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重生修罗场》
1. 第一章
窗外雷声大作,雨水狂乱瓢泼而下,乌云压住天光,黑暗包围了整个世界。
好热,好痛……
林翎蜷缩在宿舍床上,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心脏猛烈跳动,仿佛要挣脱胸口那层薄薄的皮肉,他浑身又热又痛,血液裹着火焰在血管内流淌,灵魂被塞进熔炉,身体被碾成烂泥。
他正在分化。
后颈的皮肉突突地跳,仿佛有只鸟在里面蹦跶,每一次啄击都扯动脊椎,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朽木断裂的嘎吱声。
分化期……不应该是今天。
他记得他是在暑假分化的,悠闲地躺在家里,父母体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他毫无意外地分化成了一个beta,没有经历任何痛苦,分化结束之后,还有父母提前买好的鲜花和蛋糕,庆祝他的成年。
窗外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雷声轰鸣,后颈的腺体一阵阵剧痛,腰椎撕裂般地疼,仿佛有一双大手强硬地掰开狭窄的骨盆……骨肉在溶解,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腰部和后颈,他感觉自己是一块废铁,被扔进火炉里,又用铁锤锻打,肆意揉搓,捏成该有的形状。
痛……好痛……
冷汗已经浸透了床单,冰凉的液体从后颈流下来,林翎闭着眼睛摸了一把,触感黏腻,他这才发现不是汗水,而是后颈肿胀的渗液。
青草味混着潮湿的气息从毛孔喷涌,空气中隐隐有奇异的猩甜味,后院那成堆的杂草被暴雨踩进泥里,折断的草叶截面渗出一点绿色汁液,就是这样的味道。
又一记炸雷轰响,闪电刺亮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林翎在剧痛之中昏迷过去。
……
林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突兀的铃声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脏上,他猛地睁开眼睛,失重感和剧烈的心跳让他呼吸急促,仿佛雷声犹在耳边。
他想要爬起来,但身体软弱无力,浑身残留着剧痛刷过之后的麻木和疲惫。铃声又响了一遍,林翎勉强睁开眼皮,打开手机,通讯界面明晃晃两个大字:
张麒。
林翎头皮发麻,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脑袋像被针扎一样泛起尖锐的疼痛。对于张麒,他最后的印象是跪在雨夜里,酒水混着冰凉的雨从头顶浇灌而下,他勉强抬起头,看见张麒冰冷而厌恶的眼神。
之后直到横死街头,他再也没见过张麒。
林翎不敢接电话,也不敢挂掉。再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他只昏迷了三个小时而已。
分化结束了,他颤抖着手往下探过去,摸到了一个上辈子从未出现在他身体上的器官。
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
林翎在内心无声尖叫,他明明应该是个beta,是因为分化期提前导致的变化吗,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刚重生回来,他发现自己体温比平时更高,精神不振,偶尔会闻到不存在的香味。之前他以为是自己重生后压力太大,现在看来那些都是分化成omega的前兆。
手机铃声停下来了,今天是周六,张麒正在家里开派对,给他打电话估计也是有什么事找不到他人了而已,不可能亲自来找他,只需要事后找个借口解释清楚就行。
林翎勉强从床上爬下来,囫囵收拢起湿透的床单和衣物,扔进洗衣机里。行动间能感觉到腰部传来的酸痛和腿间黏腻的液体,他撑着墙洗了个澡,温水冲击后颈的时候泛起尖锐的疼痛。
刚分化结束的omega不能洗澡,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但林翎不知道,他从未学过omega该有的生理知识,初中生理课上老师每次讲到关于omega的内容,他都毫无兴趣地睡过去,或者和其他同学哄笑,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分化成omega。
洗了个澡之后,林翎愈发昏沉,后颈腺体一阵阵发烫。他擦干身上的水,毛巾盖在头上,撑着浴室里的镜子,迷迷糊糊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年,视线触及到下面的隐私部位,他下意识移开眼睛,过了一会,才又回过头。
镜子里的少年也静静地看着他。
一头有些褪色的黄毛湿漉漉地耷拉着,瞳孔漆黑,眼尾微微上翘。他脸小,下巴尖,嘴唇薄,仰着头仗势欺人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可恶。
黄毛是他染的,还留长了,当时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很酷炫。
林翎摸了摸自己突出的肋骨。
他现在才十六岁,少年的身材虽然瘦弱,但自有一股韧劲隐藏在血肉之中,身体状态也正值最好的时候。
还有他的腿,健康的,笔直的,能自由行走的双腿。
但这幅身体,还是显出一些陌生,腰臀似乎多了一点肉,看起来不太一样,林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死的时候大概是三十岁,已经不记得自己十六岁是什么样子了。
他昨天才重生,今天就分化了,林翎冷静了好一会,才理清思绪。
首先,他是omega这件事要瞒住,omega受到的限制太大了。
幸好今天室友回家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林翎换上衣服,打开窗户通风,又找出香氛喷满房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暴雨已经停下来了,只有偶尔的细雨如同丝线掠过窗户。
他坐在床上,靠着墙壁,开始用手机搜索关于omega分化的注意事项,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做了每一件不该做的事。于是又赶紧上网买药,除了退烧药,消炎药,止痛药,信息素安抚剂,这些药物都是常用的,即使买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一个漆黑色头像忽然发来消息。
张麒:明天你死定了。
林翎差点拿不稳手机,他点开张麒的消息,往上翻,看到了一条条越来越暴躁的消息,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死后,才发现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是一本狗血小说,标签强取豪夺加追妻火葬场,主角张麒是仗着家世肆意妄为嚣张校霸顶级Alpha,宋知寒是贫苦坚强清冷学霸信息素绝缘beta,各种要素拉满。两人在圣翡学院这个典型贵族学院上演恩怨情仇,而他则是那个必不可少推进剧情的炮灰,书里写他的下场是被打断双腿赶出学院,再也没有消息。
但对林翎来说,他经历了真实的十三年旧城的生活,一直浑浑噩噩的,直到他死后,才仿佛蒙昧初醒。他看完了那本小说,小说居然还是个坑,只写到宋知寒拿奖就断更了。而他在书里不过寥寥数笔:张麒的狗腿,用来虐宋知寒的工具人,结局是被张麒打断双腿,驱逐出学院,再无音讯。
简洁高效的炮灰模板。
世界自动补全了他炮灰的一生:父母是王氏集团的高层管理,家境富裕,但远远称不上豪门。他削尖脑袋挤进圣翡,凭着察言观色和谄媚逢迎,成了张麒脚下最忠诚的恶犬。
二年级分班,特招生宋知寒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贫困孤傲,成绩顶尖的清冷学霸,他第一天就和张麒发生了矛盾。随后,张麒在一次次征服与挫败中对宋知寒产生了扭曲的兴趣,而那些曾奉他之命欺凌过宋知寒的爪牙,则成了必须被清理的绊脚石和祭品。他作为头号炮灰,下场是最惨的。
书上不会写他在旧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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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但他亲身经历过,腿伤勉强接上,却落下终身残疾,在旧城灰暗的泥沼里挣扎求生。所有的工作机会都对他关闭大门,连最底层的苦力都嫌弃他的一瘸一拐。尊严被踩进泥里,记忆在饥饿和麻木中模糊,曾经的怨恨也被生存的重担磨平。他只能在破败的电视屏幕里,偶尔看到那些故人光鲜亮丽的身影——宋知寒、张麒、那些曾被他欺凌或一起欺凌过别人的同学……都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后来他得知张麒来到了那座城市,于是想办法见了张麒一面,希望他能给条活路,最终只得到了一次侮辱,不久后,他便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雨夜角落。
那短短的一生,就是他作为纸片人的一生,一个无意识的傀儡,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
灵魂飘荡,被迫看完那本书的瞬间,再睁眼,便回到了这间十六岁的宿舍。
昨天刚回来,今天他就迎来了分化期,并且分化成为一个omega。
他现在看上辈子的经历,就觉得很奇怪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上圣翡学院,又是怎么考进去的,无论是成绩还是家世都不够格,只能说书里需要他这么个炮灰,所以就有了这么个炮灰。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打断林翎的思绪。
他打开门,门外是个小机器人,肚子里装着好大一个袋子。药店就在学校门口,送货速度非常快,林翎取出袋子,小机器人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转身咕噜咕噜地走了。
袋子里都是药,林翎按照网上查的攻略,又打开说明书仔细阅读,才取出几片药吞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但既然已经觉醒了,就不会再重复之前的命运。
虽然他很想立刻和张麒划清界限,好好学习,远离是非。但张麒那里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他现在还是头号狗腿子呢,只能等以后慢慢退出那个圈子。
药物很快发生作用,林翎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梦里在连绵不断地下雨,林翎的情绪和意识被阴雨压了一层又一层。
他是被开门声惊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卧槽,怎么这么冷?”
室友大咧咧踏入宿舍,窗户大敞,十一月的寒风畅通无阻地贯通宿舍,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对面的床,和刚刚醒来的林翎四目相对。
宿舍是两人一间,两张桌子两张床,空间还挺开阔。
“你有病啊这个天气开着窗!”
室友连忙去关窗户,回头看见林翎还盯着自己,眼神呆呆的,他皱了皱眉,一般来说,林翎早就骂回来了,怎么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翎其实是在想他叫什么名字,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个室友又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书里,根本不会提他还有个室友。
“喂,你今天怎么在宿舍呆着?”室友抽了抽鼻子,忽然疑惑道:“好像有股味道……?”
林翎连忙开口:“我睡的时候忘了关窗。”
他声音嘶哑得很厉害,室友被转移了注意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整理作业。
他没关心疑似生病的林翎,两人关系并不好,他看不起林翎对张麒那副狗腿子样,虽然是室友,但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坐下来没多久,他又隐约闻到了刚才的味道,非常淡,也不能说是香,只是隐隐约约,像用绒毛轻轻勾了一下心脏。
应该是雨水残留的气息吧,室友心想。
2. 第二章
林翎早就忘了校园生活是什么样的,看室友在整理作业,才想起来晚上返校要交作业。他当然不知道作业是什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这一翻身,林翎发现身体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退烧,虽然还有点疲惫,但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可能现在来不及了,但还是稍微努力一下吧……林翎凑到室友身边去,问:“能把你的作业给我看一眼吗?”
室友下意识退开,狐疑地看着他,今天的林翎可太反常了。他第一反应是林翎要拿的他的笔记本干坏事,于是反而护了一下,戒备地问:“你要干嘛?”
林翎诚恳地说:“我作业忘了。”
室友更加笃定他没安好心:“咱俩又不是一个班的,作业也不一样,你看我的有什么用。”
他这么一说,林翎想起来室友确实和自己不在一个班,他在一班,室友在二班。
看来作业是借不成了。
他找出自己的包,拿出里面的课本和笔记,这学期已经开学三个月,他的书却没有翻阅的痕迹,只有几个乱七八糟的涂鸦,对学习的敷衍显而易见。
扉页上凌乱地划了两条线,大概是“LL”的形状。
他从小到大,往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都是这两笔。林翎看着,有些心酸,又有点好笑,手指轻轻拂过扉页上的名字,仿佛注视着过去那个无知的少年。
被困在旧城里的那些年他一直想,如果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他会做什么。
好好学习,顺利毕业,上大学,找一份工作,安稳地度过余生。
林翎哂笑一声,现在赶作业也来不及了,干脆把所有课本都拿出来,努力回忆起当时所学的内容。
他现在是二年级,课程内容包括基础学科,社交礼仪,特殊课程等,其中基础学科包括语言数学文学史哲学思辨物理基因编辑等,语言科目里的帝国语和通用语是必修,他又另外选修了一门法拉尔语。
法拉尔是一个小国家,和帝国隔了一片海,他选择这门语言,是因为父母和那边有贸易往来。
文学史这些还好一些,但数学物理等科目,林翎就完全是看天书了。这些知识如果不用,就会渐渐消失在脑海中,更何况他学得本来就不好。
看来要从基础开始补起来,幸好这个时代获取基础知识是很容易的事。
林翎打开电脑,输入网址,进入某个帝国最大的视频网站,搜索课程,选择播放量最多的视频,点击开始。视频里的老师神情自若,侃侃而谈,显然是某名校知名优秀老师。
看了一会,林翎皱了皱眉,他好像应该从初中数学开始补起,那些基础的概念他全都忘了。
初中的知识倒是很简单,林翎在网上找到了电子版课本,迅速翻阅起来。
他的思绪很快沉浸在公式和习题中,宿舍里只有笔和纸摩擦的声音。室友戴着耳机心里纳闷,往常林翎在宿舍里早就闹得不成样子,要不和他几个狐朋狗友一起玩游戏,张口闭口都是麒哥,要不就干脆在外面厮混,从来没这么安静的时候。
到了下午五点,就该去教室了。林翎一下午的时间就把初中数学课本看了一遍,初中知识毕竟非常基础,他看一遍就全记起来了。
刚刚起身,他就想起自己压根不记得一班的教室在哪。圣翡学院面积极大,教学楼很多,且设计充满了艺术感,哪怕是这里的学生,有时候也会迷路。
林翎偷偷观察着室友,在室友摘下耳机动身的那一瞬间,他凑过去说:“我们一起走吧。”
室友:“?”
室友:“……你今天吃错药了?”
林翎认真回想:“应该没有吧,我按照说明书吃的。”
室友顿了一下,问:“真生病了?”
林翎:“有点发烧,躺了一天,现在好点了。”
室友讥笑一声,他还是觉得林翎在说谎:“那就请个假不去了呗。”
林翎上前,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说:“我感觉应该没事了,你觉得呢?”
室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手背贴到温凉的皮肤之后,才猛地挣开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两秒之后,室友好像无法直视他似的,转头乱七八糟地把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拢起来,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林翎知道他这是默许了,连忙跟上。
从宿舍楼到教学楼得坐校内车,林翎透过洁净的车窗将学院景象一一收入眼底,圣翡学院的雍容华贵,在夕照下如同名贵油画般徐徐展开。
道路两旁是精心修剪的常青灌木丛,深绿油亮,如同镶嵌在白玉边缘的祖母绿缎带。这些植被簇拥着的是由顶级汉白玉与象牙色大理石拼接而成的主体建筑群,在夕阳熔金般的光线下,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仿佛整座建筑本身就在发光。途径一座花园,喷泉的水柱正播放着音乐,四周是如丝绒地毯般平整翠绿的草坪,各种花卉在晚风中摇曳,下了一天雨,空气中丝丝缠绕的草叶和花香味格外鲜明。
夕阳的余晖为这一切镀上了浓墨重彩的滤镜,纯白的建筑染上了温暖的蜜糖色与淡淡的玫瑰金,大理石柱的阴影被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形成深邃而富有韵律的图案。整座圣翡学院,显露出一种令人屏息的华美与高贵。一切都明亮而美丽,它不仅仅是一所学校,更像是一个由特权与金钱构筑的独立王国。
楼宇之间,随处可见圣翡学院的学生身影匆匆走过,他们穿着剪裁合身材质上乘的制服,都是一群天之骄子,非富即贵,眉宇间神采飞扬,比校园本身更加夺目。
这就是书里最重要的舞台,圣翡学院。
一班和二班都在教学楼三层,室友全程没理他,到了教室就闷头钻进去。林翎看着墙上的牌子,在隔壁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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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教室,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进去,来往不少同学从他身边路过。
“还是麒哥牛逼!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个omega想加麒哥好友……”
教室里传来突兀又高昂的声音,很快压低,变成一团充满暗示的笑意。昨天张麒开派对,现在那群人讨论的自然是派对上的事。张麒还没有分化,是未成年,在派对上也就是喝喝酒,玩玩游戏,再过分的也做不了,尽管如此,躁动的荷尔蒙让他们对这些话题格外热衷。
林翎往里看了一眼。
张麒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众星拱月,周围一群人或坐或站,目光都看着他,话题围绕着他,每一句都直白或者委婉地奉承着他。
而张麒也理所应当地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他斜倚在窗边,残阳如熔金般浇在头顶,那头焰狮鬃毛般的红发简直能刺痛人的眼睛。他眉骨尖锐,轮廓鲜明,眼睛狭长,唇形锋利,像懒洋洋的狮子,百无聊赖地垂着眼睛,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任何人在这幅画面里第一个看到的都只会是张麒,所以他是书里的主角。
旁边的小弟们正吹捧着张麒新换上的手表。
他们的台词充斥着戏剧般的夸张,仿佛提线木偶的表演,林翎表情微妙,他以前也是这木偶中的一员。
正在此时,张麒转过头,视线投向教室外的林翎。
张麒是画面的中心,他的视线就是聚光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起摆头,目光齐聚在林翎身上。
和张麒对视的那一眼,心里涌起最鲜明的情绪是恐惧。
在这个人均寿命一百多的时代,旧城的平均寿命是五十,他死了,或许是因为伤口感染,或者是因为营养不良,最后那几天他早已经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在他死前最后见的是张麒,所以对他来说,张麒等于死亡。
林翎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幸好那些年他唯一学会的就是能够控制情绪,能让自己很快平静下来。
他一直没有回复张麒的消息,所以现在应该是有点心虚的,但不至于太过害怕,他以前是怎么和张麒相处的呢?……林翎一边回想着,大跨步走过去,挤开旁边的人,站在张麒身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麒哥!”
张麒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
林翎的目光垂落,定格在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十几年后这张脸的轮廓,骨骼更加嶙峋突出,线条冷硬,嵌在那张脸上的不再是青涩的凶狠,而是淬炼于权力之后令人骨髓生寒的漠然。
眼前的张麒,尚未完全褪去少年人特有的柔和弧度,那双眼睛里面蕴藏的恶意是鲜明而直白的,像一团未经世故打磨的野火,噼啪作响,肆无忌惮,最终烧毁的却是他身边的人,而他毫发无损。
3. 第三章
张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围的一群人等着看他怎么回答,甚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翎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就学会了该怎么和张麒相处。他维持着那副讨好的表情,甚至让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显出几分虚弱,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麒哥,对不住……昨天烧糊涂了,手机没电扔一边,今天才看到。”
他边说边动作迅速地拉开书包侧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药盒,里面躺着几片白色的退烧药。他给张麒看了眼包装,然后抠出一片药,直接干咽了下去。
林翎的动作非常自然,凌乱的黄毛和干枯的嘴唇,眼神还带着一丝恍惚,是病人独有的狼狈和虚弱。
张麒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盯着他吞咽的动作,又扫了一眼药盒,没说话。那审视的目光让林翎汗毛直立,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愧疚和一点病弱的讨好。
有个小弟开口打破寂静:“林翎,昨天没来可是你的损失,麒哥昨晚可大方了!”
林翎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烧得昏天暗地的,实在爬不起来。不然说什么也得在跟前,好好瞻仰麒哥的威风啊!”
唉,这个说话风格真恶心。
这句话如同开关一样让周围吹捧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甚。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重新集中在张麒身上,林翎拖着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教室是单人单桌,他和张麒隔了一个过道,这是他以前想办法争取到的位置,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坐在火山口旁边。
在喧闹声中,林翎将课本和笔记拿出来,他心想,少参与几次张麒的派对,张麒自然而然会忘了他这个人。
旁边的话题又一次落在了张麒的手表上,就算这些人没一个家里缺钱的,但张麒身上的东西总是超乎他们的眼界和想象。最重要的是,每当他们表现出渴望和羡慕时,张麒就会随手把东西送出去。
“听说这块表好像搭载的是至今尚未上市的新AI,仅限内部测试,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还是麒哥厉害……”
林翎没有力气参与这场大撒币活动,只敷衍地跟在其他人后面小声地说了句“麒哥真厉害”“我也好想要”之类的话。
张麒似乎被这群人吵得有些烦,他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左手腕上那块表,表盘是漆黑的,但在某种角度下会变成独特的红。
“真想要啊?”张麒似笑非笑地说。
一般到这个环节他就会把东西随便送给某个看得顺眼的人,于是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张麒用两根手指,随意地解开了表扣,动作流畅,和以前一样。
表带滑落,那块价值不菲的表被他捏在指尖。
这次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张麒随意地将手腕一转,那表就像一道冰冷的红色流光,被精准地抛向林翎。
林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壳和光滑的表带皮革时,他感觉自己拿着的是一块烙铁。
他内心疯狂叫嚣着拒绝,身体却不得不稳稳地接住了那块表,甚至牢牢攥住,生怕它掉在地上。
他的命还没这块表贵。
沉重的金属质感压在他的掌心,冰冷刺骨。他喉咙发干,脸上却堆起感激涕零的笑容,受宠若惊地喊:“麒、麒哥!”
“送你了。”张麒说。
“这……这太贵重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林翎绞尽脑汁想拒绝:“这表还是戴在你手上好看!”
“让你拿着就拿着。”张麒终于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不能再拒绝了,张麒的耐心到此为止。林翎收下手表,讪笑道:“谢谢麒哥……”
周围的小弟们强压下不满和嫉妒,爆发出更热烈的惊叹和吹捧:
“哇!麒哥大气!”
“麒哥对兄弟真是没话说!”
“林子好福气啊!”
“又是林子……”
林翎紧紧攥着那块表,表壳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真实的疼痛,他脸上笑容灿烂,心底却一片冰寒。
在圣翡学院这片精心打造的温室里,阶级的鸿沟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被镀金的校规和表面的礼仪巧妙地包裹着,显得不那么刺骨。这里终究披着一层柔软的面纱,对于簇拥在张麒身边的这群人而言,他们对张麒那份畏惧更像是少年人追逐危险偶像时特有的带着点刺激感的朦胧情绪。在自我催眠下,他们甚至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与张麒之间存在着某种兄弟情谊。
林翎亲眼目睹过张麒华丽皮囊下的真实模样,权利和阶级两个词是血淋淋的,眼前这个被众人仰望的红发少年,拥有着轻易碾碎他整个人生的力量。所谓的规则和法律,在张麒眼中只是个笑话,而他林翎,连同身边这些自以为是的兄弟,在张麒眼里,从来都只是棋盘上任由摆布,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在小说世界中,他手中的权力被无限放大,膨胀到恐怖的地步。
而林翎的恐惧,正源于此。作者寥寥数笔,可对林翎而言,是整整十三年旧城地狱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真实流淌的血泪。无数次在阴暗巷子里被拳打脚踢骨头断裂,爬行着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时被路人鄙夷唾弃,每一次伤口溃烂化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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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心的疼痛,尊严被反复踩进泥泞里,连呼吸都带着腐烂气息的苟延残喘……那些屈辱和绝望,深入骨髓的寒冷与饥饿,日复一日的煎熬,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所以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
“叮铃铃——!”
就在这时,刺耳而急促的上课预备铃骤然划破了教室里的喧嚣。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教室前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同样圣翡学院校服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背着一个款式陈旧的书包,身形挺拔清瘦,脚步不疾不徐,与教室里刚刚浮夸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而干净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眼神沉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冷冽。
宋知寒。
真正的主角。
他的出现,让教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刚才还围着张麒和林翎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身上。有人带着厌恶,有人带着审视,更有人下意识看向张麒,露出又有好戏看了的表情。
张麒原本随意地倚在窗边,在看清来人是谁后,身体微微挺直。他那双原本带着不耐烦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的百无聊赖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攻击性,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这个时间点,宋知寒与张麒之间已势同水火。在张麒无声的默许甚至纵容下,越来越多的人都参与对宋知寒的排挤和霸凌,手段日渐恶劣,从暗处的窃窃私语升级为明面上的刁难和羞辱,甚至身体攻击。
而宋知寒本人,仿佛对周遭充满恶意的空气毫无所觉。他平静无波地扫过教室,没有在任何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停留哪怕一秒,径直走向自己位于教室第二排的座位。
那份视若无睹的平静,在张麒眼中,是比任何挑衅都更彻底的傲慢与轻蔑。
林翎几乎能听到张麒咬紧后槽牙的细微声响,无声的怒火正在飙升。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临界点,班主任踩着急促的脚步声进来了。
宋知寒如果长时间呆在教室,只会面临更多霸凌,所以他只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来教室,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老师的存在,迫使那些蠢蠢欲动的恶意不得不暂时收敛。
都是主角,宋知寒和张麒的待遇却截然不同,张麒永远高高在上,随心所欲,天生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而宋知寒却是从底层爬出来的,无论他多么天赋卓绝,努力刻苦,这个世界也不会让他好过一点点,他面临的永远都是打压欺凌,狂风骤雨,而其中大部分都来自张麒。
4. 第四章
进来的是班主任,姓张,讲的都是些老生常谈,刚刚期中考试结束,她着重强调了成绩与班级纪律。说到维护良好学习氛围时,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宋知寒的方向,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忧虑。如果只是普通学生间的矛盾,她可以动用班主任的权力调解或者压制,但始作俑者是张麒,她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张麒果然置若罔闻,他明目张胆地戴着昂贵的降噪耳机,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仿佛讲台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趁着这当口,林翎从课桌里翻出了自己的成绩单。一片刺目的“C”中,只有语言和世界历史勉强挂着“B”。
再这样下去,估计圣翡学院很快就会将他扫地出门。
圣翡学院是拥有整个帝国最顶级的资源和最强的师资力量,剧情既然把他安排在这里,他就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只有知识是自己的,成绩才是他改变命运最大的倚仗。
林翎立刻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把那块手表塞进书包最深处,然后翻开了崭新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规划起学习时间表。
下课铃声终于刺破沉闷的空气,班主任走的时候顺便叫走了宋知寒。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那些摩拳擦掌等着看热闹的学生们顿时泄了气,脸上写满了失望。他们迅速聚拢到张麒周围,话题瞬间被奢侈品游戏明星这些内容所充斥,每个人都卯足了劲,试图在短暂的间隙里展现自己,挤进张麒的视线。
“麒哥,一起去吃饭吧!”一个男生抢先发出邀请,语气带着刻意的熟稔,
这句话以前一般是林翎的生态位,林翎沉默,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顶上。
“林子,你去不去?”另一个声音顺势响起,算是给林翎留了点面子。
张麒站起身,高大身影带起一片无形的压力。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翎的方向,那个脸色依旧带着病态苍白的少年正软绵绵地趴在桌上,闻言只是极其无力地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抬,一副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样子。
张麒收回目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地喧嚣的余音。
刚才喊林翎的男生落在最后,回头扬声道:“喂,林子,真不去?那要不我给你带点啥?”
“……谢谢。”林翎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来,细若蚊蚋。
圣翡学院的晚自习并不是强制的,三个小时的时间,全凭学生自觉来不来,张麒那群人就从来不会出现在晚自习上。
林翎又趴了一会,刚才那个男生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手里抓着两个被纸袋装着的面包。
“靠!今天食堂有刚空运来的生蚝!限量供应!为了给你小子带饭,我一口都没抢到!”男生一屁股坐在林翎前座的椅子上,把面包往林翎桌上一丢,一脸亏大了的表情:“喏,随便吃点!”
林翎这才慢吞吞地支起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脑海中蹦出来:“……王桉?”
“诶,叫爹什么事?”王桉挑眉,露出一张普通男高的脸。
他染了头绿毛,从掉色程度上看,是和林翎的黄毛一起染的。林翎记得他,在那群唯张麒马首是瞻的小弟里,王桉算是和自己走得比较近的一个。
前世张麒最后翻脸,王桉也是被推出去赎罪的倒霉蛋之一。
他们都曾为欺凌宋知寒付出过惨痛代价。
而刚才在张麒的质问中,试图帮他解围的,也是眼前这个绿毛。
林翎感觉手臂酸软无力,试了好几下才勉强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王桉看着他这副虚脱的样子,狐疑地凑近了些:“你不会真发烧了吧?”
“当然,我烧得快死了。”林翎咬了一大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新鲜烘焙物的麦香和淡淡的奶油甜味在舌尖化开,干净纯粹的食物味道让他眼眶微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这样单纯美好的滋味了。
在旧城,干净的食物是奢侈品。
“你是不知道——”王桉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昨晚麒哥那火气!我们一起打游戏来着,他那队友菜得抠脚,他就想叫你顶上,结果你人没影儿!信息不回,电话不接……麒哥那脸色太可怕了,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出,真怕他当场把桌子掀了。我们都以为你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谁知道……唉,不过你发烧了,也情有可原。”
“麒哥他宽宏大量。”林翎随口说,忽然被面包噎住,王桉立刻跳起来,跑过去把水怼到他嘴边,说:“你吃这么急干什么!”
“我一天没吃饭了。”林翎借着水咽下面包。
王桉继续说:“……谁知道他居然没动你,还把那块表给你了!昨晚多少人眼巴巴瞅着那块表,还私下打赌麒哥最后会赏给谁呢……”
林翎咽下口中的面包,语气平淡地问:“你喜欢?要不送给你?”
王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我靠!你疯了?麒哥送出去的东西我哪敢要,我有几个胆子!”
林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却让王桉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肯定不是高兴,也不是得意……那是一种王桉从未在林翎脸上见过的,带着点漠然的疲惫。
“林子,你今天感觉怪怪的。”王桉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不往麒哥跟前凑了?话也少了……”
“大概是太累了。”林翎垂下眼,盯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面包,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王桉还想追问,晚自习正式铃声骤然响起。与此同时,宋知寒的身影再次精准地卡着点出现。他目不斜视,步履平稳,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径直穿过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对聚焦在身上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
他手里拿着一张表格,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大概是班主任刚才给他的。
王桉起身准备溜号,却发现林翎依旧稳稳地坐在原位,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王桉好奇地问:“你不回宿舍躺着?还上晚自习?”
“嗯。”林翎只应了一声,已经翻开了课本。
王桉挠了挠他那头醒目的绿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林翎两眼,最终脚步一转,坐回了自己位于林翎右手边的位置。
“你这是干什么?不会是要学习吧?!”他不可置信地喊:“林子,你终于还是烧傻了!”
林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打扰自己。
王桉嘟囔着坐下,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好奇:“我倒要看看你想干嘛!”
林翎仔细盘算着,数学、实验科学、全球政治与经济、科技前沿与伦理,还有古典语言全都是C。数学和实验科学这种科目,靠硬啃书本对他来说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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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的,必须等回宿舍用电脑查资料,一边看演示视频一边跟着老师学才行。那么,在这间晚自习教室里,他能自己学的就只剩下全球政治与经济以及古典语言的单词表了。
林翎很快就把思绪完全放在课本中,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密的沙沙声,笔记本上逐渐填满一行行笔记。
王桉在他右手边,刚开始还算安静,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接着又从笔记本撕了几张纸,折了会纸飞机,玩腻了又用摊开在上面乱涂乱画。
终于熬到第一节自习结束,自习室依旧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里,只有零星的翻书声和笔尖摩擦声。王桉像濒死的鱼一样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凑近林翎,压低声音哀嚎:“林子……我不行了,你还要待多久,我得撤了!”
林翎的笔尖甚至没有停顿一秒,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王桉盯着他纹丝不动的侧影,不死心地又试探了一句:“喂……你真不走啊?”
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笔尖持续的沙沙声。
王桉泄了气,一屁股重重坐回去,认命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拉。他抬起下巴,半边身体跨过走廊去瞥林翎的笔记本,上面规规矩矩地记着重点内容,林翎嘴角翕动,眼神专注,正在默诵着拗口的政治术语。
间歇性的踌躇满志嘛,想要学习的冲动他偶尔也会有,王桉索性把手机丢在桌上,抱着手臂,等着林翎放弃。
又一节晚自习过去大半,王桉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手机游戏也变得索然无味,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发酸。他烦躁地抓了抓那头褪色的绿毛,拉住林翎,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控诉:“祖宗!求你了!别学了行不行?!”
林翎终于从书页间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去的专注带来的茫然,无奈地看向他:“……那你出去打球啊,现在球场肯定没人。”
“一个人打球多没劲!”王桉立刻顺杆爬,身体前倾,眼神充满期待:“你陪我去呗!就一会儿!透透气!”
林翎在记忆里快速搜索,实在不记得之前和王桉有好到这种形影不离的地步。他刚想一摇头,王桉就急了,过来扒拉他,慌乱中手机落在地上。
一阵极其响亮,节奏激昂的游戏背景音乐骤然打破了教室的寂静。
王桉:“!!!”
他手忙脚乱地去捂手机,但为时已晚。整个教室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过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满和无声的谴责。王桉的脸腾地涨红了,手忙脚乱地关掉声音,对着四周挤出尴尬又讨好的讪笑,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抱歉抱歉,手滑手滑……”
就在他慌乱道歉的间隙,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道冰冷的视。宋知寒此刻也抬起了头,清冷的目光穿透人群,平静无波地落在他身上,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却像针一样扎得王桉心头火起。
“操!”一股邪火混着无处发泄的烦躁和被当众出糗的羞恼,猛地冲上王桉的头顶。既然这么无聊,干脆去找点乐子,那个总是一副死人脸的宋知寒,不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吗。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脸上的讪笑瞬间被一种带着恶意的挑衅取代,他不再看林翎,而是转身目标明确地朝着宋知寒的座位方向走去。
5. 第五章
王桉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住!
他带着未消的戾气回头,撞上林翎平静的目光。只见林翎将摊开的课本往旁边一推,微微抬起下巴,说:“王桉,我们去踢球吧。”
王桉一愣,没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的提议。
林翎脸上带着兴趣盎然的笑意:“还有,上次你吹到一半的赛车,不是说赢了吗?到底怎么赢的?”
他刚才一瞥,看见王桉本子上画着赛车的轮廓。
赛车是王桉为数不多真心热爱且能拿来炫耀的东西,即使只是些玩票性质的比赛,一个奖杯也够他吹上很久。
这是王桉绝对会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王桉脸上那点戾气瞬间被一个得意的笑容取代。他压根不会想到林翎是在帮宋知寒解围,毕竟林翎欺负起宋知寒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林翎终于被课本折磨得缴械投降,学不下去了。
“走走走!”王桉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找宋知寒麻烦哪有和兄弟踢球爽。他立刻转身,一把将还坐着的林翎拽起来,连声催促:“快快快!趁现在球场空着!”
林翎被他扯得踉跄了一下,目光略带遗憾地扫过桌上摊开的课本和密密麻麻的笔记。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宋知寒的方向,那个清瘦的身影依旧沉浸在习题中,对身后差点掀起的风波仿佛毫无所觉。
圣翡学院的体育场气派非凡,各种球场一应俱全,中央的足球场更是按专业最高标准铺设,在夜色下宛如一块巨大的墨绿绒毯。柔和的球场灯光倾泻而下,勾勒出跑道上零星夜跑学生矫健的身姿。林翎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跃动的身影,看着他们腿部肌肉在跑动中绷紧又舒展,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王桉一路都在讲他的赛车小故事,到了空旷的球场才停下来,迫不及待地招呼林翎来场1V1对决。
奔跑!跳跃!力量从肌肉源源不断地涌出,双脚自由地蹬踏在柔软的草皮上,夜风温柔地拂过滚烫的脸颊,仿佛无形的拥抱。这种无拘无束能够掌控身体的感觉,对曾经失去过双腿的林翎来说,几乎像梦一样。
然而,这份体验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轮激烈的对抗后,林翎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晃动。脚步虚浮,体力迅速清空,呼吸也变得困难。就在这时,王桉一记力道十足的射门,足球呼啸着直冲他面门而来!
林翎想要躲闪,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迟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带着风声砸向自己!
“砰——!”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斜刺里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拍在飞来的足球上,球被狠狠击偏,裹挟的劲风擦着林翎的耳畔掠过,刮得皮肤生疼。
林翎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草皮上。阵阵眩晕中,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刺眼的灯光,面容模糊不清。
“呃……”林翎蜷缩在地,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阵灼热尖锐的刺痛,像有火炭在烧。
他猛然想起在网上看过的警告:刚分化的Omega严禁剧烈运动。
能够自由奔跑跳跃的感觉太好了,运动带来的快乐导致他忽视了这点,没想到身体反应这么大。
“林子?!”王桉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看清林翎在灯光下冷汗涔涔的脸时,更是慌了神。
林翎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情况不对,得送医务室。”刚才帮他把球拍走的人说。
“对对对!医务室!”王桉如梦初醒,连声应和,感激地抬头看向救命恩人:“谢谢同学!太感谢了!……会长?!”
灯光下,王桉终于看清了对方胸前精致华丽的徽章,以及那张在学院内无人不识的俊朗面容,学生会长周玉衡。
王桉瞬间脸色发白,林翎也浑身一僵。
学生会长,圣翡学院秩序的化身,规则的制定者与无情的执行者。他与无法无天的张麒,如同光与影般天然对立。林翎作为张麒最得力的狗腿子,林翎没少在周玉衡手上栽跟头。那些被他欺负的同学,在周玉衡面前总能得到迟来的公正。林翎因此背了一身处分,每一次在学生会办公室面对周玉衡,对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都让他如芒在背,只想逃走。
就算是现在,他身上也已经有两道处分了!
在那本书里,周玉衡作为学生会长,与宋知寒的关系若即若离,他似乎是宋知寒的保护伞,但本身也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去了医务室,他Omega的身份必然会暴露,还是在周玉衡面前,强烈的恐惧让林翎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几乎绝望地说:
“……带我……回宿舍!求你……”
王桉也吃过周玉衡给的处分,看到这位会长就本能地想后退逃跑,但看到地上痛苦抽搐的林翎,又硬生生停在原地,急得满头大汗却手足无措:“你能站起来吗?”
林翎尝试动了一下,钻心的疼痛立刻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
周玉衡的目光迅速扫过林翎惨白如纸的脸和因痛苦而痉挛的身体,完全没有在意林翎和王桉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恐惧和抗拒,也没有因为他是问题学生而特殊对待。
“他情况很糟,必须立刻处理。”周玉衡的声音沉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手臂穿过林翎的膝弯和后背,稳稳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林翎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被周玉衡抱起来,感觉就像耗子被一只猫圈在怀里。
“宿舍……有药……”林翎林翎身体腾空,视野天旋地转,看不清学生会长的表情,只能给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医务室值班老师……可能不在……”
周玉衡低头审视着怀中少年痛苦而苍白的面容,权衡片刻,让王桉带路回宿舍。
王桉立刻反应过来:“会长,这边!”
“坚持住。”周玉衡简单叮嘱一句,抱着林翎,步伐稳健而迅速地跟上王桉。
球场距离宿舍很远,一路疾奔,连王桉都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周玉衡却始终呼吸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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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林翎的双臂没有一丝颤动。
宿舍门被王桉哐当一声撞开,周玉衡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林翎放在他自己的床上。
林翎一沾到床铺,立刻蜷缩起来,试图用这个姿势缓解体内的剧痛。周玉衡并未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只手还护在林翎身侧。这时,林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路都死死攥着学生会长的衬衫,那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口,此刻被他抓得皱巴巴一片,在周玉衡整洁得体的制服上显得格外刺眼。
林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药在哪里?”周玉衡表情平静地站起身。
林翎艰难地抬手指向书桌下方的抽屉,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早有防备,将所有与信息素相关的药剂都单独藏起来了。
周玉衡依言走过去,拉开暗格,取出药盒,拿起说明书快速阅读。房间里只剩下他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林翎断断续续的抽气声。看完说明,他倒了温水,重新在床沿坐下。
“这是止痛药,不能多吃。”一枚白色药片轻轻放在骨节分明的掌心,递到林翎眼前。
林翎匆忙接过药片,就着他递来的温水咽下。
“谢谢会长……”林翎声音嘶哑,顿了顿,道:“……还麻烦你抱我回来。”
“举手之劳。”周玉衡收回手,指尖掠过杯壁。
一直杵在旁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的王桉,此刻才如梦初醒地惨叫一声:“我靠!发烧之后不能剧烈运动啊!都怪我!都怪我硬拉你去踢球!”
“是我邀请你的。”林翎勉强露出笑安抚他一下,睫毛被水杯上升的热气熏得湿漉漉的,他避开周玉衡的目光,只敢盯着水杯里晃动的水面:“真的……太谢谢会长了。”
周玉衡的目光在林翎苍白汗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颔首:“帮助同学是学生会职责所在。”
他站起身,那身纤尘不染的制服与周遭略显凌乱的宿舍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这对比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像一道清冽的泉水注入了浊潭,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存在感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周玉衡的手机适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对林翎简单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没有多余的寒暄。
王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送他出门,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点如梦似幻的呆滞。
“天哪,吓死我了……”王桉喃喃道,一屁股坐在床沿,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随即眼神亮了起来。
王桉的语气变得激动,“他居然救了你诶,我还以为只有在受处分的时候能见到会长。他应该是记得我们吧,但是看到你那样,还是二话不说就把你抱起来了!”
“球砸过来的时候,他那一下真是又快又狠!我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还有刚才……” 王桉咂咂嘴,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被一种复杂的表情所取代:“他们说的没错,会长真的是个好人啊。”
他看向床上依旧脸色苍白的林翎,语气真诚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今天他路过……你现在感觉咋样?还疼不疼?我再去给你倒点水?”
6. 第六章
林翎感觉一点都不好。
胃里像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沉重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到现在为止,他和会长的交集只是两次处分而已,但上辈子,是会长亲手把他赶出学院。
因为一场无法挽回的惨剧。
他在实验室里毁掉了宋知寒的右手。
那时张麒对宋知寒的态度已然扭曲,并非纯粹的厌恶,而是混杂着连张麒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幼稚而病态的兴趣。一个心智扭曲的巨婴,越是渴望靠近,越是挥舞着伤人的爪子,表现出比之前更尖锐的攻击性。而林翎,为了讨张麒的欢心,下手也越发没有底线。
即使接受了最顶尖的治疗,那只曾经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稳定的手,依旧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后遗症。林翎后来在新闻里看到宋知寒在医学研究领域取得的惊人成就,但那份耀眼的光芒下,埋藏着浓厚的阴影,林翎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宋知寒的成就,也许可以更加璀璨夺目。
讽刺的是,正是那场惨剧,猝不及防地唤醒了张麒心底那点扭曲的萌芽。张麒后悔了,而他选择赎罪的方式,则以林翎为代价。
张麒让人打断了他的双腿。
周玉衡将他驱逐出圣翡学院。
被圣翡学院除名,被像垃圾一样扫出门外,是周玉衡依据铁一般的校规和冰冷的法条,做出的公正且无可辩驳的判决。
那是他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付出的代价。
然而,明白道理是一回事,面对那张脸又是另一回事。此刻就算什么都还没发生,周玉衡仅仅是站在这个狭小的宿舍里,就足以让林翎产生强烈的排斥感。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那点摇摇欲坠的平静。
王桉陪着林翎坐了一会,在晚自习下课铃声之后就离开了。门一关上,宿舍里瞬间安静得只剩林翎自己的呼吸声。他立刻翻出信息素安抚剂,囫囵吞了下去。后颈腺体处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挥之不去,他怀疑又肿了,连忙钻进浴室,撩开长发,对着镜子仔细观察后颈。
镜子里,皮肤表面似乎看不出明显异样,但刚才那股钻心的痛楚实在让他心有余悸。幸好止痛药开始生效,疼痛像退潮般逐渐模糊。
放下头发,林翎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紧锁。
乱糟糟的黄毛因为冷汗紧贴在脸颊和额头上,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整张脸在灯光下透着一股病态的灰败,活像个刚捞出来的水鬼。
太累了,否则他真想立刻把这头黄毛剪个干净。他草草洗漱完,几乎是栽倒在床上,药物的效力加上极度的疲惫,瞬间将他拖入昏沉的睡眠,连室友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毫无察觉。
也许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学生会长,林翎沉入了那个缠绕不去的噩梦——他又回到了那天的实验室。
梦里的视角诡异而割裂,他像个幽魂般飘荡着,眼睁睁看着那个眼神浑浊又亢奋的黄毛鬼鬼祟祟地摸向宋知寒的储物柜,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密封完好的手套,又迅速将另一副从外观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套塞了进去。
把手套交给他的人说:“里面嵌了东西,一种CRISPR搞出来的毒素……封在特制的透明胶里,贴在内壁,摸不出来,只有碰到人手才会激活……激光打的孔,宋知寒绝对看不出来……没有人会发现是你做的,去吧。”
林翎根本听不懂那些术语,只知道这种毒素会让宋知寒的右手永远废掉。
实验台上,宋知寒撕开那密封的包装,指尖套进乳白色的手套内衬,神情专注而沉静,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浑然未觉。他修长稳定的手指一如既往地精准操作着,移液、混合、观察……直到某个瞬间,那双从未有过半分失误的手,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一下,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指尖。宋知寒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头困惑地蹙起。他尝试继续,小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紧接着,失控如同瘟疫般蔓延,无名指、中指……整只右手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毒素如同贪婪的幽灵,早已顺着神经末梢侵入,冷酷地切断了传递指令的桥梁。那双能创造生命奇迹的手,对大脑的命令再无回应,彻底沦为了无生气的躯壳。
林翎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旧城的每一次噩梦,都由这次事故开始。
现在想来,林翎才发现不对劲,因为他对那个给他手套的人毫无印象,却轻易地照对方说的做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疯狂到那种地步,梦里再看那个黄毛,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灵魂仿佛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醒来时,窗外天色仍是沉沉的墨蓝,才刚五点。他摸进浴室,冷水泼在脸上,抬眼看向镜子——脸颊上两道干涸的泪痕清晰可见,双眼红肿得像是熟透的桃子,看着比昨天还凄惨。
好在那些药很管用,身体的不适感基本消失了,只剩下精神上的沉重疲惫。时间还早,他立刻下单了一个全自动理发器。他不可能去理发店,这具刚分化的Omega身体让他对所有可能的亲密接触都充满抗拒,尤其是理发师的手指可能碰到他的后颈。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平常的起床时间,林翎索性拿出课本,打开电脑,拧亮桌角的小夜灯,调出收藏夹里的学习视频,争分夺秒地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学习计划。
室友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林翎大清早地坐在书桌前,对着屏幕上的数学公式奋笔疾书。而且看那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已经持续好一阵子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翻身躺下,几秒后又猛地坐起来。
“吵醒你了?”林翎闻声回头,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可能屏幕光有点刺眼。”
室友探身,看清屏幕上那个唾沫横飞讲解函数的中年教师和一黑板的演算过程,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转性啦?!”
林翎头也没回,随口应道:“是啊,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等三年之期一到,龙……哦不,学霸归来,亮瞎你们的眼……”
“……行,那我拭目以待!”室友乐了,仔细一看:“等等!你这看的是一年级的课程吧?”
他啧啧摇头,一脸“你这也太离谱了”的表情,翻身下床钻进了浴室。他当然不知道,林翎昨天甚至还在恶补初中内容。
到了该出门的时间,林翎自然地邀请室友同行。林翎友好又主动,室友也没法给他脸色看,今天的态度比昨天缓和了些许,两人先直奔食堂,路上甚至还简短交流了几句早餐的质量,室友热情推荐了一号食堂的水晶包和虾泥馄饨。
“老姜!”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招呼,室友回头。
老姜……姜……
林翎心中一亮:老姜……姜牧星!他终于想起了室友的名字。
姜牧星笑着和来人寒暄了几句,对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林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探究,显然对姜牧星居然和林翎一起出现在食堂感到意外。作为张麒的头号小弟,林翎在这所学院里也算声名远扬,尽管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评价。
姜牧星面色如常,还跟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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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了下午打球,几句话就把那同学打发走了。两人坐下吃饭时,不断有人过来跟姜牧星打招呼,不仅有二班的,还有其他班级的。林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室友在学校人缘相当不错。
姜牧星算不上那种惊为天人的大帅哥,但胜在清爽干净,五官端正,性格开朗爱笑,举止大方得体。成绩中等偏上,从T恤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来看,运动能力也不差。这种阳光健康的类型,在校园里往往是最受欢迎的。
林翎看着姜牧星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方招呼,不由得陷入沉思。
周玉衡完美无缺,但像高悬的明月,太有距离感了,反而让人不敢接近,宋知寒又是朵高岭之花,至于张麒……围绕他的爱恨都太过极端,林翎敢打赌,恨他的人绝对比喜欢他的多得多。反倒是姜牧星这样的,和他在一起非常轻松,像温暖和煦的阳光,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人群。
“发什么呆呢?”姜牧星吃得飞快,餐盘已经干干净净:“赶紧的,要打铃了。”
林翎连忙回神,抓起书包跟上。
到了教学楼三层,两人默契地在走廊分开。周一清晨的教室,还残留着周末的松弛感。林翎推门进去目光一扫,张麒不在,宋知寒也不在。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林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立刻拿出书本,抓紧时间预习今天的课程。这种适度的背景噪音反而像一层白噪音,让他更容易集中精神。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轰然从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如同滚雷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林翎下意识抬头。
只见张麒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占据了整个走廊的宽度。当他们鱼贯涌入教室的瞬间,林翎恍惚间仿佛听到无形的锣鼓喧嚣,鞭炮齐鸣。
嚯,好大的排场。
林翎心想,该打声招呼吗?
目光触及张麒的脸,这位大少爷今天似乎心情很不好,林翎本能地就想退缩。
不打招呼,张麒可能会揪住这点不敬不放;打招呼,又可能引火烧身……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里,张麒已经像一阵裹挟着雷电的暴风,大跨步地从他桌旁掠过,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半秒,仿佛他是空气。
张麒径直走到林翎身后的座位大刀金马地坐下,那原本属于另一个同学,被占座的同学抱着书,一声不吭地迅速挪开了位置。
嗯……错过时机了。
林翎缓缓放下准备抬起的手臂,心里带着一丝侥幸的宽慰:围着张麒献殷勤的人那么多,或许他根本不在意一个小跟班有没有及时打招呼吧?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后衣领猛地被一股巨力凶狠地拽住!力道之大,几乎让林翎窒息。他整个人被这股蛮力拖得向后仰倒,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视野里雪白的天花板疯狂晃动,喉骨被衣领死死扼住!
林翎双手本能地死死抠住勒紧的领口,狼狈地扭过头,从剧烈晃动的视野缝隙中,艰难地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麒……麒哥……”
“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叫我?”张麒慢条斯理地问。
林翎难以从这个角度判断他的情绪,雪白的天花板在眼底乱晃,林翎双手下意识抓着领口,艰难地说:“麒哥,我、我今天起晚了,想着太晚了就没去打扰你……”
“是吗?”张麒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俯视着他因窒息和惊恐而涨红的脸:“那你今天早上还有空和别人一起吃饭?”
7. 第七章
周围的同学早就因为张麒忽然的爆发而呆住了,大气不敢喘,更别提插入这场对话。
“麒哥……我昨天吃了药,做了一晚上噩梦……”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挤出去的,林翎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又可笑:“是室友硬把我拽起来的……看我实在撑不住……才、才拖我去垫了点东西……麒哥、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张麒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苍白脸上滚落的冷汗,红肿未消的眼眶和因窒息而微微发紫的唇色,眼神莫测。
过了令人窒息的几秒,扼住衣领的力道才骤然一松,但紧接着,他掐住林翎的下巴,声音带着玩味的恶意:“原来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啊……”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林翎几乎能感觉到火焰炙烤皮肤的感觉,他讪笑着,听见张麒说:“那从明天开始,记得准时来找我……咱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嘛,怕什么添麻烦,嗯?”
他语气状似亲昵,手指缓缓摩挲着下巴那一块皮肤,简直让林翎毛骨悚然。
“我知道了……麒哥……”林翎艰难地翕动着被捏紧的嘴唇,屈服地回应。
张麒盯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似乎觉得格外有趣,竟然又笑起来。
“真可怜。”他轻飘飘地说。
喜怒无常。
这就是张麒。
直到宋知寒清瘦挺拔的身影踩着最后一记上课铃声,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张麒那如同实质的压迫感才骤然转移。
林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每天早上去接张麒,这无异于把自己定时送到火山口……可除了照做,他还能怎么办?
林翎只能将这归结于张麒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恶趣味。
整个上午在一种暗潮汹涌的平静中流逝,张麒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地歪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或是趴在桌上补眠,再没找林翎麻烦。而宋知寒则无视着周遭或明或暗的言语侮辱和轻蔑的眼神,他平静地摊开那本封面被恶意划破的课本,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翎暗自庆幸自己早上及时预习了,才能在课上勉强能跟上老师的思路。然而,当数学课开始,他顿时傻眼了。
一班的数学老师是精英中的精英,她默认讲台下这群学生已经自己吃透了课本内容,开场讲的就是本节课延伸出去的拓展与推导。那些如天书般陌生的公式符号从她口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复杂的推导过程在她笔下行云流水流畅倾泻,却只看得林翎眼花缭乱,大脑一片空白。
林翎瞪大眼睛,手也停下了。他茫然地盯着讲台,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叶迷失在湍急公式河流中的扁舟,被冲撞得晕头转向。
数学老师酣畅淋漓地讲完核心定理,粉笔在黑板上利落地点下最后一个句号,随即笔锋一转,刷刷刷写下一道综合性极强的拓展例题。
“这道题,现在有思路的,举手。”她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偌大的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同学们纷纷低下头,躲避着那道锐利的视线,林翎也不敢抬头,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座遮天蔽日的雪山,而他被困在山脚,连峰顶的轮廓都望不清。
只有一只手坚定而平稳地举了起来。
“宋知寒,上来。”数学老师冲着他微微点头。
教室里瞬间炸开一片带着酸意和恶意的窃窃私语,林翎能清晰地听到周围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嗤笑和低语:
“装什么啊……”
“显摆给谁看呢?”
“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在这片混杂着嫉妒与嘲弄的声浪中,宋知寒从容起身。他身形清瘦,站起来时却显出一种挺拔的修长,光线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直的影子。
宋知寒一板一眼地写着步骤,他速度很快,即使这样,也用五分钟才写完了整道题的解答过程,他的笔迹非常干净整齐,林翎看不懂那些步骤,只觉得就像是从音乐家手中流淌出来的音符一样令人赏心悦目,充满规整的美感。教室里原来还有些不和谐的议论声,但逐渐被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所压制,当宋知寒写下最终答案的最后一个符号时,全班鸦雀无声。
看着那个完美的对数符号,数学老师忍不住脱口而出:“好!”
宋知寒微微颔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数学老师开始讲解宋知寒的解题思路,林翎完全跟不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那个清瘦的背影上。
宋知寒,骄傲的宋知寒,前途无限的宋知寒,璀璨夺目的宋知寒。
他天赋卓绝,足够努力,即使是被废掉了右手,他也从没有放弃过自己,他开始用左手写字,完成学业,参加选拔,进入实验室,一步步攀登上基因编辑理论的最高峰。
那些人说他的研究成果能改变世界。
林翎看得出了神,就在这时,宋知寒毫无预兆地偏了偏头,目光向后扫了一眼。
林翎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假装盯着自己空白的笔记本。等他再悄悄抬眼时,宋知寒已经坐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林翎不敢再盯着他看,定了定神,老老实实翻开自己一年级的课本,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公式上,按自己的节奏一点点学习。
下午是一节实验课,文学赏析和礼仪课,林翎学得头昏脑涨,眼神都呆滞了几分。课程终于结束后,另一个同学凑过来叫张麒去吃饭,张麒起身就走,连个眼风都没扫向林翎,仿佛他压根不存在。
晚自习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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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王桉没再留下来,跟着张麒他们出去玩了,林翎得以安安心心地学一晚上。
他以前不爱学习有很多原因,一班老师的课程太难,他基础又差,就算最开始想学,很快也因为跟不上进度而产生挫败感。更何况当时林翎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学业自然彻底荒废。
现在林翎感觉自己十六岁的脑子还行,思维灵活逻辑清晰,不再是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尤其国际政治这类课程,以三十岁的灵魂再看这些课本,迷雾散尽,脉络清晰,理解起来顺畅多了。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但只要肯下死功夫,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未必不能在跟上一班的进度。
大脑过度运转消耗了太多的热量,林翎在便利店买了包糖,回宿舍之后,一边嚼着糖一边背书。姜牧星下了晚自习还和朋友玩了一会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缩在椅子上,口里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像只勤奋的蚕在啃噬桑叶。
姜牧星对这一幕居然已经快接受了,他一身是汗,冲了个澡出来,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林翎顺势转了下身体,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老姜,帮个忙?”
姜牧星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这自来熟的称呼让他后背莫名有点发麻。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林翎说事。
“我背段书,你帮我听听对不对?”林翎眼神带着点期待。
姜牧星本想回一句“我们很熟吗?”,但他终究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也好奇林翎这两天是真用功还是装样子:“我手是湿的,你直接背吧,我听着。”
林翎立刻开始,开头还挺顺溜,中间偶尔卡壳,但硬是把一整篇都囫囵背了下来。
“这是一年级第二单元的内容吧?”姜牧星听出来了,有些意外。
林翎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姜牧星若有所思,给他指出了几处背错和遗漏的地方,还顺口提了提考试常考的重点:“背是背下来了,但国际政治光靠死记硬背可不行,得会联系理论分析题目,你得多做题练练。”
林翎从头开始补起,他反而觉得林翎是认真的。
“我这不是基础太差了嘛。”林翎耸耸肩,顺手从糖袋里摸出一块递过去,笑容真诚:“谢了啊!”
姜牧星也没客气,接过来剥开糖纸就塞进嘴里。甜味在口腔蔓延,带着一股清爽的果香。
“应该是苹果味的。”林翎瞥了一眼糖纸,随口道,随即转回身去,开始在电脑上搜索国际政治一年级的模拟试题。
他一直学到晚上十一点,就准备关灯睡觉。明天一早还得去见张麒,他必须保证足够的睡眠,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在那位少爷面前不出纰漏。
黑暗中,林翎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能打张麒一顿就好了。
8. 第八章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才五点,林翎眼皮沉重,意识还陷在混沌梦境残留的碎片里。他机械地伸出手,精准地关掉了闹钟,在黑暗中又闭眼缓了几秒,才彻底挣脱睡意的纠缠,掀开尚带余温的被褥。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冷,窗外,天色是凝固的灰黑,寒意无声地渗透进来。
林翎用冷水洗了把脸,洗漱完,背了半个小时古典语单词,时间一到,他毫不留恋地起身,裹紧了外套,踏入了灰蒙蒙的晨曦里,前往张麒的宿舍。
张麒的宿舍位于一片临江的别墅区,与普通宿舍楼泾渭分明。独栋的小楼掩映在精心打理的景观中,位置优越,视野开阔。只有少数学生可以在这里入住,它代表着学院权力金字塔的顶尖地位。经过门卫的盘查,林翎才得以踏入这片静谧而森严的区域。他一边找一边回忆,很快,就注意到一栋占据着最佳位置,气派非凡的暗红色小楼,和记忆中的影像渐渐重合。
快六点了,一路走来,清冽的空气灌入肺腑,确实令人精神一振。年轻身体的恢复力真是惊人,林翎暗自感慨,不像上辈子一场小病就能拖垮他几个月。
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进来。” 门禁系统里传来张麒刚睡醒时那种带着点鼻音和不耐烦的声音。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林翎踏入,眼前是足以媲美星级酒店大堂的奢华客厅,挑高的空间,昂贵的装饰,彰显着无处不在的特权。一楼是起居核心,有卧室、客厅和开放式厨房,楼上则是书房、私人图书馆,甚至顶楼还配备了小型体育馆和空中花园。
过了片刻,卧室门才被推开。张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毫不掩饰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旁若无人地晃进了浴室。
水声停歇,张麒擦着头发走出来,一眼瞥见林翎还杵在玄关处,像个等待指令的机器人。他眉头一蹙,语气带着刚起床的烦躁:“杵那儿当门神?”
林翎心头一紧,飞快地回想着自己以前是怎么做的。他迟疑地挪步过去,沉默地开始收拾散落在昂贵地毯上的游戏手柄和几本杂志。张麒则径直回了卧室,片刻后拎出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背包,看也不看就朝林翎扔了过来。
“拿着。”
林翎下意识接住,沉甸甸的,他规规矩矩地抱在怀里。
张麒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林翎空荡荡的手腕,问:“我送你的表呢?”
“……太贵重了,怕弄坏,收起来了。”林翎头皮发麻,和张麒在一起,简直每一步都是陷阱。
张麒懒洋洋地说:“如果明天我还没看见你戴着那块表的话……懂?”
一股憋闷感堵在胸口,林翎垂下眼睫,乖乖地应道:“知道了。”
圣翡学院留给学生的早餐时间非常紧张,两人乘坐校内车抵达一号食堂时,门口已经人头攒动。张麒的身影如同投入鱼群的饵料,瞬间引来无数殷勤的招呼和簇拥。人群自然而然地汇流,将他拱卫在中心。
林翎被挤到一边,旁观着张麒在众人簇拥下走进食堂。他跟着人流进去,看到有人已经抢着询问张麒的早餐想吃什么,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向各个窗口排队。
张麒在自己的固定座位坐下,他身边和两侧的座位立刻被几个动作最快的人占据,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半圆。林翎端着餐盘看到这一幕,感到十分好笑。
搁这儿演宫廷剧呢。
他正想找个远离风暴眼的空位,目光游离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张麒的视线。张麒懒散地靠着椅背,下巴微微抬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他。他身边确实坐满人了,只有他对面,还空着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林翎端着餐盘的手指紧了紧,随即迈开步子,稳稳地走到那张椅子前,放下餐盘,坐了下去,正对着张麒。
张麒眼底那点冷意这才缓缓褪去,收回了目光。
林翎做出判断,张麒不喜欢他擅自离开圈子的行为,看来以后要更加谨慎。
不就是演争宠的戏码吗,我以前也很能演!
围拢在张麒身边的人群闹哄哄的,话题无非围绕着新款的悬浮跑车、限量版腕表、某场顶级俱乐部的私密派对……每一句话充斥着明目张胆的炫耀,在这个地方的学生更加虚荣攀比,阶级鲜明:开了几家公司不过是小有积蓄,完全排不上号,上面还有普通富绅,豪门贵族,皇亲国戚,而张麒,则高坐王位,平等地睥睨每个同学。
林翎在心里深吸一口气,精准地切入话题,从来不提自己,只落在张麒身上,自然地融入到人群之中。
精神高度紧绷带来浓厚的疲惫感,林翎趁张麒注意力落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不经意地抬眼,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意外地捕捉到了姜牧星的身影。
姜牧星也正看向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冷淡和一丝困惑。
林翎心头微动,脸上还带着夸张的笑,只是更真诚了一些,朝那个方向主动挥了挥手。
姜牧星明显怔住了,讶异地盯着他。
林翎迅速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天就这么过去,但张麒果然没有再刻意刁难他。这验证了之前的猜想:把自己当个听话的配件摆在张麒眼皮底下,哄着他,反而比较安全。
到了晚自习时间,张麒招呼着其他人出去玩。林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宝贵的学习时间,他找了个无伤大雅的借口向张麒告假,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非常遗憾又十分卑微。
大概因为今天哄得比较卖力,张麒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翎终于能松口气,一天结束,他身心俱疲,晚上回宿舍的路上,他又买了糖,不仅是补充能量,还要安慰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这次额外买了苹果味的,姜牧星好像挺喜欢这个味道。
推开宿舍门,意外地发现姜牧星已经回来了,正戴着耳机坐在桌前。
“今天没去打球?”林翎一边放下沉重的书包,一边随口问道。
“没。”姜牧星简短地应了一声,视线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却暂停了播放。
林翎没再追问,自顾自地掏出书本,打开电脑,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让甜味在舌尖化开,试图驱散心头的滞涩,然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学习上。
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姜牧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林翎专注的侧影。
姜牧星内心天人交战,他今天早上那副样子……明明在努力看书学习,昨晚还那么认真背书……为什么非要挤回张麒那个圈子?图什么?
他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算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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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立场去管林翎的选择。可看着林翎此刻安静学习的模样,再对比早上食堂里混在张麒身边那副逢迎的嘴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就在姜牧星烦躁地把耳机音量调大时,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他激灵一下猛地回头,看见林翎举着课本,说:“老姜,一年级第三单元,你再帮我听听背得对不对?”
姜牧星看着那本书,又看看林翎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才闷闷地说:“……书放下吧,你背,我听着。”
“哇,我的室友是学霸!”林翎啪地一声合上书,清了清嗓子,立刻开始背诵。出乎意料,他背得相当流畅,比昨天磕磕绊绊的样子进步显著。
姜牧星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这样子反而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怎么样?”林翎背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昨天听了你的建议,我先背概念,然后立刻去做题!带着问题再回头背,果然记得牢多了!”
他说完,又拿了一颗糖不由分说地塞到姜牧星手里:“喏,今天的辅导费!”
那颗糖躺在掌心,温温的,带着清新的果香。姜牧星捏着糖,看着林翎带着笑意的脸,想起早上食堂里那个围着张麒打转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说:“林翎,你今天早上……”
林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姜牧星硬着头皮继续,语速加快:“我知道在圣翡,大家都想交朋友,拓展人脉……但是!交朋友,和张麒他们那样……那完全是两码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我在干什么,这样说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但话已经出口,他硬着头皮说完:“张麒和他身边那些人,根本不是朋友!你要是真想好好学习,得远离张麒那个圈子。”
他越说越觉得词不达意,脸皮发烫,眼神飘忽:“我不是对张麒有意见啊……好吧可能是有点意见,我也不是对你的朋友说三道四……呃,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把耳机重新戴上,试图隔绝尴尬的空气。
林翎趴在椅背上,起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牧星语无伦次面红耳赤的样子。渐渐地,一丝笑意从眼底漾开,最后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知道的,老姜。”他剥开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平静地说:“但是,没办法,以前选错了路,现在也不能掉头。”
姜牧星不解:“没办法?怎么会……”
在林翎那模糊的记忆中,姜牧星从未参与过张麒和宋知寒那些事,他对张麒的厌恶,也只是源于听过的那些传说和直觉。
林翎说:“因为,主人通常不会允许自己养的狗,自己解开项圈离开。”
姜牧星心头一震:“你别这么说……”
林翎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那抹苦涩的笑意散去,只剩下纯粹的认真和一丝暖意:
“谢谢你,姜哥。”他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真的,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姜牧星心里激起巨大的涟漪。一股热意猛地窜上脸颊和耳根,他慌忙偏过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颗还没吃的苹果糖,指尖微微发烫。幸好戴着耳机…… 他无比庆幸宽大的耳机遮住了自己烧红的耳朵,隔绝了那几乎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9. 第九章
上辈子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是因为自己的改变,导致周围其他人也发生了变化吗。
和姜牧星那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像一阵微风短暂地吹散了林翎心头的阴霾。然而,当他打开抽屉,看到那块昂贵的手表时,刚刚轻松起来的心情瞬间像灌了铅一样沉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它。戴在腕上很简单,但激活其内置的AI系统却需要一套相当繁琐的程序。林翎对这类顶尖科技了解有限,只能严格按照说明书一步步操作。
输入密码,识别指纹,扫描面部,最后一步……
【基因序列采样中……】
表盘中央亮起一圈幽蓝的光环,紧贴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肤,紧接着,那圈蓝光骤然变成刺目的猩红。
【基因检测严重偏差!身份无法验证!激活失败!】
林翎又试了一次,结果毫无悬念,猩红的警示再次亮起。
内测产品……权限绑定?或许这东西出厂时就只认张麒一人的生物信息?
他心情反而轻快了些,哼着小调退出了激活程序。
第二天去找张麒时,林翎提了激活失败的事,张麒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他腕上的表,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收回的意思,林翎只能继续戴着这个只能用来看时间的手表。
日子就这样在小心翼翼的周旋和争分夺秒的学习中滑过一周,规律的节奏让林翎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如果没有张麒在,这生活简直称得上惬意。
周末,期待已久的全自动理发器终于到了。林翎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的脑袋咔咔一顿折腾。他头发很长,那头枯草一样的黄毛被毫不留情地全剪了,轻轻飘落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黑发。
姜牧星周末回到宿舍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个黑色圆脑袋缩在椅子上,背对着门,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脱口而出:“抱歉,走错了……”说着就要带上门。
下一秒,他猛地顿住,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号,又狐疑地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盯着那个背影,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翎?!”
“嘿,老姜,你看怎么样?”林翎转过身,张开手臂,展示自己的新发型。
这个发型太丑了啊,因为是林翎自己剪的,所以深浅不一,看上去坑坑洼洼十分抽象,活像被狗啃的。
姜牧星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从震惊到困惑,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试图找个优点,不过这么一看,这个发型至少让林翎的五官完全展露出来了。
没了那头乱糟糟黄毛的遮挡,林翎的整张脸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
而林翎,长得还不错。
“我以前从来没看清楚你的脸长什么样。”姜牧星吸了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林翎的脸,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语气说道:“感觉看你都从打着马赛克的360P一下子跳到了超高清4K蓝光画质!冲击力太强了!”
林翎因为这个比喻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捧着肚子说:“对对对!我知道丑!剪完我自己对着镜子差点哭出来,只能等它慢慢长,看能不能自我修复了哈哈哈……哈哈哈!高清4K蓝光……”
姜牧星无语,才发现林翎笑点好低。
……
周一的清晨,寒意已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灰雾,林翎裹紧了长长的围巾,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一团白烟。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他踩在霜冻地面上的脚步声,林翎感觉自己像一个幽灵。
他按门铃叫醒张麒,等大门自动滑开,熟门熟路地进去开始收拾,张麒闭着眼睛飘出来,看都没看林翎一眼,等他洗漱完,擦着脸走出浴室,目光扫过客厅,猛地顿住,眉头立刻拧紧——一个坑坑洼洼的后脑勺正在他视线里晃悠。
林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公式化地问候:“麒哥,早。”
张麒的目光从他糟糕的发型扫到苍白的脸,最后落在那条略显老气的长围巾上,薄唇冷冷吐出一个字:“丑。”
林翎条件反射地抬手挠了挠那刺手的发茬,脸上堆起一个腼腆又尴尬的笑。
傻吊,老子又没问你意见。
出门时,张麒为了保持那身昂贵外套的潇洒线条,固执地没戴围巾。大门一开,凛冽的北风如同伺机而动的冰蛇,瞬间从敞开的领口灌入,顺着脊椎一路钻下去。张麒猛地打了个寒噤,低声咒骂了一句。
林翎看在眼里,心底那点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面上却关切地问:“麒哥,要不回去拿条围巾?这天儿太冷了。”
张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裹紧单薄的外套,顶着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背影显得愈发僵硬。林翎遗憾地摇摇头,裹紧自己的围巾,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食堂门口,照例聚集着等待偶遇张麒的人群。林翎熟练地退到人群边缘,旁观张麒被簇拥着进入喧嚣的暖流。有人殷勤地替张麒打好早餐,林翎端着自己的餐盘,稳稳地坐在了张麒对面的空位上。
今天的张麒格外阴沉,连面前精致的早餐都懒得动。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食堂里扫视,最终定格在某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愉悦的弧度。
“哟!那不是宋知寒吗?”旁边一个眼尖的跟班立刻顺着张麒的视线望过去,夸张地叫嚷起来。
林翎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宋知寒穿着食堂的制服,正弯腰擦拭一张餐桌。听到叫声,他直起身,清瘦的身影在喧嚣的食堂里显得格格不入,眼神像冰封的湖面,瞬间凝结起戒备。
宋知寒在食堂打工?林翎想起来了,学费全免和奖学金只够维系宋知寒最基本的生活,在校内食堂打工不需要出校,工资也给的多,是份很好的兼职。
但对宋知寒来说很糟糕,在书里他在食堂被张麒的小弟们用尽手段刁难,最终狼狈地被辞退。
那个跟班看着张麒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像得到了某种默许的指令,立刻站起身,带着一股子痞气朝宋知寒走去:“喂,宋大学霸!见着麒哥也不打声招呼?架子不小啊!”
宋知寒抿紧唇,试图绕开这无聊的纠缠,对方却像块甩不掉的膏药,横跨一步再次挡住他:“怎么?瞧不起哥几个?”
“赵铭!给他点颜色瞧瞧!”周围响起一片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
“你负责清洁啊,我来检查检查。”被其他人一闹,赵铭搞事的情绪越发高昂,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手里的餐盘,将里面的早饭倒在干干净净的地面上,黄的、白的、褐色的粘稠液体蔓延开来,美味的食物瞬间变成肮脏的垃圾。
林翎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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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起眉。
他知道自己不该露出这种表情,但实在无法忍受。在他的后半生里,食物是昂贵的奢侈品,那时候,真的有食物掉在地上,他也会趴下去吃干净。
饥饿摧毁人的身体,更摧毁尊严,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
赵铭还嫌不够,翘着脚尖,用鞋尖点了点那片狼藉,笑道:“啧啧,看看这脏的!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要不……你现在跪下去舔干净?不然老子就投诉你。”
他说完,还朝张麒看了一眼,像是在询问自己做得怎么样。
宋知寒冷冷地说:“食堂有监控,你既然不喜欢在桌子上吃饭,那就在地上吃吧。”
“妈的!给脸不要脸!”赵铭被激怒,伸手就要去拽宋知寒的胳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林翎忍着胸口强烈的反胃感,低头看了看表,对张麒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麒哥,快到上课时间了!今天早上还有班会呢!”
张麒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林翎举起手腕上的表,凑到张麒面前,低声说:“快到点了。”
那块表的表盘和腕带都非常宽大,张麒戴着合适,林翎戴着就显得特别突兀,腕骨那快小小的骨头突兀地支棱出来,淡青色的血管格外显眼。
张麒收回目光,口里懒洋洋地骂了句蠢货,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林翎如蒙大赦,立刻抱起书包紧紧跟上。
核心人物一动,簇拥的人群立刻像潮水般随之移动,瞬间带走了食堂大半的喧嚣和注意力。
林翎低着头,心口还是一阵阵恶心。
宋知寒缺席了早上的班会,直到第一节课他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神情平静得仿佛早上那场羞辱从未发生,或者说,今天早上遭遇的霸凌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那摊刺目的秽物却像烙印般深深刻在林翎的脑海里,整整一天都在眼前晃动,搅得他心神不宁,胃里阵阵翻涌,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难受。
是对赵铭的厌恶,还是对曾经的自己的厌恶?
必须做点什么,只有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赵铭那帮人不是一班的,在张麒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所以才格外卖力地表演。他们的恶意源头是张麒,只要张麒不在场,宋知寒的处境或许能好一点。
让张麒换食堂是不可能的。一号食堂里的食物都是最顶级的,张麒绝不可能屈尊去其他地方。
林翎在纷乱的思绪中熬到晚上,在姜牧星的帮助下机械地背完了新的课程内容。结束时,姜牧星自己剥了颗糖丢进嘴里,疑惑地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林翎:“你今天怎么回事?”
林翎没回答,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夜色,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老姜,食堂最早几点开门?”
“五点啊,怎么,你想干嘛?”姜牧星随口答道。
林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摆弄着手机,片刻后,他语气带着点歉意,说:“姜哥,跟你商量个事,明天闹钟得再早一点,我尽量轻手轻脚,不吵醒你。”
“还早?!”姜牧星差点被糖噎住,一脸难以置信:“大哥,这鬼天气能天天五点爬起来,你干啥都会成功的!再早?你这是打算直接飞升啊?”
10. 第十章
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连星光都仿佛被冻僵了。林翎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书包压着单薄的肩,一头扎进了砭骨的寒气里。
圣翡学院还在沉睡,只有他一个人飘忽的脚步声,走到食堂门口,林翎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拿出单词本背,等着食堂开门。
终于,食堂深处亮起一点昏黄,林翎几乎是立刻合上书,僵硬的手指塞进口袋取暖,快步走了进去。
“哎哟!同学,这才几点呐?”值班的阿姨惊讶地打量着他,现在好多窗口都没开门,她是第一家。
林翎冲着阿姨笑:“阿姨早!都说您家刚出锅的包子最香,我特意来吃第一口呢!”
这恰到好处的恭维让阿姨眉开眼笑,一边麻利地揭开蒸笼,白茫茫的热气瞬间扑腾起来:“那你这也太早了!喏,今天第一笼,你要什么馅的?”
“那给我拿两个牛肉的,两个白菜的……谢谢阿姨。”
林翎刷了卡,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出炉的包子松软香甜,带着热腾腾的麦香,空旷的食堂只有他咀嚼的细微声响,食物带来的暖意短暂驱散了身体的寒冷,直到吃完,偌大的空间依旧只有他一个学生。
其他窗口依次亮灯,他按张麒的口味点了一份早餐,打包好,林翎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往张麒的宿舍走去。
天幕依旧黑沉,不见一丝破晓的迹象。林翎走在浓稠的黑暗中,走到宿舍门口,天终于亮了一点,现在才五点半,整个学院都在沉睡之中。
他望着紧闭的大门,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一遍。两遍。三遍。完全的死寂。
就在林翎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禁对讲机猛地传来暴怒的声音:“林翎!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林翎立刻提起手中的早餐袋,怼到摄像头前,喊:“麒哥!我给你带早饭来了!”
厚重的门无声滑开一道缝,林翎像泥鳅一样迅速钻了进去。他刚把袋子放在玄关的桌上,一团黑影裹挟着风声就狠狠砸了过来!林翎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抱住——是一个沉甸甸的抱枕。
“滚出去!立刻!马上!”张麒站在卧室门口,只穿着睡裤,赤着上身,红发凌乱,眉宇间凝聚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林翎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加掩饰的盛怒,感觉自己真的踩在了悬崖边缘,他连忙堆出自己最热情最乖顺的笑容:“麒哥息怒!我是这么想的,以后我天天给您把早餐送来,您就不用绕路去食堂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还能多睡上……至少半个小时!多舒服啊!”
在刺骨的寒冬,能多睡半小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张麒冷冷地说:“所以你五点就把我叫起来吃早餐?!”
“今天……今天是我没算好时间,来太早了!”林翎连忙补充,努力让笑容看起来更真诚无害,举起手里的盒子,“但东西绝对是刚出炉最好的!水晶饺,还热腾腾的呢,今天限量供应的,我给你抢到了!您尝尝?”
“这个点,你跟鬼抢呢。”
张麒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浴室,门砰地一声被用力关上。
林翎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他不敢耽搁,迅速将早餐在餐桌上摆好,晶莹的水晶饺码得整整齐齐,温热的南瓜粥盛在骨瓷碗里,金黄的玉米仁散发着清甜气息。
张麒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目光掠过餐桌上精心摆放的食物,又扫过林翎低垂的脑袋和那截在灯光下显得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到主位坐下,拿起筷子。
外面仍然是漆黑的夜,屋子里却已经弥漫着食物的温暖气息,没有周围那群聒噪的奉承者,在奢华安静的独栋小楼里,食物本身的滋味被无限放大。水晶饺皮薄馅足,汤汁鲜美,南瓜粥软糯香滑,玉米仁带着丝丝清甜,暖意顺着食道熨帖全身。
味道确实还不错。
时间太早了,吃完早餐,离上课还有很长一段空白。张麒懒洋洋地瘫回客厅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眼神却有些放空,显然被强行开机的身体和精神都在抗议。林翎收拾完之后,则找了个角落开始背单词。
百无聊赖的烦躁感很快弥漫上来,张麒扔开手机,不耐地转头想使唤林翎干点什么,却发现林翎正站在窗口。
窗外,浓重的夜色终于被撕开一道口子,熹微的晨光如同融化的金箔,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温柔,正奋力泼洒进来。
灿烂的带着暖意的橘红色霞光,恰好落在了林翎的侧影上。他微垂着头,专注的侧脸被光线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凌乱的短发边缘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朝阳里。
这一刻,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他安静的身影和窗外逐渐燃烧起来的天光。
……
张麒在宿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动身去教室,抵达时比平时还要早些。林翎跟在他后面,心想,这个计划没问题,只需再规划下时间就好。
早自习的铃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宋知寒的位置依旧空着。直到第一堂课开始,那个清瘦的身影才踩着点出现,脸上的表情也一成不变。林翎想知道没有张麒在,宋知寒的处境是否能好一些,但他不可能直接去问宋知寒,只能祈祷自己做的是有用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林翎重新规划好时间,让张麒能吃完饭就刚好可以去教室。他依旧是每天最早到食堂的,渐渐地连食堂阿姨都和他熟起来,见他裹着寒气进来,总会特意把最好吃的那个拿给他:“来啦!今天蟹黄包,刚出笼,这两个是最饱满最好吃的!”
“谢谢阿姨!”林翎笑容真诚,他迅速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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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那份,然后并不急着离开。他利用这点空闲时间在食堂里看书,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头顶一盏孤灯亮着,周遭是被桌椅轮廓切割出的仿佛无边无际的浓重阴影。被这样的阴影所环抱,他反而觉得非常安心。直到第一批学生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像潮水般涌入食堂大门,林翎才拎起那份精心打包好的早餐,再次踏入熹微的晨光与薄雾中,走向那栋红色小楼。
按铃,进门,摆放餐食,他已经非常熟练了。
今天餐桌上摆着嫩滑如凝脂的鸡蛋羹,配着点缀了顶级鲟鱼子酱的烤吐司,还有一杯鲜榨的橙汁。张麒慢条斯理地吃着,银匙刮过细腻的羹体,发出轻微的声响。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住,抬起眼皮,问:“你吃过了?”
哇哦,这么久了,这位大少爷终于意识到,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在吃独食。林翎眼皮都没抬,指尖捻着单词本的书页翻过去:“少爷,我在食堂吃过了。”
“你叫我什么?”张麒眯了眯眼睛,表情危险。
林翎猛地抬头,眼底的迷茫一闪而过,随即反应过来。
“……麒哥?”他立刻换上那副带着点无辜的讨好笑容,脑子飞速运转:“背单词背魔怔了,嘴瓢,嘴瓢。”
他又念了一遍少爷,然后用古典语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单词。
张麒捏着银匙,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翎,那目光如有实质,让林翎后背的汗毛都悄悄立了起来。半晌,张麒才懒洋洋地开口:
“明天开始,坐下一起吃。”
“使不得啊麒哥!”林翎心头警铃大作,只当是大少爷又在发癫,要是真每天单独和张麒对着吃饭,他一定会消化不良的。
他连忙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又惶恐:“带两人份的饭太沉了,我自己在食堂吃挺方便的,还节省时间……”
张麒却像是根本没听他的推拒,放下勺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到玄关的智能门禁面板旁。
他漫不经心地朝林翎勾了勾手指。
林翎看着那召唤宠物般的手势,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只能乖顺地挪过去,垂着眼问:“麒哥,怎么了?”
张麒没答话,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按,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调出一个权限管理界面。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林翎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转向面板上的前置摄像头。
冰冷的扫描光线划过眼球。
“滴——虹膜及面容信息录入成功,二级权限激活。”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张麒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翎,说:
“以后自己开门进来,省得天天按铃,吵。” 他顿了顿,补充道:“……免得那么早打扰我睡觉。”
11. 第十一章
上辈子他为了讨好张麒,连废掉宋知寒右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干了,反而被张麒像垃圾一样丢出去。如今,只是带了半个月早餐,就换来了这份殊荣?
张麒是那种只要投喂食物就能加好感的路人NPC吗。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翎。他对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对张麒那难以捉摸的脑回路,甚至是对自己前世愚蠢行径产生了巨大怀疑。
他的表情惊愕又不解,这复杂的神情落在张麒眼里,被解读为受宠若惊。
“怎么?高兴傻了?”张麒嗤笑一声,随即眼神转冷,警告说:“别以为有了权限就能当自己家了,要是让我发现你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进来,或者吵到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这扇门。”
林翎立刻堆起诚惶诚恐的讪笑:“不敢不敢!麒哥您放心!嘿嘿!”
一天的时间平淡地过去,张麒依旧是人群的中心,呼风唤雨,肆意张扬。晚自习的铃声还未响起,就已经有很多人等着张麒带他们去玩。
跟着张麒玩,意味着最昂贵的酒水和最刺激的游戏,以及张大少爷漫不经心的一掷千金。林翎早已将自己排除在这类活动之外,张麒之前也从未在意。然而今天,当张麒被簇拥着经过林翎课桌时,脚步却突兀地顿住了。
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林翎低垂的头顶,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不去?”
林翎正在做卷子,闻言瞬间绷紧了神经,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又带着点歉意:“不了麒哥,你们玩得尽兴。”
张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没有立刻发作,视线却沉沉地落在林翎的桌面上,被反复翻阅的课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迹,还有几张颜色醒目的便签和几本课外辅导书。
一直密切关注张麒脸色的赵铭,立刻像嗅到机会的猎犬,猛地弯腰,一把抄起林翎摊开的笔记本,动作粗鲁地哗啦啦翻了几页,夸张地怪叫起来:
“哟呵!让我瞧瞧咱们林大少在忙活啥呢?哇……这笔记做的,够用功啊!我说怎么麒哥三请四请都不挪窝呢,原来是忙着寒窗苦读啊?”他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嗤笑。
林翎看着赵铭,内心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荒谬,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最终,他只是说:
“放下。”
赵铭被那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竟然有点害怕,随即恼羞成怒,啪地将笔记本狠狠摔在桌子上:“林翎!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麒哥亲自开口邀请你,你倒端起来了?装什么装!你肚子里几斤几两墨水,当谁不知道?学再好有屁用!将来毕业了,还不是得跪着给麒哥打工?你拼死拼活赚一辈子,够买麒哥一块表吗?识相点,好好哄着麒哥开心,不比你这假模假式的强一百倍?”
真哄好了张麒,你又要不高兴了。
林翎已经听出来了,赵铭除了看张麒的脸色给他难堪,也暗藏私心。
那块手表让赵铭嫉妒疯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果然在不少跟班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恶意。张麒不去食堂,他们这些想偶遇的人就少了接近核心的机会。这口闷气,最终就撒在他这个始作俑者头上。
想在张麒的圈子里独善其身专心学习实在是很难,姜牧星说的没错。张麒要他随叫随到,其他人也见不得他好,林翎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思绪一转,忽然长长地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赵铭的聒噪:“还有一周,就要考试了吧?”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冰棱,瞬间冻结了周围的喧嚣,连赵铭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考试,是悬挂在圣翡每个学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尤其对他们这些围着张麒混日子,成绩岌岌可危的人来说。
王桉反应最快,立刻顺着话头哀嚎:“靠!你不提我都忘了!完了完了,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吗……”
“临时抱佛脚顶个屁用!你——”赵铭还想挣扎着找回场子,却被林翎毫不客气地打断:“麒哥!”
他转过头,只看着张麒,眼神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可怜:“上次考得太惨了,我爸放狠话说,这次再考成这样,直接给我办退学!”
“退学?这么狠……”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不少人脸色都变了。退学,意味着离开圣翡这个镀金笼子,失去家族期望,失去未来的人脉,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是最可怕的灾难。
林翎的目光紧紧锁住张麒,用肉麻的语气说:“退学了,不就见不到麒哥您了!就算是为了能继续跟在麒哥身边,这次考试,我拼了命也得考好点啊!”
一秒,两秒,三秒……教室里落针可闻。最终,是张麒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林翎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又挂回那副略带痞气的笑,转向脸色铁青的赵铭,慢悠悠地说:“临时抱佛脚是没用,不过嘛……能比某些连佛脚都懒得抱的人考得好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赵铭气得满脸涨红,目眦欲裂,指着林翎的手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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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抖,却一时语塞,想不出更恶毒的话来反驳。
“走了。”张麒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即将燃起的战火。人群自发为他让路,他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林翎刚才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带着心脏也一起振动。
所以林翎每天争分夺秒地读书,是为了留在学院,也就是留在他身边。
张麒的心情莫名地愉快了一点,他想:真是努力啊,这样也不错,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
人群像退潮般迅速追随而去,留下满地狼藉的喧嚣余音。
当最后一丝嘈杂也消失在走廊尽头,偌大的教室彻底陷入死寂,林翎的目光无意间掠过教室前方那个位置。
宋知寒依旧端坐在他的位置上,背脊挺直如松,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那些围绕张麒的争斗、林翎的辩解、赵铭的怒骂……对他来说,大概只是这片寂静中微不足道的杂音。
即使在言语上占了上风,林翎也觉得刚才那是一场丑陋的闹剧,而他是主演的小丑。
林翎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被赵铭摔得皱巴巴的笔记本,一页一页,极其耐心地抚平那些折痕。他没有那么好的脑子,为了记住那么多繁复深奥的知识点,只能把它们抄写下来,一遍遍翻阅,背诵。
他忽然想:宋知寒每天在看什么呢?
林翎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悄然落在了宋知寒的桌面上。
桌子上放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深色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透露出被反复翻阅的痕迹,烫金的标题反射出冷硬而昂贵的光泽。林翎的视力极好,即便隔着几排座位,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翻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复杂公式和图谱,那绝不是高中课程该有的内容,甚至远超老师们用来点缀课堂深度的拓展知识。
宋知寒微微低着头,他很少动笔,修长的手指只是偶尔轻轻划过纸面,或是停在某处,陷入长久的深思。窗外的天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专注而近乎肃穆的轮廓。
学霸的世界离他还是太遥远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从那本书移开,重新落回自己刚做到一半的卷子上。上面是杂乱的基础公式演算,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透露出落笔者的纠结和痛苦。
笔尖重新落下,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想要改变自己上辈子的命运,最应该抓住的就是手里的笔。
没过两天,林翎就在垃圾桶看见了宋知寒那本很厚重的书。
12. 第十二章
不止是那本书,宋知寒的课本,辅导书,笔记,甚至写满了推导过程的草稿纸,都被粗暴地揉烂撕扯,和吃剩的果核,油腻的包装袋,各种不明液体混在一起,散发出腐烂的酸臭气息。
宋知寒就站在那片狼藉前,背脊挺得笔直,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投下漆黑的长长的影子,他的目光越过脏污的垃圾桶,冰冷,锐利,像刀一样割在赵铭身上。
赵铭被那目光刺得心头一悸,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愤怒淹没,他刻意抬高了下巴,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亢奋:“看什么看?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呆的地方!”
他脚尖还碾了碾散落在地的一页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宋知寒清隽的字迹。
这是午休时间,教室里人不多,宋知寒出去解决午饭,那本书就打开放在桌子上。隔壁班的赵铭混进来,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把所有课本笔记作业都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林翎吃完饭回来,看到的就是宋知寒和赵铭对峙的场景。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张麒身边的位置,目光隐晦地扫过张麒的脸——红发少年懒洋洋地倚着窗,唇角噙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弧度。
不是他授意的,林翎立刻判断出来,但张麒显然在享受这场闹剧,如同欣赏笼中困兽徒劳的挣扎。
赵铭最近动作很多,也许是因为无法在食堂遇到张麒,他便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来吸引张麒的注意,而这其中,欺负宋知寒是性价比最高的。
更何况,欺负一个学霸,对他这种人来说也充满快意,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更认同宋知寒,就算瞧不起他的家境,也从来没人敢否认他的能力,而赵铭这种家境普通富豪水平学习又差的,才是被鄙视的最底层。
说到底,这个学校围在张麒身边殷切讨好的,也只有那些人而已。大部分人是怕他,厌他,不敢惹他。像林翎赵铭这样围在张麒身边的人,就算不说,别人的态度大部分也和姜牧星相似。
但那又如何呢,宋知寒还不是要被他这些学渣欺负。
所以赵铭撕了宋知寒的书。
在圣翡学院,知识就是黄金。
这不仅是个比喻,更是一个客观现实。学校课本是定制的,平均售价高达八百帝国币,在帝国很多普通人一个月工资还不到八百。圣翡学院免了宋知寒的学费,但他还需要自己购买课本。而且不能买二手的,院发放的课本,每一册都嵌有唯一的身份识别芯片,没有芯片,意味着无法提交任何电子作业。而圣翡严苛的评分体系下,一次作业未交,那就等着拿A吧。
只要有一门课程的成绩不是S,宋知寒就拿不到全额奖学金。
这不仅是一场侮辱,还是一场针对宋知寒的死局。
宋知寒没有说话,对这些被张麒养在身边只会吠叫撕咬的鬣狗,每一个字都是多余的,他的回应是一记毫无预兆的重拳!
“砰!”
赵铭还沉浸在等待对方质问或叫骂的得意里,已经准备好了更恶毒的话回应。这突如其来又精准狠辣的打击让他连格挡的本能都来不及调动,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左眼眶上,指骨与颧骨撞击的闷响清晰可闻。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巨大的力道下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眼窝,泪水混合着生理性的鼻涕狼狈地涌出。
“操!你他妈敢打我?!”赵铭的声音扭曲变形,混杂着剧痛带来的哭腔和不敢置信的愤怒。
回答他的是更迅疾更密集的暴力,宋知寒俯身,一把抓住赵铭的头发,猛地向下一拽,迫使那颗狼狈的头颅暴露出来。紧接着,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再次狠狠砸下!
林翎看得眼角直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头被剪得坑洼的短发——幸好剪了,这要是被薅住得多疼啊,他紧盯着宋知寒对赵铭单方面的压制,心头五味杂陈:赵铭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宋知寒。
宋知寒的世界里没有屈膝求饶的选项,所以别人挑衅他,他的应对方式很简单: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且,宋知寒很擅长打架。他从小生活的那种地方,可不是脑子好使就够用的,有时候暴力比什么都有用,宋知寒的战斗技巧是在生死中磨练出来的。
一旦发生肢体冲突,宋知寒并不是最吃亏的那个,林翎以前主动挑衅宋知寒最多,所以也挨过宋知寒最多的打,他知道宋知寒打人有多疼,而且他那种打架风格,很让人怀疑自己会被他活活打死。
然而,这里是张麒的猎场,以多欺少,宋知寒终究会累,会受伤,最终倒在地上的一定是他。
赵铭的惨嚎如同集结的号角,几个跟班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般围了上去。他们用拳脚,书本,甚至一根不知哪儿的椅子腿,雨点般砸向宋知寒。宋知寒敏捷地格挡闪避,反击依旧凶狠,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一道刺目的鲜红从他额角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开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张麒置身事外,他甚至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双手闲适地交叠撑着下巴,那双狭长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嘴角噙着一丝近乎愉悦的的微笑。他从不屑于亲自动手,他享受的是操纵、控制、以及欣赏别人为了讨他欢心而做出的种种丑态,欣赏猎物在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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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挣扎的姿态。这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比亲自施暴更令人窒息。
而此刻,林翎站在他身后,也在审视着他。
宋知寒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林翎被那红色刺痛,心里一紧,这场殴打显然已经越过了安全界限,他得想想办法才行。
就在这时,被围攻的宋知寒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肩肘狠狠撞开挡在身前的两人,任由几记重拳和一本厚重的词典砸在背脊也毫不停顿。他抬起染血的脸,那双冰封的眼睛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张麒身上!
一切的根源,就在那里,只要这个混乱的源头还在,他永远有数不清的麻烦。
宋知寒像一支离弦的血箭,无视所有落在身上的攻击,带着一身血腥味朝着张麒的方向冲撞过来!
张麒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眼中爆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光芒。他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林翎瞬间头皮发麻,宋知寒这一拳要是真落在张麒脸上,性质就彻底变了!张麒此刻对宋知寒只有扭曲的征服欲和纯粹的厌恶,一旦当众受辱,以他的脾性和背后的权力,圣翡学院再没有宋知寒的生存空间,甚至可能会更糟!
但是,林翎心里又不由地佩服宋知寒的勇气。
如果这是一幅画,画面的焦点和所有的光线,必然聚焦于唯一的反抗者宋知寒身上。
张麒是色彩鲜明,站在画面另一端的反派,他们这些喽啰,则面容模糊,是一团无意义的色块,烘托气氛的像素。
林翎心底泛起浓重的苦涩,他仍然畏惧特权和阶级,甚至比上辈子更怕,连挣扎的勇气都需反复掂量,他只能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所以他仍然站在这团色块里。
电光火石之间,林翎低骂一声,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选择——在张麒带着玩味笑容起身之前,他猛地横跨一步,牢牢挡在了张麒面前!
“——!”
宋知寒那凝聚了所有力量,毫不留情准备解决张麒的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林翎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席卷了林翎的整个颅腔。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有骨骼承受冲击的酸麻和火辣辣的灼痛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这一拳的分量。
他此时无法看到背后张麒眼里的愕然。
林翎甩了甩发懵的头,努力聚焦视线,望向眼前那个眼神冰冷,喘息急促的宋知寒,疼痛也点燃了他的情绪:
行吧,既然避无可避……宋知寒,今天,我就和你单独打一架吧!
13. 第十三章
林翎刚刚下定决心,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便轰然将他吞噬。
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说高估了这具刚经历过分化的Omega身体。宋知寒的一拳,混合着连日来精神高度紧绷的疲惫,瞬间让他昏迷过去。
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是周围混杂着惊愕与幸灾乐祸的嘈杂惊呼,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陡然穿破混乱:
“够了!”
是张麒。
林翎的大脑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沉重而混沌。眼前是粘稠的黑暗,身体仿佛被剥离了控制权,沉入冰冷的海底。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晕过去了,因为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只是身体无法做出反应。
“他昏过去了!”
“脸都白了……”
“快!快送医务室!”
“宋知寒你他妈死定了!等着被退学吧!”
医务室这三个字精准地穿过迷雾和黑暗,刺痛他的大脑。
不!不能去!
极致的恐惧让他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林翎仅凭着残存的本能,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手指死死攥住了离他最近的一片衣料,他根本不知道站在面前准备抱他起来的是谁,只能拼尽全力喊出来,实际上声音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不去医务室……求你了……”
张麒垂首看着林翎紧攥着自己袖口因用力而惨白的手指,听到他反复呢喃着“不去医务室”,其中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哀求。
简直就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雨中,只会本能地哀鸣着寻求庇护的幼兽。
那双惯常充斥着傲慢与玩味的狭长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缓缓地俯下身,把林翎抱起来。
一路颠簸,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沉浮。林翎始终记得不能去医务室,因此绷紧了神经努力保持一丝清醒。直到感觉身体被放下,有人在处理他的伤口,却没有医务室冰冷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放任自己彻底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林翎才缓缓醒过来,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繁复到晃眼的天花板,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光芒锐利地扎进他酸涩的眼球。林翎被刺激得再度闭上眼睛,眼角渗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等等……这不是张麒的宿舍吗?
那他应该正躺在客厅那张昂贵豪华的沙发上。
林翎瞬间从茫然和迟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软绵无力的身体不由地绷紧,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在刺目的光晕边缘搜寻张麒的踪迹,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还真在啊,他心里哀叹一声。
张麒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单人高背椅上,身体懒散地陷进去,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雕花椅背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他棱角过于锐利的侧脸,林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不耐烦地在屏幕上滑动,带着一种明显的心不在焉和烦躁。
一醒来就面对这一幕,让林翎眼前一黑,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是睡在张麒的宿舍显然是要做噩梦的。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身体,几乎同时,张麒的目光从手机移开,直直落在了林翎脸上。
林翎此时还想不到该做什么表情,傻傻地愣在那里。
张麒起身,不紧不慢地踱到沙发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林翎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俯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那目光里没有一点对病人该有的关切,就像一个小孩刚刚抓到了全新的从未见过的小虫子,带着残忍的探究和跃跃欲试,林翎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小声说:“麒哥……”
张麒毫不客气地在沙发边缘坐下,昂贵的皮革因他的重量深深凹陷,距离近得林翎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热度。林翎几乎是本能地将受伤的身体往远离张麒的方向缩了缩,蜷起双腿,尽可能减少接触面。
“真可怜。”
这是张麒看到林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林翎费力地眨了眨眼,努力让眼神显得更无辜茫然:“麒哥……”
“你昏迷了好久。”张麒的指尖摩挲着沙发皮套:“要是再不醒,我只能找个地方抛尸了。”
林翎软软地说:“不要抛尸……”
张麒的眉头忽然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身体也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更强烈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不按套路出牌吗,他只是条件反射地示弱而已,按照他对张麒的了解,张麒应该很讨厌这种作的样子,然后让他滚蛋,他就顺势滚蛋……
特么的张麒你在演什么!
林翎只好主动开口,打破这异样的沉默:“麒哥,是你帮我处理的伤口吗?”
张麒的视线终于从林翎脸上挪开,矜持地微微抬起下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林翎暗自松了口气。张麒和他以前一样,对Omega带着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忽视,自然也不会从那些细微的身体反应中里看出端倪。
而且伤势大多集中在脸上,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脸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药膏的凉意下是闷闷的刺痛,一下一下的。
“我躺了多久?”林翎又问,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张麒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懒洋洋道:“现在是凌晨一点。”
他那眼神明晃晃传达出来的的意思是——你太弱了,被人打一拳居然会晕十二个小时。
“我错过了一下午的课?!”林翎哀嚎。
“就几节课而已,死不了。”张麒嗤笑一声,对他的担忧显得极其不屑。
“麒哥,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林翎赶紧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确实,除了脸上的钝痛和脑震荡带来的轻微眩晕感,体力在慢慢恢复。他想找个借口回宿舍,实在不想继续呆在这里:“这么晚了,我想……”
“那当然。”张麒理所当然地截断他的话,带着点自得的语气:“也不看看是谁给你包扎的。”
林翎挤出感激的笑容:“多谢麒哥!麒哥用的药肯定是全帝国最好的,我一点都不担心!”
张麒又矜持地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林翎蜷在沙发角落,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很多事。
“那其他人怎么样了?”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个谁也晕了,送医务室了。”张麒说得漫不经心:“剩下的受伤的去处理,没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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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纪律委员会处理了。”
林翎想问的其实只有宋知寒的情况,但张麒口里的那个谁是指赵铭还是宋知寒?林翎的心悬着,只能自行揣测。
闹这么大,纪律委员会当然会出场,学生会下的纪律委员会还算公正……宋知寒应该在医务室吧。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张麒的声音再次响起,看似漫不经心,但以林翎对他的了解,这个问题必须仔细回答。
“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务室?”
林翎的心猛地一沉,上次在球场被周玉衡抱走时,也是这个问题。周玉衡选择了点到为止,不探究,不多问,但张麒显然不会有尊重别人隐私的想法。
他以后说不定还会受伤——真是个悲哀的预感,所以得想个万能的借口。
林翎大脑飞速运转,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小时候在医院住过太久,落下心理阴影了,一闻到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就浑身难受。所以,一般没什么大事我都尽量不去医务室,只是被打了一拳而已,问题不大……麒哥,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他希望张麒能记得这是自己挡在他前面才受得伤,别再为难他了!
解释完,林翎用手臂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动作牵扯到脸上的伤,又是一阵闷痛。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得想个办法离开。面对张麒,他总要说很多谎话,或者半真半假的话,说得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要真到露馅那天,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林翎作势要离开,身体微微前倾,意图明显,但张麒真的一点都不会看眼色,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林翎心里组织着语言,却听张麒又问:“你今天为什么挡在我前面?”
都说了别再为难他了!
林翎挤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说:“小弟给大哥挡伤害,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麒哥,当时那情况,我真没想那么多,身体比脑子快,条件反射就冲上去了……您没事就行!”
唉,如果不用付出代价,他多希望宋知寒那一拳能砸在张麒的脸上啊。
张麒没有接话,那双眼睛依旧盯着他,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这么近的距离下,林翎才发现张麒的瞳孔是一种比普通人更鲜明的锈红色,掩在过于浓重的睫毛下,什么颜色在他身上都是浓墨重彩的,因此看起来很有攻击性,让人见之不忘。
平时没什么人敢盯着他看,所以才一直没发现吧。
林翎感觉呼吸在这样的瞳色下停滞了,他只坚持了三秒,就移开了视线。
捕捉到他这一闪而逝的退缩,张麒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得意笑容。他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放松:“行吧,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林翎心里有些厌倦,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些:“麒哥,我就是本能地冲出去了,你别想太多,天太晚了,我还是回宿舍吧,免得打扰您休息。”
林翎大着胆子直接推了张麒一把,没推动,不过张麒好歹给了点反应,他让开了位置。
林翎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身后,张麒的声音再次响起,非常随意地说:“哦,要回宿舍啊?”
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行吧,再见。”
14. 第十四章
凌晨一点的冬天要杀人。
林翎的围巾还孤零零地躺在教室,无论他把领口揪得多紧,凛冽的风总能寻到缝隙,蛇一样钻进来,贪婪地舔舐着衣物下温热的皮肤。
不过这么点困难是无法阻止他回宿舍的!
林翎咬紧牙关,一头扎进能把人冻僵的夜色里,冲出这片别墅区,他加快了脚步,心里只想赶紧回到温暖又安全的小宿舍。
咕噜…噜…噜…
规律,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碾过冻结的地面。
什么声音,这个时间点校内车已经不工作了……林翎迟钝的神经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浓稠的黑暗里,两点幽绿的光点悬浮着,在黑暗中无比显眼。
巡逻机器狗!
这是纪律委员会的东西,林翎忽然想起来,圣翡学院有一条匪夷所思的规定,晚上十二点后到凌晨四点不允许在校内闲逛,但晚上又不可能派学生巡逻,所以就配置了这种巡逻机器狗。
如果被巡逻机器狗抓住的话,又是一条处分。林翎想也没想,拔腿就跑,几乎在同时,那两点幽绿骤然切换成刺目的猩红。
滴——!高频的电子警报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更多的红点在黑暗中亮起,从各个路口包抄而来,冰冷的轮毂滚动声汇成一张无形的网。
林翎一边跑一边骂圣翡学院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定,要是有同学半夜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也不行吗?如果现在继续往宿舍跑的话,很容易被抓住,林翎权衡半天,发现自己唯一的退路就是回张麒那里。
林翎一咬牙,转头朝别墅区跑过去。
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小红楼,果然,一踏入这片领地,身后那些催命般的咕噜声和刺眼的红光瞬间消失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
机器狗无权进入别墅区,所以别墅区的学生可以半夜出来看月亮。
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他火烧火燎的肺叶,他扶着冰冷的雕花铁艺栅栏,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汗珠混着呼出的白气滚落。
这种天气下,林翎不能在外面呆一晚上……如果他还是beta肯定没问题,omega太脆弱了,他还是应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否则三天两头出事,他迟早得暴露。
没有犹豫太久,林翎拖着沉重的步子再次走向小红楼,正要像往常一样按门铃,厚重的合金门却主动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平滑开启。
林翎微微一愣。
暖黄的光晕流淌出来,映着门内景象。张麒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已经换上了睡衣,修长的手指在游戏手柄上灵活跳跃,屏幕的光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看到他回来毫不意外,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是像之前一样懒洋洋地招招手,“哟,这么快就再见了。”
张麒早就知道外面有巡逻机器狗,却故意不提醒,就等着看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撞出去,再被狼狈地跑回来。
林翎站在玄关,冰冷的空气还缠绕在衣襟发梢,正被屋内过分温暖的暖气一点点消融。
“厨房有热水。”张麒说。
看来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取悦到他了,所以张麒忽然变得很好心,林翎确实急需一杯热水,他放下包,走进奢华的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台面上琳琅满目:各色包装精致的饮料,按烘焙度分门别类的茶叶罐,产自不同庄园的咖啡豆,鲜榨果汁,可乐,甚至还有一瓶冰镇的鲜牛奶……一应俱全。
林翎只倒了杯白开水。
见他出来,张麒盯着他手里透明的杯子,轻哼一声,又回过头自己玩游戏了。
他本来想看看林翎会喜欢喝什么呢,最后居然选择了一杯白水……真无聊。
林翎小口啜饮着热水,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垂着眼睫,目光却隐晦地打量着张麒。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午,他现在毫无睡意,但张麒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年轻人熬通宵是常事,可要他在这儿陪着张麒大眼瞪小眼,那也太煎熬了。
“过来。”张麒的命令毫无预兆地响起。
林翎依言走过去,一个崭新的游戏手柄不由分说地被塞进他怀里:“一起玩,双人游戏。”
游戏绚烂的画面和激烈的音乐刺激得林翎脑袋发晕,林翎没有拒绝,而是坐下来,和张麒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低声说:“我准备好了。”
张麒按下开始键,这个双人游戏的节奏倒是不快,但必须协同保持节奏一致,林翎跳了两次跳不过去,张麒就急了:“你行不行啊!按住前进同时大跳很难吗?!”
林翎过不去,他的角色也只能卡在那里,他恨不得上手帮林翎跳过去,手舞足蹈地比划,离林翎越来越近。
林翎微微后仰,无奈地说:“麒哥,我好像脑袋还是晕晕的,反应跟不上。”
张麒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玩,自己喃喃着重复了两遍脑袋晕晕的,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勉为其难地说:“行吧,你放下,看我玩。”
林翎非常失望非常遗憾地放下手柄,还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以前好像经常和张麒一起玩游戏,不管什么类型的游戏,张麒都玩得来,但他脾气也很大,尤其是竞技类游戏,骂对手骂队友骂策划,路过的狗都得被踹一脚。
张麒一个人操控着两个手柄,勉强过了关,却觉得索然无味,但他也没关游戏,游戏画面停留在绚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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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界面,背景音乐一遍遍循环。今天晚上他其实有些莫名的兴奋,林翎挡在他身前的身影,那和他之前说的话,不断地在脑海回想,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很想和林翎说点什么,或者,听林翎再说点什么都行。
可惜,林翎一直在沉默。
张麒干脆侧过身,目光毫无遮掩地落在林翎身上。林翎蜷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一个羽绒抱枕,眼皮低垂,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一副半睡半醒的困顿模样。他的头发新长出来一点,柔和了轮廓,看着顺眼了不少。张麒这才注意到,林翎脸颊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婴儿肥,侧脸线条圆圆的,整个人几乎完全被埋在沙发和抱枕中间。
他缓慢而仔细地扫过林翎细瘦的脚踝和手腕,最后停留在那段脆弱的脖颈上,来回扫视。他记得以前的林翎,虽然也瘦,但骨架里似乎嵌着股韧劲,不像现在……看上去好像一拳就要碎了。
张麒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尤其是当它若有似无地几次掠过自己后颈时让林翎非常紧张,他无法再忽视下去,正要开口,手腕忽然被一把抓住!
“你怎么这么瘦?”张麒疑惑地问,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骨突出的地方,那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林翎的血肉,骨骼,激素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那场撕裂般的分化中被强行改造重塑,Beta时期的矫健与力量被抽离,这副Omega的躯壳只剩下易折的纤细和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之前不是发烧了吗。”林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任由自己的手腕像失去牵引的提线木偶般落在对方掌心:“……那场高烧太严重了,烧完就瘦了。”
张麒回想起来,林翎当时的脸色确实非常难看,但他当时的心情大概只有对林翎没来参加聚会的愤怒,即使看林翎真发烧了,也只是觉得烦而已。
“唔……”张麒的回应含糊不清,目光依旧锁在林翎脸上:“那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他这句话问得太含糊了,林翎揣摩着他的意图,谨慎回答:“烧是早退了……可能留了点后遗症?总觉得身体虚得很,提不起劲。”
以后他说不定还会晕一下倒一下的,这说法算是提前打好预防针。
张麒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原因:“难怪挨了一拳就晕。”
林翎:“……?”
他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这有什么好不满的?难道指望他生龙活虎地接宋知寒一拳?
张麒若有所思,脸上浮现出林翎最熟悉也最恐惧的那种我忽然有个想法的神情,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下一秒,他松开林翎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命令道:
“来,你打我一拳试试。”
15. 第十五章
林翎愣住了,喉咙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啊?”
“让你打你就打。”张麒不耐烦地催促道。
林翎无奈,只好把抱枕扔掉,捏紧拳头蓄力,对着张麒的脸打过去。
张麒连眼皮都没抬,脑袋只是随意地往旁边一偏,那拳头就擦着空气落空了。
他发出不满的鼻音,皱着眉说:“糊弄鬼呢?认真点。”
其实林翎是认真的,无奈他的身体现在就是这么虚,不过被这么一说,一股憋闷的火气咻得窜上林翎心头。他以前也是能打的,如今却被这身体拖累,还要被嫌弃不认真。他猛地站起来,下巴微扬,说:“你也站起来。”
张麒倒是很配合,长腿一伸便从沙发里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在林翎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哪怕他什么也没做,也有强烈的压迫感。
他饶有兴味地等着林翎接下来的动作。
林翎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以前打架的感觉。速度很重要,角度也很重要,最好能出其不意。他活动了下手腕,目光扫过张麒的下颌和咽喉这些相对脆弱的部位,嘴上却试探地问:“麒哥,真的要我打吗?万一打出事了怎么办?”
张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就你还能……”
他话音未落,林翎的一拳已经到了面前,拳风如刀,裹挟着气流发出冰冷尖锐的破空声!
电光火石间,长期接受的专业格斗训练让他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头颈以毫厘之差闪电般后仰,同时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擒住了林翎的手腕!
“呃!”
林翎的手腕被牢牢锁住,骨头仿佛要被捏碎,冲击的力道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挣了挣,纹丝不动,对方的力量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麒哥你好厉害。” 林翎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不甘和对自己身体的厌弃,声音里只剩下真切的遗憾和恰到好处的佩服:“我已经很认真了。”
张麒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战栗感还在四肢百骸流窜。他紧紧盯着林翎,半晌,才缓缓松开钳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残留的触感,挑眉道:“这点小聪明面对别人是够了……可惜,太慢了,根本碰不到我,速度和力量是相辅相成的,用的力气越多,速度越快,出拳越快,力量也越大。”
林翎胡乱嗯嗯两声敷衍过去。
张麒的兴致却很高,上前半步,伸手直接去掰林翎的肩膀:“你的出拳姿势也有问题,站直了!肩膀打开!力量是从脚下生根,贯穿腰背,最后汇聚到拳头的,懂不懂?”
带着热意的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触及皮肤,林翎浑身僵硬。
“别动!”张麒低喝,手指用力,强硬地调整着他的站姿。
林翎眼皮狠狠一跳,后知后觉地琢磨出点味儿来,张麒这架势好像是在教他打架。
在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脸上还带着伤,疑似脑震荡未愈的小弟面前,教他怎么出拳?
不愧是张麒,真是个小天才。
林翎实在没忍住,把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麒哥,你这是要教我打架?”
张麒懒洋洋地瞥他一眼:“不然呢?省得你以后出去被人一拳撂倒,丢的可是我的脸。”
……真是个小天才。
林翎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不过,能学点打架的本事总是好的,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圣翡学院里。林翎压下吐槽的欲望,换上诚恳的语气:“谢谢麒哥指点。不过我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嗡嗡响。要不,您先给我讲讲理论,实操等我缓过劲儿来再练?而且天都快亮了,您也得休息啊,明天还有课呢。”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三点,张麒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勉强同意说:“也行。”
他环顾四周,宿舍占地面积虽然大,但并没有设计客卧,唯一能睡的只有他那张床和沙发。
“麒哥你快去睡吧!”林翎立刻打蛇随棍上,语气极其真诚:“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保证不吵着你。”
张麒没再多说,只丢下一句:“明早记得叫我,给你换药。”便转身径直回了卧室,咔哒一声轻响,干脆利落地关了门。
卧室的灯熄灭了,客厅的主灯也熄灭了,只余墙角几盏幽微的氛围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骤然降临的昏暗并未带来睡意,林翎反而异常清醒。他盘算着今天落下的课:古典语、数学、生物实验……还有整整三节晚自习!给张麒挡那一拳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想趁现在看看书,哪怕做几道题也好,然而他的围巾外套书包课本连同手机,全都孤零零地遗落在教室里,张麒自然不会想着把那些东西一起带过来。
林翎在过分柔软的沙发上躺平,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装饰花纹,最终认命地闭上眼。
……还是睡觉吧。
本以为会辗转难眠,没想到身体透支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汹涌,意识很快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生物钟在五点准时将他唤醒,睁开眼的瞬间,林翎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但冰冷的现实感瞬间回笼。他翻身坐起,这两个小时睡得他骨头像散了架,浑身又酸又痛。
卧室门紧闭,里面毫无动静。林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叫醒张麒,想想还是算了,让这位祖宗再睡会儿吧,多清净两分钟也行。
他轻手轻脚地溜进浴室打理好自己,然后目标明确地钻进了厨房。没有饭卡,不能去食堂,他得自己弄点早饭吃。如果是十六岁的林翎会选择饿着,但三十岁的林翎会好好吃每一顿早餐。冰箱里食材丰富,厨房设备非常智能,林翎只需按几下触摸屏,把食材丢进去,片刻后,一份卖相和营养都无可挑剔的早餐就摆在了餐桌上。
所以张麒为什么还要我每天巴巴地从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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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早餐,难道连按个按钮他都嫌麻烦吗?
就在他摆好餐具时,卧室门被打开了。
“怎么不叫我?”张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没睡醒的沙哑,他揉着眼睛走出来,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烦躁又萎靡。
“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再多睡会呢。”林翎指了指墙上的钟。
张麒没接话,只是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脚步虚浮地往浴室晃。林翎眼睁睁看着他像梦游一样,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了门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操!” 张麒捂着额头低骂一声,对着门板发了几秒呆,才后知后觉地去拧门把手。
里面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洗漱声,再出来时,他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白色泡沫,眼神涣散地飘到餐桌旁,一屁股坐下,拿起勺子机械地开始喝汤。
只喝了一口,他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像吃到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恹恹地把勺子一丢:“……难吃,今天的早饭怎么回事?”
林翎平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在你厨房,用你的机器做的。”
张麒像是被这个答案噎了一下,更加不悦,抱怨道:“不要用那个做,机器弄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
饿你半个月,地上捡的你都能吃出灵魂。林翎腹诽,面上却毫无波澜,只安静地继续吃自己的早餐,懒得和张麒争论。
草草吃完,张麒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任务,站起来宣布:“过来,给你换药。”
林翎看着他依旧半梦半醒精神飘忽的样子,心里警铃大作,他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我自己对着镜子弄?麒哥你再回去补个回笼觉?”
张麒没理他,自顾自地翻箱倒柜找出药膏,下巴朝沙发一扬,示意他坐下。
林翎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身体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闪避的准备。出乎意料,一旦进入换药状态,张麒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收敛了不少。动作谈不上多温柔,但也没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冰凉的药膏随着棉签的碾动渗入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麻痒和清凉,迅速压下了原本的闷痛。
这药的效果真的太好了,林翎心想,宋知寒那一拳的力道按常理来说,这伤没个十天半月别想消肿。可现在才第二天,痛楚就减轻了很多。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药膏,是一个眼熟的著名医药公司Logo,但包装细节似乎和市面上流通的版本有些微妙的差异。
张麒似乎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拧紧盖子,随手一抛,那支药膏就稳稳落进林翎怀里。
“送你了,跌打止痛,旧伤淤血,效果都还行。”
“麒哥,这也太贵重了……”林翎下意识推拒。
“就一管药贵重什么,而且你不是为我挨的打么。”张麒摸了摸下巴,眼神渐渐沉下来,那点残留的睡意被一种更锐利的东西取代:“既然宋知寒动了我的人,那他总得付出点代价才公平,对吧。”
16. 第十六章
教室门口冰冷的空气灌入衣领,林翎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小心翼翼叠好抱在怀里,他微微垂着头,声音放得很轻:“麒哥,等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自己的外套连同所有家当都遗落在教室里,张麒大发慈悲地给他一件外套用来御寒,一路上他都如芒在背,提心吊胆的。终于到了教室门口,他一秒都不想多穿,立刻脱下来。
张麒心情更不好了,不耐烦地说:“你最近怎么老搞这套?别人穿过的衣服,我还稀罕要?爱洗洗,爱扔扔,别拿这点破事烦我。”说完,他再没看林翎一眼,迈着大步走进教室。
林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跟在张麒身后走进教室,目光隐蔽地扫过角落的垃圾桶。里面的狼藉被清理过,但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碎屑。他迅速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座位,穿上自己的外套,把张麒那件他连牌子都看不出来的外套塞进柜子里。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到张麒进来,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带着刻意的热络响起,张麒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上去又是那副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同学们早已习以为常,声音很快低了下去。
林翎的目光在教室里快速扫视一圈,宋知寒的位置是空的。
宋知寒应该伤得很厉害,林翎看见有人拿着椅子腿往他身上砸……如果送到医务室的话应该没问题。但医务室在另一栋楼里,现在要赶去也不可能。
整个上午林翎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宋知寒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得想办法去看看……
好不容易一早上的课结束了,林翎心想大不了他就说去看望赵铭的,就听见前排一个同学扬声道:“林翎!有人找!”
找我?
林翎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教室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是姜牧星!
林翎立刻站起身,先抬手打了个招呼,随后朝门口快步走去,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你昨晚一夜没回宿舍。”姜牧星开门见山,眉头紧锁,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林翎脸颊那块显眼的淤青上,仔细打量着:“我听说一班昨天闹得特别凶,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我还好,就一点小伤……”没想到室友这么关心他,林翎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我担心了一晚上!”姜牧星打断他,语气带着点后怕的抱怨,“关键咱俩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想问问情况都找不到门路,急死我了!”
林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两人迅速交换了联系方式。
加完好友,姜牧星的目光又落回林翎脸上的伤:“你这叫还好?看着就疼,要我说,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
“只是看着厉害,其实……”林翎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医务室看看。”
“那我陪你去。”姜牧星立刻道,话未说完,被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打断:
“这是谁?”
张麒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林翎身后。他一只手臂牢牢地圈住了林翎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完全是一种掌控感的姿态。他问的是林翎,那双狭长的眼睛却越过林翎的头顶,直直钉在姜牧星脸上。
“姜牧星,我室友。”林翎微微一顿,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目光转向姜牧星时带着一丝安抚,“老姜,这位是麒哥。”
姜牧星当然认识张麒,他这样介绍,是尽量让双方处于一个平等的位置,不让姜牧星显得太过被动。显而易见,这也会激怒张麒。
果然,话音未落,张麒圈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从一个随意的状态变成带着惩罚意味的钳制。林翎喉咙被压迫得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呼吸都滞了一瞬。直到他因缺氧而微微挣扎,张麒才像是玩够了似的,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
“你们在聊什么?”张麒问。
林翎捂着脖颈,急促地低喘了两下,才勉强稳住声音回答张麒的问题:“我们刚才聊,等会儿吃完饭,打算去趟医务室看看。”
“哦?去医务室?” 张麒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狐疑:“你不是说对那鬼地方有心理阴影,闻到消毒水味就浑身难受,死活不肯去吗?”
谎言堆叠得太多,稍有不慎就会踩进坑里。林翎只能硬着头皮,把另一个名字抛出来当挡箭牌:“……是,但我还想去看看赵铭怎么样了。”
张麒啧了一声,“他有什么好看的?死不了。”
“毕竟是同学……”
张麒嗤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想不到你还挺有同学爱。”
看望赵铭实在无聊,张麒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致,转身便走,红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张扬而冷酷的弧线。
张麒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内,林翎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姜牧星眉头紧锁,嘴唇翕动,显然有话要问。林翎心头一紧,根本不敢给他开口的机会,几乎是立刻伸手攥住了姜牧星的手腕,把他拖着往外走。
“老姜!老姜!”他迭声叫着,语气急促:“走走走!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姜牧星快步离开。
一直走到人声稍远的楼梯口拐角,确认彻底脱离了张麒可能听到的范围,林翎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放松,松开了紧攥着姜牧星的手。
他真怕姜牧星当着张麒的面说些什么。
姜牧星停在楼梯口没动,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望向一班教室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墙壁,看清里面那个红发少年不可一世的身影。楼梯间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中翻涌的困惑和愤怒。
姜牧星的声音低沉下来,盯着他的脖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林翎,他平时……也这么对你?”
那视线仿佛一股无形的手,让林翎脖颈处一阵刺痛,他难堪地偏了偏头,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再次伸手去拉姜牧星的手臂,想把他拽走:“他对谁都这样……唉,算了,没事的,先去吃饭吧。”
姜牧星没有抗拒,任由林翎牵着他的手往食堂走,但眉头始终没有舒展。沉默地走了一段,在嘈杂的楼梯间里,他忽然低声问,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他闹掰了?离他远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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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周围的同学来来往往,游鱼一般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正午的阳光没有释放丝毫暖意,只是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林翎的脚步没有停顿,拉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头也不回地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吐出几个字:
“他脾气不好。”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显然无法解答姜牧星心中的疑惑。
直到两人在喧闹的食堂角落面对面坐下,餐盘里冒着热气,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却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林翎没有动筷子,他抬起头,隔着桌子,极其认真地凝视着姜牧星的眼睛。那双漆黑的双眸,此刻沉淀着一种姜牧星从未见过的神色。
比起认真,像是在深渊边缘长久凝视后,被绝望浸透的麻木。
林翎思索片刻后,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措辞,他的声音不高,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姜牧星的耳朵里:“他的脾气,是真的不好。比你所能想象的最差、最恶劣、最失控的样子……还要可怕一百倍。”
“那不是小孩子获取关注的把戏,那是他的本性。像野火肆无忌惮地燃烧,挡路的,碍眼的,甚至仅仅是他一时兴起觉得有趣的都会被毁灭。毫无征兆,不留余地。你以为的底线,在他那里,根本不存在。”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姜牧星,眼底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但更可怕的是,他也会毁掉喜欢的一切。”
你只要见过一次他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样子,就会明白。
他的本性,就是毁灭。
林翎当然知道张麒最近对他态度的变化,那些若有似无的亲昵,那些随手抛下的特权,像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比直白的恶意更让他毛骨悚然。他太清楚了,这种兴趣,往往伴随着更残忍的玩弄和最终的撕碎,因为张麒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别人的命运。
上辈子,毕业后的张麒,早已明了自己对宋知寒那份扭曲的执着,甚至可以说是痴情。可当宋知寒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挣脱他精心编织的金丝牢笼时,张麒变得更加疯狂。
他不再满足于校园里那些幼稚的霸凌,动用家族的力量,像碾死蚂蚁一样,一次次精准地摧毁宋知寒刚刚起步的事业,泼尽脏水污蔑他千辛万苦建立起的声誉,将他身边好不容易维系的人际关系斩断得干干净净,他要把宋知寒彻底踩进泥潭里,碾断傲骨,铸就铁笼,让宋知寒匍匐在地,任他揉捏掌控,予取予求,成为完全依附他的所有物。
林翎仿佛又看到了新闻画面里,宋知寒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万众瞩目。可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孤寂。那是他用无数次被推下深渊,又无数次从泥泞血污中挣扎爬起的代价换来的。被学界放逐,失去所有生活来源,被暴力殴打,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被冠上他人的姓名,他后来失去的不仅是右手,张麒毁灭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攀上帝国荣誉的顶峰,获得那层坚不可摧的护身符,才终于,终于从名为张麒的毁灭漩涡中挣脱出来。
张麒可能会喜欢某个人,甚至深爱,甚至至死不渝,但他必须永远把自己放在对方之上,必须永远掌控一切。
这就是张麒的爱。
17. 第十七章
林翎本想自己一个人去医务室,但姜牧星坚持陪他一起,两人草草解决了午饭,便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圣翡学院的医务室,与其说是校医院,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私立医疗机构。这里配备着最尖端的检测仪器,甚至拥有能在紧急情况下进行复杂手术的专业团队,足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林翎先去找了当值的医生,他需要坐实自己来看病的名头。医生是位表情严肃的中年Beta,带着一种见惯了学生斗殴的漠然。林翎只让他粗略检查了脸上的伤处,坚决拒绝了任何仪器扫描。
“你用的药膏效果很好,没必要再开其他药。注意休息,保证睡眠,饮食清淡,很快就没事了。” 医生说完医嘱,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目的达成,林翎顺势问道:“医生,昨天被送过来的同学……他们情况怎么样?在哪间病房?”
医生翻动着手里的电子病历,头也没抬:“你问哪一个?昨天一共送来了五个,都在一楼第三病房,走廊尽头左转。”
五个?宋知寒应该是五个之一吧,看来昨天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谢谢医生。”林翎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姜牧星一起走向第三病房。
还没走到门口,里面嘈杂的声浪已经穿透了厚重的隔音门板。林翎在门口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
病房里四张病床躺满了人,除了脑袋缠着绷带,看上去伤势最严重的赵铭占据了靠窗的床位,还躺着另外三个人。赵铭床边围坐着几个同学,林翎不太眼熟,应该是赵铭班上的。他们正唾沫横飞地复盘着昨天的场面,气氛非常热烈,情绪非常激动。
“宋知寒那杂种下手真他妈黑!不就撕了他两本破书吗,至于跟疯狗似的扑上来咬人?”一个吊着胳膊的男生愤愤不平地嚷嚷。
赵铭立刻从病床上欠起身,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咳,老子那是看他可怜,让着他!不然他能碰到我一根指头?要不是他偷袭……”
“就是就是!”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吊着眼嘲讽说:“那两本破纸,估计够他那种人一年的饭钱了吧?还不知道他怎么赚到的呢,啧啧,穷酸气都腌入味了,站他旁边我都怕被熏着,晦气!”
“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另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伤员拍着床沿,义愤填膺:“必须让他知道惹我们的下场!”
“当然不能,我看他还敢对麒哥动手呢……”
因为提到了某个名字,病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赵铭脸色阴沉,他因为挑衅宋知寒受伤,但张麒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一句,别说来看他,连个消息都没有。
这种赤裸裸的忽视,简直就像是给了他一巴掌。
最后,有个人这么说道:“等咱们哥几个出了院……宋知寒,他死定了。”
林翎站在门外,指尖悄然掐进了掌心,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赵铭一眼,又去其他几个病房找了个遍,确定宋知寒没有在这里。
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猛地转身,甚至没顾上和姜牧星解释,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问:“医生,病房里只有四个人,不是说送来了五个吗?”
医生从电子病历上抬起眼皮,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是四个住院的,还有一个,处理完伤口,签了免责声明,自己走了。”
“走了?” 林翎的声音陡然拔高,昨天宋知寒身上浓厚的血迹在他眼前闪过,伤口感染,失血过多,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伤……他一个人要怎么处理?
他的右手伸进口袋,茫然地握住那支冰凉的药膏。原本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想找个机会,也许趁人不备,把这特效药塞给宋知寒。他其实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怎么解释,怎么让宋知寒接受。可现在,他连人都找不到。
回教室的路上,林翎就想明白了,圣翡医务室技术高超,价格也很高昂。虽然有学生保险,但自付部分依旧是一笔天文数字。对赵铭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些零花钱,却足以压垮宋知寒,而且,他怎么可能把钱浪费在这里?
“林翎?林翎!” 姜牧星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接连叫了好几声才把他拉回现实。
林翎猛地抬头,眼神还有些涣散:“……老姜?怎么了?”
姜牧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未散的惊惶,沉默了片刻。他回想起林翎冲进病房时急切搜寻的目光,再联系到他此刻的失魂落魄,一个猜测逐渐清晰。他试探着,声音放得很轻:“你很担心那个宋知寒?”
他看出来了,林翎来医务室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或者赵铭。
宋知寒的名字,姜牧星自然听过,一个备受各科老师喜欢,但因为和张麒结仇,在学院被霸凌的特招生。只是不在一个班里,那些传闻不过是他和朋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林翎心里一紧,可能是今天表现的太明显了,所以才轻易被姜牧星看了出来。又或者,正是因为在姜牧星面前,他才没有掩饰自己。
从重生到现在,他居然只有呆在这个室友身边才是最放松最坦诚的。
“老姜。” 林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脸颊上那片淤痕,扯出一个带着点自嘲和苦涩的笑:“这就是他打的。”
姜牧星啊了一声,脸上立刻涌起同仇敌忾的愤怒,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但随即转为疑惑,林翎的语气里没有恨意,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那眼神更像是牵挂一个朋友。
林翎简短地将昨天教室那场混乱的起因和经过说了一遍,姜牧星听见他那一拳是为张麒挡的,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你是为了保护宋知寒。”
保护宋知寒这五个字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林翎的耳膜,让他感到极度的羞耻。他知道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但这目的被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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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白地宣之于口,就像被剥光了置于烈日之下。
“……差不多吧。” 林翎的声音干涩,避开了姜牧星探究的目光。
姜牧星恍然大悟,随即又追问:“那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这个举动在张麒的圈子里,实在是非常危险。
林翎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窗外阳光下圣翡学院奢华的建筑轮廓,说:“无缘无故地去霸凌一个人,才需要绞尽脑汁找理由吧。”
姜牧星倒是明白那些人的逻辑:“他们是为了讨好张麒……”
林翎眼底翻涌起姜牧星从未见过的鲜明的厌恶,一字一句地吐出结论,“那就更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那毫不掩饰的眼神让姜牧星心头一震,他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翎作为张麒的小弟,关心宋知寒还得偷偷摸摸的,也是不容易。
林翎他后悔了吗?
谁没有在午夜梦回时,被自己曾经脱口而出的蠢话,幼稚的念头,或是某个冲动之下做出的愚蠢决定感到后悔或羞耻?大多数时候,这不过是成长的代价。社交平台上那些年少轻狂的呓语,手指一动便能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走岔了的路,咬咬牙也能折返,重新选择方向。时间仁慈地冲刷着这些浅淡的痕迹,给予修正的机会。
但有些选择不同。
比如,选择走进张麒的圈子。
那绝非踏入一个普通的社交场,或是攀附某个脾气不佳的富家子弟,那是主动将脚踝伸进了一个早已在深渊中疯狂旋转却散发着致命吸力的漩涡。
漩涡的表面镶着权势的金边,浮动着奢靡的幻影,引诱着虚荣而弱小的人靠近。可一旦被那无形又强大的水流攫住,一切就由不得你了。它不会给你后悔这个选项,只会用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你一寸寸拖向黑暗的轴心。
无法删除,无法遗忘,无法折返。
任何人都只能成了漩涡的一部分,被它的规则塑造,被它的意志裹挟。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每一个看似自由的举动,都只是顺着那既定轨迹的沉沦。
林翎心想,我已经后悔了十几年。
当远离剧情核心圈子,似乎那股无形的力量不再试图控制他,他心里那种对宋知寒莫名又强烈的恨意逐渐消失。在旧城,他有意开始收集宋知寒的情报,他所看的和书中带着玫红色滤镜写出来的并不一样,他看着宋知寒的挣扎,宋知寒的抗争,有时候林翎都为他感到绝望,但宋知寒始终没有妥协。
他好像每一次都能挺直脊背,站在那里。
林翎开始敬佩宋知寒,宋知寒的存在甚至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他想看看宋知寒还能站多久,于是在那个阴沟里,林翎也一直活着。
直到宋知寒终于登上领奖台,他得到了帝国最高荣誉,连皇室都要奉他为上宾,所有人都称他改变了世界,是帝国的启明星。
林翎知道,宋知寒将永远站在那里。
18. 第十八章
宋知寒脱掉上衣,将一把椅子拖到镜子前,缓缓坐下。
下课铃的喧嚣隔着窗外那片萧索的小树林传来,被距离和枝叶滤得只剩一层模糊的嗡鸣,遥远得不真切。天色尚未沉透,校园各处的灯光已次第亮起,远远望去,像一片朦胧而冰冷的星星,构筑着属于圣翡的艺术美感。而宿舍内,宋知寒只需要打开大灯,就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以及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这里是特招生宿舍,四人间,上床下桌,面积狭窄,学校免了他们的住宿费,相应地住宿条件比普通同学差一些,特招生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其他同学宿舍费一年十万,而别墅区那一片,除了要交百万宿舍费,还必须直接捐赠一定金额才能入住。
按某些同学的说法,他们捐的钱都是拿来养这些特招生了。
昨天在医务室,面对医生,他直言自己没钱缴费,医生那边说可以欠着,依旧细致地为他清洗缝合包扎。此刻,宋知寒的目光在镜中一寸寸检查自己的身体。从小到大挨了太多次打,早已将他的骨皮锤炼得坚硬,粗粝而麻木,对痛楚的阈值远超常人。
昨天那场群架,确实很疼,但在可忍受的范围内。身上的伤确实很严重,但也在可忽视的范围内。
他擅长最低限度地活着。
比起这个,更麻烦的是那些被撕毁的书。课本内容他在发下来的第一天就看完了,但绑定芯片的作业没法交,他必须设法弄到一套新课本。
更重要的是那本《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他从图书馆借的,如果要赔的话,价格非常昂贵,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借助那本书完成《模块化CRISPR-CasX系统的定向进化与多重基因组编辑应用》的论文。
上交论文和一笔不菲的报名费后,如果论文通过审核,他就可以参加未来基因组计划年度峰会。
班主任劝他很多次,说这个峰会很重要,是宋知寒唯一能接触接触顶级学术资源,如果成功的话足以带他平步青云,她甚至愿意借给宋知寒一笔钱交报名费。
宋知寒也决定抓住这次机会,甚至已经选好了要在会议上接触的目标导师,所以他去食堂打工,准备报名费,又准备论文,但现在,书被毁了。
里面的内容十分晦涩,即使宋知寒也看得一知半解,还有很多需要仔细研究的地方。
那本书甚至没有电子版,图书馆也仅此一本。
宋知寒难得有些懊悔,他不应该把那本书留在教室的。
论文要继续写,报名费无法退回,他必须去参加峰会,课本的话可以先去找各科老师求情,解释芯片被毁的缘由,至于那本书……
宋知寒还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额角渗血的纱布,眉头紧锁。
叩、叩、叩。
三声规律而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切断了宿舍里凝滞的空气。
这个点不应该会有人来找他。
他无声地贴近门板,透过狭窄的猫眼向外窥视,走廊空荡,昏黄的顶灯下,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
沉默片刻后,宋知寒拧开了门锁。
门口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塞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药盒,全新包装,没有拆封。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票被刻意放在最上面,清晰打印着购买时间和地点,这些药都是半个小时前从医务室药房买的。
宋知寒只粗略一扫,就看出来都是些用来治疗外伤和消炎止痛的药。
宋知寒的目光在那张小票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毫无波澜,他沉默地退后半步,咔哒一声轻响,门被重新关紧。
比起直白的恶意,包装成善意的陷阱更可怕,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晚自习结束的嘈杂终于漫过小树林,涌入楼道。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室友推门进来,一眼瞥见放在那里无人问津的塑料袋,问道:“老宋,门口这袋子谁的?”
“不知道。”宋知寒正在查阅资料,头也不抬地说。
“不知道?”室友狐疑地蹲下身,拨开袋子看了看:“诶,全是药。这不明摆着给你的吗?有人暗恋你?”
宋知寒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屏幕的光映着他侧脸的纱布和未消的淤痕,一片冷硬。
室友继续说:“放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啊。”
“碍事就扔了。”宋知寒说。
“扔了?那要是暗恋你的人是个贵族大小姐,我扔了不就要倒大霉了。”室友啧了一声,站起身,目光扫过他脸上显眼的伤,话里话外透着无奈:“你看看你这副样子……”
他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坐回自己桌前。
秦浪也是特招生,但与宋知寒不同。他父母是普通工薪阶层,自己则像是中了基因彩票,成了那座小城数一数二的天才。他生活虽不宽裕,父母咬咬牙也付得起书本费,没有真正尝过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滋味。他比宋知寒性格要开朗很多,也更加圆滑,即使是特招生,也有不少朋友。
他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下宋知寒指尖敲击键盘的声响。
这份沉寂并未维持多久,宿舍门被粗暴地推开,另一个室友陈锋带着一身低气压闯进来。他显然在外面受了气,脸色铁青,没留神脚下,砰一声被门口的塑料袋绊了个趔趄。
“操!这他妈什么玩意儿?!”陈锋稳住身形,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一脚踢开碍事的袋子,愤怒的目光扫向屋内两人:“谁的?放门口挡道,有病是吧!”
宋知寒没理他,秦浪扫了宋知寒一眼,陈锋见状,冷笑一声:“宋知寒的是吧。”
他弯腰,一把抓起那个半透明的塑料袋,看也没看里面的东西,用力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秦浪盯着垃圾桶,无声地张大了嘴,瞳孔微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陈锋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陈锋转向宋知寒,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说呢,昨天回来跟个鬼似的。一班的事我听说了,行啊宋知寒,胆子够肥,居然敢把赵铭那伙人打进医务室?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篓子?这回你他妈算是彻底完了!”
“你放什么屁!”秦浪忍不住反驳,声音带着怒气:“是他们先欺人太甚!”
“一个巴掌拍不响!”陈锋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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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寒要是老老实实缩着,不整天摆着那张死人脸惹人厌,人家会专门找他麻烦?就是因为他这种刺头,我们特招生的日子才越来越难过!秦浪你他妈也是个傻逼,巴结这么个哑巴木头有什么用?人家稀罕搭理你吗,心里指不定怎么看不起你呢!”
“你过来,老子让你看看一个巴掌到底能不能拍响!”秦浪被彻底激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挥着巴掌就朝陈锋扑过去。
陈锋一边骂骂咧咧地躲闪,一边试图还手,狭窄的宿舍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这混乱之中,宋知寒依旧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额角的纱布和淤青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希望能在网上找到一些关于那本书的线索。
宿舍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最后一位室友探进头来,看到里面扭打的秦浪和陈锋,以及角落里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宋知寒,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厌烦和畏惧。他什么也没说,无声地缩回头,轻轻带上了门,仿佛从未回来过。
林翎对特招生宿舍楼那场因他留下的药物而引起的混乱浑然不觉,不过宋知寒开门的时候,他就躲在走廊里偷看,当那扇门被宋知寒毫无波澜地重新关上时,林翎便明白了,那份药品,连同其背后可能隐含的任何善意或者恶意,都被对方拒绝了。
在圣翡学院内,宋知寒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林翎不敢暴露自己,只站了一会就赶去上晚自习了。
第二天在食堂见到宋知寒他还是懵逼的,林翎像往常一样早上五点准时踏进食堂,见到的却不是熟悉的阿姨,而是站在窗口后面的宋知寒。
赵铭那群人还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哼哼唧唧,生怕留下一点后遗症,而宋知寒,这个伤得最严重的人却已经站在了这里。他戴着严实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食堂顶灯过分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漆黑,沉静,疏离。
林翎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宋知寒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昨天受的伤不需要休息吗?是换了班次,还是延长了工作时间?
见是林翎,宋知寒也没有特别的反应,既不热络,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好像只是面对一个普通的同学一样。
“你要点什么?”宋知寒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闷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林翎的喉咙动了动,无数问题在胸腔里翻腾:那些药你最后用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伤口还疼吗?是不是又缺钱了?但他知道就算问了宋知寒也不会回答,只好默默地点了自己常吃的早餐。
宋知寒不再多言,动作麻利地转身。蒸腾的热气和暖橘色的灯光在玻璃窗后氤氲,形成一个模糊的结界,将他包裹其中,营造出有些孤僻又温暖的氛围感。
餐盘从玻璃窗下的传递口推了出来,林翎伸手去接,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从餐盘另一端传递过来的,属于宋知寒稳定而短暂的力道,随即迅速抽离。
林翎端着那份热腾腾的早餐,转身走向自己习惯的位置,低下头,熟悉的阿姨往常会给他拿两个最饱满最漂亮的包子,今天却是非常普通的两个。
19. 第十九章
林翎在食堂角落一直待到零星的学生开始涌入,才起身走向另一个窗口,点了张麒喜欢的早餐。直到他拎着温热的食盒离开食堂,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接触。
将早餐送到小红楼时,张麒刚洗漱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红发走出来。他目光扫过林翎脸上依旧明显的淤痕,脸色立刻拉黑,他倒是很不高兴:“啧,都伤成这副德性了还巴巴地去打饭?怎么,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还能再捱两拳是吧?”
林翎心想宋知寒此刻就在食堂,让张麒过去撞见还得了?目光飘向厨房里那些崭新的智能厨具,心里有了想法。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麒哥,其实早上那会儿天都没亮透,食堂里冷飕飕的,我这还真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感觉缓过来些了。”
张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别跟我这儿装可怜!以后别去食堂给我打饭了!”
但享受过早上晚起半个小时不用挤食堂还有热腾腾的早餐吃的日子,张麒显然不可能再去吃食堂。
林翎试探地问:“那……麒哥你以后自己做?”
“当然是你来给我做!”张麒理所当然地扬了扬下巴,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瞥了林翎一眼。
虽然这就是林翎的目的,但张麒这幅天生被人伺候的样子还是让他非常无语。
他低声应道:“知道了,麒哥。”
教室里的时间按部就班地流淌,然而,宋知寒却没有来上课,那个位置突兀地空着。同学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那片空白,脚步下意识地绕开,仿佛那里盘踞着某种不祥的气息。林翎的视线几次落在那张空椅子上,他想知道宋知寒的情况,唯一的途径似乎只剩下通过第三人了。
课间铃声刚歇,林翎迅速掏出手机,点开了姜牧星的对话框:
【老姜,今天是在第一食堂吃的早饭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
【对啊!新出的蟹黄鸡蛋羹超棒!推荐你明天尝尝!】
林翎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一顿,才缓缓敲下真正想问的:
【我想问一下,你吃饭的时候,他还在食堂打工吗?】
他没有提名字,姜牧星那头停顿了不到三秒,回复便跳了出来:
【在,看着还行,动作挺利索的,应该没什么事,也没人找他麻烦。】
姜牧星的话立刻让林翎无声地松了口气,他飞快地打字:
【谢谢老姜!太够意思了!晚上我去便利店,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另一边,姜牧星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嘴角勾了勾。
“嘿!老姜!发什么呆呢!”一个同学猛地扑过来,大手重重拍在他背上:“老班喊咱俩去办公室搬卷子!赶紧的!对了,晚上打球去不去?”
姜牧星:【暂时想不到,先欠着吧(* ̄︶ ̄)】
宋知寒延长打工时间,只意味着一件事,他急需钱,而且是远超之前的数目。林翎想,八成是为了那本被撕毁的书。
林翎之前扫过一眼,记住了封面上非常拗口的书名,《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那本书似乎对宋知寒很重要。
他先在校内资源平台下单了一套全新的课本,对圣翡的学生而言,只要付得起高昂的费用,这些书都可以随便购买。接着,他尝试在网上搜寻《基因编程系统》的线索,相关书籍浩如烟海,却没有一本能对上书名和封面。
看来,只能去图书馆看看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林翎迅速收拾书包。旁边的王桉眼尖,立刻咋呼起来:“林子!走啊!一起去快活快活!”
张麒正要迈出的脚步微妙地顿了顿。
林翎头也不抬,拉上书包拉链:“今天不行,得去图书馆。”
“嚯!装起来了!”王桉怪叫一声。
“小林哥这么拼,该不会是想考个全A闪瞎我们的眼吧?”旁边几个跟班立刻阴阳怪气地起哄,笑声里裹着试探和毫不掩饰的嘲讽。林翎这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姿态,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然而笑声未落,他们发现张麒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慌忙追了出去。
林翎面无表情地将书包甩上肩头,快步离开这片喧嚣,直奔图书馆。
圣翡的图书馆无愧其知识圣殿之名,听说其藏书量能和皇室图书馆媲美。内部设计也别具一格,恢弘的空间里,穹顶是巨大的镜面,倒映着下方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的书架海洋,置身其中,渺小的个体与浩瀚的知识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不由自主屏息。
设计师的理念是,让人能在浩瀚无垠的知识海洋中抬头也可观自我。
林翎直奔检索终端,指尖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书名:基因编程系统……输入尚未完成,系统已自动补全了剩余字符。
林翎的心猛地一跳,这说明近期有其他人在搜索这本书!
他立刻点开条目,书籍的缩略图清晰无误,正是宋知寒那本。然而图标是让人绝望的灰色,下方的详细信息写着:
库存:0/1
状态:已借出
借出时间:14天前
林翎指尖微微发凉,如果库存只有1,说明那正是宋知寒借走的书。
这种库存仅为一册的书籍,往往带有特殊性,很可能是某位学术泰斗的私人赠予,甚至是存世孤本。而现在,它变成了一堆散落在垃圾桶里的碎纸。
一股沉重的压力攫住了林翎的心脏,他简直无法想象宋知寒在书被毁后,是如何还能保持那份表面的平静,甚至若无其事地去食堂打工的。
冷静……必须想办法……想想办法……
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站在检索台前,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旁边一个同样来查书的同学等了几秒,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呃……同学?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林翎猛地回神,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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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男生,顶着一头精神抖擞的刺猬短发,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资料,正关心地看着他。
“抱歉,挡着你了。”林翎立刻侧身让开位置,声音有些干涩。
刺猬头男生却并未立刻操作,反而大大咧咧地追问:“是不是要找什么书找不到?同学,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翎刚才的搜索栏,那串长长的书名让他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哇!同学,你也对前沿生物感兴趣?!”
林翎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摆手:“不,只是……随便看看。”
“哦……”刺猬头男生似乎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自己的搜索中,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林翎无意多留,转身离开,那男生百忙之后还给他摆了摆手。走出几步,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刺猬头男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唔,真是个自来熟又精力充沛的家伙。
晚自习的课堂上,林翎强迫自己收拢心神,将重点放在梳理近期知识点上,为迫在眉睫的考试做准备。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课堂内容和之前自学的成果。一个月的时间,一年级上学期的知识框架他已经补得差不多了。除了应付张麒和关注宋知寒,他几乎每一分钟都用来学习。
晚自习结束,路过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林翎停下了脚步。虽然姜牧星说了先欠着,但他还是走了进去。林翎精心挑选了一个豪华的零食大礼包和几瓶饮料,都是姜牧星在宿舍吃过的。目光扫过货架,他又顺手拿了一包新上市口味奇怪的薯片——姜牧星似乎总爱尝试这些新奇玩意儿。
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林翎脚步缓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如果校内的图书馆都没有,那这本书几乎很难再找到了,或许该换个思路?
林翎的指尖在搜索框内停顿,他记得那本书的封面上,作者的名字十分独特,实在令人过目难忘。
他深吸一口气,在搜索栏里一字一顿地敲下那个名字:
观遏月。
刹那间,一连串金光闪闪的头衔在屏幕上炸开:帝国荣誉学者、皇室研究院首席研究员、XXX理论奠基人……每一个名号都沉甸甸地压着学术界的重量。最后附赠的,是一张观遏月的照片。
林翎扫了一眼,觉得这面孔有点模糊的熟悉感,但具体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在某些学术期刊的扉页,或是高端讲座的宣传海报上惊鸿一瞥吧。他顺着这个名字的藤蔓开始摸索,寻找这位学术巨擘的著作和论文。观遏月的文字显然不是写给普罗大众看的,门槛高得吓人,反倒是公共舆论平台上关于他的讨论沸反盈天,众说纷纭。
林翎皱着眉,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滑动,试图从纷杂的评论和转载中滤出真正有用的信息碎片。
20. 第二十章
推开宿舍门,林翎直接把那沉甸甸的零食饮料大礼包往姜牧星桌上一放。他甚至没顾上喘口气,立刻扑到自己的电脑前,开机,登陆账号。
帝国公民自出生起便绑定着一个终身制的身份账号,UID独一无二,是行走在数字世界的身份证。然而,不同阶层的UID有不同的等级,搜索到的信息也有所不同。
林翎艰难地在庞大的信息流里寻找关于那本书的线索。
当姜牧星踏进宿舍时,看到的就是林翎蜷在椅子上,对着屏幕愁云惨淡的模样。他目光扫过自己桌上那堆成小山的,明显是自己爱吃的零食饮料,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随手撕开一包薯片,咔滋咔滋地嚼着,凑到林翎身后。
“愁什么呢?”姜牧星语调上扬,声音带着刚回来的松弛。
“老姜?!你回来了……”林翎猛地回神,他太专注了,连姜牧星回来都不知道。
姜牧星瞥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窗口和搜索记录,了然地点点头:“找什么?这网上鱼龙混杂的,确实不好找,你还没找到吗?”
林翎耷拉着肩膀,网上对这位教授褒贬不一,他只翻到了很多垃圾信息。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溺水者,在庞杂无序的信息洪流里徒劳地扑腾。
“我想找本书,图书馆也没有……”
姜牧星顺手拉开了自己的椅子:“来,我帮你找找。”
“老姜……”林翎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小事,你要找哪本书?”姜牧星已经打开了电脑,屏幕上跳出几个林翎完全陌生的软件图标。
林翎立刻把前因后果说了,重点强调了观遏月这个名字和那本书。
姜牧星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指尖落下又弹起,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屏幕上的信息流被他精准地切割、分流、过滤,窗口开合切换快得林翎几乎跟不上,往往林翎还没看清一行字,页面就已经被关掉了。
“光靠公共引擎不够,”姜牧星一边飞速操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内部论坛,学术索引库,甚至二手交易平台,都得过一遍。”
此刻的姜牧星,专注,高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掌控全局的可靠感。
“老姜你好帅……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林翎拖长了声音。
“咱俩什么关系。”姜牧星还盯着屏幕,随口道:“你知道圣翡学院多少人吗,咱们能成为室友,那是有缘分啊,缘分到了,自然……”
姜牧星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悬停片刻,似乎在等待某个结果。屏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他忽然低声道:“缘分到了……该出现的自然就出现了。”
他侧过身,指着自己屏幕上被高亮标注出来的一条信息:“看这个。”
那是一个冷门内部交易平台的界面。卖家简介写得很简单:处理父亲遗物,一批旧书,有意私聊。配图是几摞堆叠得老高的书籍封面。姜牧星将其中一本书的封面局部不断放大,再放大——
《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
“老姜!!”林翎的心脏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跳,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双手按在姜牧星的肩膀上:“你是我的神!!”
姜牧星被他晃得直笑,赶紧稳住他:“停停停!书还没到手呢!看清楚,卖家在法拉尔王国,不是帝国人。”
“法拉尔?”林翎这才注意到文字是经过翻译的,他立刻用自己的账号登录那个交易平台,搜索卖方信息,系统却显示无相关内容。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书可能已经卖出去了,毕竟简介显示发布时间是一周前。
然而,姜牧星那边刷新了一下页面,表情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呃……书还在,你这边搜不到的话,应该是你的账号权限不够。”
林翎了然,他家境殷实,从不缺钱花,但说到底也只是高级打工人罢了,够不到某些无形的壁垒。
姜牧星没再多言,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用自己的账号迅速给卖家留了言,并填上了林翎的联系方式。
林翎怀揣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沉入梦乡,次日清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便迫不及待摸向枕边的手机,可惜通知栏里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安慰自己现在才凌晨四点,随即猛地想起,法拉尔王国此刻正是日头当空的中午十二点。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焦躁,深吸一口气。不能急,急也没用。
他利落地起身,洗漱,收拾书包。踏出宿舍楼时,清冽的寒气让他精神一振。走向那扇玻璃门时,一想到里面站着的是宋知寒,他的脚步就慢了一下,面对宋知寒,他心情总是很复杂,又想起那本书,不由地哀叹一声。
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点希望了。
食堂窗口内,橘黄色的灯光被蒸腾的水汽晕染开,形成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光圈。宋知寒裹在略显宽大的制服里,身影在氤氲的热气后忙碌着,像个放在橱窗里的机械人偶。他肤色苍白,身形清瘦,却绝不会给人脆弱的感觉。要林翎说的话,很容易联想到被淬炼过的钢铁机械之类的,非常坚硬锐利,总之就是某种碰他一下很冷,打在身上很疼的东西。
林翎定了定神,快步走过去,点了份最常吃的早餐。吃完饭再打开书,和往常一样,当其他同学进来的时候,他就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走进小红楼,室内一片寂静,张麒显然还在睡觉。林翎熟门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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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地钻进厨房,打开那台顶级智能设备,将冰箱里分门别类,包装精致的食材一股脑倒进去,按下启动键。片刻后,一份色香味无可挑剔的早餐便出现在餐桌上。整个过程,他的手机就放在料理台显眼处,屏幕亮起又熄灭,每一次微光都牵动他的神经,可惜,始终没有跳出他期待的那个通知消息。
张麒醒来时,看到的就是林翎站在窗边看书的侧影。晨光勾勒着他专注的轮廓,餐桌上摆着热气渐消的食物。张麒心情似乎不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洗漱完毕,坐下享用那份没有灵魂的早餐。吃了片刻,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窗边:“你不一起吃?”
林翎从书页间抬起头,视线有些茫然地聚焦,含糊应道:“我吃过了。”
“在哪儿吃的?”张麒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食堂。”林翎语气平静,心脏却无声地提了起来。
张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手中银勺当啷一声被他随手丢回骨瓷餐盘里,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
他心里生出了一点燥郁。
如果林翎还是要每天跑一趟食堂,那他让林翎在宿舍做饭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他张麒爱吃这机器一键合成的玩意?不就是为了省掉林翎那趟奔波,然后……两个人一起吃个早饭,再一起去教室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林翎以前不是最会顺杆爬的吗,怎么现在像个榆木疙瘩?难道非要他一句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一股无名火混着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像抱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五脏六腑都往下坠。他烦躁地抬起下巴,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将窗边的林翎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本有无数话涌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冰冷强硬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过来,坐下,吃饭。”
林翎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那种“虽然不明白但会照做”的顺从,放下书,乖乖地坐到张麒对面,拿起餐具开始机械地进食,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他大概猜到了张麒的想法,但在食堂学习久了,他已经喜欢上那种静谧又黑暗的环境,无人打扰,他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学习效率比其他时间更高。只要能维持现状,多吃一顿早餐又算得了什么?
法拉尔卖家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林翎订购的新课本倒是送到了。与此同时,宋知寒也正式回到了教室。因为之前的那场暴力事件,其他同学对他更是孤立,他座位周围那一圈就像有层无形的结界,隔绝了他和其他同学。
林翎趴在课桌上,他在烦恼该怎么把这套新课本送到宋知寒手里。思索半晌后,他撕下一张淡绿色的便利贴,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久久无法落下,该写什么才能让宋知寒接受这些课本呢。
21. 第二十一章
清晨,宋知寒踩着最后一记上课铃的尾音踏进教室。脚步落定的瞬间,他就发现了一丝违和感。
他的桌子被动过了。
这种事情常有发生,离开座位一段时间,他的桌子里就会被塞进一些垃圾,剩饭,刀片,甚至虫子之类的活物。然后总有几道视线包含恶意地黏在身上,期待他愤怒,尖叫,或者大哭,他开始还试图上锁,那些人干脆直接暴力破坏,于是他也不浪费买锁的钱了,就让抽屉这么敞开,任由来去。
倒是没有人破坏他的桌子,因为圣翡学院的课桌很贵,破坏学校公物,被抓住要赔很大一笔钱,还要记过。
后来这方面的恶作剧少了一些,无论里面装了什么,宋知寒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清理干净而已。少爷们要去抓虫子也很不容易的,性价比太低,他们就渐渐放弃了。
宋知寒坐在桌子前观察片刻,没有窸窣的异响,不是活物,没有酸腐恶臭,不是食物残渣。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指尖搭上冰冷的抽屉边缘,缓缓拉开。
不论里面是什么他都有应对的方案,那些人的手段和他们的大脑一样贫瘠。
然而,视线触及抽屉内部的刹那,宋知寒的目光定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崭新的课本。
书脊挺括,印刷清晰,塑封膜在晨光下反射着漂亮的光泽,一股崭新的油墨味道若隐若现,上面还贴着一张淡绿色的便签纸。
上面只有三个字:请收下。
字迹是陌生的,娟秀可爱,带着一点圆润的弧度,像温室里精心修剪过的花枝,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所有预设的应对方案,冰冷的戒备,攀升的负面情绪骤然失去了目标,悬停在虚无的半空。一种强烈的错位感让他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维持着拉开抽屉的姿势,非常少见地呆住了。
更让他感到异样的是,没有视线。
没有那些带着赤裸恶意或扭曲兴奋黏在他背上的目光,教室里嘈杂依旧,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或是好奇,或是漠然,或是轻蔑,唯独没有他熟悉的那种——跃跃欲试的,等待他崩溃丑态的,带着箭头的,指向性极强的窥探。
宋知寒从小就对饱含恶意的视线极为敏感,这能让他提前避免很多危险,那些视线就像带着箭头的线,暴露的往往是它们的主人。
这反而让他久违地开始不安,这是什么新的手段吗?他盯着新课本,就像是盯着还未引爆的炸弹,引信就在他的手里。
宋知寒没有动那本书,一天就这么过去,除了老师宣布过几天要考试的消息外,再无波澜。那摞课本安分地躺在抽屉深处,当然没有爆炸,安静得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晚上放学后,宋知寒思索片刻,把课本抱回了宿舍。
宿舍的桌子非常狭窄,他把书放在正中间的空位,这是本《代数几何应用》,很厚,是宋知寒被撕掉的五本课本之一。宋知寒小心翼翼地拆封,翻开,里面没有藏着刀片,也没有可疑的液体,只有浓厚的墨香沾染他的指尖。
宋知寒就这么盯着书,许久之后,他把课本推到桌角,为它划定了一片临时隔离区,开始继续自己的论文。
书一直没有线索,如果实在不行,他只能换个方向了,但他已经为之前的论文准备了很久。
直到宿舍门被推开,秦浪带着一身热气闯进来,像一阵裹着暖流的风。
“老宋!图书馆那空调简直要闷死我!电费不是钱吗?和他们那些有钱人拼了!”
最近秦浪晚上经常去图书馆上自习,据他神秘兮兮地说,在那里偶遇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同学,可惜当时脑子一热忘了要联系方式,这几天正铆足了劲去守株待兔。
秦浪冲进浴室,水声哗啦作响,等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脑子总算清醒一点了,他正准备去复习——毕竟马上就要考试,特招生的待遇和分数息息相关,他压力也很大——目光不经意扫过宋知寒的桌面,瞬间定住了。
“老宋?!”他惊叫出声,几步跨到桌前,指着新课本,不可置信地问:“你……你买新课本了?!”
这本《几何代数应用》一看就是刚买的,在得知宋知寒的书被撕毁之后,秦浪提出过帮他买课本,那些课本加起来近五千帝国币,这是一笔巨款,秦浪的父母可能都没有那么多存款。秦浪甚至计划好了,要拉上宋知寒一起去打工,再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小金库全掏出来填一填。
“还不够的我可以去卖身。”秦浪当时是这么说的。
所以宋知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宋知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句号,才淡淡地回应:“不是。”
“不是?!”秦浪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他凑近观察,立刻发现了那张淡绿色的便签。
“请、收、下。”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下一秒,秦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爆发出夸张的尖叫:“我的天!这绝对是女孩子的字!圆圆的,多可爱!是上次那个!那个给你送药的贵族大小姐!对不对?!我就说!肯定有贵族大小姐暗恋你!!”
秦浪激动得在狭窄的宿舍里手舞足蹈,拍着胸脯,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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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不明的嚎叫,活像一只返祖的猿猴,兴奋得几乎要原地打转。
宋知寒:“……不知道。”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罕见地带着一丝茫然。
贵族大小姐这个猜测并非毫无根据,对方送东西的方式确实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周到,送药附上小票,送书贴上简洁的便签,所有的东西都未曾拆封,“她”知道他的戒心,所以在用这种一板一眼的证据,试图证明自己的无害和善意。
宋知寒知道,在圣翡学院,或者说世界上大部分地方,极致的恶毒与纯粹的善良都如同凤毛麟角。大多数对他的态度是轻微的同情,毫不在意或隐晦的厌恶,无论怎么样,大部分人都是沉默的旁观者,中立的明哲保身者,极端而付诸行动的人都是少数,大致符合正态分布。
而环境因素会让这个数据产生一些变化。在他出生的地方,善良是活不下去的奢侈品,数据早已偏离了常态。而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圣翡学院,环绕他周身的,更多的是在安全的距离感下滋生的廉价同情或者事不关己的轻蔑。
真正付诸行动的霸凌者,不过那几个人而已,而短暂伸出过援手的人,也大多在张麒的威胁和他自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中,迅速退回了安全线内。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非常不讨喜,不近人情,但他不想让自己适应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来适应他。
这个“贵族大小姐”,大概很快就会放弃吧。
而在另一间宿舍明亮的灯光下,林翎正对着空白的便签纸,眉头紧锁,冥思苦想。
宋知寒被撕毁的课本共有五本。一次性全送的话太过于显眼,宋知寒绝对会拒收,甚至可能直接扔掉。他只能一本一本地送,一点一点释放善意,也许能更好地打消宋知寒的戒心。
这本书其实是他昨天晚上所有同学都走了之后放进去的,今天就有数学课,他注意到宋知寒并没有拿出那本崭新的课本。林翎非常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后来看到宋知寒把书抱回了宿舍,林翎觉得又有了点希望。林翎不知道宋知寒准备怎么处理那本书,但他该送的还是得送。
明天有一节《全球经济政治史》,所以他就准备送这本。
林翎提笔又落下,刻意控制着手腕的力道,让字迹呈现出一种圆润,无害,甚至带点稚气的形状:
汤姆老师特别严格呢,如果上课有人没带课本会被扣分的。
他对着便签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字迹,就算被旁人发现了便签,任何人也不会联想到他。
毕竟他是个跟在张麒身边阿谀奉承的小黄毛啊。
22.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宋知寒的抽屉里如期躺着一本崭新的《全球经济与政治史》,上面贴着便签,字迹熟悉。
汤姆老师确实以严格著称,非常重视学生的态度。他第一节课就放话说,凡是不带他亲自编纂的课本上课的同学,期末成绩一律挂C,不管考了多少分。
宋知寒的指尖拂过便签上的字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拿着刀上战场的士兵,但战场上没有敌人,只有摇曳的花和轻柔的风。
最终,他还是将这本书放在了桌角,并没有打开,只用来应付汤姆老师的检查。
第三天,又是一本崭新的课本出现在抽屉里。《全球文明史》,厚厚的一本,硬皮外壳,便签上是一句吐槽:
好厚一本书,真亏他撕得动!
宋知寒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顿了两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一颗小石头投入深潭,漾开无人察觉的微澜,随即又被更深的平静覆盖。他沉默地将书收进抽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第四天,考试拉开帷幕。
圣翡学院的考试如同一场高强度马拉松,持续三天,从早到晚。唯一的好处是暂时不用上早自习和晚自习。考场按上次成绩划分,林翎和宋知寒的距离仿佛隔着一道银河。
即使不用上早自习,宋知寒还是下意识去了一趟教室,桌子里空空荡荡,没有新书。
他垂下眼睫,无视掉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径直赶往考场。
一天考完结束,周围有好几个一班的同学正在相互交流考试内容,唯独宋知寒被排除在外。他们脸色灰败地对着答案,哀鸿遍野。这次考试的难度远超预期,每个人都被迎头痛击。宋知寒沉默地绕过那片愁云,抱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再次折回教室。
刚走到门口,就和正要往外走的林翎撞了个满怀。
林翎萎靡地低着头,双眼发直,这次考试太难了,他本来信誓旦旦要拿五个B,语言学拿个A,现在什么自信都没有了。这么精神恍惚着,就和正进入教室的宋知寒猛地撞在一起,他的脑袋嗑在宋知寒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两人都是一愣,林翎捂着额头,脸上露出有些惊惶的表情,小声喃喃:“宋知寒……”
宋知寒只是微微皱眉,侧身从他旁边绕开,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崭新的课本。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张浅绿色的便签上:考试太难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宋知寒盯着那行字,偏了偏头,考试……很难吗?
而林翎在门口看着宋知寒拿了书,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额头上的钝痛传来,他郁闷地揉了揉,早就说宋知寒是个碰一下就会很疼的东西,脑门应该比肩膀硬吧,但宋知寒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感觉跟撞铁门上一样,估计额头都红了。
第二天考完,宋知寒回教室取书,再次与林翎狭路相逢。他对这个张麒的跟班没什么好印象,虽然对方最近忽然消失在那些霸凌他的团体活动中,反而是每天早上在食堂能看到,但这和宋知寒无关,所以宋知寒完全没有在意过。
今天的林翎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整个人好像被考试吸干,像一缕游魂贴着冰冷的墙壁往外飘。大概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他把自己缩得极小,与宋知寒擦身而过时,连衣角都没有碰一下。
宋知寒的目光在他瑟缩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觉得他像个小心翼翼的螃蟹。
他收回视线,打开自己的抽屉。
崭新的课本安静地躺在那里。
五本被撕毁的书,这是最后一本。
便签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笑脸。
周六,考试的最后一天。所有科目结束,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作喘息。接下来有个三天的小长假,所有同学都要回教室开会。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连即将到来的三天小长假都无法点燃太多兴奋。这次考试如同巨石,压得整个一班都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机器阅卷效率极高。他们刚刚回到教室,成绩已经出来了,正在排名,稍后会直接放到校内官网上,登陆就可以查询。
宋知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习惯性打开桌子,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垂下眼睫,课本已经补齐了,没有也是正常的。
班会没什么内容,班主任讲完假期注意事项后,点名让宋知寒去办公室搬试卷。
林翎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他看似还活着,其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周围同学压低声音讨论着题目,他偶尔听见几句,只觉得他们讨论的每一道题自己都好像做错了。
努力这么久,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有进步的,但考试大魔王只用了三天就把他打回原形。
张麒原本对考试结果毫不在意——他对任何考试都没在意过,但看着林翎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样子,想起之前林翎说过的话,便转过去,手肘随意地搭在林翎桌上,随口问:“考得怎么样?”
林翎正默默地崩溃着,听到张麒吊儿郎当的语气,心里防线瞬间崩溃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努力,他从来没这么纯粹地专注地投入到学习过,在一次又一次的做题中,那些公式和名词似乎成了他的好朋友,他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学习,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一遍一遍地估分,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退学了。
积压的绝望,委屈,不甘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只觉得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张麒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像是被那滴眼泪烫到一样,身体猛地向后一缩,瞳孔微微放大,仿佛那眼泪是什么致命的武器,直取心脏。
“你……!”他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随即又像是怕惊扰到什么,猛地压低了声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着那滴泪痕,声音带着一丝无措和强装的镇定:“你哭什么?!”
林翎也没想到自己会哭出来,还是在张麒面前,他努力稳住语调,迅速擦干眼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没有。”
“考砸了?”张麒追问。
林翎垂下头,用鼻腔发出微弱的回应:“……嗯。”
“不就是一次考试?”张麒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点 :“考砸了又能怎么样?天塌不下来……”
林翎平静又绝望地说:“会被退学。”
张麒心里嗤笑一声,就算真被退学,他想把人捞回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看着林翎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再联想到他之前说不被退学是为了留在麒哥身边,心里便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酥酥麻麻的,像春日里最柔软的风,带着微痒的暖意,轻轻吹动一颗埋在冬天的种子。
种子发芽了。
这种感觉如此新奇又鲜明,张麒一时竟然失语。
班主任是实验科学老师,此刻正利用职权之便,打算把刚批改完的实验科学卷子先发下去,趁着班会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讲解错题。
办公室里,宋知寒看着桌上那摞码放整齐的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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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科学卷子,考试已经结束,卷面姓名一览无余。一班只有三十五人,堆在一起也只有很薄的一小叠。他略作思索,沉默地走上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压在卷子边缘,极快地全部翻阅一遍。
一张,两张……三十五张卷子的姓名栏如同流动的字符,瞬间烙印在他脑中。
没有。
没有那个圆润可爱的字迹。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送书的人就在一班。送药之事暂且不论,赵铭当时撕毁的正是他留在教室里的那五本课本,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撕得是哪几本书。虽然现场有几个外班学生,那也都是张麒圈子里的人,而且他们不可能了解汤姆老师的严厉作风,因为汤姆老师只在一班任教,更不可能如此方便地将书塞进他的抽屉。
宋知寒闭上眼,那一幕便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重映,他与赵铭的肢体冲突,张麒居高临下的身影,周围簇拥着旁观的人群,每一张脸都带着不同的表情……这其中有谁会是送他课本的人?
……找不到。
“这次考得也很稳。”班主任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宋知寒的思绪,她对这个特招生寄予厚望,即使在人才济济的特招生中,宋知寒的光芒也格外耀眼:“你的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次考试不会耽误进度吧?”
“不会。”宋知寒言简意赅,俯身抱起那摞沉甸甸的试卷。
班主任欣慰地点点头:“峰会定在寒假,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不用太着急。记住,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来找我。”她拍了拍宋知寒的肩膀,带着他一同走向教室。
她希望这个学生能走得更高,更远。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学生们已经陆续打开官网查看成绩和全校排名。
林翎盯着课本发呆,根本不敢查成绩。过了一会,旁边的王桉猛地凑过来,兴奋又小心翼翼地说:“林子!林子!我在后面没找着你!真的!后面几页都没你!说不定考得还行,你快看看吧!”
刚才张麒和林翎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自从林翎说要好好学习之后,他虽然没法陪兄弟一起学,但在精神上还是很支持的,听林翎说自己考得不好,他也难受。成绩一出来,他连自己的成绩都没顾上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拉着全年级成绩单,专挑靠后的位置找林翎的名字。
圣翡学院的成绩按SABC划分,分数不显示,但会根据分数排名,而全年级前十,因为都是全S,才会显示分数。
林翎的心被王桉的话吊到了半空,他半信半疑地打开手机,登录账号。
成绩页面瞬间弹出。
一扫眼不是全C,这就让林翎放下了一半的心,他这才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一行行、一科科地仔细看下去:
语言:B+
世界历史:B
国际政治与经济:B
实验科学:B-
古典语言:B-
数学:C+
科技前沿与伦理:C+
五门B!只有两门是C!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他用力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
班级排名:29/35
年级排名:257/430
这个名次……他不仅没有被退学的危险,甚至比之前进步了一大截,是他以前绝对不敢想的名次!虽然距离顶尖还很遥远,但这巨大的进步,是他在无数个深夜清晨努力和刻苦的回报!
上辈子那个浑浑噩噩的林翎仿佛已经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再丢脸地哭出来。
23. 第二十三章
“怎么又哭了?”旁边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巾。
林翎感觉自己脸颊发热,他居然还是忍不住流泪了,他顺着拿着纸巾的手臂看过去,是张麒有点不耐烦的脸。
张麒不可能自带纸巾,所以是从前桌抢过来的。
“谢谢。”林翎小声说,接过纸巾,擦干眼泪之后他就完全冷静下来了,刚才只是因为大落大喜,绝处逢生,所以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
而且,他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感觉。
“成绩怎么样?”张麒问。
林翎矜持地回答:“还好。”进步只是对他而言的,这个成绩任何人拿出去都非常丢人。
但他重生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重点还是补习之前的基础,这个成绩至少让林翎很满意。
张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成绩还不错,揶揄道:“不会退学了?”
林翎嘿嘿一笑。
张麒仿佛被他感染似的,也觉得挺开心。林翎这个笑和以前那些夸张的,乖顺的,奉承的笑完全不一样,仿佛有根丝线,牵着他的心脏,为林翎嘴角的弧度而跳动。
就在林翎还为自己的成绩兴奋的时候,手机亮了一下,一条好友申请跳了出来。
林翎下意识点开,看到是个来自法拉尔的陌生号码,顿时瞪大了眼睛,但同时,班主任已经回来了,后面跟着抱着卷子的宋知寒。
即使是圣翡学院,也不可能允许当着班主任的面用手机,林翎只能飞快地同意好友申请,然后匆匆打上一句话:抱歉我现在非常忙,稍后会与你联系,我会尽快的,请一定要等等我!
然后他直接发了个最大数额的红包过去!
直到班主任开始讲卷子,林翎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
好不容易等卷子讲完了,林翎立刻拿出手机,对面的人回复了一句“没关系,我等你”,并没有收红包。
林翎立刻回复:【您好!我是平台上的买家,请问是克里斯女士吗?想和您聊聊那些书的事。】
那边暂时没有回应,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盯着手机等回复。
“放假来我家玩?”张麒忽然拦住了他。
林翎心里一提,下意识把手机揣进兜里,隐藏起上面的信息。幸好张麒没注意到这个动作,林翎佯装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可是我明天要回家了。”
林翎家不住在这个城市,即使交通发达,来回一趟也要十个小时。
“那放假第三天,你早点走,然后直接去我家。”张麒微微逼近,红发几乎落在他的脸上,显出越发鲜明的逼迫感:“这都考完了,你总能来和我们玩玩吧。”
林翎还握着手机,感觉手机微微一震,为了不让张麒纠缠下去,他点头答应:“当然,谢谢麒哥,我一定来!”
一走出教室,确认离开张麒的视线范围后,林翎立刻拿出手机,查看最新收到的消息。
【你好,我是克里斯,我在平台上看到了你对我父亲藏书的询价。特别是那几本关于基因编程和生物系统理论的,说实话,看到有人对这些书感兴趣,我很欣慰,它们在我父亲的书房里沉寂太久了。】
【是的,就是那几本书,尤其是观遏月的那本《基因编程系统》和相关著作,我们怎么交易?】
【我能感受到你的迫切,我确实打算把那些书全部处理掉,父亲的遗物需要整理。但请原谅,我不是只想把它们卖给出价最高的人。它们是我父亲的心血收藏,很多是绝版,甚至是作者亲笔签名的研讨笔记。我希望它们能到真正懂它们的人手里,你能理解吗?】
林翎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两秒,飞快地打字:【我理解!我也对前沿生物学非常感兴趣,我买这些书就是为了学习和研究,我会像您父亲一样珍视它们的!】
对面回复消息很慢,每次都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林翎等待着,脑子里模拟着任何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父亲如果知道他的书能启发新一代的探索者,也会很欣慰的。但问题是,我看到你的地址在帝国首都,这有点太远了……】
林翎:【邮费我来出,距离不是问题。请用最快的国际特快专递,我希望能尽快把书安全地寄过来。】
对面似乎被他震惊到了:【那费用会非常高昂,比书本身的价格还要高很多。你确定吗?这值得吗?】
林翎:【我确定!这些书对我的学习和研究至关重要,请您务必用最安全,最快的方式寄送!费用我现在就可以预付给您一部分!】
【好的,请把地址给我,我会尽快寄过去的。】
林翎飞快地将学校地址发过去,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胸腔,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林翎几乎是小跑着赶回宿舍,推开门,姜牧星早就先回来了,二班放得比他们早,姜牧星已经在宿舍收拾好了,包就放在一边,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
“老姜!成了!”林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姜牧星身边,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手指激动地点着聊天记录:“你看!她答应了!书要寄过来了!”
姜牧星被撞得微微后仰,他接过手机,滑动屏幕,仔细看着林翎和克里斯女士的对话,看着看着,双眼渐渐沉静下来,眉头微皱。林翎的反应太急切了,几乎是不计代价,甚至有点卑微的恳求,这在交易中很容易被对方拿捏住软肋。但看到对方最终被林翎的诚意打动并承诺寄书,结局总归是好的。他压下心底那丝担忧,把手机递还给林翎,由衷地笑道:“恭喜!这下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他在电脑上刷新了一下那个网页,确认道:“她把商品下架了,看来是确实是要寄给你了。”
“老姜!”林翎一把抓住姜牧星的手臂,眼睛亮得惊人,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这次真的!真的是帮了我天大的忙!没有你,我大海捞针都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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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牧星被他这郑重的样子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行了行了,你已经谢我好多次了。”
林翎这才松开手,脸上泛起一丝赧然,但感激之情依旧满溢:“我是说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真想谢我啊?下次我们班篮球赛,你来球场给我加油,就算报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合上电脑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动作潇洒地背在肩上。
“没问题!”林翎立刻挺直腰板,做了个保证的手势。
“我是说,下次一班和二班篮球赛,你来给我加油。”姜牧星露出一个促狭的笑:“真没问题?”
林翎视死如归:“我豁出去了!”
姜牧星哈哈一笑:“我随便说说的,等我和其他班打的时候来就行了,我怕你被班上同学打。”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对了,这次考试你成绩怎么样?”
林翎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求表扬的神情,飞快调出自己的成绩单,双手捧着手机,恭敬地递到姜牧星面前:“喏!姜老师,请看!”
姜牧星被他这献宝似的样子逗乐了,但还是凑过去,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一门门科目仔细看过去,由衷地赞叹道:“不错啊!等以后基础抓牢,跟上进度了,进步肯定会更大的!”
林翎听着姜牧星的肯定,嘴角越咧越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还不忘狗腿地补充:“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辅导的,姜老师您指点过的国际政治与经济是进步最大的!”
“少拍马屁!”姜牧星笑着虚点了点他,然后潇洒地挥挥手:“走了啊,假期愉快!”
话音未落,人已经带着一阵风似的出了宿舍门。
双喜临门,喜悦的小气泡一样在心里噗噗冒,林翎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哼着歌,手脚麻利地把最后几件东西塞进背包,摸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我放假了!”
他早就定好了机票。
校门打开的瞬间,压抑许久的学生洪流瞬间倾泻而出,如同惊飞的鸽群,喧哗着扑向校外的世界。校门口早已等待着各种豪车,光洁的车身反射着刺眼的光,不少车头还带着彰显身份的家族徽记。圣翡学院有不少同学都是本地的权贵,所以放假回家只是坐趟车的事。
林翎裹挟在人潮里,奋力挤出校门,打车直奔机场。坐在空旷的候机区,他又摸出手机,点开与克里斯女士的聊天记录。
那个最初发出去的最大额红包,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最上面。
这红包是他当时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也是一个试探。克里斯女士始终没有动它,至少说明她是个有原则且不缺钱的人。
所以林翎才愿意表现出更恳切的态度。
林翎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滑动,又悬在屏幕上方,他很想问一句书寄出了没,又硬生生忍住。不能催,那样就显得太咄咄逼人了……他最终还是收起手机,还有一个小时才登机,他可以再看一会书。
24. 第二十四章
这次的考试很难,从成绩来看,他所有科目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其中尤其以国际政治与经济,实验科学,古典语言这三门课进步最多,因为他花的精力最多。至于数学和科技前沿与伦理,实在太难了,他连基础都补得缓慢无比,能拿到C+已经不错了。语言和世界历史进步幅度最小,毕竟没花什么时间,这次只是靠课堂专注维持了水准。
林翎根据成绩重新做了一个学习计划,语言和世界历史这两门课可以多花点时间,他觉得自己下次考试就能摸到A,数学这些再难也得学,C始终是个危险的评分。
这种按计划推进的感觉意外地好,完成目标获得进步的成就感无与伦比。等待登机这点时间,林翎准备让自己放松一点,于是翻开语言学课本开始预习。
刚看了几页,一片阴影落在书页上。起初他没在意,但那影子固执地停留了好几分钟,林翎疑惑地抬头,正撞上一张俯近的脸,还有那标志性的刺猬头。
“……同学,你好?”刺猬头男生举着手,似乎刚准备打招呼,被林翎突然抬头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林翎合上书,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好。”
刺猬头男生脸颊微红,眼神飞快地扫过林翎左右空位,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熟稔:“同学你也赶飞机啊?好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圣翡学院的同学除了本地的和住校的,基本都要赶飞机,其实算不上很巧,现在候机厅里说不定就有十个八个同校同学。
林翎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左边的位置。
刺猬头立刻坐下,热情洋溢:“你坐哪趟航班?”
林翎报了航班号,他马上掏出自己的登机牌对比,肩膀瞬间垮下来:“啊,可惜不是同一趟航班。”
失落只持续了几秒,他又兴致勃勃地找话题:“对了同学,你上次在图书馆找的那本书,后来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林翎回答得简洁,对方这股自来熟的劲儿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太好了!”刺猬头男生由衷地高兴,甚至激动地比划了一下:“同学你对前沿生物这么感兴趣?最近那个基因峰会你知道吗?应该知道吧?我室友就在准备参加,正疯狂写论文呢……”
他只知道宋知寒在写论文,不知道宋知寒在看的书就是观遏月的《基因工程系统》,所以撕书事件后他只关心课本,那本书对宋知寒的重要性,只有宋知寒和林翎知道。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峰会如何高端,有哪些泰斗云集。林翎听了一会儿,只觉专业术语纷飞,插不上话,便点头应和:“你室友真厉害。”
“那是!毕竟我室友可是……”刺猬头男生猛地刹住话头,想起宋知寒在学院里的复杂名声,不确定眼前这位同学是敌是友。他抿了抿唇,迅速换上开朗的笑容,生硬地转移话题:“哎呀,说了半天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秦浪,三班的。看你在翻二年级的课本,咱们同级吧?”
“嗯,我……”林翎刚要回答,机场广播骤然响起,清晰播报着他的航班开始登机。林翎立刻起身,利落地将书塞进背包,快步走向登机口。
“哎!同学!”秦浪反应极快,几步追到登机队伍旁,额头因急切冒了层薄汗,眼神亮晶晶地紧盯着林翎:“你能告诉我名字吗?或者…至少哪个班的也行啊!”
秦浪本来还想说自己在图书馆等了他很久,但这样说出来很唐突,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期待地看着林翎。
“我是一班的。”林翎说,他随着人流走进检票口,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
秦浪微微一怔。
坐了一宿的飞机,林翎身心俱疲,腰酸背痛,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凌晨三点,机场寒风凛冽,人烟稀少,他背着书包的身形在灯光下拉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站在候车区,正准备叫个车,手机屏幕倏地一亮。
妈妈:【抬头,看左边。】
林翎下意识抬头望去,左边空旷的车道上,一道车灯划破夜色,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眼熟的SUV带着风驰电掣的气势精准刹停在他面前。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车窗降下,露出妈妈林蕴灿烂的笑脸。
“妈?!你怎么……”林翎的倦意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紧接着又看到驾驶座上的父亲林宣成:“爸!……你们都来了?”
林蕴利落地跳下车,变戏法似的从后座捧出一大束鲜花,不由分说塞进林翎怀里:“我们前两天就悄悄溜回国啦!就等着接我们的小羽毛呢!快上车!”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把林翎连人带包塞进了后座,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
林宣成和林蕴供职于跨国能源巨头王氏集团,常驻法拉尔王国负责核心项目,一年到头能待在帝国的时间屈指可数。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半前,林蕴送林翎去圣翡学院报道。
羽毛是林翎的小名,到现在只有妈妈会这么叫他了。
上辈子林翎被学院驱逐,父母也随即被王氏集团解雇。他被仓促送往异地,再想联系时,父母所有的通讯方式都成了冰冷的空号,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直到生命终结在雨夜街头,他也没能再见双亲一面。
他不知道父母的结局是什么。
“哎哟,怎么还激动哭了?”林蕴抽了张纸巾,温柔地擦掉林翎脸上滚烫的泪珠,将他拥入怀中,熟悉的馨香瞬间包裹了他:“小哭包,是不是想爸爸妈妈了?”
“……嗯。”林翎把脸埋在妈妈肩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汹涌的泪意再也止不住。
“傻孩子,也不用这么想嘛。”林蕴好笑地揉着他后脑勺的短发:“咦?怎么剪头发了,不要你那头黄毛了?”
林翎在她怀里用力摇头。
“我就说嘛,还是短发好看啊,多精神!”林蕴满意地点头,伸手拍了下驾驶座的椅背:“喂,林先生,你儿子想你都想哭了,你快说点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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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宣成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言简意赅:“这个发型,丑。”
林翎闷声道:“……我自己剪的。”
林宣成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学校还适应吗?”
林翎:“还行。”
林宣成:“这次考试怎么样?”
林翎:“还可以。”
一问一答,深厚的父子情谊展露无遗。
林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听到林翎如此坦然地评价成绩还可以,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成绩单呢?快给我看看!”
林翎掏出手机调出电子成绩单递过去,林蕴凑近屏幕,眼睛越瞪越圆,嘴里发出惊叹:“嚯!嚯!嚯!小羽毛,出息了啊!这成绩可以啊!五个B诶!怎么做到的?”
她那惊喜的模样好像林翎拿了全S满分,实际上能从普通人混到这个位置,林蕴和林宣成都是超级学霸,林翎被她看得有些窘迫:“最近比较用功。”
“好!真好!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林蕴高兴地连拍了好几下大腿:“明天咱们出去吃大餐!好好犒劳犒劳我们的宝贝!”
林宣成也说:“不错。”
在这个家里,林蕴像一团活力四射的风,热情洋溢,雷厉风行,林宣成则像一座沉默的山,细致严谨,甚至有些吹毛求疵。夹在中间的林翎时常觉得,自己和他们俩都不太像。
林家长久无人居住,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定期打扫维持清洁。回家后,林翎几乎是闭着眼睛洗漱完的,他套上那件十岁时买的旧睡衣,倒头栽进久违的床铺,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意识沉浮间,隐约听到客厅传来父母压低的交谈声,像遥远而温暖的背景音。很快,一天积攒的疲惫就将他彻底拖入了无梦的深眠。
再睁眼时,午后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穿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摸过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四点。他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起床出门,书房里传来林宣成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而林蕴早已穿戴整齐,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我正想去叫你呢,再睡怕你睡晕过去。”林蕴风风火火地说:“走,我们出去吃饭吧,你爸已经定好餐厅了,就等你了。”
林翎也感觉很饿,他揉着眼睛,梦游般晃进浴室,看都没看,手就习惯性地从洗手台旁边那个熟悉的小柜子第二格拿起牙刷。刷完牙后,他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
抬起头,水珠顺着湿漉漉的额发和脸颊滚落,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稚气的脸,水痕蜿蜒,眼神还有些恍惚。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算上前世那颠沛流离的十几年,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到这个家了,但他还是能随手拿到自己的牙刷,就在父母的中间,永远放在那里等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着苦意猛地冲上鼻腔,酸涩得让他眼眶发热。
太好了。
一切都还没发生。
一切都还在。
25. 第二十五章
林翎最近眼泪流得够多了,此刻眼眶只是微微发热,很快便压了下去。
他换好衣服出去,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林蕴上下打量他一眼,眉头微皱:“你就穿这个出门啊?”
林翎裹紧了自己那件款式陈旧的黑色羽绒服,不明所以:“怎么了?”
林蕴还想说什么,林宣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催促说:“该走了。”
林蕴只好作罢,伸手牵住林翎的手腕,拉着他快步走向车子。一坐进温暖的车厢,她又被窗外的节日气氛感染,重新雀跃起来:“过节就是热闹啊!到处都是人!”
车窗外是帝国的传统节日盛景,街道张灯结彩,人流如织。车子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挪动,连空中的无人出租飞车也排起了长队。林蕴在车上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室友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严厉吗?学习是不是很难?林翎在脑海中快速筛选,发现和能父母分享的只有姜牧星的部分。
“你这室友真不错,还主动帮你补习……”林蕴听完,由衷感叹。
林翎笑了笑,顺势将话题转向他们在法拉尔的生活。这下可打开了林蕴的话匣子,一路都在吐槽遇到的奇葩人和事,从六年前被外派到如今,她始终难以适应法拉尔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习俗。
到了预订的餐厅,一家三口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进入包间。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林蕴还在滔滔不绝:“……前段时间还硬着头皮去参加了一个当地贵族的葬礼。没办法,做生意嘛,总得和地头蛇打好交道……不过他们的传统服饰倒挺有意思,我给你带了两件回来,哎呀,昨晚太兴奋给忘了。”
林翎立刻抓住机会抱怨:“妈,我现在这件睡衣,还是六年前的呢!”
“那会儿你还在上小学吧?”林蕴望着他,眼神温柔,仿佛透过眼前挺拔的少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语气带着时光流逝的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小时候经常想,为什么大人总爱说这句话,现在才明白,尤其是有了你以后……”
她轻轻拉起林翎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比划着:“你刚出生的时候手才这么丁点儿大,整天就知道吃、哭、睡觉,我现在都记得你第一次站起来的样子……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不愧是我儿子,还是这么可爱。”
林翎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拖长了声音:“妈——”
林蕴哈哈一笑,放下手就开始动筷子。一家人吃饭没什么讲究,这家饭店味道不错,氛围清幽,让人心情愉快。过了一会,林蕴的动作慢下来,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对了羽毛,你最近身体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林翎心头警铃微震,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没有啊,怎么了?”
林蕴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过来人特有的暧昧笑意:“别不好意思嘛,就是……身体有没有出现一些新的变化?比如……”
话没说完,林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放在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强压下喉头的干涩。林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真没有?按理说,你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分化了啊。”
林翎努力维持着茫然的表情,语气平稳,甚至带上点好奇:“你们怎么知道的?”
“体检报告有推算啊!”林蕴理所当然地说:“分化可是人生大事,我们当然得提前准备。就是为了这个,爸妈才特意赶回来的,法拉尔那边一堆事等着呢。”
林翎精神紧绷,脸上却还挂着和家人聊天那种轻松闲聊的笑意:“哦……可能推算有点偏差吧?我听说分化期也不是百分百准的……”
他脑中一片混乱,猛地记起。
今天,帝国冬花节,全国放假三天,也正是他上辈子分化的日子。
体检报告的推算完全没错,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应该在今天分化成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beta。
林翎脸上的笑容依旧,心底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林蕴没察觉他的僵硬,又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你想分化成什么啊?”
林翎扯出一个苦笑:“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希望是Beta。”
“咦?”林蕴惊讶地挑眉:“你小时候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当Alpha吗?我就说Beta挺好的嘛,我和你爸都是Beta,日子不也过得挺好……不过羽毛,分化期真的是大事,你可得多上点心,留意自己的身体变化啊。”
那顿饭后,林翎心头仿佛压了块石头,再也找不回之前的轻松。回到家,林宣成径直进了书房处理工作,林蕴在客厅一个接一个的打跨国电话。
林翎把自己关进卧室,打开电脑,搜索更多关于分化期的信息,尤其是Omega的那部分。
分化成Omega后,每半年将迎来一次情热期。持续三天,发热、乏力、脆弱不堪,强烈地渴求标记,无法控制地散发信息素。只有两种解决方式,要不让Alpha标记,要不使用抑制剂。
帝国的抑制剂不难购买,只是价格昂贵,但频繁使用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这意味着,他最多还有五个月,就要面对第一次情热期。林翎曾偶然目睹过Omega陷入情热的场景,那失控,卑微,被原始欲望吞噬的样子,他只觉得非常可怕且不可理喻,仅仅对旁观者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他绝不能变成那样!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搜索抑制剂的信息。
笃笃笃!敲门声骤然响起。
林翎手指一抖,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以最快速度关掉所有相关页面,清除浏览记录,才哑着嗓子应道:“进来!”
门开了,林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羽毛……我们得走了。”
“走?”林翎愕然。
“回法拉尔。那边有个关键工程提前开工了,催命一样。”林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本来想多陪你两天的……”
林翎早已习惯了父母长时间不在家,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只问:“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林蕴低头估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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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个工程缓一缓……”
林翎站起身,走过去,用力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肩窝:“嗯,知道了,妈。”
“乖宝贝。”林蕴回抱住他,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会很想很想你。”
林宣成站在一旁,看着每次见面都陌生一点的儿子,目光沉静而郑重:“你已经长大了,照顾好自己,要学会对自己负责。”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林翎站在门口,目送着车灯消失在街角,久久无法回神。屋内的热闹喧嚣仿佛还残留着余温,此刻却被巨大的寂静彻底吞噬。他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几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现在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强迫自己睡了一觉调整时差,第二天清晨五点,林翎准时醒来。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手已本能地摸向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他以为是克里斯夫人发来的,迫不及待地打开,却是姜牧星的消息。
【冬花节快乐。】
昨天晚上发过来的,但那时候他已经睡了,林翎立刻回复过去:
【冬花节快乐!(^▽^)???】
这个点姜牧星肯定还在睡觉,林翎索性起身,换好衣服,叫了一辆无人出租,直奔城市边缘的海岸。
他家在一座著名的滨海旅游城市,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天空总是澄澈得如同水洗过的蓝宝石。但凌晨五点,海边自然是空无一人。
林翎踏上长长的栈桥,独自漫步。脚下是深沉的墨色海水,随着天光渐明,一点点褪去黑暗,呈现出深邃的蓝,继而化作柔软的靛青色。天际线处,终于撕开一道细微的亮口,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拂面,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栈桥上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城市开始舒展筋骨,恢复生机。
林翎的心终于在这片辽阔的宁静中重新沉静下来,他选择了步行回家,踏进家门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姜牧星刚好回了消息:
【你放假还起这么早?!】
两人闲聊了几句,最后以姜牧星的“明天学校见”和林翎的表情包结束对话。刚放下手机,门铃响了。
林翎有些纳闷地打开门,一个圆滚滚的快递机器人停在门口。确认订单后,它的腹部舱门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包装精美的大蛋糕和一束新鲜娇艳的鲜花。林翎刚把东西抱进客厅,林蕴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蛋糕和花收到了吗?本来是为你分化期准备的庆祝惊喜,虽然好像还没到时候……不过蛋糕嘛,提前吃也一样!记住,如果分化期真的来了,马上联系我们!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一定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度过。】
林翎拆开蛋糕盒,里面是他最喜欢的蔓越莓酸奶蛋糕,松软的蛋糕胚上铺满了诱人的蔓越莓果粒和雪白的酸奶淋面。
蛋糕盒里还躺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是林蕴的字迹:
【我们永远爱你。】
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与挣扎,竟然只有这一点没有改变,爸妈在这天送他的蛋糕是蔓越莓酸奶口味,花是摇曳生姿的千纤草和点缀其间的星星花。
26. 第二十六章
林翎拿起勺子,坐在巨大的蛋糕前。
为什么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分化成omega的事呢,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当林蕴提起分化期的时候,林翎的第一反应就是隐瞒。
也许是因为父母长久缺席,他相信父母是爱他的,他也爱爸爸妈妈,但是,很多事情他习惯了独自解决,不愿意告诉父母。距离那么远,说出来不过是让大洋彼岸的他们徒增忧虑罢了。
如果他还是beta就好了……但是,他就算瞒过一时,难道能瞒一辈子吗?
无论怎么样要先把高中读完,很多大学是不接收omega的,读完大学之后……再说罢。
双手合十,他在心里默默对父母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他独自一人,一勺一勺地吃着那块本该庆祝他成为Beta的蛋糕。甜腻的奶油和微酸的蔓越莓在舌尖交织,分量太大他一个人实在吃不了,林翎仔细封好,放进了冰箱。
这一天过得异常平静。看书,做题,偶尔打打游戏。没有学院的暗流涌动和提心吊胆,只有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和屋内的安宁,林翎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夜幕降临,林翎瘫在床上玩游戏机,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林翎带着一丝期待点开,无论是克里斯女士的寄书消息,姜牧星的闲聊,还是父母的问候都会让他很高兴。然而,屏幕上跳出的头像却是一片沉郁的漆黑。
张麒!
【好无聊。】
【图片.jpg】
林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从放松的姿态坐了起来。他点开图片,画面是某个奢华宴会的角落,拍摄者显然很随意,镜头大部分被天花板上那盏璀璨得刺眼的水晶吊灯占据,下方是一群穿着礼服面容模糊的人,名流汇聚,只是看照片就似乎能闻到那种昂贵的香气。
果然是顶级豪门的继承人,一放假就要参加接连不断的宴会。林翎盯着那条消息,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该怎么回?更重要的是张麒为什么要给他发这个?
林翎盯着那条消息和宴会照片,指尖悬在冰凉的屏幕上,仿佛能穿透屏幕感受到张麒那漫不经心却又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已读不回肯定不行,必须回应,但该回点什么呢。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敲出几个字,又配上一个精心挑选的表情:
【宴会好华丽!】
【星星眼.jpg】
这个应该符合他的人设吧……林翎心想,身为一个爱慕虚荣的小弟,他应该很羡慕这种衣香鬓影代表着权势的社交场面。
就算张麒说无聊,他什么时候不觉得无聊?他一无聊就要找乐子,但至少现在,隔着千里,乐子还找不到自己头上。
发送成功,林翎把手机扔在桌上,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倒水,让紧绷的神经在这个过程平静下来。坐回来的时候,张麒还是没有回复。
是觉得这个回复很无聊,还是忙别的事去了,或者说刚才只是随手一发,甚至可能是发错了,所以才懒得继续回?……林翎不想再看手机,游戏也玩不下去了,张麒的消息打破了这个房间带给他的轻松自在,仿佛一根绳子勒在脖子上。
林翎本来想再看会书,想起之前答应张麒明天一早就去帝都找他,赶紧打开手机买了机票。如果要明天一早到,他今晚就得出发。最后林翎只买到了凌晨三点的机票,付款的那一瞬间,他对张麒的怨气达到了峰值。
他害怕张麒,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面对张家势力的无力感,张家屹立在帝国权利巅峰许久,甚至能够随意操纵选举的结果。林翎又不能跟张麒同归于尽,因为他想好好活着,求安稳,求余生。
再次点开和张麒的聊天框,那条孤零零的已读信息突兀地停留在界面。林翎脑中灵光一闪,张麒发那条消息,该不会是在变相提醒他,别想找借口缺席吧?
这个念头让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林翎感觉到脖子上的绳又勒紧了一些。凌晨的航班意味着他几乎无法休息,林翎强打精神,强迫自己又看了会儿书,直到指针无情地指向必须出发的时刻。他背起简单的行囊,再次踏入寒冷的夜色,奔赴机场。
飞机在帝都上空盘旋降落时,舷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的建筑群让林翎感到一阵生理性的胸闷。走出机舱,踏入帝都的空气,一种混杂着喧嚣和某种巨大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背着包顺着人流走出机场,回忆了半晌,又翻手机找以前的聊天记录,终于想起来张麒自己的房子在哪里了。
帝都郊区的一个小别墅,每次放假,张麒基本都去那里玩,张家主宅是不可能让他肆无忌惮地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开派对的。
又是漫长的车程,林翎在颠簸的出租车上囫囵吞了几口面包。当他终于站在那栋位于帝都郊区的独栋别墅大门前时,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
这地方他来过好多次,门卫认识他,而且张麒估计也打过招呼,林翎很容易就进去了。
别墅内部与外面冬日的清冷截然不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酒精和某种高级香氛混杂的慵懒气息。隐约的音乐声和嬉笑从客厅方向传来,林翎站在玄关,脱下沾了寒气的外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好想掉头就走。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肌肉,努力挂上那副带着点讨好和顺从的表情,朝着声音来源走去。客厅里,几个人影或坐或躺,他一眼就看到了王桉那头显眼的绿毛,对方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打游戏。还有几个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跟班,姿态放松,赵铭他们也在,还挺热闹。
而最不容忽视的是那个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颀长身影。张麒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袖长裤,红发随意地抓在脑后,似乎正望着窗外的庭院。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也投下一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王桉先看到了林翎,吹了声口哨:“哟,林子你终于来了!”
这一声让客厅里其他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包括窗边的张麒。
张麒缓缓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后形成光晕,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锐利的锈红色眼睛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带着兴味落在林翎身上。
林翎能清晰地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属于捕猎者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音乐声和嬉笑声似乎都瞬间远去。林翎迎上那道目光,扯出一个自然而讨好的笑容,声音轻快:“麒哥!我来了!坐一晚上飞机,累死我了。”
张麒依旧没说话,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林翎走来。
林翎站在原地,脸上甚至因为张麒的靠近露出一个热切的笑,但他感觉自己仿佛飘在空中,以另一种视角俯视着这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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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张麒厌恶应酬,觉得宴会无聊透顶,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顶级阶层子弟的特质却根深蒂固——那种近乎本能的装模作样,对掌控感的病态渴求,以及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必须围绕他运转的傲慢。
张麒终于在他面前站定,他比林翎高小半个头,微微垂着眼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翎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
“你迟到了。”张麒环起双臂,抬高下巴,又是那副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如果不能哄他高兴就呲牙的样子。
林翎没有立刻辩解,他像是早有准备,动作自然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束花。嫩绿色的千纤草柔韧细长,其间点缀着几朵小巧的,花瓣边缘已有些蔫软的浅蓝色星星花。
“冬花节快乐。” 林翎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将花束递了过去。
张麒明显愣了一下,他脸上的傲慢和压迫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茫然的迟疑。
“……这是什么?” 他盯着那束在奢华客厅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小花,眉头微蹙。
“星星花,是我们那里在冬天开的花。”冬花节相互送花是传统习俗,星星花是一种很细碎,开得又不灿烂又不热烈的花,大部分时候都只是花束里的点缀。
林翎低头拨弄着细碎的花瓣,浅蓝色在他指尖垂落:“坐了一晚上飞机,可惜已经没那么漂亮了……唉,要不还是算了吧,麒哥我拿去扔了,下次再……”
张麒一把抓住花,几乎是用抢夺的姿态拿过去,说:“这不还活着么,从那么老远带过来,也算你有心了。”
他紧紧攥着那束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星星花,视线像被烫到似的飞快从林翎脸上移开,转而扫向被派对弄得一片狼藉的客厅,沙发歪斜,酒瓶滚落,地毯上甚至还有一小片可疑的液体,显然没有适合放花的地方。他眉头皱得更紧,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上了二楼。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人听见,林翎走到沙发那边去,王桉一副还沉浸在游戏里的样子,勉强分心地问:“林子,麒哥他干嘛去?”
“放东西。” 林翎言简意赅,目光落在王桉的游戏屏幕上,看着那辆虚拟赛车冲过终点线。
“哦……诶?你给麒哥带礼物了?” 王桉后知后觉,终于放下手柄,挠了挠他那头绿毛:“唉呀,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他嘟囔了两句,但注意力很快又被新一局游戏吸引过去。
旁边的赵铭却发出一声带着浓浓讥讽的冷笑:“呵,我们哪儿能和林子比啊?在讨麒哥欢心这方面,林子简直就是我们这群人里的——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动作夸张,让周围人都应和着笑了起来。
林翎甚至没有转头看他,视线依旧停留在王桉重新开始的游戏画面上,声音平静:“那你们是该好好向我学习,吃麒哥的,喝麒哥的,玩麒哥的,顶着麒哥的名头在外面耀武扬威,总不能连让金主开心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白吃白喝啊——”
他这才笑着,目光落在赵铭身上。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客厅里原本懒散兴奋的空气,那几个拿着手柄原本还在嬉笑的同学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偷偷交换着眼神。唯独王桉,仿佛自带屏蔽器,依旧沉浸在赛车的轰鸣声里,油门踩得震天响。
27. 第二十七章
最终自然是王桉毫无悬念地赢了,甚至刷新了记录,林翎配合地鼓掌,夸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赛车手。王桉得意地摘下耳机,这才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凝滞和同伴们古怪的脸色。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
其他人打着哈哈,迅速岔开了话题,将刚才那点不愉快掩埋下去。林翎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有所感应般,倏地抬起头,和二楼的张麒对视。
张麒双臂交叠,随意地搭在冰冷的栏杆上,姿态慵懒,居高临下,像一头休憩的猛兽俯视着自己的领地。红发垂落,锈红色的瞳孔在二楼昏暗的光线下,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这样,是不是让你觉得稍微不那么无聊了?
林翎嘴角无声地勾起,眉眼弯弯,朝着二楼那个桀骜的身影,露出了一个乖顺的微笑。
张麒的派对与过去没什么区别,酒精、喧闹、乱七八糟的游戏,欲望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催化下发酵。人们被酒精和放纵点燃,情绪如同脱缰野马,越来越放浪形骸。空气里弥漫着烟味、酒气、汗水和某种失控的荷尔蒙气息,黏稠得令人窒息。如果不是张家管得严,他们甚至会弄些违禁品。
张麒依旧是绝对的核心,他像是黑暗漩涡里唯一发光的灯塔,牵引着所有飞蛾扑火般的视线。他熟练地掌控着节奏,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气氛升温或冷却,他很习惯作为目光焦点,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
至于他喜不喜欢,谁知道呢。
林翎加入了另一拨打牌的人群。出牌,喊注,在等待下家犹豫不决的间隙,林翎捏着牌,指尖抵着下巴,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和晃动的人影,静静地落在张麒身上。自从重生归来,他其实常常这样,在喧嚣的边缘,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那个漩涡的中心,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赢了几局,林翎便借口透透气,悄然离开了烟雾缭绕声浪震天的牌桌。他独自走出喧闹的客厅,来到别墅外开阔的花园露台。这里地势颇高,凛冽的夜风卷走了室内的浊气,视野所及,整个帝都尽收眼底,茂密的钢铁森林铺成一副繁华而等级森严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浓重的酒气。
“林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王桉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明显的醉意。
林翎转过身:“嗯,出来透透气,这儿空气好点。”
王桉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沉默了几秒,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这次考试……恭喜你啊,真、真的进步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意和一丝真诚的感慨,最开始看着林翎学习,他心里也不以为然,没想到林翎真的能坚持下来。
“谢谢。”林翎平静地回应。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意,王桉打了个哆嗦,醉眼朦胧地看向林翎,声音低了下去:“林子……我感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吗?只是比以前努力了点吧,毕竟我真不想被学院赶出去。”
“可你……也不怎么跟我们一块儿玩了……”王桉嘟囔着,带着点被冷落的不满。
林翎轻轻叹了口气:“没时间啊。”
王桉脑海中回想起和林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止是学习方面,他的说话方式,处事风格都截然不同,以前的林翎不会那样平淡地回击赵铭,也不会在满座喧嚣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王桉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冷风似乎吹散了些酒气,又或者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尖锐和自嘲:“林子,你是不是……心里也开始瞧不起我们了?”
林翎微微一怔,侧目看向他:“你喝多了?”
“是喝了点……”王桉走到林翎身边,脚步有些虚浮,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脑勺一阵阵抽痛,他烦躁地抓了抓那头乱七八糟的绿毛:“刚才在里面,大家不都在喝吗……”
林翎问:“那你呢,你喜欢和他们玩吗?”
王桉语气变得有些激动,眼里闪过一丝暗色:“跟他们玩有什么不好?麒哥那么大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普通人挣一辈子!反正……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烂泥扶不上墙呗,要是能攀上麒哥,我爸还得夸我……”
林翎打断了他的喃喃低语,清晰地穿透了寒风:“王桉,我记得你报名了两个月后的业余组赛车比赛。到时候,我去现场给你加油,好不好?”
王桉猛地转头看他,醉意朦胧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
林翎:“我觉得你能赢。”
王桉的视线像是找不到焦点,从林翎平静的脸,移到胸口,再落到满园在寒风中摇曳却无人欣赏的花朵上,最后才落回自己的鞋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轻飘飘的音节:“……好。”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袭来,王桉狠狠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似乎被冷风激醒了几分,他一拍脑门:“靠!差点忘了!麒哥在游戏室等你呢!我是专门出来叫你的!”
林翎跟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王桉回到室内,穿过依旧喧嚣的客厅,走进那间专门打造的游戏室。这里与外面的乌烟瘴气截然不同,顶级环绕音响播放着游戏背影音乐 ,空气里没有烟酒味,只有设备运转的细微嗡鸣和冷气的气息。
他还记得刚重生的时候,张麒就因为缺个靠谱的游戏搭子对他进行过惨无人道的消息轰炸。此刻,张麒正翘着腿坐在最中央那张昂贵的电竞椅上,周身笼罩着低气压。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生脸色惨白,额角冒汗,屏幕上是一个巨大而刺眼的“DEFEAT”。
“会不会玩?嗯?傻逼会不会玩?”张麒的声音又冷又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怒火:“你跟对面中路对的是尼玛的什么线?全队就指着你那点经济买棺材板是吧?脑子在水里泡发了?赶着给你全家出殡?不会玩就滚!别在这儿污染老子眼睛!”
他骂得极其难听,那男生的脸由红转青再转白,屈辱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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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传统MOBA游戏的结算画面,张麒玩的是打野位,而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正是这把崩得一塌糊涂的中单。
“麒哥。”林翎清朗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还有一丝从花园沾染的花草清冽气息,从容地走到张麒身边坐下。他嘴角含笑,目光扫过屏幕,语气轻松自然:“我陪你玩一局?想玩什么位置?打野还是……”
“玩个屁的打野!”张麒余怒未消,暴躁地一推键盘。
林翎保持微笑,甚至更主动地往他那边靠了靠:“麒哥的打野是天花板级别的,这里谁配跟您抢野区啊?不过麒哥的射手也帅,要不您玩射手,我给您辅助,保证让您舒舒服服输出?”
张麒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烦躁地敲击了几下,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半晌,他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低沉:“……我打野。”
“行!”林翎立刻应下,给刚才那个中单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就让开了位置。林翎坐下,动作麻利地登陆账号,锁定了一个支援能力强的中单英雄:“那我走中,随时听您指挥,中野联动,就等麒哥带我飞了!”
张麒段位高,对面也不容小觑,不过除了张麒,另外三个队友也是经常一起玩的,配合这方面没有问题。
林翎精神高度集中,他知道对张麒来说,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舒服。
游戏开始,林翎操控着英雄在中路谨慎地和对方中单对线换血,他手速并不快,敲击键盘发出不疾不徐的脆响。
“麒哥,对面打野露头了,在蓝区入口,看方向是蓝开。三级左右他刷完下半区,很可能去抓下路。” 他一边说着,手指飞快地在己方下路区域点了几个警告信号。
张麒正操控打野刷着自家的野怪,闻言立刻切了下视角,嗯了一声,心里已经有了数。
当张麒刷完第一轮野怪,升到三级,准备找机会抓人时,林翎的声音再次响起:“麒哥,中路兵线进塔了,可以来。”
张麒切屏一看,果然,对方中单正被己方小兵围在塔下补刀,位置非常靠前且孤立无援。
张麒立刻从河道草丛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对方中单还在和林翎对线,张麒如同幽灵般出现,发起突袭。几乎就在同时,一直打得非常保守的林翎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放弃塔下几个残血小兵的经济,直接闪现越过兵线,控制技能精准地甩出!敌方中单正手忙脚乱地应付张麒的爆发,根本没料到林翎如此果断地放弃补刀来支援。在林翎的控制下,张麒瞬间爆发,干净利落地拿下一血!
【First Blood】
类似的情况在野区也上演,当张麒想要反野时,林翎总能提前清掉自己中路的兵线,比对方中单更快一步赶到野区战场。他不需要打出多少伤害,往往只是一个关键的控制技能,就能打乱对方打野的节奏,逼得对方要么交掉保命技能,要么眼睁睁看着野怪被张麒抢走。
28. 第二十八章
后面打得越来越顺,张麒手感飙升,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
[所有人]香香软软(玩家):**打野和中路是连体婴?*野区是你爹家炕头?中路是你妈摇篮?走哪跟哪,没断奶是吧?
对面中单被打得毫无游戏体验,又被张麒几次越塔强杀,终于忍不住在公屏破口大骂。
张麒冷笑一声,直接开启了语音:
“哟呵,躺狗还会叫呢?老子就是喜欢带着我家中单杀穿你,不服就起来杀你爸爸一次!” 他一边骂,一边再次越塔强杀了那个打字骂人的中单,还在他尸体上跳了跳。
林翎全程沉默,只是跟随着张麒的节奏,补控制,补伤害,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出现,当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上单技术本就不算顶尖,又喝了酒,反应迟钝,对线期就被单杀了一次。张麒看到屏幕上的击杀提示,只冷冷地啧了一声,吓得他手一抖,差点又送一个,后面他基本处于苟住别送的状态,存在感极低。射手和辅助在下路对线压力不小,射手几次想呼叫打野支援,但看到张麒和林翎在中路和野区杀得风生水起,根本无暇顾及下路,只能自己发育。后期经济优势逐渐变大,他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
游戏进入关键的中期团战期,双方在小龙附近集结,剑拔弩张。对面发育跟不上,就想着团一波。张麒在侧翼寻找切入机会,准备秒杀对方核心输出。但对方早就防着打野,正蓄力准备释放一个带击飞的大招,如果张麒被控住,很可能瞬间被集火秒杀。
张麒因为被限制难受得皱了皱眉,林翎原本站在相对安全的后排位置输出,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对方那个战士抬手的瞬间动作,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飞快地按下闪现。
法师纤细的身影化作一道星光,穿入人群之中,挡在了张麒和呼啸而来的技能弹道之间。
耳机传来砰得一声,林翎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记致命的控制技能和巨额伤害,血条瞬间暴跌至一丝血皮,并被击飞眩晕,但与此同时,张麒抓住机会,带着强烈的杀意,切入对方阵型!
没有了关键控制的威胁,张麒的操作行云流水,技能倾泻而出,对方的核心输出瞬间被秒杀!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激昂的系统音效接连响起,张麒看着对方溃败,之前的烦躁和怒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掌控全局,大杀四方的极致快感。
只可惜差一点就五杀了,不小心拿了最后一个人头的射手大气都不敢踹,恨不得原地消失。
一波团灭之后,游戏很快失去了悬念。当对方水晶轰然爆炸,屏幕上跳出大大的VICTORY时,张麒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侧过头,看向旁边安静退出游戏的林翎,越过电竞椅,长臂一揽,抱住了林翎。
“啧,玩得不错!”张麒心情激荡,带着点亲昵意味地用力揉了揉林翎的头发,这把他确实玩爽了。
林翎低着头,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力道,任由张麒揉乱他的头发,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带着点腼腆的笑意:“主要是麒哥你厉害。”
他这句话还有乖巧的态度让张麒的心简直要飞起来,张麒低头看他,忽然感觉自己抱住的肩颈非常狭窄细瘦,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雨后青草,或者湿木泥土,张麒只觉得这丝缕香气像是引信,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本就因战斗而沸腾的血液,燥热感轰然升腾,让他全身都开始发烫。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鼻尖无意识地凑近林翎的颈侧,想要追寻那气息的源头。温热的鼻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翎那截雪白细腻的后颈皮肤。
“你身上……”张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困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着迷。
“麒哥!”林翎压制住自己尖叫的欲望,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来,匆匆说:“让其他人来玩吧,我去趟洗手间。”
游戏室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有些凝固,赵铭的脸色则更加阴沉难看,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被淹没在游戏结束的音乐里。
林翎冲进卫生间,反手咔哒一声锁死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一把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他转过身,背对镜子,扭头去看自己的后颈,伸手在那一片光滑温热的皮肤上摩挲。
后颈没有任何异常,平顺光滑,腺体像一枚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只有到了情热期才会破土而出,发红肿大,散发属于omega甜腻而诱惑的信息素。
林翎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都还没有分化,不会有人发现的……应该只是错觉。
但不论是张麒的触碰还是视线,都让他不安。想到刚才张麒的亲昵,他就一阵阵毛骨悚然,林翎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他需要查资料,查查未分化状态下信息素泄露的可能性,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急,手机还在游戏室里!
林翎心里一紧,立刻打开门,快步返回游戏室。新的一局已经开始,张麒依旧坐在主位玩着打野,换了个中单队友。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激烈的游戏画面上,只有王桉瞥了他一眼。
林翎心里稍安,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刚才的位置,准备拿回手机。
他刚伸出手,就听到张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怎么去那么久?你手机刚才一直响。”
林翎之前坐在张麒旁边,就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现在手机自然还在那里,张麒话音刚落,屏幕又亮了一下。
林翎飞快地抓起手机,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拉开一点距离,才背过身点开屏幕。
克里斯夫人:【书已经寄过去了。】
克里夫夫人:【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克里斯夫人:【大概一周后会到。】
她发了好几张图片,都是订单号和快递信息之类的,林翎又惊又喜,他立刻回复了感谢,并迅速将书款和邮费通过平台打了过去。
“谁啊,一直滴滴滴的?”张麒又开口问。
林翎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抬起头,张麒还在玩游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林翎熄灭屏幕,说:“我在网上买了些二手书,卖家终于把书寄过来了,刚发订单信息呢。”
旁边有人笑着调侃了一句:“林少还买二手书?”
“有些书绝版了,只能买二手的。”林翎对着那人解释道,这话其实是说给张麒听的。
张麒没什么反应,在游戏里拿下一个双杀。
“林子你真要好好学习啊?!”王桉不解且震惊,他们这些人买书已经很不可理喻了,居然还专门去淘二手书。
林翎笑着说:“我下次还想考更好呢。”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有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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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起哄,也有带着点看戏意味的嘲笑,赵铭想起上次和林翎的争执,冷哼一声,竟然径直走出去了。
他原本成绩是比林翎好的,虽然排名只高了十几位,但这次林翎的排名刚好比他高两位,赵铭当然觉得他是作弊了,但就算这么说,也没人在意倒数那几名的恩怨情仇。
现在也没人在意赵铭的去留,他走之后,张麒那局游戏也快结束了。这次中单,或者说所有队友都在尽全力配合他,也赢了,但张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让他空落落的提不起兴致。
他心想应该是刚才差点五杀,导致心里总有遗憾,于是想让林翎再陪他拿个五杀。
一局结束之后,他立刻让中单让开位置,叫林翎来继续玩一把,林翎推脱说自己闹肚子,实在没法继续玩,又钻进了卫生间。
张麒食之无味地又开了两把,越玩越烦躁,看旁边低眉顺目的中单怎么都不顺眼,最后推了一把键盘,说:“不玩了!”
也到该返校的时间。
派对结束,喧嚣散尽,巨大的别墅如同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只剩下冰冷的奢华和令人窒息的寂静。林翎跟着王桉的车离开,引擎声消失在夜色里。张麒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游戏室中央,他没有动,游戏音乐声震耳欲聋,一种莫名的冲动下,他点开英雄界面,找到了林翎刚才使用的那个中单法师。
他选中那个英雄模型,鼠标拖动,让它在屏幕上缓缓旋转。星光特效在幽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映在张麒面无表情的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股无来由的烦躁和恐惧充斥着他的心,他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的岩石正在松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张麒扒开自己的衣领,盯着胸口的位置看,他感觉那里异常滚烫,仿佛有火焰在皮下灼烧,可同时,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又诡异地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我生病了吗?张麒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发烫又发冷的胸口,这种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感觉前所未有。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蓝光毫无征兆地在张麒侧前方的空气中亮起,光线迅速交织凝聚,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全息投影。
投影中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正装,面容与张麒有五分相似,轮廓更加硬朗成熟,气质也截然不同。只是眼睛轮廓和张麒几乎一模一样,但里面是一片凝固的灰。
“张麒。”张琉的声音通过投影传来,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压过了嘈杂的游戏背景音乐。
张麒烦躁地闭上眼睛,身体向后重重一靠,他甚至懒得看投影一眼,不耐烦地问:“又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最近在圣翡做的事。”张琉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明天晚上之前,写一份检讨给我。”
张麒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这个时间,你还没动身去学校?”
“……我马上就走。”
张琉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又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几个关于学业和家族近期动向的问题。张麒极其不耐烦,但不得不有问必答,张琉有的是手段能教会他该如何与兄长对话。
就在这压抑的问答接近尾声时,张琉的视线在张麒敞开的衣领处和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焦躁与苍白上停留了片刻。
他微微顿首,问:
“张麒,你是不是快到分化期了?”
29. 第二十九章
帝都的晚高峰如同一条凝固的钢铁河流,王桉的车夹在车流中,艰难地龟速挪动。林翎看着窗外几乎停滞的景色,忍不住嘀咕:“我觉得我下车爬过去都比这快。”
王桉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说:“知足吧林子,能挪着走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林翎望了望前方看不到头的红色尾灯长龙,担忧地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学校?”
“放心,绝对误不了点!”王桉自信满满,手指在方向盘旁边的智能控制屏上轻点两下。只听车顶传来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一块盖板滑开,一架小巧的侦查无人机咻地一声升空,迅速向前方飞去,中控屏上立刻分割出无人机传回的高空俯瞰画面:“喏,你看,纯粹是车多,没事故,也没施工。等过了前面那个大路口,路就通了,很快!”
林翎看着屏幕上清晰的交通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真不着急。”
王桉摇头晃脑,绿毛随着动作轻晃:“急有什么用?诶,说真的林子,你今天游戏玩得是真厉害!什么时候偷偷练的?以前没见你这么猛啊。”
“那个段位,意识比操作重要,还是对面给机会了,麒哥打野确实也挺厉害。”林翎这话倒不是谦虚,那一把能玩好,主要是因为喂好了张麒确实能带飞,还有对面打得急,否则效果不会那么好。
王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不解:“不过说真的,幸亏有你在……麒哥最近那脾气,是真吓人,一点就炸,感觉看什么都不顺眼……整个人就跟身体里有座火山要喷发似的,狂躁得不行。”
林翎的心微微一沉,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嗯……最近离他远点总没错。”
过了一会,车流终于开始松动。开过那个拥堵的大路口,道路豁然开朗。王桉像是被压抑已久的赛车手灵魂附体,一脚油门下去,性能优越的跑车发出低沉的咆哮,载着两人在渐深的夜色中风驰电掣。最终,他们几乎是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声响,冲进了灯火通明的教室。
林翎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心脏狂跳不止,仿佛灵魂还留在王桉那辆疾驰的车里。他深吸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才感觉魂魄慢慢归位。冷静下来后,一个迟来的念头突然蹦进脑海。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你成年了吗?能开车吗?”
王桉正拿着水杯,闻言差点呛到,露出一副被严重质疑的委屈表情:“林大少爷!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你都坐完了才来质问我?!”
林翎连忙举手投降。
王桉放下水杯,拍了拍胸脯:“未成年参加正规赛车是违法的!我王某人可是持证上岗的正经beta!去年就分化完了。说起来分化也没啥感觉,就睡了个特别长的觉,醒过来就发现……嗯,还是我,没啥变化。”
他的描述和林翎前世作为beta分化时的体验几乎一模一样。
林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桉,整个乘车过程,包括刚才在拥挤的车厢里紧挨着坐了那么久,王桉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呼吸平稳,眼神清澈,完全不像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
Beta无法感知信息素,他上辈子还为此愤愤不平过。他听说对alpha来说,omega身上的信息素是一种触及灵魂触动本能的味道,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香味,只有体验过的人才知道那种强烈到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他当时想的是……要是他也能闻到那种味道就好了。
林翎环顾一周,大家年龄都差不多,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开始分化,只要分化成beta,对他来说就是安全的。
beta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也不会影响到beta。
林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在beta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张麒不知为何一晚上都没来,林翎乐得轻松,酣畅淋漓地学了一整个晚自习,王桉现在也知道他的决心了,再也不打扰他学习。
回到宿舍,林翎拿出从海滨城市带回来的特产与姜牧星分享。聊起那座城市,姜牧星说他小时候曾经去旅游过,说不定两人曾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海滩或喧闹的街角,擦肩而过。
第二天早上,林翎准时醒来,先去食堂。天越来越冷了,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宋知寒还在食堂上早班,偌大的食堂暂时只有他们两人,林翎想起快到的书,对他露出一个笑,隔着口罩和围巾,宋知寒一点都看不到,但林翎自己开心就行了。
吃完早餐看过书,林翎按惯例去了小红楼,他打开门,屋内空空荡荡,张麒居然还没来学校。
林翎思索片刻,觉得身为小弟应该关心一下,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发给张麒的,便干脆作罢,脚步轻快地直接去了教室。
直到下午上课,张麒才回学校。
张麒表面上看不出太大异常,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但林翎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那双锈红色的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种化不开的阴郁。王桉说得没错,此刻的张麒,身体里就像有一座休眠火山,正处于爆发的临界点,危险而躁动。
他趴在桌上睡了一整节课,下课铃声刚响,他便像一头苏醒的猛兽,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了旁边林翎的脖子。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亲昵,却又隐含威胁,手臂像烙铁般箍着林翎被厚重围巾包裹的脖颈。
“林子。”张麒的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危险的探究,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林翎的耳廓:“我一天没来,你连个消息都没有?嗯?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大?”
即使在教室里,林翎也戴着厚重的围巾,这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抬起头,委屈地说:“老大,冤枉啊!我早上专门去您宿舍了!还带了您爱吃的蟹黄包!结果进去一看,人不在……我本来想发消息问的,这不是……这不是怕您嫌我烦,又打扰您休息嘛……”
“早餐呢?”张麒箍着他脖子的手臂没松,挑眉问道。
“我吃了,我一个人吃了两份。”林翎夸张地伸出两根手指。
张麒盯着他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看了几秒,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他嗤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臂,那股萦绕周身令人窒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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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气压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行了。”张麒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式,但少了几分戾气:“帮我个忙。”
“麒哥您吩咐!”林翎立刻坐直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用我的笔迹,写份书面检讨。”张麒从自己抽屉里随手抽出一张空白信笺纸,拍在林翎桌上,又丢给他一支昂贵的签字笔。
张大少爷直接命令就好,居然还会说请。林翎在心里吐槽一句,接过纸笔,顿了顿:“麒哥,我好像有点忘了怎么模仿你的笔迹,你写两个字给我看看呗。”
在一年级,林翎能够成为头号小弟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会模仿笔迹,能帮张麒代笔写作业写检讨写报告,如果有可能,写情书也不在话下。
但那对林翎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张麒闻言,拿起笔,随意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林翎凑过去看他的运笔和笔锋,却发现他写的是“林翎”。
自己的名字被张麒写出来,有一种被勒住脖子的感觉,林翎又是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不过光两个字看不出什么,林翎硬着头皮问:“麒哥,有没有你写的笔记之类的……”
张麒嘟囔着真麻烦,他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风景,哪里会有笔记。他到处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份实验报告。
他把实验报告塞给林翎,林翎仔细看了一会,才终于提笔,模仿着张麒握笔的姿势和发力方式。检讨内容是网上找的,他只是用张麒的字迹抄下来而已。
张麒不再看他,随意地靠回椅背,长腿交叠,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冬日风景。然而,仅仅安静了几分钟,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身边。
林翎低着头,写得很慢,很认真。后颈到背脊绷出一条流畅的线条,随着他书写的动作微微起伏。他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拿起那份皱巴巴的实验报告,凑近了仔细比对,眉心微蹙,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鼻头圆润小巧,下巴尖尖的,脸颊鼓出来一点软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几缕微光如银鱼在睫毛间跳动,显得眉目明秀动人。
偏偏今天有太阳,偏偏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在自己未察觉的时候,张麒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一种奇异又熨帖的感觉像温水般缓缓流淌过心间。烦躁消失了,暴戾也暂时蛰伏。像这样和林翎安静地待在一起,看着他专注地做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张麒会感到一种近乎安宁的放松,甚至心底深处会掠过一丝隐秘的战栗般的兴奋。
这感觉让他愉悦。
但,只要林翎不在视线之内……
那股令人窒息的烦躁便会控制他的思绪,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神经。不安、猜疑、莫名的愤怒,甚至暴虐的冲动,会在血液里疯狂叫嚣。
如果说这是喜欢那就太可笑了……张麒在心底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听说喜欢是一种温暖的、积极的、让人快乐的情绪。可他心里翻腾的这些东西,这因林翎存在与否而剧烈波动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大多都是狂躁,阴郁和被强行压抑的饥饿般的渴求,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30. 第三十章
林翎无知无觉地写完了那份检讨,放下笔,仔细检查了一遍。他对自己这份作品相当满意,张麒的字迹张扬狂放,如狂风中的劲柳,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潇洒放肆。林翎不仅模仿了字形骨架,连那些细微的转折顿挫都惟妙惟肖。即使是本人,也难以分辨真伪。
正是靠这个特殊技能,他才能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笔迹,给宋知寒送去那些匿名的便签。
他将检讨递给张麒,张麒眼皮都没抬,随手接过,像丢垃圾一样塞进了抽屉深处,随即又趴回桌上,仿佛被巨大的疲惫吞噬。
……
来自法拉尔的快递终于抵达。
负责配送的小机器人直接将包裹送到了宿舍门口,林翎晚自习结束回来时,姜牧星已经帮他签收了。克里斯夫人打包出售的书竟然有几十本之多,即使宿舍空间还挺宽敞,但这些书一放进来,就占据不少地方。
“快快快!拆开看看!”姜牧星显得比林翎还要激动,他知道这些书来得多不容易,此刻充满了见证成果的期待。
林翎小心翼翼地拆开厚重的防撞包装。里面的书籍被克里斯夫人用心地保护着,整齐地罗列在箱内,扑面而来的是旧书混合着时光尘埃与油墨的复杂气息。
两人迫不及待地在书堆中翻找那本至关重要的《基因编程系统》,他们没找太久,因为林翎的特别叮嘱,克里斯夫人贴心地将它放在了最上面一层。
林翎几乎是屏住呼吸拿起它,反复对比着封面设计,出版社信息和作者,甚至翻开内页仔细辨认一番,确认无误,这就是宋知寒在看的那本书!他长长地地吁出一口气,连日的奔波与提心吊胆终于有了结果。
又是周一。
教室里弥漫着属于周一的愁云惨淡,宋知寒对星期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他内心也更喜欢周末,至少那些人不会明目张胆地追到宿舍里找麻烦。
他踩着最后一记铃声,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坐下时,身体却瞬间绷紧,敏锐地发现他的书桌又被动过了。
又是那些恶作剧吗?他不动声色地快速检查了一下,没有异味,也没有动静。这让他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了那个匿名的好心人和那套崭新的课本……但自从课本之后,匿名者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声息。
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让宋知寒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他曾试图用各种方法寻找那个神秘人,但对方显然极其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渐渐地,他强迫自己放弃——对方既然选择匿名,就意味着不想暴露身份。也许只是某个同学一时兴起的善意,不值得耗费过多精力去深究。
怀着这种复杂而警惕的心情,宋知寒缓缓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如果是恶作剧,他反倒能松一口气,如果是那个人……他又会留下什么呢?
视线落入抽屉的瞬间,宋知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重的书。
书脊挺括,封面被细心地擦拭过,尽量保持着整洁,但边缘的磨损和纸张特有的泛黄光泽,依旧无声诉说着它是一本被翻阅过的旧书。宋知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封面,熟悉的书名落进他的瞳孔。
《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观遏月著。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没有那本书,他的论文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成果,所以只好换个方向,但现在,这本书就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就像之前的课本一样。
一股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酸楚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心防,汹涌地灌满整个胸腔。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如同被禁锢的种子在冰封的冻土下拼命敲击,渴望着破土而出的生机!
这时,他又看到了那张便签。
上面依旧是那种温和圆润的字迹,宋知寒已经很熟悉了。
【祝你一切顺利 =v=】
便签上,放着一颗糖。
随处可见的糖果,既不廉价,也不昂贵,被可爱的透明糖纸包裹着,在阳光下散发出暖意和淡淡的甜香。
一整天的时间,宋知寒都把那本书放在自己手边,指尖搭在坚硬的书皮上,仿佛触摸的是他自己的心脏。放学后,宋知寒第一时间抱着书回到宿舍,他把书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
那是一个旧本子,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按照顺序,贴着五张小小的便签。
【请收下】
【汤姆老师特别严格呢,如果上课有人没带课本会被扣分的。】
【好厚一本书,真亏他撕得动!】
【考试太难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笑脸】
宋知寒已经看过了无数遍,那些新课本也全都放在宿舍里,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带上,在宿舍里至少没有人会撕他的书。
他把新的便签贴上去。
那枚糖果他没有吃,唯独这一次不是出于谨慎,他翻找出一个盒子,把糖放进去,再和本子一起放在抽屉最深处。
林翎自然看到了宋知寒把书带走,就算他会拒绝药物,拒绝课本,但这本书他是绝对不可能拒绝的。
匿名计划,大获成功!
林翎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轻松。这巨大的成功也点燃了他的希望,或许,可以趁热打铁,趁着这份神秘的善意在宋知寒心中积累的好感,拉近一点无形的距离。以后,无论是再送些对他有用的东西,还是在他遇到麻烦时暗中相助,都会容易许多。虽然林翎还没想好具体要送什么,但他清楚,宋知寒身边从来不会缺少麻烦。
机会就在眼前,林翎想起在机场偶遇的秦浪提起的基因峰会,上辈子宋知寒也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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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过这个峰会,而且获益匪浅。克里斯夫人寄来的书里,有用的可不止那一本书,林翎仔细翻阅过,其中几本关于前沿生物技术和合成生物学的专著,其深度和广度远超普通教材,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对宋知寒,绝对是宝贵的参考资料。
他精心挑选了一本《合成生物学前沿:路径与挑战》,准备再次偷偷送给宋知寒。
夜深人静,晚自习早已结束,整栋教学楼陷入沉睡般的黑暗与寂静。林翎独自留在空旷的教室,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桌椅模糊的轮廓。他像一只谨慎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来到宋知寒的座位旁。
他熟练地拉开书桌抽屉,准备将书放进去。然而,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他瞥见抽屉深处,静静地躺着一张便签纸。
咦,是上次留下来的吗?但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林翎好奇地拿起来。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你是谁?】
宋知寒的字迹!
林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了手,那张便签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死寂的教室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耳膜都在嗡鸣,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发现什么了?
他怎么会回应?!
他是不是知道了?!
这三个字仿佛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他,恐慌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逃。
冷静……冷静下来!林翎剧烈喘息几次,试图平复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这很正常,自己送来了那本书,这远超几本课本的价值。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这样神秘的礼物,都会产生强烈的好奇心,甚至不安。宋知寒不是木头,他有疑惑,他想知道是谁在帮他,这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拉近关系,建立联系……
林翎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带着尘埃味道的冰冷空气。最初的惊恐浪潮缓缓退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再次靠近书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张便签。
宋知寒的字迹在微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尖锐有力,如同是用小刀一笔一画纂刻而成。这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门,向他敞开了一条缝隙。
该怎么回复?
林翎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暴露身份是绝对不行的,他的身份足以让宋知寒抹除掉之前所有的联系,毁掉所有积累起来的善意,宋知寒的警惕心比任何人都强,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都可能被视作别有用心。
如果不回应的话,就辜负了宋知寒这份主动的询问,也断绝了未来可能建立某种微妙联系的机会。
他应该怎么回应,才能安抚宋知寒的好奇和不安,又能保护好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31. 第三十一章
宋知寒收到了新的书。
光看书名就足以勾起他强烈的兴趣,不过,他的目光还是第一时间落到那张新的便签上,昨天的问题会有回应吗?
他拿起便签。
【我是一颗星星,和你的距离有十亿光年★~】
圆润可爱的字迹,尾端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宋知寒当然知道对方不会直接告诉自己身份,看到那颗孤零零的星星,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但又意料之外的释然。
星星……
也好,这比任何具体的解释或身份,在此时此刻都更让宋知寒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班主任走进教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宋知寒将便签小心地夹回书页深处,连同那本新书一起收好,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课程在按部就班中进行,当下课铃响起时,班主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为了提高整体学习效率,营造互帮互助的氛围,我们班决定成立学习互助小组。”班主任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名单我已经拟好了,现在公布一下。”
说是互助小组,实际上就是给一个成绩好的安排个成绩差的一带一,宋知寒一向很讨厌这种班级活动,既浪费时间又总是会惹来新的麻烦,而大多所谓的互助对象也都是敷衍了事。他皱眉看过去,名单是按照班级排名列的,他在第一行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宋知寒林翎
下课铃一结束,宋知寒立刻起身,径直走向教师办公室,他必须把这个安排推掉。
“老师,关于互助小组的分配,我希望能给我换个对象,或者……我能否不参加?”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倾向后者。
班主任非常忙碌,正埋首于一堆文件,闻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而淡定:“哦,宋知寒啊,你说林翎?”
她放下手中的笔,语调上扬:“林翎这个同学,最近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上次考试在班上进步了五名,上课听讲很认真,作业也完成得很好,能看出来是真心想好好学。”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欣慰,宋知寒的优秀是天赋和自身努力的结果,作为老师固然骄傲,但她也知道宋知寒的优秀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看着林翎这样的学生迷途知返,有巨大的转变,其成就感对一个教育工作者来说才是无与伦比的。
“你可能对林翎同学有些固有的印象。”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显然误解了宋知寒的抗拒:“但我建议你不妨趁这个机会,放下成见,和同学互相了解一下?帮助他人,也是对自己知识体系的巩固嘛。”
宋知寒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老师,我对他没有意见。我只是认为,我的学习方法未必适合他,可能帮不上忙,反而浪费彼此时间。” 这并不是谎言,他对林翎本人确实谈不上恨意或意见,他只是想尽量远离,不惹麻烦,林翎恐怕也接受不了他的学习方法。
班主任闻言,脸上浮现出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宋知寒,学习固然重要,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沟通、如何合作,同样是一门需要认真学习和实践的重要科目。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老师相信你能处理好。”
能在圣翡学院一班当班主任,本身也是非常强硬的性格。宋知寒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明白了,老师。”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却在楼梯角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肯定不会在意,不过每天都能在食堂看见,他对那个身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很熟悉了。
林翎这个时间来找班主任,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宋知寒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看来,对方也对这个互助组合充满了抗拒。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划过一丝讽刺。
班主任公布名单,林翎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宋知寒放在一起时,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张麒,发现张麒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已经这么睡一早上了,最近一段时间,张麒一直都这样,醒着的时间不多。
也不知道张麒听见没有……林翎内心忐忑。
他明白宋知寒帮不了自己什么,也根本不想帮,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在明面上和宋知寒扯上任何关系,他刚还说和宋知寒的距离有十亿光年呢!
那就是永远不能在现实中抵达的距离!
林翎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想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换人。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宋知寒清冷的声音和班主任温和却坚定的回应。
听班主任夸奖他,林翎心里还挺高兴,没想到自己那么微小的进步居然被老师都看在眼里。
班主任显然不会改变主意,林翎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进去了,于是在宋知寒出来之前匆匆跑掉。
晚自习变成了学习小组互助时间,有班主任盯着,林翎不得不坐在宋知寒旁边。他带着自己的作业和课本,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的时候,看着宋知寒面无表情的脸,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一层结界,踏进了神的领域。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画面,宋知寒站在知识的高山之巅,高举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法杖,威严发出呵斥:“神的领域岂容尔等凡人踏入!”然后一道闪电把他劈回原形。
林翎晃了晃脑袋,把那副诡异的画面从脑海驱逐出去。
宋知寒没有举起法杖,也没有赶林翎离开,他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坐在那里看书。林翎瞥了一眼,宋知寒在做他完全看不懂的题。
林翎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作业上。各课老师给他们布置了很多作业,学得怎么样其实也能从完成作业的速度看出来,林翎光是写完这些作业就要用掉整个晚自习,他自己制定的计划只能回宿舍或者趁午休等空闲时间见缝插针地完成。
他写的慢,就是因为并没有完全掌握那些知识,不过林翎现在比以前进步大多了,他也逐渐能在完成作业中真的做到查漏补缺,提升自己,而不只是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
林翎就这样沉浸在作业中,几乎忘了自己坐在宋知寒的领域内。直到课间休息时间,他抬起眼,就看见宋知寒近在咫尺的侧脸。
这冲击力有点过于刺激了……
林翎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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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移开视线,拍了拍胸口。环顾四周,其他小组都在热烈讨论,或互相讲题,或低声说笑,只有他们这一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冰冷而沉寂。林翎再次确信,宋知寒身边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力场,将他与周遭的一切彻底隔绝开来。这种隔绝,不仅仅源于他在圣翡的处境或那令人仰望的智商鸿沟,更像是他灵魂深处的一种选择。
林翎调整好心态,继续做题,一直到晚自习结束,他和宋知寒都没有任何交流。最后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站起来,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想跟宋知寒道个别,毕竟坐了一晚上。
说起来,身为张麒的跟班,他是不是其实应该给宋知寒找点麻烦挑衅两句啊,不过张麒和那群小弟又不在这里,他还演什么。
林翎耸了耸肩,对宋知寒的后脑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林翎还有点担心张麒那边的反应,但张麒第二天就没来上课了,之后出现在学校的时候更少,这倒让林翎乐得轻松。接下来的几天,林翎和宋知寒在晚自习时维持着这种奇特的相敬如冰状态。林翎的生活被上课写作业补习填满,还专门抽出时间翻阅克里斯夫人寄来的书。那里面毕竟还是有些滥竽充数的次品,他要找出留下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准备再次送给宋知寒。
这天,他特意将那本精心挑选的书塞进自己的书桌抽屉。晚自习时,他照常坐在宋知寒旁边,努力忽视对方的存在感,专注写作业。
终于等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林翎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到自己的座位,耐心等待着。按照惯例,宋知寒应该像精准的钟表指针,踩着铃声立刻离开。林翎只需要等他离开,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和新的便签塞进他的抽屉。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翎眼睁睁看着其他同学陆续离开,教室渐渐空荡下来,唯独宋知寒依旧稳如磐石地坐在原位!
林翎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他紧紧盯着宋知寒的背影,用意念催他离开。
走啊!快走啊!你怎么还不走?!
过了一会,宋知寒终于站起身,林翎心里松了口气,谁知宋知寒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坐下了。
干什么啊?!
宋知寒的姿态甚至有点戒备,仿佛在防着林翎去动他的课桌一样。
宋知寒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啊。
林翎简直要抓狂了,他强作镇定,拿出刚收好的作业本,摊开,拿起笔,假装还在学习,笔尖却悬在纸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锁定宋知寒的背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宋知寒也摊开了书,林翎瞥了一眼,看的居然还是他上次送的那本书。
快走啊!林翎在内心无声呐喊。眼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就要指向十一点,宿舍楼门禁时间临近。林翎彻底绝望了,如果他先离开,想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书就很难了。班上根本不管谁是最后走的,只要最后一个人记得锁门,他根本没有钥匙。
万般无奈之下,林翎只能认输。他把那本精心准备的书重新塞回书包深处,最后看了一眼宋知寒那纹丝不动的背影,带着一肚子憋闷,悻悻然离开了教室。
32. 第三十二章
宋知寒最开始只是因为看那本书入迷了,完全忘了时间,但当他终于从书中抽离,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林翎还没走。
而且,林翎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而是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自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整个人透着一股鬼鬼祟祟,跃跃欲试的气息。
宋知寒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林翎或者其他人是否对他的课桌做什么,那些恶作剧甚至不值得他浪费情绪。但自从与匿名星星通过书桌建立起联系,这个小小的空间,就变成了一个更有意义的秘密场所。
他不希望别人再把他的课桌弄脏,更不希望匿名星星打开课桌的时候看到恶心的垃圾或恶毒的涂鸦。所以他一直坐在那里,等林翎离开。
这场无声的对峙以林翎的败退告终,当注意到林翎终于带着一脸憋闷离开后,宋知寒才缓缓起身。回宿舍时果然过了门禁时间,他与宿管艰难地沟通一番后才被放行。
第二天一早,他走进教室,发现自己又收到了新书。
这次书摆的有点歪了,仿佛是匆匆放进去的,宋知寒第一时间去看便签上的内容。
【放学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太累了★~】
字迹还是一样的圆润清秀,但稍微有些凌乱,似乎带了点异样的情绪。
宋知寒不明所以,只当对方确实在关心他的身体,心里只觉得暖暖的。
林翎心里乱乱的。
昨晚的计划失败,逼得他不得不赶在值日生开门后第一批溜进教室。他强装镇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等到值日生离开教室去打扫卫生区的间隙,才像做贼一样,心脏狂跳着把那本书飞快地塞进了宋知寒的抽屉。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放好之后,他却在想,如果宋知寒给自己的书桌上锁他就真没办法了。
……应该不会吧。
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话说昨天晚上,宋知寒果然是防着自己对他的书桌做什么,他以前明明不在意的啊,如果宋知寒在意到再次上锁,那他该怎么办。
就因为这个,林翎担心了一天。晚自习的时候,他来到宋知寒身边坐下开始学习,一旦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作业上,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今天他完成作业的速度比之前快,所以林翎想再做一套题。为了能巩固现学的知识,他把相关的题全部收集起来,由易到难,逐个攻破。他现在眼前就是一道函数大题,去年考试最后一道,求最大值,林翎觉得自己应该会,下笔的时候却有些虚浮。
他解了一会,直觉自己做错了,又不甘心现在去翻答案,就算看完答案觉得自己会了,下次遇到了还是做不出来。
林翎轻轻地吐了口气,抬起头,发现宋知寒正在看书。
宋知寒肯定会做这道题,不过宋知寒不会给自己讲,就算讲,他说的也不一定能听懂,听说学神和学渣之间的思维差异比人和狗都大,林翎完全没将希望放在宋知寒身上,不过多看两眼,说不定能借点学神的光产生一丝灵感……
然后林翎就发现宋知寒在看他刚刚送过来的书。
宋知寒看书的速度非常快,他先是读了一遍目录,然后翻开前言看一遍,再直接根据目录跳页。如果是其他书就算了,《合成生物学的曙光技术》这种书也可以直接跳页吗?还是说这本书其实比较水呢?
林翎重新低头琢磨了一会题,一想到宋知寒这么悠闲地在看他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送过来的书,顿时恶向胆边生:
“同学……”林翎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请问这道题怎么解?”
宋知寒似乎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只疑惑地微微侧了下头,毫无情绪地扫了林翎一眼,随即又漠然地转了回去。
被彻底无视了呢。
“宋知寒同学。”一不做二不休,林翎把卷子推到宋知寒面前,用笔尖指了指那道题,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说:“这道题我不会,可以帮帮我吗?”
宋知寒瞥了一眼那道题,看着下面乱糟糟的解题过程,他皱了皱眉。
林翎一看他皱眉,那点胆气瞬间没了,脸色因为羞耻而发红,连忙把卷子抽回来,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呃,没事了,我……”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他更快,按在了卷子上。
林翎:“?”
宋知寒动作很快,抬笔刷刷地就写下解题过程,压轴题三道小题,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思考的迹象,笔尖在卷面上流畅地划过,步骤清晰、逻辑严密、书写工整,仿佛只是把标准答案打印到卷子上而已。
写完之后,宋知寒收笔,继续看书。
林翎立刻拿回来仔细看,第一道小题他本来就半会不会的,一看宋知寒的过程就顿悟了。另外两道小题他看了一会,只觉得似懂非懂,那种感觉太熟悉了,林翎立刻去翻答案,发现宋知寒写的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如果他想知道标准答案早就去翻了,帮帮我的意思是帮我讲解一下题目指导一下思路啊!
但是宋知寒现在的样子明显是拒人千里之外,绝不会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那本书都拿的稍微远了一点。
我稀罕看吗?我早就看过了!
林翎冷哼一声。
宋知寒确实在学习上不能给自己帮助,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现在倒是毫不意外。
宋知寒并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书上,那篇论文已经送上去了,就等峰会那边的答复。宋知寒对论文倒并不是很满意,最后的时间实在太紧张了,因此也不是很自信一定能被选上。
如果不能被选上的话……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在了解前沿生物基因编辑这个领域后,他就被深深吸引了。而站在这一领域顶端的就是观遏月,除了那本书,宋知寒还看了不少他的讲座,以及其他学者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识的边界在眼前不断拓展,越是深入,越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的基础差太多了,所以他最近在争分夺秒地加深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即使如此,宋知寒还是注意到了旁边林翎的进度,因为他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林翎对着那道题和答案冥思苦想,眉头紧锁,过了许久,宋知寒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猛地坐直,眼中闪过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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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接着,林翎飞快地在练习册里翻找同类型的题目。他的解题很慢但很稳,草稿纸上反复涂改的痕迹逐渐减少。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把题完整地解答出来,然后又做一道,又做一道,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他确定自己完全理解了这个套路的难题,还放下笔无声地给自己鼓了鼓掌。
宋知寒:“……”
像只完成艰巨任务后偷偷给自己鼓劲的小仓鼠。
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真的很难注意不到。
宋知寒飞快地瞥了一眼草稿纸,流畅干净的解题过程让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晚自习结束之后,林翎立刻起身离开,宋知寒虽然没有抬头,但也知道林翎对他的后脑勺挥了挥手。宋知寒留下来又看了会书,今天林翎倒是走得飞快,直到教室空无一人,宋知寒才起身离开。
回宿舍后,他把便签收起来,又趁这个机会把每张便签都看了一遍。
他把这些字迹的每个弧度和轮廓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因为要去食堂打工,宋知寒早上走得很早,清晨天光未透,寒意刺骨,他裹紧单薄的外套,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融入校园冰冷的黑暗。从后门进入食堂,他熟门熟路地开始工作,清洁,搬运,摆放,深入骨髓的寒意也渐渐化开,刚开始大姨还跟着他一起,现在已经能放心地全部交给他了。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来,头也不抬地报出自己的早餐,而宋知寒也早就准备好了。毕竟林翎每天点的都是一样的,就算宋知寒再不在意,也已经形成了习惯。
端着餐盘,林翎坐到固定的位置,吃饭,看书,当宋知寒的视线在整个食堂飘过的时候,他的身影就会突兀地停留在视线中,因为食堂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光都照在他身上。
在很认真地学习。
这是最近宋知寒对林翎的印象。
还有,在躲着自己。
这是宋知寒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
宋知寒对林翎最开始的印象是在张麒身边阿谀奉承耀武扬威的小弟,和某些批量生产的角色一样,令人厌烦的无聊且愚蠢,实在是面容模糊。宋知寒第一次记得他的脸,是那次林翎为张麒挡下了那一拳。他那时候被撕书,被围殴,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思考过之后该怎么处理,那一拳打下去的时候他其实很冷静,所以他发现林翎的眼神非常平静而坦然。
那一瞬间,林翎仿佛撕破了某种樊笼,鲜明地站在他面前。
随后,是每天清晨食堂开门时,林翎第一个走进来的身影,风雨无阻。
再后来,是强制捆绑的互助学习小组。两人被迫比邻而坐,一个人是否真正投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是很明显的。班主任曾暗示宋知寒对林翎的看法会改变,事实上,他对林翎的印象早就变了。
也许是因为频闪效应,宋知寒意识到自己最近与林翎的接触频率显著增加了,好像到处都能看到他。也正是在这些近距离的交集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现象:林翎在躲他。
这种躲避与班上其他人因畏惧或厌恶而产生的避之不及截然不同,宋知寒仅凭直觉就能判断出来,林翎身上曾经那种对他的恶意消失了。
33. 第三十三章
宋知寒无意深究林翎的态度,那点微妙的改变,说到底,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他在意的是“星星”。
匿名星星保持着稳定的频率,大约每周两次送来一本书,旁边的便签已经成为了一种默契。就这样,一场无声的纸上对话悄然展开。
便签只能写一句话,所以他们在便签上的交流很简短。星星的便签上有时会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时会直接问他下本想看什么样的书,有时会探讨关于书中某个观点,有时甚至漫无边际地聊起这座学院,或是宿舍里的鸡毛蒜皮……他们聊得漫无边际,轻盈而飘渺,就像春天偶尔拂过的一缕轻烟。大多数时候是对方在自问自答,宋知寒只在极少的时候才会做出回应。
这就像一个戴着面具的独角戏,宋知寒在底下看着,但他看得如此认真,被那张面具深深吸引着。
在宿舍小夜灯晕开的昏黄光晕里,宋知寒常常对着那些字迹出神。他试图勾勒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怎样的灯光下,写下这些话的呢。
他珍视这种交流,比起那些直白的欲望,它的匿名与距离更让人舒适,因此他放弃了探究星星是谁的念头。对方不索要回应,不期待反馈,更不需要他改变分毫,只需要他被动地接受这份静默的赠予。这份交流如此轻盈,却足以让他在这冰冷荒谬的现实中,感受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星星就算隔着十亿光年,光辉也可以落进他的眼中。
……
【我明天回学校,帮我收拾一下宿舍。】
林翎收到了许久没来学校的张麒的消息,看到那个纯黑色的头像,他瞬间精神紧绷起来,没有张麒的好日子过太久,他甚至可悲地幻想过张麒永远不会来学校。
哀叹一声,林翎合上卷子,站起身来,下周就是期末考试了,他几乎所有心思都放在复习上,希望这次能考得更好。现在虽然是午休时间,班上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他还留在教室想要做完那套卷子。
林翎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走出教室,刚出门,就撞见赵铭一群人乌泱泱地堵在走廊,像一片移动的阴云。自从张麒缺席,除了偶尔和王桉搭句话,林翎几乎切断了和那个圈子的联系,曾经勉强维系的关系也自然冷却。反观赵铭,这段时间似乎混得风生水起,身后簇拥着不少人,颇有几分模仿张麒当初招摇过市的架势。
赵铭一眼就看到了林翎,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假笑,声音拔高:“哟!看看这是谁啊?怎么灰头土脸的,跟条被主人扔了的落水狗似的?张麒不在,连个摇尾巴的地方都找不着了吧?”
林翎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实在不明白赵铭的心态,也懒得理会,径直侧身,从人群缝隙中挤了过去。
旁边有人似乎想伸手阻拦,但目光瞟向赵铭,见他没示意,又讪讪地缩了回去。林翎昔日的恶名还残余着一点威慑,普通人并不想轻易招惹他。
在食堂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林翎垂头丧气地走向那座许久未踏足的小红楼。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沉重得抬不起来。站在门口,监控扫到他的脸,别墅大门无声滑开。
屋内纤尘不染,有全屋自净系统高效运转,别墅区也有专人定期清洁,但张麒的领地意识过分强烈,甚至不允许别人踏入他的宿舍打扫卫生。林翎巡视一圈,客厅和公共区域根本没什么要清洁的,他只能象征性地将几件随意摆放的小物件归位。最后,他停在了紧闭的卧室门前。
犹豫片刻,他轻轻拧开门把手,床上堆着几件随意丢弃的衣物,整个屋子最乱的地方就是这里。卧室可是禁地中的禁地,就算每天带早餐那段时间,林翎也不被允许踏进卧室半步,就在他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整理时,门口方向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林翎心脏猛地一跳,瞬间缩回手,砰地一声关上卧室门。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他还以为是张麒回来了,走出大门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林翎平息下心情,又转身去清理二楼和三楼。
打扫房间用了整个午休时间,当林翎终于离开小红楼时,只觉得身心俱疲。晚自习,他勉强摊开书本,眼皮却像灌了铅,几次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最终,他支撑不住沉沉地趴在了桌上。手臂撑着脸颊,无意识地侵占了旁边一小块属于宋知寒的桌面。
宋知寒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林翎疲惫不堪的侧脸上,又扫过那条越过边界的手臂。他沉默着,身体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一点点微小的距离。
第二天本来应该是送书的时间,林翎心烦意乱了一晚上,书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没心思放,所以晚自习一打铃就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翻来覆去地滚了一会,又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中睡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后,他只觉得身体又累又沉,精神也疲惫不堪,起来洗漱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差点把洗面奶挤到牙刷上,转身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脸盆打翻,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姜牧星被惊醒了,猛地坐起来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姜哥你继续睡吧。”林翎压低了声音。
姜牧星嘟囔一声又躺下了,林翎用冷水泼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圈乌黑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起去食堂,里面还是只有宋知寒一个人,林翎惯例点了早餐,坐下学习,看着宋知寒忙碌的身影,心想那个盘旋在我们头上的红色恶魔又要回来了。
这段时间,不仅他能够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学习中,宋知寒过得也还不错,少了很多专门挑事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校园时光。
吃完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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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不要去张麒的宿舍,但看着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心里一横,不叫就不去,能逃一会是一会,便径直回了教室。
没想到这次又在楼梯上撞见赵铭,赵铭这回是一个人,急匆匆地往下冲,林翎被他撞了一下肩膀,还什么都没说呢,赵铭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翎:“?”
他揉了揉肩膀,继续上楼,一班已经有值日生在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宋知寒的课桌看了会,心想那本书今天还是不送了。
令人意外的是,第一节课张麒还没来,宋知寒也没有来。
林翎心脏突突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第三节课的时候,有两个穿着黑色制服带着袖章的纪律委员会成员走进来,他们微微抬着头,面无表情,戴着黑色手套,独特又利落的黑色制服如同两把冰冷的尖刀,瞬间割裂了课间的喧闹。
班上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两个纪律委员。即使是在学生会中,纪律委员会的地位也非同一般。纪律委员会代表规则本身,是权力的具象化,他们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每个学生的一举一动。
林翎更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一直比较害怕这些穿黑制服的,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径直走向宋知寒的座位,毫不迟疑地打开桌子翻找。片刻,其中一人停下动作,冷声道:“找到了。”
他们并没有立刻取出物品,而是先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拍下两张照片,然后,才从桌子里面取出一枚戒指。
一枚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戒指,林翎瞳孔骤缩,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枚戒指上独特的家族徽记。
那是张麒的家族戒指。
那枚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宋知寒的课桌里,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宋知寒的栽赃。可具体是谁,怎么操作的,他脑中一片混乱。眼看两名纪律委员转身要走,林翎猛地站起身追了出去。
教室外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快步上前拦住那两道笔挺的黑色身影,对方停下脚步,冰冷严厉的目光扫过来,问:“什么事?”
他们和一般的学生气质完全不同,林翎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在他们手里吃了不少亏,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宋知寒……他现在在学生会吗?”
“是。”
“是因为……他被指控偷了东西?”林翎艰难地问。
“物证已经找到了。”左侧的委员面无表情,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隐隐的不耐,“会长在等我们汇报。”
学生会长周玉衡!
林翎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慌,脱口而出:“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可以……我可以当人证!”他必须亲眼确认宋知寒的情况,弄清楚这场栽赃的真相。
两名纪律委员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34. 第三十四章
学生会所在的独立大楼需要搭乘校内车再转电梯才能抵达。尽管林翎前世今生已经来过很多次,当那扇沉重的深棕色大门映入眼帘时,他的身体还是微微绷紧,一股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涌。
门轴转动发出低沉的声响,门内的景象随着门扉的开启依次呈现。偌大的学生会办公室,最深处是一张气派的棕色原木办公桌,周玉衡穿着制服端坐其后,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握着一支笔,眉目舒朗,姿态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除了纪律委员会标志性的黑色,办公室里还站着几名身着不同部门制服的成员,气氛肃杀。
而当林翎看到正在与宋知寒对峙的赵铭时,所有的碎片瞬间在他脑中拼合完整。
赵铭双手环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死死盯着宋知寒,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宋知寒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漠然。两名纪律委员步入室内,赵铭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手中透明证物袋里的那枚戒指,眉毛挑衅地高高挑起,喉咙里滚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我就说是他偷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抬高了嗓门,矛头直指宋知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纪律委员将证物袋放到周玉衡的桌面上,周玉衡垂眸看了一眼,声音平稳地确认:“确实是张麒的戒指。”
宋知寒的目光甚至没有为那枚戒指停留一秒,只冷冷开口,声音清晰:“戒指是别人放进我桌子里的,我今天早上还没进过教室。”
“那就是昨天晚上偷的呗!”赵铭立刻高声截断,语速飞快,生怕别人插嘴:“巧了,这枚戒指的失窃时间,就是昨天晚上……”
宋知寒只吐出三个字,冰冷而有力:“调监控。”
赵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冷笑一声:“好啊!调就调!等监控调出来,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周玉衡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后面的林翎身上:“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这时,跟在纪律委员身后的林翎才被众人注意到。他一进门,赵铭立刻皱紧了眉头。
林翎迎上那道温和而通透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清晰地说:“我是来当人证的。”
瞬间,房间里的反应各异。赵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上下扫视林翎,又嗤笑出声。宋知寒的目光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落点,轻飘飘地落在林翎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随即又毫无波澜地移开。周玉衡则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这枚戒指,一直存放在张麒的宿舍里。宋知寒昨天晚上在班上学习到十一点闭楼才离开,今天早上四点多就进入食堂开始打工。我认为,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进入张麒的宿舍偷窃这枚戒指。”
宋知寒显然没料到林翎会说出这样一番为自己开脱的话,万年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空白,转瞬即逝。
赵铭立刻发出不屑的嗤笑:“哈!你说他没时间就没时间?你怎么知道他昨晚待到十一点?万一他就是晚自习下课那会儿溜进去偷的呢?你这人证,怕不是跟他一伙的吧?”
林翎压下心底的紧张和厌恶,直视周玉衡,语气反而更加镇定:“既然双方都要求调监控,那么,我们还是先看监控吧。事实如何,一看便知。”
于此同时,林翎不由得庆幸他昨晚没有送书,否则监控一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周玉衡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林翎脸上片刻,随即对旁边一位技术部的学生示意:“调取昨天下午放学到今早第一节课前,二年级一班教室走廊及前后门的监控。”
技术部的学生迅速操作,很快,办公室一侧的投影幕布亮起,显示出快进的监控画面。画面清晰地显示,从昨天下午放学到晚上十一点,宋知寒一直坐在那里,最后一个离开并锁门,一直到今早值日生开门打扫,宋知寒的书桌区域没有任何人靠近。直到那两个纪律委员出现,打开书桌,取出戒指。
赵铭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指着画面:“他的桌子根本没人动过!除了他自己,谁能放进去?不是他偷了之后放进去的,还能是谁?林翎,你还有什么话说?”
监控没有拍到栽赃者,反而坐实了戒指在宋知寒桌内无人触碰的事实,监控画面似乎成了铁证,办公室里的目光都聚焦在宋知寒和林翎身上,带着审视和怀疑。宋知寒的嘴唇抿得更紧,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但他依旧沉默,只是那投向林翎的目光,冰冷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翎微微皱眉,他敏锐地察觉到,比起宋知寒,赵铭此刻的矛头似乎更尖锐地指向了自己。
“不过这份监控也能证明,宋知寒确实是昨天晚上十一点才离开教室,今天也没进教室,期间完全不存在他把戒指放进去的行为。” 他转向赵铭,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戒指是昨晚失窃的,对吧?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昨晚?张麒的戒指平时都放在宿舍里,他本人又不在学校,谁能第一时间知道戒指昨晚丢了?除非……”
赵铭嘴角忽然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是啊,说不定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拿到了那枚戒指呢?”
林翎心头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赵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极端异常的兴奋:“因为你林翎根本就是和他一伙的!你仗着能自由进出麒哥的宿舍,监守自盗偷了戒指!然后让宋知寒这个穷鬼帮你销赃!他不是正好要去参加那个什么破峰会缺钱吗?结果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现在你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帮他打掩护!你们俩就是合谋!你们俩都是小偷!”
这个指控极其恶毒,直接将林翎也拖下了水,办公室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在宋知寒和林翎之间惊疑不定地扫视。
如果仅从逻辑和现有的证据来看,赵铭的话非常合理。
林翎看着赵铭势在必得的眼神,终于明白,赵铭是想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他和宋知寒。
周玉衡仍然保持着那副沉静的姿态,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的微笑,他表情认真,姿态却并不紧绷,让人觉得他是绝对公正的,可靠的,能处理好任何事的裁决者。他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翎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林翎同学,对于赵铭同学的指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枚戒指……不是你从张麒宿舍拿走的吗?”
林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直视周玉衡:“会长,指控需要证据支撑。应该是赵铭需要拿出证据证明是我偷的,而不是让我自证清白吧?仅凭他毫无根据的臆测?”
赵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抢白道:“证据就是戒指在宋知寒课桌里!你们俩这段时间来往过密,谁知道是不是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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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预谋……”
林翎像是被噎了一下,几乎要气笑了:“来往过密?”
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宋知寒都侧目瞥了林翎一眼,眼神里清晰地写着荒谬,他们那种在晚自习隔着一张桌子,一整晚连句话都没说的状态也叫来往过密?
林翎:“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戒指被偷的,你也一直没解释清楚。”
赵铭:“那和这件事无关!”
“不,这就是最关键的地方。”林翎镇定自若地说:“因为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怎么偷到的戒指,因为你根本没有张麒宿舍的进入权限。”
周玉衡手中的笔停下了,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加深了一瞬,饶有趣味地看着林翎。宋知寒也微微垂下眼睫,这种构陷的戏码他太熟悉了,唯一的不同,是林翎的出现。
赵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翎不再理会赵铭的胡搅蛮缠,目光坚定地迎向周玉衡,一字一句地说道:“监控,张麒宿舍里的监控,可以看到究竟是谁偷了戒指。”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赵铭脸色惨白如纸,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强撑着发出一声冷哼:“麒哥现在不在这里,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监控,只有他本人有最高权限调阅!你空口白牙……” 这正是他敢如此行事的倚仗,只要张麒不在现场,就无人能立刻验证林翎的话,而即便张麒在场,他也笃定张麒绝不会为宋知寒说话。
林翎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说:“我也有临时查看权限。”
话音刚落,一股极其强烈的不适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林翎!仿佛无数冰冷的细针瞬间刺入皮肤,一股无形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潮水般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沉重地包裹住他。直到后颈的腺体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林翎才猛地明白过来。
Alpha信息素!房间里有Alpha?!
林翎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幸好他一直在用药,才没有对Alpha信息素做出更大的反应。
他强忍着腺体的灼痛和浑身的不适,压下那股源自生理本能的恐惧和战栗,举起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会长,我需要去张麒的宿舍调取那份监控……”
周玉衡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异常,眼神微凝,随后看向之前那两个纪律委员:“钟衍,钟律,你们陪林翎同学去一趟。”
林翎这才看清,之前去搜查宋知寒桌子的两名纪律委员,竟然是一对容貌几乎完全一致的双胞胎。一样的冷峻表情,一样的笔挺制服,如同两尊毫无感情的黑曜石雕像。他之前精神紧张,没敢看他们的脸,自然也没分辨出来。
林翎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这里,隔间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
张麒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红色火焰,带着一身冰冷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闲庭信步般走了出来。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身体瞬间僵硬的林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慵懒和一丝兴味盎然。
“哟,挺热闹啊。” 张麒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分:“没想到我一回来,就能看出好戏。”
35. 第三十五章
除了周玉衡,其他人完全没想到张麒居然在这里,他的出现如同为整个房间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云,一场狂乱的风暴,电闪雷鸣在每个人心里炸开,任何人可能会喜欢他,会厌恶他,但没有人能无视他。
赵铭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心脏,他下意识叫了一声“麒哥”,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直视张麒。
周玉衡依旧沉稳如山,仿佛是任何风暴都无法撼动的基石,他温声询问:“张麒同学,有什么事吗?”
“不用去调监控了。”张麒随意地摆了摆手,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赵铭身上,语气轻松地说:“我看过了,是赵铭偷的戒指。”
这句话如同宣判死刑,赵铭瞬间面如金纸,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巨大的绝望和背叛让他失声怒吼:“张麒!你什么意思?!”
张麒慢悠悠地踱步到办公桌前,拿起那枚重新成为焦点的红宝石戒指,学生会办公室仿佛瞬间成了他的领地。林翎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注意到张麒的指节似乎变得粗粝,更具力量感,原本戴上还有些松动的戒指,此刻竟严丝合缝地箍在指根,仿佛那戒指天生就该长在那骨节之上,隐隐透出一种即将破笼而出的压迫感。
张麒锈红色的瞳孔专注地凝视着灯光下流转着血色光泽的宝石,指腹缓缓摩挲着戒面,轻轻摇头,声音低沉:“敢偷我的东西……真不怕死啊。”
“张麒!这都是因为你!”赵铭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这么对我,不怕兄弟们寒心吗?!”
张麒似乎因为这个愚蠢的理由感到好笑,但他又懒得和这个人多说一句,直接对周玉衡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证据的话,之后我拷给你。”
“那麻烦你了,张麒同学。”周玉衡微微颔首,随即转向面无人色的赵铭,声音平静无波:“赵铭同学,你涉嫌盗窃,栽赃陷害同学,严重违反校规。纪律委员会将对你进行隔离审查,后续……”
“张麒——!”赵铭彻底疯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竟猛地朝张麒扑去,手中寒光一闪,显然最后时刻,他最恨的是亲自把他踹进深渊的张麒。然而,双胞胎纪律委员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钟律精准地扣住赵铭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骨头,赵铭闷哼一声,手中的凶器当啷掉地,那是一支雪亮的钢笔,尖锐闪着寒光。钟衍则死死压制住赵铭的肩膀和身体,如同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
双胞胎身上的肌肉即使穿着制服也非常明显,速度,力道,配合无一不令人惊叹,对赵铭简直是降维打击。
林翎微微偏过头。
纪律委员会离谱的地方还在于,它居然是个校内合法的暴力机构。
以前林翎每次被抓到的时候就立刻举手投降,才没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被两人强行架出去时,赵铭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声音因被愤怒而扭曲变形:“张麒!你装什么逼?!你以为你身边围着的都是兄弟?狗屁!都是看中你家有钱有势的哈巴狗!林翎那贱种也一样!你以为他真在乎你?他就是条想从你碗里捞骨头的野狗!你问问你自己,从小到大,有一个人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吗?!没有!一个都没有!张麒!你活该!活该没人——唔!!”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彻底封住了嘴。听这么多已经够了,再多骂一句,损害的就是学生会的面子。
赵铭的咒骂就像风暴被隔绝在厚重的门外,室内一片死寂,周玉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张麒还在打量他的戒指,林翎的心高高地提起来,赵铭居然还好死不死地提了他的名字,而宋知寒则看向周玉衡,问:“会长,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这场混乱告一段落,宋知寒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
周玉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声道:“宋知寒同学,对你的指控已被证实为恶意栽赃陷害,予以撤销。此事学生会将严肃处理,给你一个交代。你可以离开了。”
宋知寒安静地听完他这一番话,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讽刺,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他实在懒得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转身就走。
林翎看着他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来。
然而,就在宋知寒即将离开的时候,张麒忽然开口:“等等。”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链瞬间缠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宋知寒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张麒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指间那枚仿佛与他血肉相连的红宝石戒指,目光并未看向宋知寒,而是落在了林翎冷汗涔涔的脸上。一股强烈的气息如同有实质的重锤,随着他开口的瞬间,轰然压向林翎。林翎只觉得后颈腺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房间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
林翎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气息,仿佛火焰熊熊燃烧时的味道,一时间仿佛置身火海,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肤,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而扭曲了,他恍惚间明白,这就是张麒的信息素。
张麒分化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入林翎的脑海。
张麒锈红色的瞳孔深处翻滚着熔岩般灼热的暗流,他一步步逼近,带着刚分化后Alpha尚未完全驯服的凶戾气场。他缓缓伸手捧起林翎的脸颊,这才发现,林翎的脸很小,可以让他轻而易举地捏在手里,皮肤温凉细腻,骨头细巧,肯定一用力就碎了,脸颊被挤出的那点软肉,触感意外地好。
而林翎感受到的是极致的痛苦,顶级Alpha信息素带来的精神压迫如同无形的锁链绞紧他的灵魂——恐惧、窒息、眩晕、恶心,身体僵直无法动弹,这是生物面对掠食者时无法抗拒的臣服与恐惧。张麒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箍着他的下颌,那枚冰冷的戒指硌在颧骨上,此时他仿佛正置身于野兽的利齿之间,几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好久不见,林翎。”张麒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愉悦的微笑,锈红色的瞳孔透露出异样的兴奋,越发鲜艳,就像即将进食的猛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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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哥。”林翎从齿缝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刚才你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张麒的语气异常温柔,指腹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摩挲着林翎冰凉的脸颊,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我好伤心啊。”
“我只是……太惊讶了,没反应过来……”
“那……”张麒的气息拂过林翎的耳廓,带着灼人的热度,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字字如刀:“刚才为什么要帮宋知寒作证?”
宋知寒离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林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还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张麒的信息素无孔不入,疯狂冲击着他Omega的本能和脆弱的伪装,后颈腺体灼痛得像是要炸开。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那双熔岩般的红瞳,要想骗过这头敏锐的野兽,必须先骗过自己。
“因为我不能忍受他用你的名义做这种事。”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之后,林翎以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坚定地说:“他这是在败坏麒哥的名声!”
张麒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林翎的,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他的眼神却充满嘲讽:“你以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林翎的脑子嗡嗡作响,终于还是流下了眼泪:“可是……可是我现在不想这样做了……我也不想看别人这样做……”
“为什么?”张麒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耳膜,冰冷又粘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翎的泪水越发汹涌,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强行压抑的本能而微微痉挛。他努力睁大眼睛,在泪水中看到张麒的眼睛,才发现两个人距离太近了,对方的吐息就在唇边,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死于毒蛇之吻。
宋知寒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不再看这真情流露的表白,转身离去。
张麒对此毫不在意,他全部的感官和兴趣都吸附在怀中这具因他而颤抖哭泣的身体上。这脆弱的崩溃、湿漉漉的眼睛、急促颤抖的呼吸,以及因激动和缺氧而泛起的病态红晕,极大地刺激了张麒身为Alpha的本能。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林翎微微张开的嘴唇,眼底熔岩般的红色翻滚得更加剧烈,一种想要撕咬和占有的欲望在升腾。
“张麒同学,这里是学生会。”周玉衡清冷平稳的声音如同冰泉,瞬间浇熄了室内诡异粘稠的氛围,他屈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这三声脆响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萦绕在林翎周身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竟随之明显一滞,浓度骤减。周玉衡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但他的信息素清浅温和,像清风一样安抚人心,那些原本因张麒失控的信息素而感到轻微不适的学生会成员,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难怪在这里呆得不舒服。”张麒手臂一收,如同铁箍般紧紧揽住林翎的脖子,以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将他半拖半抱地往外带。他头也不回地朝周玉衡的方向随意摆了摆手,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一丝未尽的亢奋:“再见了,周会长。”
36. 第三十六章
被张麒铁钳般的手臂半拖半拽着走出很远,林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加上巨大的信息素压迫和精神消耗,他双腿一软,终于再也走不下去。
他猛地挣脱开张麒的桎梏,双手死死撑住墙壁才没彻底瘫倒,冰冷的墙面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他喘息着,抬起苍白汗湿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才鼓起勇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麒哥……你……你是不是分化了?”
张麒此刻心情极好,他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新生力量,嘴角勾起一个餍足的弧度:“是啊,怎么,能感觉到?”
“你……释放信息素的时候……会有一点感觉……”林翎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是非常非常痛苦,好像要死了一样,他好想好想逃走。腺体处的灼痛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反复按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冒冷汗,生理性的眼泪也在往外冒。
“哦?我还不太会控制这玩意儿。”张麒饶有兴味地挑眉,向前逼近一步,那无形的信息素压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力量感十足的手掌,随即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翎脆弱的后颈,林翎还没有分化,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吸引力,但他有一种强烈地想要靠近,想要标记的欲望,之所以还没做,只能说之前的训练是有用的。
他是一周前分化的。
张琉在发现他分化期临近的异常波动后,立刻下达了强制召回令。张麒的反抗在家族力量面前不堪一击,被强行押回主宅,软禁在最高级别的隔离室。张琉只出现过一次,隔着厚重的观察窗告诉他,分化期本来不是现在,因为未知刺激提前了,需要更严密的监控和准备。
之后张麒就一直待在那个房间里接受各种检查,无论他怎么嚷嚷着要出去,那扇门都纹丝不动,张琉有很多事要忙,自然也不可能陪他度过分化期,直到分化来临前,张琉才终于回来。
张麒的暴躁累积到了顶点,或许是因为临近分化,或许是因为被关了一周,当听到张琉的脚步声,他把床头的花瓶直接砸过去,张琉纹丝不动,就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看你这幅样子。”
之后张麒在高热下陷入昏迷,他只觉得浑身又烫又痛,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禁锢住,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浓烈的愤怒,痛苦,委屈,孤独,暴虐……各种情绪的狂潮在胸口翻涌,直到有人给他的胳膊扎了一针,他恍惚间闻到了一股雨露青草般的气息,意识便被拉进了无尽的深渊。
分化持续了三天,极其痛苦,仿佛全身骨骼被碾碎重组。束缚带一次次被他暴涨的力量挣开,又一次次被更冷酷地锁紧。张麒在清醒和迷幻中挣扎,有很多人始终在控制着他,观察着他,张麒越发痛苦而愤怒,他不想要这些冰冷的器械和更冰冷的监视,他想要一个人陪他,带着阳光,微笑,拥抱,亲吻……用温暖和爱意陪他熬过这撕裂般的痛苦。
在这样的混乱和狂躁之中,偶尔眼前会闪过一双眼睛,平静的,微笑的,顺从的,含着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会带来一种温和的平静,让他短暂沉入梦境。
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只存于他的幻想中。
分化期终于结束,张麒睁开眼睛,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让他没想到的是,张琉居然也在。
张琉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问他:“你分化的时候想的是谁?”
张麒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随口说了个omega明星的名字。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叫来陪你。”张琉推了推眼镜,语气随意,任何人都无法判断他眼睛里到底有什么:“你看上去成熟一些了。”
张麒闭上眼睛:“不要,烦死了。”
这个烦大概指的是张琉,他却毫不在意,继续道:“身为alpha,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接下来你会有为期一个月的训练……”
张麒:“一个月?!”他只想早点回学校,但他不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张琉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学校里有什么,是导致你分化期提前的刺激源吗?
张琉神色不变:“如果你表现得好,通过考核,可以提前结束训练。”
于是,仅用了一周多的时间,张麒以近乎自毁的疯狂通过了所有严苛的考核。当教官解开他手腕上最后一道束缚带的瞬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通讯器,给林翎发了条消息。
他发出去的消息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让林翎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第二天他一早来到学校,先去学生会报到了自己分化的事——尽管他非常不愿意,但这是必须走的流程,无论是帝国还是学院都极为看重,就在他和周玉衡对谈的时候,发生了戒指失窃的案件。
张麒在隔间听到了一切经过,包括林翎并不知道的关于赵铭污蔑宋知寒的前半部分,他那时候已经通过监控看到是赵铭混进去偷的戒指,但他对赵铭的栽赃并不在意,就像赵铭所猜测的,他肯定不会帮宋知寒提供证据。于是张麒专心看林翎在宿舍转来转去的打扫,像个勤奋的小蚂蚁,还意犹未尽地多看了几遍,也懒得管外面的吵闹,直到林翎的声音出现。
林翎为宋知寒冷静辩解的模样,是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姿态。理智,清晰,甚至带着一种陌生的锋芒,这与他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或者温驯讨好的林翎截然不同。
于是张麒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股莫名的躁动和强烈的探究欲驱使着张麒。他伸手,近乎粗暴地将瘫软的林翎从地上拽起来,双手再次捧住那张冰凉汗湿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微微的颤抖,温暖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上瘾的满足感。
他着迷地盯着那双被泪水洗过,还残留着惊惶的眼睛。
林翎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为了应付他而编造的漂亮谎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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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如果是以前,他只会对此感到无聊和厌烦,他并不在意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有几张面孔。但现在不同了,身体接触带来的近乎本能的愉悦感骗不了他。分化期三天三夜,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人,这双眼睛伴随着分化的痛苦,鲜明地刻入他的骸骨和灵魂。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回来了,他看到了林翎,他触碰了林翎,确认林翎就是他想要的人。
所以林翎的另一面,他也想要。
和林翎触碰的那点快感通过神经传递到全身,张麒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地问:“你和宋知寒交往过密是怎么回事?”
林翎的声音带着委屈:“班主任硬是搞了个学习互助小组,把我和宋知寒分一组了。老师天天盯着呢,所以晚自习我只能坐到宋知寒旁边去……我想换人,班主任根本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呀!”
“那就别去了。”张麒立刻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林翎犹豫:“可是班主任……”
张麒皱眉,他完全不觉得林翎应该考虑班主任的态度。
林翎感受到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睫,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可是马上就要期末考了,麒哥,我想给班主任留个好印象……这次,我真的想考得好一点,哪怕拿一个A也好啊……”
张麒没有说话,嘴角那点弧度似笑非笑,锈红色的瞳孔却冰冷地盯着他,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翎微微抬眼,被泪水洗过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又迅速移开,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麒哥,你有三门A,我却一门都没有……我不想这样站在你身边,太丢人了……如果能考个A的话……晚自习我不会再去找宋知寒了,但我想好好跟班主任解释一下,行吗?就这一次……”
站在你身边。
张麒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林翎的灵魂都穿透,就在林翎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张麒忽然猛地低下头,一把将林翎紧紧箍进怀里!
张麒的手臂如同铁箍,勒得林翎肋骨生疼,几乎窒息。他被迫将脸埋在张麒散发着浓烈Alpha信息素的胸口,霸道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针,疯狂刺激着他脆弱的后颈腺体,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灼痛和强烈的晕眩感。林翎僵硬地承受着,心里那点暂时过关的侥幸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大脑一阵阵眩晕,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更黑暗,更无法挣脱的深渊,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死神的刀尖上跳舞。
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他和张麒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就在林翎被这窒息的信息素和拥抱折磨得头晕目眩时,张麒低沉的声音贴着林翎的耳廓响起:
“林翎,你什么时候分化?”
瞬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林翎眼前猛地一黑,几乎因为惊恐而直接晕过去。
37.第三十七章
赵铭和戒指的风波在班级里掀起一阵涟漪,但随着赵铭被裁定退学,议论声也渐渐平息,他之前已经有过多次处分,这次终于压不下去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张麒没有再给他庇护。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频繁提及的分化话题。
自习课上,期末考的重压如同实质的铅云笼罩着整个教室。无论平日怎么样,此刻所有人都埋头在书本试卷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压抑的默念低语,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只有张麒能无视这样的氛围,懒散地趴在桌上玩游戏,屏幕的光映在他略显慵懒的脸上。偶尔结束一局,他便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林翎身上。
林翎正在做题,对着题目要不眉头紧锁,要不唉声叹气,偶尔解开一道难题又忍不住小小雀跃一下,那张卷子已经做了大半,就剩最后几道大题了。
张麒觉得稀奇,单从表情就能读出林翎解题的进度。
现在林翎盯这道题已经半天了,刚开始还在草稿纸划拉两下,试图寻找点思路,后来整个人仿佛凝固了,盯着题目,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张麒几乎能看到他cpu过载冒烟的场景。
张麒凑过去扫了一眼题目,问:“不会?”
“嗯……”林翎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显然还沉浸在解题的死胡同里。
张麒修长的手指点在卷面上,直截了当地开始讲怎么做。林翎猛地回神,思路却完全跟不上张麒跳跃性的逻辑。张麒半天没等到回应,疑惑地“嗯?”了一声。
林翎这才惊讶地睁大眼睛:“麒哥……你,你会做啊?!”
“呵。”张麒气极反笑,抄起旁边的书就敲了下林翎的脑袋:“我数学是A+。”
林翎小声嘟囔:“可你上课明明没听……”张麒上课是真没听,晚上回去也绝不可能看书,他怎么会的?
“我有家教。”张麒言简意赅。张家顶级资源堆砌出的家教,自然非同一般。他在家里的状态,也与在学校截然不同。
看林翎还是一脸懵懂,张麒干脆把卷子抽过来,提笔就在上面唰唰写起来。他的字迹狂放有力,瞬间占据了卷面空白。一边写一边讲,眼睛还盯着林翎,只要林翎眼神透露出迷茫,他就皱着眉重复一遍。
但张麒的思路太邪门了,完全不是林翎平时学到的那些常规解法。张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说这就是我老师教的,一直都这么做的,考试也给分。可对林翎来说,这无异于增加难度,理解起来比平时慢了几倍。几遍下来,林翎还是磕磕绊绊,眉头紧锁,张麒气得一把薅住他脑袋,喊道:“你个笨蛋!笨蛋!”
林翎屈辱地缩着脖子,心里委屈:又不是他求着张麒讲的……
就在这时,教室外走廊猛地爆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尖叫声瞬间打破了自习的宁静。班上同学纷纷好奇地探出头张望,林翎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Omega”、“分化”、“带走”,他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窗外。
只见五名身材高大表情冷硬的Beta穿着特制的灰色制服,将一个隔壁班的同学严密地夹在中间。那同学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惊惶,身体虚软得几乎是被半架着往前拖行。
Omega! 林翎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他遍体生寒,他一眼就感觉到了,那是刚刚分化后信息素尚未稳定的Omega!帝国法律规定:分化后的Omega必须被带离普通学校,进入特殊机构接受保护和定制教育。
他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低下头,缩回座位,生怕那几名Beta敏锐的视线扫到自己身上。
那个Omega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班上的寂静被瞬间引爆的热议取代。亲眼目睹一个同学因分化而被强行带走,带来的震撼远超任何传闻。
“那就是刚分化的Omega?!”
“你们刚才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Omega的信息素只有Alpha能闻到!你想什么呢!”
“天啊,那是二班的学委!就这么被带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规定就是这样啊,说是为了保护……以后毕业了就和我们一样了呗,你平时没见过成年omega吗。”
“好想分化成Alpha啊!”
“做梦吧你!出生报告写的性别倾向基本不会错,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讨论声越来越热烈,分化成了所有人最关心的话题。然而每一句兴奋的猜测和好奇的议论,都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林翎紧绷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人群中央,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在这片喧嚣中,只有两个人格格不入。
宋知寒仿佛置身事外,周身竖着一道无形的厚墙,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林翎知道,上辈子宋知寒分化成了Beta,正因如此,张麒对他一个Beta那变态的执着才被别人称之为爱之入骨。
而另一个……
“林翎。” 张麒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刚才为了看热闹,张麒整个人都从自己的座位挪到林翎这边了:“你想分化成什么?”
林翎勉强笑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吧……我的体检报告上写了,我有97%的概率分化成Beta。”
他希望beta的身份能打消张麒的兴趣。
张麒却非要刨根问底:“另外两个呢?”
“2%的Alpha……1%的Omega。”林翎并没有说谎,报告上就是这么写的,所以他以前偶尔会有一些自己会分化成为alpha的幻想。
张麒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他盯着林翎白皙脆弱的脖颈,喃喃自语:“……这么低啊。”
张麒虽然叛逆,但受家族传统观念潜移默化,认为只有AO在一起才是天作之合。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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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一直在想象着未来那个属于他的Omega是什么样子。
林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后颈的刺痛感越发清晰,仿佛被无形的针反复刺探,他连忙补充:“我应该会分化成Beta的!我觉得Beta还不错啊,我爸妈都是beta,他们过得就挺好!”
“哦?”张麒的语调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那你以后还想找个Beta结婚?”
林翎心头警铃大作,夸张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么远的事我哪想得到啊!我现在满脑子只有期末考!考不好什么都白搭!”
张麒盯着他看了几秒,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两声,终于松开钳制,懒洋洋地滑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
林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思绪终于平静下来。再睁开时,就看到张麒的笔迹占满了整张卷子。他盯着那道被邪门方法解开的题,眼神复杂。这个知识点他本想来在考试前吃透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过了两节课之后,班主任匆匆赶来教室,她警告大家别再讨论那个被带出去的omega,并且再次强调,现在是分化高峰期,如果发现身体不适,要及时报告,分化一定要在大人的保护下进行,否则可能带来严重的后遗症。哪怕是beta,也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她的态度异常严厉,班上的同学都不敢再多说。
一天的课程在沉重的复习氛围中结束,晚自习时,张麒破天荒地在他旁边留下来了,其他同学来招呼他出去玩,也被张麒完全无视掉。
林翎盯着时间看了好几次,心里默默催促他离开。
幸好晚自习实在无聊,张麒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临走时随意地朝林翎扬了扬下巴。自从分化后,他把林翎看得更紧了,到哪儿都要林翎跟着,但也明白学习对林翎的重要性,所以晚自习的时间他并不强求。
林翎抬了下手道别,立刻又埋首于公式和计算的海洋。
他已经向班主任说明了情况,班主任劝了几句,还说“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呀”。林翎只坚持说不想打扰宋知寒学习,进度也跟不上宋知寒。班主任没法再劝,心里也知道多少有点张麒的原因,便无奈地同意了。
这两天晚自习,林翎再没坐到宋知寒旁边。宋知寒看起来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仿佛从来不存在什么互助小组,林翎有时候想,这世界上有什么可以撼动宋知寒的心呢,或许只有他那样心无旁骛的人,才能攀登巅峰吧。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林翎多留了一会儿,直到解完最后一道难题,才抬起头,四周已是空无一人,教室空荡荡的。
他书包里刚好有一本书。
之前打算送给宋知寒的,因为那天的意外没有送出去,不过林翎终究是选了很久,他还是想送给宋知寒。
但张麒回来了,他应该更谨慎一些。
林翎提起书包,走出教室。
38.第三十八章
期末是在深冬的季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凌晨四点,仿佛连星星都冷冻在寒夜之中。
圣翡学院的天空能看到美丽的繁星,但这样的景色总是无人欣赏,能在冬天四点爬起来工作的人不会有心思欣赏星空。宋知寒收回投向天际的目光,推开了食堂厚重的门。
这样的天气,食堂阿姨也不愿意早起,宋知寒一个人做好清洁和备餐等准备工作,转身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麒回来后,林翎晚自习就没再去过他那边,班主任也没有提出过意见,说明他早已经向班主任报备过。
林翎躲着他是因为张麒吗?
林翎的声音隔着围巾传来,闷闷的,他要的早餐每天都一样,宋知寒也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放在餐盘上,看着林翎把自己完全缩在围巾和帽子里的样子,宋知寒心想现在忽然和他说话,他说不定会吓一跳。
不过他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宋知寒打消了这个无谓的念头,看着林翎在固定的角落坐下,比起改变,林翎似乎更喜欢规律和稳定的状态。
林翎的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麻木,这样的天气他也提不起精神。直到咬下第一口包子,他才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视线下意识地投向窗口后的宋知寒。
随后,他安静地吃完早餐,摊开书本,直到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食堂才迎来第一波学生流。宋知寒忙碌了一个早上,在今天这个日子,食堂里讨论的也全是期末的话题,等他回教室的时候,班上同学也少有的全都埋头书本之中。
宋知寒坐下来,打开课桌,看着里面原封不动的便签,指尖微顿,垂下了眼睫。
星星没有来送书,自然也没有取走它。
距离上次收到书,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间隔。无论是书的传递,还是便签的往来,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形成了无声的默契。
是暂时有事,还是以后都不会送了呢?
宋知寒没有动那枚便签,任由其留在课桌内。
“完了完了,我要吐了……听说这次是地狱难度啊!”
“再考砸我就得滚出一班了,烦死了!”
“兄弟靠你了,我坐你后边……”
晚自习的教室里,紧绷的神经被压榨到极限,崩溃的低语和哀嚎此起彼伏。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叫走了宋知寒。几个学生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
“老张是不是偷偷给那家伙开小灶了?”
“呵,谁知道呢?”
“看他那样子就来气,一考试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人猛地起身,径直走到宋知寒的座位旁,毫无顾忌地用力打开他的课桌。
“可不敢动他的书,上次赵铭碰他的书被打了呢。”
“咦,这是什么?”
“哈哈,一张便签,上面写的啥??”
林翎心头一跳,在那群人走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提高警惕,可惜他并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们。
一股冰冷的愤怒与无力感在心里涌起,林翎真的有些崩溃了,就要期末考试了,真的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事吗,是脑子有病吗,非要靠践踏宋知寒才能安抚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吗?!
这世界上没有赵铭,也会有张铭,李铭,源源不断地出现,填补那个负责霸凌的生态位。
但这是为什么呢?
当他们拿出便签的时候,林翎停下了手中的笔,目光沉沉地看过去。
“圣翡学院不过是更光鲜漂亮的旧城,他们是另一种笼中鸟。”其中一个人拖着长腔,阴阳怪气地念了出来。
“咦?这什么鬼话?他给谁写的啊?”
“什么鸟……什么意思?”
“听着就不像好话!”
几个人凑在一起,对着便签上的话反复研究,终于咂摸出其中浓烈的讽刺意味——这分明是在骂他们这些人!被一个特招生如此暗讽,他们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其中那个带头的男生猛地一屁股坐在宋知寒的课桌上,将便签纸捏得死紧,眼睛死死盯着教室门口,像一尊怒气冲冲的门神。
当宋知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迎接他的是三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以及整个教室里那种熟悉的等着看好戏的窒息氛围。
宋知寒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座位前,声音冰冷:“让开。”
坐在他课桌上的男生不仅没动,反而高高举起那张便签,用足以让全班都听清的音量,带着刻意的挑衅再次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出来。
念完之后,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全班的反应,然后猛地抬手指向宋知寒,下巴扬得几乎要戳到天花板:“操!骂我们是吧?瞧不起我们是吧?!姓宋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臭老鼠!你特么在圣翡上学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这些人家里捐的!是我们施舍给你的!”
当宋知寒的目光触及那张被展示的便签,眼中的平静碎裂了,他骤然伸手去夺!
那男生没料到宋知寒动作如此迅猛,惊慌之下想将手举得更高,但宋知寒的身高和速度优势太大。眼看便签就要被夺走,男生情急之中,在宋知寒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猛地发力,只听撕拉一声,小小的便签纸瞬间被撕裂成两半,紧接着是更多刺耳的撕裂声!男生像是发泄般,疯狂地将纸张撕扯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狠狠一扬!
白色的碎纸屑如同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宋知寒的头发,肩膀,也落在那男生的身上。
“紧张了?这么宝贝?给谁写的啊?”男生看着宋知寒骤然阴沉如暴风雨前夜的脸,得意又恶毒地挑衅:“怎么?又想动手打人了?来啊!让大家看看你这个特招生的真面目!”
“就是!成绩好点就他妈狂得没边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你这副人憎狗厌的孤僻样,活该没朋友!”
他们嘴上叫嚣得凶狠,脚下却下意识地与宋知寒拉开些许距离,身体紧绷,防备着。赵铭的惨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的教训告诉他们最好别和宋知寒动手。
宋知寒抬手,缓缓拿起肩头的一片碎纸屑。这个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坐在他课桌上的男生,声音冰冷而清晰:
“我没有兴趣瞧不起任何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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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你有个能捐钱让你坐在这里浪费资源的爹妈,你自己身上,有哪怕一丝一毫值得别人瞧得起的地方吗?成绩?品性?能力?还是你此刻坐在别人课桌上撕毁别人东西的英姿?”
那男生被这毫不留情的质问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脑子下意识地真的去搜寻自己的优点,却发现除了投胎投得好竟是一片空白,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化作更汹涌的狂怒:“放屁!你他妈以为自己品性很好?!不就是会死读书吗!傲慢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圣翡的特招生多了去了,怎么就你混成个人憎狗厌的样子?还不是你自己活该!活该被所有人讨厌!”
宋知寒看着对方因羞愤而扭曲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傲慢?”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锥凿击着空气:“我只是安静地坐在我的位置上,做我该做的事,争取我应得的机会,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至于资源,我给圣翡学院带来的利益远高于你。”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坐在他课桌上的男生,又掠过旁边两个帮腔的,最后甚至扫视了一圈教室里那些或明或暗看戏的眼神,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所有虚伪的假面。
“你们所谓的傲慢,不过是因为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你们弯腰赔笑,满足你们被众星捧月的虚荣心。因为我没有按照你们设定的特招生剧本,扮演一个感恩戴德,唯唯诺诺的可怜虫。”他向前逼近一步,那男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你们习惯了被奉承,习惯了颐指气使,所以当有人不配合你们这无聊的游戏时,你们就觉得被冒犯了?就觉得他傲慢了?就觉得他活该被讨厌了?”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极致的嘲讽:“究竟是谁在傲慢?是谁在凭着投胎得来的起点,就理所当然地俯视他人,践踏他人的努力和尊严?又是谁,因为别人没有满足你们幼稚的控制欲,就恼羞成怒,像现在这样,聚众欺凌,撕毁别人的私人物品?”
他指向地上散落的碎纸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教室里:“这就是你们引以为豪的贵族品性和阶级?这就是你们值得被瞧得起的地方?破坏他人财物,公然挑衅,扰乱自习纪律,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这事闹大了,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和纪律委员会解释吧。”
“纪律委员会”五个字一出,如同冷水一头浇下来。带头男生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戳破,脸色煞白。周玉衡的公正严明和他的铁腕手段在学院是出了名的,绝不可能因为他们所谓的家世就网开一面。想到可能面临的处分甚至影响家族声誉,他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课桌上跳下来,另外两人也噤若寒蝉。
“滚。”宋知寒不再看他们:“别弄脏我的地方,也别再浪费我的时间。期末考试在即,有精力在这里表演,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们靠捐钱才换来的一班席位。”
那三人被他最后一句直戳痛处的话噎得面红耳赤,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尤其是宋知寒那尖锐又冰冷眼神下,再也待不下去,狼狈地挤开人群,灰溜溜地逃出了教室。
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宋知寒弯腰,一片一片,沉默而固执地捡拾着地上便签的碎屑。
39.第三十九章
宋知寒以前的反击,基本上都是只动手不动口。正如他所说,他带给学院的利益更多,所以无论怎么动手学院都不可能开除他,更何况他确实永远是被动反击,站在有理的那方。
同时,学院也尽可能不想得罪张麒,所以张麒授意霸凌宋知寒,也没有手段可以避免,他们无法保护宋知寒不受影响。
这畸形的平衡,催生了两人之间愈演愈烈的对抗。
像今天这样,清晰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对宋知寒而言,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虽然林翎觉得,这教室里没几个人会真正在意他说了什么。
如果宋知寒的态度叫傲慢,那么张麒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几乎是视他人为走狗,为草芥,为什么同学不因此孤立霸凌张麒呢。
无非是因为宋知寒没有那样的背景罢了。
林翎现在的情绪极为复杂。
教室已经重新陷入寂静,那番话也许会让有些人对他改观,也许会让有些人更讨厌他。真正让林翎有所处触动的是他在便签上留给星星的话。
撕书的风波刚刚平息不久,宋知寒又被污蔑偷戒指,就算学生会洗清了他的嫌疑,但其他同学听说后,大部分评价反而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偷吧”,他们并不在乎真相,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恶意。
一次又一次经历了这些之后,宋知寒才终于对星星吐露心声,即使如此,那句话也非常的委婉。
所以宋知寒并非没有受到这些霸凌的影响,他只是尽量忽视掉那些杂音,逼着自己继续向前。可就是这样的他,竟然愿意对星星卸下坚硬的盔甲,展露出一丝缝隙下的柔软。
林翎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宋知寒。
他只知道面对霸凌,面对困境的宋知寒是什么样的。
并不知道面对善意和友好的宋知寒是什么样的,面对朋友的宋知寒是什么样,甚至面对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林翎心中酸涩不已,这说明他一直以来的计划非常成功,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宋知寒唯一的心声被当众宣读,撕碎,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林翎为此愤怒不已,同时,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因为犹豫和害怕张麒可能的动向而推迟了送书,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悄悄把书放进宋知寒的课桌,顺便取走那张便签……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有今天早上食堂的意外。
以前林翎仗着和阿姨混得熟,总能拿到馅料最足、火候最佳的那只包子。自从宋知寒接手食堂的清晨帮工,这份特殊待遇就消失了,林翎曾为此暗自失落很久。可就在今早,他咬下第一口包子就愣住了,面皮松软,肉馅饱满鲜香,正是他熟悉又怀念的味道。
是宋知寒特意给他挑的。
这是对他之前在学生会仗义执言的谢礼。
一份寒酸又隐晦的善意。
而且,这份善意不是给星星的,而是给林翎的。
明天就是期末考,连王桉这种平时能溜则溜的家伙,今晚也硬着头皮留在了自习室。基础薄弱的人临时抱佛脚,无异于一场酷刑。他勉强看了一会,就被密密麻麻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他鼓起勇气求助学习小组的队友,对方起初还算耐心,可同一个基础概念重复三遍王桉仍是一脸茫然时,对方终于失去了兴致,冷淡地丢下一句:“我教不了你,去找老师吧。”
王桉当然不会去找老师,他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最后狗狗祟祟地蹭回林翎旁边,把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推,压低声音:“林子,这道题你会不?”
林翎瞥了一眼:“会。”
王桉眼睛瞬间亮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那你给我讲讲呗?求你了!”
题本身很简单,但王桉的窟窿太大,别人讲不通是因为他连第一个公式都听不懂,也无法理解那些理所当然的逻辑和解法。林翎倒是能理解他的那种状态,先把这道题涉及的初中知识讲了一遍,然后又把这道题里的知识点讲了一遍,几乎是完整地给他上了一课,确定王桉理解了公式本身之后,林翎才开始去讲那道题。
整整一节晚自习,就耗在这一道基础题上。王桉脸上时不时爆发出原来如此的顿悟光芒。当林翎最后甩出一道类似的题,王桉咬着笔杆,吭哧吭哧地解出来时,他激动得狠狠一掌拍在林翎背上,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卧槽!林子!你真行!”
别人要么没耐心,要么讲不清,林翎是第一个能给他教明白的,这一刻,王桉觉得他这兄弟比其他那些学霸强多了。
“前提是你自己真想学。”林翎揉着被拍疼的肩膀,要不是明天考试逼到眼前,王桉哪能坐得住,而且他对学习和其他学霸都抱有排斥心理,自然听不进去。
王桉尝到甜头,兴致勃勃又抽出一道题。林翎干脆合上自己的复习资料,专注地为王桉答疑解惑。时间在笔尖沙沙声中流逝,直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
王桉如梦初醒,懊恼地一拍脑门:“操!光顾着给我讲了,是不是耽误你复习了?”
林翎收拾着书本,语气平静:“不差这一晚上。”
“那、那我请你吃宵夜!”王桉不由分说地拽起林翎,经过一晚的学习,他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对考试的恐惧似乎都消散了不少,生出几分盲目的信心。所谓的宵夜,不过是面包店买的蛋糕。王桉特意挑了最贵的,两人拿着小蛋糕,边走边吃。
“林子,我觉得这次你肯定稳了!”王桉叼着塑料勺,含糊不清地说:“真的,你越来越厉害了!”
林翎咽下甜腻的蛋糕,声音没什么起伏:“还差得远。”
王桉虽然自己学不下去,但对林翎这段时间的拼命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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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是真心佩服。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王桉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忽然变得轻松又理所当然:“嗨,我嘛,成绩差不多就得了。反正毕了业,我爸就随便找个学校买个文凭,到时候再回家接手生意……”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王桉啃完最后一口蛋糕,随手把纸杯揉成一团,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咂了咂嘴,带着点不屑和幸灾乐祸的意味开口:
“不过话说回来,林子,你看到没?今天宋知寒那家伙,啧,那副嘴脸。”王桉模仿着宋知寒冷冽的语气:“‘你们值得被瞧得起的地方?’哈!说得好像他多清高似的。”
林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王桉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里的鄙夷更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特招生,靠着学院施舍才能站在这儿,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靠我们这些人家里捐的钱?他有什么资格用那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话?呸!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平等的,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好吗?非要搞得那么自以为是,难怪那么多人讨厌他!”
林翎捏着手里还剩一半的蛋糕,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丝涩味。他看着王桉那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反感涌了上来。他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我的背景,也很一般。成绩,在班里也只是中下。”他陈述着这个客观事实,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桉:“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没资格站在这里,没资格和你说话?”
王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亲热地揽住林翎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哎呀林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一样?你是我兄弟啊!”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咱们是什么交情?都是跟麒哥混的,他宋知寒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人,一个不知道感恩,还总摆臭脸的外人!他凭什么跟你比?兄弟之间,讲什么背景不背景的,那不见外了吗!”
林翎停下了脚步,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他看着王桉那张写满兄弟义气的脸,轻声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不跟麒哥混了呢?”
王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理解。他愣了好几秒,才像是消化了这句话,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副多大点事的表情,甚至带着点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那你也还是我兄弟啊!你对我来说比麒哥重要多了,这有什么?你不跟了,那我也不跟了!我跟你混!咱们兄弟自己玩!”
林翎看着王桉脸上真诚的笑容,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咬了一口蛋糕。甜腻感更重了,堵在喉咙里,有些发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并肩的起点,被光影拉向越来越远的两端。
40.第四十章
考试当天,班里氛围总是和其他时候不太一样。有不少同学已经提前去了要考试的班,因此一班只有零星几个人。
宋知寒走进教室,刚刚坐下,嘴角的弧度就不由得高了两个像素点。
星星每次送书的时候有个习惯,他自己可能没发现。每次宋知寒离开座位的时候,椅子都是向后一点的,而其他同学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靠近他的位置,所以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什么样。
但星星每次送完书,会下意识帮他把椅子归位。
可能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不能从课桌或者其他方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对挪椅子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且毫无戒心的,所以到了后来,宋知寒只需要看自己的椅子,就知道星星是否来过了。
虽然他现在对星星一无所知,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小习惯很可爱。
他的手按在课桌上,正准备打开,忽然有个人影站在他面前。
“宋知寒,你也是去三楼考试吧,一起去吗?”
宋知寒抬起头,一个有些脸熟的同学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准备考试的笔袋,脸上带着一点友好的笑容,正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班上的另一个特招生,年级排名第三,叫陈氿。和宋知寒不同,陈氿在班里没什么朋友,也没人欺负他,存在感极低。
自从宋知寒上次那些话之后,班上同学和他隔阂更深,明面上的霸凌变少了,毕竟宋知寒那句话还在耳边环绕,以前那些手段就显得特别低级,特别被人看不起。但暗地里,他们采取了更极端的忽视和隔离,彻底把宋知寒排除到一班之外。
所以,陈氿此时站出来,主动邀请他一起走,就非常得突兀且显眼。
果然,几道隐晦的目光立刻从不同方向投来,落在陈氿身上。陈氿却像毫无察觉,依旧维持着笑容,等待他的回答。
宋知寒摇头,动作很轻,但拒绝的意味明确。
陈氿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拒绝:“真的不一起去吗?”
宋知寒心里有些不耐,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很不想再重复一遍:“我还有事。”
“好吧。”陈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扬起,朝他挥了挥手:“那…下次吧!再见!”
等他匆匆离开之后,宋知寒才打开课桌。
里面是一本新的书,旁边贴着浅绿色的便签。
宋知寒本想先拿便签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每一次他最期待的也是便签上的内容,但这次的书和以往不同,这居然是一本诗集。
薄薄的一本,陈旧泛黄,书页边缘磨损,封面朴素无华,和那些厚重的理论巨作截然不同,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像一片承载着历史尘埃的羽毛。
宋知寒轻轻翻开书页,这并非哪个有名的文学家或者诗人所作,而是收集佚名者所作的诗编成诗集。
第一首诗名为《寻路》
当生命的小舟迷失在茫茫的海洋
我默默地朝着那个方向
投去一个炽热的寻访
总有未熄的火焰,在铁砧低吼
总有未折的脊椎,向凛冽昂首
我还在路上
宋知寒微微一怔,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涌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又在胸口激荡冲撞。除了必学的那些内容,他平时极少读诗或者文学作品,此时却被这有些粗粝的文字震撼。
星星果然在这个班里,他也看到了那一幕,听到了自己想说的话,所以给出了回应。宋知寒几乎觉得不可思议,对方是如何找到这本书的,又如何能如此精准地与他灵魂共鸣。
宋知寒这时候才拿起那张便签,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还在路上
这就是星星送他这本书的理由。
宋知寒低下头,盯着便签看了许久,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那行字,这次的字迹比以前多了丝锋芒,墨迹的凹痕透过纸张,带着一种灼热的生命力。
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林翎看着宋知寒拿起诗集和便签,悬着的心才悄然落下,转身离开了教室。
克里斯送来的那些书,不止是专业知识,还有诗集,散文,甚至小说。昨天晚上,林翎因为白天的事,他想要回应宋知寒写给星星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写什么,鼓励和安慰都显得轻飘飘的,也无法表达他的想法。
于是他又翻了一会克里斯夫人送来的书,偶然间发现了这本诗集,当看到第一首诗的时候,他就找到了答案。
这是林翎第一次送他和那些知识无关的书。
宋知寒背对着他,林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宋知寒拿走了,这代表接纳,足以让林翎放心。
林翎的考场就在这一楼,因此不必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路上,这回考试他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他对自己学得怎么样其实有个清晰的感知,笼罩在他眼前的迷雾变得越来越少。第一门就是数学,尽管题目非常难,但这次他至少能看明白难在哪里,也知道自己是哪里欠缺了,因此只能遗憾地叹口气,便坦然上交了卷子。
考试时间还是三天,这三天林翎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试之中,没有再给宋知寒送书,张麒也没有打扰他。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终场铃声刺破寂静,林翎放下笔,看着试卷被收走,心里交织着尘埃落定的疲惫与微小的期待。
上一次小小的进步给他带来的影响其实非常大,它证明了努力的价值,点燃了更强的求知欲,也带来了更多正向的反馈。走出考场,林翎用力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长长地呼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闭上眼睛,仿佛还有密密麻麻的题目在眼前飘来飘去。高强度用脑带来强烈的饥饿感,他决定绕道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垫垫肚子,反正离回教室集合还有段时间。
买完面包和水,他从校内花园绕路回教室,脑子里还在算分,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能得个A,但万一其他同学也在努力呢,万一比他还努力呢,他不太确定排名一定会上升多少。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又凶狠的闷响和咒骂声,粗暴地撕裂了花园的宁静。
“找死是吧?真他妈活腻歪了!”
“操!为什么不给老子传答案?!之前答应得好好的!”
“敢耍我们张少?出尔反尔,今天非给你长点记性!”
“妈的!要是害老子被退学,老子弄死你全家!”
林翎循声望去,在花丛掩映的阴暗角落里,三个高年级男生正围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身影。被打的人死死抱着头,身体蜷成一团,用最原始的防御姿态承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挨打,他懂得保护要害。
但这次,那几个人下手太凶了,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好像真的准备把他打死在这儿。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痛苦到了极致,就剩下麻木,他抱着脑袋的手臂不由地失去了力气,实在不想再撑下去了,就这样……
“同学,你已经触犯了校规第三章第七条和第十五条,我劝你现在停下来,立刻去向纪律委员会自首。”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操!哪个不长眼的敢管老子闲事?!你——”为首那个被称作“张少”的男生猛地回头,怒气冲冲。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时,嚣张的气焰骤然一滞。
路口站着一名穿着二年级制服的清瘦少年,他举着手机,摄像头稳稳地对准了这片阴暗的角落,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准拍!”张少色厉内荏地咆哮,给旁边一个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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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了个眼色:“给我抢过来!”
“别动。”林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再动一下,视频会立刻发给学生会长。”
张少仰起头,试图找回气势:“呵!区区一个学生会长,你以为老子怕他……”
林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张少?张家哪个旁支也敢称张少?既然不怕,那正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会一起向纪律委员会解释清楚你胁迫同学作弊未遂、继而施暴的全过程。”
张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点虚张声势的底气瞬间泄了个干净:“你、你把视频删了!不然我……”
林翎眼神转冷,放下手机:“现在,是你有致命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你该做的不是威胁,而是跪下来,求我。”
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巡逻机器狗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张少浑身一哆嗦,再也顾不上放狠话,对两个跟班低吼一声:“走!”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现场,张少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林翎收起手机,走到那个蜷缩的身影旁,蹲下身询问:“你怎么样?需要去医务室吗?”
没有回应,那个人只是茫然地伸出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林翎的目光扫过,在旁边草丛里找到了那副被踩得稀烂的眼镜,镜片粉碎,镜架也已经扭曲断裂,完全不能用了。
他捡起眼镜,递过去。
那只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接过了眼镜的残骸,却没有戴上。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因剧痛而摇晃。林翎伸出手臂,对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借着这股力量,才终于艰难地站直了身体。
直到现在,他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刚才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块顽固的,沉默的石头。
林翎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他,穿着一年级的制服,身形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伤痕和肮脏的脚印。在林翎到来之前,他已经承受了很久的暴行。
等他站稳,林翎才不动声色地说:“你的伤口需要止血,去医务室做基础处理的话,费用都在入学保险里,不用额外花钱。”
对方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却坚决。这也在意料之中,特招生总是尽量避免去医务室那种地方。
林翎没再劝说,拧开自己刚买的矿泉水瓶盖,将瓶子递到他面前:“那至少自己冲一下。”
伤口不清理会感染,对方显然也明白,迟疑片刻,颤抖着接过冰凉的瓶子,将清水浇在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上,水流混着血污淌下。
林翎没有立刻离开,他默默走到旁边的花坛石沿坐下,调出刚才拍摄的视频。画面清晰记录了全过程,他迅速给视频加密,并上传了一份到云端备份。
张少?
林翎冷笑一声,又捂住脸,在心里叹息。
他也只敢做到这一步而已,因为面对的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张少,而不是张麒,所以才敢这样站出来制止这样的行为。
他也就这样而已。
林翎埋着头,疲惫和自厌从心底蔓延,像滕蔓一样将他包裹。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那个沉默的身影似乎处理完了伤口。他不明白为什么救了自己之后林翎看上去反而很痛苦,他把空瓶子放在林翎面前,小声说:“谢谢。”
林翎没有听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清对方被乱发遮掩的下半张脸,苍白,瘦削,平凡得毫无记忆点。
“谢谢。”对方的声音大了一些,沙哑但坚定:“我没有答应帮他作弊。”
他拿着手中破碎的眼镜残骸,拖着一条明显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林翎的视线中。
41.第四十一章
林翎在花园冰冷的石沿上坐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才离开。
回到一班教室时,班会已经开始。林翎偷偷溜进去,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正进行着期末总结和假期安排,因为已经考完试,老师也很宽容,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就继续讲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假期近在眼前,学生们早已心猿意马,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出教室拥抱自由。
直到班主任提到即将到来的年级篮球赛,同学们的注意力才被拉回来。这个年龄的学生对篮球赛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以班级为单位的对抗,还能激发集体荣誉感。
二年级总共十个班,两两厮杀,因为是十个班所以要轮空两轮,四轮就可以决出胜负。
班主任在台上拼命地给同学们鼓劲,一班既然叫一班,自然事事都得拿第一。但报名的时候,大家就不那么积极了,班主任说得口干舌燥,威逼利诱,奈何举手的学生寥寥无几,一班的学生们整体体育能力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王桉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林翎,压低声音:“林子,你不报名?凑个数也行啊!”
林翎心想我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我打球还是球打我还两说呢。如果是beta他倒是会举手,上辈子他就报名参加了,虽然最后一班惨败给二班。
他心里也很想赢,但现实就是一班打不过二班。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张麒随意地举起了手。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连班主任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林翎也很惊讶,张麒对这种集体活动向来嗤之以鼻,在原文里根本没参加篮球赛,他的身体素质毋庸置疑,也会打篮球,如果他上场,一班的胜算就高了……不过他为什么忽然想参加篮球赛了?
班主任立刻如获至宝地将张麒的名字写在名单上,张麒放下手,双臂环胸,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落在了几个犹犹豫豫没有举手的学生身上。
那几人被他目光锁定,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随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手高高地举起来。
张麒嘴角满意地勾起一丝弧度,班主任也眉开眼笑,看张麒从未如此顺眼过。
“篮球赛一周后开打,还有一周训练时间!篮球赛之前还要上一周自习课,这一周住校留校都行。”班主任无视了台下瞬间响起的哀嚎,迅速切换了话题,板起脸:“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自己登陆平台查看!”
班上的哀嚎声顿时停了,林翎立刻拿出手机,输入学号密码。
屏幕刷新,一行行成绩跳入眼帘:
语言:A-
世界历史:B+
国际政治与经济:A-
实验科学:B+
古典语言:B+
数学:B-
科技前沿与伦理:B-
两个A!
这成绩完全超出了林翎的预料,其中数学和前沿理论都从C跳到了B,算是终于从深渊里爬出来了,这段时间的努力成果鲜明地展现在成绩单上,那两个A对他来说太赏心悦目了。
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事,但因为在花园里发生的意外,林翎的情绪并不高。
他只是制止了一次暴力而已,那个张少肯定还会找麻烦,不知道那个同学最后有没有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就不由得投向张麒。
张家势力在帝国盘根数百年,旁支甚多,但也没有特别出息的,只是依附着张家这颗大树而已。
“看我干什么?”张麒长臂一伸,捏了捏林翎脸颊上的软肉,那触感让他心头发痒,脑海中甚至掠过想咬一口的冲动。
张麒问:“这次考得怎么样?”
林翎敢怒不敢言,谨慎地回答:“还可以。”
张麒的视线扫过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林翎只能把成绩拿给他看,张麒看到两个A,语调上扬:“还真可以啊,不过你怎么数学是最差的?”
被戳中伤心事,林翎忧愁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假期再补一下数学……”
张麒想说我来给你补,但想起上次他给林翎讲题的灾难性现场,他难得地噎了一下。这时班主任叫上刚才那几个报名参加篮球赛的同学,让他们去办公室。
这种事大家心情都不错,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站起来跟着班主任往办公室走,张麒又掐了一把林翎的脸,轻描淡写地说:“我去给你拿个金牌牌。”
林翎:“?”他茫然地看着张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完全跟不上这位少爷跳跃的思维。
然而当张麒进了办公室之后,班主任简单地讲了一下篮球赛的规则,又说赢了可以集体加分之类的,最后才对张麒说:“张麒同学啊,有个情况。学院规定已经分化的Alpha,是不能参加面向未分化学生的篮球比赛的,这是为了公平。”
已经分化的alpha去打未分化的未成年,确实不公平。
之所以在教室没有说,是因为张麒的报名带动了其他同学报名,现在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已经不可能反悔了。
只能说班主任还是心太脏了,把学生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果然那些同学们一片讶异之声,又开始犹豫,他们报名不止是因为张麒的眼神胁迫,还觉得张麒能带着赢,张麒不在,顿时就有点打退堂鼓。
张麒皱了皱眉,他刚还在教室里对林翎说给他拿个金牌牌,现在就被告知不能参加比赛了,他说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他想了想,说:“那我当教练。”
班主任本来有些心虚,还想着怎么劝这位大少爷,没想到张麒提出了这么个想法。一般来说,他们本来是要请个教练的,但学校的体育老师就那么多,以个人的名义请教练也很麻烦,如果张麒可以的话,让他来当教练再好不过了。
前提是张麒可以。
班主任其实对名次要求不高,但能赢肯定是最好的,她看向其他同学,问:“张麒当教练,你们有意见吗?”
他们哪儿敢有意见,纷纷摇头。
张麒以教练的身份加入篮球赛的事就这么拍板了。
林翎还不知道办公室发生的事,他把自己的成绩看完之后,就偷偷藏起手机,跟做贼似地翻宋知寒的成绩。
他没法登宋知寒的账号,但可以在学校排名里看到,所有科目,宋知寒都清一色地高悬在榜首。规规整整,赏心悦目。
题目越难,他和第二名的差距就越大。
圣翡出的题又多又难,普通学生光做起来就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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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好的话,慢慢来可以做完所有题,但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就连有些老师都坦言他们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完所有题,年龄大了,脑子转不了那么快。
但有的学生可以。
宋知寒就是这样的学生。
林翎默默关掉宋知寒的成绩页面,又直接拉到最后去找王桉的成绩,王桉没进步也没退步,主要是班级倒数第二没有太大退步的空间。
王桉也已经查了成绩,絮絮叨叨地给他哭诉,说之前讲的那几道题考试一道都没中,他本来还信心满满的呢。
林翎只好安慰了一下他,然后鼓起勇气,去看了张麒的成绩。
语言:B-
世界历史:C+
国际政治与经济:C+
实验科学:A+
古典语言:A+
数学:S-
科技前沿与伦理:A-
张麒进步了?!林翎记得以前张麒根本没有S,但这次他的数学居然是S!世界历史和国际政治倒还是C,张麒对这两门课兴趣缺缺,不屑一顾,连作业都懒得交,所以分数被拉得很低。
这成绩单分裂得像两个人,如果只看上半部分,那就是个典型的学渣,和王桉坐一桌,但如果看下半部分,虽然不能说是学霸,也可以称得上中等偏上了。
圣翡学院其他方面暂且不说,成绩是很有含金量的。
不是,张麒他为什么进步啊,他上课也没听啊,下课也没复习啊,到底凭什么啊,林翎盯着张麒的成绩,心里掀起了巨大的不甘。
“看我的成绩呢?”一道带着明显戏谑的低沉嗓音,毫无预兆地贴着林翎的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林翎浑身一僵,没想到张麒居然从教室后面先回来,他看的太入神没注意到。张麒的双臂极其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整个上半身的重量若有若无地压下来,下巴几乎蹭着他的发顶,自从回来后,他格外偏爱这样的身体接触。
张麒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自己的成绩单上,提高了音调:“哎呀,三个A,还有个S,这下你怎么追呀?”
你怎么不说还有两个C和一个B呢!我都没有C了好吗!林翎在心里掀桌,露出星星眼,敬佩地问:“麒哥,你进步好大啊,怎么做到的?”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
“嗯……认真点就行了。”张麒玩弄着他耳后的发梢:“不着急,你慢慢追。”
上次林翎说他考得有三个A,自己却一个都没有,言语之间流露的意思不就是想追上他吗。
其实在林翎说出他成绩的时候,张麒才发现林翎一直在留意自己的成绩,于是,他就那么“稍微”努力了几天,就是为了此刻能如此轻松惬意地说出这句话,看林翎想不通又不甘的样子。
林翎被他那句“慢慢追”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张麒的下巴又在他头毛茸茸的顶蹭了蹭,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动物,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篮球赛,我来当教练。”
林翎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不过很快就想到了分化的问题。
“打那群废物,还用不着我亲自下场。”张麒的语气带着睥睨一切的傲慢,手臂从林翎肩上收回,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丢下一句:“到时候,你来看我训练。”
42.第四十二章
宋知寒没有参加篮球赛,班里其他同学热火朝天地组织后勤、设计应援、讨论战术的时候,也默认无视掉了他这个人。
考试后虽然说要参加自习,但管得比平时还松,教室里几乎只有零星几个人,宋知寒每天只来一次,看星星有没有新的消息,如果没有,他就转道去图书馆。
图书馆的环境要比教室好很多。
关于篮球赛,他知道,但毫不在意,包括大家把他排除在外这件事。峰会在即,那边发来消息,他的论文已经审核通过,并给他寄了张通行证,到时候凭借通行证入场。为了参加峰会,他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他的时间完全被准备材料和打工占据,比平时上课的时候还忙。
宿舍里其他室友的情况各不相同,秦浪报名参加了篮球赛,全身心投入训练,早出晚归。陈锋考完试就迫不及待回了家,另一个室友白玄霜则如同幽灵,依旧神出鬼没,极少现身。
考试结束那天,白玄霜回来得很晚,浑身是伤,秦浪问他两句发生了什么,白玄霜一言不发,陈锋在旁边冷笑,说肯定是他惹了哪位贵族少爷,说着说着陈锋和秦浪又吵起来了,事后秦浪问宋知寒借了药,放到白玄霜桌子上,他并没有拒绝。
白玄霜,虽然是一年级,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四岁。身形单薄,尚未抽条,混在一群高中生里,像个误入的小学生。他被称为天才,圣翡也号称是能培育天才的地方,对他而言,却更像一座冰冷而令人窒息的迷宫。
不论是宋知寒,秦浪,陈锋都有自己和学院共存的方式,先不说怎么共存的,他们都摸索到了自己的位置。唯有白玄霜,像一株被错栽在钢筋水泥中的幼苗,找不到扎根的土壤,也找不到生长的方向。来到这座学院后,最初的憧憬早已被碾碎,恐惧如影随形,如今只剩下日复一日的麻木和茫然。
秦浪是个过度热情的人,他主动帮白玄霜涂药,说:“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你就找个圈子加入,人是社会性动物。”
白玄霜对所谓的圈子感到害怕,在他眼里,那些所谓的圈子成员,无论是贵族少爷的圈子还是特招生的圈子,都仿佛戴着精心雕琢却又狰狞可怖的面具,彼此试探、倾轧、利用。他不懂那些规则,只觉得害怕。
他来自旧城,家境虽不富裕,却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拿到圣翡录取通知书时,全家欣喜若狂,父母几乎是倾尽所有,满怀希望地将他隆重送进了这座象征着光明未来的殿堂。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家,踏入的却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丛林世界。
白玄霜再一次调出成绩单,浑身发寒。
他的成绩岌岌可危,差一点,他就会失去特招生的身份。
白玄霜浑浑噩噩地在校园走着,也许下一次他就没资格再踏进这里,任何人都知道能进圣翡学院是多么难得,只要他能顺利毕业,就可以轻松地把父母接到帝都,再也不用回旧城那个地方。
这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圣翡校园的花即使在寒冬也灿烂开放,永远美丽,赏心悦目。白玄霜不敢走在没有监控的角落,也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影,正浩浩荡荡地走来,谈笑声带着肆无忌惮的张扬。
为首的那个人他知道。
张麒。
一个名字本身就如同禁忌的存在。哪怕是他班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少爷们,提起这个名字时,也会瞬间噤声,眼神里交织着敬畏、艳羡、渴望,以及被恐惧压制的嫉恨。那是站在圣翡金字塔尖,能轻易掌控所有人命运的存在。白玄霜曾远远见过张麒一次,那人甚至没向他的方向瞥过一眼,但他却清晰地记得当时周遭空气瞬间凝固的窒息感,和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少爷们骤然变得苍白而卑微的脸。
花丛的阴影笼罩着他瘦小的身体,枝叶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校服。他祈祷着不要被发现,偷偷地朝那边看过去。
那群人如同移动的风暴中心,正热烈讨论着即将到来的篮球赛。即便是在深冬,他们也只穿着单薄的训练服,外套随意敞开,露出锻炼得结实有力的臂膀,行走间带着一种充满压迫感的生命力。他们的声音洪亮,姿态张扬,眼神锐利,如同一群年轻的猛兽。而被簇拥在核心的张麒,更是走路如风,神情淡漠,仿佛自带低气压,仅仅是从旁经过,就足以卷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流。
无论别人和他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始终有一半放在旁边那人身上。
而那个人,却与这片躁动的风暴格格不入。他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羽绒外套像一层柔软的铠甲,宽大的围巾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毛绒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沉静的深潭,安静内敛,带着一种能抚平喧嚣的温和。即便身处风暴中心,被张麒那迫人的气场和同伴们热烈的喧嚷包围,他周身也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声的屏障,如松间清风,林下明月,清幽宁静。
躲在花丛后的白玄霜,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的身影吸引。这完全是一种本能,在张麒等人带来的强烈不安和威压中,那个裹得严实的身影让他慌乱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找到了一个稳定的锚点。他并不知道,在那些或敬畏或谄媚的目光之外,也有许多视线悄然落在这个沉静的少年身上。
当那些人从他面前轰轰烈烈地走过时,他才想起来那是之前救了自己的人。
白玄霜呆愣愣的,却见那个少年明明忽然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白玄霜很清楚那是一个隐晦的笑,眼角微微弯起,笑意仿佛一片温热的羽毛,落在他身上。
鬼使神差地,白玄霜从花丛后走了出来,远远地跟在了那群人的后面。直到他们喧闹着涌入体育馆大门,他才在馆外冰冷的台阶上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书本摊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林翎是被硬拖过来的,之前张麒说去看他们训练,前两天他用各种借口稍微拖了点时间,去的时候训练都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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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了,于是今天张麒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拎着他去体育馆。
“你就坐这儿。”张麒给他指定了一个位置,随便他干什么都行,但必须得呆在这儿。
林翎坐下来开始看书,虽然球场很吵闹,但专心在题目上,那些喧嚣很快就变成模糊的背景音。现在数学是他最大的短板,林翎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假期把数学成绩拉上去,对他来书最好的办法就是做题,所以林翎这两天都在疯狂做题,实在是累了就去看会书,休息好了继续做题,他仍然不是擅长逻辑抽象思维的天才,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公式变成自己的本能。
虽然体育场内有暖气,但他还是很冷,手指僵硬地连笔都拿不住。那群衣着单薄的同学因为剧烈运动,反而浑身是汗,脸色红润,越来越精神,打得激动了甚至还脱掉上衣。
做完一套卷子,林翎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手腕,他看向球场,张麒还在那儿带着其他人训练,于是拿书包压着卷子,走出体育场。
体育场的阶梯有个意外的身影,林翎看出来是之前一年级的那个学生,对方背对着体育馆,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头埋在膝盖里。
“……同学?”林翎上前,温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白玄霜受惊地抖了一下,扭过头来看他,林翎注意到他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说明至少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
白玄霜摇头。
林翎知道这个同学不爱说话,干脆在他身边坐下,问:“你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抹了药。”白玄霜小声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最好还是去医务室看一下,反正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白玄霜沉默,林翎知道他不愿意去医务室其实主要是出于自尊心的考虑,如果去医务室,就仿佛把自己受欺负的事宣之于众……可笑的是,霸凌的那一方从来不觉得羞愧,他们只觉得自己非常强大,非常了不起。
林翎不由地想到宋知寒,他的做事风格倒是截然不同,在得知纪律委员会还是有点用的情况下,宋知寒会自然地用纪律委员会当挡箭牌,受伤了也非常主动地去医务室,能处理多少就处理多少,只是绝不会花钱。
“你是白玄霜吧?”
白玄霜微微一愣,随后点头。
“我听过你的名字。”林翎笑了一下,看白玄霜有些不安,他补充说:“是在新生入学典礼上听到的。”
白玄霜又沉默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
林翎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彻底解决对方困境的办法,那个张少要白玄霜帮他作弊,先不说如果被抓住白玄霜同样会遭受处分,就算白玄霜帮他作弊了,之后张少难道不会得寸进尺吗。
斟酌半天后,林翎说: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主动去找纪律委员会,他们比你想象得更愿意维护学院的秩序。”
但他们能做的事也非常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