧,不顾他丑陋可怖的面容,为他遮风挡雨。
他知道钟茴对他无意,仅仅是因为二人处境相当,又于寒冬中在这破庙相遇,她便下意识照顾着身为男子的自己。
许佑眨了眨有些模糊的双眼,目光贪婪的注视着钟茴骨瘦如柴的身形,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临死之前,他想把钟茴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钟茴把下雪前捡拾的枯枝拢在一处,用火折子点燃,待火势大些,她端起破了个豁口的陶罐来到庙门外,用雪擦洗干净后,盛了一陶罐雪架在火上烧水。
馒头经过热气的熏蒸软了下来,钟茴掰下一小口放在许佑嘴边,轻声道:“快吃。”
许佑没有拒绝,张嘴将那一小块馒头含进嘴中,满是伤疤的面上隐约带出一抹笑意:“很好吃。”
钟茴闻言眉开眼笑,又掰下一小口喂他。
许佑拒绝道:“你吃,我想先喝水。”
钟茴想着馒头的确干巴,没有再喂,正好陶罐中的雪水烧开,钟茴用洗干净的半个破碗盛了水晾温后喂给许佑。
许是吃了东西,许佑没多久便感觉手脚重新有了丝力气,他撑着身子从茅草上爬起来,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在钟茴怀中。
钟茴熟练的将人搂紧,两个身形单薄的人偎在一处,彼此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交融,在四处漏风的破庙中,面前的火堆和彼此的体温便是唯二的热源。
钟茴与许佑非亲非故,二人唯一的联系便是许佑被认回尚书府前,钟茴看许佑可怜,顺手帮过他几次。
许佑生得好,当时还是钟茴夫郎的沈迎丰狠狠醋了一回,最后还是钟茴立誓此生绝不会有二心,沈迎丰才高兴起来。
前些时日钟茴寻到这处破庙避寒,一进门便看到缩在角落中的许佑。
她一开始根本没认出许佑,还是许佑同她讲起,她才知眼前这个形销骨立,面容上满是可怖疤痕,看不清相貌的人,竟是曾经那个眉目如画,却胆怯可怜的少年。
她没有问许佑曾经经历过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在这个破庙中安顿下来,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雪天。
许佑的身子很差,天气越来越冷,哪怕有火堆在,他还是被冷得瑟瑟发抖,不记得哪一日,许佑半夜发了热,钟茴寻不到药,更没钱送他就诊,只能无力的抱着人在火堆前坐了一晚上。
庆幸的是许佑挺了过来,也是自那日后,许佑一到晚间便紧紧贴着她,钟茴看着他瑟瑟发抖的小身板,到底没把人推开。
发展到现在,只要一闲下来,许佑便自发的窝在钟茴怀中,二人之间没有暧昧,没有遐想,只是单纯的挤在一处互相取暖。
许佑蜷缩着腿脚窝在钟茴怀中,仰着脸直勾勾盯着钟茴。
钟茴察觉到他的视线,垂眸看向怀中人:“怎么了?”
许佑唇瓣嗫嚅了两下,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钟茴,沈迎丰呢?”
钟茴身形一僵,这是二人自相认后,第一次谈及以前的事。
过往一切如同走马灯般一一在脑海浮现,钟茴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
许佑好似没发现钟茴的异样,追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钟茴不想迁怒无辜的许佑,她唇角微微绷直,淡声道:“没有,我们.....和离了。”
准确的说,是沈迎丰偷走钟母留给她的钱财后,跟她要了一纸和离书逃了。
许佑沉默一瞬,再开口时,语调微微有些上扬:“钟茴,你娶我吧。”
钟茴拨弄火堆的手顿住,惊讶低头与许佑对视。
许佑在笑,满是伤疤的脸上,一双沧桑麻木的杏眼微微弯着,依稀可见曾经的昳丽。
他抬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钟茴,我要做你夫郎。”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想。
“等我死后,你若是有余力将我埋葬,一定要在我的坟前写上‘夫郎钟吴氏之墓’。”
许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回光返照,他前半生浑浑噩噩,被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一步步走向绝路,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想要些什么。
在他被认回尚书府之前,钟茴与沈迎丰曾因他起过争执,后来沈迎丰特意到他面前炫耀,说钟茴已经起誓,此生只会有他一人。
他要许佑不许再勾引钟茴,哪怕许佑从未有过那种念头。
许佑那时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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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羡慕沈迎丰被钟茴那般宠爱,这种情绪在他后来黑暗不见天日的生活中,渐渐转变为了妒忌。
现在,沈迎丰已经不再是钟茴的夫郎,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占有钟茴的好,哪怕他这种烂人,连给钟茴暖床都不配。
他已经要死了,还讲什么理智呢。
钟茴没有回应许佑的要求,她移开视线,声音柔和些许:“别瞎想,你一定能撑过去的。”
许佑仰着脸,好似自己还是曾经那个相貌出众,引得无数女郎怜惜的村中少年,笑得眉眼弯弯:“钟茴,若是我们都能活下来,你也是要对我负责的。”
二人的身体紧紧贴着,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坚硬和柔软。
钟茴没有看他,半晌后才低低“嗯”了声。
哪怕经历了无数阴谋诡计和居心叵测,钟茴心中的底线也从未忘却。
许佑“咯咯”笑出声:“钟茴,你真是个傻女人。”
哪怕沦落到如此境地,她心底的善良竟还未被磨灭。
不像他,那些曾经欺辱磋磨他的人,早已尽数死在他的手中,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许佑感受到身体内生机在流逝,他头脑有些昏沉,眼皮子控制不住的想要阖上。
许佑用最后一丝力气攥紧钟茴的衣襟,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发抖:“那我们说好了,待我死后,你一定要刻上夫郎钟吴氏之墓,这样我死后变成鬼,也还是你的夫郎。”
钟茴终于发现许佑的异常,她扔掉拨弄火堆的木棍,抖着手将人紧紧搂住:“许佑,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
许佑仍旧仰着脸死死盯着钟茴:“钟茴,你答应我好不好?”
钟茴眼眶发热,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好好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活下来,活下来我们才能成亲。”
许佑唇角勾起一抹笑,双手有些无力的垂下,他脑袋枕在钟茴的胸前,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钟茴弯下腰凑近听,隐约听到他在说:“若是有来世,你能不能,也娶我做夫郎?”
泪水顺着钟茴的眼角滑落,滴在许佑满是疤痕的脸上。
寒风呼啸,破庙角落处,隐约传出一声呜咽声。
“好,若是有来世,我一定娶你做夫郎。”
——————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怎么哭了?”
“小姐好像又发热了,快叫大夫。”
......
夜半时分,安岁县首富钟家大宅内,一阵嘈杂声响起,没多久,整个钟府灯火通明。
一番折腾后,钟茴让人送走大夫,靠坐在榻边,温声安抚着闻讯赶来的钟母:“娘,孩儿无事,让你们劳心了。”
钟母穿着绸缎夹袄,外边套了件貂鼠披风,常年的富贵生活使得她体型丰腴,她看着大病一场尚未恢复的独女,眉间带着抹忧虑:“茴儿好生将养身体,听大夫的话,勿要多思多虑。”
自钟茴前几日大病一场后,身子便一直不利索,大夫说她这是郁结于心,可钟母实在不明白,一贯衣食无忧,被娇惯的无法无天的独女究竟在思虑何事?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前些时日自己拒绝了女儿和沈家小子的婚事。
2. 第 2 章
钟母没想到女儿对那沈家小子的感情竟这般深,不过拒绝了上门提亲一事,女儿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老母亲的一颗心酸涩不已,她无奈叹了口气:“茴儿,你与沈家小子的婚事娘应了,待你身子好些,娘便带着厚礼上门去提亲。”
立在她身侧的刘氏没有开口,只安静的站在一侧,面上一副忧心慈爱的模样。
刘氏是钟母的第三任夫郎,也是钟茴的继父,钟茴身为钟家唯一的继承人,刘氏在她的事情上向来没有发言权。
钟茴视线扫过刘氏,最终落在钟母身上。
前世,她在原主咽气后穿到这具身体中,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身体习惯。
穿越前身为孤儿的她,在养病那几日充分体会了何为亲情。
身体恢复后,她努力扮演原主的行事做派,不想让钟母发现自己的女儿被陌生人占据了身体,自私的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母爱。
原主在病逝前,对同县商人沈家的小儿子沈迎丰一见钟情,向钟母提出想聘沈迎丰为夫郎。
沈家是普通小商户,生意做得没有钟家大,钟母看不上沈迎丰的身份,她想给女儿迎一个知书达理的贤内助,也早已看准了孙秀才家的三儿子,因而在听到原主的想法后,便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钟家是安岁县首富,原主身为钟家唯一的继承人,在钟母的娇惯下,素来为所欲为,如何受得了被人拒绝,哪怕这个人是钟母。
她在家中大闹一场,见钟母始终不愿松口,便在狐朋狗友的建议下,装病威胁钟母。
为了装得逼真些,她特意于寒冬腊月吹了半夜的冷风,谁知弄巧成拙,就此一病不起,哪怕钟母请了全县的大夫前来诊治,原主的病仍是越来越重,直至药石无医。
钟茴穿来后,身体逐渐恢复康健,钟母也松了口,亲自带着媒人去沈家提亲。
沈家巴不得攀上钟家,见钟母上门,毫不犹豫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钟茴知道两家结亲时已经晚了。
顾忌原主临终前的心意,和沈家小公子的名声,她不好直接悔婚。
只是她刚穿来不久,对这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社会形态尚未完全适应,从未想过如此仓促的成亲。
她私下里与沈家小公子沈迎丰见了面,询问他的想法。
若是沈迎丰同样不愿,她哪怕自污也要阻止这门亲事。
可沈迎丰没有拒绝,他说要为母亲分忧,愿意嫁给钟茴,见钟茴性情不似传闻般娇纵跋扈,沈迎丰哭着求钟茴日后能善待他。
沈迎丰比原主小一岁,将将十六岁的少男,长得如花儿一般明艳,又带着丝未脱的稚气,哭得楚楚可怜。
钟茴穿越前已然二十余岁,看沈迎丰就像是看弟弟,被他哭得心软,又想着沈迎丰说得对,他身为商人之子,即便不嫁给钟茴,日后也要被许母嫁给旁的富商联姻,心生怜惜,便不再提退亲一事。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前世之事,钟茴回过神,对着担忧的钟母笑了笑:“娘,成亲一事先不着急,您和爹早些回去歇息吧。”
钟母诧异的发现自家女儿哪里不一样了,按照她以往的性格,听到自己松口,怕不是要高兴得立刻跳起来,哪里会如现在一般,语气淡然,沉稳得不似十七岁的少年。
钟母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最终只是沉沉道:“好,娘等你身体康健。”
钟母和刘氏带着下人离开,钟茴遣了院里的仆从歇息,房中只留下贴身丫鬟莲青在外间守夜。
钟茴闭上眼,脑海中一会儿是与沈迎丰初成亲时的温情相处,一会儿是后来沈迎丰嫌恶至极的眼神。
过往的记忆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最终牵绊她所有心神的,是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紧紧与她依偎在破庙一角,最后在她怀中咽气的男人。
许佑。
默念着这个名字,钟茴眼眶隐隐发热。
她对许佑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安岁县附近村子的村民,后来不知怎的,成了礼部尚书遗落在外的儿子。
许佑被尚书府的人带回去后,这件事县里传得沸沸扬扬,沈迎丰更是用艳羡妒忌的语气同她提起此事,恨不得被认回尚书府的人是他。
因着这件事像极了小说情节,她对许佑的印象还算深,只是没想到再见许佑,竟是那般境地。
雪一直在下,她没有办法将人下葬,许佑死后没几日,她耗尽了破庙中一切可燃物,最后说不清是被冻死,还是被饿死。
哪怕已经回来有几日,她怀中好似仍残留着许佑尸身僵硬的触感。
她答应过许佑,若是有来世,一定要娶他做夫郎。
现在,她真的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而她也终于知道了许佑上一世曾经历过什么。
自重生后,她脑海中便多了一本小说的剧情,小说中的男女主她不认识,但恶毒男配和反派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
拥有大笔财富,屡次勾引女主,与男主作对的鳏夫男配,是她前世的夫郎沈迎丰。
害死男主亲人,掌控侯府,与男女主作对的反派,正是死在她怀中,瘦骨嶙峋的许佑。
她并非单纯的穿越,而是穿到一本女尊N/P文中,成了连名字都没有的背景板。
小说中为了立住反派的人设,用大段笔墨描写了许佑曾经的遭遇,这几日钟茴将小说剧情翻来覆去读了许多次,书中单薄的字迹好似变成立体的人,在她眼前一遍遍演绎着许佑备受磨难的一生。
钟茴不爱许佑,她与许佑不过几面之缘,只在前世临终前与许佑有了患难同死之情。
可她答应过许佑,若有来世,一定会娶他为夫。
这是她的承诺,她会遵守,哪怕许佑是书中残忍又恶毒的反派,她也会尽力改变剧情,将许佑护在身后。
上天让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又让她重活一世,便是给了她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怎能辜负这份厚爱。
做下决定后,连日来积郁的沉重心绪渐渐散去,钟茴只觉念头通达,身体也轻松几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在小厮的侍候下洗漱一番,钟茴裹着厚厚的银朱色羊绒鹤氅,头戴暖耳,踩着粉底羊皮靴走在被清理过积雪的砖石甬道上。
笼在宽袖中的手炉散发着热意,凛冽的寒风吹过,一如前世的那场大雪,裹挟的冰晶却无法穿透厚实的羊绒风领,只堪堪落在羊绒鹤氅上,随即无声无息的融化。
钟茴想到此刻寄居在姨母家中的许佑,自小养大他的阿公已经去世,没有血缘关系的姨夫只想将他卖出去换钱,从不曾善待他,现在的许佑,也许正缩在柴房中瑟瑟发抖。
钟茴脚步急切了几分,来到前院时,钟母正在书房忙碌。
听到仆从禀报钟茴请见,钟母立时吩咐让钟茴快些进屋。
“茴儿,下着雪你怎的就出来了,冷不冷?”
钟母面上满是真切的担忧。
重新感受到这份母爱,钟茴眉眼染上笑意:“娘,我身子已经好多了。”
她神色有些郑重:“娘,我有事同你说。”
见她这幅模样,钟母眼眸微眯,抬手挥退下人。
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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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钟母坐回桌前,语气微沉:“茴儿,你有何事要跟娘说?”
钟母是个聪明人,这几日钟茴明显的变化她看在眼中,就算是因着娶夫一事,也不该性情大变,好似换了个人般。
钟茴前世穿越后,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初时一直按照原主的性情行事,她有着原主的记忆和习惯,钟母从未怀疑过什么。
重生后她心力交瘁,无暇遮掩什么,钟母自然察觉出异常。
钟茴神色未变,她想改变的不仅是许佑的命运,还有钟家的命运。
只是钟家之事牵连甚广,若她依旧按照原主的性情行事,怕是无能为力,只有依靠钟母这个钟家的掌权人,母女俩合力,才能从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寻到一条生路。
她缓缓开口:“娘,前些时日我病得人事不省时,曾做过一场梦。”
“梦?”钟母眸光微凝:“什么梦?”
“我梦到新县令上任后,勾结安岁县大半商户,打压钟家,暗中谋害娘,娘身死后,钟家家破人亡,田宅财产被瓜分一空,女儿也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钟母放在桌上的手倏然收紧,她脊背挺直,素来温和慈爱的神情消失不见,目光凌厉慑人:“茴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钟茴苦笑一声:“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娘,钟家祸在旦夕。”
书房内一片死寂,钟茴甚至能听到钟母微微粗重的呼吸声,她不等钟母反应,将前世钟家的遭遇事无巨细的缓缓道出。
钟家虽是一县首富,钟母也曾捐了个微末小官,算是士绅,可面对真正的士族,钟家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钟母一直希望原主能下场科举,让钟家能更进一步,可惜原主对读书实在不上心,前世钟茴穿来后,遵循钟母的期盼,认真读书准备参加科举。
可惜原主没什么基础可言,她日以继夜的学习,好不容易于县试榜上有名,还不等继续参加府试,钟家便遭逢大变。
随着钟茴的讲述,钟母的神情愈发阴沉,直到听见沈迎丰与钟茴和离,卷走钟母暗中留给钟茴的家财,钟茴为抢回财产一路上京,却半路冻死在京郊的破庙中,她握拳狠狠锤在桌上:“沈家,该死!”
钟茴垂眸,面上始终不带丝毫波澜:“不全怪沈迎丰,是我太过蠢笨,对人心认识不足,才导致如此下场。”
钟母心下涩然,钟茴说那是一个梦境,可看钟茴的模样,分明是切身经历了那些事情,才会有这般悲怆之言。
从钟茴说起一些她暗中的布置,包括私下留给钟茴的家财明细,她便相信了钟茴的话,若非真正看到,钟茴哪里能知道她留下的后手。
她的女儿,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竟受了这般多的苦楚。
钟茴隐去穿越和小说中的情节,将前世的一切和盘托出,接着她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交给钟母。
“娘,这是我记录下的前世互相勾结的商户名单,还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闻,你可以看看其中可有能利用之处。”
钟母展开写满字的纸张,目光匆匆扫过,眉心微松。
她看向钟茴,面上闪过一抹心疼,随即转为坚定:“茴儿放心,娘一定不会任人摆布,娘会好好的活着,护着钟家,护着你。”
钟茴嘴角牵起一抹轻松的笑:“娘,我和你一起,护好这个家。”
钟母眼中满是欣慰:“茴儿长大了。”
想到钟茴长大的缘由,钟母心中满是疼惜。
“娘,还有一事,”钟茴抿唇:“我想娶许佑为夫。”
3. 第 3 章
钟茴有些赧然,原主仗着钟母的宠爱,提出娶沈迎丰为夫,这一世她又仗着钟母的宠爱,提出娶许佑一事。
许佑的身世无疑会给钟家带来麻烦,她这个请求已经算是任性妄为了。
钟母眉心微拧:“许佑?就是那个遗落在外的礼部尚书之子?”
钟茴摸了摸鼻尖:“是,前世临死前,我答应过他,要娶他为夫。”
见钟母不答,钟茴忙补充道:“娘放心,关于尚书寻亲一事我已有想法,一定不会牵连钟家。”
钟母瞪她一眼:“胡说什么,你的事便是钟家的事,哪有牵连不牵连之说。”
“娘只是想给你聘一个能管理后宅的贤夫,那许佑虽出身富贵,但长于乡野,哪懂什么治家之道,只怕会给你拖后腿。”
钟茴轻笑:“娘放心,许佑很聪明,他能学会的。”
若是许佑不聪明,哪里能做得了书中的大反派。
钟母正心疼自家女儿遭受的苦楚,又怕拒绝后女儿又如之前那般病倒,只得不情不愿道:“茴儿长大了,你想娶谁便娶谁吧,娘不拦你,只一条,那人绝不能是沈迎丰那般恶毒的男子。”
提及沈迎丰,钟茴语气有些低沉:“谢谢娘。”
钟母暗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忙转移话题道:“需要娘现在让媒人去吴家吗?”
“不着急,”钟茴眉心松缓:“我想先去探探他的想法。”
素来任性妄为的女儿竟会顾忌旁人的想法,钟母既欣慰又疼惜,想着自家女儿的确很喜欢那个名叫许佑的男子。
罢了,不管那人是何身份,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心中的一丝芥蒂悄然散去,钟茴离开书房后,钟母特意吩咐管家给钟茴送去一千两银票,又将钟茴每月能支的月例银子翻了个倍。
断断续续落了几日的雪不知何时悄然止歇,约莫巳时,天光渐朗,铅灰色的云层微微散开,一缕日光穿过云隙洒落在层层积雪上,浮出片片碎芒。
吴家村位于安岁县城郊,这几日雪下的不大,不少在城里做买卖的村民日日挑着担子进城,想赶在年关前多赚一笔。
吴二庆家佃种着县首富钟家二十亩地,钟家家大业大,吴家村后面几百亩的山林都属于钟家,钟家娘子仁善,允许村子里的人进山砍柴,趁着大雪未封路,吴二庆和女儿一同进山砍柴到县城售卖,多少能赚几个铜板。
一大早,吴二庆便挑着柴,带着家里人进了县城。
一家人进县城后很快分开,吴二庆和大女儿吴柳挑着柴走街串巷,夫郎李氏带着儿子和女婿来到后市街,缴了五文钱后,寻了个位置,将带来的竹筐草编一一摆出来。
他们来的有些迟,寻到的位置不算好,李氏心里不大高兴,尤其看见一旁立着的许佑,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做什么,生怕旁人看不见你是吧?”
李氏的小儿子吴叶晃着李氏的手臂,他许久未进县城,适才瞥见集市上有新鲜玩意儿,好奇得紧:“爹,我想去逛一逛。”
吴叶今年十七,家中已在为他寻摸妻家,李氏没好气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日后小心被妻家嫌弃。”
吴叶小脸微红,娇嗔道:“爹,你说什么呢。”
女婿赵氏揶揄道:“爹,小弟都知道害羞了。”
李氏面上带了笑:“行了,去玩吧,早些回来,别乱跑。”
“谢谢爹。”
吴叶得了亲爹的允许,顿时高兴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刚在摊子后蹲下身的许佑:“你陪我一起去。”
李氏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叶儿,让你姐夫陪你吧,让这小崽子留在这看摊子。”
吴叶放软声音:“爹,我就想让他陪我去。”
小儿子惯会撒娇耍赖,李氏一向宠他,闻言瞥了眼许佑用麻布遮住下半张脸的样子,想着这样应该不会惹出事情,勉强点了点头:“行吧。”
二人临走前,李氏特意压低声音对许佑道:“把你那张脸挡好,若是再惹出什么乱子,我就把你卖进窑子,听见没有?”
许佑身子抖了抖,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李氏的视线,吴叶放慢脚步靠近许佑:“我爹跟你说了什么?”
许佑如实回道:“姨夫让我把脸挡好。”
吴叶看着遮住大半张脸的许佑,一双露在外面的大眼睛形状优美,睫毛纤长,眼珠黑白分明,转动间带着说不出的灵韵。
吴叶嫉妒得咬了咬牙,抬手隔着衣服狠狠掐了把许佑的胳膊:“我爹说得对,你就是个狐媚子,从小就会用你这张脸勾搭女人,不要脸的东西。”
许佑缩着身子去推他的手,语气中带着丝祈求:“我没有。”
吴叶冷哼一声,加重了力道:“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又是谁在阿公死后愿意给你口饭吃。”
许佑抖着嗓子小声道:“我记得。”
他是被吴家阿公捡来的,阿公省吃俭用的将他养大,阿公死后,他无处可去,阿公的二女儿吴二庆将他带回家,他才有了片瓦遮身。
吴叶这才放下手,昂着下巴:“我叫你出来可不是来让你玩的,今日你就是我的小厮,得跟着我,好好伺候我,知道吗?”
许佑对此并不意外,吴叶一直都羡慕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出门都会有仆从跟随,他欺负惯了许佑,经常趁姨母不在家时,把许佑当小厮使唤,姨夫和家中其他人都纵着他,甚至也把许佑当做奴仆呼来唤去。
许佑是个男子,离了吴家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况且他心里也始终记着吴家阿公的养育之恩和姨母对他的好,只能顺从的任由一家人差遣。
他乖巧回道:“我知道的吴少爷。”
吴叶这下满意了,昂首走在前面,许佑垂头紧跟在他身后,做出一副随从的样子。
吴叶身上没多少银钱,只是带着许佑在集市各处走走看看,时不时使唤许佑蹲下来给他擦鞋,心中得意。
长得好又如何,还不是要听他的话,他爹说了,只要他帮忙瞒着娘,找到机会便要把许佑卖个好价钱,赚来的钱给他补贴进嫁妆。
现在许佑吃下的饭,迟早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许佑不知吴家父子的想法,他今年十四岁,因着脸长得好,自小便有不少同龄的姑娘嚷嚷着长大要娶他做夫郎。
许佑知道给人做夫郎是什么意思,这两年在吴家被欺负得狠了后,他便于深夜闭着眼睛偷偷幻想自己成亲后的生活。
若是能早些嫁人,有妻主护着他,是不是就不会被欺负了?
他想早些成亲,可他才十四岁,姨夫没有给他相看人家的意思,那些说着要娶他做夫郎的同龄人也无人上门提亲。
他不敢主动说出自己的心事,怕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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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骂不要脸,只能暗暗祈祷能有人早日上门提亲,带他离开吴家。
两人各怀心思的在集市走了一圈,吴叶有些累,准备回摊子上看看爹和姐夫忙完没有,刚要转身,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忙转过头仔细看。
女子一身银朱色羊绒鹤氅,头上带着羊绒暖耳,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在寒风中好似莹润着微光,眉若远黛,眸似星辰,她身材高大挺拔,举止从容,做工精致的衣饰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风度典雅,仙姿玉质。
吴叶一时看得出了神,直到女子身后的侍女投来凌厉的一瞥,吴叶才胆战心惊的收回视线,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吴叶时常来县城,自然认得首富钟家的小姐,他家佃了钟娘子的田,钟娘子仁善,从未涨过租子,遇到收成不好还会降租,吴叶时常听娘说起感谢钟娘子的话,也知道钟娘子有一个独女。
钟小姐出身富贵,又是安岁县数一数二的好相貌,哪个男子没有肖想过成为钟小姐的夫郎。
吴叶同样肖想过,只是每次春心荡漾时,看到许佑那张脸,心中便止不住升起一股自卑。
他的肤色没有许佑白,眼睛没有许佑大,鼻梁没有许佑挺,与许佑站在一处,旁人的目光总是会第一时间落在许佑身上。
因而吴叶越来越讨厌许佑,恨不得把许佑踩进泥里,再拿刀子划花许佑的脸。
想到许佑,吴叶立刻转头去看他,见人正垂着头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满意的哼了声。
算这个贱种识相。
吴叶不敢再看钟小姐,只是他也舍不得现在就离开。
他站在旁边卖糖人的摊子前,装作看老妇人捏糖人,余光一直注意着钟小姐的动静,见她带着侍从往集市里面走去,方向与自己回摊子的路重合,不由心下一喜,放慢脚步跟随在她身后。
许佑察觉吴叶的异样,飞快抬头看了眼前方,视线扫过女子高大的背影,目光顿了顿,在吴叶注意到前飞快收回视线。
许佑不认识前方女子的身份,但看衣着气度便知对方不是普通人,他不敢有任何想法,只默默跟在吴叶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钟茴带着莲青来到后市街的集市,小说中曾提过的一句,许佑自幼跟着养大他的吴家阿公学草编,被那所谓的姨母带回家后,空闲时编草编交给姨夫售卖,赚来的钱却一文也得不到。
钟茴不知吴家今日是否来集市售卖草编,也知道遇见许佑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已经派人去吴家村调查许佑的情况,想着许佑或许正在被吴家人欺负,便有些坐不住,来集市碰碰运气。
一连在几个售卖竹筐草编的摊子前问询,未遇见来自吴家村的人,钟茴也不泄气,无视莲青满脸疑惑的神情,迈步走向角落里的摊位。
李氏正跟旁边摊位的夫郎聊天,察觉有人在自家摊前停下,疑惑抬头,待看清来人后陡然一惊,忙不迭起身招呼:“哎呀,这不是钟小姐嘛,您这是想买竹筐还是草编?”
李氏心中忐忑,他倒不是怕钟茴,就是担心钟茴看上他家的东西不给钱,他是万万不敢讨要的,但肯定免不了心疼。
钟茴目光微凝:“你认得我?”
“如何不认得,”李氏一拍巴掌:“我妻家是城郊吴家村的,我们家佃了您家二十亩田,之前您跟着钟大娘子来看田,我见过您的。”
钟茴闻言唇角微扬,吴家人,她找到了。
4. 第 4 章
“爹,有客人来了啊。”
一道刻意放软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钟茴侧头看去,视线略过出声的男子,几乎是顷刻就锁定了他身后包裹严实的少年。
少年个头不高,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麻衣,身形瘦削,裹在头上的头巾遮住发髻额头,下半张脸被粗糙的麻布遮挡住,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似乎有些惊讶,正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望过来,黑眼珠如漆般圆润明亮,不似记忆中沧桑麻木,反而带着股说不清的灵动韵味。
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少年如受惊的兔子般立刻垂下头,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看上去十分胆小。
钟茴喉咙微动,鼻尖有些发酸。
是许佑,是还未被认回尚书府的许佑,是还未被送去侯府冲喜的许佑,是未在绝望之下自毁容貌的许佑。
她找到他了。
钟茴的视线十分明显,李氏脸色有些难看,吴叶更是恨得牙痒。
他为了防着许佑被人注意到,特意让他裹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这般竟还能被钟小姐注意到,该死的小贱人!
许佑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头顶传来的灼热的视线,他缩了缩脖子,心下更为害怕。
他了解吴叶,以往有幼时玩伴到吴家来寻他,不论男女,吴叶事后都会对他非打即骂,眼前这个富贵小姐这般看着他,等回去,吴叶还不知要怎么折磨他。
许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小姐看的不是自己,或者她说自己认错人了,这样他回去才能好过些。
可惜事与愿违,垂下来的视线中,突兀出现了一双不知什么动物皮制成的靴子,靴子做工精致,靴口滚着一圈白色皮毛,一看就十分保暖,靴帮侧边隐约绣着金纹,上面溅着几个泥点子,许佑下意识半步,想藏起自己裹着草絮的旧麻鞋。
“再退就要撞到人了。”
头顶一声轻笑传来,女人低沉温润的嗓音似春日的和风,吹在许佑心头,让他止不住身体微颤。
“钟小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李氏忍不住出声。
他到底年长,经历得多,从钟茴看向许佑的视线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可他了解许佑,以许佑的胆子,哪敢攀上钟家的小姐,况且许佑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算是有心也没机会。
钟茴收回视线,好整以暇道:“我何时说我认得他了?”
李氏一噎,随即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钟小姐说得是,这小子自小没娘没爹,是被我家岳丈捡回来的,他这般出身,哪有荣幸结识钟小姐这般尊贵人儿。”
随即他敛去表情,对着许佑沉声道:“佑儿,过来。”
李氏极少这般叫他,许佑从简单的几个字中听出了危险,垂着头绕过身前的小姐,朝李氏走去。
钟茴没有阻拦,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坏了许佑的名声,她视线落在少年单薄的身形上,想着将人娶进门后怎么把人养得壮实些。
现在的许佑比成年后的许佑矮了不少,看上去尚未抽条,还是一副少年身板。
吴叶心头越来越沉,他上前一步挡住钟茴的视线,露出一抹自认为好看的笑,语气羞涩:“不知钟小姐来集市想看些什么,不如我来为钟小姐介绍一番。”
钟茴“啧”了一声,这人是把她当傻子吗,她若是逛集市不找本地人介绍,反而找他一个不常出门的年轻男子,
她不想坏许佑名声,这个人倒是上赶着想败他自己的名声。
“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逛逛。”
钟茴脚步没动,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年轻的许佑,还不想立刻离开,可吴家来卖东西的都是些男子,她也没办法找借口套近乎。
视线扫过地上摆着的竹筐草编,钟茴心下有了主意:“你们这些东西我都要了。”
说完示意莲青付钱。
莲青满心疑惑的掏出钱袋子,她们钟家何时需要小姐亲自出来采买竹筐了?
李氏原本还有些忐忑,见莲青掏出钱袋子问他一共多少钱,顿时眉开眼笑:“哎呀钟小姐真是有眼光,这些竹筐草编可是我家小儿子日夜辛苦编出来的,不敢跟您多要,您给个二百五十文就行。”
他确实没敢多要,但也没有任何折扣,这些东西散卖出去一共约莫也就这些银钱。
莲青掏钱的手顿了顿,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这厚脸皮的男人,适才听这人说他家还佃了钟家的田,连小姐的便宜都敢占。
见自家小姐无动于衷,莲青只能不情不愿掏钱,她钱袋子里大多是碎银子,还是同周边商铺换了铜板才付清,地上的竹筐和一堆草鞋草席蓑衣便归了钟茴所有。
钟茴没急着让人搬东西走人,而是慢悠悠道:“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应该有添头送吧?”
李氏面上的笑容一僵:“添头?”
他环顾周身,没找到什么可以称得上添头的东西,视线落在小儿子身上,眸光一闪。
“叶儿,你可有带什么贴身的东西,送给钟小姐做个添头。”
吴叶闻言小脸一红,从身上摸索出一个荷包,半垂着头羞涩的将荷包递上前:“钟小姐,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您......”
话还未说完,就被钟茴开口打断:“不必了,不是说你会做草编,给本小姐编个兔子做添头就行。”
吴叶身形僵住,他哪里会草编这种东西,地上的草鞋草席一大半都出自许佑的手,可适才他爹已经将话说了出去,他若是说实话,岂不是成了笑话,钟小姐会如何看他?
李氏没错过钟茴看见荷包时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心下一个咯噔。
这钟小姐不会真的是冲许佑那小贱种来的吧?
心里将许佑骂了个半死,面上还是得陪着笑替自家小儿子解围:“钟小姐,您看此地也没有可以编草编用的蒲草,不如我们先回去,编好了给您送到府上如何?”
钟茴挑眉:“谁说没有?莲青。”
莲青认命的走进周边商铺,速度飞快的跑了几家,很快买了一篮子已经泡软的蒲草回来,蒲草上还放着把剪刀。
吴叶看着递到眼前的蒲草傻了眼,下意识看向自家爹,他本能的不想叫许佑解围,他怕钟茴因此注意到许佑。
李氏这下是真没法了,他也没想到不过随口一句为自家小儿子露脸的话,会让他这般下不来台。
一边在心里骂许佑,一边祈盼自家妻主赶紧回来,钟家这混不吝的大小姐,他们是真惹不起。
钟茴眼眸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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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本小姐买了这么多东西,连个小兔子也不肯给本小姐编,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她语气低沉,浑身的气势压得吴叶几人喘不过气来。
钟茴出现在小商贩聚集的集市本就惹眼,众人或多或少都在关注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大小姐,眼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胆大的渐渐围了过来。
不过围观众人都看清了前因后果,并不觉得钟茴在以势欺人,反而赞同道:“就是,不就是一个小兔子,连蒲草都准备好了,也不费什么事,凭什么不给送。”
“可不是,这要是钟小姐把我家的东西给买了,我给钟小姐送十个八个都嫌少。”
“我看他是不会编吧,是不是在骗钟小姐?”
“不会吧,这一地的竹筐草编可做不得假。”
“谁知道呢。”
......
议论声传进李氏和吴叶的耳中,大冬天的,李氏的额头竟冒出了一头细汗,吴叶咬唇看着递到眼前的一篮子蒲草,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钟小姐,我哥哥他伤了手腕,现下不方便,我替哥哥给您编小兔子行不行?”
一道细小的声音弱弱响起,许佑硬着头皮上前替吴叶解围。
不管姨夫和吴叶他们怎么待他,吴姨母收留了他,给他一口饭吃,他不能看着姨夫和吴叶出事。
钟茴听见这个声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你又是什么人?”
许佑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回道:“我是姨夫的养子,我叫许佑。”
“许佑。”
自己的名字被陌生女人温润低沉的嗓音轻轻唤出,许佑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半步,垂在身侧的手被不自觉藏在身后,活像只被关在笼中无处可逃的小兔子。
钟茴低笑一声,打破僵持的氛围:“好啊,那你来给我编。”
一篮子蒲草从眼前消失,吴叶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许佑的目光中满是怨恨。
该死的小贱人,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看他出丑,又故意出声引起钟小姐的注意。
李氏注意到自家儿子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拉了拉他,吴叶垂下头,藏在衣袖中的手狠狠攥紧。
许佑接过蒲草,动作自然的按照钟茴的要求编小兔子,天气很冷,他穿得不算厚,细长的手指上满是冻疮,在寒风中微微有些僵硬,编起兔子来却很是灵活。
钟茴注意到他被冻得隐约发抖的手,脑海中想起的是上一世临死前僵硬的带着尸斑的手,她唇瓣微抖,刚想张口让许佑不要编了,就见许佑左扭右扭,在她出神期间,一只小兔子已经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他手中。
许佑用剪刀剪掉多余的草丝,捧着简陋的小兔子往前递了递:“您要的小兔子。”
许佑心下十分忐忑,这是他编的最为粗糙的小兔子,形状不完美,没有填充细节,甚至连眼睛都没点,他怕钟小姐不满意,还要旁的他做不出来的东西。
下一刻,手心一轻,眼前又出现一双熟悉的暖靴,温润和缓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编得很好,我很喜欢。”
许佑小小松了口气,又觉得钟小姐真奇怪,这么丑的兔子,她竟然会说编得好,难道她从没见人编过小兔子?
5. 第 5 章
钟茴将小兔子握在手心,视线落在少年裹着布巾的头顶上。
少年胆子很小,总是低着头,与前世大胆要求做她夫郎的人判若两人。
可钟茴总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出二人的相像之处。
她原本还想私下问问现在的许佑可愿嫁他,不过看许佑现在的境况,她不打算再问。
许佑她是一定要娶的,就算现在的许佑不愿,她也要将人带回家护住,她无法看着许佑在那个家中继续受苦。
钟茴深深的看了眼垂着头的少年,转身朝莲青道:“回吧。”
莲青闻言忙不迭跟上,至于自家小姐买下的草编,自有人给送回钟府。
围观人群见没了热闹可看,纷纷散去,李氏和吴叶松了口气,一直大气都不敢喘的赵氏小心凑上前问:“爹,咱们回去吗?”
李氏瞥了眼沉默下来的许佑,冷哼一声:“你娘还没回来,我们先去买些米面。”
吴叶刚要放慢脚步去找许佑的茬,被李氏叫住:“叶儿,你跟紧我。”
吴叶不甘心的瞪了眼许佑,凑近李氏压低声音道:“爹,你说的事什么时候做?”
他等不及了,这个许佑可真是碍眼。
李氏拍了拍吴叶的手背:“放心,爹一定让你过个好年。”
吴叶脸上有了笑模样,不再关注吴叶,跟着他爹高兴的在集市采买。
另一边,莲青趁着身边无人,疑惑的问自家小姐:“小姐,您买那些草编做什么?还有小兔子,您若是想要,府上有的是下人会编,编的比这个好多了。”
钟茴把玩着手中做工简陋的兔子,唇角始终带着抹淡笑:“重要的不是兔子,是编兔子的人。”
“人?”莲青更疑惑了:“小姐您说的是那个小孩儿?”
钟茴唇角的笑意微僵。
许佑现在确实长得十分瘦小,翻过年将将十五岁,单看身形更像是十二三岁,说一句小孩儿也不为过。
莲青好似明白了什么,诧异的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小姐您不会有什么特殊喜好吧?”
以往自家小姐不近男色,唯一看上眼的只有一个姓沈的小公子,可沈小公子看着也不是小童模样。
难道小姐大病一场后,口味变了?
莲青神色越来越诡异,开始考虑若是小姐让自己去搜罗年岁小的男童,她该怎么委婉拒绝这个差事。
钟茴没好气的瞪莲青一眼:“想什么呢,本小姐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就好。”莲青松了口气。
钟茴顺手把手中的小兔子朝莲青脑袋上掷去:“你还真敢想!”
莲青眼疾手快的挡住小兔子,刚要认错,小兔子又被钟茴抢了回去。
她抽了抽嘴角:“那小姐您是看那个小孩儿可怜,想要帮他?”
钟茴“啧”了一声,她要是现在说要把人娶回去,她在莲青心中的形象恐怕更加不堪,她又不能解释她只是想把少年养在府上,不打算对他做什么,那样岂不是更古怪。
钟茴干脆懒得理她,迈步走进福满楼。
福满楼是钟家的产业,掌柜的一见自家小姐,忙从柜台后迎了上来:“小姐您来了。”
钟茴“嗯”了声,朝二楼走去,二楼有特意给她留的包厢:“张掌柜去忙吧,有事我会唤你。”
“是小姐。”
伙计殷切的跟上伺候,上到二楼时,她想起什么,恭敬的朝钟茴道:“小姐,客人到了,正在包厢中等您。”
钟茴脚步一滞,她来福满楼是临时起意,哪有什么客人。
“什么客人?”
伙计笑容微僵:“就是沈小公子呀,之前您不是吩咐小的们,日后沈小公子来了可以直接进您的包厢吗?”
话音刚落,包厢门打开,钟茴抬眼便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
沈迎丰一身月白织锦棉袍,毛茸茸的兔毛暖耳罩在头上,显得一张小脸更为小巧,只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此刻却满是冷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这眼神让钟茴一瞬间回到前世与沈迎丰见最后一面的场景,当时沈迎丰便是这般神情,说她是个废物,让她写下一封放夫书,留下一句再不想看到她便匆匆离开。
前世她成亲后,注意力大半放在读书上,与沈迎丰过了一段尚算甜蜜的日子,虽然沈迎丰总是想让她早日继承钟家,想让她给沈家方便,这是人之常情,她还算理解,也在尽力平衡两家的关系。
钟家没了,沈家受了牵连,沈迎丰怨恨她,生她的气,她也理解,努力学着用穿越前会的东西做生意,想要重新给沈迎丰优渥的生活。
她不敢大肆使用钟母留下的后手,怕引人觊觎,只取出一些作为做生意的本金,穿越前会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还算新奇,她的生活也渐渐有了起色。
也是在这时沈迎丰提出了和离,她挽留无果后,只能一纸和离书放沈迎丰离开。
她没想到沈迎丰发现了她的秘密,早已暗中偷走了所有金银玉器,和离后便匆匆带着钱财离开安岁县。
那些东西是钟母留下来的,钟茴不能让沈迎丰就这般带走,便沿着沈迎丰离开的路一路跟往京城。
路上她赚来的钱被人悉数抢走,到后来只能一路替人做活赚路费,直到在京郊遇见许佑。
......
沈迎丰嫌弃的收回视线。
这个没用的废物,除了对男人好一无是处。
钟家快没了,他才不要进钟家吃苦,他知道钟家藏宝的地方,只是他现在无法脱离沈家,他可不想把那一笔财富交给他那个无情的娘。
想到前世的事情,沈迎丰到现在仍有些恍惚,没想到他不过是睡了一觉,一睁眼竟莫名重新回到尚未出嫁的时候。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沈迎丰便兴奋起来。
前世殿下迟迟不肯迎他进门,不就是因着他曾经和离过一次。
若是早知道和离会让他名声变差,他一定不会跟钟茴要那一纸和离书,他会悄悄弄死钟茴,做个有钱的鳏夫。
不过现在一切重来,他不会嫁给钟茴,只要避开沈家将那笔财产挖出来,带着钱上京,他有钱,又是未嫁之身,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殿下的侧夫。
想到这里,沈迎丰抬了抬下巴:“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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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让路。”
他可不想与钟茴有牵扯,若是让殿下知道,误会他水性杨花如何是好。
钟茴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察觉沈迎丰的异样,眸光闪了闪。
“沈公子,好巧啊。”
沈迎丰嫌弃的后退一步:“钟小姐请自重。”
钟茴好似没听到他的抗拒,上前一步:“沈公子,我娘已经同意我娶你为夫,不日便会上门提亲。”
沈迎丰大惊:“什么?”
他竟忘了,前世这个时候他为了攀上钟家,发觉钟茴被自己的容貌吸引后,便刻意勾引,引得钟茴为娶他在钟家大闹一场,最终让钟母妥协。
若是钟家人上门提亲,以她娘那性子,怕不是立刻便要将他送进钟府,而他现在根本无法反抗。
沈迎丰快速思索着对策,想到前世两家议亲时,钟茴曾暗中与他见面,说若是他不愿,便会想办法退亲。
那时钟家还是安岁县首富,他本就奔着钟家的富贵而去,自然不可能拒绝。
沈迎丰强压下心头的鄙夷,不冷不热道:“钟小姐,可否入包厢一谈。”
钟茴唇角勾了勾:“沈公子请。”
吩咐莲青守在门外,钟茴带着沈迎丰重新走进包厢。
跟着沈迎丰的小厮自觉守在门外,想着自家公子攀上钟家,他也能跟着去钟家享福,作为陪嫁,说不得还有机会成为钟小姐的房中人。
想到女人俊美出众的容貌,小厮的耳根悄然红了红。
钟茴在桌前坐下,回忆着前世询问沈迎丰的语气:“沈公子可愿入钟府,若是不愿,钟某绝不勉强。”
下一刻,便听沈迎丰斩钉截铁道:“不愿。”
钟茴手心悄然攥紧,果然,沈迎丰也重生了。
沈迎丰没注意钟茴的异常,他迫不及待道:“我知钟小姐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不知可否请钟小姐放我一马?”
确定了心中所想,钟茴没有轻举妄动,她问了句:“为何不愿?”
沈迎丰咬唇,心底暗骂,这人真是多事,不愿嫁给她还要原因,他总不能说钟家要遭难了,他不想嫁进去吃苦。
沈迎丰面带为难道:“钟家虽好,可我志不在此,我只想找个普通女子,过一妻一夫的安稳日子。”
钟茴心底嗤笑:“我也可以给你安稳日子,成亲后,我愿意只守着你一人,此生绝不二心。”
沈迎丰望着钟茴的神情有些怔愣。
前世他也曾与钟茴有过甜蜜日子,钟茴是个好妻主,包容他的小脾气,也做到了她的承诺,二人分开前,从不曾碰过旁的男子,一心一意的守着他,哪怕他后来对她动辄辱骂,钟茴也只是沉着脸避开,从不曾凶过他。
只可惜她只是商人之女,在权利面前一无是处,而钟家也要没落了。
沈迎丰收回视线,语气软了一分:“钟小姐,你是个好人,只是我已经心有所属,你我有缘无分。”
这一世他不想与钟茴再有瓜葛,只想拿着那笔钱去找他的殿下,他会成为王府侧夫,而钟茴只是一个即将家破人亡的普通商户,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6. 第 6 章
钟茴嗤笑一声,干脆起身:“既然如此,那就祝沈公子前程似锦。”
说完她大步走出包厢,离开酒楼前,她特意吩咐掌柜,日后沈迎丰不许再进她的包厢。
前世做了多年妻夫,沈迎丰虽性格娇纵,嫌贫爱富,钟茴却始终将他视作自己的责任,时间久了,已经分不清是责任还是情意。
哪怕后来沈迎丰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的心彻底冷下来,可她做不到对沈迎丰下手。
钟茴了解沈迎丰,他不愿再享钟家富贵,打的无非是钟母藏起来的那笔金银的主意,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倒要看看,没了那笔钱,沈迎丰还打算如何上京攀附权贵。
回到钟府后,钟茴告知钟母沈迎丰重生一事,叮嘱钟母将藏起来的东西转移。
得知钟母已吩咐心腹去办,她才放下心来,提起去吴家提亲之事。
钟母好笑的看着自家女儿:“之前不是还说此事不急,怎的出门一趟改了主意?”
钟茴坦然道:“适才在集市上看到他了,他衣衫单薄,吃了不少苦。”
钟母既答应了女儿,便不是拖沓的性子:“娘知道了,这便让媒人上门。”
母女两个商量一番之后的安排,虽然有了重生的便利,但是钟家到底商人,地位低,尤其钟母并无功名在身,钟家在上位者眼里便是肥羊。
好在现在的县令还是与钟家有来往的孙县令,让她们家破人亡的钱县令明年才会调来,她们还有时间细细谋划。
钟茴还记得上一世参加科举时的题目,待到来年开春,她便会重新下场,这次她有信心博个好名次,只要她一直往上考,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便不会轻易对她家下手。
另一边,李氏带着儿子和女婿跟自家妻主汇合,得知带进城的草编全部卖空,吴二庆十分高兴,眉开眼笑的带着一家人回村。
路上李氏说起遇到钟茴一事,吴二庆惊讶道:“你是说,钟小姐一个人买走了我们家所有草编?”
“可不是,我想给钟小姐便宜些,她还不愿,硬让那侍从给了两百文钱。”
吴二庆“哎呀”一声:“我们如何能收钟小姐的银钱。”
她转身欲回县城:“你跟我回去,我们去钟府把银钱还给小姐。”
李氏白了吴二庆一眼,伸手将人拦住:“得了吧,钟小姐是稀罕那二百文钱的人吗,你少自作多情。”
吴二庆虎着脸:“你什么意思?”
李氏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小儿子,压低声音:“钟小姐家中仆从甚多,平日出行都是穿金戴银,那草编买回去她也不可能用,你说她为何穿过整个集市,专门跑到我家来买草编。”
吴二庆挠了挠头:“为何?”
李氏眸光微闪:“钟小姐买完草编,向我们讨要彩头,险些要走了叶儿的荷包,若不是我怕伤了叶儿的名声阻止此事,叶儿的荷包怕是已经被钟小姐戴在身上了。”
“你是说钟小姐看中了我们家叶儿?”吴二庆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钟小姐要看上也是看上佑儿,咱们家叶儿不太可能。”
不是吴二庆看不上自家小儿子,实在是小儿子属实长得不太出众,眼睛不大,鼻梁有些塌,面上还有几个幼时出水痘留下的麻坑。
钟小姐那种出身,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怎么看得上她家叶儿。
李氏闻言更气了:“佑儿佑儿,叫得挺亲,他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对他那么好做什么,况且咱家叶儿哪里不好了,体贴懂事,还有一手好绣工,你还是不是叶儿亲娘!”
见自家夫郎气得狠了,吴二庆呐呐道:“我怎么不是叶儿亲娘了。”
“那你说咱家叶儿好不好,配不配得上钟小姐?”
吴二庆不说话了,她实在说不出昧良心的话。
李氏回头恨恨瞪了许佑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对吴二庆道:“反正今日之事肯定会传回村里,若是有人问起,你就按照我的说法跟旁人说,听见没有?”
见吴二庆还不吭声,李氏抬手在她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听见没有!”
吴二庆无奈握住李氏的手:“知道了,真不明白你搞这一出是要干什么,到时钟小姐听见这话不高兴,坏的还不是叶儿的名声。”
“你懂什么!”
李氏眼眸微眯,她是过来人,自然看出钟小姐对许佑的不同寻常,他这些年一直拘着许佑,让村里人不再注意许佑,可不能让这件事坏了计划。
想到这里,李氏没好气的瞪了吴二庆一眼,若不是她非说许佑久未出门,让许佑跟着吴叶一起到县城玩,怎么会多生事端。
两人身后,吴叶拉着许佑避开姐姐姐夫坠在最后,恶狠狠看着许佑:“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钟小姐的?”
许佑赶忙摇头:“我没有,我不认得钟小姐,我是第一次见她。”
吴叶将信将疑:“真的?”
许佑点头:“真的,你看钟小姐刚刚问我名字,她肯定也是第一次见我。”
吴叶不信:“那她为何独独对你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许佑也不清楚,只是他不觉得钟小姐会看上他:“许是钟小姐心善,看我可怜,才会这般吧。”
吴叶上下打量许佑的穿着,他本就长得瘦小,就算裹着厚厚的麻衣也显得身形单薄,不看脸,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吴叶想着钟小姐不可能看上许佑这样的小豆芽,勉强信了几分,但心中仍是不忿。
“我警告你,别以为钟小姐给了你几分好脸,你就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日后不许再进县城,若是我娘要你跟我进城玩,你必须拒绝,听见没有?”
许佑有些难过,他许久才能进一次县城,虽然只能给吴叶扮小厮,可他很喜欢县城的热闹。
他不敢反驳吴叶,乖乖应道:“听见了。”
心中则在祈祷快些有人上门提亲,若是成了亲,他就能跟着他的妻主一起进县城玩了。
他这么听话,吴叶都没借口教训他,心中憋闷,抬手隔着麻布捏上他软嫩的脸颊肉微微用力:“小贱种,你是不是就是用这幅乖巧的样子勾引女子?”
“不.....唔。”许佑吃痛,抬手轻轻推他,眼中很快蓄满泪水。
“装得一副可怜样,这儿可没女人让你勾引。”
“叶儿,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佑儿?”
吴二庆一回头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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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吴叶的动作,扬声唤他。
吴叶松开手,笑着应声:“哪有,我跟弟弟闹着玩呢,你说是不是佑儿?”
许佑捂着生疼的脸颊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吴二庆没多问:“别闹了,走快些。”
“知道了娘。”
见吴二庆转回头,吴叶得意的哼了声:“我娘对你好又怎么样,我才是他的儿子,他只会站在我这边。”
说完抬手使劲一推,许佑猝不及防,重重摔在路边的积雪中,头巾散乱在地上,露出他饱满秀气的额头。
吴叶抬脚在许佑腿上踹了两下,随即笑着跑开,追上自家娘爹的步伐。
许佑只在初摔倒时闷哼一声,之后便沉默着不再出声,等吴叶跑开,他才撑着地起身,生着冻疮的手被刺得生疼,好在有积雪垫着,其他地方并未摔疼。
许佑重新裹上头巾,摸了摸被掐得钝痛的脸颊,他皮肤嫩,脸颊应该是青了一块,许佑并未想太多,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之前吴叶还曾趁着家里没人,拿菜刀在他脸上比划,说要毁了他的脸,现在只是掐一下而已,养两天就好了。
一行人回到家中,老二夫郎已经做好了饭,众人用过饭后,吴二庆和李氏各自出了门,吴叶也去找村中伙伴,许佑和二姐夫一起洗完碗,才回到自己住的柴房,将被冻得几乎僵住的手缩在被褥中取暖。
“吱呀”一声,柴房门响起,许佑惊讶的抬头看去,就见二姐吴杨笑眯眯推门进来。
“佑儿。”
许佑手忙脚乱从小床上起身:“二姐。”
吴杨快走几步将许佑按回床上:“不用起身,二姐就是听说你手上冻疮疼得厉害,来给你送药膏。”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粗瓷小罐,朝许佑示意。
许佑坐在木床上,微微缩着身子,小声道:“谢谢二姐。”
吴杨笑着一屁股坐在许佑床边,揭开罐上的盖子:“来,二姐给你抹药。”
许佑忙摇头:“不用二姐,我自己来。”
吴杨充耳不闻,伸手直接去拽许佑的胳膊,她力气大,许佑使劲往后缩也躲不过,红肿的手被吴杨死死捏在手心,挣脱不得。
吴杨从小罐中挖出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药膏,在许佑的手背推开,带着点力道的轻轻摩挲,许佑疼得咬住唇瓣,身子微微发抖。
吴杨手上抹着药膏,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许佑的脸。
少年虽然尚未长开,但眉眼无一处不精致,一双杏眼大而圆润,澄澈清透,望着人时总是怯生生的,鼻梁秀气挺拔,天生瓷白的肌肤,哪怕暑热时被故意折腾,也从未被晒黑过,小小年纪,眼波流转间竟透出一股隐约的风情,与村中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样。
此刻那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抹青紫,显得怯懦的少年愈发可怜。
吴杨看得心痒,一时忘了亲爹的嘱托,忍不住抬手去碰少年的脸,却被受惊的少年猛地躲过。
吴杨不悦的拧起眉心,俯身想要将人拉过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吴杨心下一惊,转头看去,见来人是自己夫郎顿时松了口气。
“你来这儿做什么,赶紧滚回去。”
7. 第 7 章
何氏不安的拧着衣角:“妻主,小五儿哭了。”
吴杨不耐:“哭了你不会哄,找我做什么?”
刘氏看了眼双眼含泪求助般望向自己的许佑,咬了咬牙道:“妻主,您去看看吧。”
他站在柴房门口不愿离开,凛冽的寒风顺着张开的门缝呼呼吹进来,吴杨冷得打了个哆嗦。
知道今日占不到什么便宜,她干脆起身怒气冲冲朝门外走去。
路过何氏时,吴杨冷冷瞥了眼:“跟我回去。”
何氏身形微颤,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离开前还不忘将柴房门关紧。
许佑整个人缩在床脚,将脸埋在被褥中,没多久便听到西厢房的摔打声,以及小婴儿的啼哭声,他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
西厢的动静很快被大姐吴柳出声制止,许佑哭了会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吴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一见着李氏,那人“哎呦”一声:“李老哥,我呀,今日给你报喜来了。”
李氏不认得眼前的男人,但看他穿着打扮和说话语气,便知这是一个媒公。
视线在媒公身后提着描金红漆礼盒的两个侍从身上转了一圈,李氏想到自家唯一未出嫁的小儿子,面上立时带了笑:“快请进。”
家里人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查看,吴叶更是好奇的从屋内走出来:“爹,是谁来了?”
媒公看见吴叶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但想到已经到手的银子,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这就是您家的小公子吧,一看便知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儿郎。”
李氏眉开眼笑的唤吴叶:“叶儿,快去给这位.....”
“鄙姓陈。”
“给你陈叔倒杯茶水来。”
吴叶已经从话中明白来人的身份,尤其看到仆从手中的礼盒,想到什么,羞得垂下头快速跑开。
李氏招呼着陈媒公进堂屋,吴二庆起身搓着手憨笑。
众人一坐下,李氏就迫不及待的问:“不知陈媒公说得报喜是何意?”
陈媒公正了正身子:“李老哥可知安岁县首富钟家。”
李氏心下一跳,与吴二庆对视一眼:“自然知道,我家还佃着钟娘子的田呢。”
陈媒公来之前便知道此事,闻言毫不意外:“钟家小姐就不用问我多介绍了吧,出身没得说,又是家中独女,未来继承钟家是板上钉钉的事,钟小姐本人更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这十里八乡哪个男子不盼着嫁进钟家。”
李氏发觉自己嗓子有些干:“陈媒公的意思是?”
陈媒公一拍巴掌:“要不我说是喜从天降呢,您家小子,这是要掉进福窝窝里了。”
“啪”的一声,吴叶手中的茶碗一个不稳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屋内却无人在意,陈媒公笑道:“小公子这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吧。”
吴叶耳根通红,被巨大的惊喜冲击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李氏则有些谨慎的开口问道:“陈媒公是说钟小姐,想要求娶我家小子?”
陈媒公笑眯眯道:“许佑许小公子,可不就是养在您家的。”
泛红的脸颊陡然褪去血色,吴叶猛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屋内的陈媒公。
李氏倏然起身:“你说谁?”
陈媒公被二人的反应吓了一跳:“许佑小公子啊,难道不是你家的?”
钟家催得紧,昨日才接到这单大活,只来得及问了问大致消息,今儿个一早便带着钟家派来的侍从上门,只知道是吴家养子,陈媒公自己也满头雾水,不明白钟家小姐怎么看上这么个出身相貌都不太行的男子。
若是他认错了人,倒也说得通了。
屋内一片寂静,陈媒公给人做媒多年,第一次办这种乌龙事,心中暗骂钟家派来的人不靠谱,讪笑着起身道:“看来是我走错了,抱歉啊老哥。”
“没走错。”
吴二庆沉闷的嗓音响起:“许佑的确是我家的。”
“这......”
陈媒公懵了,既然没走错,那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李氏脸色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吴叶跺了跺脚,捂脸哭着跑出堂屋。
陈媒公愈发摸不着头脑。
吴二庆起身走到屋门处,朝柴房的方向喊了声:“佑儿,出来。”
许佑在听到有人来后,便躲回了柴房,以往但凡有外人来,姨夫便让他躲在屋内,不许他出去见人。
听到姨母的呼喊,许佑愣了愣,想着是不是让他给客人烧饭,忐忑的从柴房中走出。
陈媒公一见着垂头走来的许佑,嘴角就有些抽搐。
怪不得钟家侍从上门时那副样子,还遮遮掩掩含糊其辞,只说许佑是吴家养子,丝毫不提年龄相貌,搞得他认错了人。
眼前这分明就是一个没长成的小孩儿,身高估摸着才到钟家小姐的胸口处,瘦巴巴的,没一点看头。
陈媒公顿时觉得昨日收的钱烫手,回身瞪了眼钟家派来的仆从,就见两人同样一副惊讶古怪的神情,一时没了辙。
待到许佑走进门,小心的抬头看了眼他,陈媒公了然几分,这般相貌,的确不同寻常。
如此想着,陈媒公还是问了句:“你家公子年岁几何?”
吴二庆如实道:“翻过年十五了。”
听到这话,陈媒公松了口气。
还好,钟家小姐不算太禽兽,这小少年就是发育的迟,也算是个美人胚子,迎进门养养就好了。
陈媒公面上重新带了笑:“不知这门亲事......”
“不行!”
李氏率先开口,见陈媒公一脸讶然,他放松语气:“佑儿还小,身子没长成,况且我家也配不上钟家,这门亲事,还望钟娘子再考虑考虑。”
陈媒公皮笑肉不笑道:“小不是问题,钟家什么人参燕窝没有,补一补就好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姓李的对这养子没什么好心思。
李氏也冷了脸:“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们赶紧走。”
陈媒公冷哼一声:“我愿意叫你一声老哥是给你面子,别忘了我身后是什么人,你们家又仰仗着谁活。”
李氏没了动作,身形僵硬的站在原地,胸膛不断起伏。
吴二庆深深看了眼垂着头的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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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闷声开口:“这门亲事,我们应了。”
“当家的!”
李氏恨声开口,被吴二庆瞪了一眼:“闭嘴。”
陈媒公让两个侍从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还是吴姐姐明事理,钟家诚意足得很,肯定不会让你们家吃亏。”
他走近许佑,语气软了几分:“许小公子安心在家待嫁,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许佑懵懵懂懂的抬头,对上陈媒公的视线,又立刻缩了回去。
他听明白了姨母的话,钟家让媒公上门提亲,想要娶他,姨母应了。
许佑想到昨日在集市上见到的女子,胸腔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是她想要娶自己吗?
为什么?
以往一直祈盼的事突然成真,许佑脑袋晕晕乎乎的,被姨母赶回屋子都没回过神。
他脑海中一直回忆着女子的身形,那日他不敢抬头,只在二人猝不及防对视时匆匆看了一眼,只依稀知道皮肤很白,眉眼很好看,衣着华贵,声音很好听,生起气来很吓人。
许佑将昨日二人相见的场景翻来覆去的回味,他一直期盼有女子上门来提亲,将他娶回家,他就可以离开吴家,可以自由的出门,还可以去县城玩。
可他从未想过会是钟小姐那般的人,钟家是个富贵人家,钟小姐又长得好看,连吴叶都想嫁给她。
若钟小姐是天上的云,那他就是地里的泥,垫着脚也够不到钟小姐的衣角,钟小姐怎么会娶他呢?
许佑怀疑自己是病了,在做梦,可这个梦做得太真实了,他不想醒。
院子里,送走陈媒公,吴家其他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吴柳听说自家要和钟家结亲,高兴得不行,悄声让自家夫郎对许佑好些。
吴杨神色阴沉,不甘的收回望向柴房的视线,冷着脸回了屋子。
吴叶趴在床上呜呜痛哭,想到许佑能嫁给钟小姐,日后要去钟家过富贵日子,说不定还要踩在他头上,心里就恨得不行。
吴二庆警告李氏:“以前你们怎么欺负佑儿我不管,日后许佑是钟家的人,若是还想在吴家村待着,就收起你的小心思,给他备好嫁妆,妥妥帖帖的将人送出门。”
李氏咬着后槽牙,暗恨怎么没早些把那个小贱种卖出去,还不到十五岁就能勾上钟家小姐,真是低估他了。
钟府,钟茴听下人禀报媒公来了府上,带着人匆匆赶到前院,进门时正听见媒公说起李氏的反应,不高兴道:“他不同意?”
陈媒公忙起身:“钟小姐放心,李氏是个糊涂的,吴家当家的不糊涂,她家已经应下了,许佑小公子的八字我也带回来了,您就放心吧。”
钟茴微微颔首:“年前能不能成亲?”
陈媒公抽了抽嘴角,这眼看就是年关,钟家这种人家,哪有说亲不到一个月就成亲的,那许佑小公子相貌的确不错,可身形分明还未长成,钟小姐到底在急什么?
钟母轻咳一声,瞪了钟茴一眼,对陈媒公道:“辛苦媒公,我会让人将两人八字送去合婚,年前将聘礼送去吴家。”
陈媒公无奈:“知道了,钟娘子。”
8. 第 8 章
陈媒公离开后,钟母好笑的看着钟茴:“茴儿,娘知道那姓许的小子与你情分不同,可他现今才多大,你何必急于一时。”
钟茴不好意思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娘,许佑在吴家过得不好,我只是想让他少受点苦。”
“娘明白,但是外人不知,她们还不知在心里如何编排你呢。”
钟茴想起莲青得知她求娶许佑时没忍住露出的神情,无奈扶额:“随她们想去吧。”
钟母也只是随口一说,男女之事对女子来说算是闲谈,哪怕女儿要娶小她三岁尚未成人的许佑,旁人最多暗地里道一句风流,影响不了什么,女子最重要的还是事业。
“茴儿,今日身体感觉如何?”
钟茴笑着道:“娘放心,我已经大好了。”
钟母欣慰点头:“那就好,我派去调查沈家的人已经来回禀,沈家这几日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就是那沈迎丰频频出府,好似在寻什么人。”
“寻人?”钟茴眉心微蹙:“他不会在找许佑吧?”
沈迎丰是重生者,自然知道许佑乃是尚书府的公子,明年年底便会被尚书府的人带回去,难道沈迎丰是想提前交好,到时借着尚书府的人马一同上京?
钟茴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神色有些凝重:“娘,不能让沈迎丰接近许佑。”
钟母点头:“娘也是这般想的,我已经派人潜入沈府,给沈府夫郎提个醒,到底是男儿家,哪能成日往街上跑。”
钟母不屑于对一个小辈下手,沈迎丰到底还是仰仗沈府过活,只要沈府当家主夫发话,他连沈府的门都出不去。
钟茴闻言一愣,心中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她单想着让人干扰沈迎丰的视线,藏起许佑的线索,没想到钟母直接从源头入手,一劳永逸。
她正了正神色:“娘,请您替我延聘西席,距离来年县试还有三个月,女儿想争一争那榜首位置。”
她脊背挺拔如松,目光灼灼,俊秀的面上满是坚定昂扬之色,钟母欣喜不已,暗道自家女儿经过这一遭,终是长大了,随即扬声应道:“好,茴儿放心,就算是豁出去娘这张老脸,也要为你聘得名师,助你直上青云。”
从书房出来时,钟茴已经平复好情绪,带着莲青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路过小花园时,视线扫到一抹鬼鬼祟祟的声音,她停住脚步,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一向护主的莲青看了眼没有出声,那道身影磨磨蹭蹭从假山后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上前几步小声唤道:“姐姐。”
钟茴看到来人微怔:“小知。”
见钟茴没有转头就走,钟尹知眼前一亮,小心翼翼上前:“姐姐,是我。”
钟尹知是钟茴同母异父的弟弟,父亲是现任的钟家主夫刘氏,他今年十三岁,是府里唯一尚未出嫁的小公子。
原主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向来不亲近,几乎很少搭理,因而眼下见钟茴没有掉头就走,反而停下来同他说话,钟尹知面上难掩雀跃。
钟茴则是回想起前世,她穿来后,与钟尹知关系逐渐变好,钟家出事时,钟尹知十六岁,正是议亲的关头,钟家出了事,女方家悔婚,又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便将污水全部泼在钟尹知身上,说他放荡不堪,水性杨花。
彼时钟母身体衰败,卧病在床,钟茴焦头烂额,刘氏又是个撑不起来的性子,一时不察,钟尹知一根白绫自尽于屋内。
钟茴脑海中浮现出那具悬在房梁上毫无生气的尸体,一股酸涩感涌上,眼眶不自觉发胀。
“姐姐,你怎么了?”
钟尹知一直在小心觑着钟茴的面色,察觉她在出神,忍不住出声询问。
钟茴摇摇头,努力压下前世回忆。
她已经回来了,这一世,那些事情不可能发生,她会好好保护钟尹知,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无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尹知抿了抿嘴,脸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我就是随便走走。”
他不敢说是他爹听说钟茴急匆匆去了前院,便派他来打探消息。
钟茴笑了笑:“外面冷,别玩太久,早些回去。”
钟尹知闻言惊讶的唇瓣微张,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的姐姐,今日竟然破天荒的关心他。
钟尹知裂开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知道了姐姐,姐姐你也要保重身体。”
钟茴轻笑,上前揉了揉钟尹知的脑袋。
钟尹知更高兴了,眨着大眼睛仰头看钟茴:“阿姐,我听爹爹说你要成亲了,是真的吗?”
女儿的婚事,钟母没有瞒着当家主夫,之后还需要刘氏出面与吴家人来往,刘氏不明白钟茴怎么会看中吴家这种出身的男子,便派了小儿子来探听消息。
谁知消息没探到,先被小儿子出卖了个一干二净。
钟茴倒是不介意,她笑了笑:“是啊。”
钟尹知好奇道:“爹说那人是我们家的佃户,姐姐为何要娶他?他很好吗?”
钟茴眸光微动:“阿知想要见见他吗?”
钟尹知瞪大双眼:“可以吗?”
钟茴扬了扬下巴:“走,姐姐带你出去玩。”
钟茴让人回禀了刘氏,随即套了马车,带着两个侍从朝吴家村赶去。
收到消息的刘氏没忍住失手摔了茶盏。
她们姐弟二人关系何时这般好了?钟茴不会想把他那个傻儿子带出去卖了吧?
钟茴不知刘氏的忐忑不安,她在马车中与钟尹知说了许佑的具体情况,钟尹知听得小脸都皱成一团。
“那个哥哥好可怜,没有娘爹,还要寄人篱下,被那家人欺负。”
钟茴道:“你去了不要提我,观察一下他的境况,将人顺利带回马车就好,知道吗?”
钟尹知拍拍胸脯:“姐姐放心吧,我一定顺利把小姐夫带出来。”
钟茴轻敲他脑门:“姐夫就是姐夫,什么小姐夫。”
钟尹知笑嘻嘻:“哥哥才比我大一岁,自然是小姐夫。”
一路说说笑笑,钟尹知自觉被姐姐委托了重任,下了马车后,昂首挺胸的带着仆从朝许佑家走去。
吴家,听见拍门声,赵氏上前开门,见到门口带着两个仆从,穿金戴银的小公子,奇怪道:“小公子,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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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尹知仰着下巴道:“我找许佑哥哥。”
又是许佑。
赵氏心下暗道邪门,问了句:“不知小公子是?”
钟尹知的贴身小厮立刻回道:“我家公子姓钟。”
赵氏听见这个姓就明白过来,面上带了笑:“原来是钟小公子,我这就叫许佑出来见您。”
“不必了。”钟尹知肃着小脸:“我进去找他。”
赵氏不敢拦着,只得带着人进门。
李氏听见动静出门来看,知道钟尹知的身份后,暗骂赵氏蠢笨,扯出抹笑迎钟尹知进堂屋,却被钟尹知直截了当的拒绝。
“许佑哥哥住在哪里?”
李氏面色一僵,心中对这个富贵小公子十分不喜。
“你找他做什么?”
在门后偷看的吴叶拉开门大步走出来,哭了一上午的眼睛还带着肿胀,神色不愉。
钟尹知上下打量他,撇了撇嘴:“你又是谁?我只想找许佑哥哥,你们怎么废话那么多。”
“你......”
几人说话间,柴房门开了条小缝,许佑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透过门缝往外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公子,心下疑惑。
那小公子好似察觉了他在偷看,正四下张望的视线准确的投了过来,许佑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手便已经飞快的将门掩上。
他倚在门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那个小公子是什么人?怎么会认得自己?他是不是不该关门,要是小公子生气怎么办?他现在要不要重新将门打开?
许佑心中乱作一团,自从被姨母带回家后,他便从未与同龄人有过往来,更别说那般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许是他听错了,小公子不是来找他的。
然而下一刻,柴房门被轻轻拍响,一道脆生生的少年音隔着门板响起:“许佑哥哥是你吗,快开门,我来找你玩啦。”
许佑被近在咫尺的声响吓得缩了缩身子,听到小公子的声音,他踟蹰片刻,轻轻拉开破旧的木门,细声细气问:“你真的是来找我玩的吗?”
钟尹知看着门缝内怯生生的小哥哥,笑着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是呀许佑哥哥,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许佑有些窘迫的将门开的大了些:“里面很乱。”
“没关系。”钟尹知顺着许佑让开的缝隙钻了进去,在看见里面的场景后眉心皱了皱。
柴房里到处堆放着杂物,不止有秸秆树皮等物,还有下地用的农具,破衣烂衫等,几乎堆满了整个柴房,柴房角落里放了个木头搭的床,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上面盖得被子也是打满了补丁,一看便不怎么保暖。
“许佑哥哥,你晚上就睡在这里吗?冷不冷?”
许佑摇摇头:“不冷。”
他早就习惯了冬日的寒冷。
钟尹知不高兴的撅了噘嘴,干脆牵起许佑的手:“许佑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许佑有些受宠若惊:“好.....好啊。”
不管这小公子是什么人,他愿意找自己玩,许佑便不想拒绝。
9. 第 9 章
钟尹知牵着许佑走出柴房,径直朝门外走去,李氏还想阻拦,被跟来的随从客气的拦下,二人畅通无阻的出了吴家。
旁边的邻居正裹着厚衣服站在门口看热闹,见小公子走了,脚步飞快的溜进吴家。
晌午他就听着吴家挺热闹,可李氏什么都不肯跟他说,这次他一定要问清楚,好跟老兄弟们八卦去。
许佑垂头看着被小公子牵着的手,小公子的手细白柔软,看着便赏心悦目,而他的手满是冻疮,红肿丑陋,被小公子牵着,更显狰狞。
许佑忍不住缩了缩手,怕自己的丑陋会传染给小公子。
钟尹知侧头看他:“许佑哥哥,怎么了?”
“没.....没事。”
钟尹知上下打量他,没有对他身上打着补丁的麻衣说什么,而是道:“许佑哥哥,你真的十四了吗?看着比我还要矮一点。”
许佑没有生气,小声问:“你多大了?”
钟尹知笑道:“我十三哦,比你小一岁。”
许佑抿唇,嘴角牵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弟弟很棒。”
钟尹知察觉他语气中的讨好,眼珠转了转:“小姐夫,你是怎么和我姐姐认识的?”
“小.....”许佑险些咬到舌头,被钟尹知的称呼臊得耳根通红。
“你.....你怎么这般唤我?”
钟尹知稀奇的看着他:“你是我姐姐的未婚夫,自然就是我的姐夫了。”
他随即恍然:“你还不知我是谁吧,我名唤钟尹知,我姐姐是钟茴。”
许佑这下不说话了,他脑中一片混沌,晌午媒公才上了门,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会儿钟家的小公子来找他,还唤他姐夫。
许佑忍不住抬手使劲掐了把自己手臂内的软肉,是疼的,不是做梦。
可为什么?
他自己清楚,他与钟小姐素不相识,昨日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他还裹得那般严实。
钟小姐为什么会娶他?
许佑想不明白,对上钟尹知好奇的视线,脸颊又红了几分。
这是他未来妻主的弟弟啊。
许佑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叫钟小姐妻主,钟家尚未下聘,说不定过几日钟小姐就会后悔,他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一路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注意被钟尹知带到了哪里。
“到了,许佑哥哥,我们上马车里坐着吧。”
许佑诧异抬头,看到路旁停着的马车,忙拒绝道:“不了,我身上脏,就不上去了。”
钟尹知推他:“哎呀许佑哥哥,外面冷,我不想在外面待着了,你快进去。”
许佑被他推着爬上马车,进退不得间,车帘被一只大手掀开,许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深邃眼眸中。
“姐姐,你跟小姐夫好好聊,我在村子里逛一会儿。”
钟尹知贴心的招呼莲青和其他仆从飞快离开马车。
“别跑太远。”
“知道了。”
钟茴嘱咐完钟尹知,垂眸看着身前僵硬的好似一只鹌鹑的小少年,轻轻笑了笑:“你要一直在这坐着吗?”
许佑缩了缩身子,只觉舌头都在打结:“钟.....钟小姐?”
“嗯,”钟茴道:“是我。”
见许佑没了动静,只缩着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钟茴干脆拉着人进了马车,将人安置在放着软垫的座椅上,从茶壶内倒了杯热茶放到他身前。
许佑全程僵着身子任由摆布,整个人好似已然魂飞天外。
钟茴也不催他,只静静喝着茶看他,同时忍不住想起前世遇到的许佑。
现在的许佑皮肤白皙,眉眼精致,一双杏眼明亮澄澈,比前世矮了许多,却是同样的瘦骨嶙峋,裸露在外的双手满是冻疮,好似不论是少年还是青年的许佑,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许佑在钟茴的注视下忍不住想蜷起身体,他垂着头,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紧张的屏住呼吸,半晌听不见动静,他悄悄抬起头,又对上钟茴带着温柔笑意的双眼,吓得立刻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钟茴无奈,现在的许佑胆子太小了,她不想把人吓着,放轻声音道:“你认得我吗?”
许佑轻轻点头,不知钟茴是何意。
钟茴道:“那你可愿做我的夫郎?”
许佑又僵住了,钟茴也不急,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一道细小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钟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钟茴诧异,随即轻笑一声:“没有认错,就是你,许佑。”
许佑心底顿时被酸胀感填满,眼眶止不住发热,他吸了吸鼻子,大着胆子抬起头直视钟茴:“我愿意。”
他语气带着哭腔,却十分坚定:“我愿意做您的夫郎。”
钟茴这一瞬好似在他身上看到前世那个青年的影子,她轻轻“嗯”了声,不知是在回答谁:“我会娶你的。”
许佑心中莫名多了股勇气,让他能仰着头,期盼的望着钟茴:“钟小姐,我什么都会做,我会好好伺候您,做一个好夫郎。”
钟茴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顺着他的话应道:“好,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夫郎。”
许佑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许久都未曾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谢谢钟小姐。”
眼泪好似断线的珠子般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笑着看钟茴,想将钟茴的模样刻在内心深处。
钟茴无奈,靠近他拿出帕子为他拭泪:“莫哭了。”
许佑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女子,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许佑不懂是什么香,却觉得这香气让他如坠云端,他胸腔中溢满了激荡的情绪,忍不住抬手紧紧攥住眼前人宽大的袖口。
钟茴任他抓着,取出准备好的药膏塞进他手心:“这是治冻疮的药膏,回去后每日早晚涂一次。”
听到药膏二字,许佑手心下意识紧了紧,他垂眸看着手心精致的瓷瓶,片刻后缓缓抬起手:“钟小姐要为我涂药吗?”
钟茴微怔,未料到以许佑现如今胆怯的性子,会说出这番话,可这语气又不太像是撒娇,她不明所以的接过许佑重新递回的药膏,执起眼前红肿的小手。
纤细的手背上肿的厉害,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紫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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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几处更是皮肉裂开,看上去触目惊心。
钟茴蹙了蹙眉,想着需要找个大夫为许佑仔细诊治一番,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便察觉一只手被人轻轻捧起。
钟茴诧异抬眸,便见垂着头的许佑抓着自己的一只手缓缓贴上他的脸颊。
钟茴愈发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宽大的掌心紧贴着脸颊,许佑心下“怦怦”直跳,这是他做过的最为出格的一件事,若是让吴叶他们知晓,定会骂他不要脸,可许佑不在乎。
眼前之人这是他日后的妻主,她愿意娶自己,对自己这般好,许佑只想紧紧抓住这份好,他身无分文,唯一拥有的便是这张脸。
许佑知道自己长得好,幼时村子里的小女娘们因为这张脸争相讨好他,后来吴叶因为这张脸妒忌磋磨他。
许佑从未如现在这般庆幸过他能有这样一张脸,才能让钟小姐注意到他,愿意娶他为夫。
二姐昨日那般对他,他惶恐惊惧,今日他却心甘情愿献上自己,只希望这人对自己的喜爱能再多一些,长久一些。
巴掌大的小脸在手心轻蹭,像是只向主人讨食的小猫,一双杏眼半垂着,耳根悄然浮起一抹粉色。
钟茴总算明白过来许佑在做什么,她神情复杂的抽回手,在许佑陡然僵住的神情中,缓缓开口:“谁教你的?”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情绪,许佑却如坠冰窟,面上血色瞬间散去,唯余止不住的苍白慌乱。
钟小姐不喜自己这般做?她不是喜欢自己的脸才要娶自己吗?她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钟茴眉心紧皱。
许佑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哪怕这个时代普遍比较早熟,也不该在第二次见面就做出这般出格之举,思及许佑脸颊上尚未消散的青紫,钟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继续问道:“谁教你这般做的?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见许佑面上一副畏惧之色,钟茴放轻声音:“别怕,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曾对你做过什么?”
在钟茴眼中,许佑还是个小孩子,她怕有人背地里胡乱教他一些东西,将人带歪,况且许佑面上的青紫,极可能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许佑在她的安抚下稍稍放松些许,可想到昨日二姐对他做的事,许佑咬了咬唇,轻轻摇头。
若是让他的未来妻主知道他被人抓了手,定会嫌弃他脏,说不定会立刻反悔,不愿再娶他。
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妻主,怎么甘心就这般放手。
见他不愿说,钟茴也不勉强,只暗自决定在许佑出嫁前,派人去吴家保护好他。
许佑还是没有再敢触碰钟茴,怕惹得钟茴厌弃,他听着钟茴说起年后婚期一事,一张小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两人并未在马车内待太久,钟尹知便带着侍从在马车外轻喊道:“姐姐,有人往这边走。”
钟茴“嗯”了声,对着面露不舍的许佑安抚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许佑鼻尖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他日后也是有妻主护着的人了。
10. 第 10 章
钟尹知送许佑回吴家时,吴家院子里正热闹。
邻居王氏和几个交好的夫郎正围着李氏东扯西扯,想要打听出适才来的是何人。
李氏拉着脸敷衍几人,不想让人知道钟家人看上了许佑。
见着钟尹知送许佑回来,他不咸不淡的招呼了声,看都没看许佑一眼。
倒是王氏和几个夫郎热情的迎了上去。
“佑儿回来了,这位小公子是?”
许佑十分有礼数的同众人打招呼,介绍道:“几位叔叔,这位是县城钟家的小公子。”
众人吃了一惊,虽然从衣着上判断出小公子身份不凡,没想到竟是钟家人,他们不少人家里还佃着钟家的田呢,几人面上的笑容愈发热切。
李氏在一旁咬牙切齿,却无法阻止众人与钟小公子交谈,只听钟尹知昂着下巴,像个小大人一般:“我娘已为我阿姐聘许佑哥哥为夫,年后便会成亲,这些时日劳烦大家多多看顾许佑哥哥。”
这句话落下,院中几人神色各异。
在场的众人皆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能与钟家攀亲,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尤其看钟小公子的态度,钟家人对许佑好似格外看重。
几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震惊。
自小在他们村长大的孤儿许佑,这就要嫁去城里做贵人了?
众人心下激动,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全村人,他们围着钟小公子和许佑夸了又夸,在他们嘴里,才十四岁的许佑懂事乖巧,倾国倾城,俨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儿郎,与钟家小姐天生一对。
钟尹知有些不耐烦,不过看许佑被众人夸得脸蛋红扑扑,一副羞涩不已的样子,心中暗笑,决定回去后将小姐夫的样子仔细讲给姐姐听。
许佑还从未被人这般热情对待过,幼时他跟着吴家阿公,村里人私下都说吴家阿公烂好心,非要养着他一个赔钱货,闹得家里女儿都跟他离了心。
后来长大些,许是因着相貌,村子里同龄的小女孩儿都爱找他玩,大人们却不喜他,他不止一次看到她们被家里长辈揪着耳朵拎回家,严令自家女儿不许同他混在一处。
吴家阿公逝世后,他被姨母带回家,除了姨母,家中人都不喜他,姨夫更是不许他出门,怕他败坏吴家的名声。
许佑第一次感受到村民的善意,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赞扬声,哪怕知道这些人是因钟家而改变态度,许佑也未有不满,只是心中对钟小姐的感激仰慕愈发浓烈。
李氏黑着脸看着院子里赶不走的一众人,想到往日对许佑的苛待,若是许佑真的嫁去钟家,成为钟家的少夫郎,他日后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躲在屋内的吴叶捂着耳朵,却挡不住那些对许佑的奉承之语接连不断的自院中传来,好似一个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吴叶脸色涨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钟尹知走后,院内的众人很快散去,他们赶着将消息与家里人分享,哪里愿意留下来看李氏的冷脸。
同处一村,谁不知道李氏私底下对许佑的苛待,眼看着许佑翻身做了贵人,这李氏怕是夜里都要睡不好觉了。
吴家院子终于安静下来,许佑对上李氏几欲吃人的视线,面上笑容缓缓落下,他不安的揪着衣摆:“姨夫,可是有活计需要我做?”
李氏冷哼一声:“你可是钟家相中的人,我哪敢让你做活。”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唤着二女婿:“老二家的,还不快滚出来烧饭,以为自己也长了张狐媚子脸,能勾搭上钟家小姐不成,野种就是野种,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堂屋中的吴二庆听到他这指桑骂槐的话,黑着脸走出门:“你够了。”
她看向许佑,面上挤出抹笑:“佑儿,别听你姨夫胡说,你回屋歇着吧,回头我让你姨夫给你买些针线布料,教你绣嫁妆。”
许佑跟着吴家阿公学了手编筐的手艺,却从未接触过绣活儿,她们村子里的男子出嫁,嫁衣一般都是自己亲手绣,再不济也要绣个帕子什么的,若是连绣活都不会,是会被女方家嫌弃的。
许佑向姨母道谢,听话的回了柴房,李氏只当做没听见自家妻主的话,让他教许佑绣花,下辈子都不可能。
另一边,钟茴带着钟尹知回到县城,陪着他在各处铺子里逛了逛,但凡钟尹知想要的,她大手一挥全部买下。
钟尹知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的月钱有限,虽然比别家小公子只多不少,却不能支持他随意挥霍。
尤其今日陪他游玩的是以往对他十分冷淡的姐姐,钟尹知昂首挺胸,遇见交好的小兄弟,还会特意介绍自家姐姐,恨不得全县城人都知道姐姐对他的宠爱。
钟茴随他开心,一边陪着人逛街,一边思考着从哪方面扩展钟家的生意。
上一世她一心扑在读书科举上,钟母支持她,很少用生意上的事分散她的心神,因而钟茴对钟家的买卖知之甚少。
这一世她不会放下科举一事,却也打算分出精力关注钟家的生意。
钟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哪怕她日后为官也需要钟家的钱财支持,她不想再糊里糊涂的看着钟家败落。
钟家不愧是安岁县的首富,不说城外的田地,单城中的铺子便占据了三分之一,除了脂粉铺子,粮铺,酒楼这些常见的铺子,钟家还有单独的机户作坊,以及官府授权的酒曲产业。
这个时代酿酒贩酒有着严格的规定,得官府授权的商家必须在缴纳巨额的酒税后,从官办曲院购入酒曲,才能在自家铺子酿酒卖酒。
前世,钟家正是被查出私下扩大酿酒产业,并违规销往官府指定销售范围之外被治罪,钟家家产被没收,钟母被重责八十大板,受完刑罚没多久便咽了气。
重来一世,钟茴自然清楚这其中的猫腻,宋朝律法虽严,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多得是与官员勾结的商户,或用某些手段“合法”规避风险。
钟母经商多年,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疏忽,无外乎头顶的保护伞有了旁的心思,便利用新来的县令对钟家下手。
这些东西钟茴上一世不懂,是重生后钟母掰开了同她分析,她才明白其中的猫腻。
既然提前知道保护伞会有放弃钟家的心思,钟家自然要早做打算,只是上面的人位高权重,不是钟家得罪得起的,除非新靠山比现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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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更为强势,并且愿意力保钟家。
可钟家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县级的富户,出了安岁县什么也不是,名下的产业也并非钟家独有,没有不可替代性,新找的靠山没理由为了钟家惹上一个强劲的敌人。
按照钟母的打算,她想要暗中接触背后之人的政敌,钟茴觉得有些冒险,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今日跟着钟尹知将县城逛了一圈,钟茴隐隐有了思路。
若是钟家有什么不可替代的暴利产业,说不定有机会搭上更高一层的人,钟家的产业也可以走出安岁县,朝外拓展。
这其中自然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招致灭顶之灾,不过钟茴有小说剧情在身,小说中大篇幅描写女主与众多男子的感情纠葛之余,免不了提及女主的事业。
女主身为皇女,接触的皆是朝中实权在身的官员,钟茴来回翻看小说内容,将其中几位官员的喜好和性格烂熟于心,心底已经有了打算。
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让钟家拥有能让位于权利中枢的高官也眼前一亮的东西。
身为穿越者,钟茴不过略微思索,便有了多种选项。
回到钟家后,她便按照记忆列出单子,让侍女前去采买准备,她自己则是取出书册,静下心来读书,
钟家是商户,不得不费尽心思的讨好旁人,她只有自己站在高处,才能挺直脊梁,将钟府安然护在身后,而科举便是她唯一的出路。
吴家村今日传出了个大消息,吴家的养子,无父无母的许佑竟被钟家大小姐看中,上门提亲了。
吴家村大多数农户都是钟家的佃户,钟家的小姐,对她们来说是高不可攀的金贵人。
听说这金贵人竟然看上她们村子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少年,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轰动了,但凡是没有要紧事的,都找着借口往吴家跑,想多看一眼能被钟小姐看上的少年。
这天下午,吴家的门槛险些被蜂拥而至的村民踏破。
李氏强撑着笑脸招待村长夫郎等人,在众人左一句又一句的恭维下,心中原本的念头逐渐松动。
以往他对自家妻主执意要养着许佑十分不满,加上惯来疼爱的小儿子不喜许佑,他便随着小儿子的性子,时间久了,心中对许佑的不喜便成了惯性。
可现在情况不同,村长夫郎说得对,许佑是吴家人养大的,不论以往如何,日后他攀上贵人,也要念着吴家的好,说不得他小儿子还能借着许佑的光,嫁去县里的大户人家,两个儿子也能有更好的前途。
李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件好事,满面红光的送走院中熙熙攘攘的一众村民,噙着笑喊许佑:“佑儿,快来用饭,用完饭早些歇息,明日姨夫教你绣嫁衣。”
吴二庆同样被昔日嘲笑她的村民们捧得眉开眼笑,见自家夫郎终于想通,心情更是大好。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前用饭,以往只能捧着碗缩在角落的许佑难得坐上了大桌,碗中更是被李氏添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饭。
看着往日对自己十分宠爱的亲爹竟也转变态度,对着许佑嘘寒问暖的模样,吴叶气得猛地将手里的碗摔在桌上。
“爹,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11. 第 11 章
“叶儿,你这是什么样子!”
吴二庆皱着眉沉声道:“好好用饭。”
吴叶本就红肿的眼眶愈发酸涩:“娘,到底谁才是你们的儿子!”
他斜眼狠狠瞪向一脸无辜的许佑,咬牙道:“就因为这个小贱人攀上了钟家,你们就上赶着讨好巴结他,爹你之前明明说要......”
“叶儿!”李氏忙出声打断吴叶的话:“佑儿到底是你弟弟,眼下他有了好姻缘,你该高兴才是。”
怕吴叶口不择言,李氏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摆,冲他微微摇头。
吴叶心中憋闷至极,他瞪了许佑一眼,猛然起身,捂着脸朝卧房跑去。
“叶儿。”
李氏不放心的起身,被黑沉着脸的吴二庆阻止:“不许管他,听听他说的话,有这样做哥哥的吗,不想吃就别吃,今夜谁都不许给他送饭。”
李氏还要反驳,瞥见低垂着头浑身不安的许佑,张了张口,坐回桌前挤出一抹笑。
“佑儿,别跟你叶哥哥计较,他口无遮拦惯了,不是在难为你,日后你嫁入钟家,我们都是你父家人,你叶哥哥还指着你照拂呢,他就是一时想不开,回头姨夫替你好好说说他。”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许佑碗中:“多吃些养养身体,日后才好为钟家开枝散叶。”
许佑原本不想回应,可听到李氏说什么“开枝散叶”的话,耳根霎时染上抹红晕,低低“嗯”了声。
李氏见状满意笑笑,不再急着安抚小儿子,反而一个劲儿给许佑夹菜。
桌上其余人安静用着饭,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只有老大夫郎赵氏时不时附和李氏几句,一时间倒也显得气氛和乐。
这是许佑来到吴家后吃得最饱的一顿饭,用过饭后,不等他收拾碗筷,便被李氏赶回柴房歇着。
许佑躺回自己的木板床上时,仍觉身处梦中。
昨日他还在被人欺负,唯一能做的便是躲在被褥中,祈盼不知哪一日才能出现的未来妻主早日上门提亲。
今日竟忽然得偿所愿,不但有人上门提亲,还是那般俊美出众,温文尔雅的大家小姐。
村中人对他夸赞不已,原本对他不喜的姨夫也转变了态度。
许佑抬手朝着自己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痛感袭来,许佑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是真的,他不是在做梦。
许佑想到今日在马车中温声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做她夫郎的女子,心头涌起一股不知是酸涩还是喜悦的情绪,让他止不住眼眶湿润,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浓烈。
他知道今日的一切变化都是钟小姐带来的,因为钟小姐看中了他,以往对他十分嫌弃的村民才对他那般热情,姨夫也在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月光透过窗缝零星洒落在黝黑的柴房中,圆润湿漉的杏眼在黑暗中隐约闪烁着细碎的光,许佑想着,待他嫁进钟家,一定要伺候好钟小姐,早日为钟小姐生女育儿,做一个合格的贤夫良父。
另一边,吴叶房中,李氏苦口婆心的将自己的想法悉数讲给吴叶,想要小儿子想开些。
吴叶扯了扯嘴角,讥讽道:“爹,你别忘了我们家往日是怎么待许佑的,若是被钟家知晓,别说拉拔大姐二姐,不找我们家麻烦就算好的了。”
李氏没有被这话吓到:“叶儿,别忘了许佑是被谁养大的,我们苛待他,可你娘没有对不起他,还让他吃了这么多年闲饭,许佑的性子我了解,他做不出那样忘恩负义的事情。”
吴叶沉默着垂下头,烛光在他头顶投射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李氏没有逼着小儿子和他一般讨好许佑,只是道:“叶儿,爹知道你心中不忿,只是事已至此,你好好想想爹的话,就算不对许佑好,也别再一口一个小贱种叫着,若是让钟家听到就不好了。”
见吴叶没有回话,李氏又劝了几句,推了推特意为小儿子留的饭菜:“叶儿,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你是爹唯一的儿子,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爹不会害你的。”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半晌后,吴叶缓缓抬头,一双细长微肿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凭什么,许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野种,他凭什么被钟家看中,踩在自己头上。
他至今仍记得,幼时阿公让他带着许佑与村中小孩儿一起玩,那时他不情不愿的带着许佑去找自己的小兄弟们,可没想到不过几日,那些玩得好的伙伴全部围着许佑转,争着要做他的哥哥。
就连那些小女娘,也对许佑很好,扮家家酒时争抢着要小许佑做她们的夫郎。
小时候的许佑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清澈灵动,脸颊白嫩带着婴儿肥,笑起来十分讨喜。
虽然那时他也是因为许佑长得好才勉强愿意带他玩,可看着许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享受着他从不曾有过的追捧,吴叶心中十分不爽。
后来他不愿意再带许佑出门玩,可挡不住她们自己跑去找许佑玩,就连曾经的小兄弟们,也将他抛在脑后,吴叶又气又无可奈何。
直到前些年,阿公没了,大姨母家不愿意养着许佑,许佑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吴叶忍不住幸灾乐祸,就算再受小娘子喜爱又如何,长辈们可不愿意家里多一个无亲无故的拖油瓶。
他没想到自己娘会将许佑带回家,说是阿公临终前的交代,吴叶哭喊着不想让许佑进门,却挡不住他娘的一意孤行。
不过后来吴叶发现许佑养在他家的好处,他可以趁着他娘不在家,肆意欺负许佑,他爹宠着他,同样不喜欢许佑,大姐和二姐对他的做法只当看不见,两个姐夫更不敢忤逆他爹。
一开始他还是私底下找许佑的麻烦,后来他爹也对许佑不好,他便开始正大光明的欺负许佑,哪怕偶尔被娘发现,有他爹在,他娘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他两句。
那些上门找许佑玩的女娘们,被他爹以许佑年纪大了要避嫌为由挡住,后来更是借口许佑要学习绣活不让许佑出门。
人都是健忘的,没多久,便不再有人上门找许佑玩,虽然时不时有人问他许佑的境况,但都被他敷衍过去。
说到底许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人在意的小孩,谁会为他出头。
这几年吴叶对着许佑呼来喝去,肆意打骂,曾经白嫩活泼的许佑也好似褪去了灵光,变得死寂麻木。
可即便如此,许佑的皮肤依旧如剥了壳的鸡蛋,精致的五官随着年岁渐长更是多了抹说不出的昳丽,有时连看惯了的家里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吴叶每次看到许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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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摸摸自己略显粗糙的皮肤,都恨不得用刀划烂许佑的那张脸。
若非他爹私下里同他说要将许佑卖个好价格,卖出去的钱给他补贴嫁妆,他早就动手了。
可现在他爹改了主意,想要借着许佑攀富贵。
吴叶都能想象得到许佑日后嫁进钟家会过上怎样的好日子。
他怎么能甘心!
亲爹是靠不上了,吴叶思索半晌,阴沉的目光缓缓落在西厢房的方向。
次日一早,钟家几个主人坐在一处用饭。
钟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钟尹知依旧对昨日见许佑一事念念不忘。
倒不是对许佑印象多深,主要是自家姐姐难得对他转变态度,还带他出门,钟尹知想借此拉近与姐姐的关系。
刘氏对钟茴贸然带钟尹知出城,还将自己儿子当做联络男子的桥梁有些不满,他面上丝毫不显,笑盈盈听着小儿子的讲述。
钟茴是钟家唯一的女子,他没能为钟家诞下顶门立户的女儿,日后一切都要靠着钟茴,哪怕心有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难免对突然冒出来的许佑隐约有了几分不喜。
钟母紧接着说起下聘一事,昨日她让人合过二人的八字,之后便是准备聘礼,此事需要刘氏操心,怕刘氏因着许佑出身薄待对方,引得自家女儿不高兴,钟母特意多嘱咐几句,刘氏自是满口应下。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过饭,钟茴没有急着回屋读书,她唤来管家,让她安排小厮和工匠去吴家,帮许佑清理住处,修缮柴房。
昨日她虽没进吴家,可止不住钟尹知详细描述,知道许佑现下住着杂乱漏风的柴房,钟茴当即坐不住了,若非昨日时辰太晚,她早便让人上门照顾许佑。
钟茴没有特殊的喜好,对现在尚未长开的许佑并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只是她答应了迎娶许佑,那么许佑便是她的人,即便没成亲,她也不能看着许佑受苦。
吩咐下去后,钟茴仍有些不放心,又在脑海中翻看了一遍小说情节,从短短几句简要描述许佑回尚书府前的处境中,她发现一处异常。
许佑被带回尚书府后,尚书府的人对他十分嫌弃,认为他粗鄙不堪,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说这话的人很快被人止住话头,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鄙夷却更甚,而许佑的反应也有些不同寻常。
现下细细斟酌,钟茴总觉其中似是有什么隐情。
想到昨日与许佑见面时许佑的动作,按照一般男子矜持的性子,与女子见面,不说羞涩不敢直视,哪怕大胆些的,也万不会做出拉着女子的手摸脸这种动作。
许佑长于乡村,按照书中描述被带回吴二庆家中后,大部分时候都被困于吴家,他怎么会这般讨好女子的举动。
钟茴心下一紧,倏然坐直身子,放在桌面的手缓缓收紧。
“莲青。”
听到主子召唤,守在书房门外的莲青应声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你找人再深入调查一番许佑与村中人的来往,另外派个男子去贴身保护许佑。”
“是。”
看着莲青离开的背影,钟茴抬手揉了揉眉心。
希望一切是她多虑了,否则她不敢想上一世的许佑究竟经历过何等的无助绝望。
12. 第 12 章
临近年关,除了个别勤快的女娘整日踩着雪去县城赚钱,吴家村大部分村民都闲了下来。
人一闲下来,便格外爱凑热闹,眼下便有不少村民不惧严寒,围在吴二庆家门外,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
昨日刚听说吴家养着的无父无母的孤儿被钟家看上提亲,今儿个一大早,钟府便来了人,说是奉钟娘子指派,来为她们未来少夫修整住处。
村民们从前哪听过这种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钟府奴仆,纷纷啧啧称奇。
“钟家娘子果然心善,这尚未下聘,就替吴家修房子,哎呦,我家怎么没轮上这好事!”
“你想要,也得家里有个许佑小子那样娇俏的小子才行。”
“我以前就看许佑这小子有出息,那眉眼相貌,哪是我们这小村子能留得住的。”
“可不是,我家那傻姑娘非嚷嚷着日后要娶人家,也不看看她娘有没有给吴家修房子的本事。”
“吴二庆这下可要得意了,当初领许佑回吴家,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她,谁承想这一下子和钟家成亲家了,背靠着钟家,以后族长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
院子外熙熙攘攘,院子内也是热闹嘈杂。
吴二庆带着大女儿,手脚利索的同吴家派来的人一起,把柴房里的杂物悉数搬到院子里。
工匠们忙着着手修补漏风处,为了赶时间,今日来的工匠不少,一人一处,三两下就将屋子修补得密不透风。
许佑早早便被李氏安顿在吴叶的卧房中。
吴叶的屋子虽小,但处处干净整洁,绣花被褥厚实保暖,靠窗位置放着桌子板凳,桌上摆着用来做绣活的针线笸箩,还有梳妆用的瓶瓶罐罐。
许佑往常只有给吴叶洗脚或是清扫屋子时才能进入这里,眼下他拘谨的坐在桌旁的矮凳上,不用看便能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凌厉视线。
李氏带着两个女婿在灶房忙活,除了许佑和吴叶外,吴叶门外还守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厮。
那是钟家派来侍候许佑的仆从。
吴叶未料到钟家对许佑这般看重,尚未下聘,不仅派人来修缮住处,还专门遣下人来伺候许佑,他垂下头,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屋内一片寂静,院子里的嘈杂声传进来,显得屋内的氛围愈发诡异。
许佑有些坐立不安,目光虚虚放在桌面上,想到钟小姐特意让人来为他修屋子,还派人来照顾他,满腔的感动充斥在心头,连长久以来对吴叶的畏惧都消散些许。
他稍稍挺了挺身子,下一刻感觉吴叶起身朝这边靠近,身子立刻又缩了回去。
“许佑,你很得意吧?能勾搭上钟家,让钟小姐对你这般好,家里人也因为钟家开始讨好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得?”
吴叶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头顶阴恻恻响起,许佑打了个寒颤,没有回话。
吴叶又道:“我曾经那么欺负你,你很恨我吧?是不是想着等嫁到钟家,就带人来找我报仇?”
许佑忙摇头:“没有,我不会。”
他是很畏惧厌恶吴叶,可他想的从来都只是离开吴家,从不曾有过报复的念头。
他始终记得阿公捡回并养大他的恩情。
吴叶一个字也不信,若是他被人这么欺负几年,一朝得势,他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将信将疑道:“你真的不会找我报仇?”
许佑继续摇头:“不会的。”
吴叶面上缓和了神色,沉默片刻后,才略带别扭道:“昨日吴小花和吴万银他们来找我,听说你要嫁进钟家,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你,想要唤你出去玩。”
吴小花与吴万银是许佑幼时的玩伴,他们十分喜爱许佑,许佑不被允许出门后,他们几次来吴家找许佑,只是没待多久便被李氏借口赶走。
听到熟悉的名字,许佑眼前一亮,微仰起头,希冀问:“我可以去见他们吗?”
吴叶和善的笑了:“当然可以,现在你是钟家看中的人,谁能阻止你出门呢。”
他看了眼门口处,补充道:“村子里的人从未和大户人家的下人打过交道,你最好不要带着那个小厮在村子里晃。”
许佑扣着手指,抿唇露出一抹浅笑:“我知道的。”
钟家派来的工匠干活很是利索,忙碌一整天,在天黑之前,便将小小的柴房收拾的利索齐整,还顺手在院子角落另搭了一个给吴家人放杂物的棚子。
送走工匠和吴家下人,许佑推开不再漏风的柴房门,看着焕然一新的柴房。
现在不该叫柴房,钟家不仅派来工匠修缮屋子,还让人陆续送来了不少大件。
许佑原本住的用木板拼成的床,换成一张有四根立柱,雕刻精致云纹的架子床,层层叠叠的床幔垂落在四周,看上去十分奢华。
这张床占了屋内几乎一半的空间,屋子另一边靠墙放着一张用来梳妆的妆台,上面立着面崭新的雕花铜镜,一侧还放一个装胭脂水粉的小匣子。
许佑顾不上身后传来的吸气声,迈步走进屋子,这才恍惚发现原本满是灰尘的地面,竟铺着红黑相间的厚实毡毯。
许佑原本迈动的步伐倏地退了回去,生怕自己踩脏这看上去就昂贵的毯子。
吴家众人围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布置,神色各异。
不说用来铺地的毡毯,还有那不知什么木料做的架子床,精致雕花的妆台,就单说屋内立着的用来洗漱的乌木盆架,就是他们见都未见过好东西。
以前只知钟家富贵,拥有众多田产,眼下透过这屋内的几件东西,众人好似能窥探到几分富贵人家的生活。
李氏看着屋内的场景,压下心底的贪婪,只是心中的念头的更加坚定。
虽不知钟家为何会看中未满十五的许佑,但看钟家这般做派,许佑嫁入钟府已成为定局,吴家对许佑有养育之恩,只要这些时日对许佑好些,不愁日后许佑不拉拔他们。
想到这里,李氏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果不其然看到他面上遮掩不住的嫉恨。
瞥了眼那个名叫钟明的小厮,见人正规矩的垂头站在后方,并未察觉吴叶的异样,李氏不由松了口气,又有些头疼。
若是早知许佑会有这般造化,他说什么也不会纵容小儿子针对许佑。
现在小儿子明显钻了牛角尖,只希望他能早日想开。
怕自家小儿子一时失态让钟家下人察觉什么,李氏干脆将女儿女婿们都赶回屋子,吴叶也被他推着离开柴房。
看出许佑不知所措的样子,李氏指挥两个女婿烧水,小厮钟明伺候着许佑在堂屋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鞋袜,许佑这才敢迈步走进陌生的柴房。
这一夜,吴家除了尚不知事的幼童,无人安眠。
不同于李氏与老大两口子的激动,西厢房内一片寂静。
吴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一边是钟家的富贵,一边又是许佑那张稚嫩昳丽的脸。
想到白日里小弟拉着自己说的那件事,吴杨心里直发痒。
她没胆子得罪钟家,可若是按照小弟的计划,钟家的确查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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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若是成了,她就能将觊觎已久的小少年压在身下肆意玩弄,可若是被钟家发现……
吴杨又烦躁的翻了个身,不经意碰到身旁的何氏,察觉他略显僵硬的身体,心底陡然充斥一股暴虐。
她猛地伸手扯过身旁的人,毫不怜惜的压了上去,然而刚要有所动作,床内侧便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吴杨低低骂了句,兴致全消,躺回榻上背对着父子二人,脑中那张昳丽稚嫩的面容愈发清晰。
许佑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外侧睡着钟家派来的小厮钟明。
钟明原本打算在角落支个小榻睡,可这个柴房实在太小,没有多余的空处,天气寒冷,他也不能睡在地上。
在他提出借住吴叶屋子后,不等吴叶发火,许佑便开口阻止了他,让他与自己同睡。
许佑是钟家未来的少夫,钟明不敢僭越,不过在许佑期期艾艾的说想要同他了解小姐的事情后,钟明也只能大着胆子同意了。
两个年岁不大的少男挤在一张榻上,渡过一开始的生疏后,钟明应许佑的请求,为他细细讲起钟府的事情,尤其是钟茴的性格喜好。
钟明是钟府的家生子,他爹是钟茴院中管针线的小管事,对钟茴的了解自是比旁人多些。
自家小姐明显看重未来少夫,钟明临来前被自家爹千叮咛万嘱咐要跟未来少夫搞好关系。
钟明也不是蠢人,这未来少夫出身不好,日后到钟家少不得要培养心腹,眼下他近水楼台,自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而他可谓是知无不言。
许佑听着钟明的讲述,知道了钟府现在的主夫是钟小姐的继父,钟小姐的兄长们都已出嫁,家中除了母亲和继父,还有一个弟弟,便是那日来找他的钟尹知。
他还知道了钟小姐洁身自好,从未进出过烟花之地,也未有过小侍之流。
也知道原本性格张扬桀骜的钟小姐,在大病一场后变得沉稳上进。
耳边是钟明越来越低的讲述声,许佑脑中尽是女子温柔俊美的面容。
想到钟小姐曾经大病一场的事情,心中忍不住生出担忧,又对钟小姐特意安排人照顾他一事心生窃喜。
钟明说得对,钟小姐真的对他很好。
许佑压下涌上眼底的泪意,想着他日后便是钟小姐的人了,不能再哭哭啼啼丢钟小姐的颜面。
又想着他根本配不上钟小姐待他这般好,若是哪一日钟小姐后悔不愿娶他,他也要卖身进钟家,一辈子伺候钟小姐。
被惦记的钟茴这夜同样睡得不太安稳,隐约梦到前世一些事,醒来后许久才从悲伤绝望的情绪中走出来。
这几日下面各个铺子的掌柜陆续前来向钟母报年账,钟茴整日跟在钟母身侧,同众位掌柜混了个脸熟。
空闲时候她也没有松懈读书一事,钟母为他聘请的夫子已经入府,正是前世教导她的余夫子。
余夫子学问深厚,性情疏朗,前世时便对钟茴的聪慧刻苦赞不绝口,更别提这一世钟茴有了积累,余夫子到钟家没多久便将钟茴视作自己的亲传弟子,尽心尽力的教导。
钟茴一边接触自家生意,一边完成余夫子布置的课业,忙得头昏脑胀,直到这日离开书房前,听钟母提起明日便让人去吴家下聘一事,才恍惚回神,想起前些时日的忧虑。
想着明日唤下面人问问许佑这几日的状况,钟茴迈步走出书房,朝后院走去。
然而没走出多远,便见自己院子里的丫鬟急匆匆跑来,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慌乱:“小姐,许公子不见了。”
13. 第 13 章
钟茴倏然抬眸,语气冷肃:“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那丫鬟道:“之前您派了小厮前去吴家村保护许公子,那小厮适才让人传话,说是许公子今日出门找村中伙伴叙旧,到现在仍未归家。”
“那小厮在吴家等了半日不见人便进村去找,问遍了整个村子也无人见到许公子。”
“那几个与许公子相熟的少年说许公子并未与他们有约。”
丫鬟的话刚落,钟茴便立刻调转脚步朝府外走去,同时吩咐莲青召集府内下人随她去寻人。
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吴家村时,最后一缕天光悄然隐没在群山之后,细小的冰晶不知何时打着旋自空中飘落,路旁的积雪在火光的映照下交融出一地冷冽的碎芒。
看着举着火把大肆寻找许佑的吴家村人,钟茴唇角紧绷,神色晦暗。
之前向钟茴回禀的丫鬟忐忑上前:“这.....小姐,属下特意嘱咐过,不能将许公子失踪的消息透漏出去,属下不知......”
钟茴抬手打断丫鬟的请罪:“先找人。”
“是。”
吴家村的村长吴水云在听说许佑失踪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带着人挨家挨户寻找许佑。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不被她看在眼里的孤儿许佑,现在是钟家指名要娶的未来钟家少夫,若是让钟家知道许佑出了事,亲事作废还是小事,若因此迁怒整个村子就完了。
听人说钟小姐来了,吴水云忐忑不安的朝村口迎去,迎面看到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带着侍从气势汹汹走来。
吴水云听到她低沉带着隐怒的嗓音:“可有许佑的踪迹?”
吴水云不敢耽搁,忙回道:“有人说晌午看到许佑小子进了后山,我已经让村民们进山去找了,您先别急......”
“所有人,带着火把进后山找人。”
“是。”
钟茴看也未看吴村长,接过莲青手中的火把,一马当先的朝后山走去,吴水云生怕钟家小姐在她们村子出事,忙不迭唤人跟上。
吴家村的后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前些时日的大雪几乎将进山的路全部封锁。
钟茴不顾村长的阻拦,顺着被村民踩出来的进山小路上了山。
村子里进山找人的女人们找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想要放弃,山林外围已经被搜了个遍,再往里便是被积雪覆盖的深山。
这个季节,哪怕是最为老练的猎户,也不敢贸然入深山,更别说眼下还是夜里,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遇到危险。
奈何钟小姐不肯离开,众人只能陪着钟小姐在山里来回搜寻。
只是众人私底下暗暗猜测,许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一个人往深山里跑。
碍于钟家主仆在,众人不敢明目张胆议论,但私底下免不了嘀咕几句。
有人觉得许佑或许在深山中遇到危险无法脱困,只是许佑这些时日太过惹眼,村民们嘴上各种羡慕,关上门如何眼红便不足为外人道。
眼下许佑失踪,若真是被困山林,今夜能将人找到便罢,若是找不到,一个疑似不洁的名声便牢牢贴在他身上,就算日后找回来,谁又能说清他经历过什么。
男子贞洁大过天,未成婚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夜未归,哪怕真的什么都没遇到,日后也是众人眼中的残花败柳。
钟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怎么可能聘一个名声坏了的男子为夫,就算钟小姐再如何看重许佑,最多也只能一顶小轿将人买回去当个侍夫。
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在心底盘算,既然钟小姐聘夫不在意家世,那自家尚未出嫁的小子说不得也有机会。
想到吴家那间修缮一新显得格外富贵的柴房,哪怕明知不可能,也有人忍不住蠢蠢欲动,到后来,搜寻的吴家村人大多都是举着火把在装样子,只有钟家下人卖力的在林中唤着许佑的名字。
许佑恢复意识时,惊恐的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住,身下是冰凉的土地,凛冽的寒意顺着与地面接触的半边身体传遍全身,让他在清醒的瞬间便止不住的浑身战栗。
许佑感受着后脑的疼痛,模糊想起他本是要寻找据说在山脚下等他的伙伴们,谁知刚到地方,便感觉脑后猛地一痛,之后再无知觉。
许佑蜷缩起身体,满心恐惧。
是谁伤了他,为什么要把他捆起来关在此地?
许佑脑中思绪纷杂,不知他昏过去了多久,钟明是否知道他出了事,又会不会禀报给钟小姐?
想到钟小姐可能会因为他乱跑招惹出事端而对他心生厌恶,许佑便有种无法喘息的绝望感。
许佑挣扎着坐起身。
他不能被困在这个地方,他要早些回去。
从钟小姐在马车询问他是否愿意做她夫郎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心就都已经属于钟小姐,他不能接受被钟小姐厌弃的后果。
————
卯时,晨曦微露,山中搜寻的众人早已下山,钟家下人们也俱是精疲力竭。
莲青担忧的看着脚步已经有些踉跄的自家小姐,实在不明白那个许佑到底哪里好,值得自家小姐这般舍了命的去救。
据她所知,她们二人不过才见了两面而已。
就在莲青想要继续劝自家小姐放弃时,忽听山外传来一阵喧嚣声,隐约听见有人喊着什么。
莲青凝神细听,果真是有人在喊“许佑回来了”,她忙叫住钟茴,告诉她这个消息。
钟茴闻言身影微微踉跄,被莲青眼疾手快的扶住后,一刻不停歇的转身朝山下走去。
一行人回到吴家村,钟茴让人拦住跟上来看热闹的村民,大步迈进吴家院子。
一进堂屋,便见一道单薄细瘦的人影强撑着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听到她进屋的动静,那道身影明显颤抖起来。
钟茴心下一沉,大步上前扯着许佑的胳膊将人拉起来:“才回来,跪着做什么?”
上首的李氏哀叹一声,朝着吴二庆使了个眼色,吴二庆神色灰败,嗫嚅着小声道:“钟小姐,是我家小子贪玩,不小心在外迷了路,让您费心寻了一夜,都是我没教育好,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钟茴动作一顿:“贪玩?迷路?”
她看向始终垂着头的许佑,眼眸微眯。
李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不是,他亲口告诉我们的,没想到往日里我担心他安危,不让他随意出门,眼下他有您撑腰,胆子大成这般,敢独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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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跑,竟到现在才回来。”
他话音刚落,吴叶跟着期期艾艾道:“钟小姐,是我没看管好弟弟,您别怪他,佑儿回来的时候虽说外衣凌乱了些,但身上并无异样,他应是没有失......”
“闭嘴!”
钟茴冷冷扫了眼装模作样的男子,视线落在眼前垂着头的少年身上。
“许佑,抬起头。”
她的语气无波无澜,但任谁都能从中听出隐忍的怒气。
在场的吴家人大气都不敢喘,许佑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好似下一刻便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没有让钟茴等太久,许佑顺从的缓缓抬起头,钟茴被他唇角的嫣红刺得瞳孔微缩。
那是许佑自己咬伤的痕迹,眼下他的牙齿仍紧紧咬着下唇,有鲜红的血色不断从唇角渗出,那力道,好似要将整个下唇咬掉一般。
钟茴抬手托起许佑的下巴,俯下身竭力放轻嗓音:“许佑,松口。”
纤长的睫毛微颤,许佑僵在原地,牙齿却听话的松开,显露出的下唇伤口惨不忍睹。
钟茴侧目示意莲青准备药膏,莲青会意,深深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许佑,抬步离开。
钟茴压抑着胸腔中的激烈情绪,定定望着许佑:“许佑,你来说,昨日发生何事?”
“你放心,胆敢伤害你的人,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李氏忍不住偏头看向吴叶,见他神色不变,心下微松。
看来这件事与小儿子无关。
只有抱着儿子的何氏注意到自家妻主一刹那的神色变化,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垂下头,不敢让人察觉异样,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屋内一片寂静,片刻后,许佑略带哑意的声音轻轻响起:“是我一时贪玩迷了路。”
李氏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忍不住开口埋怨:“都要为人夫郎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知事,你可知昨夜村子里多少人上山寻你,钟小姐为了找你一夜未睡,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钟茴站直身子,松开托着许佑下颌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钟小姐,这次的事是许佑不知轻重,他已经知错了,您看咱们两家的亲事何时定下?”
李氏朝外追了几步,一开始他是不想看到许佑这小崽子翻身踩在他们头上,可钟家的富贵实在诱人,他想要攀上这富贵,就得帮着小崽子稳住这门亲事。
看着许佑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身子,李氏暗骂一声:“佑儿,钟小姐要走,还不快送送钟小姐,钟小姐可是为你忙活了一整晚。”
他伸手拉了许佑一把,不顾许佑踉跄的身形,快步追上钟茴。
钟茴走到院子西侧明显修缮过的小屋门口停下脚步,伸手推开门,侧头唤了声:“许佑,过来。”
李氏见钟茴不是要走,明显松了口气,忙不迭将许佑推到钟茴身前:“佑儿,你跟钟小姐好好说,将来都是一家人,有话说开就好了。”
钟茴不等许佑反应,径自迈步进了窄小的柴房,许佑被李氏推搡着跟进去,木门“吱呀”一声紧紧阖上,李氏还想贴到门上听听二人的对话,被钟府的下人一瞪,摸着鼻子讪讪回了堂屋。
14. 第 14 章
柴房内,钟茴打量着修缮过后的屋子。
这间柴房很小,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屋内干净整洁,该有的陈设都有,一看便知修缮小屋的人用了心。
钟茴心下满意,思量着回去给负责此事的管事赏些银钱。
她回过身,尚未开口,却见身前少年“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哪怕有绒毯在,钟茴也知道这一跪有多伤膝盖。
钟茴正在气头上,硬下心不去扶许佑:“怎么,迷路伤了膝盖,站不住了?”
“钟小姐,我错了,您打我骂我吧,求您别不要我......”
许佑细小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话说到一半便颤抖着泣不成声:“求您......”
他不自觉蜷缩起身体,像遍体鳞伤又无家可归的幼兽一般伏在钟茴脚边,发出细碎呜咽的哀求声。
他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自觉被欺骗而满腔怒意的钟茴都顾不上生气。
轻叹口气,钟茴俯下身双手夹着许佑的腋下,像抱小孩儿般将人从地上抱起,放到一旁的床榻上,自己则搬了矮凳坐在他对面。
许佑已经止住了哭泣,看上去有些茫然,满是泪痕的面上神情怔怔,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人以这个姿势抱起,对上钟茴的视线,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惶恐的想要起身。
钟茴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固定住许佑的下巴,让他无法躲避自己的视线。
“许佑,我再问你一遍,昨夜你究竟去了哪里?”
许佑被她不容置疑的视线锁定着,几乎忘了呼吸,眼中只有对面女子如画般深邃俊美的眉眼,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钟茴沉声补充道:“我不想听到你骗我。”
许佑身子颤了颤,他面上沾染着不知从哪里蹭到的灰尘,一张小脸脏兮兮的,苍白的唇瓣下面是被自己咬出来的斑斑血痕,看起来十分狼狈。
听到钟茴的话,他眼中逐渐浮现水雾,许佑的肤色很白,钟茴能清晰看到他眼圈逐渐变红的过程,莫名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不过钟茴没有妥协,仍旧严肃的盯着许佑,等着他的回答。
许佑唇瓣张合几次,被钟茴这样注视着,他原本准备好的谎话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纤长的睫毛颤抖着,想要垂下眸子避开钟茴的视线,但身体却遵循本心,一动不动的仰望着面前的女子,视线近乎贪婪的扫视过女子面上的每一处,想要将女子的容貌牢牢刻在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许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在钟茴始终不曾移开的视线中,如实向钟茴讲述自己的遭遇。
“......我清醒后,想办法割断了身上的绳子,那个地方是村子里一处废弃的地窖,我挪开压在上面的杂物,找了许久的路才走回来。”
许佑的讲述很简洁,钟茴的眉心却随着他的话微微拧起。
她松开钳着许佑下颌的手,抓起他始终藏在袖中的双手。
钟茴这时才发现,许佑的双手鲜血淋漓,尤其是手腕处,一圈渗着血迹的青紫痕迹分布在他皮包骨一般细瘦的腕骨上,显得格外狰狞。
她久久未动,许佑有些不安,窘迫的想要抽回被钟茴轻轻箍着的手腕,他怕身上丑陋的伤痕惹得钟茴不喜。
钟茴任他抽回手,再抬眸时已经掩饰住心底汹涌的怒意:“知道是谁做的吗?”
许佑垂下的脑袋轻轻晃了晃:“不知道,我没看到。”
钟茴抬手,在他沾满灰尘杂草的头上安抚的揉了揉:“别怕,我会把那人找出来,为你出气。”
钟茴没有细问许佑如何在那种情况下逃出来,许佑的状态很差,原本白皙的小脸刺客带着病态的苍白,不算厚实的衣襟脏污凌乱,沾染着不知从哪里沾染的血迹,身体始终在轻微颤抖着。
她起身,放轻声音:“我让人烧热水,你先洗漱上药,然后好好睡一觉,旁的事不用担心。”
见许佑不答,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手刚触到门上,衣摆便被一股小心翼翼的力道拽住。
“怎么了?”
钟茴侧头看向身后少年。
许佑垂着头,钟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细细的嗓音:“钟小姐,我真的没有失身,我没有不洁。”
钟茴闭了闭眼,不用想便知这种话是谁教给许佑的,暗道要早些将许佑从吴家接走,否则不知吴家人还要给尚且十四岁的许佑灌输什么想法。
她耐心安抚道:“我相信你。”
许佑没有放开她的衣摆,似是鼓足了勇气,微微抬起头,只是视线仍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钟小姐是否还要娶......”
他又改口:“钟小姐不愿娶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跟在钟小姐身边,伺候钟小姐,就算是做小厮也可以。”
钟茴看得出许佑对两人的亲事十分没安全感,她也十分理解,毕竟她只是在见过一面之后,便突兀让人上门提亲,除了知道她经历的钟母,没有人看好这门亲事,包括一无所知的许佑。
她无法对许佑讲起前世经历,以及那个风雪夜中她给予许佑的承诺,只能用苍白的言语安抚不安的许佑:“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娶你做夫郎,你不必担心。”
许佑在鼓足勇气开口询问前,就做好了被钟小姐厌弃的准备。
昨夜他竭尽全力逃出冰冷的地窖,顺利回到这里,凭借的是想要再次见到钟小姐的执念。
只是当回到家,听着姨夫和吴叶的话,许佑才知道,原来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失踪了一整夜。
他的名声已经坏了,别说钟小姐,就是村子里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要一个疑似失了身的男子,哪怕他并未遭遇不好的事情,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淹没他。
他原本就配不上钟小姐,现下更是连靠近钟小姐都会连累钟小姐的名声。
许佑知道自己该自觉的远离钟小姐,钟小姐对他那般好,他不该恩将仇报。
可当钟小姐听到他的谎言,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时,心头涌上的窒息般的痛楚时刻提醒着许佑,他无法接受钟小姐离开他,他怕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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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佑十分清楚,他想要留在钟小姐身边,哪怕钟小姐不愿再娶他。
因而他鼓足勇气,恬不知耻的请求钟小姐能让他留在身边。
在听到钟小姐仍愿意娶他做夫郎的那一刻,许佑如蒙大赦,他想要落泪,想要感谢钟小姐,想要告诉钟小姐,他会做一个好夫郎,不会让钟小姐失望。
只是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再次失去意识。
钟茴眼疾手快的接住突然朝地上倒去的许佑,看着闭上眼昏迷不醒的少年,她眉心紧蹙,扬声唤人去叫大夫,随即她俯身将少年拦腰抱起,快步朝榻边走去。
许佑身形瘦削,抱起来更是轻飘飘的,钟茴将人放回榻上后,抬起手背在白皙的额头轻探,随即便被滚烫的热意惊到。
许佑不知何时竟已发了高热。
钟茴神色肃然,转身正欲出门唤人来照顾,却发觉自己的衣摆仍被许佑牢牢攥在手心,而许佑也似是察觉到什么,秀气的眉心紧拧,苍白的唇瓣不断开合。
钟茴俯下身凑近,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呓语:“钟......夫郎......”
钟茴无奈,不懂为何前世今生,许佑都这般执着做她的夫郎。
她放轻声音,在许佑的耳边重复保证:“我会娶你做夫郎。”
意识不清的许佑好似听到了这句承诺,眉心微微放松,紧攥着钟茴衣摆的手也缓缓松开。
钟茴在他仍带着稚嫩的面容上扫过,十四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尚未到成人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
她抬手将被褥盖在许佑身上,随即起身离开。
院子里,听到自家小姐让叫大夫,莲青不敢耽搁,吩咐人快马加鞭回县城请大夫,屋门没开,她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门口处心急如焚的张望。
直到钟茴从屋子里出来,莲青赶忙凑上去,视线在钟茴身上来回扫视:“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钟茴摆手:“无事,是许佑在发热,叫大夫了吗?”
莲青闻言松了口气:“属下已经让人回县城请大夫过来。”
早已听到动静等在一旁的吴家人纷纷凑了上来,听到钟茴的话,李氏一副忧心的模样:“佑儿身子本就弱,现下又在外待了一整夜,难怪会发热,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进屋,却被站在门口处的钟茴挡住。
钟茴视线在吴家几人的面上一一扫过,似笑非笑道:“不必了,许佑我会让人照顾,你们自去忙吧。”
看钟茴的态度,显然并未因昨夜之事放弃许佑,李氏巴不得钟茴对许佑再上心些,哪里会拒绝,拉住还想再问什么的吴二庆,对着钟茴一脸谄笑:“劳烦钟小姐费心,佑儿就交给您了。”
待吴家人离开,钟茴唤来莲青,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一句,莲青听后虽心有不解,却并未多问,只低声应是。
钟茴看着吴家人的身影,眼眸微眯。
伤害许佑之人,她一定会找出来。
吴家这些人最好与此事无关,否则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