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重生修罗场》
1. 第一章
窗外雷声大作,雨水狂乱瓢泼而下,乌云压住天光,黑暗包围了整个世界。
好热,好痛……
林翎蜷缩在宿舍床上,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心脏猛烈跳动,仿佛要挣脱胸口那层薄薄的皮肉,他浑身又热又痛,血液裹着火焰在血管内流淌,灵魂被塞进熔炉,身体被碾成烂泥。
他正在分化。
后颈的皮肉突突地跳,仿佛有只鸟在里面蹦跶,每一次啄击都扯动脊椎,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朽木断裂的嘎吱声。
分化期……不应该是今天。
他记得他是在暑假分化的,悠闲地躺在家里,父母体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他毫无意外地分化成了一个beta,没有经历任何痛苦,分化结束之后,还有父母提前买好的鲜花和蛋糕,庆祝他的成年。
窗外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雷声轰鸣,后颈的腺体一阵阵剧痛,腰椎撕裂般地疼,仿佛有一双大手强硬地掰开狭窄的骨盆……骨肉在溶解,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腰部和后颈,他感觉自己是一块废铁,被扔进火炉里,又用铁锤锻打,肆意揉搓,捏成该有的形状。
痛……好痛……
冷汗已经浸透了床单,冰凉的液体从后颈流下来,林翎闭着眼睛摸了一把,触感黏腻,他这才发现不是汗水,而是后颈肿胀的渗液。
青草味混着潮湿的气息从毛孔喷涌,空气中隐隐有奇异的猩甜味,后院那成堆的杂草被暴雨踩进泥里,折断的草叶截面渗出一点绿色汁液,就是这样的味道。
又一记炸雷轰响,闪电刺亮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林翎在剧痛之中昏迷过去。
……
林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突兀的铃声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脏上,他猛地睁开眼睛,失重感和剧烈的心跳让他呼吸急促,仿佛雷声犹在耳边。
他想要爬起来,但身体软弱无力,浑身残留着剧痛刷过之后的麻木和疲惫。铃声又响了一遍,林翎勉强睁开眼皮,打开手机,通讯界面明晃晃两个大字:
张麒。
林翎头皮发麻,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脑袋像被针扎一样泛起尖锐的疼痛。对于张麒,他最后的印象是跪在雨夜里,酒水混着冰凉的雨从头顶浇灌而下,他勉强抬起头,看见张麒冰冷而厌恶的眼神。
之后直到横死街头,他再也没见过张麒。
林翎不敢接电话,也不敢挂掉。再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他只昏迷了三个小时而已。
分化结束了,他颤抖着手往下探过去,摸到了一个上辈子从未出现在他身体上的器官。
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
林翎在内心无声尖叫,他明明应该是个beta,是因为分化期提前导致的变化吗,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刚重生回来,他发现自己体温比平时更高,精神不振,偶尔会闻到不存在的香味。之前他以为是自己重生后压力太大,现在看来那些都是分化成omega的前兆。
手机铃声停下来了,今天是周六,张麒正在家里开派对,给他打电话估计也是有什么事找不到他人了而已,不可能亲自来找他,只需要事后找个借口解释清楚就行。
林翎勉强从床上爬下来,囫囵收拢起湿透的床单和衣物,扔进洗衣机里。行动间能感觉到腰部传来的酸痛和腿间黏腻的液体,他撑着墙洗了个澡,温水冲击后颈的时候泛起尖锐的疼痛。
刚分化结束的omega不能洗澡,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但林翎不知道,他从未学过omega该有的生理知识,初中生理课上老师每次讲到关于omega的内容,他都毫无兴趣地睡过去,或者和其他同学哄笑,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分化成omega。
洗了个澡之后,林翎愈发昏沉,后颈腺体一阵阵发烫。他擦干身上的水,毛巾盖在头上,撑着浴室里的镜子,迷迷糊糊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年,视线触及到下面的隐私部位,他下意识移开眼睛,过了一会,才又回过头。
镜子里的少年也静静地看着他。
一头有些褪色的黄毛湿漉漉地耷拉着,瞳孔漆黑,眼尾微微上翘。他脸小,下巴尖,嘴唇薄,仰着头仗势欺人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可恶。
黄毛是他染的,还留长了,当时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很酷炫。
林翎摸了摸自己突出的肋骨。
他现在才十六岁,少年的身材虽然瘦弱,但自有一股韧劲隐藏在血肉之中,身体状态也正值最好的时候。
还有他的腿,健康的,笔直的,能自由行走的双腿。
但这幅身体,还是显出一些陌生,腰臀似乎多了一点肉,看起来不太一样,林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死的时候大概是三十岁,已经不记得自己十六岁是什么样子了。
他昨天才重生,今天就分化了,林翎冷静了好一会,才理清思绪。
首先,他是omega这件事要瞒住,omega受到的限制太大了。
幸好今天室友回家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林翎换上衣服,打开窗户通风,又找出香氛喷满房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暴雨已经停下来了,只有偶尔的细雨如同丝线掠过窗户。
他坐在床上,靠着墙壁,开始用手机搜索关于omega分化的注意事项,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做了每一件不该做的事。于是又赶紧上网买药,除了退烧药,消炎药,止痛药,信息素安抚剂,这些药物都是常用的,即使买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一个漆黑色头像忽然发来消息。
张麒:明天你死定了。
林翎差点拿不稳手机,他点开张麒的消息,往上翻,看到了一条条越来越暴躁的消息,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死后,才发现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是一本狗血小说,标签强取豪夺加追妻火葬场,主角张麒是仗着家世肆意妄为嚣张校霸顶级Alpha,宋知寒是贫苦坚强清冷学霸信息素绝缘beta,各种要素拉满。两人在圣翡学院这个典型贵族学院上演恩怨情仇,而他则是那个必不可少推进剧情的炮灰,书里写他的下场是被打断双腿赶出学院,再也没有消息。
但对林翎来说,他经历了真实的十三年旧城的生活,一直浑浑噩噩的,直到他死后,才仿佛蒙昧初醒。他看完了那本小说,小说居然还是个坑,只写到宋知寒拿奖就断更了。而他在书里不过寥寥数笔:张麒的狗腿,用来虐宋知寒的工具人,结局是被张麒打断双腿,驱逐出学院,再无音讯。
简洁高效的炮灰模板。
世界自动补全了他炮灰的一生:父母是王氏集团的高层管理,家境富裕,但远远称不上豪门。他削尖脑袋挤进圣翡,凭着察言观色和谄媚逢迎,成了张麒脚下最忠诚的恶犬。
二年级分班,特招生宋知寒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贫困孤傲,成绩顶尖的清冷学霸,他第一天就和张麒发生了矛盾。随后,张麒在一次次征服与挫败中对宋知寒产生了扭曲的兴趣,而那些曾奉他之命欺凌过宋知寒的爪牙,则成了必须被清理的绊脚石和祭品。他作为头号炮灰,下场是最惨的。
书上不会写他在旧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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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但他亲身经历过,腿伤勉强接上,却落下终身残疾,在旧城灰暗的泥沼里挣扎求生。所有的工作机会都对他关闭大门,连最底层的苦力都嫌弃他的一瘸一拐。尊严被踩进泥里,记忆在饥饿和麻木中模糊,曾经的怨恨也被生存的重担磨平。他只能在破败的电视屏幕里,偶尔看到那些故人光鲜亮丽的身影——宋知寒、张麒、那些曾被他欺凌或一起欺凌过别人的同学……都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后来他得知张麒来到了那座城市,于是想办法见了张麒一面,希望他能给条活路,最终只得到了一次侮辱,不久后,他便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雨夜角落。
那短短的一生,就是他作为纸片人的一生,一个无意识的傀儡,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
灵魂飘荡,被迫看完那本书的瞬间,再睁眼,便回到了这间十六岁的宿舍。
昨天刚回来,今天他就迎来了分化期,并且分化成为一个omega。
他现在看上辈子的经历,就觉得很奇怪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上圣翡学院,又是怎么考进去的,无论是成绩还是家世都不够格,只能说书里需要他这么个炮灰,所以就有了这么个炮灰。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打断林翎的思绪。
他打开门,门外是个小机器人,肚子里装着好大一个袋子。药店就在学校门口,送货速度非常快,林翎取出袋子,小机器人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转身咕噜咕噜地走了。
袋子里都是药,林翎按照网上查的攻略,又打开说明书仔细阅读,才取出几片药吞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但既然已经觉醒了,就不会再重复之前的命运。
虽然他很想立刻和张麒划清界限,好好学习,远离是非。但张麒那里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他现在还是头号狗腿子呢,只能等以后慢慢退出那个圈子。
药物很快发生作用,林翎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梦里在连绵不断地下雨,林翎的情绪和意识被阴雨压了一层又一层。
他是被开门声惊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卧槽,怎么这么冷?”
室友大咧咧踏入宿舍,窗户大敞,十一月的寒风畅通无阻地贯通宿舍,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对面的床,和刚刚醒来的林翎四目相对。
宿舍是两人一间,两张桌子两张床,空间还挺开阔。
“你有病啊这个天气开着窗!”
室友连忙去关窗户,回头看见林翎还盯着自己,眼神呆呆的,他皱了皱眉,一般来说,林翎早就骂回来了,怎么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翎其实是在想他叫什么名字,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个室友又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书里,根本不会提他还有个室友。
“喂,你今天怎么在宿舍呆着?”室友抽了抽鼻子,忽然疑惑道:“好像有股味道……?”
林翎连忙开口:“我睡的时候忘了关窗。”
他声音嘶哑得很厉害,室友被转移了注意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整理作业。
他没关心疑似生病的林翎,两人关系并不好,他看不起林翎对张麒那副狗腿子样,虽然是室友,但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坐下来没多久,他又隐约闻到了刚才的味道,非常淡,也不能说是香,只是隐隐约约,像用绒毛轻轻勾了一下心脏。
应该是雨水残留的气息吧,室友心想。
2. 第二章
林翎早就忘了校园生活是什么样的,看室友在整理作业,才想起来晚上返校要交作业。他当然不知道作业是什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这一翻身,林翎发现身体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退烧,虽然还有点疲惫,但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可能现在来不及了,但还是稍微努力一下吧……林翎凑到室友身边去,问:“能把你的作业给我看一眼吗?”
室友下意识退开,狐疑地看着他,今天的林翎可太反常了。他第一反应是林翎要拿的他的笔记本干坏事,于是反而护了一下,戒备地问:“你要干嘛?”
林翎诚恳地说:“我作业忘了。”
室友更加笃定他没安好心:“咱俩又不是一个班的,作业也不一样,你看我的有什么用。”
他这么一说,林翎想起来室友确实和自己不在一个班,他在一班,室友在二班。
看来作业是借不成了。
他找出自己的包,拿出里面的课本和笔记,这学期已经开学三个月,他的书却没有翻阅的痕迹,只有几个乱七八糟的涂鸦,对学习的敷衍显而易见。
扉页上凌乱地划了两条线,大概是“LL”的形状。
他从小到大,往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都是这两笔。林翎看着,有些心酸,又有点好笑,手指轻轻拂过扉页上的名字,仿佛注视着过去那个无知的少年。
被困在旧城里的那些年他一直想,如果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他会做什么。
好好学习,顺利毕业,上大学,找一份工作,安稳地度过余生。
林翎哂笑一声,现在赶作业也来不及了,干脆把所有课本都拿出来,努力回忆起当时所学的内容。
他现在是二年级,课程内容包括基础学科,社交礼仪,特殊课程等,其中基础学科包括语言数学文学史哲学思辨物理基因编辑等,语言科目里的帝国语和通用语是必修,他又另外选修了一门法拉尔语。
法拉尔是一个小国家,和帝国隔了一片海,他选择这门语言,是因为父母和那边有贸易往来。
文学史这些还好一些,但数学物理等科目,林翎就完全是看天书了。这些知识如果不用,就会渐渐消失在脑海中,更何况他学得本来就不好。
看来要从基础开始补起来,幸好这个时代获取基础知识是很容易的事。
林翎打开电脑,输入网址,进入某个帝国最大的视频网站,搜索课程,选择播放量最多的视频,点击开始。视频里的老师神情自若,侃侃而谈,显然是某名校知名优秀老师。
看了一会,林翎皱了皱眉,他好像应该从初中数学开始补起,那些基础的概念他全都忘了。
初中的知识倒是很简单,林翎在网上找到了电子版课本,迅速翻阅起来。
他的思绪很快沉浸在公式和习题中,宿舍里只有笔和纸摩擦的声音。室友戴着耳机心里纳闷,往常林翎在宿舍里早就闹得不成样子,要不和他几个狐朋狗友一起玩游戏,张口闭口都是麒哥,要不就干脆在外面厮混,从来没这么安静的时候。
到了下午五点,就该去教室了。林翎一下午的时间就把初中数学课本看了一遍,初中知识毕竟非常基础,他看一遍就全记起来了。
刚刚起身,他就想起自己压根不记得一班的教室在哪。圣翡学院面积极大,教学楼很多,且设计充满了艺术感,哪怕是这里的学生,有时候也会迷路。
林翎偷偷观察着室友,在室友摘下耳机动身的那一瞬间,他凑过去说:“我们一起走吧。”
室友:“?”
室友:“……你今天吃错药了?”
林翎认真回想:“应该没有吧,我按照说明书吃的。”
室友顿了一下,问:“真生病了?”
林翎:“有点发烧,躺了一天,现在好点了。”
室友讥笑一声,他还是觉得林翎在说谎:“那就请个假不去了呗。”
林翎上前,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说:“我感觉应该没事了,你觉得呢?”
室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手背贴到温凉的皮肤之后,才猛地挣开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两秒之后,室友好像无法直视他似的,转头乱七八糟地把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拢起来,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林翎知道他这是默许了,连忙跟上。
从宿舍楼到教学楼得坐校内车,林翎透过洁净的车窗将学院景象一一收入眼底,圣翡学院的雍容华贵,在夕照下如同名贵油画般徐徐展开。
道路两旁是精心修剪的常青灌木丛,深绿油亮,如同镶嵌在白玉边缘的祖母绿缎带。这些植被簇拥着的是由顶级汉白玉与象牙色大理石拼接而成的主体建筑群,在夕阳熔金般的光线下,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仿佛整座建筑本身就在发光。途径一座花园,喷泉的水柱正播放着音乐,四周是如丝绒地毯般平整翠绿的草坪,各种花卉在晚风中摇曳,下了一天雨,空气中丝丝缠绕的草叶和花香味格外鲜明。
夕阳的余晖为这一切镀上了浓墨重彩的滤镜,纯白的建筑染上了温暖的蜜糖色与淡淡的玫瑰金,大理石柱的阴影被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形成深邃而富有韵律的图案。整座圣翡学院,显露出一种令人屏息的华美与高贵。一切都明亮而美丽,它不仅仅是一所学校,更像是一个由特权与金钱构筑的独立王国。
楼宇之间,随处可见圣翡学院的学生身影匆匆走过,他们穿着剪裁合身材质上乘的制服,都是一群天之骄子,非富即贵,眉宇间神采飞扬,比校园本身更加夺目。
这就是书里最重要的舞台,圣翡学院。
一班和二班都在教学楼三层,室友全程没理他,到了教室就闷头钻进去。林翎看着墙上的牌子,在隔壁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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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教室,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进去,来往不少同学从他身边路过。
“还是麒哥牛逼!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个omega想加麒哥好友……”
教室里传来突兀又高昂的声音,很快压低,变成一团充满暗示的笑意。昨天张麒开派对,现在那群人讨论的自然是派对上的事。张麒还没有分化,是未成年,在派对上也就是喝喝酒,玩玩游戏,再过分的也做不了,尽管如此,躁动的荷尔蒙让他们对这些话题格外热衷。
林翎往里看了一眼。
张麒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众星拱月,周围一群人或坐或站,目光都看着他,话题围绕着他,每一句都直白或者委婉地奉承着他。
而张麒也理所应当地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他斜倚在窗边,残阳如熔金般浇在头顶,那头焰狮鬃毛般的红发简直能刺痛人的眼睛。他眉骨尖锐,轮廓鲜明,眼睛狭长,唇形锋利,像懒洋洋的狮子,百无聊赖地垂着眼睛,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任何人在这幅画面里第一个看到的都只会是张麒,所以他是书里的主角。
旁边的小弟们正吹捧着张麒新换上的手表。
他们的台词充斥着戏剧般的夸张,仿佛提线木偶的表演,林翎表情微妙,他以前也是这木偶中的一员。
正在此时,张麒转过头,视线投向教室外的林翎。
张麒是画面的中心,他的视线就是聚光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起摆头,目光齐聚在林翎身上。
和张麒对视的那一眼,心里涌起最鲜明的情绪是恐惧。
在这个人均寿命一百多的时代,旧城的平均寿命是五十,他死了,或许是因为伤口感染,或者是因为营养不良,最后那几天他早已经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在他死前最后见的是张麒,所以对他来说,张麒等于死亡。
林翎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幸好那些年他唯一学会的就是能够控制情绪,能让自己很快平静下来。
他一直没有回复张麒的消息,所以现在应该是有点心虚的,但不至于太过害怕,他以前是怎么和张麒相处的呢?……林翎一边回想着,大跨步走过去,挤开旁边的人,站在张麒身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麒哥!”
张麒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
林翎的目光垂落,定格在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十几年后这张脸的轮廓,骨骼更加嶙峋突出,线条冷硬,嵌在那张脸上的不再是青涩的凶狠,而是淬炼于权力之后令人骨髓生寒的漠然。
眼前的张麒,尚未完全褪去少年人特有的柔和弧度,那双眼睛里面蕴藏的恶意是鲜明而直白的,像一团未经世故打磨的野火,噼啪作响,肆无忌惮,最终烧毁的却是他身边的人,而他毫发无损。
3. 第三章
张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围的一群人等着看他怎么回答,甚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翎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就学会了该怎么和张麒相处。他维持着那副讨好的表情,甚至让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显出几分虚弱,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麒哥,对不住……昨天烧糊涂了,手机没电扔一边,今天才看到。”
他边说边动作迅速地拉开书包侧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药盒,里面躺着几片白色的退烧药。他给张麒看了眼包装,然后抠出一片药,直接干咽了下去。
林翎的动作非常自然,凌乱的黄毛和干枯的嘴唇,眼神还带着一丝恍惚,是病人独有的狼狈和虚弱。
张麒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盯着他吞咽的动作,又扫了一眼药盒,没说话。那审视的目光让林翎汗毛直立,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愧疚和一点病弱的讨好。
有个小弟开口打破寂静:“林翎,昨天没来可是你的损失,麒哥昨晚可大方了!”
林翎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烧得昏天暗地的,实在爬不起来。不然说什么也得在跟前,好好瞻仰麒哥的威风啊!”
唉,这个说话风格真恶心。
这句话如同开关一样让周围吹捧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甚。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重新集中在张麒身上,林翎拖着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教室是单人单桌,他和张麒隔了一个过道,这是他以前想办法争取到的位置,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坐在火山口旁边。
在喧闹声中,林翎将课本和笔记拿出来,他心想,少参与几次张麒的派对,张麒自然而然会忘了他这个人。
旁边的话题又一次落在了张麒的手表上,就算这些人没一个家里缺钱的,但张麒身上的东西总是超乎他们的眼界和想象。最重要的是,每当他们表现出渴望和羡慕时,张麒就会随手把东西送出去。
“听说这块表好像搭载的是至今尚未上市的新AI,仅限内部测试,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还是麒哥厉害……”
林翎没有力气参与这场大撒币活动,只敷衍地跟在其他人后面小声地说了句“麒哥真厉害”“我也好想要”之类的话。
张麒似乎被这群人吵得有些烦,他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左手腕上那块表,表盘是漆黑的,但在某种角度下会变成独特的红。
“真想要啊?”张麒似笑非笑地说。
一般到这个环节他就会把东西随便送给某个看得顺眼的人,于是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张麒用两根手指,随意地解开了表扣,动作流畅,和以前一样。
表带滑落,那块价值不菲的表被他捏在指尖。
这次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张麒随意地将手腕一转,那表就像一道冰冷的红色流光,被精准地抛向林翎。
林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壳和光滑的表带皮革时,他感觉自己拿着的是一块烙铁。
他内心疯狂叫嚣着拒绝,身体却不得不稳稳地接住了那块表,甚至牢牢攥住,生怕它掉在地上。
他的命还没这块表贵。
沉重的金属质感压在他的掌心,冰冷刺骨。他喉咙发干,脸上却堆起感激涕零的笑容,受宠若惊地喊:“麒、麒哥!”
“送你了。”张麒说。
“这……这太贵重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林翎绞尽脑汁想拒绝:“这表还是戴在你手上好看!”
“让你拿着就拿着。”张麒终于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不能再拒绝了,张麒的耐心到此为止。林翎收下手表,讪笑道:“谢谢麒哥……”
周围的小弟们强压下不满和嫉妒,爆发出更热烈的惊叹和吹捧:
“哇!麒哥大气!”
“麒哥对兄弟真是没话说!”
“林子好福气啊!”
“又是林子……”
林翎紧紧攥着那块表,表壳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真实的疼痛,他脸上笑容灿烂,心底却一片冰寒。
在圣翡学院这片精心打造的温室里,阶级的鸿沟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被镀金的校规和表面的礼仪巧妙地包裹着,显得不那么刺骨。这里终究披着一层柔软的面纱,对于簇拥在张麒身边的这群人而言,他们对张麒那份畏惧更像是少年人追逐危险偶像时特有的带着点刺激感的朦胧情绪。在自我催眠下,他们甚至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与张麒之间存在着某种兄弟情谊。
林翎亲眼目睹过张麒华丽皮囊下的真实模样,权利和阶级两个词是血淋淋的,眼前这个被众人仰望的红发少年,拥有着轻易碾碎他整个人生的力量。所谓的规则和法律,在张麒眼中只是个笑话,而他林翎,连同身边这些自以为是的兄弟,在张麒眼里,从来都只是棋盘上任由摆布,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在小说世界中,他手中的权力被无限放大,膨胀到恐怖的地步。
而林翎的恐惧,正源于此。作者寥寥数笔,可对林翎而言,是整整十三年旧城地狱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真实流淌的血泪。无数次在阴暗巷子里被拳打脚踢骨头断裂,爬行着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时被路人鄙夷唾弃,每一次伤口溃烂化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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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心的疼痛,尊严被反复踩进泥泞里,连呼吸都带着腐烂气息的苟延残喘……那些屈辱和绝望,深入骨髓的寒冷与饥饿,日复一日的煎熬,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所以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
“叮铃铃——!”
就在这时,刺耳而急促的上课预备铃骤然划破了教室里的喧嚣。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教室前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同样圣翡学院校服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背着一个款式陈旧的书包,身形挺拔清瘦,脚步不疾不徐,与教室里刚刚浮夸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而干净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眼神沉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冷冽。
宋知寒。
真正的主角。
他的出现,让教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刚才还围着张麒和林翎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身上。有人带着厌恶,有人带着审视,更有人下意识看向张麒,露出又有好戏看了的表情。
张麒原本随意地倚在窗边,在看清来人是谁后,身体微微挺直。他那双原本带着不耐烦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的百无聊赖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攻击性,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这个时间点,宋知寒与张麒之间已势同水火。在张麒无声的默许甚至纵容下,越来越多的人都参与对宋知寒的排挤和霸凌,手段日渐恶劣,从暗处的窃窃私语升级为明面上的刁难和羞辱,甚至身体攻击。
而宋知寒本人,仿佛对周遭充满恶意的空气毫无所觉。他平静无波地扫过教室,没有在任何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停留哪怕一秒,径直走向自己位于教室第二排的座位。
那份视若无睹的平静,在张麒眼中,是比任何挑衅都更彻底的傲慢与轻蔑。
林翎几乎能听到张麒咬紧后槽牙的细微声响,无声的怒火正在飙升。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临界点,班主任踩着急促的脚步声进来了。
宋知寒如果长时间呆在教室,只会面临更多霸凌,所以他只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来教室,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老师的存在,迫使那些蠢蠢欲动的恶意不得不暂时收敛。
都是主角,宋知寒和张麒的待遇却截然不同,张麒永远高高在上,随心所欲,天生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而宋知寒却是从底层爬出来的,无论他多么天赋卓绝,努力刻苦,这个世界也不会让他好过一点点,他面临的永远都是打压欺凌,狂风骤雨,而其中大部分都来自张麒。
4. 第四章
进来的是班主任,姓张,讲的都是些老生常谈,刚刚期中考试结束,她着重强调了成绩与班级纪律。说到维护良好学习氛围时,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宋知寒的方向,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忧虑。如果只是普通学生间的矛盾,她可以动用班主任的权力调解或者压制,但始作俑者是张麒,她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张麒果然置若罔闻,他明目张胆地戴着昂贵的降噪耳机,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仿佛讲台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趁着这当口,林翎从课桌里翻出了自己的成绩单。一片刺目的“C”中,只有语言和世界历史勉强挂着“B”。
再这样下去,估计圣翡学院很快就会将他扫地出门。
圣翡学院是拥有整个帝国最顶级的资源和最强的师资力量,剧情既然把他安排在这里,他就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只有知识是自己的,成绩才是他改变命运最大的倚仗。
林翎立刻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把那块手表塞进书包最深处,然后翻开了崭新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规划起学习时间表。
下课铃声终于刺破沉闷的空气,班主任走的时候顺便叫走了宋知寒。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那些摩拳擦掌等着看热闹的学生们顿时泄了气,脸上写满了失望。他们迅速聚拢到张麒周围,话题瞬间被奢侈品游戏明星这些内容所充斥,每个人都卯足了劲,试图在短暂的间隙里展现自己,挤进张麒的视线。
“麒哥,一起去吃饭吧!”一个男生抢先发出邀请,语气带着刻意的熟稔,
这句话以前一般是林翎的生态位,林翎沉默,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顶上。
“林子,你去不去?”另一个声音顺势响起,算是给林翎留了点面子。
张麒站起身,高大身影带起一片无形的压力。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翎的方向,那个脸色依旧带着病态苍白的少年正软绵绵地趴在桌上,闻言只是极其无力地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抬,一副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样子。
张麒收回目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地喧嚣的余音。
刚才喊林翎的男生落在最后,回头扬声道:“喂,林子,真不去?那要不我给你带点啥?”
“……谢谢。”林翎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来,细若蚊蚋。
圣翡学院的晚自习并不是强制的,三个小时的时间,全凭学生自觉来不来,张麒那群人就从来不会出现在晚自习上。
林翎又趴了一会,刚才那个男生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手里抓着两个被纸袋装着的面包。
“靠!今天食堂有刚空运来的生蚝!限量供应!为了给你小子带饭,我一口都没抢到!”男生一屁股坐在林翎前座的椅子上,把面包往林翎桌上一丢,一脸亏大了的表情:“喏,随便吃点!”
林翎这才慢吞吞地支起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脑海中蹦出来:“……王桉?”
“诶,叫爹什么事?”王桉挑眉,露出一张普通男高的脸。
他染了头绿毛,从掉色程度上看,是和林翎的黄毛一起染的。林翎记得他,在那群唯张麒马首是瞻的小弟里,王桉算是和自己走得比较近的一个。
前世张麒最后翻脸,王桉也是被推出去赎罪的倒霉蛋之一。
他们都曾为欺凌宋知寒付出过惨痛代价。
而刚才在张麒的质问中,试图帮他解围的,也是眼前这个绿毛。
林翎感觉手臂酸软无力,试了好几下才勉强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王桉看着他这副虚脱的样子,狐疑地凑近了些:“你不会真发烧了吧?”
“当然,我烧得快死了。”林翎咬了一大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新鲜烘焙物的麦香和淡淡的奶油甜味在舌尖化开,干净纯粹的食物味道让他眼眶微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这样单纯美好的滋味了。
在旧城,干净的食物是奢侈品。
“你是不知道——”王桉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昨晚麒哥那火气!我们一起打游戏来着,他那队友菜得抠脚,他就想叫你顶上,结果你人没影儿!信息不回,电话不接……麒哥那脸色太可怕了,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出,真怕他当场把桌子掀了。我们都以为你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谁知道……唉,不过你发烧了,也情有可原。”
“麒哥他宽宏大量。”林翎随口说,忽然被面包噎住,王桉立刻跳起来,跑过去把水怼到他嘴边,说:“你吃这么急干什么!”
“我一天没吃饭了。”林翎借着水咽下面包。
王桉继续说:“……谁知道他居然没动你,还把那块表给你了!昨晚多少人眼巴巴瞅着那块表,还私下打赌麒哥最后会赏给谁呢……”
林翎咽下口中的面包,语气平淡地问:“你喜欢?要不送给你?”
王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我靠!你疯了?麒哥送出去的东西我哪敢要,我有几个胆子!”
林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却让王桉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肯定不是高兴,也不是得意……那是一种王桉从未在林翎脸上见过的,带着点漠然的疲惫。
“林子,你今天感觉怪怪的。”王桉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不往麒哥跟前凑了?话也少了……”
“大概是太累了。”林翎垂下眼,盯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面包,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王桉还想追问,晚自习正式铃声骤然响起。与此同时,宋知寒的身影再次精准地卡着点出现。他目不斜视,步履平稳,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径直穿过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对聚焦在身上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
他手里拿着一张表格,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大概是班主任刚才给他的。
王桉起身准备溜号,却发现林翎依旧稳稳地坐在原位,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王桉好奇地问:“你不回宿舍躺着?还上晚自习?”
“嗯。”林翎只应了一声,已经翻开了课本。
王桉挠了挠他那头醒目的绿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林翎两眼,最终脚步一转,坐回了自己位于林翎右手边的位置。
“你这是干什么?不会是要学习吧?!”他不可置信地喊:“林子,你终于还是烧傻了!”
林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打扰自己。
王桉嘟囔着坐下,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好奇:“我倒要看看你想干嘛!”
林翎仔细盘算着,数学、实验科学、全球政治与经济、科技前沿与伦理,还有古典语言全都是C。数学和实验科学这种科目,靠硬啃书本对他来说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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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的,必须等回宿舍用电脑查资料,一边看演示视频一边跟着老师学才行。那么,在这间晚自习教室里,他能自己学的就只剩下全球政治与经济以及古典语言的单词表了。
林翎很快就把思绪完全放在课本中,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密的沙沙声,笔记本上逐渐填满一行行笔记。
王桉在他右手边,刚开始还算安静,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接着又从笔记本撕了几张纸,折了会纸飞机,玩腻了又用摊开在上面乱涂乱画。
终于熬到第一节自习结束,自习室依旧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里,只有零星的翻书声和笔尖摩擦声。王桉像濒死的鱼一样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凑近林翎,压低声音哀嚎:“林子……我不行了,你还要待多久,我得撤了!”
林翎的笔尖甚至没有停顿一秒,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王桉盯着他纹丝不动的侧影,不死心地又试探了一句:“喂……你真不走啊?”
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笔尖持续的沙沙声。
王桉泄了气,一屁股重重坐回去,认命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拉。他抬起下巴,半边身体跨过走廊去瞥林翎的笔记本,上面规规矩矩地记着重点内容,林翎嘴角翕动,眼神专注,正在默诵着拗口的政治术语。
间歇性的踌躇满志嘛,想要学习的冲动他偶尔也会有,王桉索性把手机丢在桌上,抱着手臂,等着林翎放弃。
又一节晚自习过去大半,王桉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手机游戏也变得索然无味,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发酸。他烦躁地抓了抓那头褪色的绿毛,拉住林翎,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控诉:“祖宗!求你了!别学了行不行?!”
林翎终于从书页间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去的专注带来的茫然,无奈地看向他:“……那你出去打球啊,现在球场肯定没人。”
“一个人打球多没劲!”王桉立刻顺杆爬,身体前倾,眼神充满期待:“你陪我去呗!就一会儿!透透气!”
林翎在记忆里快速搜索,实在不记得之前和王桉有好到这种形影不离的地步。他刚想一摇头,王桉就急了,过来扒拉他,慌乱中手机落在地上。
一阵极其响亮,节奏激昂的游戏背景音乐骤然打破了教室的寂静。
王桉:“!!!”
他手忙脚乱地去捂手机,但为时已晚。整个教室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过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满和无声的谴责。王桉的脸腾地涨红了,手忙脚乱地关掉声音,对着四周挤出尴尬又讨好的讪笑,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抱歉抱歉,手滑手滑……”
就在他慌乱道歉的间隙,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道冰冷的视。宋知寒此刻也抬起了头,清冷的目光穿透人群,平静无波地落在他身上,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却像针一样扎得王桉心头火起。
“操!”一股邪火混着无处发泄的烦躁和被当众出糗的羞恼,猛地冲上王桉的头顶。既然这么无聊,干脆去找点乐子,那个总是一副死人脸的宋知寒,不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吗。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脸上的讪笑瞬间被一种带着恶意的挑衅取代,他不再看林翎,而是转身目标明确地朝着宋知寒的座位方向走去。
5. 第五章
王桉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住!
他带着未消的戾气回头,撞上林翎平静的目光。只见林翎将摊开的课本往旁边一推,微微抬起下巴,说:“王桉,我们去踢球吧。”
王桉一愣,没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的提议。
林翎脸上带着兴趣盎然的笑意:“还有,上次你吹到一半的赛车,不是说赢了吗?到底怎么赢的?”
他刚才一瞥,看见王桉本子上画着赛车的轮廓。
赛车是王桉为数不多真心热爱且能拿来炫耀的东西,即使只是些玩票性质的比赛,一个奖杯也够他吹上很久。
这是王桉绝对会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王桉脸上那点戾气瞬间被一个得意的笑容取代。他压根不会想到林翎是在帮宋知寒解围,毕竟林翎欺负起宋知寒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林翎终于被课本折磨得缴械投降,学不下去了。
“走走走!”王桉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找宋知寒麻烦哪有和兄弟踢球爽。他立刻转身,一把将还坐着的林翎拽起来,连声催促:“快快快!趁现在球场空着!”
林翎被他扯得踉跄了一下,目光略带遗憾地扫过桌上摊开的课本和密密麻麻的笔记。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宋知寒的方向,那个清瘦的身影依旧沉浸在习题中,对身后差点掀起的风波仿佛毫无所觉。
圣翡学院的体育场气派非凡,各种球场一应俱全,中央的足球场更是按专业最高标准铺设,在夜色下宛如一块巨大的墨绿绒毯。柔和的球场灯光倾泻而下,勾勒出跑道上零星夜跑学生矫健的身姿。林翎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跃动的身影,看着他们腿部肌肉在跑动中绷紧又舒展,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王桉一路都在讲他的赛车小故事,到了空旷的球场才停下来,迫不及待地招呼林翎来场1V1对决。
奔跑!跳跃!力量从肌肉源源不断地涌出,双脚自由地蹬踏在柔软的草皮上,夜风温柔地拂过滚烫的脸颊,仿佛无形的拥抱。这种无拘无束能够掌控身体的感觉,对曾经失去过双腿的林翎来说,几乎像梦一样。
然而,这份体验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轮激烈的对抗后,林翎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晃动。脚步虚浮,体力迅速清空,呼吸也变得困难。就在这时,王桉一记力道十足的射门,足球呼啸着直冲他面门而来!
林翎想要躲闪,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迟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带着风声砸向自己!
“砰——!”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斜刺里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拍在飞来的足球上,球被狠狠击偏,裹挟的劲风擦着林翎的耳畔掠过,刮得皮肤生疼。
林翎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草皮上。阵阵眩晕中,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刺眼的灯光,面容模糊不清。
“呃……”林翎蜷缩在地,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阵灼热尖锐的刺痛,像有火炭在烧。
他猛然想起在网上看过的警告:刚分化的Omega严禁剧烈运动。
能够自由奔跑跳跃的感觉太好了,运动带来的快乐导致他忽视了这点,没想到身体反应这么大。
“林子?!”王桉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看清林翎在灯光下冷汗涔涔的脸时,更是慌了神。
林翎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情况不对,得送医务室。”刚才帮他把球拍走的人说。
“对对对!医务室!”王桉如梦初醒,连声应和,感激地抬头看向救命恩人:“谢谢同学!太感谢了!……会长?!”
灯光下,王桉终于看清了对方胸前精致华丽的徽章,以及那张在学院内无人不识的俊朗面容,学生会长周玉衡。
王桉瞬间脸色发白,林翎也浑身一僵。
学生会长,圣翡学院秩序的化身,规则的制定者与无情的执行者。他与无法无天的张麒,如同光与影般天然对立。林翎作为张麒最得力的狗腿子,林翎没少在周玉衡手上栽跟头。那些被他欺负的同学,在周玉衡面前总能得到迟来的公正。林翎因此背了一身处分,每一次在学生会办公室面对周玉衡,对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都让他如芒在背,只想逃走。
就算是现在,他身上也已经有两道处分了!
在那本书里,周玉衡作为学生会长,与宋知寒的关系若即若离,他似乎是宋知寒的保护伞,但本身也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去了医务室,他Omega的身份必然会暴露,还是在周玉衡面前,强烈的恐惧让林翎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几乎绝望地说:
“……带我……回宿舍!求你……”
王桉也吃过周玉衡给的处分,看到这位会长就本能地想后退逃跑,但看到地上痛苦抽搐的林翎,又硬生生停在原地,急得满头大汗却手足无措:“你能站起来吗?”
林翎尝试动了一下,钻心的疼痛立刻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
周玉衡的目光迅速扫过林翎惨白如纸的脸和因痛苦而痉挛的身体,完全没有在意林翎和王桉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恐惧和抗拒,也没有因为他是问题学生而特殊对待。
“他情况很糟,必须立刻处理。”周玉衡的声音沉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手臂穿过林翎的膝弯和后背,稳稳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林翎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被周玉衡抱起来,感觉就像耗子被一只猫圈在怀里。
“宿舍……有药……”林翎林翎身体腾空,视野天旋地转,看不清学生会长的表情,只能给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医务室值班老师……可能不在……”
周玉衡低头审视着怀中少年痛苦而苍白的面容,权衡片刻,让王桉带路回宿舍。
王桉立刻反应过来:“会长,这边!”
“坚持住。”周玉衡简单叮嘱一句,抱着林翎,步伐稳健而迅速地跟上王桉。
球场距离宿舍很远,一路疾奔,连王桉都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周玉衡却始终呼吸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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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林翎的双臂没有一丝颤动。
宿舍门被王桉哐当一声撞开,周玉衡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林翎放在他自己的床上。
林翎一沾到床铺,立刻蜷缩起来,试图用这个姿势缓解体内的剧痛。周玉衡并未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只手还护在林翎身侧。这时,林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路都死死攥着学生会长的衬衫,那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口,此刻被他抓得皱巴巴一片,在周玉衡整洁得体的制服上显得格外刺眼。
林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药在哪里?”周玉衡表情平静地站起身。
林翎艰难地抬手指向书桌下方的抽屉,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早有防备,将所有与信息素相关的药剂都单独藏起来了。
周玉衡依言走过去,拉开暗格,取出药盒,拿起说明书快速阅读。房间里只剩下他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林翎断断续续的抽气声。看完说明,他倒了温水,重新在床沿坐下。
“这是止痛药,不能多吃。”一枚白色药片轻轻放在骨节分明的掌心,递到林翎眼前。
林翎匆忙接过药片,就着他递来的温水咽下。
“谢谢会长……”林翎声音嘶哑,顿了顿,道:“……还麻烦你抱我回来。”
“举手之劳。”周玉衡收回手,指尖掠过杯壁。
一直杵在旁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的王桉,此刻才如梦初醒地惨叫一声:“我靠!发烧之后不能剧烈运动啊!都怪我!都怪我硬拉你去踢球!”
“是我邀请你的。”林翎勉强露出笑安抚他一下,睫毛被水杯上升的热气熏得湿漉漉的,他避开周玉衡的目光,只敢盯着水杯里晃动的水面:“真的……太谢谢会长了。”
周玉衡的目光在林翎苍白汗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颔首:“帮助同学是学生会职责所在。”
他站起身,那身纤尘不染的制服与周遭略显凌乱的宿舍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这对比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像一道清冽的泉水注入了浊潭,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存在感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周玉衡的手机适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对林翎简单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没有多余的寒暄。
王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送他出门,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点如梦似幻的呆滞。
“天哪,吓死我了……”王桉喃喃道,一屁股坐在床沿,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随即眼神亮了起来。
王桉的语气变得激动,“他居然救了你诶,我还以为只有在受处分的时候能见到会长。他应该是记得我们吧,但是看到你那样,还是二话不说就把你抱起来了!”
“球砸过来的时候,他那一下真是又快又狠!我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还有刚才……” 王桉咂咂嘴,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被一种复杂的表情所取代:“他们说的没错,会长真的是个好人啊。”
他看向床上依旧脸色苍白的林翎,语气真诚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今天他路过……你现在感觉咋样?还疼不疼?我再去给你倒点水?”
6. 第六章
林翎感觉一点都不好。
胃里像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沉重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到现在为止,他和会长的交集只是两次处分而已,但上辈子,是会长亲手把他赶出学院。
因为一场无法挽回的惨剧。
他在实验室里毁掉了宋知寒的右手。
那时张麒对宋知寒的态度已然扭曲,并非纯粹的厌恶,而是混杂着连张麒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幼稚而病态的兴趣。一个心智扭曲的巨婴,越是渴望靠近,越是挥舞着伤人的爪子,表现出比之前更尖锐的攻击性。而林翎,为了讨张麒的欢心,下手也越发没有底线。
即使接受了最顶尖的治疗,那只曾经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稳定的手,依旧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后遗症。林翎后来在新闻里看到宋知寒在医学研究领域取得的惊人成就,但那份耀眼的光芒下,埋藏着浓厚的阴影,林翎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宋知寒的成就,也许可以更加璀璨夺目。
讽刺的是,正是那场惨剧,猝不及防地唤醒了张麒心底那点扭曲的萌芽。张麒后悔了,而他选择赎罪的方式,则以林翎为代价。
张麒让人打断了他的双腿。
周玉衡将他驱逐出圣翡学院。
被圣翡学院除名,被像垃圾一样扫出门外,是周玉衡依据铁一般的校规和冰冷的法条,做出的公正且无可辩驳的判决。
那是他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付出的代价。
然而,明白道理是一回事,面对那张脸又是另一回事。此刻就算什么都还没发生,周玉衡仅仅是站在这个狭小的宿舍里,就足以让林翎产生强烈的排斥感。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那点摇摇欲坠的平静。
王桉陪着林翎坐了一会,在晚自习下课铃声之后就离开了。门一关上,宿舍里瞬间安静得只剩林翎自己的呼吸声。他立刻翻出信息素安抚剂,囫囵吞了下去。后颈腺体处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挥之不去,他怀疑又肿了,连忙钻进浴室,撩开长发,对着镜子仔细观察后颈。
镜子里,皮肤表面似乎看不出明显异样,但刚才那股钻心的痛楚实在让他心有余悸。幸好止痛药开始生效,疼痛像退潮般逐渐模糊。
放下头发,林翎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紧锁。
乱糟糟的黄毛因为冷汗紧贴在脸颊和额头上,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整张脸在灯光下透着一股病态的灰败,活像个刚捞出来的水鬼。
太累了,否则他真想立刻把这头黄毛剪个干净。他草草洗漱完,几乎是栽倒在床上,药物的效力加上极度的疲惫,瞬间将他拖入昏沉的睡眠,连室友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毫无察觉。
也许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学生会长,林翎沉入了那个缠绕不去的噩梦——他又回到了那天的实验室。
梦里的视角诡异而割裂,他像个幽魂般飘荡着,眼睁睁看着那个眼神浑浊又亢奋的黄毛鬼鬼祟祟地摸向宋知寒的储物柜,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密封完好的手套,又迅速将另一副从外观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套塞了进去。
把手套交给他的人说:“里面嵌了东西,一种CRISPR搞出来的毒素……封在特制的透明胶里,贴在内壁,摸不出来,只有碰到人手才会激活……激光打的孔,宋知寒绝对看不出来……没有人会发现是你做的,去吧。”
林翎根本听不懂那些术语,只知道这种毒素会让宋知寒的右手永远废掉。
实验台上,宋知寒撕开那密封的包装,指尖套进乳白色的手套内衬,神情专注而沉静,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浑然未觉。他修长稳定的手指一如既往地精准操作着,移液、混合、观察……直到某个瞬间,那双从未有过半分失误的手,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一下,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指尖。宋知寒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头困惑地蹙起。他尝试继续,小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紧接着,失控如同瘟疫般蔓延,无名指、中指……整只右手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毒素如同贪婪的幽灵,早已顺着神经末梢侵入,冷酷地切断了传递指令的桥梁。那双能创造生命奇迹的手,对大脑的命令再无回应,彻底沦为了无生气的躯壳。
林翎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旧城的每一次噩梦,都由这次事故开始。
现在想来,林翎才发现不对劲,因为他对那个给他手套的人毫无印象,却轻易地照对方说的做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疯狂到那种地步,梦里再看那个黄毛,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灵魂仿佛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醒来时,窗外天色仍是沉沉的墨蓝,才刚五点。他摸进浴室,冷水泼在脸上,抬眼看向镜子——脸颊上两道干涸的泪痕清晰可见,双眼红肿得像是熟透的桃子,看着比昨天还凄惨。
好在那些药很管用,身体的不适感基本消失了,只剩下精神上的沉重疲惫。时间还早,他立刻下单了一个全自动理发器。他不可能去理发店,这具刚分化的Omega身体让他对所有可能的亲密接触都充满抗拒,尤其是理发师的手指可能碰到他的后颈。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平常的起床时间,林翎索性拿出课本,打开电脑,拧亮桌角的小夜灯,调出收藏夹里的学习视频,争分夺秒地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学习计划。
室友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林翎大清早地坐在书桌前,对着屏幕上的数学公式奋笔疾书。而且看那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已经持续好一阵子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翻身躺下,几秒后又猛地坐起来。
“吵醒你了?”林翎闻声回头,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可能屏幕光有点刺眼。”
室友探身,看清屏幕上那个唾沫横飞讲解函数的中年教师和一黑板的演算过程,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转性啦?!”
林翎头也没回,随口应道:“是啊,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等三年之期一到,龙……哦不,学霸归来,亮瞎你们的眼……”
“……行,那我拭目以待!”室友乐了,仔细一看:“等等!你这看的是一年级的课程吧?”
他啧啧摇头,一脸“你这也太离谱了”的表情,翻身下床钻进了浴室。他当然不知道,林翎昨天甚至还在恶补初中内容。
到了该出门的时间,林翎自然地邀请室友同行。林翎友好又主动,室友也没法给他脸色看,今天的态度比昨天缓和了些许,两人先直奔食堂,路上甚至还简短交流了几句早餐的质量,室友热情推荐了一号食堂的水晶包和虾泥馄饨。
“老姜!”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招呼,室友回头。
老姜……姜……
林翎心中一亮:老姜……姜牧星!他终于想起了室友的名字。
姜牧星笑着和来人寒暄了几句,对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林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探究,显然对姜牧星居然和林翎一起出现在食堂感到意外。作为张麒的头号小弟,林翎在这所学院里也算声名远扬,尽管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评价。
姜牧星面色如常,还跟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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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了下午打球,几句话就把那同学打发走了。两人坐下吃饭时,不断有人过来跟姜牧星打招呼,不仅有二班的,还有其他班级的。林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室友在学校人缘相当不错。
姜牧星算不上那种惊为天人的大帅哥,但胜在清爽干净,五官端正,性格开朗爱笑,举止大方得体。成绩中等偏上,从T恤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来看,运动能力也不差。这种阳光健康的类型,在校园里往往是最受欢迎的。
林翎看着姜牧星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方招呼,不由得陷入沉思。
周玉衡完美无缺,但像高悬的明月,太有距离感了,反而让人不敢接近,宋知寒又是朵高岭之花,至于张麒……围绕他的爱恨都太过极端,林翎敢打赌,恨他的人绝对比喜欢他的多得多。反倒是姜牧星这样的,和他在一起非常轻松,像温暖和煦的阳光,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人群。
“发什么呆呢?”姜牧星吃得飞快,餐盘已经干干净净:“赶紧的,要打铃了。”
林翎连忙回神,抓起书包跟上。
到了教学楼三层,两人默契地在走廊分开。周一清晨的教室,还残留着周末的松弛感。林翎推门进去目光一扫,张麒不在,宋知寒也不在。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林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立刻拿出书本,抓紧时间预习今天的课程。这种适度的背景噪音反而像一层白噪音,让他更容易集中精神。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轰然从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如同滚雷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林翎下意识抬头。
只见张麒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占据了整个走廊的宽度。当他们鱼贯涌入教室的瞬间,林翎恍惚间仿佛听到无形的锣鼓喧嚣,鞭炮齐鸣。
嚯,好大的排场。
林翎心想,该打声招呼吗?
目光触及张麒的脸,这位大少爷今天似乎心情很不好,林翎本能地就想退缩。
不打招呼,张麒可能会揪住这点不敬不放;打招呼,又可能引火烧身……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里,张麒已经像一阵裹挟着雷电的暴风,大跨步地从他桌旁掠过,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半秒,仿佛他是空气。
张麒径直走到林翎身后的座位大刀金马地坐下,那原本属于另一个同学,被占座的同学抱着书,一声不吭地迅速挪开了位置。
嗯……错过时机了。
林翎缓缓放下准备抬起的手臂,心里带着一丝侥幸的宽慰:围着张麒献殷勤的人那么多,或许他根本不在意一个小跟班有没有及时打招呼吧?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后衣领猛地被一股巨力凶狠地拽住!力道之大,几乎让林翎窒息。他整个人被这股蛮力拖得向后仰倒,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视野里雪白的天花板疯狂晃动,喉骨被衣领死死扼住!
林翎双手本能地死死抠住勒紧的领口,狼狈地扭过头,从剧烈晃动的视野缝隙中,艰难地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麒……麒哥……”
“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叫我?”张麒慢条斯理地问。
林翎难以从这个角度判断他的情绪,雪白的天花板在眼底乱晃,林翎双手下意识抓着领口,艰难地说:“麒哥,我、我今天起晚了,想着太晚了就没去打扰你……”
“是吗?”张麒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俯视着他因窒息和惊恐而涨红的脸:“那你今天早上还有空和别人一起吃饭?”
7. 第七章
周围的同学早就因为张麒忽然的爆发而呆住了,大气不敢喘,更别提插入这场对话。
“麒哥……我昨天吃了药,做了一晚上噩梦……”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挤出去的,林翎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又可笑:“是室友硬把我拽起来的……看我实在撑不住……才、才拖我去垫了点东西……麒哥、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张麒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苍白脸上滚落的冷汗,红肿未消的眼眶和因窒息而微微发紫的唇色,眼神莫测。
过了令人窒息的几秒,扼住衣领的力道才骤然一松,但紧接着,他掐住林翎的下巴,声音带着玩味的恶意:“原来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啊……”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林翎几乎能感觉到火焰炙烤皮肤的感觉,他讪笑着,听见张麒说:“那从明天开始,记得准时来找我……咱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嘛,怕什么添麻烦,嗯?”
他语气状似亲昵,手指缓缓摩挲着下巴那一块皮肤,简直让林翎毛骨悚然。
“我知道了……麒哥……”林翎艰难地翕动着被捏紧的嘴唇,屈服地回应。
张麒盯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似乎觉得格外有趣,竟然又笑起来。
“真可怜。”他轻飘飘地说。
喜怒无常。
这就是张麒。
直到宋知寒清瘦挺拔的身影踩着最后一记上课铃声,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张麒那如同实质的压迫感才骤然转移。
林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每天早上去接张麒,这无异于把自己定时送到火山口……可除了照做,他还能怎么办?
林翎只能将这归结于张麒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恶趣味。
整个上午在一种暗潮汹涌的平静中流逝,张麒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地歪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或是趴在桌上补眠,再没找林翎麻烦。而宋知寒则无视着周遭或明或暗的言语侮辱和轻蔑的眼神,他平静地摊开那本封面被恶意划破的课本,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翎暗自庆幸自己早上及时预习了,才能在课上勉强能跟上老师的思路。然而,当数学课开始,他顿时傻眼了。
一班的数学老师是精英中的精英,她默认讲台下这群学生已经自己吃透了课本内容,开场讲的就是本节课延伸出去的拓展与推导。那些如天书般陌生的公式符号从她口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复杂的推导过程在她笔下行云流水流畅倾泻,却只看得林翎眼花缭乱,大脑一片空白。
林翎瞪大眼睛,手也停下了。他茫然地盯着讲台,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叶迷失在湍急公式河流中的扁舟,被冲撞得晕头转向。
数学老师酣畅淋漓地讲完核心定理,粉笔在黑板上利落地点下最后一个句号,随即笔锋一转,刷刷刷写下一道综合性极强的拓展例题。
“这道题,现在有思路的,举手。”她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偌大的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同学们纷纷低下头,躲避着那道锐利的视线,林翎也不敢抬头,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座遮天蔽日的雪山,而他被困在山脚,连峰顶的轮廓都望不清。
只有一只手坚定而平稳地举了起来。
“宋知寒,上来。”数学老师冲着他微微点头。
教室里瞬间炸开一片带着酸意和恶意的窃窃私语,林翎能清晰地听到周围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嗤笑和低语:
“装什么啊……”
“显摆给谁看呢?”
“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在这片混杂着嫉妒与嘲弄的声浪中,宋知寒从容起身。他身形清瘦,站起来时却显出一种挺拔的修长,光线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直的影子。
宋知寒一板一眼地写着步骤,他速度很快,即使这样,也用五分钟才写完了整道题的解答过程,他的笔迹非常干净整齐,林翎看不懂那些步骤,只觉得就像是从音乐家手中流淌出来的音符一样令人赏心悦目,充满规整的美感。教室里原来还有些不和谐的议论声,但逐渐被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所压制,当宋知寒写下最终答案的最后一个符号时,全班鸦雀无声。
看着那个完美的对数符号,数学老师忍不住脱口而出:“好!”
宋知寒微微颔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数学老师开始讲解宋知寒的解题思路,林翎完全跟不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那个清瘦的背影上。
宋知寒,骄傲的宋知寒,前途无限的宋知寒,璀璨夺目的宋知寒。
他天赋卓绝,足够努力,即使是被废掉了右手,他也从没有放弃过自己,他开始用左手写字,完成学业,参加选拔,进入实验室,一步步攀登上基因编辑理论的最高峰。
那些人说他的研究成果能改变世界。
林翎看得出了神,就在这时,宋知寒毫无预兆地偏了偏头,目光向后扫了一眼。
林翎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假装盯着自己空白的笔记本。等他再悄悄抬眼时,宋知寒已经坐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林翎不敢再盯着他看,定了定神,老老实实翻开自己一年级的课本,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公式上,按自己的节奏一点点学习。
下午是一节实验课,文学赏析和礼仪课,林翎学得头昏脑涨,眼神都呆滞了几分。课程终于结束后,另一个同学凑过来叫张麒去吃饭,张麒起身就走,连个眼风都没扫向林翎,仿佛他压根不存在。
晚自习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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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王桉没再留下来,跟着张麒他们出去玩了,林翎得以安安心心地学一晚上。
他以前不爱学习有很多原因,一班老师的课程太难,他基础又差,就算最开始想学,很快也因为跟不上进度而产生挫败感。更何况当时林翎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学业自然彻底荒废。
现在林翎感觉自己十六岁的脑子还行,思维灵活逻辑清晰,不再是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尤其国际政治这类课程,以三十岁的灵魂再看这些课本,迷雾散尽,脉络清晰,理解起来顺畅多了。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但只要肯下死功夫,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未必不能在跟上一班的进度。
大脑过度运转消耗了太多的热量,林翎在便利店买了包糖,回宿舍之后,一边嚼着糖一边背书。姜牧星下了晚自习还和朋友玩了一会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缩在椅子上,口里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像只勤奋的蚕在啃噬桑叶。
姜牧星对这一幕居然已经快接受了,他一身是汗,冲了个澡出来,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林翎顺势转了下身体,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老姜,帮个忙?”
姜牧星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这自来熟的称呼让他后背莫名有点发麻。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林翎说事。
“我背段书,你帮我听听对不对?”林翎眼神带着点期待。
姜牧星本想回一句“我们很熟吗?”,但他终究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也好奇林翎这两天是真用功还是装样子:“我手是湿的,你直接背吧,我听着。”
林翎立刻开始,开头还挺顺溜,中间偶尔卡壳,但硬是把一整篇都囫囵背了下来。
“这是一年级第二单元的内容吧?”姜牧星听出来了,有些意外。
林翎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姜牧星若有所思,给他指出了几处背错和遗漏的地方,还顺口提了提考试常考的重点:“背是背下来了,但国际政治光靠死记硬背可不行,得会联系理论分析题目,你得多做题练练。”
林翎从头开始补起,他反而觉得林翎是认真的。
“我这不是基础太差了嘛。”林翎耸耸肩,顺手从糖袋里摸出一块递过去,笑容真诚:“谢了啊!”
姜牧星也没客气,接过来剥开糖纸就塞进嘴里。甜味在口腔蔓延,带着一股清爽的果香。
“应该是苹果味的。”林翎瞥了一眼糖纸,随口道,随即转回身去,开始在电脑上搜索国际政治一年级的模拟试题。
他一直学到晚上十一点,就准备关灯睡觉。明天一早还得去见张麒,他必须保证足够的睡眠,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在那位少爷面前不出纰漏。
黑暗中,林翎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能打张麒一顿就好了。
8. 第八章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才五点,林翎眼皮沉重,意识还陷在混沌梦境残留的碎片里。他机械地伸出手,精准地关掉了闹钟,在黑暗中又闭眼缓了几秒,才彻底挣脱睡意的纠缠,掀开尚带余温的被褥。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冷,窗外,天色是凝固的灰黑,寒意无声地渗透进来。
林翎用冷水洗了把脸,洗漱完,背了半个小时古典语单词,时间一到,他毫不留恋地起身,裹紧了外套,踏入了灰蒙蒙的晨曦里,前往张麒的宿舍。
张麒的宿舍位于一片临江的别墅区,与普通宿舍楼泾渭分明。独栋的小楼掩映在精心打理的景观中,位置优越,视野开阔。只有少数学生可以在这里入住,它代表着学院权力金字塔的顶尖地位。经过门卫的盘查,林翎才得以踏入这片静谧而森严的区域。他一边找一边回忆,很快,就注意到一栋占据着最佳位置,气派非凡的暗红色小楼,和记忆中的影像渐渐重合。
快六点了,一路走来,清冽的空气灌入肺腑,确实令人精神一振。年轻身体的恢复力真是惊人,林翎暗自感慨,不像上辈子一场小病就能拖垮他几个月。
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进来。” 门禁系统里传来张麒刚睡醒时那种带着点鼻音和不耐烦的声音。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林翎踏入,眼前是足以媲美星级酒店大堂的奢华客厅,挑高的空间,昂贵的装饰,彰显着无处不在的特权。一楼是起居核心,有卧室、客厅和开放式厨房,楼上则是书房、私人图书馆,甚至顶楼还配备了小型体育馆和空中花园。
过了片刻,卧室门才被推开。张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毫不掩饰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旁若无人地晃进了浴室。
水声停歇,张麒擦着头发走出来,一眼瞥见林翎还杵在玄关处,像个等待指令的机器人。他眉头一蹙,语气带着刚起床的烦躁:“杵那儿当门神?”
林翎心头一紧,飞快地回想着自己以前是怎么做的。他迟疑地挪步过去,沉默地开始收拾散落在昂贵地毯上的游戏手柄和几本杂志。张麒则径直回了卧室,片刻后拎出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背包,看也不看就朝林翎扔了过来。
“拿着。”
林翎下意识接住,沉甸甸的,他规规矩矩地抱在怀里。
张麒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林翎空荡荡的手腕,问:“我送你的表呢?”
“……太贵重了,怕弄坏,收起来了。”林翎头皮发麻,和张麒在一起,简直每一步都是陷阱。
张麒懒洋洋地说:“如果明天我还没看见你戴着那块表的话……懂?”
一股憋闷感堵在胸口,林翎垂下眼睫,乖乖地应道:“知道了。”
圣翡学院留给学生的早餐时间非常紧张,两人乘坐校内车抵达一号食堂时,门口已经人头攒动。张麒的身影如同投入鱼群的饵料,瞬间引来无数殷勤的招呼和簇拥。人群自然而然地汇流,将他拱卫在中心。
林翎被挤到一边,旁观着张麒在众人簇拥下走进食堂。他跟着人流进去,看到有人已经抢着询问张麒的早餐想吃什么,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向各个窗口排队。
张麒在自己的固定座位坐下,他身边和两侧的座位立刻被几个动作最快的人占据,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半圆。林翎端着餐盘看到这一幕,感到十分好笑。
搁这儿演宫廷剧呢。
他正想找个远离风暴眼的空位,目光游离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张麒的视线。张麒懒散地靠着椅背,下巴微微抬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他。他身边确实坐满人了,只有他对面,还空着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林翎端着餐盘的手指紧了紧,随即迈开步子,稳稳地走到那张椅子前,放下餐盘,坐了下去,正对着张麒。
张麒眼底那点冷意这才缓缓褪去,收回了目光。
林翎做出判断,张麒不喜欢他擅自离开圈子的行为,看来以后要更加谨慎。
不就是演争宠的戏码吗,我以前也很能演!
围拢在张麒身边的人群闹哄哄的,话题无非围绕着新款的悬浮跑车、限量版腕表、某场顶级俱乐部的私密派对……每一句话充斥着明目张胆的炫耀,在这个地方的学生更加虚荣攀比,阶级鲜明:开了几家公司不过是小有积蓄,完全排不上号,上面还有普通富绅,豪门贵族,皇亲国戚,而张麒,则高坐王位,平等地睥睨每个同学。
林翎在心里深吸一口气,精准地切入话题,从来不提自己,只落在张麒身上,自然地融入到人群之中。
精神高度紧绷带来浓厚的疲惫感,林翎趁张麒注意力落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不经意地抬眼,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意外地捕捉到了姜牧星的身影。
姜牧星也正看向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冷淡和一丝困惑。
林翎心头微动,脸上还带着夸张的笑,只是更真诚了一些,朝那个方向主动挥了挥手。
姜牧星明显怔住了,讶异地盯着他。
林翎迅速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天就这么过去,但张麒果然没有再刻意刁难他。这验证了之前的猜想:把自己当个听话的配件摆在张麒眼皮底下,哄着他,反而比较安全。
到了晚自习时间,张麒招呼着其他人出去玩。林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宝贵的学习时间,他找了个无伤大雅的借口向张麒告假,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非常遗憾又十分卑微。
大概因为今天哄得比较卖力,张麒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翎终于能松口气,一天结束,他身心俱疲,晚上回宿舍的路上,他又买了糖,不仅是补充能量,还要安慰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这次额外买了苹果味的,姜牧星好像挺喜欢这个味道。
推开宿舍门,意外地发现姜牧星已经回来了,正戴着耳机坐在桌前。
“今天没去打球?”林翎一边放下沉重的书包,一边随口问道。
“没。”姜牧星简短地应了一声,视线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却暂停了播放。
林翎没再追问,自顾自地掏出书本,打开电脑,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让甜味在舌尖化开,试图驱散心头的滞涩,然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学习上。
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姜牧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林翎专注的侧影。
姜牧星内心天人交战,他今天早上那副样子……明明在努力看书学习,昨晚还那么认真背书……为什么非要挤回张麒那个圈子?图什么?
他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算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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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立场去管林翎的选择。可看着林翎此刻安静学习的模样,再对比早上食堂里混在张麒身边那副逢迎的嘴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就在姜牧星烦躁地把耳机音量调大时,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他激灵一下猛地回头,看见林翎举着课本,说:“老姜,一年级第三单元,你再帮我听听背得对不对?”
姜牧星看着那本书,又看看林翎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才闷闷地说:“……书放下吧,你背,我听着。”
“哇,我的室友是学霸!”林翎啪地一声合上书,清了清嗓子,立刻开始背诵。出乎意料,他背得相当流畅,比昨天磕磕绊绊的样子进步显著。
姜牧星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这样子反而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怎么样?”林翎背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昨天听了你的建议,我先背概念,然后立刻去做题!带着问题再回头背,果然记得牢多了!”
他说完,又拿了一颗糖不由分说地塞到姜牧星手里:“喏,今天的辅导费!”
那颗糖躺在掌心,温温的,带着清新的果香。姜牧星捏着糖,看着林翎带着笑意的脸,想起早上食堂里那个围着张麒打转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说:“林翎,你今天早上……”
林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姜牧星硬着头皮继续,语速加快:“我知道在圣翡,大家都想交朋友,拓展人脉……但是!交朋友,和张麒他们那样……那完全是两码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我在干什么,这样说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但话已经出口,他硬着头皮说完:“张麒和他身边那些人,根本不是朋友!你要是真想好好学习,得远离张麒那个圈子。”
他越说越觉得词不达意,脸皮发烫,眼神飘忽:“我不是对张麒有意见啊……好吧可能是有点意见,我也不是对你的朋友说三道四……呃,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把耳机重新戴上,试图隔绝尴尬的空气。
林翎趴在椅背上,起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牧星语无伦次面红耳赤的样子。渐渐地,一丝笑意从眼底漾开,最后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知道的,老姜。”他剥开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平静地说:“但是,没办法,以前选错了路,现在也不能掉头。”
姜牧星不解:“没办法?怎么会……”
在林翎那模糊的记忆中,姜牧星从未参与过张麒和宋知寒那些事,他对张麒的厌恶,也只是源于听过的那些传说和直觉。
林翎说:“因为,主人通常不会允许自己养的狗,自己解开项圈离开。”
姜牧星心头一震:“你别这么说……”
林翎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那抹苦涩的笑意散去,只剩下纯粹的认真和一丝暖意:
“谢谢你,姜哥。”他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真的,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姜牧星心里激起巨大的涟漪。一股热意猛地窜上脸颊和耳根,他慌忙偏过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颗还没吃的苹果糖,指尖微微发烫。幸好戴着耳机…… 他无比庆幸宽大的耳机遮住了自己烧红的耳朵,隔绝了那几乎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9. 第九章
上辈子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是因为自己的改变,导致周围其他人也发生了变化吗。
和姜牧星那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像一阵微风短暂地吹散了林翎心头的阴霾。然而,当他打开抽屉,看到那块昂贵的手表时,刚刚轻松起来的心情瞬间像灌了铅一样沉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它。戴在腕上很简单,但激活其内置的AI系统却需要一套相当繁琐的程序。林翎对这类顶尖科技了解有限,只能严格按照说明书一步步操作。
输入密码,识别指纹,扫描面部,最后一步……
【基因序列采样中……】
表盘中央亮起一圈幽蓝的光环,紧贴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肤,紧接着,那圈蓝光骤然变成刺目的猩红。
【基因检测严重偏差!身份无法验证!激活失败!】
林翎又试了一次,结果毫无悬念,猩红的警示再次亮起。
内测产品……权限绑定?或许这东西出厂时就只认张麒一人的生物信息?
他心情反而轻快了些,哼着小调退出了激活程序。
第二天去找张麒时,林翎提了激活失败的事,张麒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他腕上的表,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收回的意思,林翎只能继续戴着这个只能用来看时间的手表。
日子就这样在小心翼翼的周旋和争分夺秒的学习中滑过一周,规律的节奏让林翎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如果没有张麒在,这生活简直称得上惬意。
周末,期待已久的全自动理发器终于到了。林翎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的脑袋咔咔一顿折腾。他头发很长,那头枯草一样的黄毛被毫不留情地全剪了,轻轻飘落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黑发。
姜牧星周末回到宿舍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个黑色圆脑袋缩在椅子上,背对着门,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脱口而出:“抱歉,走错了……”说着就要带上门。
下一秒,他猛地顿住,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号,又狐疑地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盯着那个背影,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翎?!”
“嘿,老姜,你看怎么样?”林翎转过身,张开手臂,展示自己的新发型。
这个发型太丑了啊,因为是林翎自己剪的,所以深浅不一,看上去坑坑洼洼十分抽象,活像被狗啃的。
姜牧星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从震惊到困惑,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试图找个优点,不过这么一看,这个发型至少让林翎的五官完全展露出来了。
没了那头乱糟糟黄毛的遮挡,林翎的整张脸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
而林翎,长得还不错。
“我以前从来没看清楚你的脸长什么样。”姜牧星吸了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林翎的脸,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语气说道:“感觉看你都从打着马赛克的360P一下子跳到了超高清4K蓝光画质!冲击力太强了!”
林翎因为这个比喻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捧着肚子说:“对对对!我知道丑!剪完我自己对着镜子差点哭出来,只能等它慢慢长,看能不能自我修复了哈哈哈……哈哈哈!高清4K蓝光……”
姜牧星无语,才发现林翎笑点好低。
……
周一的清晨,寒意已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灰雾,林翎裹紧了长长的围巾,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一团白烟。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他踩在霜冻地面上的脚步声,林翎感觉自己像一个幽灵。
他按门铃叫醒张麒,等大门自动滑开,熟门熟路地进去开始收拾,张麒闭着眼睛飘出来,看都没看林翎一眼,等他洗漱完,擦着脸走出浴室,目光扫过客厅,猛地顿住,眉头立刻拧紧——一个坑坑洼洼的后脑勺正在他视线里晃悠。
林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公式化地问候:“麒哥,早。”
张麒的目光从他糟糕的发型扫到苍白的脸,最后落在那条略显老气的长围巾上,薄唇冷冷吐出一个字:“丑。”
林翎条件反射地抬手挠了挠那刺手的发茬,脸上堆起一个腼腆又尴尬的笑。
傻吊,老子又没问你意见。
出门时,张麒为了保持那身昂贵外套的潇洒线条,固执地没戴围巾。大门一开,凛冽的北风如同伺机而动的冰蛇,瞬间从敞开的领口灌入,顺着脊椎一路钻下去。张麒猛地打了个寒噤,低声咒骂了一句。
林翎看在眼里,心底那点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面上却关切地问:“麒哥,要不回去拿条围巾?这天儿太冷了。”
张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裹紧单薄的外套,顶着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背影显得愈发僵硬。林翎遗憾地摇摇头,裹紧自己的围巾,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食堂门口,照例聚集着等待偶遇张麒的人群。林翎熟练地退到人群边缘,旁观张麒被簇拥着进入喧嚣的暖流。有人殷勤地替张麒打好早餐,林翎端着自己的餐盘,稳稳地坐在了张麒对面的空位上。
今天的张麒格外阴沉,连面前精致的早餐都懒得动。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食堂里扫视,最终定格在某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愉悦的弧度。
“哟!那不是宋知寒吗?”旁边一个眼尖的跟班立刻顺着张麒的视线望过去,夸张地叫嚷起来。
林翎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宋知寒穿着食堂的制服,正弯腰擦拭一张餐桌。听到叫声,他直起身,清瘦的身影在喧嚣的食堂里显得格格不入,眼神像冰封的湖面,瞬间凝结起戒备。
宋知寒在食堂打工?林翎想起来了,学费全免和奖学金只够维系宋知寒最基本的生活,在校内食堂打工不需要出校,工资也给的多,是份很好的兼职。
但对宋知寒来说很糟糕,在书里他在食堂被张麒的小弟们用尽手段刁难,最终狼狈地被辞退。
那个跟班看着张麒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像得到了某种默许的指令,立刻站起身,带着一股子痞气朝宋知寒走去:“喂,宋大学霸!见着麒哥也不打声招呼?架子不小啊!”
宋知寒抿紧唇,试图绕开这无聊的纠缠,对方却像块甩不掉的膏药,横跨一步再次挡住他:“怎么?瞧不起哥几个?”
“赵铭!给他点颜色瞧瞧!”周围响起一片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
“你负责清洁啊,我来检查检查。”被其他人一闹,赵铭搞事的情绪越发高昂,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手里的餐盘,将里面的早饭倒在干干净净的地面上,黄的、白的、褐色的粘稠液体蔓延开来,美味的食物瞬间变成肮脏的垃圾。
林翎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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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起眉。
他知道自己不该露出这种表情,但实在无法忍受。在他的后半生里,食物是昂贵的奢侈品,那时候,真的有食物掉在地上,他也会趴下去吃干净。
饥饿摧毁人的身体,更摧毁尊严,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
赵铭还嫌不够,翘着脚尖,用鞋尖点了点那片狼藉,笑道:“啧啧,看看这脏的!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要不……你现在跪下去舔干净?不然老子就投诉你。”
他说完,还朝张麒看了一眼,像是在询问自己做得怎么样。
宋知寒冷冷地说:“食堂有监控,你既然不喜欢在桌子上吃饭,那就在地上吃吧。”
“妈的!给脸不要脸!”赵铭被激怒,伸手就要去拽宋知寒的胳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林翎忍着胸口强烈的反胃感,低头看了看表,对张麒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麒哥,快到上课时间了!今天早上还有班会呢!”
张麒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林翎举起手腕上的表,凑到张麒面前,低声说:“快到点了。”
那块表的表盘和腕带都非常宽大,张麒戴着合适,林翎戴着就显得特别突兀,腕骨那快小小的骨头突兀地支棱出来,淡青色的血管格外显眼。
张麒收回目光,口里懒洋洋地骂了句蠢货,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林翎如蒙大赦,立刻抱起书包紧紧跟上。
核心人物一动,簇拥的人群立刻像潮水般随之移动,瞬间带走了食堂大半的喧嚣和注意力。
林翎低着头,心口还是一阵阵恶心。
宋知寒缺席了早上的班会,直到第一节课他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神情平静得仿佛早上那场羞辱从未发生,或者说,今天早上遭遇的霸凌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那摊刺目的秽物却像烙印般深深刻在林翎的脑海里,整整一天都在眼前晃动,搅得他心神不宁,胃里阵阵翻涌,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难受。
是对赵铭的厌恶,还是对曾经的自己的厌恶?
必须做点什么,只有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赵铭那帮人不是一班的,在张麒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所以才格外卖力地表演。他们的恶意源头是张麒,只要张麒不在场,宋知寒的处境或许能好一点。
让张麒换食堂是不可能的。一号食堂里的食物都是最顶级的,张麒绝不可能屈尊去其他地方。
林翎在纷乱的思绪中熬到晚上,在姜牧星的帮助下机械地背完了新的课程内容。结束时,姜牧星自己剥了颗糖丢进嘴里,疑惑地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林翎:“你今天怎么回事?”
林翎没回答,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夜色,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老姜,食堂最早几点开门?”
“五点啊,怎么,你想干嘛?”姜牧星随口答道。
林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摆弄着手机,片刻后,他语气带着点歉意,说:“姜哥,跟你商量个事,明天闹钟得再早一点,我尽量轻手轻脚,不吵醒你。”
“还早?!”姜牧星差点被糖噎住,一脸难以置信:“大哥,这鬼天气能天天五点爬起来,你干啥都会成功的!再早?你这是打算直接飞升啊?”
10. 第十章
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连星光都仿佛被冻僵了。林翎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书包压着单薄的肩,一头扎进了砭骨的寒气里。
圣翡学院还在沉睡,只有他一个人飘忽的脚步声,走到食堂门口,林翎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拿出单词本背,等着食堂开门。
终于,食堂深处亮起一点昏黄,林翎几乎是立刻合上书,僵硬的手指塞进口袋取暖,快步走了进去。
“哎哟!同学,这才几点呐?”值班的阿姨惊讶地打量着他,现在好多窗口都没开门,她是第一家。
林翎冲着阿姨笑:“阿姨早!都说您家刚出锅的包子最香,我特意来吃第一口呢!”
这恰到好处的恭维让阿姨眉开眼笑,一边麻利地揭开蒸笼,白茫茫的热气瞬间扑腾起来:“那你这也太早了!喏,今天第一笼,你要什么馅的?”
“那给我拿两个牛肉的,两个白菜的……谢谢阿姨。”
林翎刷了卡,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出炉的包子松软香甜,带着热腾腾的麦香,空旷的食堂只有他咀嚼的细微声响,食物带来的暖意短暂驱散了身体的寒冷,直到吃完,偌大的空间依旧只有他一个学生。
其他窗口依次亮灯,他按张麒的口味点了一份早餐,打包好,林翎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往张麒的宿舍走去。
天幕依旧黑沉,不见一丝破晓的迹象。林翎走在浓稠的黑暗中,走到宿舍门口,天终于亮了一点,现在才五点半,整个学院都在沉睡之中。
他望着紧闭的大门,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一遍。两遍。三遍。完全的死寂。
就在林翎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禁对讲机猛地传来暴怒的声音:“林翎!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林翎立刻提起手中的早餐袋,怼到摄像头前,喊:“麒哥!我给你带早饭来了!”
厚重的门无声滑开一道缝,林翎像泥鳅一样迅速钻了进去。他刚把袋子放在玄关的桌上,一团黑影裹挟着风声就狠狠砸了过来!林翎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抱住——是一个沉甸甸的抱枕。
“滚出去!立刻!马上!”张麒站在卧室门口,只穿着睡裤,赤着上身,红发凌乱,眉宇间凝聚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林翎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加掩饰的盛怒,感觉自己真的踩在了悬崖边缘,他连忙堆出自己最热情最乖顺的笑容:“麒哥息怒!我是这么想的,以后我天天给您把早餐送来,您就不用绕路去食堂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还能多睡上……至少半个小时!多舒服啊!”
在刺骨的寒冬,能多睡半小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张麒冷冷地说:“所以你五点就把我叫起来吃早餐?!”
“今天……今天是我没算好时间,来太早了!”林翎连忙补充,努力让笑容看起来更真诚无害,举起手里的盒子,“但东西绝对是刚出炉最好的!水晶饺,还热腾腾的呢,今天限量供应的,我给你抢到了!您尝尝?”
“这个点,你跟鬼抢呢。”
张麒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浴室,门砰地一声被用力关上。
林翎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他不敢耽搁,迅速将早餐在餐桌上摆好,晶莹的水晶饺码得整整齐齐,温热的南瓜粥盛在骨瓷碗里,金黄的玉米仁散发着清甜气息。
张麒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目光掠过餐桌上精心摆放的食物,又扫过林翎低垂的脑袋和那截在灯光下显得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到主位坐下,拿起筷子。
外面仍然是漆黑的夜,屋子里却已经弥漫着食物的温暖气息,没有周围那群聒噪的奉承者,在奢华安静的独栋小楼里,食物本身的滋味被无限放大。水晶饺皮薄馅足,汤汁鲜美,南瓜粥软糯香滑,玉米仁带着丝丝清甜,暖意顺着食道熨帖全身。
味道确实还不错。
时间太早了,吃完早餐,离上课还有很长一段空白。张麒懒洋洋地瘫回客厅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眼神却有些放空,显然被强行开机的身体和精神都在抗议。林翎收拾完之后,则找了个角落开始背单词。
百无聊赖的烦躁感很快弥漫上来,张麒扔开手机,不耐地转头想使唤林翎干点什么,却发现林翎正站在窗口。
窗外,浓重的夜色终于被撕开一道口子,熹微的晨光如同融化的金箔,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温柔,正奋力泼洒进来。
灿烂的带着暖意的橘红色霞光,恰好落在了林翎的侧影上。他微垂着头,专注的侧脸被光线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凌乱的短发边缘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朝阳里。
这一刻,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他安静的身影和窗外逐渐燃烧起来的天光。
……
张麒在宿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动身去教室,抵达时比平时还要早些。林翎跟在他后面,心想,这个计划没问题,只需再规划下时间就好。
早自习的铃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宋知寒的位置依旧空着。直到第一堂课开始,那个清瘦的身影才踩着点出现,脸上的表情也一成不变。林翎想知道没有张麒在,宋知寒的处境是否能好一些,但他不可能直接去问宋知寒,只能祈祷自己做的是有用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林翎重新规划好时间,让张麒能吃完饭就刚好可以去教室。他依旧是每天最早到食堂的,渐渐地连食堂阿姨都和他熟起来,见他裹着寒气进来,总会特意把最好吃的那个拿给他:“来啦!今天蟹黄包,刚出笼,这两个是最饱满最好吃的!”
“谢谢阿姨!”林翎笑容真诚,他迅速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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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那份,然后并不急着离开。他利用这点空闲时间在食堂里看书,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头顶一盏孤灯亮着,周遭是被桌椅轮廓切割出的仿佛无边无际的浓重阴影。被这样的阴影所环抱,他反而觉得非常安心。直到第一批学生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像潮水般涌入食堂大门,林翎才拎起那份精心打包好的早餐,再次踏入熹微的晨光与薄雾中,走向那栋红色小楼。
按铃,进门,摆放餐食,他已经非常熟练了。
今天餐桌上摆着嫩滑如凝脂的鸡蛋羹,配着点缀了顶级鲟鱼子酱的烤吐司,还有一杯鲜榨的橙汁。张麒慢条斯理地吃着,银匙刮过细腻的羹体,发出轻微的声响。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住,抬起眼皮,问:“你吃过了?”
哇哦,这么久了,这位大少爷终于意识到,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在吃独食。林翎眼皮都没抬,指尖捻着单词本的书页翻过去:“少爷,我在食堂吃过了。”
“你叫我什么?”张麒眯了眯眼睛,表情危险。
林翎猛地抬头,眼底的迷茫一闪而过,随即反应过来。
“……麒哥?”他立刻换上那副带着点无辜的讨好笑容,脑子飞速运转:“背单词背魔怔了,嘴瓢,嘴瓢。”
他又念了一遍少爷,然后用古典语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单词。
张麒捏着银匙,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翎,那目光如有实质,让林翎后背的汗毛都悄悄立了起来。半晌,张麒才懒洋洋地开口:
“明天开始,坐下一起吃。”
“使不得啊麒哥!”林翎心头警铃大作,只当是大少爷又在发癫,要是真每天单独和张麒对着吃饭,他一定会消化不良的。
他连忙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又惶恐:“带两人份的饭太沉了,我自己在食堂吃挺方便的,还节省时间……”
张麒却像是根本没听他的推拒,放下勺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到玄关的智能门禁面板旁。
他漫不经心地朝林翎勾了勾手指。
林翎看着那召唤宠物般的手势,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只能乖顺地挪过去,垂着眼问:“麒哥,怎么了?”
张麒没答话,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按,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调出一个权限管理界面。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林翎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转向面板上的前置摄像头。
冰冷的扫描光线划过眼球。
“滴——虹膜及面容信息录入成功,二级权限激活。”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张麒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翎,说:
“以后自己开门进来,省得天天按铃,吵。” 他顿了顿,补充道:“……免得那么早打扰我睡觉。”
11. 第十一章
上辈子他为了讨好张麒,连废掉宋知寒右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干了,反而被张麒像垃圾一样丢出去。如今,只是带了半个月早餐,就换来了这份殊荣?
张麒是那种只要投喂食物就能加好感的路人NPC吗。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翎。他对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对张麒那难以捉摸的脑回路,甚至是对自己前世愚蠢行径产生了巨大怀疑。
他的表情惊愕又不解,这复杂的神情落在张麒眼里,被解读为受宠若惊。
“怎么?高兴傻了?”张麒嗤笑一声,随即眼神转冷,警告说:“别以为有了权限就能当自己家了,要是让我发现你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进来,或者吵到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这扇门。”
林翎立刻堆起诚惶诚恐的讪笑:“不敢不敢!麒哥您放心!嘿嘿!”
一天的时间平淡地过去,张麒依旧是人群的中心,呼风唤雨,肆意张扬。晚自习的铃声还未响起,就已经有很多人等着张麒带他们去玩。
跟着张麒玩,意味着最昂贵的酒水和最刺激的游戏,以及张大少爷漫不经心的一掷千金。林翎早已将自己排除在这类活动之外,张麒之前也从未在意。然而今天,当张麒被簇拥着经过林翎课桌时,脚步却突兀地顿住了。
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林翎低垂的头顶,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不去?”
林翎正在做卷子,闻言瞬间绷紧了神经,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又带着点歉意:“不了麒哥,你们玩得尽兴。”
张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没有立刻发作,视线却沉沉地落在林翎的桌面上,被反复翻阅的课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迹,还有几张颜色醒目的便签和几本课外辅导书。
一直密切关注张麒脸色的赵铭,立刻像嗅到机会的猎犬,猛地弯腰,一把抄起林翎摊开的笔记本,动作粗鲁地哗啦啦翻了几页,夸张地怪叫起来:
“哟呵!让我瞧瞧咱们林大少在忙活啥呢?哇……这笔记做的,够用功啊!我说怎么麒哥三请四请都不挪窝呢,原来是忙着寒窗苦读啊?”他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嗤笑。
林翎看着赵铭,内心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荒谬,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最终,他只是说:
“放下。”
赵铭被那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竟然有点害怕,随即恼羞成怒,啪地将笔记本狠狠摔在桌子上:“林翎!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麒哥亲自开口邀请你,你倒端起来了?装什么装!你肚子里几斤几两墨水,当谁不知道?学再好有屁用!将来毕业了,还不是得跪着给麒哥打工?你拼死拼活赚一辈子,够买麒哥一块表吗?识相点,好好哄着麒哥开心,不比你这假模假式的强一百倍?”
真哄好了张麒,你又要不高兴了。
林翎已经听出来了,赵铭除了看张麒的脸色给他难堪,也暗藏私心。
那块手表让赵铭嫉妒疯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果然在不少跟班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恶意。张麒不去食堂,他们这些想偶遇的人就少了接近核心的机会。这口闷气,最终就撒在他这个始作俑者头上。
想在张麒的圈子里独善其身专心学习实在是很难,姜牧星说的没错。张麒要他随叫随到,其他人也见不得他好,林翎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思绪一转,忽然长长地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赵铭的聒噪:“还有一周,就要考试了吧?”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冰棱,瞬间冻结了周围的喧嚣,连赵铭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考试,是悬挂在圣翡每个学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尤其对他们这些围着张麒混日子,成绩岌岌可危的人来说。
王桉反应最快,立刻顺着话头哀嚎:“靠!你不提我都忘了!完了完了,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吗……”
“临时抱佛脚顶个屁用!你——”赵铭还想挣扎着找回场子,却被林翎毫不客气地打断:“麒哥!”
他转过头,只看着张麒,眼神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可怜:“上次考得太惨了,我爸放狠话说,这次再考成这样,直接给我办退学!”
“退学?这么狠……”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不少人脸色都变了。退学,意味着离开圣翡这个镀金笼子,失去家族期望,失去未来的人脉,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是最可怕的灾难。
林翎的目光紧紧锁住张麒,用肉麻的语气说:“退学了,不就见不到麒哥您了!就算是为了能继续跟在麒哥身边,这次考试,我拼了命也得考好点啊!”
一秒,两秒,三秒……教室里落针可闻。最终,是张麒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林翎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又挂回那副略带痞气的笑,转向脸色铁青的赵铭,慢悠悠地说:“临时抱佛脚是没用,不过嘛……能比某些连佛脚都懒得抱的人考得好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赵铭气得满脸涨红,目眦欲裂,指着林翎的手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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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抖,却一时语塞,想不出更恶毒的话来反驳。
“走了。”张麒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即将燃起的战火。人群自发为他让路,他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林翎刚才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带着心脏也一起振动。
所以林翎每天争分夺秒地读书,是为了留在学院,也就是留在他身边。
张麒的心情莫名地愉快了一点,他想:真是努力啊,这样也不错,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
人群像退潮般迅速追随而去,留下满地狼藉的喧嚣余音。
当最后一丝嘈杂也消失在走廊尽头,偌大的教室彻底陷入死寂,林翎的目光无意间掠过教室前方那个位置。
宋知寒依旧端坐在他的位置上,背脊挺直如松,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那些围绕张麒的争斗、林翎的辩解、赵铭的怒骂……对他来说,大概只是这片寂静中微不足道的杂音。
即使在言语上占了上风,林翎也觉得刚才那是一场丑陋的闹剧,而他是主演的小丑。
林翎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被赵铭摔得皱巴巴的笔记本,一页一页,极其耐心地抚平那些折痕。他没有那么好的脑子,为了记住那么多繁复深奥的知识点,只能把它们抄写下来,一遍遍翻阅,背诵。
他忽然想:宋知寒每天在看什么呢?
林翎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悄然落在了宋知寒的桌面上。
桌子上放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深色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透露出被反复翻阅的痕迹,烫金的标题反射出冷硬而昂贵的光泽。林翎的视力极好,即便隔着几排座位,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翻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复杂公式和图谱,那绝不是高中课程该有的内容,甚至远超老师们用来点缀课堂深度的拓展知识。
宋知寒微微低着头,他很少动笔,修长的手指只是偶尔轻轻划过纸面,或是停在某处,陷入长久的深思。窗外的天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专注而近乎肃穆的轮廓。
学霸的世界离他还是太遥远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从那本书移开,重新落回自己刚做到一半的卷子上。上面是杂乱的基础公式演算,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透露出落笔者的纠结和痛苦。
笔尖重新落下,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想要改变自己上辈子的命运,最应该抓住的就是手里的笔。
没过两天,林翎就在垃圾桶看见了宋知寒那本很厚重的书。
12. 第十二章
不止是那本书,宋知寒的课本,辅导书,笔记,甚至写满了推导过程的草稿纸,都被粗暴地揉烂撕扯,和吃剩的果核,油腻的包装袋,各种不明液体混在一起,散发出腐烂的酸臭气息。
宋知寒就站在那片狼藉前,背脊挺得笔直,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投下漆黑的长长的影子,他的目光越过脏污的垃圾桶,冰冷,锐利,像刀一样割在赵铭身上。
赵铭被那目光刺得心头一悸,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愤怒淹没,他刻意抬高了下巴,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亢奋:“看什么看?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呆的地方!”
他脚尖还碾了碾散落在地的一页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宋知寒清隽的字迹。
这是午休时间,教室里人不多,宋知寒出去解决午饭,那本书就打开放在桌子上。隔壁班的赵铭混进来,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把所有课本笔记作业都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林翎吃完饭回来,看到的就是宋知寒和赵铭对峙的场景。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张麒身边的位置,目光隐晦地扫过张麒的脸——红发少年懒洋洋地倚着窗,唇角噙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弧度。
不是他授意的,林翎立刻判断出来,但张麒显然在享受这场闹剧,如同欣赏笼中困兽徒劳的挣扎。
赵铭最近动作很多,也许是因为无法在食堂遇到张麒,他便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来吸引张麒的注意,而这其中,欺负宋知寒是性价比最高的。
更何况,欺负一个学霸,对他这种人来说也充满快意,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更认同宋知寒,就算瞧不起他的家境,也从来没人敢否认他的能力,而赵铭这种家境普通富豪水平学习又差的,才是被鄙视的最底层。
说到底,这个学校围在张麒身边殷切讨好的,也只有那些人而已。大部分人是怕他,厌他,不敢惹他。像林翎赵铭这样围在张麒身边的人,就算不说,别人的态度大部分也和姜牧星相似。
但那又如何呢,宋知寒还不是要被他这些学渣欺负。
所以赵铭撕了宋知寒的书。
在圣翡学院,知识就是黄金。
这不仅是个比喻,更是一个客观现实。学校课本是定制的,平均售价高达八百帝国币,在帝国很多普通人一个月工资还不到八百。圣翡学院免了宋知寒的学费,但他还需要自己购买课本。而且不能买二手的,院发放的课本,每一册都嵌有唯一的身份识别芯片,没有芯片,意味着无法提交任何电子作业。而圣翡严苛的评分体系下,一次作业未交,那就等着拿A吧。
只要有一门课程的成绩不是S,宋知寒就拿不到全额奖学金。
这不仅是一场侮辱,还是一场针对宋知寒的死局。
宋知寒没有说话,对这些被张麒养在身边只会吠叫撕咬的鬣狗,每一个字都是多余的,他的回应是一记毫无预兆的重拳!
“砰!”
赵铭还沉浸在等待对方质问或叫骂的得意里,已经准备好了更恶毒的话回应。这突如其来又精准狠辣的打击让他连格挡的本能都来不及调动,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左眼眶上,指骨与颧骨撞击的闷响清晰可闻。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巨大的力道下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眼窝,泪水混合着生理性的鼻涕狼狈地涌出。
“操!你他妈敢打我?!”赵铭的声音扭曲变形,混杂着剧痛带来的哭腔和不敢置信的愤怒。
回答他的是更迅疾更密集的暴力,宋知寒俯身,一把抓住赵铭的头发,猛地向下一拽,迫使那颗狼狈的头颅暴露出来。紧接着,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再次狠狠砸下!
林翎看得眼角直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头被剪得坑洼的短发——幸好剪了,这要是被薅住得多疼啊,他紧盯着宋知寒对赵铭单方面的压制,心头五味杂陈:赵铭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宋知寒。
宋知寒的世界里没有屈膝求饶的选项,所以别人挑衅他,他的应对方式很简单: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且,宋知寒很擅长打架。他从小生活的那种地方,可不是脑子好使就够用的,有时候暴力比什么都有用,宋知寒的战斗技巧是在生死中磨练出来的。
一旦发生肢体冲突,宋知寒并不是最吃亏的那个,林翎以前主动挑衅宋知寒最多,所以也挨过宋知寒最多的打,他知道宋知寒打人有多疼,而且他那种打架风格,很让人怀疑自己会被他活活打死。
然而,这里是张麒的猎场,以多欺少,宋知寒终究会累,会受伤,最终倒在地上的一定是他。
赵铭的惨嚎如同集结的号角,几个跟班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般围了上去。他们用拳脚,书本,甚至一根不知哪儿的椅子腿,雨点般砸向宋知寒。宋知寒敏捷地格挡闪避,反击依旧凶狠,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一道刺目的鲜红从他额角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开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张麒置身事外,他甚至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双手闲适地交叠撑着下巴,那双狭长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嘴角噙着一丝近乎愉悦的的微笑。他从不屑于亲自动手,他享受的是操纵、控制、以及欣赏别人为了讨他欢心而做出的种种丑态,欣赏猎物在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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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挣扎的姿态。这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比亲自施暴更令人窒息。
而此刻,林翎站在他身后,也在审视着他。
宋知寒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林翎被那红色刺痛,心里一紧,这场殴打显然已经越过了安全界限,他得想想办法才行。
就在这时,被围攻的宋知寒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肩肘狠狠撞开挡在身前的两人,任由几记重拳和一本厚重的词典砸在背脊也毫不停顿。他抬起染血的脸,那双冰封的眼睛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张麒身上!
一切的根源,就在那里,只要这个混乱的源头还在,他永远有数不清的麻烦。
宋知寒像一支离弦的血箭,无视所有落在身上的攻击,带着一身血腥味朝着张麒的方向冲撞过来!
张麒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眼中爆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光芒。他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林翎瞬间头皮发麻,宋知寒这一拳要是真落在张麒脸上,性质就彻底变了!张麒此刻对宋知寒只有扭曲的征服欲和纯粹的厌恶,一旦当众受辱,以他的脾性和背后的权力,圣翡学院再没有宋知寒的生存空间,甚至可能会更糟!
但是,林翎心里又不由地佩服宋知寒的勇气。
如果这是一幅画,画面的焦点和所有的光线,必然聚焦于唯一的反抗者宋知寒身上。
张麒是色彩鲜明,站在画面另一端的反派,他们这些喽啰,则面容模糊,是一团无意义的色块,烘托气氛的像素。
林翎心底泛起浓重的苦涩,他仍然畏惧特权和阶级,甚至比上辈子更怕,连挣扎的勇气都需反复掂量,他只能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所以他仍然站在这团色块里。
电光火石之间,林翎低骂一声,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选择——在张麒带着玩味笑容起身之前,他猛地横跨一步,牢牢挡在了张麒面前!
“——!”
宋知寒那凝聚了所有力量,毫不留情准备解决张麒的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林翎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席卷了林翎的整个颅腔。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有骨骼承受冲击的酸麻和火辣辣的灼痛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这一拳的分量。
他此时无法看到背后张麒眼里的愕然。
林翎甩了甩发懵的头,努力聚焦视线,望向眼前那个眼神冰冷,喘息急促的宋知寒,疼痛也点燃了他的情绪:
行吧,既然避无可避……宋知寒,今天,我就和你单独打一架吧!
13. 第十三章
林翎刚刚下定决心,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便轰然将他吞噬。
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说高估了这具刚经历过分化的Omega身体。宋知寒的一拳,混合着连日来精神高度紧绷的疲惫,瞬间让他昏迷过去。
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是周围混杂着惊愕与幸灾乐祸的嘈杂惊呼,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陡然穿破混乱:
“够了!”
是张麒。
林翎的大脑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沉重而混沌。眼前是粘稠的黑暗,身体仿佛被剥离了控制权,沉入冰冷的海底。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晕过去了,因为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只是身体无法做出反应。
“他昏过去了!”
“脸都白了……”
“快!快送医务室!”
“宋知寒你他妈死定了!等着被退学吧!”
医务室这三个字精准地穿过迷雾和黑暗,刺痛他的大脑。
不!不能去!
极致的恐惧让他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林翎仅凭着残存的本能,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手指死死攥住了离他最近的一片衣料,他根本不知道站在面前准备抱他起来的是谁,只能拼尽全力喊出来,实际上声音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不去医务室……求你了……”
张麒垂首看着林翎紧攥着自己袖口因用力而惨白的手指,听到他反复呢喃着“不去医务室”,其中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哀求。
简直就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雨中,只会本能地哀鸣着寻求庇护的幼兽。
那双惯常充斥着傲慢与玩味的狭长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缓缓地俯下身,把林翎抱起来。
一路颠簸,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沉浮。林翎始终记得不能去医务室,因此绷紧了神经努力保持一丝清醒。直到感觉身体被放下,有人在处理他的伤口,却没有医务室冰冷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放任自己彻底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林翎才缓缓醒过来,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繁复到晃眼的天花板,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光芒锐利地扎进他酸涩的眼球。林翎被刺激得再度闭上眼睛,眼角渗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等等……这不是张麒的宿舍吗?
那他应该正躺在客厅那张昂贵豪华的沙发上。
林翎瞬间从茫然和迟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软绵无力的身体不由地绷紧,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在刺目的光晕边缘搜寻张麒的踪迹,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还真在啊,他心里哀叹一声。
张麒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单人高背椅上,身体懒散地陷进去,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雕花椅背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他棱角过于锐利的侧脸,林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不耐烦地在屏幕上滑动,带着一种明显的心不在焉和烦躁。
一醒来就面对这一幕,让林翎眼前一黑,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是睡在张麒的宿舍显然是要做噩梦的。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身体,几乎同时,张麒的目光从手机移开,直直落在了林翎脸上。
林翎此时还想不到该做什么表情,傻傻地愣在那里。
张麒起身,不紧不慢地踱到沙发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林翎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俯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那目光里没有一点对病人该有的关切,就像一个小孩刚刚抓到了全新的从未见过的小虫子,带着残忍的探究和跃跃欲试,林翎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小声说:“麒哥……”
张麒毫不客气地在沙发边缘坐下,昂贵的皮革因他的重量深深凹陷,距离近得林翎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热度。林翎几乎是本能地将受伤的身体往远离张麒的方向缩了缩,蜷起双腿,尽可能减少接触面。
“真可怜。”
这是张麒看到林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林翎费力地眨了眨眼,努力让眼神显得更无辜茫然:“麒哥……”
“你昏迷了好久。”张麒的指尖摩挲着沙发皮套:“要是再不醒,我只能找个地方抛尸了。”
林翎软软地说:“不要抛尸……”
张麒的眉头忽然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身体也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更强烈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不按套路出牌吗,他只是条件反射地示弱而已,按照他对张麒的了解,张麒应该很讨厌这种作的样子,然后让他滚蛋,他就顺势滚蛋……
特么的张麒你在演什么!
林翎只好主动开口,打破这异样的沉默:“麒哥,是你帮我处理的伤口吗?”
张麒的视线终于从林翎脸上挪开,矜持地微微抬起下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林翎暗自松了口气。张麒和他以前一样,对Omega带着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忽视,自然也不会从那些细微的身体反应中里看出端倪。
而且伤势大多集中在脸上,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脸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药膏的凉意下是闷闷的刺痛,一下一下的。
“我躺了多久?”林翎又问,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张麒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懒洋洋道:“现在是凌晨一点。”
他那眼神明晃晃传达出来的的意思是——你太弱了,被人打一拳居然会晕十二个小时。
“我错过了一下午的课?!”林翎哀嚎。
“就几节课而已,死不了。”张麒嗤笑一声,对他的担忧显得极其不屑。
“麒哥,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林翎赶紧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确实,除了脸上的钝痛和脑震荡带来的轻微眩晕感,体力在慢慢恢复。他想找个借口回宿舍,实在不想继续呆在这里:“这么晚了,我想……”
“那当然。”张麒理所当然地截断他的话,带着点自得的语气:“也不看看是谁给你包扎的。”
林翎挤出感激的笑容:“多谢麒哥!麒哥用的药肯定是全帝国最好的,我一点都不担心!”
张麒又矜持地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林翎蜷在沙发角落,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很多事。
“那其他人怎么样了?”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个谁也晕了,送医务室了。”张麒说得漫不经心:“剩下的受伤的去处理,没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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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纪律委员会处理了。”
林翎想问的其实只有宋知寒的情况,但张麒口里的那个谁是指赵铭还是宋知寒?林翎的心悬着,只能自行揣测。
闹这么大,纪律委员会当然会出场,学生会下的纪律委员会还算公正……宋知寒应该在医务室吧。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张麒的声音再次响起,看似漫不经心,但以林翎对他的了解,这个问题必须仔细回答。
“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务室?”
林翎的心猛地一沉,上次在球场被周玉衡抱走时,也是这个问题。周玉衡选择了点到为止,不探究,不多问,但张麒显然不会有尊重别人隐私的想法。
他以后说不定还会受伤——真是个悲哀的预感,所以得想个万能的借口。
林翎大脑飞速运转,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小时候在医院住过太久,落下心理阴影了,一闻到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就浑身难受。所以,一般没什么大事我都尽量不去医务室,只是被打了一拳而已,问题不大……麒哥,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他希望张麒能记得这是自己挡在他前面才受得伤,别再为难他了!
解释完,林翎用手臂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动作牵扯到脸上的伤,又是一阵闷痛。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得想个办法离开。面对张麒,他总要说很多谎话,或者半真半假的话,说得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要真到露馅那天,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林翎作势要离开,身体微微前倾,意图明显,但张麒真的一点都不会看眼色,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林翎心里组织着语言,却听张麒又问:“你今天为什么挡在我前面?”
都说了别再为难他了!
林翎挤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说:“小弟给大哥挡伤害,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麒哥,当时那情况,我真没想那么多,身体比脑子快,条件反射就冲上去了……您没事就行!”
唉,如果不用付出代价,他多希望宋知寒那一拳能砸在张麒的脸上啊。
张麒没有接话,那双眼睛依旧盯着他,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这么近的距离下,林翎才发现张麒的瞳孔是一种比普通人更鲜明的锈红色,掩在过于浓重的睫毛下,什么颜色在他身上都是浓墨重彩的,因此看起来很有攻击性,让人见之不忘。
平时没什么人敢盯着他看,所以才一直没发现吧。
林翎感觉呼吸在这样的瞳色下停滞了,他只坚持了三秒,就移开了视线。
捕捉到他这一闪而逝的退缩,张麒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得意笑容。他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放松:“行吧,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林翎心里有些厌倦,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些:“麒哥,我就是本能地冲出去了,你别想太多,天太晚了,我还是回宿舍吧,免得打扰您休息。”
林翎大着胆子直接推了张麒一把,没推动,不过张麒好歹给了点反应,他让开了位置。
林翎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身后,张麒的声音再次响起,非常随意地说:“哦,要回宿舍啊?”
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行吧,再见。”
14. 第十四章
凌晨一点的冬天要杀人。
林翎的围巾还孤零零地躺在教室,无论他把领口揪得多紧,凛冽的风总能寻到缝隙,蛇一样钻进来,贪婪地舔舐着衣物下温热的皮肤。
不过这么点困难是无法阻止他回宿舍的!
林翎咬紧牙关,一头扎进能把人冻僵的夜色里,冲出这片别墅区,他加快了脚步,心里只想赶紧回到温暖又安全的小宿舍。
咕噜…噜…噜…
规律,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碾过冻结的地面。
什么声音,这个时间点校内车已经不工作了……林翎迟钝的神经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浓稠的黑暗里,两点幽绿的光点悬浮着,在黑暗中无比显眼。
巡逻机器狗!
这是纪律委员会的东西,林翎忽然想起来,圣翡学院有一条匪夷所思的规定,晚上十二点后到凌晨四点不允许在校内闲逛,但晚上又不可能派学生巡逻,所以就配置了这种巡逻机器狗。
如果被巡逻机器狗抓住的话,又是一条处分。林翎想也没想,拔腿就跑,几乎在同时,那两点幽绿骤然切换成刺目的猩红。
滴——!高频的电子警报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更多的红点在黑暗中亮起,从各个路口包抄而来,冰冷的轮毂滚动声汇成一张无形的网。
林翎一边跑一边骂圣翡学院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定,要是有同学半夜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也不行吗?如果现在继续往宿舍跑的话,很容易被抓住,林翎权衡半天,发现自己唯一的退路就是回张麒那里。
林翎一咬牙,转头朝别墅区跑过去。
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小红楼,果然,一踏入这片领地,身后那些催命般的咕噜声和刺眼的红光瞬间消失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
机器狗无权进入别墅区,所以别墅区的学生可以半夜出来看月亮。
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他火烧火燎的肺叶,他扶着冰冷的雕花铁艺栅栏,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汗珠混着呼出的白气滚落。
这种天气下,林翎不能在外面呆一晚上……如果他还是beta肯定没问题,omega太脆弱了,他还是应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否则三天两头出事,他迟早得暴露。
没有犹豫太久,林翎拖着沉重的步子再次走向小红楼,正要像往常一样按门铃,厚重的合金门却主动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平滑开启。
林翎微微一愣。
暖黄的光晕流淌出来,映着门内景象。张麒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已经换上了睡衣,修长的手指在游戏手柄上灵活跳跃,屏幕的光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看到他回来毫不意外,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是像之前一样懒洋洋地招招手,“哟,这么快就再见了。”
张麒早就知道外面有巡逻机器狗,却故意不提醒,就等着看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撞出去,再被狼狈地跑回来。
林翎站在玄关,冰冷的空气还缠绕在衣襟发梢,正被屋内过分温暖的暖气一点点消融。
“厨房有热水。”张麒说。
看来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取悦到他了,所以张麒忽然变得很好心,林翎确实急需一杯热水,他放下包,走进奢华的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台面上琳琅满目:各色包装精致的饮料,按烘焙度分门别类的茶叶罐,产自不同庄园的咖啡豆,鲜榨果汁,可乐,甚至还有一瓶冰镇的鲜牛奶……一应俱全。
林翎只倒了杯白开水。
见他出来,张麒盯着他手里透明的杯子,轻哼一声,又回过头自己玩游戏了。
他本来想看看林翎会喜欢喝什么呢,最后居然选择了一杯白水……真无聊。
林翎小口啜饮着热水,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垂着眼睫,目光却隐晦地打量着张麒。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午,他现在毫无睡意,但张麒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年轻人熬通宵是常事,可要他在这儿陪着张麒大眼瞪小眼,那也太煎熬了。
“过来。”张麒的命令毫无预兆地响起。
林翎依言走过去,一个崭新的游戏手柄不由分说地被塞进他怀里:“一起玩,双人游戏。”
游戏绚烂的画面和激烈的音乐刺激得林翎脑袋发晕,林翎没有拒绝,而是坐下来,和张麒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低声说:“我准备好了。”
张麒按下开始键,这个双人游戏的节奏倒是不快,但必须协同保持节奏一致,林翎跳了两次跳不过去,张麒就急了:“你行不行啊!按住前进同时大跳很难吗?!”
林翎过不去,他的角色也只能卡在那里,他恨不得上手帮林翎跳过去,手舞足蹈地比划,离林翎越来越近。
林翎微微后仰,无奈地说:“麒哥,我好像脑袋还是晕晕的,反应跟不上。”
张麒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玩,自己喃喃着重复了两遍脑袋晕晕的,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勉为其难地说:“行吧,你放下,看我玩。”
林翎非常失望非常遗憾地放下手柄,还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以前好像经常和张麒一起玩游戏,不管什么类型的游戏,张麒都玩得来,但他脾气也很大,尤其是竞技类游戏,骂对手骂队友骂策划,路过的狗都得被踹一脚。
张麒一个人操控着两个手柄,勉强过了关,却觉得索然无味,但他也没关游戏,游戏画面停留在绚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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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界面,背景音乐一遍遍循环。今天晚上他其实有些莫名的兴奋,林翎挡在他身前的身影,那和他之前说的话,不断地在脑海回想,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很想和林翎说点什么,或者,听林翎再说点什么都行。
可惜,林翎一直在沉默。
张麒干脆侧过身,目光毫无遮掩地落在林翎身上。林翎蜷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一个羽绒抱枕,眼皮低垂,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一副半睡半醒的困顿模样。他的头发新长出来一点,柔和了轮廓,看着顺眼了不少。张麒这才注意到,林翎脸颊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婴儿肥,侧脸线条圆圆的,整个人几乎完全被埋在沙发和抱枕中间。
他缓慢而仔细地扫过林翎细瘦的脚踝和手腕,最后停留在那段脆弱的脖颈上,来回扫视。他记得以前的林翎,虽然也瘦,但骨架里似乎嵌着股韧劲,不像现在……看上去好像一拳就要碎了。
张麒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尤其是当它若有似无地几次掠过自己后颈时让林翎非常紧张,他无法再忽视下去,正要开口,手腕忽然被一把抓住!
“你怎么这么瘦?”张麒疑惑地问,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骨突出的地方,那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林翎的血肉,骨骼,激素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那场撕裂般的分化中被强行改造重塑,Beta时期的矫健与力量被抽离,这副Omega的躯壳只剩下易折的纤细和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之前不是发烧了吗。”林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任由自己的手腕像失去牵引的提线木偶般落在对方掌心:“……那场高烧太严重了,烧完就瘦了。”
张麒回想起来,林翎当时的脸色确实非常难看,但他当时的心情大概只有对林翎没来参加聚会的愤怒,即使看林翎真发烧了,也只是觉得烦而已。
“唔……”张麒的回应含糊不清,目光依旧锁在林翎脸上:“那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他这句话问得太含糊了,林翎揣摩着他的意图,谨慎回答:“烧是早退了……可能留了点后遗症?总觉得身体虚得很,提不起劲。”
以后他说不定还会晕一下倒一下的,这说法算是提前打好预防针。
张麒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原因:“难怪挨了一拳就晕。”
林翎:“……?”
他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这有什么好不满的?难道指望他生龙活虎地接宋知寒一拳?
张麒若有所思,脸上浮现出林翎最熟悉也最恐惧的那种我忽然有个想法的神情,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下一秒,他松开林翎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命令道:
“来,你打我一拳试试。”
15. 第十五章
林翎愣住了,喉咙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啊?”
“让你打你就打。”张麒不耐烦地催促道。
林翎无奈,只好把抱枕扔掉,捏紧拳头蓄力,对着张麒的脸打过去。
张麒连眼皮都没抬,脑袋只是随意地往旁边一偏,那拳头就擦着空气落空了。
他发出不满的鼻音,皱着眉说:“糊弄鬼呢?认真点。”
其实林翎是认真的,无奈他的身体现在就是这么虚,不过被这么一说,一股憋闷的火气咻得窜上林翎心头。他以前也是能打的,如今却被这身体拖累,还要被嫌弃不认真。他猛地站起来,下巴微扬,说:“你也站起来。”
张麒倒是很配合,长腿一伸便从沙发里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在林翎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哪怕他什么也没做,也有强烈的压迫感。
他饶有兴味地等着林翎接下来的动作。
林翎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以前打架的感觉。速度很重要,角度也很重要,最好能出其不意。他活动了下手腕,目光扫过张麒的下颌和咽喉这些相对脆弱的部位,嘴上却试探地问:“麒哥,真的要我打吗?万一打出事了怎么办?”
张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就你还能……”
他话音未落,林翎的一拳已经到了面前,拳风如刀,裹挟着气流发出冰冷尖锐的破空声!
电光火石间,长期接受的专业格斗训练让他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头颈以毫厘之差闪电般后仰,同时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擒住了林翎的手腕!
“呃!”
林翎的手腕被牢牢锁住,骨头仿佛要被捏碎,冲击的力道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挣了挣,纹丝不动,对方的力量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麒哥你好厉害。” 林翎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不甘和对自己身体的厌弃,声音里只剩下真切的遗憾和恰到好处的佩服:“我已经很认真了。”
张麒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战栗感还在四肢百骸流窜。他紧紧盯着林翎,半晌,才缓缓松开钳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残留的触感,挑眉道:“这点小聪明面对别人是够了……可惜,太慢了,根本碰不到我,速度和力量是相辅相成的,用的力气越多,速度越快,出拳越快,力量也越大。”
林翎胡乱嗯嗯两声敷衍过去。
张麒的兴致却很高,上前半步,伸手直接去掰林翎的肩膀:“你的出拳姿势也有问题,站直了!肩膀打开!力量是从脚下生根,贯穿腰背,最后汇聚到拳头的,懂不懂?”
带着热意的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触及皮肤,林翎浑身僵硬。
“别动!”张麒低喝,手指用力,强硬地调整着他的站姿。
林翎眼皮狠狠一跳,后知后觉地琢磨出点味儿来,张麒这架势好像是在教他打架。
在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脸上还带着伤,疑似脑震荡未愈的小弟面前,教他怎么出拳?
不愧是张麒,真是个小天才。
林翎实在没忍住,把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麒哥,你这是要教我打架?”
张麒懒洋洋地瞥他一眼:“不然呢?省得你以后出去被人一拳撂倒,丢的可是我的脸。”
……真是个小天才。
林翎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不过,能学点打架的本事总是好的,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圣翡学院里。林翎压下吐槽的欲望,换上诚恳的语气:“谢谢麒哥指点。不过我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嗡嗡响。要不,您先给我讲讲理论,实操等我缓过劲儿来再练?而且天都快亮了,您也得休息啊,明天还有课呢。”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三点,张麒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勉强同意说:“也行。”
他环顾四周,宿舍占地面积虽然大,但并没有设计客卧,唯一能睡的只有他那张床和沙发。
“麒哥你快去睡吧!”林翎立刻打蛇随棍上,语气极其真诚:“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保证不吵着你。”
张麒没再多说,只丢下一句:“明早记得叫我,给你换药。”便转身径直回了卧室,咔哒一声轻响,干脆利落地关了门。
卧室的灯熄灭了,客厅的主灯也熄灭了,只余墙角几盏幽微的氛围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骤然降临的昏暗并未带来睡意,林翎反而异常清醒。他盘算着今天落下的课:古典语、数学、生物实验……还有整整三节晚自习!给张麒挡那一拳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想趁现在看看书,哪怕做几道题也好,然而他的围巾外套书包课本连同手机,全都孤零零地遗落在教室里,张麒自然不会想着把那些东西一起带过来。
林翎在过分柔软的沙发上躺平,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装饰花纹,最终认命地闭上眼。
……还是睡觉吧。
本以为会辗转难眠,没想到身体透支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汹涌,意识很快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生物钟在五点准时将他唤醒,睁开眼的瞬间,林翎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但冰冷的现实感瞬间回笼。他翻身坐起,这两个小时睡得他骨头像散了架,浑身又酸又痛。
卧室门紧闭,里面毫无动静。林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叫醒张麒,想想还是算了,让这位祖宗再睡会儿吧,多清净两分钟也行。
他轻手轻脚地溜进浴室打理好自己,然后目标明确地钻进了厨房。没有饭卡,不能去食堂,他得自己弄点早饭吃。如果是十六岁的林翎会选择饿着,但三十岁的林翎会好好吃每一顿早餐。冰箱里食材丰富,厨房设备非常智能,林翎只需按几下触摸屏,把食材丢进去,片刻后,一份卖相和营养都无可挑剔的早餐就摆在了餐桌上。
所以张麒为什么还要我每天巴巴地从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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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早餐,难道连按个按钮他都嫌麻烦吗?
就在他摆好餐具时,卧室门被打开了。
“怎么不叫我?”张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没睡醒的沙哑,他揉着眼睛走出来,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烦躁又萎靡。
“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再多睡会呢。”林翎指了指墙上的钟。
张麒没接话,只是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脚步虚浮地往浴室晃。林翎眼睁睁看着他像梦游一样,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了门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操!” 张麒捂着额头低骂一声,对着门板发了几秒呆,才后知后觉地去拧门把手。
里面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洗漱声,再出来时,他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白色泡沫,眼神涣散地飘到餐桌旁,一屁股坐下,拿起勺子机械地开始喝汤。
只喝了一口,他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像吃到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恹恹地把勺子一丢:“……难吃,今天的早饭怎么回事?”
林翎平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在你厨房,用你的机器做的。”
张麒像是被这个答案噎了一下,更加不悦,抱怨道:“不要用那个做,机器弄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
饿你半个月,地上捡的你都能吃出灵魂。林翎腹诽,面上却毫无波澜,只安静地继续吃自己的早餐,懒得和张麒争论。
草草吃完,张麒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任务,站起来宣布:“过来,给你换药。”
林翎看着他依旧半梦半醒精神飘忽的样子,心里警铃大作,他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我自己对着镜子弄?麒哥你再回去补个回笼觉?”
张麒没理他,自顾自地翻箱倒柜找出药膏,下巴朝沙发一扬,示意他坐下。
林翎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身体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闪避的准备。出乎意料,一旦进入换药状态,张麒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收敛了不少。动作谈不上多温柔,但也没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冰凉的药膏随着棉签的碾动渗入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麻痒和清凉,迅速压下了原本的闷痛。
这药的效果真的太好了,林翎心想,宋知寒那一拳的力道按常理来说,这伤没个十天半月别想消肿。可现在才第二天,痛楚就减轻了很多。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药膏,是一个眼熟的著名医药公司Logo,但包装细节似乎和市面上流通的版本有些微妙的差异。
张麒似乎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拧紧盖子,随手一抛,那支药膏就稳稳落进林翎怀里。
“送你了,跌打止痛,旧伤淤血,效果都还行。”
“麒哥,这也太贵重了……”林翎下意识推拒。
“就一管药贵重什么,而且你不是为我挨的打么。”张麒摸了摸下巴,眼神渐渐沉下来,那点残留的睡意被一种更锐利的东西取代:“既然宋知寒动了我的人,那他总得付出点代价才公平,对吧。”
16. 第十六章
教室门口冰冷的空气灌入衣领,林翎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小心翼翼叠好抱在怀里,他微微垂着头,声音放得很轻:“麒哥,等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自己的外套连同所有家当都遗落在教室里,张麒大发慈悲地给他一件外套用来御寒,一路上他都如芒在背,提心吊胆的。终于到了教室门口,他一秒都不想多穿,立刻脱下来。
张麒心情更不好了,不耐烦地说:“你最近怎么老搞这套?别人穿过的衣服,我还稀罕要?爱洗洗,爱扔扔,别拿这点破事烦我。”说完,他再没看林翎一眼,迈着大步走进教室。
林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跟在张麒身后走进教室,目光隐蔽地扫过角落的垃圾桶。里面的狼藉被清理过,但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碎屑。他迅速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座位,穿上自己的外套,把张麒那件他连牌子都看不出来的外套塞进柜子里。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到张麒进来,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带着刻意的热络响起,张麒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上去又是那副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同学们早已习以为常,声音很快低了下去。
林翎的目光在教室里快速扫视一圈,宋知寒的位置是空的。
宋知寒应该伤得很厉害,林翎看见有人拿着椅子腿往他身上砸……如果送到医务室的话应该没问题。但医务室在另一栋楼里,现在要赶去也不可能。
整个上午林翎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宋知寒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得想办法去看看……
好不容易一早上的课结束了,林翎心想大不了他就说去看望赵铭的,就听见前排一个同学扬声道:“林翎!有人找!”
找我?
林翎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教室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是姜牧星!
林翎立刻站起身,先抬手打了个招呼,随后朝门口快步走去,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你昨晚一夜没回宿舍。”姜牧星开门见山,眉头紧锁,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林翎脸颊那块显眼的淤青上,仔细打量着:“我听说一班昨天闹得特别凶,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我还好,就一点小伤……”没想到室友这么关心他,林翎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我担心了一晚上!”姜牧星打断他,语气带着点后怕的抱怨,“关键咱俩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想问问情况都找不到门路,急死我了!”
林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两人迅速交换了联系方式。
加完好友,姜牧星的目光又落回林翎脸上的伤:“你这叫还好?看着就疼,要我说,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
“只是看着厉害,其实……”林翎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医务室看看。”
“那我陪你去。”姜牧星立刻道,话未说完,被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打断:
“这是谁?”
张麒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林翎身后。他一只手臂牢牢地圈住了林翎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完全是一种掌控感的姿态。他问的是林翎,那双狭长的眼睛却越过林翎的头顶,直直钉在姜牧星脸上。
“姜牧星,我室友。”林翎微微一顿,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目光转向姜牧星时带着一丝安抚,“老姜,这位是麒哥。”
姜牧星当然认识张麒,他这样介绍,是尽量让双方处于一个平等的位置,不让姜牧星显得太过被动。显而易见,这也会激怒张麒。
果然,话音未落,张麒圈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从一个随意的状态变成带着惩罚意味的钳制。林翎喉咙被压迫得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呼吸都滞了一瞬。直到他因缺氧而微微挣扎,张麒才像是玩够了似的,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
“你们在聊什么?”张麒问。
林翎捂着脖颈,急促地低喘了两下,才勉强稳住声音回答张麒的问题:“我们刚才聊,等会儿吃完饭,打算去趟医务室看看。”
“哦?去医务室?” 张麒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狐疑:“你不是说对那鬼地方有心理阴影,闻到消毒水味就浑身难受,死活不肯去吗?”
谎言堆叠得太多,稍有不慎就会踩进坑里。林翎只能硬着头皮,把另一个名字抛出来当挡箭牌:“……是,但我还想去看看赵铭怎么样了。”
张麒啧了一声,“他有什么好看的?死不了。”
“毕竟是同学……”
张麒嗤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想不到你还挺有同学爱。”
看望赵铭实在无聊,张麒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致,转身便走,红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张扬而冷酷的弧线。
张麒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内,林翎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姜牧星眉头紧锁,嘴唇翕动,显然有话要问。林翎心头一紧,根本不敢给他开口的机会,几乎是立刻伸手攥住了姜牧星的手腕,把他拖着往外走。
“老姜!老姜!”他迭声叫着,语气急促:“走走走!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姜牧星快步离开。
一直走到人声稍远的楼梯口拐角,确认彻底脱离了张麒可能听到的范围,林翎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放松,松开了紧攥着姜牧星的手。
他真怕姜牧星当着张麒的面说些什么。
姜牧星停在楼梯口没动,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望向一班教室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墙壁,看清里面那个红发少年不可一世的身影。楼梯间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中翻涌的困惑和愤怒。
姜牧星的声音低沉下来,盯着他的脖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林翎,他平时……也这么对你?”
那视线仿佛一股无形的手,让林翎脖颈处一阵刺痛,他难堪地偏了偏头,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再次伸手去拉姜牧星的手臂,想把他拽走:“他对谁都这样……唉,算了,没事的,先去吃饭吧。”
姜牧星没有抗拒,任由林翎牵着他的手往食堂走,但眉头始终没有舒展。沉默地走了一段,在嘈杂的楼梯间里,他忽然低声问,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他闹掰了?离他远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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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周围的同学来来往往,游鱼一般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正午的阳光没有释放丝毫暖意,只是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林翎的脚步没有停顿,拉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头也不回地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吐出几个字:
“他脾气不好。”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显然无法解答姜牧星心中的疑惑。
直到两人在喧闹的食堂角落面对面坐下,餐盘里冒着热气,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却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林翎没有动筷子,他抬起头,隔着桌子,极其认真地凝视着姜牧星的眼睛。那双漆黑的双眸,此刻沉淀着一种姜牧星从未见过的神色。
比起认真,像是在深渊边缘长久凝视后,被绝望浸透的麻木。
林翎思索片刻后,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措辞,他的声音不高,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姜牧星的耳朵里:“他的脾气,是真的不好。比你所能想象的最差、最恶劣、最失控的样子……还要可怕一百倍。”
“那不是小孩子获取关注的把戏,那是他的本性。像野火肆无忌惮地燃烧,挡路的,碍眼的,甚至仅仅是他一时兴起觉得有趣的都会被毁灭。毫无征兆,不留余地。你以为的底线,在他那里,根本不存在。”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姜牧星,眼底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但更可怕的是,他也会毁掉喜欢的一切。”
你只要见过一次他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样子,就会明白。
他的本性,就是毁灭。
林翎当然知道张麒最近对他态度的变化,那些若有似无的亲昵,那些随手抛下的特权,像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比直白的恶意更让他毛骨悚然。他太清楚了,这种兴趣,往往伴随着更残忍的玩弄和最终的撕碎,因为张麒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别人的命运。
上辈子,毕业后的张麒,早已明了自己对宋知寒那份扭曲的执着,甚至可以说是痴情。可当宋知寒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挣脱他精心编织的金丝牢笼时,张麒变得更加疯狂。
他不再满足于校园里那些幼稚的霸凌,动用家族的力量,像碾死蚂蚁一样,一次次精准地摧毁宋知寒刚刚起步的事业,泼尽脏水污蔑他千辛万苦建立起的声誉,将他身边好不容易维系的人际关系斩断得干干净净,他要把宋知寒彻底踩进泥潭里,碾断傲骨,铸就铁笼,让宋知寒匍匐在地,任他揉捏掌控,予取予求,成为完全依附他的所有物。
林翎仿佛又看到了新闻画面里,宋知寒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万众瞩目。可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孤寂。那是他用无数次被推下深渊,又无数次从泥泞血污中挣扎爬起的代价换来的。被学界放逐,失去所有生活来源,被暴力殴打,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被冠上他人的姓名,他后来失去的不仅是右手,张麒毁灭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攀上帝国荣誉的顶峰,获得那层坚不可摧的护身符,才终于,终于从名为张麒的毁灭漩涡中挣脱出来。
张麒可能会喜欢某个人,甚至深爱,甚至至死不渝,但他必须永远把自己放在对方之上,必须永远掌控一切。
这就是张麒的爱。
17. 第十七章
林翎本想自己一个人去医务室,但姜牧星坚持陪他一起,两人草草解决了午饭,便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圣翡学院的医务室,与其说是校医院,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私立医疗机构。这里配备着最尖端的检测仪器,甚至拥有能在紧急情况下进行复杂手术的专业团队,足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林翎先去找了当值的医生,他需要坐实自己来看病的名头。医生是位表情严肃的中年Beta,带着一种见惯了学生斗殴的漠然。林翎只让他粗略检查了脸上的伤处,坚决拒绝了任何仪器扫描。
“你用的药膏效果很好,没必要再开其他药。注意休息,保证睡眠,饮食清淡,很快就没事了。” 医生说完医嘱,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目的达成,林翎顺势问道:“医生,昨天被送过来的同学……他们情况怎么样?在哪间病房?”
医生翻动着手里的电子病历,头也没抬:“你问哪一个?昨天一共送来了五个,都在一楼第三病房,走廊尽头左转。”
五个?宋知寒应该是五个之一吧,看来昨天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谢谢医生。”林翎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姜牧星一起走向第三病房。
还没走到门口,里面嘈杂的声浪已经穿透了厚重的隔音门板。林翎在门口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
病房里四张病床躺满了人,除了脑袋缠着绷带,看上去伤势最严重的赵铭占据了靠窗的床位,还躺着另外三个人。赵铭床边围坐着几个同学,林翎不太眼熟,应该是赵铭班上的。他们正唾沫横飞地复盘着昨天的场面,气氛非常热烈,情绪非常激动。
“宋知寒那杂种下手真他妈黑!不就撕了他两本破书吗,至于跟疯狗似的扑上来咬人?”一个吊着胳膊的男生愤愤不平地嚷嚷。
赵铭立刻从病床上欠起身,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咳,老子那是看他可怜,让着他!不然他能碰到我一根指头?要不是他偷袭……”
“就是就是!”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吊着眼嘲讽说:“那两本破纸,估计够他那种人一年的饭钱了吧?还不知道他怎么赚到的呢,啧啧,穷酸气都腌入味了,站他旁边我都怕被熏着,晦气!”
“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另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伤员拍着床沿,义愤填膺:“必须让他知道惹我们的下场!”
“当然不能,我看他还敢对麒哥动手呢……”
因为提到了某个名字,病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赵铭脸色阴沉,他因为挑衅宋知寒受伤,但张麒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一句,别说来看他,连个消息都没有。
这种赤裸裸的忽视,简直就像是给了他一巴掌。
最后,有个人这么说道:“等咱们哥几个出了院……宋知寒,他死定了。”
林翎站在门外,指尖悄然掐进了掌心,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赵铭一眼,又去其他几个病房找了个遍,确定宋知寒没有在这里。
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猛地转身,甚至没顾上和姜牧星解释,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问:“医生,病房里只有四个人,不是说送来了五个吗?”
医生从电子病历上抬起眼皮,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是四个住院的,还有一个,处理完伤口,签了免责声明,自己走了。”
“走了?” 林翎的声音陡然拔高,昨天宋知寒身上浓厚的血迹在他眼前闪过,伤口感染,失血过多,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伤……他一个人要怎么处理?
他的右手伸进口袋,茫然地握住那支冰凉的药膏。原本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想找个机会,也许趁人不备,把这特效药塞给宋知寒。他其实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怎么解释,怎么让宋知寒接受。可现在,他连人都找不到。
回教室的路上,林翎就想明白了,圣翡医务室技术高超,价格也很高昂。虽然有学生保险,但自付部分依旧是一笔天文数字。对赵铭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些零花钱,却足以压垮宋知寒,而且,他怎么可能把钱浪费在这里?
“林翎?林翎!” 姜牧星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接连叫了好几声才把他拉回现实。
林翎猛地抬头,眼神还有些涣散:“……老姜?怎么了?”
姜牧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未散的惊惶,沉默了片刻。他回想起林翎冲进病房时急切搜寻的目光,再联系到他此刻的失魂落魄,一个猜测逐渐清晰。他试探着,声音放得很轻:“你很担心那个宋知寒?”
他看出来了,林翎来医务室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或者赵铭。
宋知寒的名字,姜牧星自然听过,一个备受各科老师喜欢,但因为和张麒结仇,在学院被霸凌的特招生。只是不在一个班里,那些传闻不过是他和朋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林翎心里一紧,可能是今天表现的太明显了,所以才轻易被姜牧星看了出来。又或者,正是因为在姜牧星面前,他才没有掩饰自己。
从重生到现在,他居然只有呆在这个室友身边才是最放松最坦诚的。
“老姜。” 林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脸颊上那片淤痕,扯出一个带着点自嘲和苦涩的笑:“这就是他打的。”
姜牧星啊了一声,脸上立刻涌起同仇敌忾的愤怒,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但随即转为疑惑,林翎的语气里没有恨意,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那眼神更像是牵挂一个朋友。
林翎简短地将昨天教室那场混乱的起因和经过说了一遍,姜牧星听见他那一拳是为张麒挡的,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你是为了保护宋知寒。”
保护宋知寒这五个字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林翎的耳膜,让他感到极度的羞耻。他知道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但这目的被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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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白地宣之于口,就像被剥光了置于烈日之下。
“……差不多吧。” 林翎的声音干涩,避开了姜牧星探究的目光。
姜牧星恍然大悟,随即又追问:“那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这个举动在张麒的圈子里,实在是非常危险。
林翎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窗外阳光下圣翡学院奢华的建筑轮廓,说:“无缘无故地去霸凌一个人,才需要绞尽脑汁找理由吧。”
姜牧星倒是明白那些人的逻辑:“他们是为了讨好张麒……”
林翎眼底翻涌起姜牧星从未见过的鲜明的厌恶,一字一句地吐出结论,“那就更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那毫不掩饰的眼神让姜牧星心头一震,他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翎作为张麒的小弟,关心宋知寒还得偷偷摸摸的,也是不容易。
林翎他后悔了吗?
谁没有在午夜梦回时,被自己曾经脱口而出的蠢话,幼稚的念头,或是某个冲动之下做出的愚蠢决定感到后悔或羞耻?大多数时候,这不过是成长的代价。社交平台上那些年少轻狂的呓语,手指一动便能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走岔了的路,咬咬牙也能折返,重新选择方向。时间仁慈地冲刷着这些浅淡的痕迹,给予修正的机会。
但有些选择不同。
比如,选择走进张麒的圈子。
那绝非踏入一个普通的社交场,或是攀附某个脾气不佳的富家子弟,那是主动将脚踝伸进了一个早已在深渊中疯狂旋转却散发着致命吸力的漩涡。
漩涡的表面镶着权势的金边,浮动着奢靡的幻影,引诱着虚荣而弱小的人靠近。可一旦被那无形又强大的水流攫住,一切就由不得你了。它不会给你后悔这个选项,只会用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你一寸寸拖向黑暗的轴心。
无法删除,无法遗忘,无法折返。
任何人都只能成了漩涡的一部分,被它的规则塑造,被它的意志裹挟。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每一个看似自由的举动,都只是顺着那既定轨迹的沉沦。
林翎心想,我已经后悔了十几年。
当远离剧情核心圈子,似乎那股无形的力量不再试图控制他,他心里那种对宋知寒莫名又强烈的恨意逐渐消失。在旧城,他有意开始收集宋知寒的情报,他所看的和书中带着玫红色滤镜写出来的并不一样,他看着宋知寒的挣扎,宋知寒的抗争,有时候林翎都为他感到绝望,但宋知寒始终没有妥协。
他好像每一次都能挺直脊背,站在那里。
林翎开始敬佩宋知寒,宋知寒的存在甚至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他想看看宋知寒还能站多久,于是在那个阴沟里,林翎也一直活着。
直到宋知寒终于登上领奖台,他得到了帝国最高荣誉,连皇室都要奉他为上宾,所有人都称他改变了世界,是帝国的启明星。
林翎知道,宋知寒将永远站在那里。
18. 第十八章
宋知寒脱掉上衣,将一把椅子拖到镜子前,缓缓坐下。
下课铃的喧嚣隔着窗外那片萧索的小树林传来,被距离和枝叶滤得只剩一层模糊的嗡鸣,遥远得不真切。天色尚未沉透,校园各处的灯光已次第亮起,远远望去,像一片朦胧而冰冷的星星,构筑着属于圣翡的艺术美感。而宿舍内,宋知寒只需要打开大灯,就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以及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这里是特招生宿舍,四人间,上床下桌,面积狭窄,学校免了他们的住宿费,相应地住宿条件比普通同学差一些,特招生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其他同学宿舍费一年十万,而别墅区那一片,除了要交百万宿舍费,还必须直接捐赠一定金额才能入住。
按某些同学的说法,他们捐的钱都是拿来养这些特招生了。
昨天在医务室,面对医生,他直言自己没钱缴费,医生那边说可以欠着,依旧细致地为他清洗缝合包扎。此刻,宋知寒的目光在镜中一寸寸检查自己的身体。从小到大挨了太多次打,早已将他的骨皮锤炼得坚硬,粗粝而麻木,对痛楚的阈值远超常人。
昨天那场群架,确实很疼,但在可忍受的范围内。身上的伤确实很严重,但也在可忽视的范围内。
他擅长最低限度地活着。
比起这个,更麻烦的是那些被撕毁的书。课本内容他在发下来的第一天就看完了,但绑定芯片的作业没法交,他必须设法弄到一套新课本。
更重要的是那本《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他从图书馆借的,如果要赔的话,价格非常昂贵,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借助那本书完成《模块化CRISPR-CasX系统的定向进化与多重基因组编辑应用》的论文。
上交论文和一笔不菲的报名费后,如果论文通过审核,他就可以参加未来基因组计划年度峰会。
班主任劝他很多次,说这个峰会很重要,是宋知寒唯一能接触接触顶级学术资源,如果成功的话足以带他平步青云,她甚至愿意借给宋知寒一笔钱交报名费。
宋知寒也决定抓住这次机会,甚至已经选好了要在会议上接触的目标导师,所以他去食堂打工,准备报名费,又准备论文,但现在,书被毁了。
里面的内容十分晦涩,即使宋知寒也看得一知半解,还有很多需要仔细研究的地方。
那本书甚至没有电子版,图书馆也仅此一本。
宋知寒难得有些懊悔,他不应该把那本书留在教室的。
论文要继续写,报名费无法退回,他必须去参加峰会,课本的话可以先去找各科老师求情,解释芯片被毁的缘由,至于那本书……
宋知寒还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额角渗血的纱布,眉头紧锁。
叩、叩、叩。
三声规律而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切断了宿舍里凝滞的空气。
这个点不应该会有人来找他。
他无声地贴近门板,透过狭窄的猫眼向外窥视,走廊空荡,昏黄的顶灯下,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
沉默片刻后,宋知寒拧开了门锁。
门口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塞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药盒,全新包装,没有拆封。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票被刻意放在最上面,清晰打印着购买时间和地点,这些药都是半个小时前从医务室药房买的。
宋知寒只粗略一扫,就看出来都是些用来治疗外伤和消炎止痛的药。
宋知寒的目光在那张小票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毫无波澜,他沉默地退后半步,咔哒一声轻响,门被重新关紧。
比起直白的恶意,包装成善意的陷阱更可怕,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晚自习结束的嘈杂终于漫过小树林,涌入楼道。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室友推门进来,一眼瞥见放在那里无人问津的塑料袋,问道:“老宋,门口这袋子谁的?”
“不知道。”宋知寒正在查阅资料,头也不抬地说。
“不知道?”室友狐疑地蹲下身,拨开袋子看了看:“诶,全是药。这不明摆着给你的吗?有人暗恋你?”
宋知寒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屏幕的光映着他侧脸的纱布和未消的淤痕,一片冷硬。
室友继续说:“放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啊。”
“碍事就扔了。”宋知寒说。
“扔了?那要是暗恋你的人是个贵族大小姐,我扔了不就要倒大霉了。”室友啧了一声,站起身,目光扫过他脸上显眼的伤,话里话外透着无奈:“你看看你这副样子……”
他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坐回自己桌前。
秦浪也是特招生,但与宋知寒不同。他父母是普通工薪阶层,自己则像是中了基因彩票,成了那座小城数一数二的天才。他生活虽不宽裕,父母咬咬牙也付得起书本费,没有真正尝过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滋味。他比宋知寒性格要开朗很多,也更加圆滑,即使是特招生,也有不少朋友。
他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下宋知寒指尖敲击键盘的声响。
这份沉寂并未维持多久,宿舍门被粗暴地推开,另一个室友陈锋带着一身低气压闯进来。他显然在外面受了气,脸色铁青,没留神脚下,砰一声被门口的塑料袋绊了个趔趄。
“操!这他妈什么玩意儿?!”陈锋稳住身形,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一脚踢开碍事的袋子,愤怒的目光扫向屋内两人:“谁的?放门口挡道,有病是吧!”
宋知寒没理他,秦浪扫了宋知寒一眼,陈锋见状,冷笑一声:“宋知寒的是吧。”
他弯腰,一把抓起那个半透明的塑料袋,看也没看里面的东西,用力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秦浪盯着垃圾桶,无声地张大了嘴,瞳孔微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陈锋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陈锋转向宋知寒,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说呢,昨天回来跟个鬼似的。一班的事我听说了,行啊宋知寒,胆子够肥,居然敢把赵铭那伙人打进医务室?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篓子?这回你他妈算是彻底完了!”
“你放什么屁!”秦浪忍不住反驳,声音带着怒气:“是他们先欺人太甚!”
“一个巴掌拍不响!”陈锋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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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寒要是老老实实缩着,不整天摆着那张死人脸惹人厌,人家会专门找他麻烦?就是因为他这种刺头,我们特招生的日子才越来越难过!秦浪你他妈也是个傻逼,巴结这么个哑巴木头有什么用?人家稀罕搭理你吗,心里指不定怎么看不起你呢!”
“你过来,老子让你看看一个巴掌到底能不能拍响!”秦浪被彻底激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挥着巴掌就朝陈锋扑过去。
陈锋一边骂骂咧咧地躲闪,一边试图还手,狭窄的宿舍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这混乱之中,宋知寒依旧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额角的纱布和淤青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希望能在网上找到一些关于那本书的线索。
宿舍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最后一位室友探进头来,看到里面扭打的秦浪和陈锋,以及角落里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宋知寒,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厌烦和畏惧。他什么也没说,无声地缩回头,轻轻带上了门,仿佛从未回来过。
林翎对特招生宿舍楼那场因他留下的药物而引起的混乱浑然不觉,不过宋知寒开门的时候,他就躲在走廊里偷看,当那扇门被宋知寒毫无波澜地重新关上时,林翎便明白了,那份药品,连同其背后可能隐含的任何善意或者恶意,都被对方拒绝了。
在圣翡学院内,宋知寒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林翎不敢暴露自己,只站了一会就赶去上晚自习了。
第二天在食堂见到宋知寒他还是懵逼的,林翎像往常一样早上五点准时踏进食堂,见到的却不是熟悉的阿姨,而是站在窗口后面的宋知寒。
赵铭那群人还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哼哼唧唧,生怕留下一点后遗症,而宋知寒,这个伤得最严重的人却已经站在了这里。他戴着严实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食堂顶灯过分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漆黑,沉静,疏离。
林翎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宋知寒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昨天受的伤不需要休息吗?是换了班次,还是延长了工作时间?
见是林翎,宋知寒也没有特别的反应,既不热络,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好像只是面对一个普通的同学一样。
“你要点什么?”宋知寒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闷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林翎的喉咙动了动,无数问题在胸腔里翻腾:那些药你最后用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伤口还疼吗?是不是又缺钱了?但他知道就算问了宋知寒也不会回答,只好默默地点了自己常吃的早餐。
宋知寒不再多言,动作麻利地转身。蒸腾的热气和暖橘色的灯光在玻璃窗后氤氲,形成一个模糊的结界,将他包裹其中,营造出有些孤僻又温暖的氛围感。
餐盘从玻璃窗下的传递口推了出来,林翎伸手去接,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从餐盘另一端传递过来的,属于宋知寒稳定而短暂的力道,随即迅速抽离。
林翎端着那份热腾腾的早餐,转身走向自己习惯的位置,低下头,熟悉的阿姨往常会给他拿两个最饱满最漂亮的包子,今天却是非常普通的两个。
19. 第十九章
林翎在食堂角落一直待到零星的学生开始涌入,才起身走向另一个窗口,点了张麒喜欢的早餐。直到他拎着温热的食盒离开食堂,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接触。
将早餐送到小红楼时,张麒刚洗漱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红发走出来。他目光扫过林翎脸上依旧明显的淤痕,脸色立刻拉黑,他倒是很不高兴:“啧,都伤成这副德性了还巴巴地去打饭?怎么,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还能再捱两拳是吧?”
林翎心想宋知寒此刻就在食堂,让张麒过去撞见还得了?目光飘向厨房里那些崭新的智能厨具,心里有了想法。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麒哥,其实早上那会儿天都没亮透,食堂里冷飕飕的,我这还真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感觉缓过来些了。”
张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别跟我这儿装可怜!以后别去食堂给我打饭了!”
但享受过早上晚起半个小时不用挤食堂还有热腾腾的早餐吃的日子,张麒显然不可能再去吃食堂。
林翎试探地问:“那……麒哥你以后自己做?”
“当然是你来给我做!”张麒理所当然地扬了扬下巴,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瞥了林翎一眼。
虽然这就是林翎的目的,但张麒这幅天生被人伺候的样子还是让他非常无语。
他低声应道:“知道了,麒哥。”
教室里的时间按部就班地流淌,然而,宋知寒却没有来上课,那个位置突兀地空着。同学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那片空白,脚步下意识地绕开,仿佛那里盘踞着某种不祥的气息。林翎的视线几次落在那张空椅子上,他想知道宋知寒的情况,唯一的途径似乎只剩下通过第三人了。
课间铃声刚歇,林翎迅速掏出手机,点开了姜牧星的对话框:
【老姜,今天是在第一食堂吃的早饭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
【对啊!新出的蟹黄鸡蛋羹超棒!推荐你明天尝尝!】
林翎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一顿,才缓缓敲下真正想问的:
【我想问一下,你吃饭的时候,他还在食堂打工吗?】
他没有提名字,姜牧星那头停顿了不到三秒,回复便跳了出来:
【在,看着还行,动作挺利索的,应该没什么事,也没人找他麻烦。】
姜牧星的话立刻让林翎无声地松了口气,他飞快地打字:
【谢谢老姜!太够意思了!晚上我去便利店,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另一边,姜牧星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嘴角勾了勾。
“嘿!老姜!发什么呆呢!”一个同学猛地扑过来,大手重重拍在他背上:“老班喊咱俩去办公室搬卷子!赶紧的!对了,晚上打球去不去?”
姜牧星:【暂时想不到,先欠着吧(* ̄︶ ̄)】
宋知寒延长打工时间,只意味着一件事,他急需钱,而且是远超之前的数目。林翎想,八成是为了那本被撕毁的书。
林翎之前扫过一眼,记住了封面上非常拗口的书名,《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那本书似乎对宋知寒很重要。
他先在校内资源平台下单了一套全新的课本,对圣翡的学生而言,只要付得起高昂的费用,这些书都可以随便购买。接着,他尝试在网上搜寻《基因编程系统》的线索,相关书籍浩如烟海,却没有一本能对上书名和封面。
看来,只能去图书馆看看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林翎迅速收拾书包。旁边的王桉眼尖,立刻咋呼起来:“林子!走啊!一起去快活快活!”
张麒正要迈出的脚步微妙地顿了顿。
林翎头也不抬,拉上书包拉链:“今天不行,得去图书馆。”
“嚯!装起来了!”王桉怪叫一声。
“小林哥这么拼,该不会是想考个全A闪瞎我们的眼吧?”旁边几个跟班立刻阴阳怪气地起哄,笑声里裹着试探和毫不掩饰的嘲讽。林翎这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姿态,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然而笑声未落,他们发现张麒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慌忙追了出去。
林翎面无表情地将书包甩上肩头,快步离开这片喧嚣,直奔图书馆。
圣翡的图书馆无愧其知识圣殿之名,听说其藏书量能和皇室图书馆媲美。内部设计也别具一格,恢弘的空间里,穹顶是巨大的镜面,倒映着下方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的书架海洋,置身其中,渺小的个体与浩瀚的知识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不由自主屏息。
设计师的理念是,让人能在浩瀚无垠的知识海洋中抬头也可观自我。
林翎直奔检索终端,指尖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书名:基因编程系统……输入尚未完成,系统已自动补全了剩余字符。
林翎的心猛地一跳,这说明近期有其他人在搜索这本书!
他立刻点开条目,书籍的缩略图清晰无误,正是宋知寒那本。然而图标是让人绝望的灰色,下方的详细信息写着:
库存:0/1
状态:已借出
借出时间:14天前
林翎指尖微微发凉,如果库存只有1,说明那正是宋知寒借走的书。
这种库存仅为一册的书籍,往往带有特殊性,很可能是某位学术泰斗的私人赠予,甚至是存世孤本。而现在,它变成了一堆散落在垃圾桶里的碎纸。
一股沉重的压力攫住了林翎的心脏,他简直无法想象宋知寒在书被毁后,是如何还能保持那份表面的平静,甚至若无其事地去食堂打工的。
冷静……必须想办法……想想办法……
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站在检索台前,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旁边一个同样来查书的同学等了几秒,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呃……同学?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林翎猛地回神,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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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男生,顶着一头精神抖擞的刺猬短发,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资料,正关心地看着他。
“抱歉,挡着你了。”林翎立刻侧身让开位置,声音有些干涩。
刺猬头男生却并未立刻操作,反而大大咧咧地追问:“是不是要找什么书找不到?同学,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翎刚才的搜索栏,那串长长的书名让他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哇!同学,你也对前沿生物感兴趣?!”
林翎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摆手:“不,只是……随便看看。”
“哦……”刺猬头男生似乎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自己的搜索中,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林翎无意多留,转身离开,那男生百忙之后还给他摆了摆手。走出几步,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刺猬头男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唔,真是个自来熟又精力充沛的家伙。
晚自习的课堂上,林翎强迫自己收拢心神,将重点放在梳理近期知识点上,为迫在眉睫的考试做准备。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课堂内容和之前自学的成果。一个月的时间,一年级上学期的知识框架他已经补得差不多了。除了应付张麒和关注宋知寒,他几乎每一分钟都用来学习。
晚自习结束,路过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林翎停下了脚步。虽然姜牧星说了先欠着,但他还是走了进去。林翎精心挑选了一个豪华的零食大礼包和几瓶饮料,都是姜牧星在宿舍吃过的。目光扫过货架,他又顺手拿了一包新上市口味奇怪的薯片——姜牧星似乎总爱尝试这些新奇玩意儿。
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林翎脚步缓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如果校内的图书馆都没有,那这本书几乎很难再找到了,或许该换个思路?
林翎的指尖在搜索框内停顿,他记得那本书的封面上,作者的名字十分独特,实在令人过目难忘。
他深吸一口气,在搜索栏里一字一顿地敲下那个名字:
观遏月。
刹那间,一连串金光闪闪的头衔在屏幕上炸开:帝国荣誉学者、皇室研究院首席研究员、XXX理论奠基人……每一个名号都沉甸甸地压着学术界的重量。最后附赠的,是一张观遏月的照片。
林翎扫了一眼,觉得这面孔有点模糊的熟悉感,但具体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在某些学术期刊的扉页,或是高端讲座的宣传海报上惊鸿一瞥吧。他顺着这个名字的藤蔓开始摸索,寻找这位学术巨擘的著作和论文。观遏月的文字显然不是写给普罗大众看的,门槛高得吓人,反倒是公共舆论平台上关于他的讨论沸反盈天,众说纷纭。
林翎皱着眉,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滑动,试图从纷杂的评论和转载中滤出真正有用的信息碎片。
20. 第二十章
推开宿舍门,林翎直接把那沉甸甸的零食饮料大礼包往姜牧星桌上一放。他甚至没顾上喘口气,立刻扑到自己的电脑前,开机,登陆账号。
帝国公民自出生起便绑定着一个终身制的身份账号,UID独一无二,是行走在数字世界的身份证。然而,不同阶层的UID有不同的等级,搜索到的信息也有所不同。
林翎艰难地在庞大的信息流里寻找关于那本书的线索。
当姜牧星踏进宿舍时,看到的就是林翎蜷在椅子上,对着屏幕愁云惨淡的模样。他目光扫过自己桌上那堆成小山的,明显是自己爱吃的零食饮料,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随手撕开一包薯片,咔滋咔滋地嚼着,凑到林翎身后。
“愁什么呢?”姜牧星语调上扬,声音带着刚回来的松弛。
“老姜?!你回来了……”林翎猛地回神,他太专注了,连姜牧星回来都不知道。
姜牧星瞥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窗口和搜索记录,了然地点点头:“找什么?这网上鱼龙混杂的,确实不好找,你还没找到吗?”
林翎耷拉着肩膀,网上对这位教授褒贬不一,他只翻到了很多垃圾信息。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溺水者,在庞杂无序的信息洪流里徒劳地扑腾。
“我想找本书,图书馆也没有……”
姜牧星顺手拉开了自己的椅子:“来,我帮你找找。”
“老姜……”林翎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小事,你要找哪本书?”姜牧星已经打开了电脑,屏幕上跳出几个林翎完全陌生的软件图标。
林翎立刻把前因后果说了,重点强调了观遏月这个名字和那本书。
姜牧星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指尖落下又弹起,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屏幕上的信息流被他精准地切割、分流、过滤,窗口开合切换快得林翎几乎跟不上,往往林翎还没看清一行字,页面就已经被关掉了。
“光靠公共引擎不够,”姜牧星一边飞速操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内部论坛,学术索引库,甚至二手交易平台,都得过一遍。”
此刻的姜牧星,专注,高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掌控全局的可靠感。
“老姜你好帅……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林翎拖长了声音。
“咱俩什么关系。”姜牧星还盯着屏幕,随口道:“你知道圣翡学院多少人吗,咱们能成为室友,那是有缘分啊,缘分到了,自然……”
姜牧星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悬停片刻,似乎在等待某个结果。屏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他忽然低声道:“缘分到了……该出现的自然就出现了。”
他侧过身,指着自己屏幕上被高亮标注出来的一条信息:“看这个。”
那是一个冷门内部交易平台的界面。卖家简介写得很简单:处理父亲遗物,一批旧书,有意私聊。配图是几摞堆叠得老高的书籍封面。姜牧星将其中一本书的封面局部不断放大,再放大——
《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
“老姜!!”林翎的心脏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跳,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双手按在姜牧星的肩膀上:“你是我的神!!”
姜牧星被他晃得直笑,赶紧稳住他:“停停停!书还没到手呢!看清楚,卖家在法拉尔王国,不是帝国人。”
“法拉尔?”林翎这才注意到文字是经过翻译的,他立刻用自己的账号登录那个交易平台,搜索卖方信息,系统却显示无相关内容。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书可能已经卖出去了,毕竟简介显示发布时间是一周前。
然而,姜牧星那边刷新了一下页面,表情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呃……书还在,你这边搜不到的话,应该是你的账号权限不够。”
林翎了然,他家境殷实,从不缺钱花,但说到底也只是高级打工人罢了,够不到某些无形的壁垒。
姜牧星没再多言,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用自己的账号迅速给卖家留了言,并填上了林翎的联系方式。
林翎怀揣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沉入梦乡,次日清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便迫不及待摸向枕边的手机,可惜通知栏里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安慰自己现在才凌晨四点,随即猛地想起,法拉尔王国此刻正是日头当空的中午十二点。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焦躁,深吸一口气。不能急,急也没用。
他利落地起身,洗漱,收拾书包。踏出宿舍楼时,清冽的寒气让他精神一振。走向那扇玻璃门时,一想到里面站着的是宋知寒,他的脚步就慢了一下,面对宋知寒,他心情总是很复杂,又想起那本书,不由地哀叹一声。
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点希望了。
食堂窗口内,橘黄色的灯光被蒸腾的水汽晕染开,形成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光圈。宋知寒裹在略显宽大的制服里,身影在氤氲的热气后忙碌着,像个放在橱窗里的机械人偶。他肤色苍白,身形清瘦,却绝不会给人脆弱的感觉。要林翎说的话,很容易联想到被淬炼过的钢铁机械之类的,非常坚硬锐利,总之就是某种碰他一下很冷,打在身上很疼的东西。
林翎定了定神,快步走过去,点了份最常吃的早餐。吃完饭再打开书,和往常一样,当其他同学进来的时候,他就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走进小红楼,室内一片寂静,张麒显然还在睡觉。林翎熟门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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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地钻进厨房,打开那台顶级智能设备,将冰箱里分门别类,包装精致的食材一股脑倒进去,按下启动键。片刻后,一份色香味无可挑剔的早餐便出现在餐桌上。整个过程,他的手机就放在料理台显眼处,屏幕亮起又熄灭,每一次微光都牵动他的神经,可惜,始终没有跳出他期待的那个通知消息。
张麒醒来时,看到的就是林翎站在窗边看书的侧影。晨光勾勒着他专注的轮廓,餐桌上摆着热气渐消的食物。张麒心情似乎不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洗漱完毕,坐下享用那份没有灵魂的早餐。吃了片刻,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窗边:“你不一起吃?”
林翎从书页间抬起头,视线有些茫然地聚焦,含糊应道:“我吃过了。”
“在哪儿吃的?”张麒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食堂。”林翎语气平静,心脏却无声地提了起来。
张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手中银勺当啷一声被他随手丢回骨瓷餐盘里,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
他心里生出了一点燥郁。
如果林翎还是要每天跑一趟食堂,那他让林翎在宿舍做饭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他张麒爱吃这机器一键合成的玩意?不就是为了省掉林翎那趟奔波,然后……两个人一起吃个早饭,再一起去教室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林翎以前不是最会顺杆爬的吗,怎么现在像个榆木疙瘩?难道非要他一句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一股无名火混着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像抱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五脏六腑都往下坠。他烦躁地抬起下巴,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将窗边的林翎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本有无数话涌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冰冷强硬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过来,坐下,吃饭。”
林翎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那种“虽然不明白但会照做”的顺从,放下书,乖乖地坐到张麒对面,拿起餐具开始机械地进食,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他大概猜到了张麒的想法,但在食堂学习久了,他已经喜欢上那种静谧又黑暗的环境,无人打扰,他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学习效率比其他时间更高。只要能维持现状,多吃一顿早餐又算得了什么?
法拉尔卖家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林翎订购的新课本倒是送到了。与此同时,宋知寒也正式回到了教室。因为之前的那场暴力事件,其他同学对他更是孤立,他座位周围那一圈就像有层无形的结界,隔绝了他和其他同学。
林翎趴在课桌上,他在烦恼该怎么把这套新课本送到宋知寒手里。思索半晌后,他撕下一张淡绿色的便利贴,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久久无法落下,该写什么才能让宋知寒接受这些课本呢。
21. 第二十一章
清晨,宋知寒踩着最后一记上课铃的尾音踏进教室。脚步落定的瞬间,他就发现了一丝违和感。
他的桌子被动过了。
这种事情常有发生,离开座位一段时间,他的桌子里就会被塞进一些垃圾,剩饭,刀片,甚至虫子之类的活物。然后总有几道视线包含恶意地黏在身上,期待他愤怒,尖叫,或者大哭,他开始还试图上锁,那些人干脆直接暴力破坏,于是他也不浪费买锁的钱了,就让抽屉这么敞开,任由来去。
倒是没有人破坏他的桌子,因为圣翡学院的课桌很贵,破坏学校公物,被抓住要赔很大一笔钱,还要记过。
后来这方面的恶作剧少了一些,无论里面装了什么,宋知寒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清理干净而已。少爷们要去抓虫子也很不容易的,性价比太低,他们就渐渐放弃了。
宋知寒坐在桌子前观察片刻,没有窸窣的异响,不是活物,没有酸腐恶臭,不是食物残渣。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指尖搭上冰冷的抽屉边缘,缓缓拉开。
不论里面是什么他都有应对的方案,那些人的手段和他们的大脑一样贫瘠。
然而,视线触及抽屉内部的刹那,宋知寒的目光定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崭新的课本。
书脊挺括,印刷清晰,塑封膜在晨光下反射着漂亮的光泽,一股崭新的油墨味道若隐若现,上面还贴着一张淡绿色的便签纸。
上面只有三个字:请收下。
字迹是陌生的,娟秀可爱,带着一点圆润的弧度,像温室里精心修剪过的花枝,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所有预设的应对方案,冰冷的戒备,攀升的负面情绪骤然失去了目标,悬停在虚无的半空。一种强烈的错位感让他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维持着拉开抽屉的姿势,非常少见地呆住了。
更让他感到异样的是,没有视线。
没有那些带着赤裸恶意或扭曲兴奋黏在他背上的目光,教室里嘈杂依旧,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或是好奇,或是漠然,或是轻蔑,唯独没有他熟悉的那种——跃跃欲试的,等待他崩溃丑态的,带着箭头的,指向性极强的窥探。
宋知寒从小就对饱含恶意的视线极为敏感,这能让他提前避免很多危险,那些视线就像带着箭头的线,暴露的往往是它们的主人。
这反而让他久违地开始不安,这是什么新的手段吗?他盯着新课本,就像是盯着还未引爆的炸弹,引信就在他的手里。
宋知寒没有动那本书,一天就这么过去,除了老师宣布过几天要考试的消息外,再无波澜。那摞课本安分地躺在抽屉深处,当然没有爆炸,安静得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晚上放学后,宋知寒思索片刻,把课本抱回了宿舍。
宿舍的桌子非常狭窄,他把书放在正中间的空位,这是本《代数几何应用》,很厚,是宋知寒被撕掉的五本课本之一。宋知寒小心翼翼地拆封,翻开,里面没有藏着刀片,也没有可疑的液体,只有浓厚的墨香沾染他的指尖。
宋知寒就这么盯着书,许久之后,他把课本推到桌角,为它划定了一片临时隔离区,开始继续自己的论文。
书一直没有线索,如果实在不行,他只能换个方向了,但他已经为之前的论文准备了很久。
直到宿舍门被推开,秦浪带着一身热气闯进来,像一阵裹着暖流的风。
“老宋!图书馆那空调简直要闷死我!电费不是钱吗?和他们那些有钱人拼了!”
最近秦浪晚上经常去图书馆上自习,据他神秘兮兮地说,在那里偶遇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同学,可惜当时脑子一热忘了要联系方式,这几天正铆足了劲去守株待兔。
秦浪冲进浴室,水声哗啦作响,等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脑子总算清醒一点了,他正准备去复习——毕竟马上就要考试,特招生的待遇和分数息息相关,他压力也很大——目光不经意扫过宋知寒的桌面,瞬间定住了。
“老宋?!”他惊叫出声,几步跨到桌前,指着新课本,不可置信地问:“你……你买新课本了?!”
这本《几何代数应用》一看就是刚买的,在得知宋知寒的书被撕毁之后,秦浪提出过帮他买课本,那些课本加起来近五千帝国币,这是一笔巨款,秦浪的父母可能都没有那么多存款。秦浪甚至计划好了,要拉上宋知寒一起去打工,再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小金库全掏出来填一填。
“还不够的我可以去卖身。”秦浪当时是这么说的。
所以宋知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宋知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句号,才淡淡地回应:“不是。”
“不是?!”秦浪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他凑近观察,立刻发现了那张淡绿色的便签。
“请、收、下。”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下一秒,秦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爆发出夸张的尖叫:“我的天!这绝对是女孩子的字!圆圆的,多可爱!是上次那个!那个给你送药的贵族大小姐!对不对?!我就说!肯定有贵族大小姐暗恋你!!”
秦浪激动得在狭窄的宿舍里手舞足蹈,拍着胸脯,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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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不明的嚎叫,活像一只返祖的猿猴,兴奋得几乎要原地打转。
宋知寒:“……不知道。”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罕见地带着一丝茫然。
贵族大小姐这个猜测并非毫无根据,对方送东西的方式确实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周到,送药附上小票,送书贴上简洁的便签,所有的东西都未曾拆封,“她”知道他的戒心,所以在用这种一板一眼的证据,试图证明自己的无害和善意。
宋知寒知道,在圣翡学院,或者说世界上大部分地方,极致的恶毒与纯粹的善良都如同凤毛麟角。大多数对他的态度是轻微的同情,毫不在意或隐晦的厌恶,无论怎么样,大部分人都是沉默的旁观者,中立的明哲保身者,极端而付诸行动的人都是少数,大致符合正态分布。
而环境因素会让这个数据产生一些变化。在他出生的地方,善良是活不下去的奢侈品,数据早已偏离了常态。而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圣翡学院,环绕他周身的,更多的是在安全的距离感下滋生的廉价同情或者事不关己的轻蔑。
真正付诸行动的霸凌者,不过那几个人而已,而短暂伸出过援手的人,也大多在张麒的威胁和他自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中,迅速退回了安全线内。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非常不讨喜,不近人情,但他不想让自己适应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来适应他。
这个“贵族大小姐”,大概很快就会放弃吧。
而在另一间宿舍明亮的灯光下,林翎正对着空白的便签纸,眉头紧锁,冥思苦想。
宋知寒被撕毁的课本共有五本。一次性全送的话太过于显眼,宋知寒绝对会拒收,甚至可能直接扔掉。他只能一本一本地送,一点一点释放善意,也许能更好地打消宋知寒的戒心。
这本书其实是他昨天晚上所有同学都走了之后放进去的,今天就有数学课,他注意到宋知寒并没有拿出那本崭新的课本。林翎非常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后来看到宋知寒把书抱回了宿舍,林翎觉得又有了点希望。林翎不知道宋知寒准备怎么处理那本书,但他该送的还是得送。
明天有一节《全球经济政治史》,所以他就准备送这本。
林翎提笔又落下,刻意控制着手腕的力道,让字迹呈现出一种圆润,无害,甚至带点稚气的形状:
汤姆老师特别严格呢,如果上课有人没带课本会被扣分的。
他对着便签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字迹,就算被旁人发现了便签,任何人也不会联想到他。
毕竟他是个跟在张麒身边阿谀奉承的小黄毛啊。
22.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宋知寒的抽屉里如期躺着一本崭新的《全球经济与政治史》,上面贴着便签,字迹熟悉。
汤姆老师确实以严格著称,非常重视学生的态度。他第一节课就放话说,凡是不带他亲自编纂的课本上课的同学,期末成绩一律挂C,不管考了多少分。
宋知寒的指尖拂过便签上的字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拿着刀上战场的士兵,但战场上没有敌人,只有摇曳的花和轻柔的风。
最终,他还是将这本书放在了桌角,并没有打开,只用来应付汤姆老师的检查。
第三天,又是一本崭新的课本出现在抽屉里。《全球文明史》,厚厚的一本,硬皮外壳,便签上是一句吐槽:
好厚一本书,真亏他撕得动!
宋知寒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顿了两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一颗小石头投入深潭,漾开无人察觉的微澜,随即又被更深的平静覆盖。他沉默地将书收进抽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第四天,考试拉开帷幕。
圣翡学院的考试如同一场高强度马拉松,持续三天,从早到晚。唯一的好处是暂时不用上早自习和晚自习。考场按上次成绩划分,林翎和宋知寒的距离仿佛隔着一道银河。
即使不用上早自习,宋知寒还是下意识去了一趟教室,桌子里空空荡荡,没有新书。
他垂下眼睫,无视掉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径直赶往考场。
一天考完结束,周围有好几个一班的同学正在相互交流考试内容,唯独宋知寒被排除在外。他们脸色灰败地对着答案,哀鸿遍野。这次考试的难度远超预期,每个人都被迎头痛击。宋知寒沉默地绕过那片愁云,抱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再次折回教室。
刚走到门口,就和正要往外走的林翎撞了个满怀。
林翎萎靡地低着头,双眼发直,这次考试太难了,他本来信誓旦旦要拿五个B,语言学拿个A,现在什么自信都没有了。这么精神恍惚着,就和正进入教室的宋知寒猛地撞在一起,他的脑袋嗑在宋知寒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两人都是一愣,林翎捂着额头,脸上露出有些惊惶的表情,小声喃喃:“宋知寒……”
宋知寒只是微微皱眉,侧身从他旁边绕开,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崭新的课本。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张浅绿色的便签上:考试太难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宋知寒盯着那行字,偏了偏头,考试……很难吗?
而林翎在门口看着宋知寒拿了书,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额头上的钝痛传来,他郁闷地揉了揉,早就说宋知寒是个碰一下就会很疼的东西,脑门应该比肩膀硬吧,但宋知寒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感觉跟撞铁门上一样,估计额头都红了。
第二天考完,宋知寒回教室取书,再次与林翎狭路相逢。他对这个张麒的跟班没什么好印象,虽然对方最近忽然消失在那些霸凌他的团体活动中,反而是每天早上在食堂能看到,但这和宋知寒无关,所以宋知寒完全没有在意过。
今天的林翎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整个人好像被考试吸干,像一缕游魂贴着冰冷的墙壁往外飘。大概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他把自己缩得极小,与宋知寒擦身而过时,连衣角都没有碰一下。
宋知寒的目光在他瑟缩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觉得他像个小心翼翼的螃蟹。
他收回视线,打开自己的抽屉。
崭新的课本安静地躺在那里。
五本被撕毁的书,这是最后一本。
便签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笑脸。
周六,考试的最后一天。所有科目结束,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作喘息。接下来有个三天的小长假,所有同学都要回教室开会。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连即将到来的三天小长假都无法点燃太多兴奋。这次考试如同巨石,压得整个一班都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机器阅卷效率极高。他们刚刚回到教室,成绩已经出来了,正在排名,稍后会直接放到校内官网上,登陆就可以查询。
宋知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习惯性打开桌子,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垂下眼睫,课本已经补齐了,没有也是正常的。
班会没什么内容,班主任讲完假期注意事项后,点名让宋知寒去办公室搬试卷。
林翎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他看似还活着,其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周围同学压低声音讨论着题目,他偶尔听见几句,只觉得他们讨论的每一道题自己都好像做错了。
努力这么久,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有进步的,但考试大魔王只用了三天就把他打回原形。
张麒原本对考试结果毫不在意——他对任何考试都没在意过,但看着林翎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样子,想起之前林翎说过的话,便转过去,手肘随意地搭在林翎桌上,随口问:“考得怎么样?”
林翎正默默地崩溃着,听到张麒吊儿郎当的语气,心里防线瞬间崩溃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努力,他从来没这么纯粹地专注地投入到学习过,在一次又一次的做题中,那些公式和名词似乎成了他的好朋友,他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学习,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一遍一遍地估分,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退学了。
积压的绝望,委屈,不甘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只觉得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张麒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像是被那滴眼泪烫到一样,身体猛地向后一缩,瞳孔微微放大,仿佛那眼泪是什么致命的武器,直取心脏。
“你……!”他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随即又像是怕惊扰到什么,猛地压低了声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着那滴泪痕,声音带着一丝无措和强装的镇定:“你哭什么?!”
林翎也没想到自己会哭出来,还是在张麒面前,他努力稳住语调,迅速擦干眼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没有。”
“考砸了?”张麒追问。
林翎垂下头,用鼻腔发出微弱的回应:“……嗯。”
“不就是一次考试?”张麒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点 :“考砸了又能怎么样?天塌不下来……”
林翎平静又绝望地说:“会被退学。”
张麒心里嗤笑一声,就算真被退学,他想把人捞回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看着林翎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再联想到他之前说不被退学是为了留在麒哥身边,心里便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酥酥麻麻的,像春日里最柔软的风,带着微痒的暖意,轻轻吹动一颗埋在冬天的种子。
种子发芽了。
这种感觉如此新奇又鲜明,张麒一时竟然失语。
班主任是实验科学老师,此刻正利用职权之便,打算把刚批改完的实验科学卷子先发下去,趁着班会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讲解错题。
办公室里,宋知寒看着桌上那摞码放整齐的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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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科学卷子,考试已经结束,卷面姓名一览无余。一班只有三十五人,堆在一起也只有很薄的一小叠。他略作思索,沉默地走上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压在卷子边缘,极快地全部翻阅一遍。
一张,两张……三十五张卷子的姓名栏如同流动的字符,瞬间烙印在他脑中。
没有。
没有那个圆润可爱的字迹。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送书的人就在一班。送药之事暂且不论,赵铭当时撕毁的正是他留在教室里的那五本课本,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撕得是哪几本书。虽然现场有几个外班学生,那也都是张麒圈子里的人,而且他们不可能了解汤姆老师的严厉作风,因为汤姆老师只在一班任教,更不可能如此方便地将书塞进他的抽屉。
宋知寒闭上眼,那一幕便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重映,他与赵铭的肢体冲突,张麒居高临下的身影,周围簇拥着旁观的人群,每一张脸都带着不同的表情……这其中有谁会是送他课本的人?
……找不到。
“这次考得也很稳。”班主任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宋知寒的思绪,她对这个特招生寄予厚望,即使在人才济济的特招生中,宋知寒的光芒也格外耀眼:“你的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次考试不会耽误进度吧?”
“不会。”宋知寒言简意赅,俯身抱起那摞沉甸甸的试卷。
班主任欣慰地点点头:“峰会定在寒假,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不用太着急。记住,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来找我。”她拍了拍宋知寒的肩膀,带着他一同走向教室。
她希望这个学生能走得更高,更远。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学生们已经陆续打开官网查看成绩和全校排名。
林翎盯着课本发呆,根本不敢查成绩。过了一会,旁边的王桉猛地凑过来,兴奋又小心翼翼地说:“林子!林子!我在后面没找着你!真的!后面几页都没你!说不定考得还行,你快看看吧!”
刚才张麒和林翎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自从林翎说要好好学习之后,他虽然没法陪兄弟一起学,但在精神上还是很支持的,听林翎说自己考得不好,他也难受。成绩一出来,他连自己的成绩都没顾上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拉着全年级成绩单,专挑靠后的位置找林翎的名字。
圣翡学院的成绩按SABC划分,分数不显示,但会根据分数排名,而全年级前十,因为都是全S,才会显示分数。
林翎的心被王桉的话吊到了半空,他半信半疑地打开手机,登录账号。
成绩页面瞬间弹出。
一扫眼不是全C,这就让林翎放下了一半的心,他这才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一行行、一科科地仔细看下去:
语言:B+
世界历史:B
国际政治与经济:B
实验科学:B-
古典语言:B-
数学:C+
科技前沿与伦理:C+
五门B!只有两门是C!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他用力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
班级排名:29/35
年级排名:257/430
这个名次……他不仅没有被退学的危险,甚至比之前进步了一大截,是他以前绝对不敢想的名次!虽然距离顶尖还很遥远,但这巨大的进步,是他在无数个深夜清晨努力和刻苦的回报!
上辈子那个浑浑噩噩的林翎仿佛已经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再丢脸地哭出来。
23. 第二十三章
“怎么又哭了?”旁边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巾。
林翎感觉自己脸颊发热,他居然还是忍不住流泪了,他顺着拿着纸巾的手臂看过去,是张麒有点不耐烦的脸。
张麒不可能自带纸巾,所以是从前桌抢过来的。
“谢谢。”林翎小声说,接过纸巾,擦干眼泪之后他就完全冷静下来了,刚才只是因为大落大喜,绝处逢生,所以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
而且,他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感觉。
“成绩怎么样?”张麒问。
林翎矜持地回答:“还好。”进步只是对他而言的,这个成绩任何人拿出去都非常丢人。
但他重生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重点还是补习之前的基础,这个成绩至少让林翎很满意。
张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成绩还不错,揶揄道:“不会退学了?”
林翎嘿嘿一笑。
张麒仿佛被他感染似的,也觉得挺开心。林翎这个笑和以前那些夸张的,乖顺的,奉承的笑完全不一样,仿佛有根丝线,牵着他的心脏,为林翎嘴角的弧度而跳动。
就在林翎还为自己的成绩兴奋的时候,手机亮了一下,一条好友申请跳了出来。
林翎下意识点开,看到是个来自法拉尔的陌生号码,顿时瞪大了眼睛,但同时,班主任已经回来了,后面跟着抱着卷子的宋知寒。
即使是圣翡学院,也不可能允许当着班主任的面用手机,林翎只能飞快地同意好友申请,然后匆匆打上一句话:抱歉我现在非常忙,稍后会与你联系,我会尽快的,请一定要等等我!
然后他直接发了个最大数额的红包过去!
直到班主任开始讲卷子,林翎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
好不容易等卷子讲完了,林翎立刻拿出手机,对面的人回复了一句“没关系,我等你”,并没有收红包。
林翎立刻回复:【您好!我是平台上的买家,请问是克里斯女士吗?想和您聊聊那些书的事。】
那边暂时没有回应,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盯着手机等回复。
“放假来我家玩?”张麒忽然拦住了他。
林翎心里一提,下意识把手机揣进兜里,隐藏起上面的信息。幸好张麒没注意到这个动作,林翎佯装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可是我明天要回家了。”
林翎家不住在这个城市,即使交通发达,来回一趟也要十个小时。
“那放假第三天,你早点走,然后直接去我家。”张麒微微逼近,红发几乎落在他的脸上,显出越发鲜明的逼迫感:“这都考完了,你总能来和我们玩玩吧。”
林翎还握着手机,感觉手机微微一震,为了不让张麒纠缠下去,他点头答应:“当然,谢谢麒哥,我一定来!”
一走出教室,确认离开张麒的视线范围后,林翎立刻拿出手机,查看最新收到的消息。
【你好,我是克里斯,我在平台上看到了你对我父亲藏书的询价。特别是那几本关于基因编程和生物系统理论的,说实话,看到有人对这些书感兴趣,我很欣慰,它们在我父亲的书房里沉寂太久了。】
【是的,就是那几本书,尤其是观遏月的那本《基因编程系统》和相关著作,我们怎么交易?】
【我能感受到你的迫切,我确实打算把那些书全部处理掉,父亲的遗物需要整理。但请原谅,我不是只想把它们卖给出价最高的人。它们是我父亲的心血收藏,很多是绝版,甚至是作者亲笔签名的研讨笔记。我希望它们能到真正懂它们的人手里,你能理解吗?】
林翎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两秒,飞快地打字:【我理解!我也对前沿生物学非常感兴趣,我买这些书就是为了学习和研究,我会像您父亲一样珍视它们的!】
对面回复消息很慢,每次都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林翎等待着,脑子里模拟着任何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父亲如果知道他的书能启发新一代的探索者,也会很欣慰的。但问题是,我看到你的地址在帝国首都,这有点太远了……】
林翎:【邮费我来出,距离不是问题。请用最快的国际特快专递,我希望能尽快把书安全地寄过来。】
对面似乎被他震惊到了:【那费用会非常高昂,比书本身的价格还要高很多。你确定吗?这值得吗?】
林翎:【我确定!这些书对我的学习和研究至关重要,请您务必用最安全,最快的方式寄送!费用我现在就可以预付给您一部分!】
【好的,请把地址给我,我会尽快寄过去的。】
林翎飞快地将学校地址发过去,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胸腔,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林翎几乎是小跑着赶回宿舍,推开门,姜牧星早就先回来了,二班放得比他们早,姜牧星已经在宿舍收拾好了,包就放在一边,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
“老姜!成了!”林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姜牧星身边,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手指激动地点着聊天记录:“你看!她答应了!书要寄过来了!”
姜牧星被撞得微微后仰,他接过手机,滑动屏幕,仔细看着林翎和克里斯女士的对话,看着看着,双眼渐渐沉静下来,眉头微皱。林翎的反应太急切了,几乎是不计代价,甚至有点卑微的恳求,这在交易中很容易被对方拿捏住软肋。但看到对方最终被林翎的诚意打动并承诺寄书,结局总归是好的。他压下心底那丝担忧,把手机递还给林翎,由衷地笑道:“恭喜!这下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他在电脑上刷新了一下那个网页,确认道:“她把商品下架了,看来是确实是要寄给你了。”
“老姜!”林翎一把抓住姜牧星的手臂,眼睛亮得惊人,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这次真的!真的是帮了我天大的忙!没有你,我大海捞针都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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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牧星被他这郑重的样子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行了行了,你已经谢我好多次了。”
林翎这才松开手,脸上泛起一丝赧然,但感激之情依旧满溢:“我是说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真想谢我啊?下次我们班篮球赛,你来球场给我加油,就算报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合上电脑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动作潇洒地背在肩上。
“没问题!”林翎立刻挺直腰板,做了个保证的手势。
“我是说,下次一班和二班篮球赛,你来给我加油。”姜牧星露出一个促狭的笑:“真没问题?”
林翎视死如归:“我豁出去了!”
姜牧星哈哈一笑:“我随便说说的,等我和其他班打的时候来就行了,我怕你被班上同学打。”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对了,这次考试你成绩怎么样?”
林翎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求表扬的神情,飞快调出自己的成绩单,双手捧着手机,恭敬地递到姜牧星面前:“喏!姜老师,请看!”
姜牧星被他这献宝似的样子逗乐了,但还是凑过去,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一门门科目仔细看过去,由衷地赞叹道:“不错啊!等以后基础抓牢,跟上进度了,进步肯定会更大的!”
林翎听着姜牧星的肯定,嘴角越咧越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还不忘狗腿地补充:“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辅导的,姜老师您指点过的国际政治与经济是进步最大的!”
“少拍马屁!”姜牧星笑着虚点了点他,然后潇洒地挥挥手:“走了啊,假期愉快!”
话音未落,人已经带着一阵风似的出了宿舍门。
双喜临门,喜悦的小气泡一样在心里噗噗冒,林翎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哼着歌,手脚麻利地把最后几件东西塞进背包,摸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我放假了!”
他早就定好了机票。
校门打开的瞬间,压抑许久的学生洪流瞬间倾泻而出,如同惊飞的鸽群,喧哗着扑向校外的世界。校门口早已等待着各种豪车,光洁的车身反射着刺眼的光,不少车头还带着彰显身份的家族徽记。圣翡学院有不少同学都是本地的权贵,所以放假回家只是坐趟车的事。
林翎裹挟在人潮里,奋力挤出校门,打车直奔机场。坐在空旷的候机区,他又摸出手机,点开与克里斯女士的聊天记录。
那个最初发出去的最大额红包,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最上面。
这红包是他当时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也是一个试探。克里斯女士始终没有动它,至少说明她是个有原则且不缺钱的人。
所以林翎才愿意表现出更恳切的态度。
林翎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滑动,又悬在屏幕上方,他很想问一句书寄出了没,又硬生生忍住。不能催,那样就显得太咄咄逼人了……他最终还是收起手机,还有一个小时才登机,他可以再看一会书。
24. 第二十四章
这次的考试很难,从成绩来看,他所有科目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其中尤其以国际政治与经济,实验科学,古典语言这三门课进步最多,因为他花的精力最多。至于数学和科技前沿与伦理,实在太难了,他连基础都补得缓慢无比,能拿到C+已经不错了。语言和世界历史进步幅度最小,毕竟没花什么时间,这次只是靠课堂专注维持了水准。
林翎根据成绩重新做了一个学习计划,语言和世界历史这两门课可以多花点时间,他觉得自己下次考试就能摸到A,数学这些再难也得学,C始终是个危险的评分。
这种按计划推进的感觉意外地好,完成目标获得进步的成就感无与伦比。等待登机这点时间,林翎准备让自己放松一点,于是翻开语言学课本开始预习。
刚看了几页,一片阴影落在书页上。起初他没在意,但那影子固执地停留了好几分钟,林翎疑惑地抬头,正撞上一张俯近的脸,还有那标志性的刺猬头。
“……同学,你好?”刺猬头男生举着手,似乎刚准备打招呼,被林翎突然抬头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林翎合上书,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好。”
刺猬头男生脸颊微红,眼神飞快地扫过林翎左右空位,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熟稔:“同学你也赶飞机啊?好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圣翡学院的同学除了本地的和住校的,基本都要赶飞机,其实算不上很巧,现在候机厅里说不定就有十个八个同校同学。
林翎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左边的位置。
刺猬头立刻坐下,热情洋溢:“你坐哪趟航班?”
林翎报了航班号,他马上掏出自己的登机牌对比,肩膀瞬间垮下来:“啊,可惜不是同一趟航班。”
失落只持续了几秒,他又兴致勃勃地找话题:“对了同学,你上次在图书馆找的那本书,后来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林翎回答得简洁,对方这股自来熟的劲儿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太好了!”刺猬头男生由衷地高兴,甚至激动地比划了一下:“同学你对前沿生物这么感兴趣?最近那个基因峰会你知道吗?应该知道吧?我室友就在准备参加,正疯狂写论文呢……”
他只知道宋知寒在写论文,不知道宋知寒在看的书就是观遏月的《基因工程系统》,所以撕书事件后他只关心课本,那本书对宋知寒的重要性,只有宋知寒和林翎知道。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峰会如何高端,有哪些泰斗云集。林翎听了一会儿,只觉专业术语纷飞,插不上话,便点头应和:“你室友真厉害。”
“那是!毕竟我室友可是……”刺猬头男生猛地刹住话头,想起宋知寒在学院里的复杂名声,不确定眼前这位同学是敌是友。他抿了抿唇,迅速换上开朗的笑容,生硬地转移话题:“哎呀,说了半天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秦浪,三班的。看你在翻二年级的课本,咱们同级吧?”
“嗯,我……”林翎刚要回答,机场广播骤然响起,清晰播报着他的航班开始登机。林翎立刻起身,利落地将书塞进背包,快步走向登机口。
“哎!同学!”秦浪反应极快,几步追到登机队伍旁,额头因急切冒了层薄汗,眼神亮晶晶地紧盯着林翎:“你能告诉我名字吗?或者…至少哪个班的也行啊!”
秦浪本来还想说自己在图书馆等了他很久,但这样说出来很唐突,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期待地看着林翎。
“我是一班的。”林翎说,他随着人流走进检票口,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
秦浪微微一怔。
坐了一宿的飞机,林翎身心俱疲,腰酸背痛,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凌晨三点,机场寒风凛冽,人烟稀少,他背着书包的身形在灯光下拉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站在候车区,正准备叫个车,手机屏幕倏地一亮。
妈妈:【抬头,看左边。】
林翎下意识抬头望去,左边空旷的车道上,一道车灯划破夜色,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眼熟的SUV带着风驰电掣的气势精准刹停在他面前。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车窗降下,露出妈妈林蕴灿烂的笑脸。
“妈?!你怎么……”林翎的倦意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紧接着又看到驾驶座上的父亲林宣成:“爸!……你们都来了?”
林蕴利落地跳下车,变戏法似的从后座捧出一大束鲜花,不由分说塞进林翎怀里:“我们前两天就悄悄溜回国啦!就等着接我们的小羽毛呢!快上车!”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把林翎连人带包塞进了后座,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
林宣成和林蕴供职于跨国能源巨头王氏集团,常驻法拉尔王国负责核心项目,一年到头能待在帝国的时间屈指可数。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半前,林蕴送林翎去圣翡学院报道。
羽毛是林翎的小名,到现在只有妈妈会这么叫他了。
上辈子林翎被学院驱逐,父母也随即被王氏集团解雇。他被仓促送往异地,再想联系时,父母所有的通讯方式都成了冰冷的空号,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直到生命终结在雨夜街头,他也没能再见双亲一面。
他不知道父母的结局是什么。
“哎哟,怎么还激动哭了?”林蕴抽了张纸巾,温柔地擦掉林翎脸上滚烫的泪珠,将他拥入怀中,熟悉的馨香瞬间包裹了他:“小哭包,是不是想爸爸妈妈了?”
“……嗯。”林翎把脸埋在妈妈肩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汹涌的泪意再也止不住。
“傻孩子,也不用这么想嘛。”林蕴好笑地揉着他后脑勺的短发:“咦?怎么剪头发了,不要你那头黄毛了?”
林翎在她怀里用力摇头。
“我就说嘛,还是短发好看啊,多精神!”林蕴满意地点头,伸手拍了下驾驶座的椅背:“喂,林先生,你儿子想你都想哭了,你快说点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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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宣成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言简意赅:“这个发型,丑。”
林翎闷声道:“……我自己剪的。”
林宣成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学校还适应吗?”
林翎:“还行。”
林宣成:“这次考试怎么样?”
林翎:“还可以。”
一问一答,深厚的父子情谊展露无遗。
林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听到林翎如此坦然地评价成绩还可以,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成绩单呢?快给我看看!”
林翎掏出手机调出电子成绩单递过去,林蕴凑近屏幕,眼睛越瞪越圆,嘴里发出惊叹:“嚯!嚯!嚯!小羽毛,出息了啊!这成绩可以啊!五个B诶!怎么做到的?”
她那惊喜的模样好像林翎拿了全S满分,实际上能从普通人混到这个位置,林蕴和林宣成都是超级学霸,林翎被她看得有些窘迫:“最近比较用功。”
“好!真好!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林蕴高兴地连拍了好几下大腿:“明天咱们出去吃大餐!好好犒劳犒劳我们的宝贝!”
林宣成也说:“不错。”
在这个家里,林蕴像一团活力四射的风,热情洋溢,雷厉风行,林宣成则像一座沉默的山,细致严谨,甚至有些吹毛求疵。夹在中间的林翎时常觉得,自己和他们俩都不太像。
林家长久无人居住,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定期打扫维持清洁。回家后,林翎几乎是闭着眼睛洗漱完的,他套上那件十岁时买的旧睡衣,倒头栽进久违的床铺,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意识沉浮间,隐约听到客厅传来父母压低的交谈声,像遥远而温暖的背景音。很快,一天积攒的疲惫就将他彻底拖入了无梦的深眠。
再睁眼时,午后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穿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摸过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四点。他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起床出门,书房里传来林宣成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而林蕴早已穿戴整齐,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我正想去叫你呢,再睡怕你睡晕过去。”林蕴风风火火地说:“走,我们出去吃饭吧,你爸已经定好餐厅了,就等你了。”
林翎也感觉很饿,他揉着眼睛,梦游般晃进浴室,看都没看,手就习惯性地从洗手台旁边那个熟悉的小柜子第二格拿起牙刷。刷完牙后,他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
抬起头,水珠顺着湿漉漉的额发和脸颊滚落,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稚气的脸,水痕蜿蜒,眼神还有些恍惚。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算上前世那颠沛流离的十几年,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到这个家了,但他还是能随手拿到自己的牙刷,就在父母的中间,永远放在那里等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着苦意猛地冲上鼻腔,酸涩得让他眼眶发热。
太好了。
一切都还没发生。
一切都还在。
25. 第二十五章
林翎最近眼泪流得够多了,此刻眼眶只是微微发热,很快便压了下去。
他换好衣服出去,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林蕴上下打量他一眼,眉头微皱:“你就穿这个出门啊?”
林翎裹紧了自己那件款式陈旧的黑色羽绒服,不明所以:“怎么了?”
林蕴还想说什么,林宣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催促说:“该走了。”
林蕴只好作罢,伸手牵住林翎的手腕,拉着他快步走向车子。一坐进温暖的车厢,她又被窗外的节日气氛感染,重新雀跃起来:“过节就是热闹啊!到处都是人!”
车窗外是帝国的传统节日盛景,街道张灯结彩,人流如织。车子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挪动,连空中的无人出租飞车也排起了长队。林蕴在车上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室友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严厉吗?学习是不是很难?林翎在脑海中快速筛选,发现和能父母分享的只有姜牧星的部分。
“你这室友真不错,还主动帮你补习……”林蕴听完,由衷感叹。
林翎笑了笑,顺势将话题转向他们在法拉尔的生活。这下可打开了林蕴的话匣子,一路都在吐槽遇到的奇葩人和事,从六年前被外派到如今,她始终难以适应法拉尔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习俗。
到了预订的餐厅,一家三口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进入包间。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林蕴还在滔滔不绝:“……前段时间还硬着头皮去参加了一个当地贵族的葬礼。没办法,做生意嘛,总得和地头蛇打好交道……不过他们的传统服饰倒挺有意思,我给你带了两件回来,哎呀,昨晚太兴奋给忘了。”
林翎立刻抓住机会抱怨:“妈,我现在这件睡衣,还是六年前的呢!”
“那会儿你还在上小学吧?”林蕴望着他,眼神温柔,仿佛透过眼前挺拔的少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语气带着时光流逝的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小时候经常想,为什么大人总爱说这句话,现在才明白,尤其是有了你以后……”
她轻轻拉起林翎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比划着:“你刚出生的时候手才这么丁点儿大,整天就知道吃、哭、睡觉,我现在都记得你第一次站起来的样子……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不愧是我儿子,还是这么可爱。”
林翎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拖长了声音:“妈——”
林蕴哈哈一笑,放下手就开始动筷子。一家人吃饭没什么讲究,这家饭店味道不错,氛围清幽,让人心情愉快。过了一会,林蕴的动作慢下来,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对了羽毛,你最近身体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林翎心头警铃微震,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没有啊,怎么了?”
林蕴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过来人特有的暧昧笑意:“别不好意思嘛,就是……身体有没有出现一些新的变化?比如……”
话没说完,林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放在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强压下喉头的干涩。林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真没有?按理说,你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分化了啊。”
林翎努力维持着茫然的表情,语气平稳,甚至带上点好奇:“你们怎么知道的?”
“体检报告有推算啊!”林蕴理所当然地说:“分化可是人生大事,我们当然得提前准备。就是为了这个,爸妈才特意赶回来的,法拉尔那边一堆事等着呢。”
林翎精神紧绷,脸上却还挂着和家人聊天那种轻松闲聊的笑意:“哦……可能推算有点偏差吧?我听说分化期也不是百分百准的……”
他脑中一片混乱,猛地记起。
今天,帝国冬花节,全国放假三天,也正是他上辈子分化的日子。
体检报告的推算完全没错,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应该在今天分化成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beta。
林翎脸上的笑容依旧,心底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林蕴没察觉他的僵硬,又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你想分化成什么啊?”
林翎扯出一个苦笑:“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希望是Beta。”
“咦?”林蕴惊讶地挑眉:“你小时候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当Alpha吗?我就说Beta挺好的嘛,我和你爸都是Beta,日子不也过得挺好……不过羽毛,分化期真的是大事,你可得多上点心,留意自己的身体变化啊。”
那顿饭后,林翎心头仿佛压了块石头,再也找不回之前的轻松。回到家,林宣成径直进了书房处理工作,林蕴在客厅一个接一个的打跨国电话。
林翎把自己关进卧室,打开电脑,搜索更多关于分化期的信息,尤其是Omega的那部分。
分化成Omega后,每半年将迎来一次情热期。持续三天,发热、乏力、脆弱不堪,强烈地渴求标记,无法控制地散发信息素。只有两种解决方式,要不让Alpha标记,要不使用抑制剂。
帝国的抑制剂不难购买,只是价格昂贵,但频繁使用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这意味着,他最多还有五个月,就要面对第一次情热期。林翎曾偶然目睹过Omega陷入情热的场景,那失控,卑微,被原始欲望吞噬的样子,他只觉得非常可怕且不可理喻,仅仅对旁观者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他绝不能变成那样!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搜索抑制剂的信息。
笃笃笃!敲门声骤然响起。
林翎手指一抖,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以最快速度关掉所有相关页面,清除浏览记录,才哑着嗓子应道:“进来!”
门开了,林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羽毛……我们得走了。”
“走?”林翎愕然。
“回法拉尔。那边有个关键工程提前开工了,催命一样。”林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本来想多陪你两天的……”
林翎早已习惯了父母长时间不在家,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只问:“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林蕴低头估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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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个工程缓一缓……”
林翎站起身,走过去,用力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肩窝:“嗯,知道了,妈。”
“乖宝贝。”林蕴回抱住他,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会很想很想你。”
林宣成站在一旁,看着每次见面都陌生一点的儿子,目光沉静而郑重:“你已经长大了,照顾好自己,要学会对自己负责。”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林翎站在门口,目送着车灯消失在街角,久久无法回神。屋内的热闹喧嚣仿佛还残留着余温,此刻却被巨大的寂静彻底吞噬。他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几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现在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强迫自己睡了一觉调整时差,第二天清晨五点,林翎准时醒来。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手已本能地摸向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他以为是克里斯夫人发来的,迫不及待地打开,却是姜牧星的消息。
【冬花节快乐。】
昨天晚上发过来的,但那时候他已经睡了,林翎立刻回复过去:
【冬花节快乐!(^▽^)???】
这个点姜牧星肯定还在睡觉,林翎索性起身,换好衣服,叫了一辆无人出租,直奔城市边缘的海岸。
他家在一座著名的滨海旅游城市,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天空总是澄澈得如同水洗过的蓝宝石。但凌晨五点,海边自然是空无一人。
林翎踏上长长的栈桥,独自漫步。脚下是深沉的墨色海水,随着天光渐明,一点点褪去黑暗,呈现出深邃的蓝,继而化作柔软的靛青色。天际线处,终于撕开一道细微的亮口,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拂面,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栈桥上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城市开始舒展筋骨,恢复生机。
林翎的心终于在这片辽阔的宁静中重新沉静下来,他选择了步行回家,踏进家门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姜牧星刚好回了消息:
【你放假还起这么早?!】
两人闲聊了几句,最后以姜牧星的“明天学校见”和林翎的表情包结束对话。刚放下手机,门铃响了。
林翎有些纳闷地打开门,一个圆滚滚的快递机器人停在门口。确认订单后,它的腹部舱门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包装精美的大蛋糕和一束新鲜娇艳的鲜花。林翎刚把东西抱进客厅,林蕴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蛋糕和花收到了吗?本来是为你分化期准备的庆祝惊喜,虽然好像还没到时候……不过蛋糕嘛,提前吃也一样!记住,如果分化期真的来了,马上联系我们!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一定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度过。】
林翎拆开蛋糕盒,里面是他最喜欢的蔓越莓酸奶蛋糕,松软的蛋糕胚上铺满了诱人的蔓越莓果粒和雪白的酸奶淋面。
蛋糕盒里还躺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是林蕴的字迹:
【我们永远爱你。】
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与挣扎,竟然只有这一点没有改变,爸妈在这天送他的蛋糕是蔓越莓酸奶口味,花是摇曳生姿的千纤草和点缀其间的星星花。
26. 第二十六章
林翎拿起勺子,坐在巨大的蛋糕前。
为什么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分化成omega的事呢,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当林蕴提起分化期的时候,林翎的第一反应就是隐瞒。
也许是因为父母长久缺席,他相信父母是爱他的,他也爱爸爸妈妈,但是,很多事情他习惯了独自解决,不愿意告诉父母。距离那么远,说出来不过是让大洋彼岸的他们徒增忧虑罢了。
如果他还是beta就好了……但是,他就算瞒过一时,难道能瞒一辈子吗?
无论怎么样要先把高中读完,很多大学是不接收omega的,读完大学之后……再说罢。
双手合十,他在心里默默对父母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他独自一人,一勺一勺地吃着那块本该庆祝他成为Beta的蛋糕。甜腻的奶油和微酸的蔓越莓在舌尖交织,分量太大他一个人实在吃不了,林翎仔细封好,放进了冰箱。
这一天过得异常平静。看书,做题,偶尔打打游戏。没有学院的暗流涌动和提心吊胆,只有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和屋内的安宁,林翎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夜幕降临,林翎瘫在床上玩游戏机,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林翎带着一丝期待点开,无论是克里斯女士的寄书消息,姜牧星的闲聊,还是父母的问候都会让他很高兴。然而,屏幕上跳出的头像却是一片沉郁的漆黑。
张麒!
【好无聊。】
【图片.jpg】
林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从放松的姿态坐了起来。他点开图片,画面是某个奢华宴会的角落,拍摄者显然很随意,镜头大部分被天花板上那盏璀璨得刺眼的水晶吊灯占据,下方是一群穿着礼服面容模糊的人,名流汇聚,只是看照片就似乎能闻到那种昂贵的香气。
果然是顶级豪门的继承人,一放假就要参加接连不断的宴会。林翎盯着那条消息,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该怎么回?更重要的是张麒为什么要给他发这个?
林翎盯着那条消息和宴会照片,指尖悬在冰凉的屏幕上,仿佛能穿透屏幕感受到张麒那漫不经心却又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已读不回肯定不行,必须回应,但该回点什么呢。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敲出几个字,又配上一个精心挑选的表情:
【宴会好华丽!】
【星星眼.jpg】
这个应该符合他的人设吧……林翎心想,身为一个爱慕虚荣的小弟,他应该很羡慕这种衣香鬓影代表着权势的社交场面。
就算张麒说无聊,他什么时候不觉得无聊?他一无聊就要找乐子,但至少现在,隔着千里,乐子还找不到自己头上。
发送成功,林翎把手机扔在桌上,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倒水,让紧绷的神经在这个过程平静下来。坐回来的时候,张麒还是没有回复。
是觉得这个回复很无聊,还是忙别的事去了,或者说刚才只是随手一发,甚至可能是发错了,所以才懒得继续回?……林翎不想再看手机,游戏也玩不下去了,张麒的消息打破了这个房间带给他的轻松自在,仿佛一根绳子勒在脖子上。
林翎本来想再看会书,想起之前答应张麒明天一早就去帝都找他,赶紧打开手机买了机票。如果要明天一早到,他今晚就得出发。最后林翎只买到了凌晨三点的机票,付款的那一瞬间,他对张麒的怨气达到了峰值。
他害怕张麒,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面对张家势力的无力感,张家屹立在帝国权利巅峰许久,甚至能够随意操纵选举的结果。林翎又不能跟张麒同归于尽,因为他想好好活着,求安稳,求余生。
再次点开和张麒的聊天框,那条孤零零的已读信息突兀地停留在界面。林翎脑中灵光一闪,张麒发那条消息,该不会是在变相提醒他,别想找借口缺席吧?
这个念头让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林翎感觉到脖子上的绳又勒紧了一些。凌晨的航班意味着他几乎无法休息,林翎强打精神,强迫自己又看了会儿书,直到指针无情地指向必须出发的时刻。他背起简单的行囊,再次踏入寒冷的夜色,奔赴机场。
飞机在帝都上空盘旋降落时,舷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的建筑群让林翎感到一阵生理性的胸闷。走出机舱,踏入帝都的空气,一种混杂着喧嚣和某种巨大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背着包顺着人流走出机场,回忆了半晌,又翻手机找以前的聊天记录,终于想起来张麒自己的房子在哪里了。
帝都郊区的一个小别墅,每次放假,张麒基本都去那里玩,张家主宅是不可能让他肆无忌惮地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开派对的。
又是漫长的车程,林翎在颠簸的出租车上囫囵吞了几口面包。当他终于站在那栋位于帝都郊区的独栋别墅大门前时,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
这地方他来过好多次,门卫认识他,而且张麒估计也打过招呼,林翎很容易就进去了。
别墅内部与外面冬日的清冷截然不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酒精和某种高级香氛混杂的慵懒气息。隐约的音乐声和嬉笑从客厅方向传来,林翎站在玄关,脱下沾了寒气的外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好想掉头就走。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肌肉,努力挂上那副带着点讨好和顺从的表情,朝着声音来源走去。客厅里,几个人影或坐或躺,他一眼就看到了王桉那头显眼的绿毛,对方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打游戏。还有几个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跟班,姿态放松,赵铭他们也在,还挺热闹。
而最不容忽视的是那个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颀长身影。张麒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袖长裤,红发随意地抓在脑后,似乎正望着窗外的庭院。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也投下一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王桉先看到了林翎,吹了声口哨:“哟,林子你终于来了!”
这一声让客厅里其他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包括窗边的张麒。
张麒缓缓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后形成光晕,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锐利的锈红色眼睛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带着兴味落在林翎身上。
林翎能清晰地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属于捕猎者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音乐声和嬉笑声似乎都瞬间远去。林翎迎上那道目光,扯出一个自然而讨好的笑容,声音轻快:“麒哥!我来了!坐一晚上飞机,累死我了。”
张麒依旧没说话,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林翎走来。
林翎站在原地,脸上甚至因为张麒的靠近露出一个热切的笑,但他感觉自己仿佛飘在空中,以另一种视角俯视着这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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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张麒厌恶应酬,觉得宴会无聊透顶,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顶级阶层子弟的特质却根深蒂固——那种近乎本能的装模作样,对掌控感的病态渴求,以及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必须围绕他运转的傲慢。
张麒终于在他面前站定,他比林翎高小半个头,微微垂着眼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翎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
“你迟到了。”张麒环起双臂,抬高下巴,又是那副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如果不能哄他高兴就呲牙的样子。
林翎没有立刻辩解,他像是早有准备,动作自然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束花。嫩绿色的千纤草柔韧细长,其间点缀着几朵小巧的,花瓣边缘已有些蔫软的浅蓝色星星花。
“冬花节快乐。” 林翎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将花束递了过去。
张麒明显愣了一下,他脸上的傲慢和压迫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茫然的迟疑。
“……这是什么?” 他盯着那束在奢华客厅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小花,眉头微蹙。
“星星花,是我们那里在冬天开的花。”冬花节相互送花是传统习俗,星星花是一种很细碎,开得又不灿烂又不热烈的花,大部分时候都只是花束里的点缀。
林翎低头拨弄着细碎的花瓣,浅蓝色在他指尖垂落:“坐了一晚上飞机,可惜已经没那么漂亮了……唉,要不还是算了吧,麒哥我拿去扔了,下次再……”
张麒一把抓住花,几乎是用抢夺的姿态拿过去,说:“这不还活着么,从那么老远带过来,也算你有心了。”
他紧紧攥着那束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星星花,视线像被烫到似的飞快从林翎脸上移开,转而扫向被派对弄得一片狼藉的客厅,沙发歪斜,酒瓶滚落,地毯上甚至还有一小片可疑的液体,显然没有适合放花的地方。他眉头皱得更紧,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上了二楼。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人听见,林翎走到沙发那边去,王桉一副还沉浸在游戏里的样子,勉强分心地问:“林子,麒哥他干嘛去?”
“放东西。” 林翎言简意赅,目光落在王桉的游戏屏幕上,看着那辆虚拟赛车冲过终点线。
“哦……诶?你给麒哥带礼物了?” 王桉后知后觉,终于放下手柄,挠了挠他那头绿毛:“唉呀,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他嘟囔了两句,但注意力很快又被新一局游戏吸引过去。
旁边的赵铭却发出一声带着浓浓讥讽的冷笑:“呵,我们哪儿能和林子比啊?在讨麒哥欢心这方面,林子简直就是我们这群人里的——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动作夸张,让周围人都应和着笑了起来。
林翎甚至没有转头看他,视线依旧停留在王桉重新开始的游戏画面上,声音平静:“那你们是该好好向我学习,吃麒哥的,喝麒哥的,玩麒哥的,顶着麒哥的名头在外面耀武扬威,总不能连让金主开心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白吃白喝啊——”
他这才笑着,目光落在赵铭身上。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客厅里原本懒散兴奋的空气,那几个拿着手柄原本还在嬉笑的同学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偷偷交换着眼神。唯独王桉,仿佛自带屏蔽器,依旧沉浸在赛车的轰鸣声里,油门踩得震天响。
27. 第二十七章
最终自然是王桉毫无悬念地赢了,甚至刷新了记录,林翎配合地鼓掌,夸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赛车手。王桉得意地摘下耳机,这才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凝滞和同伴们古怪的脸色。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
其他人打着哈哈,迅速岔开了话题,将刚才那点不愉快掩埋下去。林翎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有所感应般,倏地抬起头,和二楼的张麒对视。
张麒双臂交叠,随意地搭在冰冷的栏杆上,姿态慵懒,居高临下,像一头休憩的猛兽俯视着自己的领地。红发垂落,锈红色的瞳孔在二楼昏暗的光线下,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这样,是不是让你觉得稍微不那么无聊了?
林翎嘴角无声地勾起,眉眼弯弯,朝着二楼那个桀骜的身影,露出了一个乖顺的微笑。
张麒的派对与过去没什么区别,酒精、喧闹、乱七八糟的游戏,欲望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催化下发酵。人们被酒精和放纵点燃,情绪如同脱缰野马,越来越放浪形骸。空气里弥漫着烟味、酒气、汗水和某种失控的荷尔蒙气息,黏稠得令人窒息。如果不是张家管得严,他们甚至会弄些违禁品。
张麒依旧是绝对的核心,他像是黑暗漩涡里唯一发光的灯塔,牵引着所有飞蛾扑火般的视线。他熟练地掌控着节奏,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气氛升温或冷却,他很习惯作为目光焦点,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
至于他喜不喜欢,谁知道呢。
林翎加入了另一拨打牌的人群。出牌,喊注,在等待下家犹豫不决的间隙,林翎捏着牌,指尖抵着下巴,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和晃动的人影,静静地落在张麒身上。自从重生归来,他其实常常这样,在喧嚣的边缘,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那个漩涡的中心,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赢了几局,林翎便借口透透气,悄然离开了烟雾缭绕声浪震天的牌桌。他独自走出喧闹的客厅,来到别墅外开阔的花园露台。这里地势颇高,凛冽的夜风卷走了室内的浊气,视野所及,整个帝都尽收眼底,茂密的钢铁森林铺成一副繁华而等级森严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浓重的酒气。
“林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王桉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明显的醉意。
林翎转过身:“嗯,出来透透气,这儿空气好点。”
王桉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沉默了几秒,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这次考试……恭喜你啊,真、真的进步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意和一丝真诚的感慨,最开始看着林翎学习,他心里也不以为然,没想到林翎真的能坚持下来。
“谢谢。”林翎平静地回应。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意,王桉打了个哆嗦,醉眼朦胧地看向林翎,声音低了下去:“林子……我感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吗?只是比以前努力了点吧,毕竟我真不想被学院赶出去。”
“可你……也不怎么跟我们一块儿玩了……”王桉嘟囔着,带着点被冷落的不满。
林翎轻轻叹了口气:“没时间啊。”
王桉脑海中回想起和林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止是学习方面,他的说话方式,处事风格都截然不同,以前的林翎不会那样平淡地回击赵铭,也不会在满座喧嚣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王桉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冷风似乎吹散了些酒气,又或者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尖锐和自嘲:“林子,你是不是……心里也开始瞧不起我们了?”
林翎微微一怔,侧目看向他:“你喝多了?”
“是喝了点……”王桉走到林翎身边,脚步有些虚浮,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脑勺一阵阵抽痛,他烦躁地抓了抓那头乱七八糟的绿毛:“刚才在里面,大家不都在喝吗……”
林翎问:“那你呢,你喜欢和他们玩吗?”
王桉语气变得有些激动,眼里闪过一丝暗色:“跟他们玩有什么不好?麒哥那么大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普通人挣一辈子!反正……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烂泥扶不上墙呗,要是能攀上麒哥,我爸还得夸我……”
林翎打断了他的喃喃低语,清晰地穿透了寒风:“王桉,我记得你报名了两个月后的业余组赛车比赛。到时候,我去现场给你加油,好不好?”
王桉猛地转头看他,醉意朦胧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
林翎:“我觉得你能赢。”
王桉的视线像是找不到焦点,从林翎平静的脸,移到胸口,再落到满园在寒风中摇曳却无人欣赏的花朵上,最后才落回自己的鞋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轻飘飘的音节:“……好。”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袭来,王桉狠狠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似乎被冷风激醒了几分,他一拍脑门:“靠!差点忘了!麒哥在游戏室等你呢!我是专门出来叫你的!”
林翎跟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王桉回到室内,穿过依旧喧嚣的客厅,走进那间专门打造的游戏室。这里与外面的乌烟瘴气截然不同,顶级环绕音响播放着游戏背影音乐 ,空气里没有烟酒味,只有设备运转的细微嗡鸣和冷气的气息。
他还记得刚重生的时候,张麒就因为缺个靠谱的游戏搭子对他进行过惨无人道的消息轰炸。此刻,张麒正翘着腿坐在最中央那张昂贵的电竞椅上,周身笼罩着低气压。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生脸色惨白,额角冒汗,屏幕上是一个巨大而刺眼的“DEFEAT”。
“会不会玩?嗯?傻逼会不会玩?”张麒的声音又冷又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怒火:“你跟对面中路对的是尼玛的什么线?全队就指着你那点经济买棺材板是吧?脑子在水里泡发了?赶着给你全家出殡?不会玩就滚!别在这儿污染老子眼睛!”
他骂得极其难听,那男生的脸由红转青再转白,屈辱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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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传统MOBA游戏的结算画面,张麒玩的是打野位,而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正是这把崩得一塌糊涂的中单。
“麒哥。”林翎清朗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还有一丝从花园沾染的花草清冽气息,从容地走到张麒身边坐下。他嘴角含笑,目光扫过屏幕,语气轻松自然:“我陪你玩一局?想玩什么位置?打野还是……”
“玩个屁的打野!”张麒余怒未消,暴躁地一推键盘。
林翎保持微笑,甚至更主动地往他那边靠了靠:“麒哥的打野是天花板级别的,这里谁配跟您抢野区啊?不过麒哥的射手也帅,要不您玩射手,我给您辅助,保证让您舒舒服服输出?”
张麒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烦躁地敲击了几下,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半晌,他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低沉:“……我打野。”
“行!”林翎立刻应下,给刚才那个中单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就让开了位置。林翎坐下,动作麻利地登陆账号,锁定了一个支援能力强的中单英雄:“那我走中,随时听您指挥,中野联动,就等麒哥带我飞了!”
张麒段位高,对面也不容小觑,不过除了张麒,另外三个队友也是经常一起玩的,配合这方面没有问题。
林翎精神高度集中,他知道对张麒来说,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舒服。
游戏开始,林翎操控着英雄在中路谨慎地和对方中单对线换血,他手速并不快,敲击键盘发出不疾不徐的脆响。
“麒哥,对面打野露头了,在蓝区入口,看方向是蓝开。三级左右他刷完下半区,很可能去抓下路。” 他一边说着,手指飞快地在己方下路区域点了几个警告信号。
张麒正操控打野刷着自家的野怪,闻言立刻切了下视角,嗯了一声,心里已经有了数。
当张麒刷完第一轮野怪,升到三级,准备找机会抓人时,林翎的声音再次响起:“麒哥,中路兵线进塔了,可以来。”
张麒切屏一看,果然,对方中单正被己方小兵围在塔下补刀,位置非常靠前且孤立无援。
张麒立刻从河道草丛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对方中单还在和林翎对线,张麒如同幽灵般出现,发起突袭。几乎就在同时,一直打得非常保守的林翎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放弃塔下几个残血小兵的经济,直接闪现越过兵线,控制技能精准地甩出!敌方中单正手忙脚乱地应付张麒的爆发,根本没料到林翎如此果断地放弃补刀来支援。在林翎的控制下,张麒瞬间爆发,干净利落地拿下一血!
【First Blood】
类似的情况在野区也上演,当张麒想要反野时,林翎总能提前清掉自己中路的兵线,比对方中单更快一步赶到野区战场。他不需要打出多少伤害,往往只是一个关键的控制技能,就能打乱对方打野的节奏,逼得对方要么交掉保命技能,要么眼睁睁看着野怪被张麒抢走。
28. 第二十八章
后面打得越来越顺,张麒手感飙升,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
[所有人]香香软软(玩家):**打野和中路是连体婴?*野区是你爹家炕头?中路是你妈摇篮?走哪跟哪,没断奶是吧?
对面中单被打得毫无游戏体验,又被张麒几次越塔强杀,终于忍不住在公屏破口大骂。
张麒冷笑一声,直接开启了语音:
“哟呵,躺狗还会叫呢?老子就是喜欢带着我家中单杀穿你,不服就起来杀你爸爸一次!” 他一边骂,一边再次越塔强杀了那个打字骂人的中单,还在他尸体上跳了跳。
林翎全程沉默,只是跟随着张麒的节奏,补控制,补伤害,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出现,当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上单技术本就不算顶尖,又喝了酒,反应迟钝,对线期就被单杀了一次。张麒看到屏幕上的击杀提示,只冷冷地啧了一声,吓得他手一抖,差点又送一个,后面他基本处于苟住别送的状态,存在感极低。射手和辅助在下路对线压力不小,射手几次想呼叫打野支援,但看到张麒和林翎在中路和野区杀得风生水起,根本无暇顾及下路,只能自己发育。后期经济优势逐渐变大,他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
游戏进入关键的中期团战期,双方在小龙附近集结,剑拔弩张。对面发育跟不上,就想着团一波。张麒在侧翼寻找切入机会,准备秒杀对方核心输出。但对方早就防着打野,正蓄力准备释放一个带击飞的大招,如果张麒被控住,很可能瞬间被集火秒杀。
张麒因为被限制难受得皱了皱眉,林翎原本站在相对安全的后排位置输出,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对方那个战士抬手的瞬间动作,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飞快地按下闪现。
法师纤细的身影化作一道星光,穿入人群之中,挡在了张麒和呼啸而来的技能弹道之间。
耳机传来砰得一声,林翎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记致命的控制技能和巨额伤害,血条瞬间暴跌至一丝血皮,并被击飞眩晕,但与此同时,张麒抓住机会,带着强烈的杀意,切入对方阵型!
没有了关键控制的威胁,张麒的操作行云流水,技能倾泻而出,对方的核心输出瞬间被秒杀!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激昂的系统音效接连响起,张麒看着对方溃败,之前的烦躁和怒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掌控全局,大杀四方的极致快感。
只可惜差一点就五杀了,不小心拿了最后一个人头的射手大气都不敢踹,恨不得原地消失。
一波团灭之后,游戏很快失去了悬念。当对方水晶轰然爆炸,屏幕上跳出大大的VICTORY时,张麒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侧过头,看向旁边安静退出游戏的林翎,越过电竞椅,长臂一揽,抱住了林翎。
“啧,玩得不错!”张麒心情激荡,带着点亲昵意味地用力揉了揉林翎的头发,这把他确实玩爽了。
林翎低着头,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力道,任由张麒揉乱他的头发,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带着点腼腆的笑意:“主要是麒哥你厉害。”
他这句话还有乖巧的态度让张麒的心简直要飞起来,张麒低头看他,忽然感觉自己抱住的肩颈非常狭窄细瘦,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雨后青草,或者湿木泥土,张麒只觉得这丝缕香气像是引信,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本就因战斗而沸腾的血液,燥热感轰然升腾,让他全身都开始发烫。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鼻尖无意识地凑近林翎的颈侧,想要追寻那气息的源头。温热的鼻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翎那截雪白细腻的后颈皮肤。
“你身上……”张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困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着迷。
“麒哥!”林翎压制住自己尖叫的欲望,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来,匆匆说:“让其他人来玩吧,我去趟洗手间。”
游戏室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有些凝固,赵铭的脸色则更加阴沉难看,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被淹没在游戏结束的音乐里。
林翎冲进卫生间,反手咔哒一声锁死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一把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他转过身,背对镜子,扭头去看自己的后颈,伸手在那一片光滑温热的皮肤上摩挲。
后颈没有任何异常,平顺光滑,腺体像一枚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只有到了情热期才会破土而出,发红肿大,散发属于omega甜腻而诱惑的信息素。
林翎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都还没有分化,不会有人发现的……应该只是错觉。
但不论是张麒的触碰还是视线,都让他不安。想到刚才张麒的亲昵,他就一阵阵毛骨悚然,林翎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他需要查资料,查查未分化状态下信息素泄露的可能性,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急,手机还在游戏室里!
林翎心里一紧,立刻打开门,快步返回游戏室。新的一局已经开始,张麒依旧坐在主位玩着打野,换了个中单队友。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激烈的游戏画面上,只有王桉瞥了他一眼。
林翎心里稍安,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刚才的位置,准备拿回手机。
他刚伸出手,就听到张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怎么去那么久?你手机刚才一直响。”
林翎之前坐在张麒旁边,就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现在手机自然还在那里,张麒话音刚落,屏幕又亮了一下。
林翎飞快地抓起手机,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拉开一点距离,才背过身点开屏幕。
克里斯夫人:【书已经寄过去了。】
克里夫夫人:【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克里斯夫人:【大概一周后会到。】
她发了好几张图片,都是订单号和快递信息之类的,林翎又惊又喜,他立刻回复了感谢,并迅速将书款和邮费通过平台打了过去。
“谁啊,一直滴滴滴的?”张麒又开口问。
林翎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抬起头,张麒还在玩游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林翎熄灭屏幕,说:“我在网上买了些二手书,卖家终于把书寄过来了,刚发订单信息呢。”
旁边有人笑着调侃了一句:“林少还买二手书?”
“有些书绝版了,只能买二手的。”林翎对着那人解释道,这话其实是说给张麒听的。
张麒没什么反应,在游戏里拿下一个双杀。
“林子你真要好好学习啊?!”王桉不解且震惊,他们这些人买书已经很不可理喻了,居然还专门去淘二手书。
林翎笑着说:“我下次还想考更好呢。”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有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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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起哄,也有带着点看戏意味的嘲笑,赵铭想起上次和林翎的争执,冷哼一声,竟然径直走出去了。
他原本成绩是比林翎好的,虽然排名只高了十几位,但这次林翎的排名刚好比他高两位,赵铭当然觉得他是作弊了,但就算这么说,也没人在意倒数那几名的恩怨情仇。
现在也没人在意赵铭的去留,他走之后,张麒那局游戏也快结束了。这次中单,或者说所有队友都在尽全力配合他,也赢了,但张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让他空落落的提不起兴致。
他心想应该是刚才差点五杀,导致心里总有遗憾,于是想让林翎再陪他拿个五杀。
一局结束之后,他立刻让中单让开位置,叫林翎来继续玩一把,林翎推脱说自己闹肚子,实在没法继续玩,又钻进了卫生间。
张麒食之无味地又开了两把,越玩越烦躁,看旁边低眉顺目的中单怎么都不顺眼,最后推了一把键盘,说:“不玩了!”
也到该返校的时间。
派对结束,喧嚣散尽,巨大的别墅如同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只剩下冰冷的奢华和令人窒息的寂静。林翎跟着王桉的车离开,引擎声消失在夜色里。张麒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游戏室中央,他没有动,游戏音乐声震耳欲聋,一种莫名的冲动下,他点开英雄界面,找到了林翎刚才使用的那个中单法师。
他选中那个英雄模型,鼠标拖动,让它在屏幕上缓缓旋转。星光特效在幽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映在张麒面无表情的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股无来由的烦躁和恐惧充斥着他的心,他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的岩石正在松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张麒扒开自己的衣领,盯着胸口的位置看,他感觉那里异常滚烫,仿佛有火焰在皮下灼烧,可同时,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又诡异地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我生病了吗?张麒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发烫又发冷的胸口,这种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感觉前所未有。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蓝光毫无征兆地在张麒侧前方的空气中亮起,光线迅速交织凝聚,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全息投影。
投影中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正装,面容与张麒有五分相似,轮廓更加硬朗成熟,气质也截然不同。只是眼睛轮廓和张麒几乎一模一样,但里面是一片凝固的灰。
“张麒。”张琉的声音通过投影传来,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压过了嘈杂的游戏背景音乐。
张麒烦躁地闭上眼睛,身体向后重重一靠,他甚至懒得看投影一眼,不耐烦地问:“又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最近在圣翡做的事。”张琉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明天晚上之前,写一份检讨给我。”
张麒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这个时间,你还没动身去学校?”
“……我马上就走。”
张琉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又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几个关于学业和家族近期动向的问题。张麒极其不耐烦,但不得不有问必答,张琉有的是手段能教会他该如何与兄长对话。
就在这压抑的问答接近尾声时,张琉的视线在张麒敞开的衣领处和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焦躁与苍白上停留了片刻。
他微微顿首,问:
“张麒,你是不是快到分化期了?”
29. 第二十九章
帝都的晚高峰如同一条凝固的钢铁河流,王桉的车夹在车流中,艰难地龟速挪动。林翎看着窗外几乎停滞的景色,忍不住嘀咕:“我觉得我下车爬过去都比这快。”
王桉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说:“知足吧林子,能挪着走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林翎望了望前方看不到头的红色尾灯长龙,担忧地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学校?”
“放心,绝对误不了点!”王桉自信满满,手指在方向盘旁边的智能控制屏上轻点两下。只听车顶传来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一块盖板滑开,一架小巧的侦查无人机咻地一声升空,迅速向前方飞去,中控屏上立刻分割出无人机传回的高空俯瞰画面:“喏,你看,纯粹是车多,没事故,也没施工。等过了前面那个大路口,路就通了,很快!”
林翎看着屏幕上清晰的交通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真不着急。”
王桉摇头晃脑,绿毛随着动作轻晃:“急有什么用?诶,说真的林子,你今天游戏玩得是真厉害!什么时候偷偷练的?以前没见你这么猛啊。”
“那个段位,意识比操作重要,还是对面给机会了,麒哥打野确实也挺厉害。”林翎这话倒不是谦虚,那一把能玩好,主要是因为喂好了张麒确实能带飞,还有对面打得急,否则效果不会那么好。
王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不解:“不过说真的,幸亏有你在……麒哥最近那脾气,是真吓人,一点就炸,感觉看什么都不顺眼……整个人就跟身体里有座火山要喷发似的,狂躁得不行。”
林翎的心微微一沉,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嗯……最近离他远点总没错。”
过了一会,车流终于开始松动。开过那个拥堵的大路口,道路豁然开朗。王桉像是被压抑已久的赛车手灵魂附体,一脚油门下去,性能优越的跑车发出低沉的咆哮,载着两人在渐深的夜色中风驰电掣。最终,他们几乎是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声响,冲进了灯火通明的教室。
林翎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心脏狂跳不止,仿佛灵魂还留在王桉那辆疾驰的车里。他深吸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才感觉魂魄慢慢归位。冷静下来后,一个迟来的念头突然蹦进脑海。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你成年了吗?能开车吗?”
王桉正拿着水杯,闻言差点呛到,露出一副被严重质疑的委屈表情:“林大少爷!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你都坐完了才来质问我?!”
林翎连忙举手投降。
王桉放下水杯,拍了拍胸脯:“未成年参加正规赛车是违法的!我王某人可是持证上岗的正经beta!去年就分化完了。说起来分化也没啥感觉,就睡了个特别长的觉,醒过来就发现……嗯,还是我,没啥变化。”
他的描述和林翎前世作为beta分化时的体验几乎一模一样。
林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桉,整个乘车过程,包括刚才在拥挤的车厢里紧挨着坐了那么久,王桉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呼吸平稳,眼神清澈,完全不像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
Beta无法感知信息素,他上辈子还为此愤愤不平过。他听说对alpha来说,omega身上的信息素是一种触及灵魂触动本能的味道,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香味,只有体验过的人才知道那种强烈到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他当时想的是……要是他也能闻到那种味道就好了。
林翎环顾一周,大家年龄都差不多,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开始分化,只要分化成beta,对他来说就是安全的。
beta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也不会影响到beta。
林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在beta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张麒不知为何一晚上都没来,林翎乐得轻松,酣畅淋漓地学了一整个晚自习,王桉现在也知道他的决心了,再也不打扰他学习。
回到宿舍,林翎拿出从海滨城市带回来的特产与姜牧星分享。聊起那座城市,姜牧星说他小时候曾经去旅游过,说不定两人曾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海滩或喧闹的街角,擦肩而过。
第二天早上,林翎准时醒来,先去食堂。天越来越冷了,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宋知寒还在食堂上早班,偌大的食堂暂时只有他们两人,林翎想起快到的书,对他露出一个笑,隔着口罩和围巾,宋知寒一点都看不到,但林翎自己开心就行了。
吃完早餐看过书,林翎按惯例去了小红楼,他打开门,屋内空空荡荡,张麒居然还没来学校。
林翎思索片刻,觉得身为小弟应该关心一下,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发给张麒的,便干脆作罢,脚步轻快地直接去了教室。
直到下午上课,张麒才回学校。
张麒表面上看不出太大异常,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但林翎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那双锈红色的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种化不开的阴郁。王桉说得没错,此刻的张麒,身体里就像有一座休眠火山,正处于爆发的临界点,危险而躁动。
他趴在桌上睡了一整节课,下课铃声刚响,他便像一头苏醒的猛兽,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了旁边林翎的脖子。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亲昵,却又隐含威胁,手臂像烙铁般箍着林翎被厚重围巾包裹的脖颈。
“林子。”张麒的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危险的探究,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林翎的耳廓:“我一天没来,你连个消息都没有?嗯?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大?”
即使在教室里,林翎也戴着厚重的围巾,这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抬起头,委屈地说:“老大,冤枉啊!我早上专门去您宿舍了!还带了您爱吃的蟹黄包!结果进去一看,人不在……我本来想发消息问的,这不是……这不是怕您嫌我烦,又打扰您休息嘛……”
“早餐呢?”张麒箍着他脖子的手臂没松,挑眉问道。
“我吃了,我一个人吃了两份。”林翎夸张地伸出两根手指。
张麒盯着他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看了几秒,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他嗤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臂,那股萦绕周身令人窒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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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气压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行了。”张麒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式,但少了几分戾气:“帮我个忙。”
“麒哥您吩咐!”林翎立刻坐直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用我的笔迹,写份书面检讨。”张麒从自己抽屉里随手抽出一张空白信笺纸,拍在林翎桌上,又丢给他一支昂贵的签字笔。
张大少爷直接命令就好,居然还会说请。林翎在心里吐槽一句,接过纸笔,顿了顿:“麒哥,我好像有点忘了怎么模仿你的笔迹,你写两个字给我看看呗。”
在一年级,林翎能够成为头号小弟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会模仿笔迹,能帮张麒代笔写作业写检讨写报告,如果有可能,写情书也不在话下。
但那对林翎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张麒闻言,拿起笔,随意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林翎凑过去看他的运笔和笔锋,却发现他写的是“林翎”。
自己的名字被张麒写出来,有一种被勒住脖子的感觉,林翎又是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不过光两个字看不出什么,林翎硬着头皮问:“麒哥,有没有你写的笔记之类的……”
张麒嘟囔着真麻烦,他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风景,哪里会有笔记。他到处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份实验报告。
他把实验报告塞给林翎,林翎仔细看了一会,才终于提笔,模仿着张麒握笔的姿势和发力方式。检讨内容是网上找的,他只是用张麒的字迹抄下来而已。
张麒不再看他,随意地靠回椅背,长腿交叠,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冬日风景。然而,仅仅安静了几分钟,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身边。
林翎低着头,写得很慢,很认真。后颈到背脊绷出一条流畅的线条,随着他书写的动作微微起伏。他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拿起那份皱巴巴的实验报告,凑近了仔细比对,眉心微蹙,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鼻头圆润小巧,下巴尖尖的,脸颊鼓出来一点软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几缕微光如银鱼在睫毛间跳动,显得眉目明秀动人。
偏偏今天有太阳,偏偏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在自己未察觉的时候,张麒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一种奇异又熨帖的感觉像温水般缓缓流淌过心间。烦躁消失了,暴戾也暂时蛰伏。像这样和林翎安静地待在一起,看着他专注地做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张麒会感到一种近乎安宁的放松,甚至心底深处会掠过一丝隐秘的战栗般的兴奋。
这感觉让他愉悦。
但,只要林翎不在视线之内……
那股令人窒息的烦躁便会控制他的思绪,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神经。不安、猜疑、莫名的愤怒,甚至暴虐的冲动,会在血液里疯狂叫嚣。
如果说这是喜欢那就太可笑了……张麒在心底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听说喜欢是一种温暖的、积极的、让人快乐的情绪。可他心里翻腾的这些东西,这因林翎存在与否而剧烈波动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大多都是狂躁,阴郁和被强行压抑的饥饿般的渴求,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30. 第三十章
林翎无知无觉地写完了那份检讨,放下笔,仔细检查了一遍。他对自己这份作品相当满意,张麒的字迹张扬狂放,如狂风中的劲柳,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潇洒放肆。林翎不仅模仿了字形骨架,连那些细微的转折顿挫都惟妙惟肖。即使是本人,也难以分辨真伪。
正是靠这个特殊技能,他才能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笔迹,给宋知寒送去那些匿名的便签。
他将检讨递给张麒,张麒眼皮都没抬,随手接过,像丢垃圾一样塞进了抽屉深处,随即又趴回桌上,仿佛被巨大的疲惫吞噬。
……
来自法拉尔的快递终于抵达。
负责配送的小机器人直接将包裹送到了宿舍门口,林翎晚自习结束回来时,姜牧星已经帮他签收了。克里斯夫人打包出售的书竟然有几十本之多,即使宿舍空间还挺宽敞,但这些书一放进来,就占据不少地方。
“快快快!拆开看看!”姜牧星显得比林翎还要激动,他知道这些书来得多不容易,此刻充满了见证成果的期待。
林翎小心翼翼地拆开厚重的防撞包装。里面的书籍被克里斯夫人用心地保护着,整齐地罗列在箱内,扑面而来的是旧书混合着时光尘埃与油墨的复杂气息。
两人迫不及待地在书堆中翻找那本至关重要的《基因编程系统》,他们没找太久,因为林翎的特别叮嘱,克里斯夫人贴心地将它放在了最上面一层。
林翎几乎是屏住呼吸拿起它,反复对比着封面设计,出版社信息和作者,甚至翻开内页仔细辨认一番,确认无误,这就是宋知寒在看的那本书!他长长地地吁出一口气,连日的奔波与提心吊胆终于有了结果。
又是周一。
教室里弥漫着属于周一的愁云惨淡,宋知寒对星期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他内心也更喜欢周末,至少那些人不会明目张胆地追到宿舍里找麻烦。
他踩着最后一记铃声,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坐下时,身体却瞬间绷紧,敏锐地发现他的书桌又被动过了。
又是那些恶作剧吗?他不动声色地快速检查了一下,没有异味,也没有动静。这让他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了那个匿名的好心人和那套崭新的课本……但自从课本之后,匿名者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声息。
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让宋知寒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他曾试图用各种方法寻找那个神秘人,但对方显然极其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渐渐地,他强迫自己放弃——对方既然选择匿名,就意味着不想暴露身份。也许只是某个同学一时兴起的善意,不值得耗费过多精力去深究。
怀着这种复杂而警惕的心情,宋知寒缓缓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如果是恶作剧,他反倒能松一口气,如果是那个人……他又会留下什么呢?
视线落入抽屉的瞬间,宋知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重的书。
书脊挺括,封面被细心地擦拭过,尽量保持着整洁,但边缘的磨损和纸张特有的泛黄光泽,依旧无声诉说着它是一本被翻阅过的旧书。宋知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封面,熟悉的书名落进他的瞳孔。
《基因编程系统:合成生物学的计算原理》——观遏月著。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没有那本书,他的论文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成果,所以只好换个方向,但现在,这本书就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就像之前的课本一样。
一股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酸楚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心防,汹涌地灌满整个胸腔。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如同被禁锢的种子在冰封的冻土下拼命敲击,渴望着破土而出的生机!
这时,他又看到了那张便签。
上面依旧是那种温和圆润的字迹,宋知寒已经很熟悉了。
【祝你一切顺利 =v=】
便签上,放着一颗糖。
随处可见的糖果,既不廉价,也不昂贵,被可爱的透明糖纸包裹着,在阳光下散发出暖意和淡淡的甜香。
一整天的时间,宋知寒都把那本书放在自己手边,指尖搭在坚硬的书皮上,仿佛触摸的是他自己的心脏。放学后,宋知寒第一时间抱着书回到宿舍,他把书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
那是一个旧本子,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按照顺序,贴着五张小小的便签。
【请收下】
【汤姆老师特别严格呢,如果上课有人没带课本会被扣分的。】
【好厚一本书,真亏他撕得动!】
【考试太难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笑脸】
宋知寒已经看过了无数遍,那些新课本也全都放在宿舍里,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带上,在宿舍里至少没有人会撕他的书。
他把新的便签贴上去。
那枚糖果他没有吃,唯独这一次不是出于谨慎,他翻找出一个盒子,把糖放进去,再和本子一起放在抽屉最深处。
林翎自然看到了宋知寒把书带走,就算他会拒绝药物,拒绝课本,但这本书他是绝对不可能拒绝的。
匿名计划,大获成功!
林翎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轻松。这巨大的成功也点燃了他的希望,或许,可以趁热打铁,趁着这份神秘的善意在宋知寒心中积累的好感,拉近一点无形的距离。以后,无论是再送些对他有用的东西,还是在他遇到麻烦时暗中相助,都会容易许多。虽然林翎还没想好具体要送什么,但他清楚,宋知寒身边从来不会缺少麻烦。
机会就在眼前,林翎想起在机场偶遇的秦浪提起的基因峰会,上辈子宋知寒也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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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过这个峰会,而且获益匪浅。克里斯夫人寄来的书里,有用的可不止那一本书,林翎仔细翻阅过,其中几本关于前沿生物技术和合成生物学的专著,其深度和广度远超普通教材,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对宋知寒,绝对是宝贵的参考资料。
他精心挑选了一本《合成生物学前沿:路径与挑战》,准备再次偷偷送给宋知寒。
夜深人静,晚自习早已结束,整栋教学楼陷入沉睡般的黑暗与寂静。林翎独自留在空旷的教室,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桌椅模糊的轮廓。他像一只谨慎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来到宋知寒的座位旁。
他熟练地拉开书桌抽屉,准备将书放进去。然而,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他瞥见抽屉深处,静静地躺着一张便签纸。
咦,是上次留下来的吗?但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林翎好奇地拿起来。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你是谁?】
宋知寒的字迹!
林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了手,那张便签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死寂的教室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耳膜都在嗡鸣,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发现什么了?
他怎么会回应?!
他是不是知道了?!
这三个字仿佛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他,恐慌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逃。
冷静……冷静下来!林翎剧烈喘息几次,试图平复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这很正常,自己送来了那本书,这远超几本课本的价值。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这样神秘的礼物,都会产生强烈的好奇心,甚至不安。宋知寒不是木头,他有疑惑,他想知道是谁在帮他,这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拉近关系,建立联系……
林翎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带着尘埃味道的冰冷空气。最初的惊恐浪潮缓缓退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再次靠近书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张便签。
宋知寒的字迹在微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尖锐有力,如同是用小刀一笔一画纂刻而成。这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门,向他敞开了一条缝隙。
该怎么回复?
林翎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暴露身份是绝对不行的,他的身份足以让宋知寒抹除掉之前所有的联系,毁掉所有积累起来的善意,宋知寒的警惕心比任何人都强,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都可能被视作别有用心。
如果不回应的话,就辜负了宋知寒这份主动的询问,也断绝了未来可能建立某种微妙联系的机会。
他应该怎么回应,才能安抚宋知寒的好奇和不安,又能保护好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31. 第三十一章
宋知寒收到了新的书。
光看书名就足以勾起他强烈的兴趣,不过,他的目光还是第一时间落到那张新的便签上,昨天的问题会有回应吗?
他拿起便签。
【我是一颗星星,和你的距离有十亿光年★~】
圆润可爱的字迹,尾端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宋知寒当然知道对方不会直接告诉自己身份,看到那颗孤零零的星星,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但又意料之外的释然。
星星……
也好,这比任何具体的解释或身份,在此时此刻都更让宋知寒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班主任走进教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宋知寒将便签小心地夹回书页深处,连同那本新书一起收好,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课程在按部就班中进行,当下课铃响起时,班主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为了提高整体学习效率,营造互帮互助的氛围,我们班决定成立学习互助小组。”班主任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名单我已经拟好了,现在公布一下。”
说是互助小组,实际上就是给一个成绩好的安排个成绩差的一带一,宋知寒一向很讨厌这种班级活动,既浪费时间又总是会惹来新的麻烦,而大多所谓的互助对象也都是敷衍了事。他皱眉看过去,名单是按照班级排名列的,他在第一行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宋知寒林翎
下课铃一结束,宋知寒立刻起身,径直走向教师办公室,他必须把这个安排推掉。
“老师,关于互助小组的分配,我希望能给我换个对象,或者……我能否不参加?”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倾向后者。
班主任非常忙碌,正埋首于一堆文件,闻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而淡定:“哦,宋知寒啊,你说林翎?”
她放下手中的笔,语调上扬:“林翎这个同学,最近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上次考试在班上进步了五名,上课听讲很认真,作业也完成得很好,能看出来是真心想好好学。”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欣慰,宋知寒的优秀是天赋和自身努力的结果,作为老师固然骄傲,但她也知道宋知寒的优秀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看着林翎这样的学生迷途知返,有巨大的转变,其成就感对一个教育工作者来说才是无与伦比的。
“你可能对林翎同学有些固有的印象。”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显然误解了宋知寒的抗拒:“但我建议你不妨趁这个机会,放下成见,和同学互相了解一下?帮助他人,也是对自己知识体系的巩固嘛。”
宋知寒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老师,我对他没有意见。我只是认为,我的学习方法未必适合他,可能帮不上忙,反而浪费彼此时间。” 这并不是谎言,他对林翎本人确实谈不上恨意或意见,他只是想尽量远离,不惹麻烦,林翎恐怕也接受不了他的学习方法。
班主任闻言,脸上浮现出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宋知寒,学习固然重要,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沟通、如何合作,同样是一门需要认真学习和实践的重要科目。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老师相信你能处理好。”
能在圣翡学院一班当班主任,本身也是非常强硬的性格。宋知寒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明白了,老师。”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却在楼梯角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肯定不会在意,不过每天都能在食堂看见,他对那个身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很熟悉了。
林翎这个时间来找班主任,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宋知寒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看来,对方也对这个互助组合充满了抗拒。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划过一丝讽刺。
班主任公布名单,林翎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宋知寒放在一起时,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张麒,发现张麒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已经这么睡一早上了,最近一段时间,张麒一直都这样,醒着的时间不多。
也不知道张麒听见没有……林翎内心忐忑。
他明白宋知寒帮不了自己什么,也根本不想帮,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在明面上和宋知寒扯上任何关系,他刚还说和宋知寒的距离有十亿光年呢!
那就是永远不能在现实中抵达的距离!
林翎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想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换人。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宋知寒清冷的声音和班主任温和却坚定的回应。
听班主任夸奖他,林翎心里还挺高兴,没想到自己那么微小的进步居然被老师都看在眼里。
班主任显然不会改变主意,林翎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进去了,于是在宋知寒出来之前匆匆跑掉。
晚自习变成了学习小组互助时间,有班主任盯着,林翎不得不坐在宋知寒旁边。他带着自己的作业和课本,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的时候,看着宋知寒面无表情的脸,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一层结界,踏进了神的领域。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画面,宋知寒站在知识的高山之巅,高举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法杖,威严发出呵斥:“神的领域岂容尔等凡人踏入!”然后一道闪电把他劈回原形。
林翎晃了晃脑袋,把那副诡异的画面从脑海驱逐出去。
宋知寒没有举起法杖,也没有赶林翎离开,他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坐在那里看书。林翎瞥了一眼,宋知寒在做他完全看不懂的题。
林翎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作业上。各课老师给他们布置了很多作业,学得怎么样其实也能从完成作业的速度看出来,林翎光是写完这些作业就要用掉整个晚自习,他自己制定的计划只能回宿舍或者趁午休等空闲时间见缝插针地完成。
他写的慢,就是因为并没有完全掌握那些知识,不过林翎现在比以前进步大多了,他也逐渐能在完成作业中真的做到查漏补缺,提升自己,而不只是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
林翎就这样沉浸在作业中,几乎忘了自己坐在宋知寒的领域内。直到课间休息时间,他抬起眼,就看见宋知寒近在咫尺的侧脸。
这冲击力有点过于刺激了……
林翎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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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移开视线,拍了拍胸口。环顾四周,其他小组都在热烈讨论,或互相讲题,或低声说笑,只有他们这一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冰冷而沉寂。林翎再次确信,宋知寒身边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力场,将他与周遭的一切彻底隔绝开来。这种隔绝,不仅仅源于他在圣翡的处境或那令人仰望的智商鸿沟,更像是他灵魂深处的一种选择。
林翎调整好心态,继续做题,一直到晚自习结束,他和宋知寒都没有任何交流。最后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站起来,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想跟宋知寒道个别,毕竟坐了一晚上。
说起来,身为张麒的跟班,他是不是其实应该给宋知寒找点麻烦挑衅两句啊,不过张麒和那群小弟又不在这里,他还演什么。
林翎耸了耸肩,对宋知寒的后脑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林翎还有点担心张麒那边的反应,但张麒第二天就没来上课了,之后出现在学校的时候更少,这倒让林翎乐得轻松。接下来的几天,林翎和宋知寒在晚自习时维持着这种奇特的相敬如冰状态。林翎的生活被上课写作业补习填满,还专门抽出时间翻阅克里斯夫人寄来的书。那里面毕竟还是有些滥竽充数的次品,他要找出留下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准备再次送给宋知寒。
这天,他特意将那本精心挑选的书塞进自己的书桌抽屉。晚自习时,他照常坐在宋知寒旁边,努力忽视对方的存在感,专注写作业。
终于等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林翎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到自己的座位,耐心等待着。按照惯例,宋知寒应该像精准的钟表指针,踩着铃声立刻离开。林翎只需要等他离开,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和新的便签塞进他的抽屉。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翎眼睁睁看着其他同学陆续离开,教室渐渐空荡下来,唯独宋知寒依旧稳如磐石地坐在原位!
林翎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他紧紧盯着宋知寒的背影,用意念催他离开。
走啊!快走啊!你怎么还不走?!
过了一会,宋知寒终于站起身,林翎心里松了口气,谁知宋知寒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坐下了。
干什么啊?!
宋知寒的姿态甚至有点戒备,仿佛在防着林翎去动他的课桌一样。
宋知寒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啊。
林翎简直要抓狂了,他强作镇定,拿出刚收好的作业本,摊开,拿起笔,假装还在学习,笔尖却悬在纸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锁定宋知寒的背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宋知寒也摊开了书,林翎瞥了一眼,看的居然还是他上次送的那本书。
快走啊!林翎在内心无声呐喊。眼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就要指向十一点,宿舍楼门禁时间临近。林翎彻底绝望了,如果他先离开,想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书就很难了。班上根本不管谁是最后走的,只要最后一个人记得锁门,他根本没有钥匙。
万般无奈之下,林翎只能认输。他把那本精心准备的书重新塞回书包深处,最后看了一眼宋知寒那纹丝不动的背影,带着一肚子憋闷,悻悻然离开了教室。
32. 第三十二章
宋知寒最开始只是因为看那本书入迷了,完全忘了时间,但当他终于从书中抽离,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林翎还没走。
而且,林翎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而是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自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整个人透着一股鬼鬼祟祟,跃跃欲试的气息。
宋知寒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林翎或者其他人是否对他的课桌做什么,那些恶作剧甚至不值得他浪费情绪。但自从与匿名星星通过书桌建立起联系,这个小小的空间,就变成了一个更有意义的秘密场所。
他不希望别人再把他的课桌弄脏,更不希望匿名星星打开课桌的时候看到恶心的垃圾或恶毒的涂鸦。所以他一直坐在那里,等林翎离开。
这场无声的对峙以林翎的败退告终,当注意到林翎终于带着一脸憋闷离开后,宋知寒才缓缓起身。回宿舍时果然过了门禁时间,他与宿管艰难地沟通一番后才被放行。
第二天一早,他走进教室,发现自己又收到了新书。
这次书摆的有点歪了,仿佛是匆匆放进去的,宋知寒第一时间去看便签上的内容。
【放学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太累了★~】
字迹还是一样的圆润清秀,但稍微有些凌乱,似乎带了点异样的情绪。
宋知寒不明所以,只当对方确实在关心他的身体,心里只觉得暖暖的。
林翎心里乱乱的。
昨晚的计划失败,逼得他不得不赶在值日生开门后第一批溜进教室。他强装镇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等到值日生离开教室去打扫卫生区的间隙,才像做贼一样,心脏狂跳着把那本书飞快地塞进了宋知寒的抽屉。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放好之后,他却在想,如果宋知寒给自己的书桌上锁他就真没办法了。
……应该不会吧。
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话说昨天晚上,宋知寒果然是防着自己对他的书桌做什么,他以前明明不在意的啊,如果宋知寒在意到再次上锁,那他该怎么办。
就因为这个,林翎担心了一天。晚自习的时候,他来到宋知寒身边坐下开始学习,一旦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作业上,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今天他完成作业的速度比之前快,所以林翎想再做一套题。为了能巩固现学的知识,他把相关的题全部收集起来,由易到难,逐个攻破。他现在眼前就是一道函数大题,去年考试最后一道,求最大值,林翎觉得自己应该会,下笔的时候却有些虚浮。
他解了一会,直觉自己做错了,又不甘心现在去翻答案,就算看完答案觉得自己会了,下次遇到了还是做不出来。
林翎轻轻地吐了口气,抬起头,发现宋知寒正在看书。
宋知寒肯定会做这道题,不过宋知寒不会给自己讲,就算讲,他说的也不一定能听懂,听说学神和学渣之间的思维差异比人和狗都大,林翎完全没将希望放在宋知寒身上,不过多看两眼,说不定能借点学神的光产生一丝灵感……
然后林翎就发现宋知寒在看他刚刚送过来的书。
宋知寒看书的速度非常快,他先是读了一遍目录,然后翻开前言看一遍,再直接根据目录跳页。如果是其他书就算了,《合成生物学的曙光技术》这种书也可以直接跳页吗?还是说这本书其实比较水呢?
林翎重新低头琢磨了一会题,一想到宋知寒这么悠闲地在看他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送过来的书,顿时恶向胆边生:
“同学……”林翎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请问这道题怎么解?”
宋知寒似乎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只疑惑地微微侧了下头,毫无情绪地扫了林翎一眼,随即又漠然地转了回去。
被彻底无视了呢。
“宋知寒同学。”一不做二不休,林翎把卷子推到宋知寒面前,用笔尖指了指那道题,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说:“这道题我不会,可以帮帮我吗?”
宋知寒瞥了一眼那道题,看着下面乱糟糟的解题过程,他皱了皱眉。
林翎一看他皱眉,那点胆气瞬间没了,脸色因为羞耻而发红,连忙把卷子抽回来,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呃,没事了,我……”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他更快,按在了卷子上。
林翎:“?”
宋知寒动作很快,抬笔刷刷地就写下解题过程,压轴题三道小题,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思考的迹象,笔尖在卷面上流畅地划过,步骤清晰、逻辑严密、书写工整,仿佛只是把标准答案打印到卷子上而已。
写完之后,宋知寒收笔,继续看书。
林翎立刻拿回来仔细看,第一道小题他本来就半会不会的,一看宋知寒的过程就顿悟了。另外两道小题他看了一会,只觉得似懂非懂,那种感觉太熟悉了,林翎立刻去翻答案,发现宋知寒写的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如果他想知道标准答案早就去翻了,帮帮我的意思是帮我讲解一下题目指导一下思路啊!
但是宋知寒现在的样子明显是拒人千里之外,绝不会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那本书都拿的稍微远了一点。
我稀罕看吗?我早就看过了!
林翎冷哼一声。
宋知寒确实在学习上不能给自己帮助,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现在倒是毫不意外。
宋知寒并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书上,那篇论文已经送上去了,就等峰会那边的答复。宋知寒对论文倒并不是很满意,最后的时间实在太紧张了,因此也不是很自信一定能被选上。
如果不能被选上的话……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在了解前沿生物基因编辑这个领域后,他就被深深吸引了。而站在这一领域顶端的就是观遏月,除了那本书,宋知寒还看了不少他的讲座,以及其他学者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识的边界在眼前不断拓展,越是深入,越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的基础差太多了,所以他最近在争分夺秒地加深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即使如此,宋知寒还是注意到了旁边林翎的进度,因为他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林翎对着那道题和答案冥思苦想,眉头紧锁,过了许久,宋知寒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猛地坐直,眼中闪过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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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接着,林翎飞快地在练习册里翻找同类型的题目。他的解题很慢但很稳,草稿纸上反复涂改的痕迹逐渐减少。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把题完整地解答出来,然后又做一道,又做一道,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他确定自己完全理解了这个套路的难题,还放下笔无声地给自己鼓了鼓掌。
宋知寒:“……”
像只完成艰巨任务后偷偷给自己鼓劲的小仓鼠。
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真的很难注意不到。
宋知寒飞快地瞥了一眼草稿纸,流畅干净的解题过程让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晚自习结束之后,林翎立刻起身离开,宋知寒虽然没有抬头,但也知道林翎对他的后脑勺挥了挥手。宋知寒留下来又看了会书,今天林翎倒是走得飞快,直到教室空无一人,宋知寒才起身离开。
回宿舍后,他把便签收起来,又趁这个机会把每张便签都看了一遍。
他把这些字迹的每个弧度和轮廓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因为要去食堂打工,宋知寒早上走得很早,清晨天光未透,寒意刺骨,他裹紧单薄的外套,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融入校园冰冷的黑暗。从后门进入食堂,他熟门熟路地开始工作,清洁,搬运,摆放,深入骨髓的寒意也渐渐化开,刚开始大姨还跟着他一起,现在已经能放心地全部交给他了。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来,头也不抬地报出自己的早餐,而宋知寒也早就准备好了。毕竟林翎每天点的都是一样的,就算宋知寒再不在意,也已经形成了习惯。
端着餐盘,林翎坐到固定的位置,吃饭,看书,当宋知寒的视线在整个食堂飘过的时候,他的身影就会突兀地停留在视线中,因为食堂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光都照在他身上。
在很认真地学习。
这是最近宋知寒对林翎的印象。
还有,在躲着自己。
这是宋知寒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
宋知寒对林翎最开始的印象是在张麒身边阿谀奉承耀武扬威的小弟,和某些批量生产的角色一样,令人厌烦的无聊且愚蠢,实在是面容模糊。宋知寒第一次记得他的脸,是那次林翎为张麒挡下了那一拳。他那时候被撕书,被围殴,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思考过之后该怎么处理,那一拳打下去的时候他其实很冷静,所以他发现林翎的眼神非常平静而坦然。
那一瞬间,林翎仿佛撕破了某种樊笼,鲜明地站在他面前。
随后,是每天清晨食堂开门时,林翎第一个走进来的身影,风雨无阻。
再后来,是强制捆绑的互助学习小组。两人被迫比邻而坐,一个人是否真正投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是很明显的。班主任曾暗示宋知寒对林翎的看法会改变,事实上,他对林翎的印象早就变了。
也许是因为频闪效应,宋知寒意识到自己最近与林翎的接触频率显著增加了,好像到处都能看到他。也正是在这些近距离的交集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现象:林翎在躲他。
这种躲避与班上其他人因畏惧或厌恶而产生的避之不及截然不同,宋知寒仅凭直觉就能判断出来,林翎身上曾经那种对他的恶意消失了。
33. 第三十三章
宋知寒无意深究林翎的态度,那点微妙的改变,说到底,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他在意的是“星星”。
匿名星星保持着稳定的频率,大约每周两次送来一本书,旁边的便签已经成为了一种默契。就这样,一场无声的纸上对话悄然展开。
便签只能写一句话,所以他们在便签上的交流很简短。星星的便签上有时会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时会直接问他下本想看什么样的书,有时会探讨关于书中某个观点,有时甚至漫无边际地聊起这座学院,或是宿舍里的鸡毛蒜皮……他们聊得漫无边际,轻盈而飘渺,就像春天偶尔拂过的一缕轻烟。大多数时候是对方在自问自答,宋知寒只在极少的时候才会做出回应。
这就像一个戴着面具的独角戏,宋知寒在底下看着,但他看得如此认真,被那张面具深深吸引着。
在宿舍小夜灯晕开的昏黄光晕里,宋知寒常常对着那些字迹出神。他试图勾勒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怎样的灯光下,写下这些话的呢。
他珍视这种交流,比起那些直白的欲望,它的匿名与距离更让人舒适,因此他放弃了探究星星是谁的念头。对方不索要回应,不期待反馈,更不需要他改变分毫,只需要他被动地接受这份静默的赠予。这份交流如此轻盈,却足以让他在这冰冷荒谬的现实中,感受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星星就算隔着十亿光年,光辉也可以落进他的眼中。
……
【我明天回学校,帮我收拾一下宿舍。】
林翎收到了许久没来学校的张麒的消息,看到那个纯黑色的头像,他瞬间精神紧绷起来,没有张麒的好日子过太久,他甚至可悲地幻想过张麒永远不会来学校。
哀叹一声,林翎合上卷子,站起身来,下周就是期末考试了,他几乎所有心思都放在复习上,希望这次能考得更好。现在虽然是午休时间,班上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他还留在教室想要做完那套卷子。
林翎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走出教室,刚出门,就撞见赵铭一群人乌泱泱地堵在走廊,像一片移动的阴云。自从张麒缺席,除了偶尔和王桉搭句话,林翎几乎切断了和那个圈子的联系,曾经勉强维系的关系也自然冷却。反观赵铭,这段时间似乎混得风生水起,身后簇拥着不少人,颇有几分模仿张麒当初招摇过市的架势。
赵铭一眼就看到了林翎,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假笑,声音拔高:“哟!看看这是谁啊?怎么灰头土脸的,跟条被主人扔了的落水狗似的?张麒不在,连个摇尾巴的地方都找不着了吧?”
林翎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实在不明白赵铭的心态,也懒得理会,径直侧身,从人群缝隙中挤了过去。
旁边有人似乎想伸手阻拦,但目光瞟向赵铭,见他没示意,又讪讪地缩了回去。林翎昔日的恶名还残余着一点威慑,普通人并不想轻易招惹他。
在食堂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林翎垂头丧气地走向那座许久未踏足的小红楼。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沉重得抬不起来。站在门口,监控扫到他的脸,别墅大门无声滑开。
屋内纤尘不染,有全屋自净系统高效运转,别墅区也有专人定期清洁,但张麒的领地意识过分强烈,甚至不允许别人踏入他的宿舍打扫卫生。林翎巡视一圈,客厅和公共区域根本没什么要清洁的,他只能象征性地将几件随意摆放的小物件归位。最后,他停在了紧闭的卧室门前。
犹豫片刻,他轻轻拧开门把手,床上堆着几件随意丢弃的衣物,整个屋子最乱的地方就是这里。卧室可是禁地中的禁地,就算每天带早餐那段时间,林翎也不被允许踏进卧室半步,就在他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整理时,门口方向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林翎心脏猛地一跳,瞬间缩回手,砰地一声关上卧室门。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他还以为是张麒回来了,走出大门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林翎平息下心情,又转身去清理二楼和三楼。
打扫房间用了整个午休时间,当林翎终于离开小红楼时,只觉得身心俱疲。晚自习,他勉强摊开书本,眼皮却像灌了铅,几次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最终,他支撑不住沉沉地趴在了桌上。手臂撑着脸颊,无意识地侵占了旁边一小块属于宋知寒的桌面。
宋知寒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林翎疲惫不堪的侧脸上,又扫过那条越过边界的手臂。他沉默着,身体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一点点微小的距离。
第二天本来应该是送书的时间,林翎心烦意乱了一晚上,书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没心思放,所以晚自习一打铃就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翻来覆去地滚了一会,又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中睡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后,他只觉得身体又累又沉,精神也疲惫不堪,起来洗漱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差点把洗面奶挤到牙刷上,转身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脸盆打翻,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姜牧星被惊醒了,猛地坐起来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姜哥你继续睡吧。”林翎压低了声音。
姜牧星嘟囔一声又躺下了,林翎用冷水泼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圈乌黑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起去食堂,里面还是只有宋知寒一个人,林翎惯例点了早餐,坐下学习,看着宋知寒忙碌的身影,心想那个盘旋在我们头上的红色恶魔又要回来了。
这段时间,不仅他能够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学习中,宋知寒过得也还不错,少了很多专门挑事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校园时光。
吃完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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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不要去张麒的宿舍,但看着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心里一横,不叫就不去,能逃一会是一会,便径直回了教室。
没想到这次又在楼梯上撞见赵铭,赵铭这回是一个人,急匆匆地往下冲,林翎被他撞了一下肩膀,还什么都没说呢,赵铭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翎:“?”
他揉了揉肩膀,继续上楼,一班已经有值日生在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宋知寒的课桌看了会,心想那本书今天还是不送了。
令人意外的是,第一节课张麒还没来,宋知寒也没有来。
林翎心脏突突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第三节课的时候,有两个穿着黑色制服带着袖章的纪律委员会成员走进来,他们微微抬着头,面无表情,戴着黑色手套,独特又利落的黑色制服如同两把冰冷的尖刀,瞬间割裂了课间的喧闹。
班上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两个纪律委员。即使是在学生会中,纪律委员会的地位也非同一般。纪律委员会代表规则本身,是权力的具象化,他们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每个学生的一举一动。
林翎更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一直比较害怕这些穿黑制服的,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径直走向宋知寒的座位,毫不迟疑地打开桌子翻找。片刻,其中一人停下动作,冷声道:“找到了。”
他们并没有立刻取出物品,而是先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拍下两张照片,然后,才从桌子里面取出一枚戒指。
一枚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戒指,林翎瞳孔骤缩,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枚戒指上独特的家族徽记。
那是张麒的家族戒指。
那枚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宋知寒的课桌里,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宋知寒的栽赃。可具体是谁,怎么操作的,他脑中一片混乱。眼看两名纪律委员转身要走,林翎猛地站起身追了出去。
教室外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快步上前拦住那两道笔挺的黑色身影,对方停下脚步,冰冷严厉的目光扫过来,问:“什么事?”
他们和一般的学生气质完全不同,林翎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在他们手里吃了不少亏,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宋知寒……他现在在学生会吗?”
“是。”
“是因为……他被指控偷了东西?”林翎艰难地问。
“物证已经找到了。”左侧的委员面无表情,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隐隐的不耐,“会长在等我们汇报。”
学生会长周玉衡!
林翎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慌,脱口而出:“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可以……我可以当人证!”他必须亲眼确认宋知寒的情况,弄清楚这场栽赃的真相。
两名纪律委员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34. 第三十四章
学生会所在的独立大楼需要搭乘校内车再转电梯才能抵达。尽管林翎前世今生已经来过很多次,当那扇沉重的深棕色大门映入眼帘时,他的身体还是微微绷紧,一股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涌。
门轴转动发出低沉的声响,门内的景象随着门扉的开启依次呈现。偌大的学生会办公室,最深处是一张气派的棕色原木办公桌,周玉衡穿着制服端坐其后,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握着一支笔,眉目舒朗,姿态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除了纪律委员会标志性的黑色,办公室里还站着几名身着不同部门制服的成员,气氛肃杀。
而当林翎看到正在与宋知寒对峙的赵铭时,所有的碎片瞬间在他脑中拼合完整。
赵铭双手环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死死盯着宋知寒,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宋知寒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漠然。两名纪律委员步入室内,赵铭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手中透明证物袋里的那枚戒指,眉毛挑衅地高高挑起,喉咙里滚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我就说是他偷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抬高了嗓门,矛头直指宋知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纪律委员将证物袋放到周玉衡的桌面上,周玉衡垂眸看了一眼,声音平稳地确认:“确实是张麒的戒指。”
宋知寒的目光甚至没有为那枚戒指停留一秒,只冷冷开口,声音清晰:“戒指是别人放进我桌子里的,我今天早上还没进过教室。”
“那就是昨天晚上偷的呗!”赵铭立刻高声截断,语速飞快,生怕别人插嘴:“巧了,这枚戒指的失窃时间,就是昨天晚上……”
宋知寒只吐出三个字,冰冷而有力:“调监控。”
赵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冷笑一声:“好啊!调就调!等监控调出来,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周玉衡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后面的林翎身上:“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这时,跟在纪律委员身后的林翎才被众人注意到。他一进门,赵铭立刻皱紧了眉头。
林翎迎上那道温和而通透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清晰地说:“我是来当人证的。”
瞬间,房间里的反应各异。赵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上下扫视林翎,又嗤笑出声。宋知寒的目光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落点,轻飘飘地落在林翎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随即又毫无波澜地移开。周玉衡则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这枚戒指,一直存放在张麒的宿舍里。宋知寒昨天晚上在班上学习到十一点闭楼才离开,今天早上四点多就进入食堂开始打工。我认为,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进入张麒的宿舍偷窃这枚戒指。”
宋知寒显然没料到林翎会说出这样一番为自己开脱的话,万年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空白,转瞬即逝。
赵铭立刻发出不屑的嗤笑:“哈!你说他没时间就没时间?你怎么知道他昨晚待到十一点?万一他就是晚自习下课那会儿溜进去偷的呢?你这人证,怕不是跟他一伙的吧?”
林翎压下心底的紧张和厌恶,直视周玉衡,语气反而更加镇定:“既然双方都要求调监控,那么,我们还是先看监控吧。事实如何,一看便知。”
于此同时,林翎不由得庆幸他昨晚没有送书,否则监控一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周玉衡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林翎脸上片刻,随即对旁边一位技术部的学生示意:“调取昨天下午放学到今早第一节课前,二年级一班教室走廊及前后门的监控。”
技术部的学生迅速操作,很快,办公室一侧的投影幕布亮起,显示出快进的监控画面。画面清晰地显示,从昨天下午放学到晚上十一点,宋知寒一直坐在那里,最后一个离开并锁门,一直到今早值日生开门打扫,宋知寒的书桌区域没有任何人靠近。直到那两个纪律委员出现,打开书桌,取出戒指。
赵铭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指着画面:“他的桌子根本没人动过!除了他自己,谁能放进去?不是他偷了之后放进去的,还能是谁?林翎,你还有什么话说?”
监控没有拍到栽赃者,反而坐实了戒指在宋知寒桌内无人触碰的事实,监控画面似乎成了铁证,办公室里的目光都聚焦在宋知寒和林翎身上,带着审视和怀疑。宋知寒的嘴唇抿得更紧,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但他依旧沉默,只是那投向林翎的目光,冰冷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翎微微皱眉,他敏锐地察觉到,比起宋知寒,赵铭此刻的矛头似乎更尖锐地指向了自己。
“不过这份监控也能证明,宋知寒确实是昨天晚上十一点才离开教室,今天也没进教室,期间完全不存在他把戒指放进去的行为。” 他转向赵铭,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戒指是昨晚失窃的,对吧?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昨晚?张麒的戒指平时都放在宿舍里,他本人又不在学校,谁能第一时间知道戒指昨晚丢了?除非……”
赵铭嘴角忽然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是啊,说不定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拿到了那枚戒指呢?”
林翎心头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赵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极端异常的兴奋:“因为你林翎根本就是和他一伙的!你仗着能自由进出麒哥的宿舍,监守自盗偷了戒指!然后让宋知寒这个穷鬼帮你销赃!他不是正好要去参加那个什么破峰会缺钱吗?结果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现在你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帮他打掩护!你们俩就是合谋!你们俩都是小偷!”
这个指控极其恶毒,直接将林翎也拖下了水,办公室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在宋知寒和林翎之间惊疑不定地扫视。
如果仅从逻辑和现有的证据来看,赵铭的话非常合理。
林翎看着赵铭势在必得的眼神,终于明白,赵铭是想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他和宋知寒。
周玉衡仍然保持着那副沉静的姿态,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的微笑,他表情认真,姿态却并不紧绷,让人觉得他是绝对公正的,可靠的,能处理好任何事的裁决者。他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翎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林翎同学,对于赵铭同学的指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枚戒指……不是你从张麒宿舍拿走的吗?”
林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直视周玉衡:“会长,指控需要证据支撑。应该是赵铭需要拿出证据证明是我偷的,而不是让我自证清白吧?仅凭他毫无根据的臆测?”
赵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抢白道:“证据就是戒指在宋知寒课桌里!你们俩这段时间来往过密,谁知道是不是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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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预谋……”
林翎像是被噎了一下,几乎要气笑了:“来往过密?”
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宋知寒都侧目瞥了林翎一眼,眼神里清晰地写着荒谬,他们那种在晚自习隔着一张桌子,一整晚连句话都没说的状态也叫来往过密?
林翎:“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戒指被偷的,你也一直没解释清楚。”
赵铭:“那和这件事无关!”
“不,这就是最关键的地方。”林翎镇定自若地说:“因为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怎么偷到的戒指,因为你根本没有张麒宿舍的进入权限。”
周玉衡手中的笔停下了,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加深了一瞬,饶有趣味地看着林翎。宋知寒也微微垂下眼睫,这种构陷的戏码他太熟悉了,唯一的不同,是林翎的出现。
赵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翎不再理会赵铭的胡搅蛮缠,目光坚定地迎向周玉衡,一字一句地说道:“监控,张麒宿舍里的监控,可以看到究竟是谁偷了戒指。”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赵铭脸色惨白如纸,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强撑着发出一声冷哼:“麒哥现在不在这里,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监控,只有他本人有最高权限调阅!你空口白牙……” 这正是他敢如此行事的倚仗,只要张麒不在现场,就无人能立刻验证林翎的话,而即便张麒在场,他也笃定张麒绝不会为宋知寒说话。
林翎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说:“我也有临时查看权限。”
话音刚落,一股极其强烈的不适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林翎!仿佛无数冰冷的细针瞬间刺入皮肤,一股无形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潮水般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沉重地包裹住他。直到后颈的腺体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林翎才猛地明白过来。
Alpha信息素!房间里有Alpha?!
林翎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幸好他一直在用药,才没有对Alpha信息素做出更大的反应。
他强忍着腺体的灼痛和浑身的不适,压下那股源自生理本能的恐惧和战栗,举起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会长,我需要去张麒的宿舍调取那份监控……”
周玉衡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异常,眼神微凝,随后看向之前那两个纪律委员:“钟衍,钟律,你们陪林翎同学去一趟。”
林翎这才看清,之前去搜查宋知寒桌子的两名纪律委员,竟然是一对容貌几乎完全一致的双胞胎。一样的冷峻表情,一样的笔挺制服,如同两尊毫无感情的黑曜石雕像。他之前精神紧张,没敢看他们的脸,自然也没分辨出来。
林翎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这里,隔间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
张麒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红色火焰,带着一身冰冷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闲庭信步般走了出来。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身体瞬间僵硬的林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慵懒和一丝兴味盎然。
“哟,挺热闹啊。” 张麒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分:“没想到我一回来,就能看出好戏。”
35. 第三十五章
除了周玉衡,其他人完全没想到张麒居然在这里,他的出现如同为整个房间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云,一场狂乱的风暴,电闪雷鸣在每个人心里炸开,任何人可能会喜欢他,会厌恶他,但没有人能无视他。
赵铭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心脏,他下意识叫了一声“麒哥”,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直视张麒。
周玉衡依旧沉稳如山,仿佛是任何风暴都无法撼动的基石,他温声询问:“张麒同学,有什么事吗?”
“不用去调监控了。”张麒随意地摆了摆手,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赵铭身上,语气轻松地说:“我看过了,是赵铭偷的戒指。”
这句话如同宣判死刑,赵铭瞬间面如金纸,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巨大的绝望和背叛让他失声怒吼:“张麒!你什么意思?!”
张麒慢悠悠地踱步到办公桌前,拿起那枚重新成为焦点的红宝石戒指,学生会办公室仿佛瞬间成了他的领地。林翎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注意到张麒的指节似乎变得粗粝,更具力量感,原本戴上还有些松动的戒指,此刻竟严丝合缝地箍在指根,仿佛那戒指天生就该长在那骨节之上,隐隐透出一种即将破笼而出的压迫感。
张麒锈红色的瞳孔专注地凝视着灯光下流转着血色光泽的宝石,指腹缓缓摩挲着戒面,轻轻摇头,声音低沉:“敢偷我的东西……真不怕死啊。”
“张麒!这都是因为你!”赵铭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这么对我,不怕兄弟们寒心吗?!”
张麒似乎因为这个愚蠢的理由感到好笑,但他又懒得和这个人多说一句,直接对周玉衡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证据的话,之后我拷给你。”
“那麻烦你了,张麒同学。”周玉衡微微颔首,随即转向面无人色的赵铭,声音平静无波:“赵铭同学,你涉嫌盗窃,栽赃陷害同学,严重违反校规。纪律委员会将对你进行隔离审查,后续……”
“张麒——!”赵铭彻底疯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竟猛地朝张麒扑去,手中寒光一闪,显然最后时刻,他最恨的是亲自把他踹进深渊的张麒。然而,双胞胎纪律委员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钟律精准地扣住赵铭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骨头,赵铭闷哼一声,手中的凶器当啷掉地,那是一支雪亮的钢笔,尖锐闪着寒光。钟衍则死死压制住赵铭的肩膀和身体,如同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
双胞胎身上的肌肉即使穿着制服也非常明显,速度,力道,配合无一不令人惊叹,对赵铭简直是降维打击。
林翎微微偏过头。
纪律委员会离谱的地方还在于,它居然是个校内合法的暴力机构。
以前林翎每次被抓到的时候就立刻举手投降,才没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被两人强行架出去时,赵铭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声音因被愤怒而扭曲变形:“张麒!你装什么逼?!你以为你身边围着的都是兄弟?狗屁!都是看中你家有钱有势的哈巴狗!林翎那贱种也一样!你以为他真在乎你?他就是条想从你碗里捞骨头的野狗!你问问你自己,从小到大,有一个人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吗?!没有!一个都没有!张麒!你活该!活该没人——唔!!”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彻底封住了嘴。听这么多已经够了,再多骂一句,损害的就是学生会的面子。
赵铭的咒骂就像风暴被隔绝在厚重的门外,室内一片死寂,周玉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张麒还在打量他的戒指,林翎的心高高地提起来,赵铭居然还好死不死地提了他的名字,而宋知寒则看向周玉衡,问:“会长,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这场混乱告一段落,宋知寒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
周玉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声道:“宋知寒同学,对你的指控已被证实为恶意栽赃陷害,予以撤销。此事学生会将严肃处理,给你一个交代。你可以离开了。”
宋知寒安静地听完他这一番话,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讽刺,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他实在懒得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转身就走。
林翎看着他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来。
然而,就在宋知寒即将离开的时候,张麒忽然开口:“等等。”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链瞬间缠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宋知寒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张麒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指间那枚仿佛与他血肉相连的红宝石戒指,目光并未看向宋知寒,而是落在了林翎冷汗涔涔的脸上。一股强烈的气息如同有实质的重锤,随着他开口的瞬间,轰然压向林翎。林翎只觉得后颈腺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房间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
林翎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气息,仿佛火焰熊熊燃烧时的味道,一时间仿佛置身火海,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肤,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而扭曲了,他恍惚间明白,这就是张麒的信息素。
张麒分化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入林翎的脑海。
张麒锈红色的瞳孔深处翻滚着熔岩般灼热的暗流,他一步步逼近,带着刚分化后Alpha尚未完全驯服的凶戾气场。他缓缓伸手捧起林翎的脸颊,这才发现,林翎的脸很小,可以让他轻而易举地捏在手里,皮肤温凉细腻,骨头细巧,肯定一用力就碎了,脸颊被挤出的那点软肉,触感意外地好。
而林翎感受到的是极致的痛苦,顶级Alpha信息素带来的精神压迫如同无形的锁链绞紧他的灵魂——恐惧、窒息、眩晕、恶心,身体僵直无法动弹,这是生物面对掠食者时无法抗拒的臣服与恐惧。张麒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箍着他的下颌,那枚冰冷的戒指硌在颧骨上,此时他仿佛正置身于野兽的利齿之间,几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好久不见,林翎。”张麒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愉悦的微笑,锈红色的瞳孔透露出异样的兴奋,越发鲜艳,就像即将进食的猛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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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哥。”林翎从齿缝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刚才你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张麒的语气异常温柔,指腹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摩挲着林翎冰凉的脸颊,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我好伤心啊。”
“我只是……太惊讶了,没反应过来……”
“那……”张麒的气息拂过林翎的耳廓,带着灼人的热度,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字字如刀:“刚才为什么要帮宋知寒作证?”
宋知寒离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林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还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张麒的信息素无孔不入,疯狂冲击着他Omega的本能和脆弱的伪装,后颈腺体灼痛得像是要炸开。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那双熔岩般的红瞳,要想骗过这头敏锐的野兽,必须先骗过自己。
“因为我不能忍受他用你的名义做这种事。”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之后,林翎以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坚定地说:“他这是在败坏麒哥的名声!”
张麒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林翎的,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他的眼神却充满嘲讽:“你以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林翎的脑子嗡嗡作响,终于还是流下了眼泪:“可是……可是我现在不想这样做了……我也不想看别人这样做……”
“为什么?”张麒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耳膜,冰冷又粘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翎的泪水越发汹涌,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强行压抑的本能而微微痉挛。他努力睁大眼睛,在泪水中看到张麒的眼睛,才发现两个人距离太近了,对方的吐息就在唇边,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死于毒蛇之吻。
宋知寒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不再看这真情流露的表白,转身离去。
张麒对此毫不在意,他全部的感官和兴趣都吸附在怀中这具因他而颤抖哭泣的身体上。这脆弱的崩溃、湿漉漉的眼睛、急促颤抖的呼吸,以及因激动和缺氧而泛起的病态红晕,极大地刺激了张麒身为Alpha的本能。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林翎微微张开的嘴唇,眼底熔岩般的红色翻滚得更加剧烈,一种想要撕咬和占有的欲望在升腾。
“张麒同学,这里是学生会。”周玉衡清冷平稳的声音如同冰泉,瞬间浇熄了室内诡异粘稠的氛围,他屈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这三声脆响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萦绕在林翎周身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竟随之明显一滞,浓度骤减。周玉衡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但他的信息素清浅温和,像清风一样安抚人心,那些原本因张麒失控的信息素而感到轻微不适的学生会成员,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难怪在这里呆得不舒服。”张麒手臂一收,如同铁箍般紧紧揽住林翎的脖子,以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将他半拖半抱地往外带。他头也不回地朝周玉衡的方向随意摆了摆手,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一丝未尽的亢奋:“再见了,周会长。”
36. 第三十六章
被张麒铁钳般的手臂半拖半拽着走出很远,林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加上巨大的信息素压迫和精神消耗,他双腿一软,终于再也走不下去。
他猛地挣脱开张麒的桎梏,双手死死撑住墙壁才没彻底瘫倒,冰冷的墙面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他喘息着,抬起苍白汗湿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才鼓起勇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麒哥……你……你是不是分化了?”
张麒此刻心情极好,他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新生力量,嘴角勾起一个餍足的弧度:“是啊,怎么,能感觉到?”
“你……释放信息素的时候……会有一点感觉……”林翎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是非常非常痛苦,好像要死了一样,他好想好想逃走。腺体处的灼痛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反复按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冒冷汗,生理性的眼泪也在往外冒。
“哦?我还不太会控制这玩意儿。”张麒饶有兴味地挑眉,向前逼近一步,那无形的信息素压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力量感十足的手掌,随即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翎脆弱的后颈,林翎还没有分化,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吸引力,但他有一种强烈地想要靠近,想要标记的欲望,之所以还没做,只能说之前的训练是有用的。
他是一周前分化的。
张琉在发现他分化期临近的异常波动后,立刻下达了强制召回令。张麒的反抗在家族力量面前不堪一击,被强行押回主宅,软禁在最高级别的隔离室。张琉只出现过一次,隔着厚重的观察窗告诉他,分化期本来不是现在,因为未知刺激提前了,需要更严密的监控和准备。
之后张麒就一直待在那个房间里接受各种检查,无论他怎么嚷嚷着要出去,那扇门都纹丝不动,张琉有很多事要忙,自然也不可能陪他度过分化期,直到分化来临前,张琉才终于回来。
张麒的暴躁累积到了顶点,或许是因为临近分化,或许是因为被关了一周,当听到张琉的脚步声,他把床头的花瓶直接砸过去,张琉纹丝不动,就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看你这幅样子。”
之后张麒在高热下陷入昏迷,他只觉得浑身又烫又痛,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禁锢住,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浓烈的愤怒,痛苦,委屈,孤独,暴虐……各种情绪的狂潮在胸口翻涌,直到有人给他的胳膊扎了一针,他恍惚间闻到了一股雨露青草般的气息,意识便被拉进了无尽的深渊。
分化持续了三天,极其痛苦,仿佛全身骨骼被碾碎重组。束缚带一次次被他暴涨的力量挣开,又一次次被更冷酷地锁紧。张麒在清醒和迷幻中挣扎,有很多人始终在控制着他,观察着他,张麒越发痛苦而愤怒,他不想要这些冰冷的器械和更冰冷的监视,他想要一个人陪他,带着阳光,微笑,拥抱,亲吻……用温暖和爱意陪他熬过这撕裂般的痛苦。
在这样的混乱和狂躁之中,偶尔眼前会闪过一双眼睛,平静的,微笑的,顺从的,含着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会带来一种温和的平静,让他短暂沉入梦境。
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只存于他的幻想中。
分化期终于结束,张麒睁开眼睛,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让他没想到的是,张琉居然也在。
张琉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问他:“你分化的时候想的是谁?”
张麒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随口说了个omega明星的名字。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叫来陪你。”张琉推了推眼镜,语气随意,任何人都无法判断他眼睛里到底有什么:“你看上去成熟一些了。”
张麒闭上眼睛:“不要,烦死了。”
这个烦大概指的是张琉,他却毫不在意,继续道:“身为alpha,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接下来你会有为期一个月的训练……”
张麒:“一个月?!”他只想早点回学校,但他不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张琉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学校里有什么,是导致你分化期提前的刺激源吗?
张琉神色不变:“如果你表现得好,通过考核,可以提前结束训练。”
于是,仅用了一周多的时间,张麒以近乎自毁的疯狂通过了所有严苛的考核。当教官解开他手腕上最后一道束缚带的瞬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通讯器,给林翎发了条消息。
他发出去的消息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让林翎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第二天他一早来到学校,先去学生会报到了自己分化的事——尽管他非常不愿意,但这是必须走的流程,无论是帝国还是学院都极为看重,就在他和周玉衡对谈的时候,发生了戒指失窃的案件。
张麒在隔间听到了一切经过,包括林翎并不知道的关于赵铭污蔑宋知寒的前半部分,他那时候已经通过监控看到是赵铭混进去偷的戒指,但他对赵铭的栽赃并不在意,就像赵铭所猜测的,他肯定不会帮宋知寒提供证据。于是张麒专心看林翎在宿舍转来转去的打扫,像个勤奋的小蚂蚁,还意犹未尽地多看了几遍,也懒得管外面的吵闹,直到林翎的声音出现。
林翎为宋知寒冷静辩解的模样,是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姿态。理智,清晰,甚至带着一种陌生的锋芒,这与他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或者温驯讨好的林翎截然不同。
于是张麒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股莫名的躁动和强烈的探究欲驱使着张麒。他伸手,近乎粗暴地将瘫软的林翎从地上拽起来,双手再次捧住那张冰凉汗湿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微微的颤抖,温暖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上瘾的满足感。
他着迷地盯着那双被泪水洗过,还残留着惊惶的眼睛。
林翎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为了应付他而编造的漂亮谎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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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如果是以前,他只会对此感到无聊和厌烦,他并不在意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有几张面孔。但现在不同了,身体接触带来的近乎本能的愉悦感骗不了他。分化期三天三夜,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人,这双眼睛伴随着分化的痛苦,鲜明地刻入他的骸骨和灵魂。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回来了,他看到了林翎,他触碰了林翎,确认林翎就是他想要的人。
所以林翎的另一面,他也想要。
和林翎触碰的那点快感通过神经传递到全身,张麒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地问:“你和宋知寒交往过密是怎么回事?”
林翎的声音带着委屈:“班主任硬是搞了个学习互助小组,把我和宋知寒分一组了。老师天天盯着呢,所以晚自习我只能坐到宋知寒旁边去……我想换人,班主任根本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呀!”
“那就别去了。”张麒立刻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林翎犹豫:“可是班主任……”
张麒皱眉,他完全不觉得林翎应该考虑班主任的态度。
林翎感受到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睫,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可是马上就要期末考了,麒哥,我想给班主任留个好印象……这次,我真的想考得好一点,哪怕拿一个A也好啊……”
张麒没有说话,嘴角那点弧度似笑非笑,锈红色的瞳孔却冰冷地盯着他,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翎微微抬眼,被泪水洗过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又迅速移开,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麒哥,你有三门A,我却一门都没有……我不想这样站在你身边,太丢人了……如果能考个A的话……晚自习我不会再去找宋知寒了,但我想好好跟班主任解释一下,行吗?就这一次……”
站在你身边。
张麒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林翎的灵魂都穿透,就在林翎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张麒忽然猛地低下头,一把将林翎紧紧箍进怀里!
张麒的手臂如同铁箍,勒得林翎肋骨生疼,几乎窒息。他被迫将脸埋在张麒散发着浓烈Alpha信息素的胸口,霸道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针,疯狂刺激着他脆弱的后颈腺体,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灼痛和强烈的晕眩感。林翎僵硬地承受着,心里那点暂时过关的侥幸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大脑一阵阵眩晕,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更黑暗,更无法挣脱的深渊,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死神的刀尖上跳舞。
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他和张麒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就在林翎被这窒息的信息素和拥抱折磨得头晕目眩时,张麒低沉的声音贴着林翎的耳廓响起:
“林翎,你什么时候分化?”
瞬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林翎眼前猛地一黑,几乎因为惊恐而直接晕过去。
37.第三十七章
赵铭和戒指的风波在班级里掀起一阵涟漪,但随着赵铭被裁定退学,议论声也渐渐平息,他之前已经有过多次处分,这次终于压不下去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张麒没有再给他庇护。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频繁提及的分化话题。
自习课上,期末考的重压如同实质的铅云笼罩着整个教室。无论平日怎么样,此刻所有人都埋头在书本试卷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压抑的默念低语,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只有张麒能无视这样的氛围,懒散地趴在桌上玩游戏,屏幕的光映在他略显慵懒的脸上。偶尔结束一局,他便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林翎身上。
林翎正在做题,对着题目要不眉头紧锁,要不唉声叹气,偶尔解开一道难题又忍不住小小雀跃一下,那张卷子已经做了大半,就剩最后几道大题了。
张麒觉得稀奇,单从表情就能读出林翎解题的进度。
现在林翎盯这道题已经半天了,刚开始还在草稿纸划拉两下,试图寻找点思路,后来整个人仿佛凝固了,盯着题目,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张麒几乎能看到他cpu过载冒烟的场景。
张麒凑过去扫了一眼题目,问:“不会?”
“嗯……”林翎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显然还沉浸在解题的死胡同里。
张麒修长的手指点在卷面上,直截了当地开始讲怎么做。林翎猛地回神,思路却完全跟不上张麒跳跃性的逻辑。张麒半天没等到回应,疑惑地“嗯?”了一声。
林翎这才惊讶地睁大眼睛:“麒哥……你,你会做啊?!”
“呵。”张麒气极反笑,抄起旁边的书就敲了下林翎的脑袋:“我数学是A+。”
林翎小声嘟囔:“可你上课明明没听……”张麒上课是真没听,晚上回去也绝不可能看书,他怎么会的?
“我有家教。”张麒言简意赅。张家顶级资源堆砌出的家教,自然非同一般。他在家里的状态,也与在学校截然不同。
看林翎还是一脸懵懂,张麒干脆把卷子抽过来,提笔就在上面唰唰写起来。他的字迹狂放有力,瞬间占据了卷面空白。一边写一边讲,眼睛还盯着林翎,只要林翎眼神透露出迷茫,他就皱着眉重复一遍。
但张麒的思路太邪门了,完全不是林翎平时学到的那些常规解法。张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说这就是我老师教的,一直都这么做的,考试也给分。可对林翎来说,这无异于增加难度,理解起来比平时慢了几倍。几遍下来,林翎还是磕磕绊绊,眉头紧锁,张麒气得一把薅住他脑袋,喊道:“你个笨蛋!笨蛋!”
林翎屈辱地缩着脖子,心里委屈:又不是他求着张麒讲的……
就在这时,教室外走廊猛地爆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尖叫声瞬间打破了自习的宁静。班上同学纷纷好奇地探出头张望,林翎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Omega”、“分化”、“带走”,他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窗外。
只见五名身材高大表情冷硬的Beta穿着特制的灰色制服,将一个隔壁班的同学严密地夹在中间。那同学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惊惶,身体虚软得几乎是被半架着往前拖行。
Omega! 林翎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他遍体生寒,他一眼就感觉到了,那是刚刚分化后信息素尚未稳定的Omega!帝国法律规定:分化后的Omega必须被带离普通学校,进入特殊机构接受保护和定制教育。
他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低下头,缩回座位,生怕那几名Beta敏锐的视线扫到自己身上。
那个Omega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班上的寂静被瞬间引爆的热议取代。亲眼目睹一个同学因分化而被强行带走,带来的震撼远超任何传闻。
“那就是刚分化的Omega?!”
“你们刚才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Omega的信息素只有Alpha能闻到!你想什么呢!”
“天啊,那是二班的学委!就这么被带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规定就是这样啊,说是为了保护……以后毕业了就和我们一样了呗,你平时没见过成年omega吗。”
“好想分化成Alpha啊!”
“做梦吧你!出生报告写的性别倾向基本不会错,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讨论声越来越热烈,分化成了所有人最关心的话题。然而每一句兴奋的猜测和好奇的议论,都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林翎紧绷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人群中央,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在这片喧嚣中,只有两个人格格不入。
宋知寒仿佛置身事外,周身竖着一道无形的厚墙,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林翎知道,上辈子宋知寒分化成了Beta,正因如此,张麒对他一个Beta那变态的执着才被别人称之为爱之入骨。
而另一个……
“林翎。” 张麒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刚才为了看热闹,张麒整个人都从自己的座位挪到林翎这边了:“你想分化成什么?”
林翎勉强笑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吧……我的体检报告上写了,我有97%的概率分化成Beta。”
他希望beta的身份能打消张麒的兴趣。
张麒却非要刨根问底:“另外两个呢?”
“2%的Alpha……1%的Omega。”林翎并没有说谎,报告上就是这么写的,所以他以前偶尔会有一些自己会分化成为alpha的幻想。
张麒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他盯着林翎白皙脆弱的脖颈,喃喃自语:“……这么低啊。”
张麒虽然叛逆,但受家族传统观念潜移默化,认为只有AO在一起才是天作之合。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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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一直在想象着未来那个属于他的Omega是什么样子。
林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后颈的刺痛感越发清晰,仿佛被无形的针反复刺探,他连忙补充:“我应该会分化成Beta的!我觉得Beta还不错啊,我爸妈都是beta,他们过得就挺好!”
“哦?”张麒的语调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那你以后还想找个Beta结婚?”
林翎心头警铃大作,夸张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么远的事我哪想得到啊!我现在满脑子只有期末考!考不好什么都白搭!”
张麒盯着他看了几秒,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两声,终于松开钳制,懒洋洋地滑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
林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思绪终于平静下来。再睁开时,就看到张麒的笔迹占满了整张卷子。他盯着那道被邪门方法解开的题,眼神复杂。这个知识点他本想来在考试前吃透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过了两节课之后,班主任匆匆赶来教室,她警告大家别再讨论那个被带出去的omega,并且再次强调,现在是分化高峰期,如果发现身体不适,要及时报告,分化一定要在大人的保护下进行,否则可能带来严重的后遗症。哪怕是beta,也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她的态度异常严厉,班上的同学都不敢再多说。
一天的课程在沉重的复习氛围中结束,晚自习时,张麒破天荒地在他旁边留下来了,其他同学来招呼他出去玩,也被张麒完全无视掉。
林翎盯着时间看了好几次,心里默默催促他离开。
幸好晚自习实在无聊,张麒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临走时随意地朝林翎扬了扬下巴。自从分化后,他把林翎看得更紧了,到哪儿都要林翎跟着,但也明白学习对林翎的重要性,所以晚自习的时间他并不强求。
林翎抬了下手道别,立刻又埋首于公式和计算的海洋。
他已经向班主任说明了情况,班主任劝了几句,还说“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呀”。林翎只坚持说不想打扰宋知寒学习,进度也跟不上宋知寒。班主任没法再劝,心里也知道多少有点张麒的原因,便无奈地同意了。
这两天晚自习,林翎再没坐到宋知寒旁边。宋知寒看起来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仿佛从来不存在什么互助小组,林翎有时候想,这世界上有什么可以撼动宋知寒的心呢,或许只有他那样心无旁骛的人,才能攀登巅峰吧。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林翎多留了一会儿,直到解完最后一道难题,才抬起头,四周已是空无一人,教室空荡荡的。
他书包里刚好有一本书。
之前打算送给宋知寒的,因为那天的意外没有送出去,不过林翎终究是选了很久,他还是想送给宋知寒。
但张麒回来了,他应该更谨慎一些。
林翎提起书包,走出教室。
38.第三十八章
期末是在深冬的季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凌晨四点,仿佛连星星都冷冻在寒夜之中。
圣翡学院的天空能看到美丽的繁星,但这样的景色总是无人欣赏,能在冬天四点爬起来工作的人不会有心思欣赏星空。宋知寒收回投向天际的目光,推开了食堂厚重的门。
这样的天气,食堂阿姨也不愿意早起,宋知寒一个人做好清洁和备餐等准备工作,转身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麒回来后,林翎晚自习就没再去过他那边,班主任也没有提出过意见,说明他早已经向班主任报备过。
林翎躲着他是因为张麒吗?
林翎的声音隔着围巾传来,闷闷的,他要的早餐每天都一样,宋知寒也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放在餐盘上,看着林翎把自己完全缩在围巾和帽子里的样子,宋知寒心想现在忽然和他说话,他说不定会吓一跳。
不过他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宋知寒打消了这个无谓的念头,看着林翎在固定的角落坐下,比起改变,林翎似乎更喜欢规律和稳定的状态。
林翎的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麻木,这样的天气他也提不起精神。直到咬下第一口包子,他才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视线下意识地投向窗口后的宋知寒。
随后,他安静地吃完早餐,摊开书本,直到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食堂才迎来第一波学生流。宋知寒忙碌了一个早上,在今天这个日子,食堂里讨论的也全是期末的话题,等他回教室的时候,班上同学也少有的全都埋头书本之中。
宋知寒坐下来,打开课桌,看着里面原封不动的便签,指尖微顿,垂下了眼睫。
星星没有来送书,自然也没有取走它。
距离上次收到书,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间隔。无论是书的传递,还是便签的往来,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形成了无声的默契。
是暂时有事,还是以后都不会送了呢?
宋知寒没有动那枚便签,任由其留在课桌内。
“完了完了,我要吐了……听说这次是地狱难度啊!”
“再考砸我就得滚出一班了,烦死了!”
“兄弟靠你了,我坐你后边……”
晚自习的教室里,紧绷的神经被压榨到极限,崩溃的低语和哀嚎此起彼伏。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叫走了宋知寒。几个学生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
“老张是不是偷偷给那家伙开小灶了?”
“呵,谁知道呢?”
“看他那样子就来气,一考试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人猛地起身,径直走到宋知寒的座位旁,毫无顾忌地用力打开他的课桌。
“可不敢动他的书,上次赵铭碰他的书被打了呢。”
“咦,这是什么?”
“哈哈,一张便签,上面写的啥??”
林翎心头一跳,在那群人走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提高警惕,可惜他并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们。
一股冰冷的愤怒与无力感在心里涌起,林翎真的有些崩溃了,就要期末考试了,真的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事吗,是脑子有病吗,非要靠践踏宋知寒才能安抚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吗?!
这世界上没有赵铭,也会有张铭,李铭,源源不断地出现,填补那个负责霸凌的生态位。
但这是为什么呢?
当他们拿出便签的时候,林翎停下了手中的笔,目光沉沉地看过去。
“圣翡学院不过是更光鲜漂亮的旧城,他们是另一种笼中鸟。”其中一个人拖着长腔,阴阳怪气地念了出来。
“咦?这什么鬼话?他给谁写的啊?”
“什么鸟……什么意思?”
“听着就不像好话!”
几个人凑在一起,对着便签上的话反复研究,终于咂摸出其中浓烈的讽刺意味——这分明是在骂他们这些人!被一个特招生如此暗讽,他们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其中那个带头的男生猛地一屁股坐在宋知寒的课桌上,将便签纸捏得死紧,眼睛死死盯着教室门口,像一尊怒气冲冲的门神。
当宋知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迎接他的是三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以及整个教室里那种熟悉的等着看好戏的窒息氛围。
宋知寒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座位前,声音冰冷:“让开。”
坐在他课桌上的男生不仅没动,反而高高举起那张便签,用足以让全班都听清的音量,带着刻意的挑衅再次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出来。
念完之后,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全班的反应,然后猛地抬手指向宋知寒,下巴扬得几乎要戳到天花板:“操!骂我们是吧?瞧不起我们是吧?!姓宋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臭老鼠!你特么在圣翡上学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这些人家里捐的!是我们施舍给你的!”
当宋知寒的目光触及那张被展示的便签,眼中的平静碎裂了,他骤然伸手去夺!
那男生没料到宋知寒动作如此迅猛,惊慌之下想将手举得更高,但宋知寒的身高和速度优势太大。眼看便签就要被夺走,男生情急之中,在宋知寒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猛地发力,只听撕拉一声,小小的便签纸瞬间被撕裂成两半,紧接着是更多刺耳的撕裂声!男生像是发泄般,疯狂地将纸张撕扯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狠狠一扬!
白色的碎纸屑如同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宋知寒的头发,肩膀,也落在那男生的身上。
“紧张了?这么宝贝?给谁写的啊?”男生看着宋知寒骤然阴沉如暴风雨前夜的脸,得意又恶毒地挑衅:“怎么?又想动手打人了?来啊!让大家看看你这个特招生的真面目!”
“就是!成绩好点就他妈狂得没边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你这副人憎狗厌的孤僻样,活该没朋友!”
他们嘴上叫嚣得凶狠,脚下却下意识地与宋知寒拉开些许距离,身体紧绷,防备着。赵铭的惨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的教训告诉他们最好别和宋知寒动手。
宋知寒抬手,缓缓拿起肩头的一片碎纸屑。这个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坐在他课桌上的男生,声音冰冷而清晰:
“我没有兴趣瞧不起任何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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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你有个能捐钱让你坐在这里浪费资源的爹妈,你自己身上,有哪怕一丝一毫值得别人瞧得起的地方吗?成绩?品性?能力?还是你此刻坐在别人课桌上撕毁别人东西的英姿?”
那男生被这毫不留情的质问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脑子下意识地真的去搜寻自己的优点,却发现除了投胎投得好竟是一片空白,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化作更汹涌的狂怒:“放屁!你他妈以为自己品性很好?!不就是会死读书吗!傲慢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圣翡的特招生多了去了,怎么就你混成个人憎狗厌的样子?还不是你自己活该!活该被所有人讨厌!”
宋知寒看着对方因羞愤而扭曲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傲慢?”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锥凿击着空气:“我只是安静地坐在我的位置上,做我该做的事,争取我应得的机会,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至于资源,我给圣翡学院带来的利益远高于你。”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坐在他课桌上的男生,又掠过旁边两个帮腔的,最后甚至扫视了一圈教室里那些或明或暗看戏的眼神,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所有虚伪的假面。
“你们所谓的傲慢,不过是因为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你们弯腰赔笑,满足你们被众星捧月的虚荣心。因为我没有按照你们设定的特招生剧本,扮演一个感恩戴德,唯唯诺诺的可怜虫。”他向前逼近一步,那男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你们习惯了被奉承,习惯了颐指气使,所以当有人不配合你们这无聊的游戏时,你们就觉得被冒犯了?就觉得他傲慢了?就觉得他活该被讨厌了?”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极致的嘲讽:“究竟是谁在傲慢?是谁在凭着投胎得来的起点,就理所当然地俯视他人,践踏他人的努力和尊严?又是谁,因为别人没有满足你们幼稚的控制欲,就恼羞成怒,像现在这样,聚众欺凌,撕毁别人的私人物品?”
他指向地上散落的碎纸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教室里:“这就是你们引以为豪的贵族品性和阶级?这就是你们值得被瞧得起的地方?破坏他人财物,公然挑衅,扰乱自习纪律,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这事闹大了,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和纪律委员会解释吧。”
“纪律委员会”五个字一出,如同冷水一头浇下来。带头男生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戳破,脸色煞白。周玉衡的公正严明和他的铁腕手段在学院是出了名的,绝不可能因为他们所谓的家世就网开一面。想到可能面临的处分甚至影响家族声誉,他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课桌上跳下来,另外两人也噤若寒蝉。
“滚。”宋知寒不再看他们:“别弄脏我的地方,也别再浪费我的时间。期末考试在即,有精力在这里表演,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们靠捐钱才换来的一班席位。”
那三人被他最后一句直戳痛处的话噎得面红耳赤,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尤其是宋知寒那尖锐又冰冷眼神下,再也待不下去,狼狈地挤开人群,灰溜溜地逃出了教室。
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宋知寒弯腰,一片一片,沉默而固执地捡拾着地上便签的碎屑。
39.第三十九章
宋知寒以前的反击,基本上都是只动手不动口。正如他所说,他带给学院的利益更多,所以无论怎么动手学院都不可能开除他,更何况他确实永远是被动反击,站在有理的那方。
同时,学院也尽可能不想得罪张麒,所以张麒授意霸凌宋知寒,也没有手段可以避免,他们无法保护宋知寒不受影响。
这畸形的平衡,催生了两人之间愈演愈烈的对抗。
像今天这样,清晰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对宋知寒而言,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虽然林翎觉得,这教室里没几个人会真正在意他说了什么。
如果宋知寒的态度叫傲慢,那么张麒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几乎是视他人为走狗,为草芥,为什么同学不因此孤立霸凌张麒呢。
无非是因为宋知寒没有那样的背景罢了。
林翎现在的情绪极为复杂。
教室已经重新陷入寂静,那番话也许会让有些人对他改观,也许会让有些人更讨厌他。真正让林翎有所处触动的是他在便签上留给星星的话。
撕书的风波刚刚平息不久,宋知寒又被污蔑偷戒指,就算学生会洗清了他的嫌疑,但其他同学听说后,大部分评价反而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偷吧”,他们并不在乎真相,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恶意。
一次又一次经历了这些之后,宋知寒才终于对星星吐露心声,即使如此,那句话也非常的委婉。
所以宋知寒并非没有受到这些霸凌的影响,他只是尽量忽视掉那些杂音,逼着自己继续向前。可就是这样的他,竟然愿意对星星卸下坚硬的盔甲,展露出一丝缝隙下的柔软。
林翎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宋知寒。
他只知道面对霸凌,面对困境的宋知寒是什么样的。
并不知道面对善意和友好的宋知寒是什么样的,面对朋友的宋知寒是什么样,甚至面对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林翎心中酸涩不已,这说明他一直以来的计划非常成功,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宋知寒唯一的心声被当众宣读,撕碎,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林翎为此愤怒不已,同时,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因为犹豫和害怕张麒可能的动向而推迟了送书,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悄悄把书放进宋知寒的课桌,顺便取走那张便签……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有今天早上食堂的意外。
以前林翎仗着和阿姨混得熟,总能拿到馅料最足、火候最佳的那只包子。自从宋知寒接手食堂的清晨帮工,这份特殊待遇就消失了,林翎曾为此暗自失落很久。可就在今早,他咬下第一口包子就愣住了,面皮松软,肉馅饱满鲜香,正是他熟悉又怀念的味道。
是宋知寒特意给他挑的。
这是对他之前在学生会仗义执言的谢礼。
一份寒酸又隐晦的善意。
而且,这份善意不是给星星的,而是给林翎的。
明天就是期末考,连王桉这种平时能溜则溜的家伙,今晚也硬着头皮留在了自习室。基础薄弱的人临时抱佛脚,无异于一场酷刑。他勉强看了一会,就被密密麻麻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他鼓起勇气求助学习小组的队友,对方起初还算耐心,可同一个基础概念重复三遍王桉仍是一脸茫然时,对方终于失去了兴致,冷淡地丢下一句:“我教不了你,去找老师吧。”
王桉当然不会去找老师,他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最后狗狗祟祟地蹭回林翎旁边,把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推,压低声音:“林子,这道题你会不?”
林翎瞥了一眼:“会。”
王桉眼睛瞬间亮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那你给我讲讲呗?求你了!”
题本身很简单,但王桉的窟窿太大,别人讲不通是因为他连第一个公式都听不懂,也无法理解那些理所当然的逻辑和解法。林翎倒是能理解他的那种状态,先把这道题涉及的初中知识讲了一遍,然后又把这道题里的知识点讲了一遍,几乎是完整地给他上了一课,确定王桉理解了公式本身之后,林翎才开始去讲那道题。
整整一节晚自习,就耗在这一道基础题上。王桉脸上时不时爆发出原来如此的顿悟光芒。当林翎最后甩出一道类似的题,王桉咬着笔杆,吭哧吭哧地解出来时,他激动得狠狠一掌拍在林翎背上,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卧槽!林子!你真行!”
别人要么没耐心,要么讲不清,林翎是第一个能给他教明白的,这一刻,王桉觉得他这兄弟比其他那些学霸强多了。
“前提是你自己真想学。”林翎揉着被拍疼的肩膀,要不是明天考试逼到眼前,王桉哪能坐得住,而且他对学习和其他学霸都抱有排斥心理,自然听不进去。
王桉尝到甜头,兴致勃勃又抽出一道题。林翎干脆合上自己的复习资料,专注地为王桉答疑解惑。时间在笔尖沙沙声中流逝,直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
王桉如梦初醒,懊恼地一拍脑门:“操!光顾着给我讲了,是不是耽误你复习了?”
林翎收拾着书本,语气平静:“不差这一晚上。”
“那、那我请你吃宵夜!”王桉不由分说地拽起林翎,经过一晚的学习,他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对考试的恐惧似乎都消散了不少,生出几分盲目的信心。所谓的宵夜,不过是面包店买的蛋糕。王桉特意挑了最贵的,两人拿着小蛋糕,边走边吃。
“林子,我觉得这次你肯定稳了!”王桉叼着塑料勺,含糊不清地说:“真的,你越来越厉害了!”
林翎咽下甜腻的蛋糕,声音没什么起伏:“还差得远。”
王桉虽然自己学不下去,但对林翎这段时间的拼命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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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是真心佩服。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王桉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忽然变得轻松又理所当然:“嗨,我嘛,成绩差不多就得了。反正毕了业,我爸就随便找个学校买个文凭,到时候再回家接手生意……”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王桉啃完最后一口蛋糕,随手把纸杯揉成一团,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咂了咂嘴,带着点不屑和幸灾乐祸的意味开口:
“不过话说回来,林子,你看到没?今天宋知寒那家伙,啧,那副嘴脸。”王桉模仿着宋知寒冷冽的语气:“‘你们值得被瞧得起的地方?’哈!说得好像他多清高似的。”
林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王桉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里的鄙夷更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特招生,靠着学院施舍才能站在这儿,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靠我们这些人家里捐的钱?他有什么资格用那种教训人的口气说话?呸!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平等的,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好吗?非要搞得那么自以为是,难怪那么多人讨厌他!”
林翎捏着手里还剩一半的蛋糕,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丝涩味。他看着王桉那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反感涌了上来。他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我的背景,也很一般。成绩,在班里也只是中下。”他陈述着这个客观事实,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桉:“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没资格站在这里,没资格和你说话?”
王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亲热地揽住林翎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哎呀林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一样?你是我兄弟啊!”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咱们是什么交情?都是跟麒哥混的,他宋知寒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人,一个不知道感恩,还总摆臭脸的外人!他凭什么跟你比?兄弟之间,讲什么背景不背景的,那不见外了吗!”
林翎停下了脚步,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他看着王桉那张写满兄弟义气的脸,轻声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不跟麒哥混了呢?”
王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理解。他愣了好几秒,才像是消化了这句话,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副多大点事的表情,甚至带着点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那你也还是我兄弟啊!你对我来说比麒哥重要多了,这有什么?你不跟了,那我也不跟了!我跟你混!咱们兄弟自己玩!”
林翎看着王桉脸上真诚的笑容,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咬了一口蛋糕。甜腻感更重了,堵在喉咙里,有些发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并肩的起点,被光影拉向越来越远的两端。
40.第四十章
考试当天,班里氛围总是和其他时候不太一样。有不少同学已经提前去了要考试的班,因此一班只有零星几个人。
宋知寒走进教室,刚刚坐下,嘴角的弧度就不由得高了两个像素点。
星星每次送书的时候有个习惯,他自己可能没发现。每次宋知寒离开座位的时候,椅子都是向后一点的,而其他同学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靠近他的位置,所以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什么样。
但星星每次送完书,会下意识帮他把椅子归位。
可能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不能从课桌或者其他方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对挪椅子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且毫无戒心的,所以到了后来,宋知寒只需要看自己的椅子,就知道星星是否来过了。
虽然他现在对星星一无所知,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小习惯很可爱。
他的手按在课桌上,正准备打开,忽然有个人影站在他面前。
“宋知寒,你也是去三楼考试吧,一起去吗?”
宋知寒抬起头,一个有些脸熟的同学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准备考试的笔袋,脸上带着一点友好的笑容,正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班上的另一个特招生,年级排名第三,叫陈氿。和宋知寒不同,陈氿在班里没什么朋友,也没人欺负他,存在感极低。
自从宋知寒上次那些话之后,班上同学和他隔阂更深,明面上的霸凌变少了,毕竟宋知寒那句话还在耳边环绕,以前那些手段就显得特别低级,特别被人看不起。但暗地里,他们采取了更极端的忽视和隔离,彻底把宋知寒排除到一班之外。
所以,陈氿此时站出来,主动邀请他一起走,就非常得突兀且显眼。
果然,几道隐晦的目光立刻从不同方向投来,落在陈氿身上。陈氿却像毫无察觉,依旧维持着笑容,等待他的回答。
宋知寒摇头,动作很轻,但拒绝的意味明确。
陈氿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拒绝:“真的不一起去吗?”
宋知寒心里有些不耐,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很不想再重复一遍:“我还有事。”
“好吧。”陈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扬起,朝他挥了挥手:“那…下次吧!再见!”
等他匆匆离开之后,宋知寒才打开课桌。
里面是一本新的书,旁边贴着浅绿色的便签。
宋知寒本想先拿便签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每一次他最期待的也是便签上的内容,但这次的书和以往不同,这居然是一本诗集。
薄薄的一本,陈旧泛黄,书页边缘磨损,封面朴素无华,和那些厚重的理论巨作截然不同,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像一片承载着历史尘埃的羽毛。
宋知寒轻轻翻开书页,这并非哪个有名的文学家或者诗人所作,而是收集佚名者所作的诗编成诗集。
第一首诗名为《寻路》
当生命的小舟迷失在茫茫的海洋
我默默地朝着那个方向
投去一个炽热的寻访
总有未熄的火焰,在铁砧低吼
总有未折的脊椎,向凛冽昂首
我还在路上
宋知寒微微一怔,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涌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又在胸口激荡冲撞。除了必学的那些内容,他平时极少读诗或者文学作品,此时却被这有些粗粝的文字震撼。
星星果然在这个班里,他也看到了那一幕,听到了自己想说的话,所以给出了回应。宋知寒几乎觉得不可思议,对方是如何找到这本书的,又如何能如此精准地与他灵魂共鸣。
宋知寒这时候才拿起那张便签,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还在路上
这就是星星送他这本书的理由。
宋知寒低下头,盯着便签看了许久,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那行字,这次的字迹比以前多了丝锋芒,墨迹的凹痕透过纸张,带着一种灼热的生命力。
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林翎看着宋知寒拿起诗集和便签,悬着的心才悄然落下,转身离开了教室。
克里斯送来的那些书,不止是专业知识,还有诗集,散文,甚至小说。昨天晚上,林翎因为白天的事,他想要回应宋知寒写给星星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写什么,鼓励和安慰都显得轻飘飘的,也无法表达他的想法。
于是他又翻了一会克里斯夫人送来的书,偶然间发现了这本诗集,当看到第一首诗的时候,他就找到了答案。
这是林翎第一次送他和那些知识无关的书。
宋知寒背对着他,林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宋知寒拿走了,这代表接纳,足以让林翎放心。
林翎的考场就在这一楼,因此不必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路上,这回考试他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他对自己学得怎么样其实有个清晰的感知,笼罩在他眼前的迷雾变得越来越少。第一门就是数学,尽管题目非常难,但这次他至少能看明白难在哪里,也知道自己是哪里欠缺了,因此只能遗憾地叹口气,便坦然上交了卷子。
考试时间还是三天,这三天林翎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试之中,没有再给宋知寒送书,张麒也没有打扰他。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终场铃声刺破寂静,林翎放下笔,看着试卷被收走,心里交织着尘埃落定的疲惫与微小的期待。
上一次小小的进步给他带来的影响其实非常大,它证明了努力的价值,点燃了更强的求知欲,也带来了更多正向的反馈。走出考场,林翎用力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长长地呼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闭上眼睛,仿佛还有密密麻麻的题目在眼前飘来飘去。高强度用脑带来强烈的饥饿感,他决定绕道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垫垫肚子,反正离回教室集合还有段时间。
买完面包和水,他从校内花园绕路回教室,脑子里还在算分,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能得个A,但万一其他同学也在努力呢,万一比他还努力呢,他不太确定排名一定会上升多少。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又凶狠的闷响和咒骂声,粗暴地撕裂了花园的宁静。
“找死是吧?真他妈活腻歪了!”
“操!为什么不给老子传答案?!之前答应得好好的!”
“敢耍我们张少?出尔反尔,今天非给你长点记性!”
“妈的!要是害老子被退学,老子弄死你全家!”
林翎循声望去,在花丛掩映的阴暗角落里,三个高年级男生正围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身影。被打的人死死抱着头,身体蜷成一团,用最原始的防御姿态承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挨打,他懂得保护要害。
但这次,那几个人下手太凶了,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好像真的准备把他打死在这儿。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痛苦到了极致,就剩下麻木,他抱着脑袋的手臂不由地失去了力气,实在不想再撑下去了,就这样……
“同学,你已经触犯了校规第三章第七条和第十五条,我劝你现在停下来,立刻去向纪律委员会自首。”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操!哪个不长眼的敢管老子闲事?!你——”为首那个被称作“张少”的男生猛地回头,怒气冲冲。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时,嚣张的气焰骤然一滞。
路口站着一名穿着二年级制服的清瘦少年,他举着手机,摄像头稳稳地对准了这片阴暗的角落,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准拍!”张少色厉内荏地咆哮,给旁边一个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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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了个眼色:“给我抢过来!”
“别动。”林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再动一下,视频会立刻发给学生会长。”
张少仰起头,试图找回气势:“呵!区区一个学生会长,你以为老子怕他……”
林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张少?张家哪个旁支也敢称张少?既然不怕,那正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会一起向纪律委员会解释清楚你胁迫同学作弊未遂、继而施暴的全过程。”
张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点虚张声势的底气瞬间泄了个干净:“你、你把视频删了!不然我……”
林翎眼神转冷,放下手机:“现在,是你有致命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你该做的不是威胁,而是跪下来,求我。”
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巡逻机器狗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张少浑身一哆嗦,再也顾不上放狠话,对两个跟班低吼一声:“走!”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现场,张少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林翎收起手机,走到那个蜷缩的身影旁,蹲下身询问:“你怎么样?需要去医务室吗?”
没有回应,那个人只是茫然地伸出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林翎的目光扫过,在旁边草丛里找到了那副被踩得稀烂的眼镜,镜片粉碎,镜架也已经扭曲断裂,完全不能用了。
他捡起眼镜,递过去。
那只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接过了眼镜的残骸,却没有戴上。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因剧痛而摇晃。林翎伸出手臂,对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借着这股力量,才终于艰难地站直了身体。
直到现在,他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刚才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块顽固的,沉默的石头。
林翎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他,穿着一年级的制服,身形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伤痕和肮脏的脚印。在林翎到来之前,他已经承受了很久的暴行。
等他站稳,林翎才不动声色地说:“你的伤口需要止血,去医务室做基础处理的话,费用都在入学保险里,不用额外花钱。”
对方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却坚决。这也在意料之中,特招生总是尽量避免去医务室那种地方。
林翎没再劝说,拧开自己刚买的矿泉水瓶盖,将瓶子递到他面前:“那至少自己冲一下。”
伤口不清理会感染,对方显然也明白,迟疑片刻,颤抖着接过冰凉的瓶子,将清水浇在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上,水流混着血污淌下。
林翎没有立刻离开,他默默走到旁边的花坛石沿坐下,调出刚才拍摄的视频。画面清晰记录了全过程,他迅速给视频加密,并上传了一份到云端备份。
张少?
林翎冷笑一声,又捂住脸,在心里叹息。
他也只敢做到这一步而已,因为面对的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张少,而不是张麒,所以才敢这样站出来制止这样的行为。
他也就这样而已。
林翎埋着头,疲惫和自厌从心底蔓延,像滕蔓一样将他包裹。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那个沉默的身影似乎处理完了伤口。他不明白为什么救了自己之后林翎看上去反而很痛苦,他把空瓶子放在林翎面前,小声说:“谢谢。”
林翎没有听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清对方被乱发遮掩的下半张脸,苍白,瘦削,平凡得毫无记忆点。
“谢谢。”对方的声音大了一些,沙哑但坚定:“我没有答应帮他作弊。”
他拿着手中破碎的眼镜残骸,拖着一条明显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林翎的视线中。
41.第四十一章
林翎在花园冰冷的石沿上坐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才离开。
回到一班教室时,班会已经开始。林翎偷偷溜进去,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正进行着期末总结和假期安排,因为已经考完试,老师也很宽容,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就继续讲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假期近在眼前,学生们早已心猿意马,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出教室拥抱自由。
直到班主任提到即将到来的年级篮球赛,同学们的注意力才被拉回来。这个年龄的学生对篮球赛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以班级为单位的对抗,还能激发集体荣誉感。
二年级总共十个班,两两厮杀,因为是十个班所以要轮空两轮,四轮就可以决出胜负。
班主任在台上拼命地给同学们鼓劲,一班既然叫一班,自然事事都得拿第一。但报名的时候,大家就不那么积极了,班主任说得口干舌燥,威逼利诱,奈何举手的学生寥寥无几,一班的学生们整体体育能力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王桉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林翎,压低声音:“林子,你不报名?凑个数也行啊!”
林翎心想我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我打球还是球打我还两说呢。如果是beta他倒是会举手,上辈子他就报名参加了,虽然最后一班惨败给二班。
他心里也很想赢,但现实就是一班打不过二班。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张麒随意地举起了手。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连班主任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林翎也很惊讶,张麒对这种集体活动向来嗤之以鼻,在原文里根本没参加篮球赛,他的身体素质毋庸置疑,也会打篮球,如果他上场,一班的胜算就高了……不过他为什么忽然想参加篮球赛了?
班主任立刻如获至宝地将张麒的名字写在名单上,张麒放下手,双臂环胸,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落在了几个犹犹豫豫没有举手的学生身上。
那几人被他目光锁定,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随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手高高地举起来。
张麒嘴角满意地勾起一丝弧度,班主任也眉开眼笑,看张麒从未如此顺眼过。
“篮球赛一周后开打,还有一周训练时间!篮球赛之前还要上一周自习课,这一周住校留校都行。”班主任无视了台下瞬间响起的哀嚎,迅速切换了话题,板起脸:“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自己登陆平台查看!”
班上的哀嚎声顿时停了,林翎立刻拿出手机,输入学号密码。
屏幕刷新,一行行成绩跳入眼帘:
语言:A-
世界历史:B+
国际政治与经济:A-
实验科学:B+
古典语言:B+
数学:B-
科技前沿与伦理:B-
两个A!
这成绩完全超出了林翎的预料,其中数学和前沿理论都从C跳到了B,算是终于从深渊里爬出来了,这段时间的努力成果鲜明地展现在成绩单上,那两个A对他来说太赏心悦目了。
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事,但因为在花园里发生的意外,林翎的情绪并不高。
他只是制止了一次暴力而已,那个张少肯定还会找麻烦,不知道那个同学最后有没有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就不由得投向张麒。
张家势力在帝国盘根数百年,旁支甚多,但也没有特别出息的,只是依附着张家这颗大树而已。
“看我干什么?”张麒长臂一伸,捏了捏林翎脸颊上的软肉,那触感让他心头发痒,脑海中甚至掠过想咬一口的冲动。
张麒问:“这次考得怎么样?”
林翎敢怒不敢言,谨慎地回答:“还可以。”
张麒的视线扫过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林翎只能把成绩拿给他看,张麒看到两个A,语调上扬:“还真可以啊,不过你怎么数学是最差的?”
被戳中伤心事,林翎忧愁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假期再补一下数学……”
张麒想说我来给你补,但想起上次他给林翎讲题的灾难性现场,他难得地噎了一下。这时班主任叫上刚才那几个报名参加篮球赛的同学,让他们去办公室。
这种事大家心情都不错,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站起来跟着班主任往办公室走,张麒又掐了一把林翎的脸,轻描淡写地说:“我去给你拿个金牌牌。”
林翎:“?”他茫然地看着张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完全跟不上这位少爷跳跃的思维。
然而当张麒进了办公室之后,班主任简单地讲了一下篮球赛的规则,又说赢了可以集体加分之类的,最后才对张麒说:“张麒同学啊,有个情况。学院规定已经分化的Alpha,是不能参加面向未分化学生的篮球比赛的,这是为了公平。”
已经分化的alpha去打未分化的未成年,确实不公平。
之所以在教室没有说,是因为张麒的报名带动了其他同学报名,现在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已经不可能反悔了。
只能说班主任还是心太脏了,把学生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果然那些同学们一片讶异之声,又开始犹豫,他们报名不止是因为张麒的眼神胁迫,还觉得张麒能带着赢,张麒不在,顿时就有点打退堂鼓。
张麒皱了皱眉,他刚还在教室里对林翎说给他拿个金牌牌,现在就被告知不能参加比赛了,他说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他想了想,说:“那我当教练。”
班主任本来有些心虚,还想着怎么劝这位大少爷,没想到张麒提出了这么个想法。一般来说,他们本来是要请个教练的,但学校的体育老师就那么多,以个人的名义请教练也很麻烦,如果张麒可以的话,让他来当教练再好不过了。
前提是张麒可以。
班主任其实对名次要求不高,但能赢肯定是最好的,她看向其他同学,问:“张麒当教练,你们有意见吗?”
他们哪儿敢有意见,纷纷摇头。
张麒以教练的身份加入篮球赛的事就这么拍板了。
林翎还不知道办公室发生的事,他把自己的成绩看完之后,就偷偷藏起手机,跟做贼似地翻宋知寒的成绩。
他没法登宋知寒的账号,但可以在学校排名里看到,所有科目,宋知寒都清一色地高悬在榜首。规规整整,赏心悦目。
题目越难,他和第二名的差距就越大。
圣翡出的题又多又难,普通学生光做起来就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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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好的话,慢慢来可以做完所有题,但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就连有些老师都坦言他们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完所有题,年龄大了,脑子转不了那么快。
但有的学生可以。
宋知寒就是这样的学生。
林翎默默关掉宋知寒的成绩页面,又直接拉到最后去找王桉的成绩,王桉没进步也没退步,主要是班级倒数第二没有太大退步的空间。
王桉也已经查了成绩,絮絮叨叨地给他哭诉,说之前讲的那几道题考试一道都没中,他本来还信心满满的呢。
林翎只好安慰了一下他,然后鼓起勇气,去看了张麒的成绩。
语言:B-
世界历史:C+
国际政治与经济:C+
实验科学:A+
古典语言:A+
数学:S-
科技前沿与伦理:A-
张麒进步了?!林翎记得以前张麒根本没有S,但这次他的数学居然是S!世界历史和国际政治倒还是C,张麒对这两门课兴趣缺缺,不屑一顾,连作业都懒得交,所以分数被拉得很低。
这成绩单分裂得像两个人,如果只看上半部分,那就是个典型的学渣,和王桉坐一桌,但如果看下半部分,虽然不能说是学霸,也可以称得上中等偏上了。
圣翡学院其他方面暂且不说,成绩是很有含金量的。
不是,张麒他为什么进步啊,他上课也没听啊,下课也没复习啊,到底凭什么啊,林翎盯着张麒的成绩,心里掀起了巨大的不甘。
“看我的成绩呢?”一道带着明显戏谑的低沉嗓音,毫无预兆地贴着林翎的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林翎浑身一僵,没想到张麒居然从教室后面先回来,他看的太入神没注意到。张麒的双臂极其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整个上半身的重量若有若无地压下来,下巴几乎蹭着他的发顶,自从回来后,他格外偏爱这样的身体接触。
张麒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自己的成绩单上,提高了音调:“哎呀,三个A,还有个S,这下你怎么追呀?”
你怎么不说还有两个C和一个B呢!我都没有C了好吗!林翎在心里掀桌,露出星星眼,敬佩地问:“麒哥,你进步好大啊,怎么做到的?”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
“嗯……认真点就行了。”张麒玩弄着他耳后的发梢:“不着急,你慢慢追。”
上次林翎说他考得有三个A,自己却一个都没有,言语之间流露的意思不就是想追上他吗。
其实在林翎说出他成绩的时候,张麒才发现林翎一直在留意自己的成绩,于是,他就那么“稍微”努力了几天,就是为了此刻能如此轻松惬意地说出这句话,看林翎想不通又不甘的样子。
林翎被他那句“慢慢追”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张麒的下巴又在他头毛茸茸的顶蹭了蹭,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动物,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篮球赛,我来当教练。”
林翎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不过很快就想到了分化的问题。
“打那群废物,还用不着我亲自下场。”张麒的语气带着睥睨一切的傲慢,手臂从林翎肩上收回,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丢下一句:“到时候,你来看我训练。”
42.第四十二章
宋知寒没有参加篮球赛,班里其他同学热火朝天地组织后勤、设计应援、讨论战术的时候,也默认无视掉了他这个人。
考试后虽然说要参加自习,但管得比平时还松,教室里几乎只有零星几个人,宋知寒每天只来一次,看星星有没有新的消息,如果没有,他就转道去图书馆。
图书馆的环境要比教室好很多。
关于篮球赛,他知道,但毫不在意,包括大家把他排除在外这件事。峰会在即,那边发来消息,他的论文已经审核通过,并给他寄了张通行证,到时候凭借通行证入场。为了参加峰会,他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他的时间完全被准备材料和打工占据,比平时上课的时候还忙。
宿舍里其他室友的情况各不相同,秦浪报名参加了篮球赛,全身心投入训练,早出晚归。陈锋考完试就迫不及待回了家,另一个室友白玄霜则如同幽灵,依旧神出鬼没,极少现身。
考试结束那天,白玄霜回来得很晚,浑身是伤,秦浪问他两句发生了什么,白玄霜一言不发,陈锋在旁边冷笑,说肯定是他惹了哪位贵族少爷,说着说着陈锋和秦浪又吵起来了,事后秦浪问宋知寒借了药,放到白玄霜桌子上,他并没有拒绝。
白玄霜,虽然是一年级,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四岁。身形单薄,尚未抽条,混在一群高中生里,像个误入的小学生。他被称为天才,圣翡也号称是能培育天才的地方,对他而言,却更像一座冰冷而令人窒息的迷宫。
不论是宋知寒,秦浪,陈锋都有自己和学院共存的方式,先不说怎么共存的,他们都摸索到了自己的位置。唯有白玄霜,像一株被错栽在钢筋水泥中的幼苗,找不到扎根的土壤,也找不到生长的方向。来到这座学院后,最初的憧憬早已被碾碎,恐惧如影随形,如今只剩下日复一日的麻木和茫然。
秦浪是个过度热情的人,他主动帮白玄霜涂药,说:“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你就找个圈子加入,人是社会性动物。”
白玄霜对所谓的圈子感到害怕,在他眼里,那些所谓的圈子成员,无论是贵族少爷的圈子还是特招生的圈子,都仿佛戴着精心雕琢却又狰狞可怖的面具,彼此试探、倾轧、利用。他不懂那些规则,只觉得害怕。
他来自旧城,家境虽不富裕,却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拿到圣翡录取通知书时,全家欣喜若狂,父母几乎是倾尽所有,满怀希望地将他隆重送进了这座象征着光明未来的殿堂。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家,踏入的却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丛林世界。
白玄霜再一次调出成绩单,浑身发寒。
他的成绩岌岌可危,差一点,他就会失去特招生的身份。
白玄霜浑浑噩噩地在校园走着,也许下一次他就没资格再踏进这里,任何人都知道能进圣翡学院是多么难得,只要他能顺利毕业,就可以轻松地把父母接到帝都,再也不用回旧城那个地方。
这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圣翡校园的花即使在寒冬也灿烂开放,永远美丽,赏心悦目。白玄霜不敢走在没有监控的角落,也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影,正浩浩荡荡地走来,谈笑声带着肆无忌惮的张扬。
为首的那个人他知道。
张麒。
一个名字本身就如同禁忌的存在。哪怕是他班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少爷们,提起这个名字时,也会瞬间噤声,眼神里交织着敬畏、艳羡、渴望,以及被恐惧压制的嫉恨。那是站在圣翡金字塔尖,能轻易掌控所有人命运的存在。白玄霜曾远远见过张麒一次,那人甚至没向他的方向瞥过一眼,但他却清晰地记得当时周遭空气瞬间凝固的窒息感,和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少爷们骤然变得苍白而卑微的脸。
花丛的阴影笼罩着他瘦小的身体,枝叶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校服。他祈祷着不要被发现,偷偷地朝那边看过去。
那群人如同移动的风暴中心,正热烈讨论着即将到来的篮球赛。即便是在深冬,他们也只穿着单薄的训练服,外套随意敞开,露出锻炼得结实有力的臂膀,行走间带着一种充满压迫感的生命力。他们的声音洪亮,姿态张扬,眼神锐利,如同一群年轻的猛兽。而被簇拥在核心的张麒,更是走路如风,神情淡漠,仿佛自带低气压,仅仅是从旁经过,就足以卷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流。
无论别人和他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始终有一半放在旁边那人身上。
而那个人,却与这片躁动的风暴格格不入。他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羽绒外套像一层柔软的铠甲,宽大的围巾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毛绒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沉静的深潭,安静内敛,带着一种能抚平喧嚣的温和。即便身处风暴中心,被张麒那迫人的气场和同伴们热烈的喧嚷包围,他周身也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声的屏障,如松间清风,林下明月,清幽宁静。
躲在花丛后的白玄霜,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的身影吸引。这完全是一种本能,在张麒等人带来的强烈不安和威压中,那个裹得严实的身影让他慌乱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找到了一个稳定的锚点。他并不知道,在那些或敬畏或谄媚的目光之外,也有许多视线悄然落在这个沉静的少年身上。
当那些人从他面前轰轰烈烈地走过时,他才想起来那是之前救了自己的人。
白玄霜呆愣愣的,却见那个少年明明忽然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白玄霜很清楚那是一个隐晦的笑,眼角微微弯起,笑意仿佛一片温热的羽毛,落在他身上。
鬼使神差地,白玄霜从花丛后走了出来,远远地跟在了那群人的后面。直到他们喧闹着涌入体育馆大门,他才在馆外冰冷的台阶上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书本摊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林翎是被硬拖过来的,之前张麒说去看他们训练,前两天他用各种借口稍微拖了点时间,去的时候训练都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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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了,于是今天张麒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拎着他去体育馆。
“你就坐这儿。”张麒给他指定了一个位置,随便他干什么都行,但必须得呆在这儿。
林翎坐下来开始看书,虽然球场很吵闹,但专心在题目上,那些喧嚣很快就变成模糊的背景音。现在数学是他最大的短板,林翎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假期把数学成绩拉上去,对他来书最好的办法就是做题,所以林翎这两天都在疯狂做题,实在是累了就去看会书,休息好了继续做题,他仍然不是擅长逻辑抽象思维的天才,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公式变成自己的本能。
虽然体育场内有暖气,但他还是很冷,手指僵硬地连笔都拿不住。那群衣着单薄的同学因为剧烈运动,反而浑身是汗,脸色红润,越来越精神,打得激动了甚至还脱掉上衣。
做完一套卷子,林翎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手腕,他看向球场,张麒还在那儿带着其他人训练,于是拿书包压着卷子,走出体育场。
体育场的阶梯有个意外的身影,林翎看出来是之前一年级的那个学生,对方背对着体育馆,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头埋在膝盖里。
“……同学?”林翎上前,温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白玄霜受惊地抖了一下,扭过头来看他,林翎注意到他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说明至少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
白玄霜摇头。
林翎知道这个同学不爱说话,干脆在他身边坐下,问:“你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抹了药。”白玄霜小声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最好还是去医务室看一下,反正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白玄霜沉默,林翎知道他不愿意去医务室其实主要是出于自尊心的考虑,如果去医务室,就仿佛把自己受欺负的事宣之于众……可笑的是,霸凌的那一方从来不觉得羞愧,他们只觉得自己非常强大,非常了不起。
林翎不由地想到宋知寒,他的做事风格倒是截然不同,在得知纪律委员会还是有点用的情况下,宋知寒会自然地用纪律委员会当挡箭牌,受伤了也非常主动地去医务室,能处理多少就处理多少,只是绝不会花钱。
“你是白玄霜吧?”
白玄霜微微一愣,随后点头。
“我听过你的名字。”林翎笑了一下,看白玄霜有些不安,他补充说:“是在新生入学典礼上听到的。”
白玄霜又沉默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
林翎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彻底解决对方困境的办法,那个张少要白玄霜帮他作弊,先不说如果被抓住白玄霜同样会遭受处分,就算白玄霜帮他作弊了,之后张少难道不会得寸进尺吗。
斟酌半天后,林翎说: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主动去找纪律委员会,他们比你想象得更愿意维护学院的秩序。”
但他们能做的事也非常有限。
43.第四十三章
林翎回到体育馆时,发现张麒正坐在他放书包的位置旁边,长腿交叠,姿势懒散,盯着下方挥汗如雨的队员们。
林翎走过去,声音温和:“麒哥,中场休息?”
张麒转过头,眼神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却暗含危险:“去哪儿了?我不是说过让你坐这儿别动么。”
看不见林翎的时候,他总是非常烦躁,仿佛有把火在胸口源源不断地烧。
所以他并不是让林翎来看他训练的,而是需要林翎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林翎似乎没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语气依旧平和自然,像一阵和煦的风:“去买了些水,想着大家训练辛苦,需要补充一下。”
他提起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能量饮料,然后从里面拿出张麒喜欢的口味,递了过去。
张麒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接过水,目光瞥向他提的那堆东西,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给他们买什么……”
林翎无语,干脆把饮料放下来,提高声音,朝那些正在训练的队员们招呼道:“大家辛苦了,来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队员们闻声停下,纷纷跑着围拢过来,带着运动后的热气和爽朗的笑声:“谢了林子!”
“太及时了林子!嗓子都快冒烟了!”
“还是林子想得周到!”
汗水蒸腾的气息和激烈的肢体碰撞,天然能溶解隔阂,建立友谊。短短几天的共同训练,让这些原本在教室里没什么交集的同学,迅速拉近了距离,甚至能勾肩搭背开起玩笑。
是的,虽然一学期没和林翎说一句话,但因为林翎给他们买了次水,他们就是兄弟了。
一群人席地而坐,喝着水,讨论着刚才的战术配合,林翎在旁边听了几句,感觉他们都很认真,大家都是想要赢的。后来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林翎身上,一个队员抹了把汗,好奇地问:“林子,你怎么没报名参加比赛啊?”
林翎闻言,伸出自己的手臂,无奈地耸耸肩:“就我这身体素质,有心无力啊。”
有队员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林翎因抬手而露出的那一小段手腕上。那腕骨纤细,皮肤在灯光下显得细腻白皙,与周围那些汗涔涔的坚实的肌肉形成了微妙的反差。那队员心头莫名一动,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掠过,林翎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然而,不等他细想,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大手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伸出,一把将林翎的手腕拽了回去,遮得严严实实。
张麒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跑半场都够呛,上场除了拖后腿还能干什么?”
张麒这话说得有点重,其他人面面相觑,偷瞄着林翎的脸色,担心他难堪或者恼怒,却发现他非常的平静,任由自己的手被张麒牢牢抓着,甚至还笑了一下,坦然地说:“我倒是想参加,不过确实跑不了呢。”
半晌,有人机灵地挑起另一个话题,打破了短暂的尴尬,场内的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训练,张麒周身的气压却肉眼可见地变得更为低沉和压抑,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整个体育馆都被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令人窒息。有一个队员在配合中犯了明显的错误时,张麒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他立刻厉声斥骂,言辞尖锐,丝毫不留余地。那队员被当众如此羞辱,也梗着脖子顶撞起来,场面变得剑拔弩张。
“不服?” 张麒冷冷地说:“那就来!”
一场1v1的对决在压抑的气氛中展开,张麒在球场上穿梭、冲刺、腾跃,他的每个动作都带着极其可怕的压迫力,仿佛一头被释放的猛兽,整个球场都变成了他的主场。无论是技术还是绝对的身体素质,甚至心理状态,他都对对手形成了碾压性的优势。其他人就算觉得他态度有点过分,也不得不佩服他打得确实很好。
毫无悬念地赢下后,张麒将球狠狠砸在对方脚边,他居高临下,眉宇间戾气纵横,声音冷厉:“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滚!”
有人嘴唇翕动,似乎想劝一劝,但看着那队员决然离去的背影,终究没能开口。
“继续训练!”刺耳的哨声撕裂了体育馆凝滞的空气,队员们重新跑动起来,但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紧绷感。
林翎的目光在球场上停留片刻,便平静地收了回来,整个上午的训练就在这种压抑的低气压中度过。中午一起去食堂的时候,队员们说说笑笑,试图缓解气氛,但显然大家心里都有个疙瘩。下午还要训练,张麒面无表情地叫了个替补顶上空缺。
终于等到一天训练结束,队员们作鸟兽散,关系好的就勾肩搭背一起去吃饭,张麒则大步走向看台角落的林翎。
林翎还在做题,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头也没抬,只轻声说了句:“等等,最后一道!”
他下笔飞快,默算着把答案写出来,满意地看了一眼,才把今天写完的卷子都囫囵收起来塞进书包里。
张麒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颌线绷紧,语气辨不出喜怒:“你倒是心无旁骛。”
“刚刚好完成今天的计划。”林翎抬起头,比了个手势,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麒哥打球的英姿我当然也看了,唉,也就是麒哥没法上场,不然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啊。”
张麒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体育馆。暮色四合,寒风凛冽,谁也没有提起那个被驱逐的队员。林翎步伐稍缓,落在张麒身后半步。张麒今日的暴怒让很多人害怕,但林翎看多了,又高坐在观众席上,以俯视的角度观察这一切,张麒的怒火也仿佛只是雾中花水中月,声势浩大但没法影响他,所以他并没有情绪波动。只是在想,张麒的手段真是偏激,轻易地就能把事态推到最严重的后果上去。
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但张麒只愿意走极端。
“那个替补表现一般,我估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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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会有人让我把前面那个叫回来。”张麒忽然开口,脚步没停,问:“你觉得呢?”
“当然要看麒哥的意思!”林翎不假思索地说。
张麒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依不饶地追问:“我问的是你,你觉得该不该叫他回来?”
林翎低下头思索片刻:“不该。”
“哦,为什么?”张麒挑眉。
“他已经被麒哥打废了。”林翎盯着张麒的背影,说:“他上球场赢不了的。”
张麒转过身,吹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口哨,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揽住林翎的脖颈,用自己微凉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林翎的额角,低笑道:“还是你懂我,可惜啊,你要是能上场打就好了。”
林翎想起他今天早上的话,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训练,果然有队员小心翼翼地提出把那个同学叫回来,张麒直接否决,理由给得更加冠冕堂皇:替补虽然技术稍逊,但刚好有适合他的位置。大家后来又一起训练了几天,队员之间有了默契,就没人说什么了。
训练最后一天,班主任带来了抽签结果:第一轮对阵七班。比赛进程从官网上就能看到,学院还挺重视一年一度的篮球赛,有专门的页面,也请了专业的裁判,解说和摄影师。七班整体实力并不强,林翎几乎肯定一班在第一轮会赢。
当晚,张麒做东,请全体队员在外聚餐。虽然大家都没有喝酒,气氛却异常热烈。张麒豪气干云地说:“这几天辛苦大家!明天,给我打爆七班!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一班!”
队员们也嗷嗷叫起来,热血沸腾,齐声应和,在这之前,有人抱怨过张麒训练太严苛,他们只是参加个校园比赛而已,但现在自然也没有人会说这种话了。
林翎安静地坐在席间一角,是被张麒强行带来的,整场饭局他都没怎么说话。回校时已经快十一点,洗漱完毕,他靠在床头背了会单词。
很快,宿舍门又被推开。
姜牧星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汗味闯了进来,发梢还滴着水,脸也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刚训练完。他给林翎打了个招呼就冲进了浴室,几分钟后,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裹着毛巾,带着一股清爽的水汽,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林翎床边。
“我们班第一轮对十班,你们呢?”姜牧星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林翎之前查过官网,直接调出分组页面递过去:“十班实力一般,第一轮问题不大。关键在第二轮,如果我们都赢了,下一轮就很有可能碰上了。”
“碰就碰呗!狭路相逢勇者胜!”姜牧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眼中闪着自信的光,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林翎,促狭地问:“哎,之前答应给我加油的事,没忘吧?”
林翎权衡片刻:“我可以给一班加油,再单独给你加油!”
“让兄弟为难了!”姜牧星拱拱手:“这样,一班赢了你请我吃饭,二班赢了我请你吃饭!”
44.第四十四章
篮球赛的热浪席卷了整个圣翡学院。巨大的室内球场人声鼎沸,看台上早已座无虚席,各班穿着统一班服的学生们挥舞着自制标语,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圣翡学院的球场足够大,所有同年级的比赛是同时进行的,一年级大家还放不开,三年级又有学业压力,只有二年级能够全身心投入,所以往往也是打得最好看的。
班主任买了新的班服,一班看台是夺目的红色,那些队员早就去准备了,当他们穿着球衣小跑着从球员通道入场时,一班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
张麒倒没换衣服,穿着日常休闲装,敞开外套,坐在教练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块战术板,看起来懒洋洋的。
今天是一班和七班的比赛,他没有说太多,只是安排了战术。
哔——
哨声撕裂空气,战幕拉开!
最初的几分钟,一班队员们还带着训练时的僵硬,面对七班的积极拼抢,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七班抓住空档,率先得分,引得他们那片看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这是七班的战略,他们知道实力不如一班,就想在开始乘其不备尽量多拿几分。
张麒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起手,食指指向控卫,然后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接着拇指朝内场点了点。
场上一班的控卫本来打得很紧张,看到手势,眼神瞬间坚定了,他不再犹豫,猛地提速,强行突破七班松懈的外围防线,像一把尖刀直插篮下。七班内线球员慌忙补防,控卫却看也不看,手腕一抖,球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飞向早已埋伏在侧翼空位的队友!
“唰!” 空心入网!干净利落!
这记漂亮的配合瞬间点燃了一班的气势,队员们重整旗鼓,找回了训练的默契。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是一班的单方面碾压,张麒很少站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懒散地靠坐着,那块战术板也完全是个摆设。
场上的比分差距如同滚雪球般迅速拉大,上半场结束,一班已经领先了二十多分,下半场几乎成了垃圾时间。七班队员的眼神从最初的斗志昂扬,逐渐变得茫然和沮丧,最后只剩下麻木的抵抗,跑动的速度也慢下来。而一班的队员们,则越打越自信,越打越流畅,当终场哨声响起,巨大的比分牌定格在一个悬殊的数字时,一班看台彻底沸腾,如同一片翻涌的红色波浪。
赢了!
不管怎么说重在参与,体验过程,胜利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一班看台大声喊出口号,许多同学兴奋地冲下看台,涌向场中,给汗流浃背的球员们送上水和毛巾。
林翎也被这片炽热的喜悦感染,心脏跳得快了几分。他环顾一圈,却发现张麒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嘴唇似乎动了动。
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听清他在说什么,林翎不明所以。这时,旁边一个热情的同学拍了拍他肩膀:“林子!走,我们也去给兄弟们送点水!”
林翎回过神,拿起一瓶水跟了过去。
两人快步过去,那个同学把水送给了刚才表现特别突出的大前锋,林翎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过去凑一下热闹,他觉得那个控卫表现得很好,一道高大的身影却如同壁垒般挡在了他面前。
张麒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水瓶上,理所当然地问:“我的水呢?”
林翎:“……”你全程坐在那儿动都没动啊,就差端个保温杯泡枸杞了,还需要补充水分?
张麒不由分说地把他手里的水抢过来,仰头灌了一口。
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彻底稳固了张麒在队员心中的威信。他之前做出的决定此刻显得无比正确,严苛的训练也有了回报。队员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投入下一场比赛。不过还要等其他比赛分出胜负,再抽签才能知道下一轮的对手是谁。
队员们翘首以盼地等着班主任抽完签回来,看班主任喜笑颜开的样子,纷纷问:“抽到哪个班了?”
“我们轮空了!”班主任本来以为他们会很高兴,因为轮空意味着直接晋级,没想到那些队员们反而十分失落的样子。班主任他们斗志昂扬的状态,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急什么!下一场就打,我们只打最强的赢家!”
“那赢家都有谁?”众人追问。
“二班、三班、五班和九班。”
林翎已经在终端上看到了最新战报,下一轮,将是二班对阵五班,三班对阵九班,一班轮空。
轮空意味着多一天休整,张麒继续带队训练。第一场赢得非常漂亮,这次班上有很多同学专门过来旁观他们训练,林翎在其中很不起眼。
那几个上场的队员平时在班上不一定受欢迎,但这次却是万众瞩目,每次投球都有人鼓掌,他们越发来劲,跑起来也不嫌累,跟孔雀开屏似的展现自己。
张麒都气笑了,吹了好几次哨子,强行把这群得意忘形的家伙拉回训练正轨。
不少人也对张麒改观,虽然他平时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毕竟真有实力,能赢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翎安静地离开了。
第二天比赛结束后,胜利者是二班和三班,班主任又一次去抽签,又一次轮空,她安慰大家,轮空的话,哪怕接下来输了也是第三名,但这次队员们终于坐不住了,纷纷叫道:
“谁要第三名啊!我们是冲着冠军来的!”
“这还怎么体现我们的实力?!”
“这规则有问题吧!连着两轮轮空?”
“我们要战斗!战斗!战斗!”
口号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昂。班主任擦着额角的汗,哭笑不得,她平时运气也没好到这地步啊,连连安抚:“大家冷静!拿了冠军,含金量自然就高了!我们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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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坐山观虎斗,以逸待劳!”
张麒也对这个抽签结果感到纳闷,只得继续压着这群嗷嗷叫的家伙训练。训练间隙,林翎看着场上挥汗如雨的队员,又想到姜牧星所在的二班也杀入了决赛,忽然有了个想法。
晚上回到宿舍,林翎先恭喜姜牧星顺利晋级,又问:“明天你们对三班,反正一班也没比赛,要不我去给你加油?”
姜牧星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太好了!明天肯定热闹,外班来看的多了去了!就这么说定了!”
半决赛果然有很多人,那些被淘汰的二年级不说,还有很多一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也来参观。大部分人都在看热闹,无所谓支持谁,只要打得精彩就行,林翎稍微坐在离二班看台比较近的位置,这样他给姜牧星加油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双方队员鱼贯入场,瞬间点燃了看台的激情,身高腿长的少年们身着鲜艳球衣,身形挺拔,步伐矫健,那份属于球场的热血和意气风发,引得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尖叫。林翎在宿舍见过姜牧星穿球衣的样子,但此刻置身赛场中央,被聚光灯和万众期待包围的他,气场截然不同,如同出鞘的利剑。
姜牧星本来在学院就颇受欢迎,经过前两场比赛,更是收获了一大堆粉丝。看台上此起彼伏地响彻他的名字:
“姜牧星!加油!”
“五号!加油!”
起初林翎还有些放不开,但被周围炽热的氛围感染,他也跟着人群轻轻喊了两声。渐渐地,那份属于集体呐喊的纯粹快乐让他放松下来,融入其中。
“姜牧星!加油!”
似乎是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正在热身的姜牧星忽然停下动作,高高举起手臂,朝着林翎所在的方向用力挥了挥,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他周围观众的一阵兴奋尖叫。
林翎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他发现站在姜牧星对面的一个身影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好眼熟的刺猬头……林翎想起来了,是那个在机场偶遇过的秦浪。秦浪说过他是三班的,此刻他也正穿着三班的七号球衣。
看两人站立的姿态和热身时的动作,显然他们是这场比赛中针锋相对的主要对手。
秦浪看见了林翎,露出惊喜的表情,也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冲着林翎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姜牧星:“……?”
看台上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和低低的哄笑声。三班看台那边更是爆发出几声不满的嘘声,他们都在想是不是秦浪眼神不好搞错方向了。
秦浪却浑不在意周遭的目光,走到球场中央,向姜牧星伸出了手。两人握手时,秦浪收敛了笑容,真诚地说:
“兄弟,这场比赛,我一定要赢。”
姜牧星迎着他灼灼的目光,淡淡地说:“我也是。”
45.第四十五章
“哔——!” 尖锐的哨声如同发令枪响,瞬间点燃了球场上压抑已久的火药桶!
二班与三班的半决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每一个球员甫一登场便如同离弦之箭,拼尽全力地奔跑,争夺,眼神中燃烧着对决赛席位近乎狂热的渴望。场上比分如同紧绷的绳索,双方寸土不让,交替上升的数字死死咬合。林翎坐在人群中,掌心微微濡湿,目光紧紧追随着姜牧星的身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全场的聚光灯,无疑聚焦在二班5号姜牧星与三班7号秦浪身上。两人同为进攻核心,风格却截然不同。姜牧星身形灵动,技巧娴熟,如同一阵难以捉摸的疾风,试图以速度和节奏撕开三班严密的防线。而秦浪有身高优势,势大力沉地往那一站,如同重锤一样带着蛮横的气势砸向二班腹地,每一次肌肉碰撞的闷响隔着空气传来,令人心惊。
姜牧星是得分后卫,多次尝试在外线发炮,秦浪却如影随形,长臂几乎封盖到他的指尖。
周围的同学也渐渐地注意到秦浪给姜牧星带来的压迫感,讨论起三班那个攻击性非常强的七号。不过姜牧星并不是完全被动的,轮到秦浪强攻内线的时候,姜牧星展现出惊人的灵活性,同样是如影随形地贴防,密不透风,完全不给机会。秦浪只能强行起跳,姜牧星如同弹簧般奋力跃起封盖,摄影师立刻把镜头对准了这里,篮球遗憾地偏筐而出。
上半场结束后,比分停留在43:45,这点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上半场他们打得太拼了,双方球员都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浸透球衣,胸口剧烈起伏,教练飞快地利用这个时间讲解战术,摄像头分别停留在两个队伍中,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表情都非常凝重。
下半场开始后,球员们紧盯着对方的眼神更加凶狠,闪烁着火焰般的锋芒。分数差距太小,让整个球馆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期待,空气仿佛都因激烈的对抗而变得灼热粘稠。
林翎也无法判断哪方会赢,他只能看出来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分数也一直咬的很紧。
距离终场仅剩最后两分钟,比分停留在64:62。秦浪在三分线外接球,面对严防死守陷入困境,摄影师也将镜头对准了他,林翎甚至能看清他咬紧的牙关和绷紧的下颌线,热汗滚落,秦浪的眼神决绝而冷静。
顶着山呼海啸般的压力,秦浪悍然起跳出手!
篮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精准地直坠网窝!
“三分!7号秦浪!!” 解说员激动的声音炸裂全场!秦浪双手握拳,立刻朝这边看过来,高高举起手!
三班看台本来沸腾了一下,看他又朝着对手看台庆祝,发出齐齐的嘘声。秦浪便转回去,大笑着,对三班挥手。
林翎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球进的太精彩了,甚至让他忍不住在心里鼓掌,但比分变成了64:65,只剩下半分钟,二班还有翻盘的可能性吗。
姜牧星没有放弃,二班也没有放弃。他眼神冷冽,接过发球,瞬间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闪电直冲前场!他居然还能提速!林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拳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他,姜牧星在包夹的狭小缝隙中,手腕如灵蛇般一抖,一个极其隐蔽的击地传球!篮球鬼魅般穿越防守,稳稳落入悄然切入篮下的队友手中!轻松上篮!
比分拉平!
“好球!”林翎忍不住低呼出声,却片刻不敢放松。
还有最后十秒!球权在二班,整个球馆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球最终交到了姜牧星手中。
秦浪又一次站在他面前,两人目光在空中悍然碰撞,到了这时候,他们的眼神里只有对胜利纯粹的渴望。秦浪张开双臂,如同铜墙铁壁般死死挡在他面前。汗水顺着秦浪刚硬的刺猬头成串滴落,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依旧燃烧着凶狠而专注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姜牧星动了!一个迅捷的假动作向右突破,秦浪重心本能地移动,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姜牧星猛地一个变向假动作,球鞋与地板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秦浪的重心被完全晃开,脚下不可避免地踉跄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空隙!姜牧星没有丝毫犹豫,拔地而起!身体在空中极致舒展,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手腕柔和而稳定地将球拨出。
篮球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林翎和所有人一起,目光追随着橘红色的篮球。
“唰——!”
清脆悦耳的入网声如同天籁降临,在死寂的球馆中轰然炸响!
球进了!
“啊——!!!” 二班看台瞬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林翎也激动得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胸腔被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洪流淹没。他看着姜牧星瞬间被激动的队友们一拥而上层层叠叠地拥抱,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比赛还没有结束,最后两秒,三班仓促发球,秦浪并没有停下来,他在中场附近接球,奋力将球投向那遥不可及的篮筐。
林翎盯着球,也不知道自己该祈祷它进还是不进。
篮球划过一道漫长而徒劳的轨迹,重重砸在冰冷的篮板上,无力地弹开。
终场哨声响起。
二班,赢了!
狂喜的浪潮席卷了二班看台的每一个角落,林翎也为姜牧星的胜利感到喜悦,他和众人一起站起来为姜牧星欢呼。当喜悦的心渐渐平淡下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球场另一端时,脸上的笑容悄然敛去。
秦浪独自站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因剧烈的喘息而大幅度起伏。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低垂着头,往日张扬的刺猬头此刻显得有些黯淡,肩膀微微地起伏着。
这场比赛打得实在是精彩,无论是二班的反超还是秦浪的超远距离投球,都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二班球员欢呼庆祝之后,姜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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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秦浪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秦浪借力站起来,冲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真诚地说:“厉害!”
“你也很厉害!”这场比赛,二班赢得真不轻松,正因为如此,难得的胜利才更让人兴奋。
“决赛加油!”秦浪收回手,朝观众席上的林翎看了一眼,说:“下次我可不一定会输了。”
他转身走向球员通道,其他二班的球员和他走在一起,大家都又疲惫又失落,但心里也知道他们已经全力以赴。
林翎静静地注视着秦浪离去的背影,体育竞技就是这样,有赢家就会有输家,既热血又残忍,哪怕到最后一秒,秦浪也没有放弃,他的坚持也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同样是体育竞技的魅力。
赢了半决赛之后,姜牧星的粉丝更多了,尤其是摄影师几次给他特写,大屏幕上在汗水和战意衬托下他真是帅得格外突出,林翎本来想跟着其他人一起去送个水什么的,姜牧星却早就被动作更快的粉丝围得密不透风。
林翎勾起嘴角,拿出手机给人群中心的姜牧星拍了张照。
这时他才发现有几条张麒的未读消息。
【过来。】
【人呢?】
【看别人打球,很有意思是吧?】
【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
【啧,你完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林翎沉迷于球赛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倒吸一口凉气,刚才篮球赛带给他的激动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张麒现在还带着球员们在操场训练,操场离体育馆很近,林翎直接从人群中跑过去,到了操场,果然看到张麒正独自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一条长腿随意伸展,另一条腿屈起,手肘搭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目光时不时扫向搁在腿上的手机屏幕,眼神冰冷。
操场人不多,之前看他们训练的很多同学也去看半决赛了。
林翎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快步走过去,喊道:“麒哥!”
张麒抬起眼,没有动,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屏幕按熄。
林翎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别人的球赛好看吗?”
“确实打得很精彩。”林翎窥探着他的脸色,紧接着说:“我这不是去给咱们班打探敌情了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张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哼笑,显然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哦?那你打探出什么了?”
“二班攻守转换非常流畅,速度快,对抗也不弱,是个很麻烦的对手,还有几个很厉害的球员……”林翎认真地说。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跑圈经过的队员恰好听到,喘着气插嘴:“哎,林子!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二班虽然强,但我们更强!因为我们有最好的教练!”林翎握了握拳,盯着张麒:“张教练,看你的了!决赛必胜!”
张麒:“……”他怎么感觉林翎越来越会了。
46.第四十六章
当天晚上,姜牧星就收到了自己室友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定格在胜利后的欢庆瞬间。
画面中心,是姜牧星那张灿烂到极致的笑脸。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几缕碎发,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他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明亮的月牙,瞳孔里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光,闪烁着纯粹的喜悦和炽热的激动。那笑容如此具有感染力,仿佛能瞬间驱散所有阴霾,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嘴角上扬。他微微仰着头,正畅快地感受着胜利的洗礼和全场的欢呼,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和兴奋染上了一层红晕,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和蓬勃的生命力,像初升的朝阳绚烂而张扬。
细碎的金箔、亮片、彩带,落在他的头发,脸颊,肩膀上,在灯光的折射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梦幻般的光晕里。
照片里的姜牧星,有着如同太阳般自然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光芒。
姜牧星看着看着,竟然有些脸热,在林翎的镜头下,他居然是这个样子,炫目得几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
决赛在两天后,比赛之前,因为一班连续两轮轮空,赛前的气氛暗流涌动,有些人甚至认为这是校方在光明正大地偏袒一班。
“连续轮空?哪有这么巧的事?摆明了是给张麒他们班开绿灯!”
“就是!二班可是实打实打了两场硬仗上来的,体力消耗多大?一班以逸待劳,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相关言论甚嚣尘上,但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说规则如此,前几年也有过轮空的例子,一班就是运气好罢了,但这些反驳很快被淹没在更汹涌的质疑声中。因此在开始之前,这场比赛就充满了火药味。
这些质疑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一班球员的心头,训练的时候简直跟不要命似的。班主任有时候过来旁观,忧心忡忡地站在场边劝他们:“注意节奏!过犹不及啊!现在要是练伤了,决赛上不了场,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一班球员们咬牙点头,但会不会照做就两说了。
班主任端着水杯,既无奈又感慨:“青春啊……”
林翎坐在旁边做题,班主任瞥了两眼,到他身边,问:“光做数学?我记得你实验科学也是B+,怎么不多花点心思补补那个?”
林翎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僵,脸唰地红了。身为学渣,他对班主任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班主任教的科目他考得很差的情况下。
班主任被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了,语气变得柔和:“跟你开玩笑呢,别紧张。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各科进步都很大,坚持下去,冲进班级前十绝对没问题。”
林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面对班主任比面对张麒生涩多了,只能呆呆地嗯一声。
“遇到难题别自己硬钻牛角尖,随时来办公室问,有时候就是一层窗户纸,老师一点就透了。”班主任倒是很希望他能多来问的,林翎显然是那种无非必要不愿意进老师办公室的人。
林翎乖乖地说:“谢谢老师。”
班主任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堆糖,一股脑放在他手里,说:“林翎同学,我想请你帮个忙。”
林翎捏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糖果,有些茫然地抬头:“啊?”
班主任观察着他的反应,斟酌措辞:“决赛那天,你能不能试着邀请宋知寒同学来看比赛?毕竟是集体活动,他也是一班的一份子。我看你们俩平时关系似乎挺不错的,当然,如果你觉得为难,或者他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作为班主任,她始终希望能弥合宋知寒与班级之间的裂痕。之前第一场比赛的时候她就邀请过,宋知寒果断拒绝,班主任也没办法,就想在林翎这儿碰碰运气。
当班主任,她观察到的远比学生们想象得多,例如宋知寒其实对林翎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
林翎低头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几颗糖,沉默几秒,轻轻地点了点头。
特招生的宿舍孤零零地矗立在学院边缘,与主校区之间隔着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那栋老旧的宿舍楼历经岁月侵蚀,墙皮斑驳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底色,设施更是陈旧落后。校方完全没有修整的打算,任由荒草在宿舍外的花坛里肆意疯长。
宋知寒穿过萧瑟的小树林,暮色渐沉,寒风吹动着枯枝,发出簌簌的声响。刚走近宿舍楼,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翎正蹲在杂草丛生的花坛边,心不在焉地揪着几根枯草,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宋知寒的脚步顿住了。
来找他的,还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静立原地,如同林间一棵沉默的树,无声地观察着。
就在这时,林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转过头来。看清是宋知寒的瞬间,他的眼睛倏然亮起,宋知寒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角微弯的弧度,但很快又强行收敛下来,变成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宋知寒同学。”林翎规规矩矩又十分生硬地叫他。
宋知寒没有说话,等着看他想说什么,这样的沉默大概给林翎了一点压力,他眼神飘忽,看上去甚至有点紧张。
宋知寒忽然想,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说话,虽然一直有些交集,但好像从来没这样面对面地交流过。
林翎确实一直在躲他,尤其是在张麒分化回来之后,alpha的掌控欲变本加厉,几乎把林翎当成了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寸步不离。那么,此刻林翎专程避开张麒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后天的决赛,一班对阵二班,希望你能来看看。”林翎的语气有些僵硬,眼神游离在宋知寒的胸口位置,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为了增加说服力,还强调说:“篮球赛真的还挺好看的,大家训练也很努力……”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消失在傍晚的寒风中。
宋知寒这才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是班主任让你来的?”
林翎飞快地点点头。
“我为什么要去看?”宋知寒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翎略显局促的脸上:“篮球赛,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翎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觉得这或许能成为一段还不错的回忆,等十几年过去,再想起现在的时光,最鲜明最美好的记忆,可能就是这种大家一起拼搏欢呼的时刻……”
“很美好吗?”
林翎瞬间语塞:“……”
宋知寒:“我不需要。”
“嗯……”林翎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衣领里。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宋知寒垂在身侧的手上,骨节粗大,皮肤粗粝,被凛冽的寒风冻得通红,甚至能看到几处明显的冻疮裂口。
宋知寒刚从校外的兼职回来,假期里校规松弛,他可以在完成校内的兼职后,挤出更多时间去校外打工。他每天差不多四五点就要出门,临近黄昏才回来,晚上的时候主要用来学习,为峰会做准备。
即便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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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愿意承担峰会费用,他也绝不会将自己的未来全寄托在别人的救济之上。
对宋知寒这样的人谈论美好的青春,近乎是一种天真的残忍。
林翎明白了。他默默地后退了一小步,宣告着自己的失败。来找宋知寒,一半是受班主任所托,另一半或许是他心底某个角落,真的希望宋知寒能去看看那片喧嚣和青春热血。这几天的比赛,宋知寒从来没出现过,林翎虽然理解,心中却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闷。然而,如果宋知寒真的去看比赛,大概又会有很多麻烦,林翎内心其实也充满了矛盾。刚才蹲在花坛边揪草时,他就在反复纠结。此刻被拒绝,失落之余,也隐隐松了口气,至少篮球赛期间,没人会找宋知寒的麻烦。
“那就算了吧,我会告诉班主任的。”林翎低着头说,他已经准备离开了。
“篮球赛真的很精彩吗?”宋知寒忽然问。
林翎脱口而出,这次的球赛他真的看得很激动:“是啊,大家都打得很拼命,之前三班还投了个超帅的三分……”
“我会去的,谢谢你邀请我。”
林翎愕然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恍惚间宋知寒好像笑了一下,但这怎么可能呢,应该只是黄昏光影的错觉吧,他看着宋知寒离开,走进那栋老旧的宿舍楼,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宋知寒回宿舍之后,嘴角的弧度还没有下来,或许是因为林翎身上没有恶意,所以和林翎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挺放松,而且每次林翎的反应都很有意思。那种想靠近又强行疏离的别扭,被看穿后的慌乱,努力说服人时笨拙的真诚,被拒绝后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如释重负的复杂……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试探他还会有什么更多的反应。
晚上大概十点,秦浪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宋,门口这袋子又是给你的吧?!”
宋知寒立刻从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抬起头,他摘下耳机,转头就看见秦浪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秦浪还在说:“你还是找个地方放起来吧,好歹也是贵族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再让陈锋扔了就……”
话音未落,宋知寒已经走到秦浪面前,一把接过那个塑料袋,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他仔细地检查着里面的东西,几支治疗冻疮的药膏,几盒防冻裂的护手霜。和上次一样,在校医院买的,包装崭新,小票齐全。还有一张浅绿色便签纸,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祝你一切顺利★~
宋知寒每次想起星星最开始给他送的药被丢了就很懊悔,就算想找回来也不可能了。但星星和他建立信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算再来一次,没有后来那些书的传递和心事的共鸣,他或许依然会拒绝。
秦浪看着宋知寒如此珍而重之地将药膏和便签收好,整齐地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惊讶地咦了一声。但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立刻抛开了好奇,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老宋!明天决赛!跟我一起去看呗?我们去给二班加油!虽然输给他们了,但咱得支持他们干掉一班啊!这样我们还能再跟二班争个亚军呢!”他摩拳擦掌,准备了一肚子说辞,打算死缠烂打也要拉宋知寒去感受现场氛围。
没想到,宋知寒小心地将便签纸收进抽屉,又把药膏盒子在桌上摆放整齐,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来:“我会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给一班加油。”
“我去!”秦浪忍不住惊呼。
47.第 47 章
决赛当天,整个体育场都坐满了人,虽是寒冬,但丝毫不妨碍同学们的热情,欢呼声在体育场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等会比赛结束了来找我。”张麒捏着林翎的脸,轻轻掐了掐:“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林翎温顺地点头,还攥紧拳头,微微仰头看他:“麒哥加油!一班必胜!”
张麒又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几乎舍不得放开。
林翎催促说:“麒哥,你快去吧,他们都等着你呢!”
“记得来找我。”张麒又强调了一遍,带着一班球员步入场内,身影淹没在通道口沸腾的喧嚣中。林翎立刻转身离开观众席,逆着汹涌人潮挤到体育场入口处。
他在等宋知寒。昨天宋知寒答应会来观赛,但他之前没来过,林翎担心他找不到一班区域,便想在门口等一等。人流裹挟着他,林翎踮起脚尖张望,视野忽然被一个高大身影占据。
是秦浪。
“同学,真巧!”秦浪脸上绽开阳光般的笑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记得你是一班的?恭喜进决赛!来给你们班加油?”
他语速有些快,显然是想多攀谈几句。林翎点头:“是啊,二班和三班的比赛我也看了,非常精彩!秦浪,你穿七号球服是吧,那个超远距离三分球真的超帅!”
林翎竖起大拇指。
他当时虽然看到秦浪冲这边招手了,但并不确定秦浪就是在给自己打招呼,看台离赛场那么远,稍微近视一点就看不清人脸了。
秦浪眼睛瞬间亮起来,笑容更盛:“你还记得啊……”
“当然。”三分球才过了几天啊,林翎当然记得。
“我是说……你还记得我名字?”秦浪耳根微红,声音轻了些。
“嗯。”林翎应着,目光又投向入口:“我还要等人,你先进去吧?好位置快没了。”
秦浪挠挠头,他还想和林翎多说两句,但实在没有话题了,只能傻笑着挥手告别,走进体育场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问他的名字。这时候门口全是往里走的人,再往外走的话简直寸步难行,秦浪只好顺着人流去找位置。
林翎又等了一会,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打开之后,姜牧星的消息跳出来。
姜牧星:【谢谢】
这是对那张照片的回应。
下一条紧跟着:【这场比赛,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林翎低着头,心里琢磨着该回复些什么,他想鼓励姜牧星,但只说一句加油太单薄了。
思考间,肩膀被旁边急匆匆的人狠狠撞了一下!林翎猝不及防,趔趄着身体向后倒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抵住他后背,将他整个人扶正。
林翎惊魂未定地回头,竟然是学生会长。
“同学,走慢一点,现在人太多了,要是有人不小心摔倒的话,会导致踩踏事故的。”周玉衡对刚才那个撞了他的同学说,声音虽然温和,但不怒自威。
那个同学立刻连连道歉,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周玉衡微微颔首,对方才如蒙大赦般离开。
林翎心有余悸地按住胸口,又想,不愧是学生会长,这气场真是非同一般。
周玉衡的目光转向他:“同学,这种地方也尽量不要看手机。”
林翎像老鼠见了猫,瞬间挺直脊背,手机飞快塞回口袋。
周玉衡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比赛快开始了,不进去?”
“我在等人。”林翎老实回答。
“去那边等,安全些。”周玉衡指向侧方一块相对开阔的区域。
“谢谢会长。”林翎依言挪过去。周玉衡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着痕迹地侧身替他挡开了一部分汹涌的人流。
重生以来,这已是周玉衡第三次向他伸出援手,林翎觉得自己见到的学生会长公正善良,乐于助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好人。
那本书里说周玉衡表面上温柔,实际很危险,所以宋知寒总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但即使看到最后,周玉衡也没做什么伤害宋知寒的事。
林翎没感觉出危险,只是觉得周玉衡像个摆在橱窗里的模版角色,过于完美,所以有点距离感。
也许是因为接触的不够吧……
“会长,你也来看篮球赛吗?”林翎忍不住好奇。
“算是吧。”周玉衡笑了笑,他和从来不会笑的宋知寒,一笑就没好事的张麒不同,他的笑容温暖和煦,充满让人安定的力量:“林翎同学,你不用叫我会长,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呃……”周玉衡?这三个字在林翎舌尖滚了滚,他实在叫不出口。
周玉衡也不为难他,确定这个位置是安全的之后,只对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从容地汇入了入场的人流。
林翎又低下头开始看手机,思考半天之后还是回了个加油,那边姜牧星没有再回复,应该是已经在球场做准备了。此时进体育馆的学生们稍微少了一点,林翎一抬头,就看见宋知寒鹤立鸡群的身影。
宋知寒大概率营养不良,所以他很瘦,脸色也常常不太好看,但他又很高,在人群中明显高出一个头来。此时宋知寒环顾一圈,就跟着人流进入体育馆,林翎诶了一声,张了张口,还是没叫他的名字,而是跟了上去。
一进体育馆,林翎就见不到宋知寒的身影了,他环顾一圈,忽然看见一个人正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那颗刺猬头和身高都非常瞩目。
“老宋,你真要去一班啊,今天你支持一班,我支持二班,咱们的兄弟情谊得断一天了。”他听见秦浪的声音:“一班看台在那边,我就不陪你去了哈。”
秦浪侧身,让出了他对面的人,正是宋知寒。
他俩认识?林翎知道秦浪也是特招生,这么熟稔的关系,既然不是班里同学,那大概率就是室友。林翎想起秦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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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给他说自己的室友也准备去参加峰会,想不到他说的那个室友就是宋知寒。
看起来他们关系还不错。
有室友指路,林翎就不担心宋知寒找不到位置了,他径直前往观众席,没注意宋知寒的目光悄然落在他身上。
秦浪还在说:“……一班那帮人今天应该不会惹什么事吧,宋哥,你有没有想过,一班可能也存在一些善良,可爱,热情,真诚的好同学……”
宋知寒:“?”
秦浪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也许有些同学是可以做朋友的,就算张麒身边的人都扭曲了,但远离张麒的话,大家其实都还挺正常的。”
宋知寒:“你不妨直说他的名字。”
秦浪小声嘟囔:“我这不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嘛……好啦,你快去吧。”
宋知寒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那个即将消失的身影。一种近乎本能的驱动,让他抬脚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仿佛某种沉潜的心绪被悄然拨动后,指引着他走向那条轨迹。
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在流动的人群中,一前一后,走向同一个方向。
林翎本来想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但王桉朝他拼命地招手,他只好去中间坐在王桉旁边。坐下后不久,宋知寒就坐在最后面一排靠右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在意宋知寒还是宋知寒本身存在感就那么强,林翎简直如芒在背,仿佛有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多想了,一阵激昂的音乐后,双方球员在班主任和教练的带领下入场。
观众席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其中隐约还能听到姜牧星和张麒的名字。
张麒又不上场,喊他的名字很奇怪吧。
决赛的观众人数达到了顶峰,甚至在场外还有开设盘口的,二班的胜率略大于一班的胜率,不过听说很快就被纪律委员会一锅端,后来可能转到地下了,林翎不太清楚。
“林子,你觉得一班会赢吗?”王桉问。
林翎:“会。”
“这么相信咱们班实力啊。”王桉惊讶地说。
林翎点了点头,他其实是相信张麒作为原文主角的实力。
“早知道我就多投点了。”王桉侧过身,贴着他的耳边,小声说:“我压了一班赢,不过只投了点零花钱,太可惜了。”
“不是被纪律委员会取缔了吗?”林翎看向主席台的周玉衡,也压低了声音。大家都是学生,他居然坐在主席台上,和一群校领导有说有笑。
“想找还是能找到的……”王桉越发小声:“你说会长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真的赌博,大家找个乐子而已嘛。”
想起之前周玉衡出手相救的事,王桉还是没说太难听的话。
“听说他父亲好像是大法官……”
王桉的声音被尖锐的哨声打断。
比赛开始了。
48.第四十八章
一班穿着深红色的球衣,在球场跑起来如同跳动的火焰,二班则是一片湖蓝色。
开场哨响,姜牧星便如一道蓝色闪电,凭借惊人的启动速度和精准的中投,瞬间撕裂一班防线。他灵巧穿梭,连续得分,带领二班打出一波8:0的小高潮,观众席为这梦幻开局沸腾,二班看台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一班球员空了两场球赛,一时没找好节奏,明显被打懵了。
二班的实力比他们了解得更强一些,尤其是姜牧星,那种压迫感只有在场上面对他的时候才能体会。
张麒站在场边,眼神冰冷,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队员眼中的慌乱。他们还是被赛前舆论和对手这开场的猛攻打乱了阵脚,越想证明自己,动作就越僵硬。
张麒在二班气势如虹的时候叫了暂停。
哨声响起,一班球员垂头丧气地围拢过来,喘着粗气,脸上带着不甘和焦虑。
“慌什么?”张麒的声音瞬间让嘈杂的喘息都安静下来,他目光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只有一个核心,那个五号,看好他。从接球那一刻起,就给我贴上去,至少双人包夹,必要时三人给我围上去!用你们的身体去撞他,缠他,让他寸步难行。裁判今天尺度松,那就给我利用好,即使是犯规也要限制住他。切断所有给五号的传球路线,一旦断球,立刻给我打反击!用你们的速度和身体优势,冲垮他们!”
他再次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记住,你们比他强。他在消耗,你们在收割!”
无需任何质疑,球员们眼神中的慌乱被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取代,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狠劲:“是,麒哥!”
比赛重启,姜牧星立刻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沼。他每一次试图接球,至少两名一班球员扑上来,用身体毫不留情地冲撞,挤压。激烈的肢体对抗频频发生,哨声偶尔响起,但裁判并未升级判罚尺度,只是口头警告。二班流畅的进攻彻底停滞,姜牧星被撞得踉跄连连,运球突破变得异常艰难。
就连观众席都响起不满的嘘声,为姜牧星鸣不平。
然而姜牧星眼神仍然锐利,他凭借超强的控球技术在狭小的缝隙中顽强地寻找生机,偶尔还能送出精妙的助攻或顶着巨大的防守压力强行上篮得手,引来阵阵惊叹。
但这样对他的消耗太大了。
林翎也能看出来,二班的核心就是姜牧星,张麒一定研究过他们的打法。当时三班对阵二班,姜牧星是最大的得分点,但一班的整体实力很均衡,他们没有耀眼的明星,却像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个人都在最恰当的位置,执行着张麒的指令,整体均衡得令人窒息。
当然也有其他班试图封锁姜牧星,只是他们的球员无法做到像一班这么彻底地执行好战术。
二班并没有迅速崩溃,张麒在场边换了个手势,他的战术核心就是消耗姜牧星。一班开始频繁换人,限制姜牧星后,一班球员利用身体优势,强硬地冲击二班内线,一次次地造成杀伤,走上罚球线。比分在激烈的肉搏和罚球线上交替上升,在张麒的指挥下,一班如同冰冷的绞索,一点点收紧。
比起篮球赛,这场比赛血腥地更像是一场没有流血的战争。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翎才轻轻松了口气,王桉在旁边紧张地都要吐了,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林翎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有一个同学换了位置,在宋知寒旁边坐下。
陈氿,之前那个主动邀请宋知寒一起去考场的同学。
陈氿脸上带着笑意,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知寒摇了摇头。
陈氿是想和宋知寒做朋友吗,如果宋知寒的朋友能多一些当然很好,林翎试图在脑海中回想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但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翎皱了皱眉,他感觉自己上辈子的脑子真不好使。
哨声吹响,下半场开始,一班带来的那种窒息感更明显了。二班的球员和三班打的时候,他们感受到的是热血,碰撞,激情四射,打得极其畅快。面对一班,他们就像陷入冰冷的泥潭,无论做什么,往哪里跑都仿佛位于对方紧密的控制中。
其中姜牧星自然是最难受的,他是被重点盯防的对方,只要他试图接球传球,身前身后全是深红色的身影,每一条路线都被预判封死。分差渐渐被蚕食,姜牧星被彻底孤立,竟然硬生生被一班从核心打成了得分点!
林翎注意到,最后姜牧星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自信,开始犹豫,迟疑,脚步放慢。
控制,压迫,绞杀,这就是张麒的风格。
最后一分钟,一班领先。二班球权,全场目光聚焦在姜牧星身上。他接球后场推进,一班如影随形的紧逼再次袭来!姜牧星眼神决绝,一个漂亮的转身晃开第一道防守,加速直冲篮下!另一个补防球员冲上来,他腾空而起,在空中做出一个极限的拉杆动作,球即将脱手!
砰!
一声沉重得令人心颤的闷响!一名一班球员从斜侧里凶狠地撞向他的腰侧!姜牧星被巨大的力量撞飞,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板上,尖锐的哨声刺破喧嚣!
战术犯规!
姜牧星蜷缩了一下,捂着腰侧,脸色痛苦,在队友搀扶下才艰难站起。体育馆一片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气氛。二班获得两次宝贵的罚球机会,但时间仅剩最后五秒。
一班球员下意识地看向场边,张麒依旧双臂环胸,面色沉静如水,甚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球员们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信心。
姜牧星站上罚球线,顶着山呼海啸般的压力,深呼吸。
第一罚,空心入网! 79:78
第二罚,球砸在篮筐后沿高高弹起!
“篮板!” 双方球员瞬间爆发出所有力量,在篮下疯狂卡位争抢!
时间仅剩1.2秒!
篮下再次陷入一片混战!二班球员拼尽全力拨到了球,但方向是向外!球飞向靠近中线附近!
终场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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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球落地的瞬间同时响起——
哔——!!!
最初的死寂之后,体育场如同爆炸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嘶吼!林翎身边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他也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胸腔里那颗心脏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忘了呼吸。
“赢了啊!赢了!!”王桉兴奋地尖叫,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林翎被他晃得有些头晕,敷衍地嗯嗯两声,目光下意识转向后方,宋知寒已经离开了,只剩下陈氿独自坐在那里。
林翎想起张麒之前的命令,不敢耽搁,立刻拨开兴奋的人群,挤下观众席去找他。
颁奖仪式已经结束,一班的球员们轮流摸了摸那块沉甸甸的金牌,最后递到了张麒手里。圣翡学院的奖牌是实打实的纯金,那冰凉的触感和耀眼的光泽令人心潮澎湃。
大屏幕上交替闪过球员们兴奋的笑脸和观众们的欢呼。
班主任在一边激动地鼓掌,她没想到最后真的能拿到金牌,想起他们拼命训练的样子,眼角还有点泪花:“大家表现得真不错!你们都是最棒的!……准备一下,马上要拍冠军合影了!”
摄影师扛着机器就位,礼花筒也准备妥当,张麒却抬手,淡淡说了声:“等等。”
“要等什么?”摄影师有些纳闷。就在他疑惑时,敏锐地捕捉到张麒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他对人的微表情非常敏感,有时候人看到喜欢的东西那种表情很难遮掩。
摄影师立刻循着张麒的视线方向回头,就见一个穿着整洁校服的黑发少年正穿过喧闹的人群,朝这边走来。
少年身形清瘦,眉眼干净清朗,带着一种与周围狂热格格不入的气质。
摄影师眼前一亮,感觉一股火苗在内心升起,灵感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少年很有故事!
“过来。”张麒说。
林翎刚走近,手腕就被张麒一把攥住,不容抗拒地拽到自己身侧。紧接着,那块沉甸甸的金牌被张麒亲手挂在了林翎的脖子上,冰凉的金牌贴在皮肤上,激得林翎微微一颤。
“好了,开始吧。”张麒这才对摄影师说,语气理所当然。
“这、这不好吧麒哥,我又没上场……”林翎伸手想摘下来,这是属于场上英雄的荣誉,根本不应该由他来戴。
“没什么不好。”张麒眼皮都没抬,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直接看向班主任:“可以吗?”
班主任立刻笑着点头:“可以可以!林翎同学的后勤工作也做得很好嘛,值得鼓励!”
“对对对,别摘了,就这样!位置正好!”摄影师更是激动地催促,他的镜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对准了林翎。
林翎只好僵站在那里,戴着耀眼而沉重的金牌,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有些无措的微笑。
礼花绚烂炸开,彩屑纷纷扬扬落下,这一幕永远定格在少年们的记忆中。
49.第四十九章
篮球队拍照结束后,还有班级集体照,球员们就被兴奋的同学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张麒也被团团围住,他那些小弟极尽奉承之词,说得天花乱坠,只是这回还多了点真心。
然而,当张麒转过头,却发现林翎不见了。人群熙攘嘈杂,那个清秀单薄的身影,仿佛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无踪。
集体拍照一结束,林翎就立刻离开,直奔医务室。
姜牧星在那场球赛中是被重点盯防对方,而且一班球员攻击性很强,姜牧星被撞了几次,比赛一结束,他的队员们就送他去了医务室。
林翎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处理完毕。姜牧星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贴着纱布。床边围着一圈二班的球员,有人在关心他,有人还在复盘那场球赛,更多人则愤愤不平地声讨一班的手段。
“老姜你躺着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
“都怪我们不够强,要是能替你分担点……”
“一班那群人简直疯了!就盯着你一个人往死里撞!”
“好了好了,大家都尽力了,要不是你们最后拼命防守,分差早就拉开了。最后那几个球,确实是我没处理好……”
姜牧星露出笑容安抚大家,即便躺在病床上,他依然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担当和情绪控制力,试图化解队友们的沮丧。
林翎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姜牧星稍微动了下身体,明显高兴起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来看看你。”林翎快步走到床边,气息还有些急促,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这不是张麒身边那个小跟班吗?”一个队员语气不善地嘀咕。
“一班那个叫什么来着?”
“一班的跑这儿来干嘛?假好心!”
“这是我室友,林翎。”
姜牧星立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翎的手腕,他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却重了一些,目光环视一圈,最后落在林翎身上:“小林,我真没事,医生说了,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打球嘛,磕磕碰碰难免的。不过说好的请我吃饭,可别想赖账啊。”
看到姜牧星的态度,其他队员虽然仍有不满,但也识趣地闭了嘴,只是目光依然带着警惕。
林翎看着姜牧星强撑的笑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姜牧星了然,对队友们说:“兄弟们,谢谢你们送我过来还陪我这么久。不是说班长安排了庆功宴吗?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
一个机灵的队员立刻接话:“对对对!让老姜好好休息,咱们在这儿叽叽喳喳的,吵得他头疼!走走走,庆功宴去!”
“庆功宴!班长这次可是大出血!”
“老姜你好好歇着,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滚蛋吧你!”
众人嘻嘻哈哈地鱼贯而出,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翎的手腕还被姜牧星握着,他微微动了一下,姜牧星这才松开,但目光依旧关切:“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林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担心你。”
不止是身体上的淤青和疼痛,他更担心姜牧星的心理状态。比起身体,张麒那种冰冷狠厉的战术,更容易摧毁人的意志。在球赛最后,被封锁的姜牧星频频失误,多次失分,林翎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神。
林翎没有多说,姜牧星却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认真:“真没事,在场上那一会儿,确实感觉很憋屈。不过现在缓过来了,那就是张麒的战术而已,他成功了,我们输了,就这么简单。技不如人而已,他确实厉害。”
姜牧星语气平静,笑容爽朗,眼睛明亮,林翎一时间几乎忘了说话。
“不过,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现在才明白。”姜牧星仰头看着天花板:“我终于对张麒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了一点概念……”
偏执,尖锐,掌控欲强,毁灭是他的本性……姜牧星听林翎讲的时候,想的是会有那么夸张吗,但现在他已经窥到了冰山一角。
那么,林翎是经历过什么,才对张麒有那么深刻的认知呢。
姜牧星转过头,认真地说:“小林,你还是早点远离他吧,我知道很难,但拖下去只会越陷越深,我也可以帮你……”
话音未落,林翎手机响了,铃声打破了病房里凝重的气氛。
林翎看了一眼屏幕,直接挂断。
姜牧星的心猛地一沉:“……张麒?”
林翎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牧星激动地想要撑起身,手臂一用力,牵动了肋下的伤处,痛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你别乱动!”林翎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按回床上,看着那片淤青,眉头紧锁:“你这伤……”
“真没事,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我打球受过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姜牧星忍着痛,摆摆手:“小林,我是认真的,我可以帮你。”
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不见,电话就追了过来,张麒的控制欲之可怕,让姜牧星都感到一阵寒意。
林翎望着姜牧星焦急而真诚的脸,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笑了笑:“谢谢你,老姜,我知道……我再想想。”
一班晚上也有个庆功宴,班主任斥巨资包了家自助餐厅,一群正值发育期的少年嗷嗷叫冲进餐厅,他们的喜悦不仅是因为篮球赛冠军,今天这顿饭吃饭就算正式放假了,从餐厅出去就可以直接回家。班主任今天也不管着他们,酒水随便喝,只是叮嘱别喝得太多,免得喝醉了闹出事。
这家自助餐装修奢华,品类齐全,质量上乘,即使是张麒也没什么不满的。庆功宴上,只有宋知寒和几个要提前回家的同学没有出现。
气氛热烈异常,大家先集体敬了班主任,随后便纷纷涌向张麒。经历了这场球赛,球员和跟班们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亲近,他们发现张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高高在上。
林翎也拿着酒排队去敬班主任,他明明拿的是度数最低的酒,但喝完一杯之后脑袋就开始发晕,脸颊滚烫,眼皮也沉重起来。他悄悄溜到餐厅一个安静的角落,想等那阵晕眩感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麒坐到了他身边,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
“你怎么不过来一起喝酒?”张麒问。
林翎慢吞吞地转过头,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落在自己面前那瓶几乎没动的果酒上,一字一顿地说:“我喝过了。”
张麒拿起来看了一眼,嘲笑道:“这玩意不是饮料吗?”
林翎反应慢了半拍,似乎在认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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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这句话,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回答:“是酒。我敬了班主任一杯……”
张麒这才发现他不对劲,反应慢半拍,眼神还呆呆的,他捏着林翎的脸面朝自己,林翎的脸又红又热,眼睛水润,直勾勾地看着他,但目光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
“你喝醉了?!”张麒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度数也能醉?
“我没有。”林翎认真地说:“喝一杯是不可能醉的,这个酒才五度,我爸妈都是千杯不醉,从遗传学上讲……”
张麒能看出来他在努力思考,甚至还在讲道理摆逻辑,但这绝对是醉了!
“行行行,你没有喝醉。”张麒觉得他这个样子也很好玩,更肆无忌惮地戳了戳他热腾腾的脸:“那你说,一加一等于几?”
林翎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表情:“二。”
张麒乐了,继续逗他:“那今天的球赛呢?我们班打得怎么样?”
林翎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然后认真地评价:“张麒的指挥很厉害,如果不是那么强硬的打法,一班可能打不过二班。”
“等等,你知道我是谁吗?”张麒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知道。”晃动的光影让林翎眯了眯眼,他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说:“你是麒哥。”
“嘿,背地里直接叫大名是吧,这下叫我抓着了。”张麒低头看了看,林翎还抓着他的手,但一点都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放在上面,随便就能松开,他没有挣脱,反而手腕一翻,反客为主,牢牢扣住了林翎的手。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抬起头,却发现林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
那个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他只是看着,用一种客观,冷静,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看着张麒。
他的目光,似乎来自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投向一个同样遥远的方向。
张麒心里一动,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着他,仿佛在林翎冷静到冷漠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层层伪装,灵魂与身体仿佛被强行分离,一切都不再受控,包括他自己。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今天拍完照,你去哪了?”
“医务室。”林翎回答得简洁干脆。
“看谁?”
“姜牧星。”
“为什么挂我电话?”
“病房需要安静。”
“呵……”张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一会儿去看赵铭,一会儿去看姜牧星,我看你对医务室也没那么抵触嘛。”
“他受了伤,我去看望是应该的。”
“你很担心他?”
林翎微微抬起头,视线投向远处喧闹的人群,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姜牧星是我的室友,也是我的朋友。”
对林翎来说,是他最好的朋友。
张麒不喜欢他的视线落在自己之外的任何地方:“那我呢?”
“你是麒哥。”
“这是什么意思?”张麒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清亮,却又如此平静,平静地仿佛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
“麒哥,就是麒哥。”林翎站了起来,缓缓地抽了自己的手,那双清澈的眼睛终于聚焦,静静地注视着张麒:“我已经订好车了。”
“麒哥,假期快乐。”
50.第一章
青城的冬天,寒风凛冽,深入骨髓。海边游人少了很多,没了那份热闹喧嚣,只余下海浪拍岸的单调节拍和呼啸而过的寒风,显得格外空旷而寂寥,像一幅褪了色的巨大油画。
海风呼呼地刮在林翎脸上,他沿着栈桥小跑,心里默默数着圈数。跑步时,时间仿佛被拉长,思绪却异常活跃,如野马在空旷的脑海中肆意奔腾。他已经跑了三圈,双腿的酸痛感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抬腿都像灌了铅,心脏吃力地跳动,肺叶也拉扯得生疼,林翎纯粹靠意志力驱动着麻木的双腿向前挪动。
过了拐角,一个年轻人迎面跑过来,他只穿着贴身的速干运动衣,勾勒出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看到林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力挥了挥手。林翎也喘着气,抬起手回应了一下,两人随后擦肩而过。
林翎给自己的假期制定了详细的计划,除了学习,还要每天坚持锻炼。从放假第一天起,无论多冷,他都准时出现在海边栈桥,几乎每个清晨,他都能遇到这个年轻人。后来有一次,年轻人主动跑过来和他说了句早上好,两人便熟悉起来,每天早上跑步的时候都打个招呼。
林翎逐渐停下脚步,沿着栈桥慢慢走着。此刻,东方的天际线正被朝阳点燃,先是深红,继而金红,绚烂的朝霞如同泼洒的熔金,肆意燃烧着黎明的天空。平静的海面铺展开来,像一块深邃无垠的深蓝色绒毯,倒映着天空的瑰丽。栈桥靠着一座小山,高大的树木枝桠嶙峋,褪尽了叶片的枯枝在寒风中静默,在晨光中显出萧索的轮廓。
林翎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身体在极限运动后的疲乏中松弛下来,连带着思绪也变得轻飘飘的。他喝了几口水之后,刚才那个年轻人也在他旁边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朝阳真好看啊!”年轻人感慨说。
林翎应和道:“是啊。”
这样的景色是看不够的,而且每天的朝阳也不一样,云彩有时多得铺满整片天空,有时又缥缈如纱,海面有时祥和静谧,有时波涛汹涌,如此组成变幻莫测的美景。
年轻人等了几秒,发现林翎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只好主动挑起话题:“嘿,看你年纪不大,还是高中生吧?”
林翎点头,又说:“是啊。”
年轻人立刻来了精神,就等着林翎回应然后表达自己的想法:“高中生来这里跑步的真少,我来跑好久了,每天早上遇到的都是老头老太太,我想找同事一起跑也没人愿意。”
林翎心想难怪之前他那么主动地打招呼,想了想,说:“可能大家更喜欢去健身房吧。”
“健身房哪儿能看到这样的朝阳呢,而且你不觉得,脚踏实地跑一圈有种特殊的感觉吗,每次迈步都会往前一点,身边掠过的是不同的风景,就像……”
年轻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口里嘟囔着,想找个合适的句子描绘自己的心情。林翎认为自己性格偏内向,但总是会遇到很多外向主动开朗的人,他倒是挺乐意和这些人交流,不需要挑起话题,只需要听着然后给点回应,对方就能接下去。
“就像在用脚步丈量生命。”林翎看着长长的栈桥和似乎没有尽头的海面,轻声说。
年轻人立刻站起来,用力地一拍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你一定是学霸吧!说得太好了!”
林翎羞愧地低下头。
“跑一跑感觉真舒服啊。”年轻人活动了下身体,肌肉线条随着他伸展手臂的动作清晰起伏,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只穿着速干衣的年轻人比,林翎穿的是厚厚实实的保暖衣和加绒外套,帽子围巾一应俱全,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起来,年轻人看了下手机说自己要去上班了,林翎和他道别,觉得自己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往家走。
在路上吃了早饭,青城有很多特色早点,林翎在帝都的时候偶尔就很馋家乡的那些美食,现在回来了每天变着花样吃,他倒是不愿意亏待自己的嘴。天刚微亮,早餐店里已经坐满了人,有带着孩子去上课的父母,急着上班的工作族,早起买菜的老人,大家忙忙碌碌,店里热气腾腾,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林翎吃完早餐,回家便按计划看书做题,累了就自己躺下休息一会,一直到了中午,他去厨房随便弄了点吃的,回来就收到了姜牧星的消息。
【有空吗,战线来不来?】
姜牧星说的是一款枪战游戏《战线》,现在全息游戏大行其道,只是技术发展还不是很成熟,《战线》以其稳定的体验,超强的代入感和顶尖的画面,牢牢占据着市场霸主地位。
【来,稍等!】
姜牧星立刻回复:【你加我一下好友,ID姜木叶】
林翎有全息头盔,林蕴当初买来送他当生日礼物的,林翎喜欢玩游戏,这款《战线》也玩过几次。
戴上头盔,进入游戏,他已经变成了一名穿着基础作战服的士兵。林翎活动了下手脚,一股充满力量的感觉从虚拟身躯传来。他心里微微一动,因为分化成omega后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力量都消失了,就算他再怎么锻炼,也只是让身体更健康一点而已,难以积蓄起力量,但游戏里的角色并没有发生变化。
林翎搜索姜木叶,申请好友,对面秒通过,于是林翎就能看到姜木叶的角色信息。
LL:【老姜,你等级这么高啊?】
姜木叶:【都是这个假期升起来的,走,咱们现在排一把?】
这个游戏等级影响的只有背包大小,角色数值由装备决定。《战线》可以单排,也可以任意人数组排,进去后就是五人一队,游戏模式简单粗暴:单人或组队进入百人地图,搜索资源、完成任务、最终目标是活着撤离。一个地图总共一百个玩家,除了小队成员,其他的都是敌人。
两人组队进入匹配队列,很快被分配到一个准备房间。游戏自由度很高,他操控角色对林翎做了个夸张的比心动作。林翎失笑,也在胸口比了个小小的爱心。
很快,房间又陆续进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情侣ID,【你是我的光】【你是我的泪】,【你是我的泪】是个医疗兵。最后进来的玩家ID叫【帝都一霸】,一进来看到那对情侣ID,公共语音里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哟我去”。
载入地图,这张地图面积很大,地势复杂,五个人落地出生点,那对情侣也没打招呼,率先冲了出去。
这是新开的地图,林翎没见过,抬着头到处逛了一圈。
【姜木叶】(队伍语音):小林,出口在这,你跟我走。
【帝都一霸】又唉哟了一声。
一对情侣,一对带小号——八成也是情侣,他觉得这把应该没戏了,已经做好单打独斗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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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这个游戏进去怎么玩都行,五个人能同心协力相互帮助的话当然胜算很高,但散排进来的大都不愿意开麦交流,而且地图上的好东西是有限的,你捡了我就没了,队友并不是纯粹合作的关系。
五人队伍分成三个方向往外走,一身初始装备的林翎跟着姜牧星,姜牧星不清楚他的水平,看见任何宝箱都让林翎去摸,他就拿着枪守在旁边,提防着敌人的袭击。
很快,林翎就有了一身崭新的装备,路上遭遇了几波红名,都被姜牧星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
【LL】(队伍语音):这新出的脉冲步枪手感有点怪……
【姜木叶】(队伍语音):伤害很高,但后坐力太大不好操作。
【LL】(队伍语音):我想试试新枪。
他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小队状态栏显示【帝都一霸】的血条瞬间见底,只剩一丝血皮。
姜木叶理所当然地说:“那边是中央哨站,人太多,我们绕路去仓库。”
他想避开高风险地区,林翎刚开始玩,不小心暴毙的话,那就完全没有游戏体验了。
林翎从善如流,两人朝仓库的方向走,姜牧星依旧承担主力输出,见到红名就精准点杀。林翎则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端起那把新得的脉冲步枪,对着远处的岩石或废弃车辆试射几枪,似乎在熟悉弹道和后坐力。
【LL】(队伍语音):老姜,厉害啊。
【姜木叶】(队伍语音):运气好,有的是人机。
进了仓库,这里好东西多一点,姜牧星让林翎进去摸,他就守在仓库门口。
很快,姜牧星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
【姜木叶】(队伍语音):不好,一队满编摸过来了!小林快走……
【姜木叶】(队伍语音):不行,他们堵门口了!我出去拉仇恨引开一部分,你找机会溜!
林翎刚想开口,姜牧星已经冲了出去,对着仓库外就是一梭子,然后拔腿就跑。他一边走位躲避子弹,一边紧张地回看。只见对方队伍选择了分兵,两个追着他来了,另外三个则直接冲进了仓库。
仓库只有一个出口,林翎被彻底堵死在里面了。
姜牧星心急如焚,一阵杂乱的枪声响起,对方已经发现了林翎!
他刚准备开麦,就听林翎开麦了。
【LL】(队伍语音):老姜,咱们包围他们。
啊,什么意思?
姜牧星茫然,一边绕道摆脱那两个人,一边盯着林翎的血条,却发现林翎的血条变化不大。
姜牧星稍微放下了心,忽然听到尖锐沉重的枪声,那枪声非常地规律且冷静,三声枪响之后,对面的小队成员灰了一个。
小队击杀提示刷出:【LL 使用脉冲步枪淘汰了一更月】。
一更月的队友明显要去救他,让一个去火力压制,另一个去拉人。
又是三声枪响。
【LL 使用脉冲步枪淘汰了红名玩家二更夜】!
地图内没有公共频道,否则姜牧星一定能看到“开挂狗举报了”之类的话,第三个人已经想退了,但刚露出一个头,第三组三连点射,如同死神的叹息。
【LL 使用脉冲步枪淘汰了红名玩家三更雪】!
短短十几秒,仓库内归于死寂,此时,林翎几乎还是满血。
51.第二章
林翎从仓库出来,一身装备已经焕然一新,他和姜牧星把最后两人解决后,在小山坡内集合,林翎把所有金的,红的,紫的装备配件和物资都塞给了姜牧星。
【LL】(队伍语音):我背包满了。
姜牧星这时候才冷静下来,想林翎是怎么做到的。
游戏角色身上的装备会提供护甲,没穿护甲的地方被击中就是真实伤害,林翎手上的脉冲步枪三连发模式,三发全中,刚好是一个角色的血量。
对面三个人,每人三枪,没有一枪落空,没有浪费一颗子弹。
姜牧星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姜牧星感慨:“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林翎微微一笑,开麦说:“我们去中央哨站吧。”
两人现在身上都是最好的装备,这时候撤离收益最大,但林翎显然很想去绞肉机试试,姜牧星被他的战意感染,立刻豪气干云地说:“走!今天咱们就杀穿哨站,片甲不留!”
他们谨慎地向中央哨站推进,地图边缘,代表队友的三个小蓝点也在朝同一方向移动,渐渐地能在地图边缘看见彼此的身影。
【你是我的光】和【你是我的泪】依旧形影不离,状态全满。只有【帝都一霸】顶着可怜兮兮的半管血条,他的血包已经用完了。
【帝都一霸】(队伍语音):那个泪给口奶行不行?要死了!
【你是我的泪】毫无反应,依旧紧紧贴在【你是我的光】身后。
【你是我的光】(文字频道):我才是泪。
他居然打字而不是开麦,这在全息游戏中很少见,因为要调出键盘页面很麻烦。
【帝都一霸】(队伍语音):管你是谁,能加口血吗?!
【你是我的光】再次沉默。
【帝都一霸】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见另一个声音。
【LL】(队伍语音):你过来,我有多余的血包。
他们是从三个方向进哨站的,一进来耳边就是络绎不绝的枪声。【帝都一霸】立刻转向林翎的方向,却在半路遭遇伏击,拼掉一个敌人后,被另一个补枪带走。
“靠!”【帝都一霸】看着灰屏,骂骂咧咧地准备退出,林翎立刻出声。
【LL】(队伍语音):先别退,我们过去拉你。
散排愿意拉人那可太稀有了,【帝都一霸】语气迟疑:“我这边至少两队人,火力有点猛……”
【LL】(队伍语音):嗯,知道了。
帝都一霸把视角换到林翎身上,看着他和姜牧星两个人一路相互配合,神挡杀神,那个叫姜木叶的确实挺厉害,帝都一霸能看出来他枪法很准,LL却更让他震惊,不论是闪避还是攻击的动作幅度都很小,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开枪,但只要开枪就会有一个红名被送走。帝都一霸用他的视角感受更深,因为画面非常得稳定,一个多余的动作和抖动都没有。
这个LL的心态很稳。
帝都一霸很快看见了自己的尸体,林翎过去把他复活,帝都一霸的视角就回到了自己身上。
“别管他们两个了,冲冲冲,咱们三个今天清地图!”复活后的【帝都一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帝都一霸冲出去,枪声四起,没过一会,他又死了,不过这次【你是我的光】也死了。
【你是我的光】(文字频道):退吧。
【LL】(文字频道):别退别退。
【ll】(文字频道):等我们过去。
【你是我的泪】(文字频道):我害怕。
【帝都一霸】看见这三个字就脑充血,他开麦刚要喷人,就看见LL冒出一句话。
【LL】(文字频道):别怕,我们保护你。
频道瞬间安静,只有姜牧星在语音里低低笑了一声。
【你是我的泪】没再移动,林翎和姜牧星如同战场清道夫,硬生生从交火最激烈的中心区域杀了过去。
【LL】:我们清场,你放心拉人吧。
姜牧星吹了个口哨,林翎居然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帅气的台词,更重要的是他真的能做到。姜牧星知道自己的水平,他打的比较急,难免会有失误的地方,但林翎每次都可以帮他弥补失误,有林翎在身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进攻,那种感觉太爽了,这场他的击杀数简直高得离谱。
清场之后,【你是我的泪】终于拉起了【你是我的光】,几人又折返复活了【帝都一霸】。林翎将路上搜刮到的装备和物资分给三人,五人小队第一次真正集结,向哨站外突围。
刚出大门,【帝都一霸】又被埋伏在外的冷枪放倒。
【你是我的光】(文字频道):菜狗,就你死得多!
【帝都一霸】(队伍语音):你TM还好意思说?刚才抢我金装的是哪个狗?!
两人瞬间在频道里对喷起来,【帝都一霸】骂情侣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你是我的光】则嘲讽【帝都一霸】菜还爱送,林翎和姜牧星默契地清理掉外围敌人,他们还在吵架。
【LL】(队伍语音):别吵了,大家都打得不错,帝都一霸刚才一打三都赢了,就是运气差了点。要不是光奶了我几次,我早就没了。咱们是一个队,一起打出去才有意思,对吧?[/握拳][/握拳]
他声音清亮悦耳,语调平和,听着就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其实那几口奶都是林翎硬蹭的,【你是我的泪】并没有专门奶过他,他这话说完,队伍频道又安静下来。林翎再次把【帝都一霸】拉起来,【帝都一霸】也不随便往前冲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听林翎指挥,林翎身上冒了几次绿字,那个医疗兵默默地把目标切到了他身上。
撤离路上,【帝都一霸】冒险杀了个人,林翎一边帮他提防背后,一边说:“真厉害,这一枪太刁钻了,光,你能奶一下吗,他血量有点危险。”
【你是我的泪】犹豫了一下,一道治疗光束终于落在了【帝都一霸】身上。
【帝都一霸】打了整场,第一次吃到队友主动的治疗,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姜牧星看林翎把几个人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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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服帖帖,甚至开始配合,开麦说:
【姜木叶】(队伍语音):小林,你怎么不夸夸我?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林翎也笑着说:“老姜,你是我的神!”
姜牧星心里微微一动,上次他帮林翎找到了那本书,林翎也对他这样说。
在林翎的鼓励和协调下,他们一路高歌猛进,连【帝都一霸】和【你是我的泪】都能在语音里互相报点提醒。最终,他们带着满背包的战利品,成功抵达撤离点。
结算界面弹出,姜牧星以夸张的击杀数拿到了MVP。
从房间刚刚离开,林翎就收到了三个好友申请,正是刚才那三个队友。
姜牧星意犹未尽:“还打吗?”
林翎看了下时间,点头:“好。”
姜牧星兴奋地说:“那我排了!”
帝都一霸紧跟着密聊过来:还打吗?求带带啊大佬!
林翎问:“刚才那个帝都一霸想一起,要拉他吗?”
姜牧星直接了当地说:“不,就我们俩!”
林翎便婉拒了帝都一霸,和姜牧星组排进入房间,又进来三个陌生队友。
他们就这么玩了三把,姜牧星越打越兴奋,还要再开的时候,林翎说:“不能玩了,我得去学习了。”
“你放假还每天学啊!”姜牧星震惊,他放假带回来的书包到现在还没有打开过呢。不过转念一想,林翎确实是这样的人,他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叫你玩游戏是不是耽误你了?”
“劳逸结合嘛,哪能一直闷头学呢。”林翎说:“下次玩再叫我啊,和你玩很开心。”
他玩游戏习惯顾全大局,只考虑怎么能赢,很多游戏一个人单打独斗是赢不了的,所以照顾队友安抚队友是本能,但姜牧星是少有会主动配合他的队友。虽然张麒技术更好一些,但和张麒玩每一秒都是精神折磨,在姜牧星面前,林翎可以随便说玩笑话,也不用担心偶尔的失误,能真正放松下来,享受并肩作战的快乐。
摘掉全息头盔,林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便又坐回书桌前。
直到夜色深沉,他才合上书本,打开手机翻阅今天的新闻,发现特别提醒跳出来一条消息。
【重磅预告】未来基因组计划年度峰会,将于1月27日在青城国际会议中心盛大开幕!
五天后!
这条消息来自于生物科研报,这种信息基本只有业内人士关注。峰会在青城举办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但具体日期现在才定下。
林翎上辈子并不太了解宋知寒参加峰会的情况,只知道他大概被某个行业泰斗看中了,这对宋知寒来说也是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所以林翎准备混进峰会,旁观宋知寒踏上登神长阶。
而且,他总觉得宋知寒在峰会可能遭遇什么麻烦……
他的水平当然不可能以学者之类的的身份混进去,但巧的是,负责举办峰会的酒店是王氏集团的,而林翎父母身为王氏集团高管,为林翎拿一个志愿者的身份倒是很容易。
52.第三章
林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想去旁观那个峰会,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林蕴没问太多,几个电话就帮他安排好了。
【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不过去了要守规矩,别给人家添乱哦。】
林翎乖乖地回复了一句谢谢妈妈,那边发来一个揉搓猫脸的表情包。
解决了一桩心事,林翎晚上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准时起床,在晨光熹微中走出房门,前往海边栈桥。
那个年轻人也准时出现,因为昨天的交流,他们稍微熟悉了点,年轻人还主动放慢速度,陪着林翎跑了一段,热心地指导他跑步发力的技巧和呼吸节奏。林翎认真尝试,调整姿势,果然感觉步伐轻松不少,呼吸也顺畅许多,效果立竿见影,让他惊喜不已。
就这么跑了几圈后,两人绕着栈桥边走边聊,直到要上班了,年轻人率先离开,林翎也吃了早饭后回家学习。
中午姜牧星准时邀请他打游戏,林翎上线在虚拟世界中纵情游玩,并且得到了一大批好友申请,毕竟脾气好技术好还能指挥的队友实在可遇不可求。
他到时间就下线,姜牧星调侃说:“我也下了,昨天听你在学习,实在让我坐立难安,赶紧打开书看了会才安心。”
其实是因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和林翎一起玩过之后,他再自己玩,或者找别的队友,总是提不起劲,游戏也变得无聊。
昨天下游戏后,他想林翎应该还在学习,干脆自己也看了会书,确实觉得挺安心的。
林翎哈哈大笑。
他喜欢这种轻松,愉快,规律又充实的生活,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色比在学校好多了,眼神也少了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紧绷。
到了晚上,林翎被拉进一个群里,群的名字叫峰会志愿者预备群,群主没有多话,让他们明天中午十二点去酒店参加培训。
下面跟着一串收到的刷屏,林翎也迅速跟上。
次日清晨,他照例早上起来先去跑步,那个年轻人和他一起跑,但林翎的体力远不如对方,很快就找椅子坐下休息,年轻人跑了几圈后回来,林翎递给他一包小甜点。
“这是昨天的谢礼,你教我的跑步方法太有效了。”林翎说:“听说这个口味最受欢迎,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年轻人心想这高中生还挺会来事,是个讲究人,打开一看:“哇哦,是我一直想买的香草味,但每次去都卖光了!”
林翎笑了笑,不愧是步入社会的人,还挺会给情绪价值的。
年轻人当即拿出一个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又递了一个分享给林翎。吃了几口,他就开始抱怨工作:“唉,我接下来几天可能早上来不了,最近事太多了,老板丧心病狂,要求我们六点就到岗!要命啊!”
林翎睁大眼睛:“这么早?那是挺要命的。”
年轻人就喜欢他这种愿意听又愿意接话的,而且自认为两人现在有了一起吃甜点的交情,立刻倒豆子一样吐槽自己工作上的糟心事。
他说自己大学学的体育,但毕业后唯一的选择就是体育老师,他最后靠关系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少走四十年弯路,但保安也不好干……直到快上班了,他还意犹未尽。
两人挥手道别,朝着反方向走,林翎今天只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就开始为去峰会培训做准备。
中午十一点半,林翎提前半小时抵达了王氏酒店。他今天穿得简单清爽,还稍微弄了下头发,希望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根据指示来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年轻人,大多是学生模样,气氛有些拘谨和期待。林翎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默默观察着周围。
十二点整,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拿着文件夹快步走进来,径直走向讲台。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志愿者,大家好。我是本次峰会安保及现场协调的负责人,王度铮。”男人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
林翎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讲台。
这不是早上和他一起跑步的年轻人吗?!
他穿上这身西装,头发往后梳,面容严肃,身姿笔挺,看起来就是被工作摧残已久的样子,与栈桥边那个跑步的年轻人相比,简直老了十岁。
王度铮打开投影,语速飞快地开始介绍峰会日程、志愿者的岗位分布、工作内容、注意事项、保密条例等等事项,表现得非常专业。
林翎心想,难怪他说最近忙,看来忙的就是峰会这件事。
其他人纷纷低头记录,会议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林翎心想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王度铮已经收拾完材料走了,林翎只好作罢。
接下来还要参加两天的培训,林翎学得很认真,不止是为了宋知寒,他对峰会本身也很感兴趣,在培训的时候,还认真看了参会人员准备的演讲和论文。
他上辈子根本不可能主动来这种峰会。
培训最后一天,王度铮才再次出现,他特意叮嘱了一些安全方面的事,又急匆匆地离开,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林翎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有个穿着酒店制服的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请他去办公室。办公室牌子上写着安保部,所以林翎进去看到王度铮的时候并不吃惊。
“没想到这么巧!”王度铮在办公室内还穿着三件套,主动站起来,他看起来特别高兴:“前两天太忙了,也没空找你,原来你叫林翎。”
安保部拿着志愿者的名单,自然知道他是谁。而王度铮前两天没和林翎打招呼,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和林翎有关系。
林翎露出礼貌的微笑:“王主管。”
王度铮说他靠关系找了个保安工作,没说是王氏酒店的安保主管啊。
“诶,别这么叫,你叫得我又老了十岁。”王度铮一脸苦色,脑袋晃了晃,头发变得凌乱,总算看起来年轻一点了:“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毛病,非要让我来当负责人,明明我只负责安保工作就行,真是一个人当两头驴用……”
他习惯性对林翎吐槽,反正之前更过分的话也说过了,两人随意聊了一会,王度铮说:“又要早起跑步,又来当志愿者,还是个学霸,现在的高中生太可怕了。”
林翎:“我就是来长点见识。”
王度铮拍了拍他的肩,和蔼地说:“峰会很正式,规矩多,不过别紧张,按培训的来就行,咱们加个联系方式,你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来找我。”
林翎离开办公室之后,王度铮拿起志愿者名单,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上头让他照顾一下这个小朋友,暗示林翎背景不一般。
他虽然是个安保部长,但未尝没有过更大的梦想。
运气这不就来了吗。
……
峰会开幕当天,王氏酒店门口车水马龙,衣冠楚楚的学者和业界精英络绎不绝。林翎换上酒店准备的志愿者制服,主管又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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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让他们各自去忙。志愿者要做的事又多又杂,包括引导参会人员入场等等,林翎并不想直接撞见宋知寒,所以去了会场内部打杂。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他能看到外面陆续抵达的人群。
王氏酒店高耸入云,是青城最豪华的酒店,银色建筑仿佛一把巨大的剑拔地而起。宋知寒站在酒店门口,周围的人鱼贯而入,大部分都是参加峰会的与会者,他穿着校服,在其中看起来是最年轻又最突兀的。
圣翡学院的校服是宋知寒最好的一套衣服,剪裁得体,材质优良,主黑色调,甚至称得上是一件简约的礼服,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出一种介于少年青涩与青年沉稳之间的独特气质,矜持而冷冽。
他提前一个小时抵达,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与会者。他们三两成群,熟稔地握手寒暄,热情拥抱,低声交谈,话题大多是最新的研究动态,或者聊两句往事,话语间夹杂着晦涩的术语和自信的笑声。
学术壁垒和阶级壁垒不相上下,宋知寒显然是圈子之外的人。
走进穹顶高阔的酒店大堂,温暖的气流混合着香水和纸张的味道,灯光璀璨,仿佛置身于殿堂之中。
一位挂着志愿者胸牌的年轻人微笑着迎上来:“先生您好,请这边进行安检和签到。”
宋知寒微微颔首,跟随指引走向安检通道。他动作利落地配合安检并签到,指尖在电子屏落下,留下清隽的字迹。
宋知寒。
通过安检闸机,宋知寒正式踏入了峰会的主场区域。宽阔的走廊被柔和的灯光照亮,两侧高耸的巨幅峰会主题海报和光鲜的赞助商展板营造出庄重而精英的氛围。与会者在此流连,人们轻声交谈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有些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轻飘飘地移开。
宋知寒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信息台,领取了属于自己的会议资料袋。袋子里有详细的日程安排,会场地图和参会人员名录,以及他论文报告的场次安排和入场凭证。
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快速翻看着日程表,指尖停在了标注着他名字和报告时间的格子上。
上午10:00,主会场B厅。
峰会持续两天,他居然是第一个上台报告的。
虽然有些惊讶,但宋知寒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他打开背包,里面除了存放着大部分资料的U盘,还有那本《基因编程系统》,自己的手写笔记,以及一个外表朴素的小盒子。
论文和演讲稿他都已经烂熟于心,宋知寒把书拿出来,书脊的硬度和纸张的触感,让他感到安心。
观遏月的演讲在明天,所以他至少还要再留一天,而且其他参会者的演讲题目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内容。
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现在是八点半,距离演讲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宋知寒起身,准备提前进入会场熟悉环境和设备。
就在这时,前方主会场的入口处,人流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宋知寒回过头,看到负责查验入场凭证的安保人员,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设备,眉头紧锁,似乎在反复核对什么。紧接着,安保人员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他身上。
安保人员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宋知寒面前停下。抬手示意,带着警戒和为难地开口道:
“宋知寒先生?抱歉,请留步。您的入场权限出现了问题,系统显示需要进一步核验。”
53.第四章
宋知寒微顿,眼神冰冷,但表情没有丝毫慌乱。
他预料到会出一些意外,他的人生总会出现意外,这个世界仿佛对他抱有某种恶趣味。
“什么问题?”
“系统提示您的论文核心内容与另一篇论文高度相似,涉嫌学术不端。”安保人员复述着屏幕上的信息:“需要进一步核验。”
宋知寒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的论文摘要和关键词已通过审核并公示,和哪份论文高度相似?请给我编号和作者,出示具体指控内容。”
安保人员摇头:“抱歉,这是保密信息,无法提供。”
宋知寒不肯让步:“我的论文半个小时前还没有问题。”
安保人员皱眉,低声说:“宋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这是按规章办事。”
宋知寒:“我无意为难你,我要求立即联系当值委员进行紧急申诉。”
安保人员公事公办地说:“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只负责执行系统指令。申诉需要走流程,请您配合,到休息区等待委员会处理。”
他语气虽然客气,态度却强硬,同时示意旁边两名安保靠近。
从宋知寒进会场之后,林翎就看到了他,之后林翎去另一个会场负责物料协调。此时回来,正好看见宋知寒被拦下,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三个安保人员围着他,几乎是用半推半搡的架势要把人弄出去。
果然出了问题,学术不端,怎么可能,林翎一时间都觉得荒谬得可笑。
也许是因为重生以来帮宋知寒解决了不少问题,或者说对各种意外早有预料,林翎这会儿反而异常冷静。
首先不能让他们把宋知寒赶出酒店,赶出去之后,估计所谓的紧急申诉也不可能了。
林翎当机立断,直接去找了王度铮。
王度铮就在不远处,他需要维持会场秩序,之前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此刻正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
林翎走上前去,压低声音,说:“王哥,帮我个忙,那边被带走的人是我的同学,宋知寒,他的报告马上就要开始了,能不能让他留在会场内?”
王度铮低头在终端上划了两下,说:“系统确实显示他不符合入场资格……嗯,有人举报他论文造假。”
“不可能。”林翎果断地说:“有人污蔑他,就是不想让他进入会场。”
王度铮诧异地看着林翎,思索片刻:“你确定他是清白的?”
“他是我同学,圣翡学院年纪第一的特招生,你甚至可以查到关于他的报道。”林翎抬起头,坚定地说:“我可以为他担保。”
王度铮沉默片刻,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的不多,只能暂时把他带到办公室,这样如果他有能力自证清白,也可以在最快时间内赶上演讲。”
“足够了,谢谢王哥。”林翎心下稍定,随后又补充道:“王哥,还麻烦你一件事,如果他问起,你不要提到我。”
王度铮挑了挑眉:“我知道了。”
他快步走向即将被强行带出会场的宋知寒,拦住安保人员,对宋知寒说:“我是安保总负责人王度铮,事情确实还有些疑点,你先跟我来办公室。”
那个安保人员露出迟疑的神色,看了看自己的系统,该按制度办事还是该听顶头上司的是个永恒的问题,不过很快他就识相地让开了。
林翎看着宋知寒进入办公室,收回目光,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帮助宋知寒证明清白。
最重要的是时间紧迫,现在是八点四十分,宋知寒的演讲时间是十点,走流程审核要一天的时间,紧急申诉也至少要三个小时!
除非他能跳过这些流程,直接拿到参会许可……林翎眉头紧锁,一时间毫无头绪。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志愿者凑过来:“小林,吴委员和他秘书快到了,让咱俩再去主会场检查一遍。”
“哦,好。”林翎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的焦躁,跟着对方往主会场走。
这位吴委员就是峰会主办方派来的代表,也是这次峰会话语权最大的人,峰会正式开始前,他还有一个演讲。
林翎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桌子上的名牌和摆件,一阵由远及近的交谈声和人影晃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表情温和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林翎看过吴委员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吴委员旁边还紧跟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秘书,这人行事风格和委员截然不同,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锐利,态度也显得格外冷硬,像一堵移动的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吴委员身前,把任何想凑近的人隔开。
“抱歉,委员的演讲马上就要开始,麻烦让一让。”
吴委员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边走边微笑着和周围的人点头打招呼,直到在最前排预留的位置上坐下。
“委员,演讲二十分钟后开始。”秘书低声确认,同时递过去一副看起来颇为精密的眼镜。吴委员接过来戴上,秘书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显然是在调试眼镜里显示的内容。吴委员微微调整着坐姿,目光似乎在虚空中确认着什么,片刻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二十分钟后,九点整,吴委员准时上台。他的演讲声音流畅,抑扬顿挫,内容详实,极具感染力,很快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林翎盯着他,心想吴委员完全能决定宋知寒能不能进入会场。但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志愿者,别说靠近吴委员了,恐怕连秘书那一关都过不去。自己空口白牙跑去说宋知寒是被冤枉的,对方凭什么信他。
就在这时,姜牧星的消息发过来:
【小林上线不,我今天买了个新皮肤等会给你看看(* ̄︶ ̄)】
林翎心里一顿。
他和姜牧星熟悉了之后,姜牧星聊过他家的情况,姜家的主要领域是教育和学术行业,和这次的峰会也有点关系。
林翎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直接给姜牧星打了个电话过去。
“咦,小林?有什么事吗?”
林翎压低声音:“老姜……我现在在未来基因组计划年度峰会,遇到了些麻烦,你能帮我个忙吗?”
姜牧星知道这个峰会,他父亲最近经常提起,而且非常重视。没想到林翎居然会在峰会里,他直接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姜牧星的干脆利落让林翎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飞快地解释了自己在峰会做志愿者的事,然后说:“宋知寒也参加了这个峰会,而且是第一个演讲,但他在峰会入口被诬陷学术不端卡住了,演讲马上开始。我需要能立刻和峰会负责人吴委员对话的方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宋知寒……”姜牧星低声喃喃,随后安慰道:“你先别着急,给我五分钟。”
姜牧星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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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的目光落在讲台上,演讲已经到了尾声。只见这位委员微微抬起双手,脸上带着一种包容而期许的笑容,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富有感染力地传遍整个会场:
“……我们欢迎来自不同机构、不同地域、秉持不同视角的研究者,将你们智慧的溪流,汇入这探索生命奥秘的汪洋。包容、开放、协作——这是我们峰会秉承的宗旨,也是推动科学进步的不二法门。唯有打破藩篱,让所有有价值的声音都能在这片学术的海洋中找到位置,我们才能真正扬帆远航,抵达知识的新大陆!”
吴委员的视线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俯瞰全局的从容:
“希望无论是久负盛名的学界泰斗,还是初露锋芒的青年学子,都能在这次智慧的盛宴中有所启迪,有所收获。愿这次峰会,真正成为我们共同探索生命密码、开创未来的新起点!”
台下掌声雷动,大家纷纷露出钦佩赞叹的表情。
吴委员下台的同时,林翎收到了姜牧星发来的消息。
【号码:吴委员 XXXXXXXXX】
【我已经说明了情况,直接打这个电话,他会接的,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姜牧星的消息让林翎松了口气,他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回了个谢谢。
【就一个电话的事,你快去忙吧(* ̄︶ ̄)】
现在是九点三十分,距离演讲开始还有三十分钟,然而演讲前还需要做很多准备,比如和后台人员沟通,调试设备,适应场地……等等。
林翎深吸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要把这个号码告诉宋知寒。如果自己直接出面的话,宋知寒肯定会怀疑甚至防备,林翎脑子里念头急转,他能想到宋知寒愿意相信的人,只有一个。
……
宋知寒在调解室坐着,气氛凝重,王度铮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他,帝国每个学生心里都曾经做过去圣翡学院的梦,而现在,一个圣菲学院的学生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
刚才他还偷偷搜了一下宋知寒这个名字,确实看到了一些报道,一个以前所未有的分数被招进圣翡学院的特招生,虽然那些报道的重点都聚焦于他出生旧城,无父无母,童年悲惨这些方面,毕竟这是最有爆点的角度。
那张脸看上去就是学霸,气质倒是挺独特的,王度铮琢磨了一会,心想虽然是个传说级别的学霸,但这个人身上没有学生那种不谙世事的书卷气。
宋知寒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拿着笔记本敲键盘,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心里倒是愿意相信宋知寒是清白的,但对宋知寒能够解决问题顺利进场不抱希望,先不说其他的,现在已经九点半,距离演讲开始只剩下半个小时,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宋知寒敲击键盘的声音还在继续,办公室门没有关,一个志愿者忽然探头进来:“打扰下,有张便签,说是给宋知寒先生的。”
“什么?”王度铮还有点懵,却见一直埋头敲键盘的宋知寒听见便签两个字便猛地抬起头,快步走过去,从志愿者手里拿过便签。
那张便签上是熟悉的字迹。
【吴委员 XXXXXXXXX 只要向他证明你的论文没问题,就可以直接进入会场】
【加油,我相信你!】
是星星!
宋知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星星也在这里吗?
54.第五章
宋知寒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用手机对着纸条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一个略显冷淡的男声传来:“你好,我是吴委员的秘书。委员现在很忙,有什么事请直接说,我稍后转达。”
“您好,我是参会人员宋知寒,论文《模块化CRISPR-CasX系统的定向进化与多重基因组编辑应用》入选者。我在峰会入口处遭遇突发状况,系统无端触发学术诚信审查,指控我论文与其他论文高度相似,禁止入场。对方无法提供具体指控依据,我的报告将于半个小时后开始。”
宋知寒的声音清晰,稳定,语速很快,但足以让人听清。
“我有即时可验证的证据证明我的原创性,我手中有详尽的原创性证明文件,包括所有核心推导和关键实验数据的时间记录,打印稿在我手里,电子原件在加密U盘。同时,作为研究基础的《基因编程系统》实体书及我的研究笔记原件也在手边,我请求能否通过实时视频连线,给我十分钟时间,当面展示上述所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他的陈述逻辑严密,前因后果,解决方案,交代得清清楚楚,语气不卑不亢。
说完之后,他屏息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宋知寒和王度铮紧张地等待着,足足两分钟之后,张秘书才说:“宋知寒同学,情况我清楚了。那么,请你立刻开始展示你的证据。”
通话模式立刻切换成了视频。屏幕亮起,对面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站一坐。宋知寒看过吴委员的照片,一眼就认出来坐着的是吴委员。
张秘书瞥了一眼摄像头,面无表情地宣布:“你有十分钟时间。”
宋知寒立刻从资料袋里抽出厚厚一沓打印稿,翻到关键页,对准摄像头。他一边快速而清晰地展示着每一份证据,一边条理分明地讲解自己的研究思路和论文形成过程。
王度铮完全听不懂,但光看宋知寒那副胸有成竹,条理清晰的样子,就知道没问题。
当宋知寒停下来的时候,时间刚过十分钟。
视频那头,张秘书侧身,低声和吴委员快速交流了一会,回复道:
“吴委员特批:立即恢复宋知寒同学的入场权限,准许其进入B区报告厅准备,并按时进行报告。报告结束后,请宋知寒同学务必携带所有证据原件,立刻到峰会学术委员会办公室,接受吴委员的再次核查。”
“好!”王度铮的反应比宋知寒还大,立刻松了口气。
现在时间是九点四十三分。
王度铮不敢耽搁,领着宋知寒一路小跑冲向B会场。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后台入口处,一个工作人员正急得团团转,看到宋知寒,低头看了看终端里的照片,又看了看宋知寒,来回对比,确认无误后立刻冲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怎么回事啊你!现在才来!差点出大事故知道吗!要不是刚才有个志愿者跑来说你马上就到了,我名单上早把你名字划掉了!”
“遇到点意外,已经解决了。”宋知寒气息微促,但声音依旧平稳。
工作人员:“只剩十分钟了!你确定能准备好?”
宋知寒点头:“能。”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王度铮,郑重地点了下头,语气诚恳:“多谢!”
王度铮摆了摆手,看着宋知寒匆匆走进后台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了一句:“……倒也不必谢我。”
他就是把人领进办公室呆了一会而已,那个通风报信说他快到了的志愿者……十有八九,就是林翎吧?
十分钟后,宋知寒走上讲台。
B会场面积较小,有两个侧门,林翎就站在其中一个侧门口,这里光线微弱,即使是宋知寒注意到,也看不清他是谁。
入场的事终于解决,林翎松了口气,先给姜牧星那边交代了一下,姜牧星回了个小狗点赞的表情包。
林翎看着跳来跳去的小狗,忍不住笑了一下。
台下坐着很多人,其中一些显然对刚才入口处那场风波有所耳闻,此刻都带着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聚焦在宋知寒身上,窃窃私语的嗡嗡声在会场里弥漫开来。
面对这种情况,宋知寒抬起手,掌心下压,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就像按下了静音键,观众席顿时为之一静。
“各位同仁,我今天演讲的主题是:《模块化CRISPR-CasX系统的定向进化与多重基因组编辑应用》。一个解决多重编辑瓶颈的新策略及其初步验证。CasX以其小尺寸和独特PAM特性备受关注……”
他的开场白没有任何花哨的寒暄,直接切入专业领域。从第一句就抓住了部分内行观众的注意力,让人不由得跟着他开始思考。随着他的阐述层层展开,之前那些议论彻底消失了。很快,整个会场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台下的观众用专注、思考、甚至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睛注视着他。
站在角落的林翎,从未想过,宋知寒站在演讲台上,竟然是这样的。
此刻的他,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他会用恰到好处的眼神扫过听众,用简洁有力的手势强调重点,甚至能通过语调的微妙变化,巧妙地引导着台下观众的情绪起伏。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从容,甚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感,让整个讲台都成了他的领地。
而当台下的观众提问的时候,他的回答又精准而尖锐,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话语中的力量所折服。
这和他平时沉默寡言,眼神疏离,浑身带刺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身上真的散发着光芒——是知识的光芒吧,林翎心想,知识的光芒真是太耀眼了。
王度铮这时走过来,瞧了瞧四周,说 :“氛围还不错嘛。”
他刚从A会场过来的,觉得这里的氛围比A会场好很多,A会场演讲的也是个小孩,但大概太紧张,说得磕磕绊绊的。
林翎回过神,立刻说:“王哥,真是谢谢你了。”
“我只是把他带到办公室而已,没做什么。”王度铮挑眉:“那是你同学?”
林翎迷惑,他之前好像就说过了:“是啊。”
“只是同学?”王度铮露出暧昧的笑。
林翎顿时无语,他和宋知寒之间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他从来不会想自己和宋知寒有任何暧昧的关系,就算未来他真的想谈恋爱,肯定也不会找宋知寒这样的。
“其实我和他还有点误会。”林翎摊开手,抬起下巴:“王哥,你看他这种天才,要是没能进场,那是生物领域的损失啊。”
王度铮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他大概以为那句话是在开玩笑吧……但这就是林翎的真实想法,甚至他重生以来做的很多事,都是因为这个想法。
他希望宋知寒能避开上辈子的磨难,走得更快,取得更高的成就,不仅是为了宋知寒本身,林翎也期待他真的改变世界的那一天。
“你还要继续看?我事还多呢,先走了。”
“王哥你去忙。”林翎冲他摆了摆手。
演讲还在继续。
主持人宣布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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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环节,一个坐在第一排的教授就举起了手。
“宋知寒同学,非常精彩的报告,尤其是模块化定向进化的思路令人耳目一新。不过,我有几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蛋白质模块之间的相互影响是众所周知的难题,你展示的预测算法看起来很有效,但仅凭有限的数据集,其普适性和预测准确性如何保证?特别是在面对涉及三个甚至更多功能模块的组装时。”
宋知寒语气凝重而坚定:“是的,这只是一个强大的起点,而非终点。我开发的预测算法,其核心价值在于它建立了一个结构-功能-兼容性的初步关联框架。”
他调出一张复杂的算法架构图,继续道:“该模型的优势在于其可学习性和可扩展性,随着我们输入更多精心设计的组合实验数据,它的预测能力将指数级提升。至于三个以上模块的组装,这确实是下一个层级的挑战。但我们认为MDE框架依然适用。策略是分层组装:先优化和组装底层核心模块,将其视为一个稳定的子平台,再向上兼容叠加其他功能模块,这将是未来工作的重点。”
教授继续问道:“你展示的双重编辑概念验证非常鼓舞人心,但效率似乎还有很大提升空间,距离真正实用的高效多重编辑还有多远?”
宋知寒:“这张图的意义,不在于它现在的效率数值,而在于它实现了零的突破。它证明了在同一个载体、同一个编辑器框架下,同时进行两种不同类型的编辑是可行的。效率的提升是工程优化问题,而MDE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优化框架和明确的优化方向。”
教授微微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定向进化,尤其是高通量筛选,是极其耗费资源和时间的。作为一个学生,你是怎么完成这个任务的?”
这个问题看似普通,其实是最危险的,他质疑的是宋知寒,而不是这份报告。
宋知寒微微一笑,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向全场:“您说得对,传统定向进化确实资源密集。这正是MDE策略的关键优势——它极大提高了筛选效率。我们针对每个模块,只聚焦于其核心功能区域的关键氨基酸位点,筛选的目标也更明确。这大大缩小了筛选规模,提高了命中率,显著降低了资源消耗和时间成本。”
“最重要的是,圣翡学院给我提供了很大的支持。”
圣翡学院的实验室是顶级的,而且对他免费开放,在这方面,圣翡学院对他非常大方。
掌声雷动,观众们再看他身上的校服,感觉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愧是圣翡学院的学生啊……”他们纷纷议论着。
那位教授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宋知寒,眼神里的欣赏丝毫不加遮掩,他头发花白,身材精瘦,大概六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有一种儒雅的气度。
观遏月!
之前他一直坐着,所以林翎没能看见他的脸,直到观遏月站起来,林翎之前找书的时候看了很多遍他的视频和照片,一眼就认出来了。
演讲结束后,宋知寒从后台出来,观教授主动走过去,两人站在一起交谈,观教授脸上带着欣赏和认同……林翎终于想起来了,他为什么最开始就觉得观遏月有点眼熟,上辈子宋知寒在遭受各种打击和背叛后,观教授将他收为弟子,宋知寒最后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观教授的帮助。
林翎揉了揉眉心,在上辈子,宋知寒应该也是在这场峰会上认识观教授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宋知寒的视线极其隐晦地从侧门收回,继续和观教授讨论多重编辑的未来发展方向。
55.第六章
林翎之后又去旁听了好几场演讲,他发现自己理解起来居然没什么问题,虽然满耳朵都是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但连蒙带猜,结合上下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研究方向和奇思妙想,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他们居然在研究这么多有趣的东西,从基因编辑到神经接口,从合成生命到生物计算……林翎觉得自己大开眼界,像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来这趟峰会确实让他开拓了眼界。
峰会在下午六点结束,深冬里天黑得很早,参会学者教授们鱼贯而出,志愿者还需要做些收尾工作,等林翎换上自己的羽绒服走出会场,外面已经是夜色沉沉。寒风像裹着冰碴的小刀,瞬间刮过脸颊,冻得他一个激灵。
“嘶——好冷!” 林翎赶紧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袖口,又哈出一口白气,暖意转瞬即逝。他使劲搓了搓冰凉的脸颊和耳朵,感觉皮肤都冻麻了。
他快步走到马路边,掏出手机准备叫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刚从另一侧的门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往旁边的绿化带阴影里一缩,看着宋知寒独自一人,背着包,径直朝着与主路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哪儿?
这个念头一起,林翎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宋知寒今天收获应该很大吧,除了和观教授搭上线,林翎还看到他出现在好几个会场,专注地听讲,冷静地提问,甚至被几位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教授主动攀谈。还有人直接向他抛出橄榄枝,与进会场前的状态完全不同。
天才就是存在的,谁也没办法否认这一点,非常努力的天才就更可怕了。
但天才今天晚上有地方睡觉吗?如果他随便向哪个教授求助的话,肯定会有人帮他的,但宋知寒是那种不愿意向别人袒露自己的窘迫,暴露自己弱点的人吧……林翎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不知不觉跟着宋知寒走到了一条僻静的街道。
林翎抬起头看了眼路牌,这是长东二路,在青城算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路灯昏黄稀疏,光线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映照着狭窄冷清的路面,两旁是紧闭的卷帘门和低矮的老旧楼房。
林翎正琢磨着宋知寒今晚会落脚在哪里,这片区域看着破旧,但总该有些廉价小旅馆吧?
他从路牌收回目光,就找不到宋知寒了。
人呢?
林翎心头一紧,快走几步,探头往旁边更窄的巷子里张望。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空荡的街道和垃圾桶的轮廓。没有脚步声,没有开门声,宋知寒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大概是进了哪家店吧……林翎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这跟踪行为实在莫名其妙,还是赶紧回家暖和暖和才是正经。
林翎耷拉着肩转身往回走,冷不丁就撞上了什么很硬的东西,他被撞得一个趔趄,猛地后退一步,惊魂未定地抬头。
宋知寒站在昏暗的路灯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身体微微侧着,正好挡在唯一那盏昏黄路灯的光晕边缘。圣翡学院的冬季制服穿在他身上,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越发衬得他身形孤峭,气质清寒。
很多人总是最先注意到他的气质,但其实宋知寒长得非常优越。那双标准而锋利的丹凤眼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幽深,睑裂细长,内勾外翘的线条像精心描摹的工笔,瞳孔在阴影中显得极黑,眼尾自然地延伸出冷冽的弧度,眨眼间眼波流动,有一种独特又飘渺的神韵。
他注视别人的时候,和张麒那种狂暴的压迫感不同,明明没什么情绪,就是会让人产生一些自残形愧,从而又生出“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的想法。
一滴冰凉的雪花,恰在此时落在林翎的鼻尖。
林翎心脏猛地一跳,又后退一步,甚至想拔腿就跑。
“你跟踪我?”宋知寒问,声音跟着细碎的雪花一起落地。
林翎吓得又后退了一步,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跟踪被抓包了,宋知寒会不会冲过来给他一拳?
“别退了。” 宋知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林翎脚后:“后面有个坑。”
林翎紧张地站在原地,感觉身后仿佛是万丈悬崖,脖子都梗住了,一动不敢动。
昏黄的光线下,宋知寒向前挪了半步,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优越却冰冷的脸庞更加清晰,他又问了一遍:“你跟踪我?”
林翎的喉咙像是被冻住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顺路。”
宋知寒没有立刻回应,他微微歪了歪头,打量着林翎。昏黄的光线下,林翎漆黑的发顶格外清晰,那个小小的发旋一圈又一圈,透着一股执拗的劲儿。他的头发长了点,毛茸茸的,在路灯下泛着柔软的光泽,让人很想伸手压上去试试触感。
时间在沉默和细碎的落雪声中流淌,林翎僵在原地,垂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顺路?你也来参加峰会?我看见过你好几次,还以为认错了。”
宋知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像落在肩头的雪花。但好像……没有生气诶,也不是冷嘲热讽的语气。
林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撞进宋知寒深邃的眼眸里,他有些慌乱地小声辩解:“我……我就是来当志愿者的。”
“志愿者……”宋知寒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似乎也变得柔和:“志愿者还挺辛苦的,下雪了,你早点回去吧。”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瞳孔漆黑,肤色冷白,林翎几乎呆住了,没想到宋知寒会这样说,更没想到宋知寒居然会笑。
逃跑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上风。林翎不敢再看,也顾不上细想,胡乱地点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侧身就要从宋知寒身边挤过去,只想快点逃离这让他无比尴尬的场面。
他跑了几步,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鬼使神差地,他停住脚步,再次回过头。
宋知寒还站在那里,纷扬的大雪几乎将他淹没。单薄的校服在风雪中勾勒出他清瘦到近乎伶仃的轮廓,灯光和雪色模糊了他的身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孤寂的影子。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风雪侵袭,几乎要与这寒冷的雪夜融为一体。
林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股酸涩又冲动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压倒了逃跑的欲望。
宋知寒有地方去吗?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大步冲回去,轻轻地戳了一下宋知寒冰凉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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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寒回过头,无声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那个,你晚上决定好住哪里了吗?”林翎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死死地黏在宋知寒冻得发红的手上,一股脑地把在胸腔里冲撞的话倒了出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来我家,我爸妈都不在,就我一个人……呃……”
话一出口,林翎就后悔了,他和宋知寒也不熟,邀请别人来自己家实在是有点冒昧。他说着说着就要往后退,然而这次,宋知寒拉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没有,我原来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一晚,不介意,好的,谢谢你。”
他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按照林翎提出问题的顺序,依次作出了回答。
……
林翎走在回家的路上,雪越来越大,一会就在路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踩下去能听到咯吱的脆响,宋知寒沉默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咯吱声也一前一后,像某种奇妙的韵律。
林翎忍不住偷偷侧目,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人。他一时冲动邀请,没想到宋知寒真的答应了,这让他有点恍惚的感觉。
雪太大,他们是打车回来的,下车后就是小区门口。他住的是林家名下的一处老小区,房子不大,胜在位置便利,绿树成荫,生活气息浓厚,他自己住惯了,每次放假回来都更喜欢回这里。
“就是这儿了。”林翎打开门,玄关感应灯随即亮起一片柔和的橘黄。他弯腰换上自己的毛绒拖鞋,又从鞋柜深处翻出一次性拖鞋,轻轻放在门口。
“我家平时就我偶尔回来住,没什么客人。”林翎直起身,橘黄色的光晕落在他脸上,将剔透的瞳孔映得像温润的暖玉,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局促:“你将就一下这个吧。”
“谢谢。”
宋知寒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林翎家装修简单得近乎朴素,家具明显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混合着某种清甜的果香。
林翎指了指最里面的小屋子,说那是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带着宋知寒进了盥洗室。
“回家先洗洗手吧。”林翎自己先拧开水龙头,仔细搓洗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洗完,他也没立刻离开,就站在旁边,看着宋知寒也把手伸到温热的水流下,才指着墙上的毛巾架说 :“这块毛巾是我爸妈用的,这是我用的,我去给你拿条新的。”
林翎离开后,盥洗室安静下来。宋知寒的目光落在架子上那条林翎专用毛巾上。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毛巾很柔软,绒毛细密,还有个可爱的图案,是那种小孩子用的毛巾。
很快,林翎就拿着一条崭新的纯白毛巾,哒哒哒地跑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支小小的软膏。
“给,新毛巾。” 他把毛巾递给宋知寒,又把那支软膏递过去:“这是冻伤膏,效果挺好的,你手上有点冻红了,抹点试试?”
宋知寒接过冻伤膏,仔细观察。
林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宋知寒勾起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从眼底滑过,只是和星星给他买的冻伤膏是一个牌子罢了。
很多人都喜欢用固定牌子的东西。
56.第七章
林翎回到客厅,看着这熟悉又略显空旷的空间,他家是标准的套三格局,一条不算短的走廊通向各个房间。厨房特意改得很大,因为林家父母以前经常自己在家做饭。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点吃的。其实叫外卖也行,不过冰箱里还有好多菜……”
他打开冰箱,里面堆满了食材,都是他自己爱吃的,这么一看就更不想点外卖了,他们两个人,做个两菜一汤完全够了。
“我做个凉拌茄子和炒青菜,再做个烩三鲜,你有没有忌口的?”
林翎望着宋知寒,却见宋知寒把包放下后就走过来,说:“都可以,我能帮你点什么?”
“不用不用,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林翎连忙摆手,瞥了眼他的包:“你就坐着等一会,我做好了叫你……”
宋知寒定定地看着他:“随便打点下手也行。”
林翎心想,这人大概是不习惯白白受人恩惠,见宋知寒坚持,他就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围裙:“那你穿上那个,帮我洗菜吧。”
围裙是林翎妈妈常用的,他自己做饭的时候从来不用,觉得麻烦。
宋知寒点点头,利落地在客厅脱掉略显厚重的外套,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他拿起那条色彩鲜艳的围裙,动作自然地套上,带子绕过腰后在身后系了个结。然后走到水槽边,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清洗林翎递过来的青菜。水流哗哗,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翠绿的菜叶,被清水一冲,更显得指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
林翎在旁边剥蒜,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飘,觉得他穿着花花围裙在自己家厨房这一幕怎么看都很魔幻,还有点尴尬。
宋知寒倒是镇定自若,他干活又快又好,条理清晰,洗完菜之后就主动站过去切菜。林翎说需要切成大小一样的长条状,他切出来的就真的是长短粗细分毫不差的茄条,连切肉都是薄厚均匀,整齐有序。林翎也忙碌起来,开火、蒸茄子、热油、爆炒。他对自己做饭的手艺颇有自信,此刻有了宋知寒这个堪比顶级配菜的助手,更是如鱼得水。他只需要专注于翻炒和调味,要什么食材或者工具的饿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宋知寒总能准确无误地递到他手边,让林翎恍惚间有种当大厨指挥副手的错觉。
菜快出锅时,林翎拿起装着自己秘制辣椒油的玻璃瓶,问:“你能吃辣吗?”
宋知寒看着锅里色泽诱人的凉拌茄子,点了点头:“可以。”
于是林翎倒了两勺红艳艳的辣椒油,又问:“还可以加点吗?”
宋知寒:“可以。”
林翎又加了两勺,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还可以再加点吗?”
宋知寒看着那鲜艳的色泽,迟疑了一瞬,还是点头:“可以。”
林翎又痛快加了两勺,嘴角的弧度随着辣度增加而放大,眼睛亮晶晶地问:“还可以再加点吗?”
宋知寒心想也许这个辣椒油看起来是自制的,也许并不辣,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他又点了点头。
“算了,就这样吧。”林翎却有些惋惜地放下辣椒油,见好就收。
两人合力把三道菜端上桌。凉拌茄子油亮红润,炒青菜碧绿鲜嫩,烩三鲜汤色奶白浓郁,香气扑鼻。即便是对食物要求极低的宋知寒,也能直观地感受到林翎的手艺确实不凡。
但加了六勺辣椒油的凉拌茄子太辣了。那个辣椒油的辣度绝对远超市面平均水平,宋知寒尝试吃了一口,一股极具侵略性的辣味如同火焰般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宋知寒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流直冲天灵盖,脸颊腾地一下烧得通红,连耳根都迅速染上了血色。他强忍着才没咳出来,只觉得整个口腔和食道都在无声地尖叫。
他冷静地做出判断,自己的承受极限,大概只有一勺。
林翎倒是吃得不亦乐乎,语气欢快又有点遗憾:“我还以为终于找到个能吃辣的同道中人了呢……这两道菜都不辣,你多吃点吧,真可惜,这辣椒油是我自己做的哦,可好吃了,我在学校都吃不着哇!”
他内心充满失落,看来这辈子想找个能陪自己吃辣的伙伴,是没指望了。
很多人都不会想到他喜欢吃辣,青城的特色美食大部分都更强调食物本身的鲜美原味,口味中正平和,吃辣的很少,但林翎确实天生就嗜辣。
一顿饭吃完,林翎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不想动。宋知寒站起身,很自然地开始收拾碗筷:“我来洗碗。”
“这个真不用!” 林翎摆摆手,带着饱食后的慵懒,把用过的锅碗瓢盆一股脑儿塞进洗碗机,他按下开关,机器嗡嗡地运转起来。宋知寒没再坚持洗碗,默不作声地把灶台餐桌仔细清理了一遍,整个厨房焕然一新。
吃完饭就八点了,宋知寒坐在客厅,打开他随身携带的那台笔记本,屏幕的光映亮他专注的侧脸,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密集而规律的声响。林翎则回到自己房间,摊开课本,按计划复习。中途姜牧星发来几条消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快十一点时,林翎才从一堆复杂的公式中抬起头,思维还沉浸在符号的海洋里,几乎忘了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卧室,看到宋知寒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屏幕的光幽幽地在他脸上跳动。
“太晚了,我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去峰会呢。” 林翎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好。” 宋知寒嘴上应着,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
林翎先去洗漱,他穿着柔软的睡衣,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几缕发丝还滴着水珠,整个人显得异常柔软温顺。宋知寒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又悄然移回。
林翎对此毫无察觉,他走进卧室,吭哧吭哧地抱出一床蓬松的新被子和干净的床单,艰难地走到沙发前放下:“我们家唯一的客房被我爸改成书房了,只能委屈你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啦。”
宋知寒起身和他一起铺好沙发,不过今晚他其实是不打算睡的,今天的峰会让他迸发了很多灵感,要尽快整理出来。
“喂,别仗着年轻就熬通宵啊!” 林翎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去洗漱的意思,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迷迷糊糊地关上门,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窝里,混沌的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宋知寒这人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嘛,会帮忙做饭,会主动收拾,就是那张脸总冷冰冰的不爱笑……不对啊?林翎迟钝地回忆着,他今天好像笑了好几次?虽然都稍纵即逝,但自己都看见了。
林翎忽然意识到,他对宋知寒的了解其实非常片面。他知道宋知寒面对敌意的尖锐,面对困境的坚韧,面对失败的沉默……却从来不知道,宋知寒面对善意时会是什么样的?平日里他是怎么生活的,怎么和朋友相处的,林翎都一无所知。
他倒没有非要和宋知寒做朋友不可的念头,只是觉得能像现在这样正常相处也挺好。说起来,自己在宋知寒眼里,恐怕还是张麒那个圈子里的人吧,他怎么就敢这么放心地跟着自己回家?林翎又想起之前那些事:戒指事件后,宋知寒给他的包子总是最好的,那次邀请他看篮球赛,他也破天荒地答应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早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这些念头像细碎的雪花,在他困倦的脑海中飘舞盘旋,最终归于沉寂。林翎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墨蓝色,林翎闭着眼睛,凭着肌肉记忆摸索着起床洗漱。直到拿起毛巾擦脸时,他才想起家里还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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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他嘴里还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地就从盥洗室探出头去。只见客厅里,宋知寒依然坐在昨晚的位置,对着笔记本屏幕敲打着键盘,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沙发旁的茶几上,散落着不少写满复杂公式和草图的演算纸。
林翎惊得差点把牙膏沫咽下去,他匆匆洗漱完,快步走出来,难以置信地问:“我的天,你不会干了一整晚吧?!”
宋知寒闻声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地翘着,但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中途趴在桌上睡了大概两小时,不算通宵。”
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早饭在锅里温着,厨房已经收拾干净了。”
林翎将信将疑地走进厨房。果然,料理台光洁如新,灶具摆放整齐,完全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他打开锅盖,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宋知寒做了一碗嫩滑如布丁的鸡蛋羹,表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细碎的肉沫,热气腾腾。
林翎小心翼翼地把鸡蛋羹端到餐桌上,问道:“你吃过了吗?”
“没有。” 宋知寒合上笔记本,起身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林翎舀起一勺鸡蛋羹送入口中,口感细腻嫩滑,调味恰到好处,咸香鲜美,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水平。他忍不住赞叹:“哇,做得真好!比我强多了!”
说完,他放下勺子,站起身又走进了厨房。
宋知寒的目光跟随着他,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林翎很快拿着他那瓶红艳艳的辣椒油回来了。在宋知寒几乎凝固的目光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往自己那碗鸡蛋羹里,稳稳地挖了一大勺红油!
宋知寒:“……”
宋知寒:“早上也吃辣吗?”
林翎理所当然地说:“就因为是早上,我才放一勺啊。”
宋知寒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有点无语,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林翎正把裹着红油的鸡蛋羹送进嘴里,抬眼正好捕捉到这个稍纵即逝的笑容。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住了,心里那点好奇的小火苗又蹿了起来。心想自己冲动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便直接问道:“你好像也挺喜欢笑啊?”
宋知寒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嘴角的弧度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加深了些许,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揶揄:“我是个正常人,想笑的时候,当然会笑。”
林翎追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想笑呢?”
宋知寒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写满好奇的眼睛,心底有个声音清晰地回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挺容易的。林翎身上有种奇特的魔力,能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他没有将这个答案说出口。林翎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傻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地低头继续吃早饭了。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同出门。宋知寒把笔记本和其他东西依次放进包里,其中最特别的就是那个铁盒子。
林翎心里纳闷,也没见宋知寒把铁盒子打开过,他背包空间那么紧张,还专门放个铁盒子贴身带着,里面会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林翎关上门,脚步飞快地跑下楼梯,推开单元楼沉重的大门,一股清冽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随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昨夜的大雪竟下得如此酣畅淋漓,积雪几乎没过了小腿肚,放眼望去,整个世界被纯净无瑕的白雪覆盖。原本熟悉的街道、绿化带、行道树、远处的屋顶,全都披上了蓬松的银装。常青树的松枝被压出沉甸甸的弧度,红砖小楼在雪毯下只露出温柔的轮廓。阳光尚未完全穿透云层,天地间一片静谧的银白,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微光中闪烁,宛如一个巨大而纯净的童话水晶球。
57.第八章
林翎看了看外面的冰天雪地,又看了看宋知寒身上单薄的校服。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从敞开的门缝里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凉意。
“你要不要再穿件外套啊?”林翎问,宋知寒随身带的包里肯定没有多余的衣物,所以他直接说:“我楼上还有几件羽绒服,可能不太合身,但总比校服暖和,你……要不要试试?”
宋知寒半边身子浸在门外透进来的灰白光线里,几乎要与那茫茫雪色融为一体,他平静地回答:“我不冷。”
这倒不是逞强,他对寒冷,疼痛,饥饿所有负面感官的耐受度都很高,他现在虽然知道自己是冷的,但这种冷并不会对他造成行为或者心理上的影响。
“你手都冻红了。”林翎低头瞥他被冻得关节通红的手,有的地方甚至肿胀起来,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林翎就直接拉上楼了,他眨巴眨巴眼,说:“上去我给你拿件外套呗,很快的。”
宋知寒的目光从门外那片耀眼的银白世界缓缓移回,几片雪花被风卷着,落在林翎柔软的发顶。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微动,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林翎一头扎进自己房间的衣柜,在里面翻箱倒柜。羽绒服、厚棉衣、抓绒外套……一件件被他扒拉出来,堆在床上,形成一座小山。他头也不回地对着客厅喊:“你进来啊!站外面干嘛?”
宋知寒的脚步顿了一下,才迈过卧室的门槛,踏入了这个属于林翎的私人空间。
林翎的卧室不大,布局一目了然:一张靠窗的单人小床,对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和书架,书桌就挤在书架和床之间。墙上贴着几张游戏海报,边角有些卷曲泛黄。书桌上摊着昨天还没做完的卷子,一角堆着各种辅导书和练习册。书架上的内容很杂,大多都是小说漫画,经典名著和游戏攻略放在一起,旁边还塞着几本封面花哨的心灵鸡汤。整个空间物品不少,但还算整洁,弥漫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拥挤感。
宋知寒的目光快速扫过书架,最后落回林翎忙碌的背影上。
“这件!这件最大!” 林翎终于从衣服山里抽出一件看起来最厚实的羽绒服,信心满满地递给宋知寒。
宋知寒接过来,展开比划了一下,说:“可能穿不了。”
林翎不服气:“你试试再说!”
宋知寒只好穿上,但不止是身高问题,肩膀太瘦了,手臂刚伸进去一只,肩膀就被紧紧卡住了,另一只袖子无论如何也套不进去。
林翎转了转眼睛,叹了口气:“这都是小时候买的衣服,我现在也穿不上了……我去拿我爸的衣服试试,你介意吗?”
他问得有些犹豫,毕竟让同学穿自己父亲的衣服,感觉有点奇怪。
宋知寒反而问道:“林叔叔会介意吗?”
“他肯定不介意啊,这些衣服他也不穿,我爸上次回来是一个月前,待了一天就走了,上上次回来是两年前……”林翎嘟囔着去从父亲的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大衣,林宣成先生身材魁梧,肩宽背厚腿长,他的大衣尺寸自然也相当可观,厚重而宽大。林翎本来担心这衣服对宋知寒来说会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空荡荡的撑不起来。
然而,当宋知寒接过这件明显带着成熟男性气息的大衣,手臂伸进宽大的袖管,肩膀一抬,那厚重的衣料便服帖地落在了他挺拔的肩线上。
内里圣翡学院笔挺的深色校服,仿佛成了一件设计简约的礼服内衬。外面罩着这件剪裁精良,质感厚重的黑色软皮大衣,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他清瘦却并不孱弱的身形。衣领竖起,线条冷硬地收拢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下方。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漆黑眼眸,在深色衣料的映衬下,将所有情绪都压在了沉静的表面之下。
领口收拢的一瞬间,仿佛寒刀入鞘。
林翎这才发现,宋知寒虽然瘦削,但骨架却生得极好,宽肩、长臂,撑起这件本该属于成年壮硕男子的衣服,竟没有丝毫违和,反而平添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压迫感。
林翎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同样是学生,宋知寒思考的维度似乎和别人完全不同。就像昨天观教授询问资源来源时,他轻描淡写地将功劳归于圣翡学院的帮助。一次完美的互惠互利,既抬高了学院,又规避了个人锋芒。
换好衣服,时间真不够了,林翎立刻催促:“快快快!要迟到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挪到路边,林翎叫的车很快到了。一辆宽敞的无人驾驶出租车无声停在他们身边,拉开车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并排坐进后座,林翎系好安全带,随着车辆平稳启动,身体放松下来,靠进柔软的椅背,舒服得几乎想眯一会儿。
“林翎。” 宋知寒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林翎正半阖着眼养神,精神完全放松的状态下,用鼻腔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宋知寒:“昨天我进场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
林翎心里咯噔一下,眼皮掀开一条缝,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看向他:“什么麻烦?”
宋知寒继续道:“有人举报我论文抄袭。”
林翎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含糊地应和:“……哦?”
宋知寒依旧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运气不错,会场安保主管把我带去了办公室。我当时以为是系统故障,就想试试能不能直接黑进峰会系统,恢复我的权限。”
“什么?!” 林翎这下是真的惊得坐直了身体,困意瞬间飞走,眼睛瞪得溜圆。
他原本打算这么干?!这胆子也太大了!
“那种系统的防护等级,突破起来并不难。当然,风险也有,要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他轻描淡写地说,话锋一转:“不过,就在我快要成功的时候,收到了一张便签。”
林翎的心跳骤然失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他下意识地避开宋知寒的目光,假装被窗外飞驰而过的雪景吸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的边缘。
宋知寒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只要想到那个人,他的心就软乎乎的:“便签上写着一个关键人物的联系方式。靠着那个号码,我走了正规渠道,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进了会场。”
林翎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
“后来,我找到那个送便签给我的志愿者。” 宋知寒露出回忆的神色,不紧不慢地继续:“他说,给他便签的,是另一个志愿者。那人让他帮忙把便签转交给安保办公室的宋知寒。”
林翎的手心开始冒汗,昨天因为时间太紧,他实在没法做出完美的布置隐藏自己的身份,只能尽力多绕一圈。没想到宋知寒后面居然专门去找了人,甚至找到了!
宋知寒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志愿者的描述:“他还说,给他便签的人是个黑头发的男生,看起来是高中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圆圆的……?”
林翎只觉得脸颊发烫,他死死盯着车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仿佛那上面有花。
就在这时,宋知寒毫无预兆地倾身靠了过来!
一股清冽的气息瞬间逼近,林翎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微凉的手掌已经轻轻覆盖在了他的下半张脸上,隔着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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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虚地遮住了他嘴唇和下巴的位置。
车窗上,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两人交叠的倒影。
“那张便签是你给我的?” 宋知寒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尖。
林翎欲哭无泪,这人怎么还恩将仇报啊。自己好心收留他过夜,他转头就揭自己马甲?!这还是在车里,他跑都没地方跑!简直是农夫与蛇!好奸诈的蛇!
宋知寒的手没有放下,目光牢牢锁住林翎被迫暴露在倒影中的双眼,眼神莫测,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电光火石间,林翎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一点。他微微偏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是、是我转交的。不过那便签也不是我的,是别人塞给我的!”
“哦?” 宋知寒终于收回了手,重新端坐回自己的位置,他侧过脸,平静地看着林翎:“是什么样的人?他对我很重要,我想找到他。”
林翎心里警铃大作,含糊其辞:“当时太忙了,我没太注意,大概……比我高一点,壮一点,急匆匆地把便签塞给我就跑了。”
“这样啊……” 宋知寒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愿意帮忙转交呢?”
林翎理所当然地说:“咱们好歹是同班同学嘛!举手之劳而已,看到了就帮一下呗。”
宋知寒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车辆平稳行驶的微弱噪音。过了几秒,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我之前……还打了你一拳。”
他的目光落在林翎曾经被打过的位置。
林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那个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痛感,他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想打的是张麒。”
“对不起。” 宋知寒的声音清晰而郑重地响起。
林翎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宋知寒在道歉?!
“对不起。” 宋知寒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落在林翎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歉意,甚至似乎想伸手去碰一碰那个曾经受伤的位置,但最终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什么也没做。他看着林翎的眼睛,语气认真而直接:“林翎,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都过去那么久,早就没事了。”林翎干笑两声,试图缓解过于郑重的氛围:“朋友的话,可以,当然可以。但是,那个……”
宋知寒淡淡地:“张麒是吗?”
林翎猛地噤声。
宋知寒看着他,主动给出了解决方案:“在学校,我不会主动去找你。也不会让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这样可以吗?”
这说法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啊!
林翎心里疯狂吐槽,但面上只能尴尬地低下头,讪讪地笑:“这……是不是有点委屈你了?”
“能和你做朋友,我已经很高兴了。”宋知寒还笑了一下,只是笑不及眼底,看上去更加冰冷。
之后,宋知寒便不再说话,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飞逝的雪景。林翎如坐针毡,脑子里乱糟糟的。出租车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峰会酒店的轮廓在望。林翎深吸了几口气,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理智也逐渐回笼。
一个疑问清晰地浮上心头。
他鼓起勇气,转过头,看向旁边沉静的侧影,问道:“你为什么刚才在车上才问我?昨天晚上不是更方便吗?”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宋知寒就平静地答道:“我怕昨晚问,你会睡不着觉。”
林翎:“……”
你人还怪体贴的呢!!
58.第九章
第二天的峰会,气氛更加热烈,也更忙碌。林翎换上志愿者的统一制服,立刻就被各种杂事支使得团团转,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观遏月教授的演讲安排在上午,会场爆满,连过道和墙边都挤满了慕名而来的人。林翎仗着后台工作人员的身份,偷偷溜到幕布后面,找了个缝隙往外瞧。观遏月讲得要比宋知寒更加尖锐而专业,林翎这回连联系上下文理解大概都做不到了。他听了一会,只能听出来大概和宋知寒的论文是同一方向的。
在把书给宋知寒之前,林翎就看过里面的内容,对他来说,观遏月的书实在过于晦涩,阅读门槛过高。
林翎透过后台的缝隙,目光在拥挤的人群里搜寻,很快找到了宋知寒,他也站在走廊里,正全神贯注地听,偶尔皱眉,或者微微颔首,露出思索的表情。
啧,原来他听讲时小表情还挺丰富的嘛……林翎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宋知寒的眼神忽得转向,精准地落在他身上,林翎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宋知寒轻轻地笑了一下。
想到早上车里被扒马甲的惨痛经历,林翎面无表情,猛地扭开头,内心疯狂掀桌:这人属雷达的吗?!就看两秒也能感应到?!
他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想,那自己平时在教室后排没事就偷偷盯着他看……难道宋知寒都知道?!
……
虽然听不懂,但林翎还是站到了演讲结束,提问环节众人更是纷纷举手,宋知寒也提出了几个问题,在满座喧嚣中,林翎悄然离开。
之后两人各自忙碌,直到中午在自助餐厅取餐时,宋知寒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端着餐盘走到林翎身边,语气自然地询问:“一起去吃饭?”
峰会提供的自助餐相当丰盛,种类齐全,水准不输圣翡学院的餐厅。此时用餐区人不多,两人各自选好食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看着餐盘里的食物,再看着对面安静用餐的宋知寒,林翎心里还有点恍惚:自己怎么就和他发展成能一起约午饭的关系了?
宋知寒拿的都是高热量的食物,他饭量很大,吃得又快,满满一盘食物被他有条不紊又迅速地消灭干净,就像对着任务表打勾一样,让林翎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林翎自己则默默地拿起一个小猫形状的点心,啃了一口,发现特别好吃,外皮酥脆,内馅绵软,带着一股独特的香甜气息。
他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对着剩下的点心拍了一张,飞快发给姜牧星:
【这个好吃![图片]】
姜牧星回消息总是很快,林翎曾经不小心瞥到过他的通讯界面,密密麻麻的新消息,他挨个回过去,又有很多新消息跳出来,而人缘超好的姜牧星大人应对自如,只能说非常可怕的手速。
【在哪儿吃的?什么牌子?[/口水]】
林翎:【峰会的自助餐,没有牌子,我等会去后厨问问!】
姜牧星:【你还在峰会啊?】
林翎:【今天是最后一天了_(:з」∠)_】
姜牧星:【辛苦辛苦,晚上一起玩游戏吗?】
他一边吃饭,一边回消息,聊得不亦乐乎,嘴角不知不觉中勾起轻松愉快的弧度。姜牧星问他要不要玩游戏的时候,林翎犹豫了一下,如果只有自己在家当然没问题,但宋知寒还在……总不能把客人晾着打游戏吧?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却见宋知寒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正静静地看着他。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连带着那微微敛起的眉头,都透出一种近乎示弱的意味。
宋知寒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点:“……可以再收留我一晚吗?”
林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以啊!当然可以!”
“谢谢。” 宋知寒的眉宇瞬间舒展,嘴角也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我明天早上就走。”
“明天早上?这么急?”林翎愣住了,虽然他没想过具体让宋知寒住多久,但整个寒假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多住一个宋知寒完全不是问题。对方突然说明天就走,反而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宋知寒解释道:“嗯,我要回帝都,之前已经联系好了一些兼职。”
林翎担忧地问:“那你回去住哪儿呢?”
宋知寒眼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答道:“向学校申请了假期留校住宿,应该没问题。”
圣翡学院在放假期间是闭校的,自然也不允许留校,林翎从来不知道还可以申请住校。
估计也就是宋知寒可以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在学院也有一些特权,只是和张麒那种不一样,他是用自己的价值换取使用实验室,留校之类的便利。
林翎点了点头,心里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泛了上来。别人都在放假,宋知寒却要赶回去打工……自己是不是也该更努力一点?
宋知寒看着他微微低垂的脑袋,又问:“晚上峰会结束,你还有其他事吗?”
林翎摇摇头:“没了。”
“那我们直接回家?”
“唔……好。” 林翎应着,总觉得这对话哪里怪怪的。但他很快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猛地抬起头,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宋知寒,充满期待地问:“对了!晚上我们出去吃吧!你陪我去吃烧烤好不好?”
“好。” 宋知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心里却有些疑惑,为什么要专门约他吃烧烤。
下午的时间在忙碌的收尾工作中飞快流逝。结束之后,林翎去给王度铮打了个招呼,然后换回了自己黑色羽绒服,戴上围巾和帽子,圆滚滚毛茸茸地走出酒店。宋知寒也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外面,但看着就很冷峻,很帅气,很是气度不凡。
寒风卷起他大衣的下摆,路灯勾勒出他挺拔清冷的侧影,与周遭雪景形成一种冷峻而卓然的气场。
两人并排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洁白的雪地上:一个颀长挺拔,一个圆润敦实。
林翎盯着自己的影子,心想上辈子离开圣翡学院后好像他就没长个了,还因为腿被打断所以矮了点。
……太悲惨了,简直是地狱笑话。
从理论上来说,他长个一米八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嘛……他偷偷踮了踮脚比划了一下影子的差距,也就差宋知寒一个头,顶多再加个脖子…… 宋知寒这家伙到底多高啊?
“咳,宋知寒同学。”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经意:“请问你多高啊?”
宋知寒用和他一样的语气回答:“林翎同学,我半年前学校体检得数据是一米八四,现在不确定。”
林翎不服气地问:“你还要长?”
宋知寒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林翎毛线帽下气鼓鼓的脸颊:“你还要长,我当然也要长。”
林翎:“……”
林翎暗自憋了会气,准备就这样气死自己。
那家烧烤店离林翎家不远,门面不大,此刻却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暖黄的灯光和烤肉的滋滋声混合着诱人的香气,从里面溢出来。林翎带着宋知寒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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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早已坐满了人。
“你去找个地方站着等位,我去排队!” 林翎把宋知寒往相对空旷的角落一推,自己灵活地钻进人群,挤到前台扫码取号。过了一会儿,他才举着两张打印出来的小票,兴冲冲地跑回来。
“搞定!” 他把其中一张小票塞给宋知寒,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这家自助烧烤我早就想来了,之前参加他们店里的线上活动,居然抽中了个双人餐!虽然说也可以一个人过来吃,但双人餐一个人吃太浪费了,我一直舍不得用掉,又不能让学校的朋友千里迢迢就为了过来吃这个。”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知寒,仿佛他是什么天降救星:“然后,你就出现了!”
林翎还专门翻出那个珍藏已久的中奖界面,递到宋知寒眼前:“你看!虽然是二等奖,但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中奖!”
转发抽奖无数次,这是他第一次被抽中。
宋知寒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庞大的转发人数,下意识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中奖概率,他抬起眼,看着林翎期待的表情,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语气真诚:“嗯,真厉害。”
林翎的眼睛瞬间更亮了,没想到宋知寒如此捧场。他现在觉得宋知寒这人简直太好了!又聪明又厉害,还这么随和友善!唉,可惜在圣翡学院那种地方,他这柔软的一面根本没机会展现出来。
两人没等多久,就空出了一张小桌。刚落座,林翎就迫不及待地冲向取餐区,不一会儿就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回来了,各种肉串、蔬菜、海鲜,奶制品琳琅满目。
“你去拿吧!” 林翎一边忙着往烤盘上铺肉,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宋知寒说:“我帮你看着包!”
宋知寒站起身,顿了顿,手轻轻从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包拿开,说:“那麻烦你了。”
这郑重的态度让林翎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只觉得大概是他那些宝贵的论文资料和笔记本都在里面,于是更加认真地点头,一边翻动着烤盘上的肉串,一边真就一眼不错地紧盯着那个包。
宋知寒很快端着适量的食物回来了,两人隔着烤盘升腾起的袅袅烟气,开始埋头苦干。吃着吃着,林翎又想起中奖的话题,含糊不清地问:“哎,你呢?你中过什么奖没有?”
奖杯、奖牌、奖学金……这些靠实力赢来的荣誉,宋知寒拿过不少,但如果是纯粹靠运气的抽奖……
他出生的那个地方,混乱、贫穷、疯狂。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赌场。他见过太多人在里面欣喜若狂,或者万念俱灰。如果赌博是纯粹的数学概率游戏,他未必会输。但赌场里的赌局,从来都不是。
他从未参与过任何赌局,但曾经在其中一家赌场当过荷官。辞职那天,老板拍着他的肩膀挽留他,因为他能看穿几乎所有出千手法,甚至有更隐秘的手段。老板说,以他的脑子,留下来,用不了几年,这场子说不定就能归他。一家赌场能攫取的财富,远超他的想象。
宋知寒婉拒了,老板最后只说,随时欢迎他回来。
对宋知寒而言,如果目标仅仅是赚钱,路径似乎并不少。
他想了很多,实际上也只是几秒而已,林翎还在等着他的答案,眼睛因为期待而显得格外明亮。
宋知寒沉吟片刻:“我运气还算不错,中过几次奖。”
林翎果然被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真的?中什么了?”
宋知寒拿起一串烤蘑菇:
“超市洗发水,买一送一。”
59.第十章
林翎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出声,一边笑得肩膀直抖,一边不忘把滋滋冒油的那块肉夹到宋知寒盘子里,以表达他的钦佩。
宋知寒这下也觉得他的笑点有点低了。
小小的烧烤店内热气蒸腾,烤肉的焦香,酱料的咸香和各种食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鼎沸的人声,酒杯碰撞声和烤盘上持续的滋滋作响,这些声音交织成一片温暖又模糊的背景音。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厚厚的玻璃将窗外冬日的严寒与寂静彻底隔绝,窗上凝结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在这样的雪夜,躲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大快朵颐,无疑是种极致的享受。加之峰会刚刚圆满结束,一桩大事落地,两人都不自觉地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在美食面前渐渐放松下来。连宋知寒那总是微蹙的眉心都舒展开来,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过于清晰冷硬的轮廓,身上那层挥之不去的戒备感,似乎也在这温暖的烟火气中融化了几分。
然而,林翎吃着吃着,咀嚼的速度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宋知寒峰会入场被阻,绝对不是简单的意外。这背后,一定有一只精心操纵的黑手。
这样的学术峰会,对于宋知寒这样的特招生而言,是足以改变命运,而且极为难得的机遇。仅仅是将他拦在门外,就能轻易斩断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条生路,让他数月来的心血瞬间化为泡影。
想给宋知寒使绊子的人或许不少,但能做到让峰会系统直接弹出这种级别警告的,绝非易事,至少需要直接触及峰会高层管理的权限。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有能力,且有意愿做出这种事……林翎的脑海中,几乎瞬间就浮现出那个名字——
张麒。
张家发展的历史几乎与帝国同步,早已成长为一个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其根系和影响力渗透进帝国的方方面面。峰会固然严谨,但对于站在云端的张麒而言,绕过规则或许只需要一个轻描淡写的电话。他完全有能力向主办方施压,或者买通某个关键岗位的工作人员。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程序正义,实则是一张精心编织,无处可逃的蛛网。
这就是张麒的手段。
与赵铭那类人咋咋呼呼的欺凌完全不同。他出手,往往不动声色,却精准致命,是一种基于绝对力量层面的降维打击。
但这终究是一件麻烦事,而且需要张麒亲自去吩咐,或者亲自去打这个电话,林翎记得上辈子张麒并没有针对峰会做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他动手了,就算在学校里针对宋知寒,张麒做的也只是暗示而已。
林翎忽然想到张麒说过要让宋知寒付出代价——在他被宋知寒打了一拳后。
会是这个原因吗……当时林翎还担惊受怕了一阵,但那之后张麒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难道就是在等一个致命的机会吗。想到这种可能性,林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咝咝地冒出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林翎并不觉得张麒这是为了给他出头,更多恐怕还是为了张麒自己的面子和地位。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宋知寒。宋知寒正吃着东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动作慢了下来,抬眼问他:“怎么了?”
林翎犹豫了一下,决定试探着问出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宋知寒的声音在烤肉的烟火气里,似乎也沾染了几分温和:“好,你问。”
林翎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你之前说,进场时有人举报你论文抄袭,差点没进去。后来你说走了正规渠道解决了……具体是怎么解决的啊?”
宋知寒心下微动: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那天他看到王度铮部长和林翎说话,就明白了那位出手相助的安保主管也是林翎安排的。这么想着,宋知寒还是慢条斯理地将那天的过程复述了一遍,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翎的反应。
“……所以,昨天峰会结束后,我按约定去了吴委员的办公室,接受了更详细的核查。”
林翎迫不及待地追问:“那……系统里提示的那篇高度相似的论文,真的存在吗?”
宋知寒就知道这才是他想问的了,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存在。是一篇同样涉及观教授部分研究方向的论文,但只是部分模块的思路有相似之处,并非核心内容。而且,它提交到系统数据库的时间,比我的完稿时间要晚。”
周围的喧嚣声仿佛逐渐被抽离,林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么看来,张麒并非凭空污蔑,而是真的找到了这么一篇论文作为武器。但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会对宋知寒的论文内容如此了解,又能找到这篇在提交时间上能做文章的参照物?他又是如何掌握宋知寒准确的入场时间,确保发难时机恰到好处?
张麒本人绝不可能去钻研这些学术细节,他必然需要一个同伙。一个同样在峰会中,能接触到学术圈信息,了解宋知寒研究内容的同伙。
这个人会是谁?林翎暂时毫无头绪。宋知寒自己……他心里有怀疑的人选吗?
林翎没有直接问,他觉得宋知寒应该比自己更了解情况,更清楚是谁在对付他。如果问得太多,很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他可以找个机会给一些提示。
他思考得过于投入,连盘子里的肉都忘了吃。等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面前的餐盘里,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烤得火候恰到好处的肉片。
宋知寒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你好像比较喜欢这些。”
确实都是他爱吃的,而且烤得程度完美,焦香诱人。林翎塞了满满一口,肉质鲜嫩多汁,调味恰到好处,他满足地眯起眼睛,想起早上那碗完美的鸡蛋羹,忍不住带着点好奇和羡慕感叹:“真厉害,是不是你们脑子好使的人,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啊?”
宋知寒闻言,微微偏过头,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几秒才回答:“并不全是。只是多观察,多思考而已。最重要的是……用心。”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林翎身上。
林翎任何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他似乎都会郑重对待,这让林翎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含糊地嗯了一声。
宋知寒却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继续道:“如果真心喜欢一件事,愿意为之投入心力,愿意反复练习无数次,理论上,任何人都能做得很好吧。”
林翎心里默默吐槽:看,天才的理所当然!“任何人都能做好”这种话对普通人来说真的很过分啊!他忍不住抬杠:“那你背国际政治课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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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练习了多少遍?”
“……一遍。” 宋知寒沉默了一下,选择诚实,似乎觉得这答案太拉仇恨,他又找补了一句:“不过我确实也有不擅长的事。”
林翎立刻来了精神,乘胜追击:“哦?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不擅长的事?”
他倒要看看这位学神能说出什么来。
然后,他就看到宋知寒低下头,眉头紧锁,表情越来越严肃,仿佛在解一道世界级难题般,埋头苦苦思索起来。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宋知寒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打成一个结,却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林翎:“……”
他默默地拿起一串烤蘑菇,泪流满面地咬了一口。
原来更过分的在这里……
快结束的时候,林翎吃得肚皮滚圆,正慢悠悠地夹着几片清爽的蔬菜解腻。两个正处于抽条期的少年,胃部空间无穷无尽,再撑也很快能消化殆尽。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鹅毛般的雪片洋洋洒洒,将外面的世界重新妆点得一片莹白。店里不少食客都饶有兴致地隔着蒙着水汽的玻璃窗赏雪,林翎也偏过头,看得有些出神。
温暖的店内与静谧的雪景仿佛两个世界。
“说起来……”林翎忽然心生感慨,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真没想到,咱俩居然能成为朋友。”
宋知寒闻言,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轻声回应:“嗯,我也没想到。”
他看了一眼雪,大部分时候却是在看林翎。
林翎声音低了几分:“你其实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林翎对宋知寒的印象不能说是美强惨,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在于不屈和冷硬,高冷硬疼一个字都不能少,像一块寒冰,又硬又硌人,但现在冷也没那么冷了,硬也没那么硬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哒哒哒的小跑声打断。只见一个约莫三岁大的小朋友,双手捧着一杯饮料,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这桌冲过来。烧烤店过道狭窄,人来人往,看得林翎心头一紧,生怕他被撞到或是摔了。
好在小孩目标明确,精准地在他们桌边刹住车,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脆生生地朝林翎喊道:“哥哥,你好呀!”
“……你好。” 林翎被这突如其来的社交搞得一愣,迟疑地回应。
“今天是我生日!” 小家伙宣布,然后努力举起自己那杯饮料,踮起脚尖,试图要和林翎干杯。
林翎被这小大人的模样逗乐了,心里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外向得可怕。他从善如流地端起自己的杯子,没有真的去碰,只是微笑着举了举,配合地说:“生日快乐呀!”
“谢谢哥哥!” 小家伙心满意足,豪爽地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后,他自然地把目标转向了同桌的另一位哥哥,同样努力举起杯子,小脑袋仰得更高,然而,就在他的目光对上宋知寒垂下的视线那一刻,所有动作瞬间僵住。
宋知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笑意,就是一种纯粹的平静。
两秒钟后,小家伙嘴角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露出了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
60.第十一章
小孩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妈妈抱走了,林翎和宋知寒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回家。
从温暖的烧烤店推门而出,凛冽的空气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外面又悄无声息地铺上了一层厚实的新雪,街道寂静,路灯在纷飞的雪片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两人都没带伞,幸好这里离家不远,便决定踩着积雪走回去。
雪花一层又一层,无声地飘落。林翎伸出手,掌心向上,看着那些晶莹的雪花落在温热的手心里,慢慢融化,凉意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
回到家之后,温暖的气息重新包裹上来。两人依旧像前一天晚上那样,自然而然地各自占据一块空间,宋知寒还是在客厅那个固定的位置,打开笔记本继续之前的工作。林翎回到卧室,按计划背书做题。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姜牧星的消息跳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分享他新买的游戏皮肤截图。
中午林翎还是婉拒了今晚一起玩的邀请,姜牧星好奇地多问了一句,林翎犹豫片刻,含糊地解释:“家里有客人,不太方便。”
姜牧星没有追问客人是谁。
两人闲聊了几句,林翎发过去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说起下午点心的事。他后来专门跑去问了酒店的大厨,结果人家说那是自己琢磨着做的,市面上根本没得卖。不过,大厨看他实在喜欢,便额外匀了一份给他。
林翎:【我给你邮寄过去尝尝!你给我个地址呗?】
姜牧星飞快地发了个地址过来,位于某知名高档小区。林翎立刻叫了快递服务,不一会儿,坐在客厅的宋知寒就听到了清晰的门铃声。
他抬起眼,只见林翎哒哒地从卧室跑出来,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配送机器人。林翎又赶紧从冰箱里取出小心包裹好的那份点心,重新加固了一下包装,和机器人核对着收件信息,最后将盒子稳妥地放入机器人的储物舱。
他叫的是加急服务,估计明天中午前后,姜牧星就能收到了。
迎着宋知寒略带询问的目光,林翎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就今天中午峰会自助餐那个甜点,特别好吃,我给室友寄一份尝尝。”
宋知寒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能特意去要配方,又立刻用快递寄出,这份用心程度,可见林翎和他那位室友的关系相当不错。
“其实我还多留了一小块。”林翎忽然想起来,眼睛弯了弯:“你要不尝尝?刚好当夜宵吃。”
他没等宋知寒回答,就径自去拿了过来。小点心做成精致粉色猫爪形状,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和甜香。宋知寒接过来时,一点粉色的糖霜沾在了林翎白皙的指尖上。
这种过于可爱的甜点,味道往往令人失望。但这块点心却意外地口感清新,甜得恰到好处。大量消耗脑力后正需要糖分补充,这一小块甜点来得恰到好处。
林翎问:“对了,你明天几点走?”
宋知寒:“早上五点。”
“这么早啊……”林翎只是感慨了一句,便打算回房了。
“林翎。”宋知寒忽然叫住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有事的话方便联系。”
林翎愣了一下,没想到宋知寒会主动要加好友,连忙跑回房间去拿手机。两个手机放在一起,他的是半年前的最新款,原本还有个非常炫酷的手机壳,后来他换了个低调点的,但有些非常中二的贴纸就撕不下来了。宋知寒的手机就非常基础了,没有任何装饰。
两人加了好友,宋知寒的ID就叫宋知寒,头像是默认头像,跟个机器人似的。看着宋知寒的名字躺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林翎还有些恍惚。
宋知寒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点开了林翎的头像,一片手绘的白色羽毛,ID是简单的“LL”。
他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好,林翎同学。】
林翎看着并排站着的两人和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也回复:【宋知寒同学,你好。】
宋知寒接着发来了一个系统自带的拥抱表情,林翎看着那个表情,又抬头看看面前一脸平静的宋知寒,忍不住笑了一下。
之后,两人再次回归各自的忙碌。只有林翎出来倒水时,会有一两句简短的交谈。夜深之后,林翎洗漱完毕,换上柔软的睡衣,对着客厅里依旧亮着的屏幕说了声“真的早点睡啊”,便钻进了被窝。
他本来定了凌晨四点半的闹钟,想着至少起来送一送。然而第二天醒来时,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昨晚宋知寒坐着的地方,沙发垫被抚平,床单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角。屋子里干净整洁,仿佛从未有人借宿过。
整个空间瞬间显得有些过分的空旷和冷清。虽然宋知寒在的时候,他们交流也不多,但每次林翎走出卧室,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专注地坐在那里,就会让他莫名想起在学校组成学习小组时的时光,心里平静而安宁。
天色尚早,但林翎没打算睡回笼觉。峰会已经结束了,他按之前的计划准备开始复习,走进厨房想倒杯水,却意外发现灶台上的锅是温热的。打开锅盖,里面是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旁边还有张便签:【谢谢。】
林翎有些恍惚,这个谢谢,是指林翎收留他住了两天,还是指星星对他的帮助呢?
……
吃过早餐,林翎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果然又遇到了王度铮。经过峰会那天的共事,两人之间的关系熟稔了不少,随意聊了几句天气和雪后的路况。
回家后,林翎照例投入学习,中午姜牧星给他发消息说甜点已经到了,还发来甜点的图片,又顺势邀请林翎一起玩。
林翎这次答应了,一上线,就看到姜牧星角色身上那套特效炫酷的新皮肤。
姜牧星操纵角色得意地转了个圈:“帅不帅?”
林翎非常捧场,语音里都带着笑:“帅炸了!简直闪瞎眼!”
他们在游戏外单独开了语音频道,这样聊天更方便,不用顾忌队里的陌生人。姜牧星说要给他也买一套同款,林翎赶紧拒绝了。
一套皮肤的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的林翎开始有意识地存钱了,他把钱悄悄存进一个独立的隐私账户里。经历过前世的种种,他肯定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账户里目前大概有五万帝国币,这对许多普通家庭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存款,但远远不足以抹平林翎心底深处的不安。
他是很想有收入来源的,但他这个年纪,没有特殊技能,合法打工的选择很少。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现阶段对自己最好的投资就是心无旁骛地学习,提升自己。盲目地去折腾赚小钱,反而是本末倒置。
只玩了两局,林翎就主动叫停,说要去看书了。他下线后,姜牧星独自站在游戏大厅里,角色身上那套金光闪闪的皮肤,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
他再怎么能干稳重,到底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假期里当然更想痛快玩游戏。他以前也很喜欢这个游戏,但所有的游戏体验,似乎都没有和林翎一起玩时那么轻松快乐。相应的,林翎一下线,这游戏好像也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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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失去了吸引力。
而且……林翎学习那么努力,自己总是喊他玩游戏,会不会耽误他时间?
姜牧星看了一眼丢在旁边的书包,其实,这个假期,他也是有一些计划的。
接下来的日子,林翎明显感觉到,姜牧星喊他上线的频率越来越低。以至于有一次林翎自己主动上线,都没在好友列表里看到那个亮着的头像。他随口问了句,姜牧星只回复说:【最近有点忙呢。】
林翎问他忙什么,对方没细说,只神秘地回了一句:【等回学校再给你看。】
林翎握着手机,心里更加纳闷了。
除了学习,林翎的日程表里也有放松的安排,不玩游戏的时候,他会刷刷新闻和社交媒体。
而最近,整个帝国的目光都被一件大事所吸引——选举季。
现任首相建议皇帝解散议会,各党派推出候选人,全国竞选,投票环节结束,新一届议会诞生,其政党领袖觐见皇帝,受命组阁,成为新首相。
新闻里播报,新首相名叫正刘意,来自自由党。
林翎还是未成年,没有选票,原本对这些政治活动毫不关心。但早上跑步时,王度铮忍不住大倒苦水,说他投了自由党,倒不是多看好他们,纯粹是因为上一届的新民党干得太差劲,尤其在选举前夕,各大网络平台更是被海量的新民党负面新闻刷屏。
王度铮看着朝霞灿烂平静冰冷的海面,语气里充满了摆烂的气息:“我有预感,四年以后,我会因为自由党干得太烂,而又把票投回给新民党。”
当天晚上,新首相正刘意接受了皇帝的正式任命,发表了电视就职演讲。林翎看着镜头里衣着华丽的皇室成员,全都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演讲中,正刘意提出了一系列政策。当听到“为了更好地保护Omega”时,林翎还没太在意,直到后面具体的条款出来:“需要更严格的管控和更严密的监管体系”,“考虑立法限制抑制剂的自由买卖”,“禁止Omega非医疗必要性堕胎”……
林翎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顿时心烦意乱,他强迫自己看下去。后面的话题转向了经济和其他社会政策,似乎与第二性别无关了。
这些政策并非首相一句话就能立刻生效,还需经过贵族院和民选院的投票辩论。但单单是“限制抑制剂自由买卖”的风声,就足以让林翎感到巨大的不安。他立刻打开购物APP,想多囤积一些抑制剂和信息素隔断剂。
然而,页面刷新后,他的心凉了半截。周围几乎所有药店里,所有关于信息素的药剂价格全线上涨,即使如此,库存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林翎不敢犹豫,咬牙以高价抢购了最后几盒他能买到的药剂。
快递很快送达,林翎把所有的药剂放在一起,仔细清点数量,越数心越沉。
最终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他不可能瞒一辈子,他原本的计划是最好能撑到找到工作之后。年龄越大,信息素的影响也会逐渐减弱。到了三十岁左右,许多工作岗位才会对Omega开放。
但他距离三十岁,还有整整十几年。眼前这些药剂,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去更远的地方买?那也一样是限量溢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如果他选择自由职业的话,可以呆在家里办公,就不需要靠抑制剂了,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现实压下去——距离他大学毕业至少还有五六年。
无论怎么设想,前路似乎都笼罩着一层绝望的灰雾。
61.第十二章
网络上关于抑制剂新政的讨论确实沸反盈天,但不论是omega还是alpha都是少数,alpha占1%,omega却只占人口的0.05%,大部分人还是更关注经济,政策和安全问题。
例如上辈子也是这个正刘意上台,但林翎从未注意到还有关于omega的新政,说到底和那时候身为beta的他无关,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条新政最终到底有没有真正推行下去。
那时候他早已被驱逐出帝都,进入旧城。
而旧城自成一体,弱肉强食,帝国的法律在那里效力稀薄,首相府颁布的任何新政令也根本无法真正下达,或者说,即便下达了,也会被旧城自身的生存法则彻底扭曲,吞噬,变得毫无意义。
林翎看得心烦意乱,就在这时,好几天没动静的姜牧星发来了游戏邀请。
林翎登录游戏,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他脑子里反复计算着那点有限的药剂库存,撑死也就用到高中毕业。可大学呢?很多大学明确地将Omega拒之门外,就算侥幸入学,在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他该如何隐藏自己?
姜牧星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操作行云流水,但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翎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他开口问道,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关切:“你今天状态不对。”
林翎对姜牧星很少隐瞒,而且大家都在吐槽新政策,他说什么都很正常。他叹了口气,语气沮丧:“那个新上台的首相……”
姜牧星没想到是这个话题,顿了一下,声音平静地说:“他是张家内定的。”
林翎一惊,愣了半晌,屏幕上的角色瞬间被对手秒杀,变成了灰白色。
姜牧星解释道:“元老院里大半席位背后都是张家,他们内部早就敲定了正刘意。半年前媒体就开始铺天盖地造势,结局早已经注定了,选民受媒体煽动影响很大。而且现在的选区划分和候选人资格审核,规则本身就是为张家量身定做的。就算偶尔运气好,选上个不是他们完全掌控的,为了通过法案,维持政权,最后也不得不向张家妥协。”
说完,他轻叹一声,感慨道:“这么多年了,张家还是这样,稳如泰山啊。”
林翎虽然知道张家势大,能影响选举,但内定首相这个概念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姜牧星也没有了继续打游戏的心情,干脆和林翎一起退出,两人的人物并排站在虚拟大厅里。
“你知道张家是怎么起家的吧?”他问。
“……开国战争,教科书上说他们是开国元勋之一。”林翎干巴巴地回答。
姜牧星点点头:“嗯,所以帝国的历史有多长,张家的辉煌就有多久。而且他们家隔几代就能出个狠角色,现在的势力早就渗透到政、军、商每一个角落了……上一任家主倒是平庸,但他长子张琉实在厉害。有他在,张家的辉煌恐怕还得继续下去几十年。”
提到张琉,林翎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张麒。
林翎想起之前瞥见过的八卦:“我好像看过一个新闻,说有个皇室成员和张家起了冲突,后来居然是皇室成员亲自上门道歉……”
姜牧星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和张家这种真正握着帝国命脉的庞然大物比,皇室只是个精美昂贵的装饰品罢了。”
林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那皇室心里应该也对张家很不满吧?”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姜牧星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对张家不满的人那可太多了……从议会大厅到街边小巷,哪里都是。”
关于张家的话题,他们浅尝辄止,没再深入,又谈起那些政策。虽然不明白林翎是为什么焦虑,但姜牧星还是安慰他:“别太担心。这次自由党赢得很险,席位优势并不大。那些极端政策想通过议会投票没那么容易。按照帝国这效率,提出议题、辩论、投票、通过、再到具体实施……拖个一两年都是快的。”
这番话让林翎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而随后几天,他也观察到,周围药店抑制剂的价格果然回落了不少,库存也重新变得充足。
林翎又趁机囤了一些,但看着那些印着明确保质期的药盒,焦虑感再次漫上心头,这些药剂根本不可能支撑他度过漫长的五六年,新首相提出来的政策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各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几乎要将林翎淹没。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泥沼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他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他对未来十年大致走向的了解!
他早就知道自由党的正刘意会上台,这个消息在尘埃未定前肯定会有用的,但他居然没有注意,因为他的心思一直只局限在校园内。
尽管这份记忆充满了残缺和局限,后来他一直在旧城,能获取的信息有限,其中大部分时候他都只关注宋知寒的情况。拜这种扭曲的关注所赐,他反而对未来十年生物科技,尤其是基因编辑和神经医学领域的重大突破和明星公司,印象异常深刻。
但是这一世,太多事情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例如张麒甚至动用手段在峰会上对宋知寒下了黑手,这都是上辈子未曾发生过的。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扇动,他记忆里的未来还剩下多少可靠性,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预知优势,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和绝对。
然而,一些大势所趋的领域,变动的可能性相对较小。未来十年,虚拟现实技术将迎来爆炸式发展,全息游戏的浪潮会一波高过一波,彻底改变娱乐和社交的形态。
这个想法让他死寂的心湖重新泛起波澜,开始活络起来。他不再仅仅被动地焦虑抑制剂政策,转而开始有意识地搜寻和关注各类科技和投资新闻,试图从中捕捉机遇。
而无论他关注哪个领域的新闻,张家的身影都如同无法摆脱的背景板,频繁而强势地出现其中。
张麒在分化成Alpha后,理所当然地开始以成年继承人的身份频繁亮相于各种正式场合。林翎总能在新闻图片里看到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正装,在一群功成名就的中年政商巨头中间,面容年轻却冰冷,那种格格不入的张扬和桀骜不驯,反而因此被衬托得更加鲜明刺目。
还有张麒的哥哥,张家实际的掌舵人张琉。兄弟俩面容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张琉黑发灰眸,常戴着一副眼镜,表面看上去反而比弟弟更显斯文随和,甚至带着点学者气的温和儒雅。至于张家那位被姜牧星评价为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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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现任家主早已深居简出,权力很早就移交到了这位年轻有为的长子手中,只偶尔出现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场合。
花边新闻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各种“张家二公子与某皇室成员秘密约会”、“张家有意与老牌贵族李家联姻”、“揭秘张家掌权人张琉的神秘感情生活”等标题充斥着小报和娱乐板块。年过三十却始终单身的张琉,他的私人生活让人们津津乐道。而张麒已经分化,他的恋情和未来婚姻自然成了媒体追逐的新焦点。
其中一则报道甚至配上了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画面有些模糊晃动,但能看清张麒站在一辆豪华车旁,身穿挺括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侧脸英俊却冰冷。一个身影正低头从车内探身出来,报道里称其为“某位皇室公主”。由于拍摄角度和距离,完全看不到那人的脸,只有一头流水般的白发垂落下来,被夜风轻轻拂起,发尾闪动着丝绸般的光泽,那惊鸿一瞥的弧度,带着一种诱人心魄的美感。
林翎盯着那张照片,心里泛起一丝古怪。以他对张麒的了解,这家伙绝不是什么会有耐心站在车边等候,表现绅士风度的人。尽管照片模糊,他也能从张麒那僵硬的身体语言和紧抿的嘴角读出极力压抑的不耐烦,下一秒就会火山爆发。
林翎努力回忆,前世张麒似乎并没有和任何人订婚,至少在他死前没有。但如今一切皆有可能,张麒的分化期提前了,无论他是否自愿,他都被推入了成人世界的棋局。如果他真的和皇室成员订婚……或许能分散他不少精力?
念头一动,林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相关信息,想看看那位“皇室公主”究竟是谁。
李戈青。
男性Omega,皇室成员,因出生时的分化预测报告就显示为Omega,一直被皇室小心翼翼地保护性抚养,深居简出,从未在公众面前正式露面。
林翎正浏览着皇室公主和张麒的新闻,他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亮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一个纯黑色的头像,骤然跳到了所有消息的最顶端。
张麒。
假期开始后,张麒就像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发来过任何消息。
他和张麒最后一次对话就是在那场篮球赛的庆功宴上,张麒身上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欲似乎与日俱增,林翎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即使没有姜牧星之前的提醒,逃离张麒的念头也早已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这么一想,强烈的悔意就涌了上来。如果刚重生回来那一刻,就能不顾一切地斩断关系,哪怕付出些代价,也许就能成功脱身了。那时候的张麒,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小喽啰,他的消失或许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张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那种扭曲的兴趣像黏稠的蛛网,缠得越来越紧。现在再想离开,难度和之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要说有什么办法,林翎一时也想不到。这个假期,张麒从来没发消息过来,林翎自然也冷处理,并且暗自祈祷张麒忽然觉得自己无聊,去找别的乐子。
张麒发来的消息很简短:
【在干嘛?】
林翎抬头看了眼时间,假期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62.第十三章
宴会。
一场接一场,永无止境的宴会。
张麒站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央,昂贵的酒液与各式各样的高级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甜腻而沉闷的氤氲,缠裹着他,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心底的烦躁像火焰般燃烧。
作为张家二少爷,他早已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出生刚满月,他就被抱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宴会上。此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露面、寒暄、假笑。从最初的新奇兴奋,到后来的厌烦透顶,也不过是几年时间而已。
他觉得无聊至极时,总会忍不住制造点混乱,张家那位形同虚设的家主管不了他,那位名义上的第四任母亲也管不了,所以最后总是由张琉来收拾残局。
此刻,一个容貌秾丽的Omega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走到他面前,眼中秋波流转,身上散发着不知是香水还是信息素的甜腻香气,声音魅惑:“张二少,不赏脸喝一杯吗?”
张麒有无数种方法打发掉这种人,思绪却因为一种莫名的疲惫而停滞,让他懒得周旋,干脆随心所欲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恶劣:“我不喝别人递来的酒。”
他一向如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尤其是他此时正处于心情极度糟糕的状态。
那Omega明显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又意有所指地试探:“哦?那张二少是只喝某位皇室公主殿下斟的酒了?”
张麒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几缕醒目的红发垂落在他颊边。宴会的流光溢彩落入他锈红色的瞳孔深处,折射出玛瑙般冰冷剔透的光泽。光影将他秾艳深邃的五官勾勒得极具冲击力,一种带有攻击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美感扑面而来,如同燃烧的大火,妖冶的火焰是如此耀眼夺目,却也预示着致命的危险。
那Omega看着他的脸,有瞬间的失神,眼底掠过无法掩饰的惊艳。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张麒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轻声说:“你说,如果我现在把这杯酒倒在你身上,会怎么样?”
什么?
那Omega彻底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脸颊涨得通红。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一个穿着低调黑色西装的男人便悄无声息地走到张麒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是张琉叫他。
张麒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他随手将几乎没碰过的酒杯往身旁侍者的托盘上一放,转身便跟着那人离开。
自始至终,他没再给那个僵在原地的Omega哪怕一个眼神。
前往二楼的路上,张麒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没有任何新消息。
林翎没有回复。
他点开聊天框,指尖悬停在那个柔软的羽毛头像上,几乎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真的有一丝稚嫩的绒羽,轻柔地搔过他的指尖,继而拂过心尖,带来一种短暂到近乎奢侈的安宁与平和,那是一种能让他躁动血液暂时舒缓的错觉。
然而,这虚幻的触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现实是冰冷的,林翎不在。
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霎时间,山火轰然爆发。那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安宁被狂暴的烈焰瞬间吞噬烧毁,心底刚刚被抚平的焦躁以十倍百倍的强度反扑回来,如同最狂暴的风暴,裹挟着暴虐、愤怒和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不安,疯狂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
张麒猛地停下了脚步。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立刻把林翎从哪个角落里抓出来,锁在自己身边,必须是在他抬眼就能看到,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破坏欲压了下去。在引路的侍从投来疑惑目光之前,他重新抬步,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从放假开始,这种状态就如影随形。
像一种剧烈的戒断反应。
在学校时,他就知道,只要林翎不在视线范围内,那些阴郁负面的情绪就会像潮水一样上涨,试图淹没他。但那时,林翎随叫随到,所以他可以安心地沉溺在那种随时能看到,能触摸到对方的掌控感中,甚至享受着这种依赖带来的愉快。
直到假期来临,他才惊觉,不是他在掌控这种依赖,而是这种依赖早已反过来牢牢地控制了他。他的情绪开关,似乎被无形地安装在了林翎身上。
他尝试过抵抗,进行更严酷的体能训练,主动从张琉那里接手一些棘手的任务来耗尽精力,甚至试图从那些生物学和心理学理论中寻找答案。但理论只告诉他,一个顶级Alpha不该对一个尚未分化的未成年产生如此不合常理的,近乎病态的沉迷。
他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无数次强迫自己放下,挣扎在理智与冲动的边缘。
一直忍到今天,在这场无聊透顶的宴会上,在周围嘈杂的奉承和甜腻的香气包围中,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发出了那条消息。
在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期待和愉快的情绪。
但是,林翎没有回复。
所有的烦躁和暴戾,都以更凶猛的姿态,加倍地反噬了回来。
那个omega就在这时撞上了枪口。
步入房间,光线骤然暗沉下来。只有张琉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宽阔幽暗的书房里切割出一小片明亮区域。刚从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和明亮的走廊进来,张麒不适地眯了眯眼,锈红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收缩,几秒后才适应过来。
张琉没有抬头,指尖在悬浮的光屏上快速划过,处理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工作。听见张麒进来的脚步声,他开门见山地说:“和皇室三公主的婚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麒皱眉,干脆利落地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
“没有理由。”张麒的语气极度不耐烦,带着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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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躁郁:“我还在上学,没空想这些无聊的事。”
“但你已经分化了。”张琉的声音平稳无波,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
张麒嗤笑一声,直截了当地说:“因为他有病。”
张琉这才抬起头,他没戴眼镜,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染上了更深的晦暗,仿佛森林深处的浓雾:“为什么这么说?”
“有病就是有病。”张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里划过一丝厌烦:“他这里不正常,脑子有问题。”
前段时间,在张琉和皇室的安排下,他和那个皇室三公主见了一面,第一眼他就看出了对方那双漂亮眼睛底下的不对劲,那是一种空洞与偏执交织的异常感。
李戈青是个疯子。
张琉闻言,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你不也一样。”
张麒没有否认,只是冷哼一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嘲讽:“你病得也不轻,既然这么看重,不如你自己去联姻。”
张琉平淡地说:“这是你身为张家嫡系,目前唯一能提供的价值。”
“张家已经沦落到需要靠卖儿子才能维持下去了?”张麒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那不如直接垮了算了。”
张琉并不介意他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反而露出了自张麒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如果你有能力承担起张家的未来,自然可以获得选择配偶的自由。但你是个废物,一个除了这副皮囊和姓氏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那么,你唯一能为家族做的贡献,就是联姻。”
张家太大了。
它的根系与帝国纠缠了整整三百年,盘根错节,深不可测。无人知晓这个庞然大物究竟延伸到了何处,即便偶尔有低谷与蛰伏,它终究一次次延续下来,成为一个不可捉摸的存在。
张琉从有记忆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享有的一切从何而来,以及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他按部就班地学习,成长,将自己打磨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让张家继续繁荣、扩张,如同呼吸一般自然,是刻入他骨髓的本能。他所做的一切,最终都服务于这个唯一的目的。
如果张麒足够优秀,强大,张琉会毫不留恋地将肩头的权力和重担分出去,一个强大的家族,需要众多强大的成员来共同支撑。
可惜,张麒刚刚好和他相反——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张家带来的一切特权,却反过来憎恶这份特权所带来的束缚,觉得是家族扼杀了他的自由,内心空虚而叛逆。
还挺典型的。
张琉有时会想,剥去张家这层光环,张麒这个人,还剩下什么?
他没空用所谓的亲情和温情去感化这个弟弟,他本身就不具备这些情感。他们的父亲沉溺于酒色财气和换新老婆,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早早把权力都交给了自己的长子。
他说的很直白,然而那就是他的意思。
张麒应该对张家有价值,如果没有,那就卖出去换点价值。
63.第十四章
张麒终究无法真的与张琉抗衡,他垂下眼,说:“我这个假期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很多。”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沉溺于声色犬马,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严苛到极致的训练,以及处理张琉丢过来的各项事务。
在令人迷醉的欢乐中,更能尖锐地体会到内心的痛苦与格格不入的孤独,他会在任何一个晃神的瞬间想到林翎。
他在做什么?他和谁在一起?……他会不会也偶尔想到自己?
反而是那些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训练和工作,能让张麒获得片刻的平静。
张琉:“那些只是过家家罢了,如果你对此就感到满意甚至沾沾自喜,那太让我失望了。”
张麒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你对我的所谓期望,不过是把我打造成另一个只为张家服务的工具人。”
这样的话无法在张琉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你不能只在学校里肆意妄为,享受特权的时候,才承认自己是张家人。”
张麒的呼吸微微一滞。
张琉轻轻按下一个虚拟键,光屏消失了,房间比刚才还要更暗一点,他非常随意地开口:“你在学院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张麒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几乎是动用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维持住面部肌肉的平静,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他没有承认,也没有愚蠢地反驳,只是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更加不屑的冷笑,仿佛张琉说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你喜欢谁,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无所谓。哦,还有不准搞到未分化的人头上,这点底线你应该是有的。”张琉已经打开了另一份文件,继续工作:“只要你能证明,你,或者你选择的那个人能为我们家族创造的价值,远超过与皇室联姻带来的利益。我不仅不会阻拦,甚至会亲自为你送上祝福。”
“呵,谁要你的祝福。”张麒继续冷笑着,用来掩饰内心的动摇。
然而,张琉的话还没有说完,他饶有趣味地问:“不过,对于你喜欢的那个人而言,如果你不姓张,剥去张家赋予你的一切光环、权势和财富……你还有什么优势,值得对方青睐?”
张麒从房间里出来时,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门外的灯光璀璨夺目,骤然刺入他的眼中,让他不得不再次眯起眼睛。张琉那句冷酷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如果没有张家,那我算什么?
褪去这层与生俱来的金箔,站在林翎面前的我,还有什么?
林翎他喜欢我什么?
他……喜欢我吗?
张麒从来不是一个会自卑的人,他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即使抛开家世,他自身的顶级Alpha资质、出色的外貌、敏锐的头脑,也足以让他睥睨绝大多数人。他轻视他人,从来不仅仅因为家世。
但这几个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了。
张麒再次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映出他此刻冰冷而烦躁的眉眼。
正在这时,屏幕倏地亮起。
那个他盯了无数次的,绘着白色羽毛的头像,轻盈地跳到了最顶端。
【在做题。】
只是三个字,却像一道指令,瞬间抚平了张麒脑海中所有翻腾的激烈的念头。前一秒还波涛汹涌,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情绪海啸,此刻竟诡异地沉寂下来,化作一片风平浪静,甚至泛起了微小的愉悦涟漪。
张麒几乎要为自己这剧烈到荒唐的情绪变化笑出声来。
张家确实世代都有着精神方面的隐疾,讽刺的是,往往越优秀的人,病得越重,所以他那个资质普通只知道享乐的父亲反而没事。
张麒情绪极度不稳定,喜怒无常,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界限。张琉,则是另一个极端,情绪过于稳定,几乎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情感波动,冰冷无情得像台机器。
张琉不能理解张麒总是喜怒无常,暴躁易怒,觉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个废物,张麒觉得张琉不具备人类正常的感情和情绪,简直是个伪人类。
他一边走出长廊,一边飞快地打字:【拍个照发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再次震动。一张图片传了过来。
张麒点开,镜头中间是一张做到一半的数学卷子,字迹工整。旁边散落着几只笔、打开包装的零食袋、几本摞起来的辅导书,以及笔记本电脑键盘的一角。背景是书桌的一角,能看到贴着陈旧卡通贴纸的桌面,以及阳台上生机勃勃的绿植。
张麒放大图片,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捕捉着画面中的细节:卷子是下学期的新内容,他在预习,糖和饼干都是没见过的牌子,桌面上那个卡通角色,是十年前流行的,很普通的绿植,被照顾得很好,茂盛而干净……
张麒几乎能想象出林翎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趴在桌子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做题的样子,他学习的时候很专注,只盯着卷子,这时候叫他一遍是不会应的,再叫也只是含糊地敷衍一声,叫多了就偷偷皱眉,压着不耐烦问什么事。
这幅想象出来的画面,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张麒没有再回那个华丽璀璨的宴会厅,而是转身从偏门直接走了出去。外面是寒冷的庭院,夜风瞬间吹散了他身上混着各种甜腻香味的热气。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
他继续发问:【假期一直在学习?没出去玩?】
【没。】
【放假了还这么努力,什么时候回学校?】
【十号。】
【你是青城人?】
这次的回复慢了一点:【是。】
他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林翎回答这些问题的样子,眼神迟疑而为难,表情却是温顺的。然后,张麒几乎是带着一种恶意的,想要戳破什么的冲动,发出了下一个问题:【想我了吗?】
屏幕那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屏幕熄灭,倒映出张麒自己的脸,和身□□院里那些盛开的花,花团锦簇,这些娇艳的花朵在风中摇曳,让人几乎会忘了这是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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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冬天也快结束了。
林翎会想他吗?
当然不。
林翎喜欢他吗?
当然不。
假期前最后一次聚会的画面在回忆中越来越深刻,林翎其实并没有说什么意义明确的话,但张麒从一场沉醉的迷梦中陡然清醒了过来。就像大醉初醒,头痛欲裂地看着满地狼藉,他终于看清了林翎眼底深处的东西——是畏惧,是小心翼翼,是迫不得已的顺从,唯独没有他一度自以为是的喜欢。
喜欢是靠近,畏惧是躲避。
喜欢是笑容,畏惧是眼泪。
喜欢是包容,畏惧是忍耐。
可是他的这场沉溺,这场幻想,难道不是因林翎而起吗?是林翎最开始主动靠近,是林翎凌晨起来为他带早餐,是林翎走出来挡在他身前,是林翎亲口说“想站在你身边”……是林翎,用这种方式,让他越陷越深。
这一切都因林翎而起。
林翎想要什么?那些常见的企图,权势、财富、外貌……张麒看得出,林翎对这些似乎兴趣不大。
林翎所做的,仿佛就只是“讨他欢心”本身。只是站在那里,呈现出一种温顺的、柔软的、恰好能安抚他狂躁内心的姿态。排除了所有世俗的可能,除了喜欢,张麒真的找不到其他理由。
他真的想不明白。
最开始让他把眼神放在这个小跟班身上,是林翎带着一身寒气,把热乎乎的早饭递过来。冬天早起出门吃饭确实很痛苦,无论是奉承还是吹捧,讨好,张麒都感受过很多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关怀才会做出来的事。
还有宋知寒那次,林翎是唯一一个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的人。那不是演戏,他是真的想替他挡住那一拳。而且事后,他也从来没有借此邀功,甚至没有提起。
一桩桩,一件件,林翎就这样逐渐软化了他冰封而狂躁的心。
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
但林翎偏偏不喜欢他。
手机依旧没有收到回复,那个问题像石沉大海。看来,真的让林翎很为难。
张麒又点开那个头像,屏幕里的羽毛轻轻地擦过他的指腹。
不喜欢……又怎么样呢?
既然是你先主动靠过来的,既然你已经站在了那个位置上,难道还指望能跑掉吗?
尽管张琉是个冰冷无情的变态,但他说出口的话是算数的。只要自己愿意承担起张家的责任,能创造出张家需要的价值,那么他想留下谁,和谁在一起,就不会有任何阻碍。
就在这时,手机终于再次亮起。
林翎的回复跳了出来:
【当然啦麒哥!】
不是很认真的语气,张麒仿佛能看到他说这句话的神态,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讽刺却心满意足的弧度。
看,他还在装。
既然林翎愿意继续假装出一副喜欢他的样子,那他就陪着把这出戏演下去好了。
林翎现在是他的,以后,也只会是他的。
除了留在他身边,林翎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64.第十五章
自那次交流之后,张麒便开始频繁给林翎发消息。
而他最常问的无非就是你在哪,干什么,吃了没,吃的什么。即便林翎每一次的答案都千篇一律,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题,枯燥得如同复读机,张麒也乐此不疲。
更让林翎感到压力的是,张麒时不时会突然要求:【拍张照过来。】
对这个要求,林翎就没那么好回复了。他要么选择沉默,假装没看到,等很久之后再回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试图岔开话题,要么就含糊地推脱。令他感觉意外的是,张麒也没有穷追猛打,好像就随口一问。
可即便如此,这种持续不断的关注,像一片低气压,始终笼罩在林翎心头,带来一种无形却持续的精神紧绷。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拴着,线的另一端握在张麒手里,时不时就会被扯动一下,提醒他对方的的存在。
就在假期即将结束,这种压力几乎要累积到顶点时,王桉给他发来消息。
是一条关于新星挑战赛的新闻链接。
当初林翎在张麒的别墅说过要去看他比赛,王桉一直记得这事,但整个假期两人虽然偶尔交流几句,都没有提过新星挑战赛。眼看比赛日期临近,王桉大概是怕他忘了,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把链接发了过来。
然而他消息刚发出去,林翎紧跟着给他发了一张已经购买好的电子门票和航班预订信息的截图。
王桉:【!!!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这回事了!】
王桉:【哎呀!我这里有内部的特等席票啊!你快把票退了!】
作为参赛选手,王桉手里有两张特等席赠票。他父母十分忙碌,自然也不可能去给他加油,这票他早就打定主意要留给林翎。
这次业余比赛办得规模不小,颇受关注,一票难求,林翎也是掐着点才抢到的。见王桉这么说,他从善如流:【好,那我退了。】
王桉的消息回得飞快:【我这两张票呢,你看还有没有别的朋友想一起来看的?】
除了张麒那个圈子,王桉自然还有其他一起玩的狐朋狗友。但正因为是些狐朋狗友,他一点也不希望那些人出现在赛场边。
他对这场比赛是认真的。
所以他不想听到任何轻浮的调侃、虚假的吹捧或是带着恶意的嘲讽。他需要的是真正会为他加油,或者说,至少是能尊重他的观众。
林翎大概能明白他的想法。他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只是担心会不会打扰对方。正犹豫着,王桉又发来一条消息:【有的话就叫上呗,反正票空着也是浪费,多个人也热闹点。】
听到这话,林翎不再犹豫,点开了姜牧星的聊天框。
【老姜,我有个朋友参加了九号的新星挑战赛,他给了我两张特等席的票,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姜牧星的回复一如既往地快:【赛车比赛?我还没现场看过呢,好啊!一起去!】
林翎不由得笑了笑,把比赛介绍链接转发给他。过了十分钟,姜牧星大概是浏览完了详情,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哪个朋友这么厉害?还参加赛车?】
【王桉,就是我们班上坐我旁边那个,绿头发的。】
姜牧星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之后,两人很快敲定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又订好了同一家酒店的房间,便各自继续忙去了。
比赛定在九号,地点是繁华的海城。林翎和姜牧星计划看完比赛后,直接从海城飞往帝都。他提前将下学期需要的行李打包寄往学校,这样一来,去海城就能轻装上阵,只背一个背包就够了。
在家悠闲地躺了两天,和王桉的交流变得频繁起来,大多是关于赛车的细节和兴奋的期待。姜牧星发来了海城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提醒他:【这边气温高,可以少穿点。】
林翎采纳了他的建议,内里穿了件保暖的抓绒衣,外面终于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换上一件轻便的长款冲锋衣,只背着一个双肩包,轻松又利落。
一切准备就绪,出发那天,他仔细检查并关闭了家里所有的水电阀门,锁好门,离开了生活一个寒假的青城。
三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平稳降落在海城国际机场。
海城是一座充满活力与效率的国际化大都市,经济实力比帝都还强一些。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街道上车流如织,行色匆匆的人群无不透露着这座城市的快节奏。它不仅是经济中心,也是各类大型赛事和展览的首选地,更是一座吸引无数游客的繁华之都。
正如姜牧星所说,海城的早春气息已经很浓,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暖意,林翎一点也没觉得冷。
整个赛程分为练习赛、排位赛和正赛。王桉此刻正在赛场上忙碌,无法抽身来接机,他之前还特意发消息道歉。
姜牧星和林翎约好在机场见面,林翎等了大约两小时,广播里终于传来了姜牧星航班抵达的消息。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牧星穿得比他还少,一件利落的灰青色运动服,搭配及膝长靴,显得格外挺拔帅气。在学校之外,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更随性而耀眼的光芒,加上本就英俊的相貌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一看到林翎,姜牧星立刻眼睛一亮,高高举起手挥舞着,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了过来。
一个假期没见,姜牧星好像又长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隐约有了点青年的轮廓。不过等他开口,熟悉的语气和笑容,瞬间就打消了那点微妙的陌生感。
两人直接打车前往赛车场,好久不见,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话题。等他们抵达赛场,找到特等席座位坐下时,比赛也快要开始了。
王桉那一头标志性的绿发在人群中极为醒目,他在假期又染了一遍,变成了更深的青色。他站在比赛准备区探头探脑地找人,林翎更早看到了他,站起身高高地挥手示意。
王桉也看到了他们,和身边的车队成员打了个招呼,便小跑着过来。他穿着合身的赛车服,精神抖擞,那头青绿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抢眼,充斥着少年气息。额头上还带着汗珠,脸上是兴奋的笑容,跑到看台栏杆下。
“林翎!你们来了!”他先高兴地和林翎击了下掌,然后目光转向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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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牧星。
“这是我室友,姜牧星。”林连忙介绍。
“原来是姜哥!”王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态度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客气。他和姜牧星在学校没什么交集,但姜牧星在学校还挺有名,他家世算学院金字塔上层,性格又热情善良,和谁都能聊得起来,愿意和大家一起玩,所以王桉自然知道他。
姜牧星笑着站起来,主动伸出手:“王桉是吧?谢谢你的票。”
王桉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握了握手,他对家世背景这些非常敏感,面对姜牧星自然流露的亲和,他反而显得有些拘谨。林翎看出他的不自在,立刻把话题拉回比赛:“正赛什么时候开始?”
“还得等一会儿,还要等其他组别和暖场呢!”王桉回答。
“排位赛跑得怎么样?第几名?”
“第二。”
“太厉害了吧!”林翎由衷地赞叹。
王桉却苦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一个穿着赛车服的车手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旁边经过。那人神色倨傲,路过时漫不经心地瞥了王桉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轻蔑,随即径直离开。
王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人是谁?”林翎问。
“凯文,排位赛第一。”王桉的声音有些发闷:“业余比赛不分第二性别,他是个Alpha,比我有优势,我感觉很难赢。”
在这之前,他和凯文发生了一些冲突,凯文仗着Alpha的身份瞧不起他,但之前的比赛中,王桉对上他确实输多赢少。
“不是每一个Alpha都有优势吧。”林翎收回目光,平静地说:“就算有优势,也不是一定会赢。”
王桉愣了一下,连旁边的姜牧星也略带惊讶地看了过来。这种政治正确的话谁都听过,但客观上,alpha确实有生理优势,体力更好,耐力更强,爆发力更强,甚至有人认为智商上也有差异。
然而,林翎的语气并不是敷衍或安慰,甚至说得很随意,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因为他见过最优秀的人,宋知寒——就是个Beta。
论智商、毅力、专注力、成就,哪个Alpha能轻易胜过宋知寒?
看着王桉怔住的表情,林翎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充满力量:“我看了选手名单,Alpha可不止他一个。排位赛里,你不是已经把好多Alpha都甩在后面了吗?你比他们强!加油啊!”
王桉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堵住了喉咙。
alpha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技术经验这些方面,他和凯文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最重要的其实是临场发挥和心态。
就在这时,车队的工作人员在远处喊他名字,准备进行正赛前的最后部署。王桉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他跑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看台上,林翎再次高高举起手,用力挥动着,大声喊道:“加油啊,王桉!”
旁边的姜牧星也笑着,对他握紧拳头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王桉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用尽全力大声回应道:“好——!等着看吧!”
65.第十六章
王桉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看台上的喧嚣声仿佛被瞬间抽远。
暖胎圈结束,二十多辆赛车如同蛰伏的彩色猛兽,依次停稳在发车格上。王桉那辆青黑色的赛车格外醒目,稳稳停在头排,紧挨着凯文那辆亮黄色的赛车。
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如同躁动的心跳,蓄势待发。
王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头盔内,他自己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然而,在这极致专注的边缘,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不是帝都人,也不是海城人,而是来自一个遥远偏僻的小城。父母早年背井离乡来海城闯荡,抓住了新兴产业崛起的机遇,硬是把一个小作坊做成了像模像样的公司,随后越做越大,家底越来越丰厚,父母也越来越忙。
他很小就被送进私立寄宿学院,家里确实很有钱,但周围的同学总是比他更有钱。在那所学校里,他第一次意识到,钱也分三六九等。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但他的同学们拥有的,永远是他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东西。
他就没见过比自己穷的同学。
父母总叮嘱他多和层次更高的同学来往,他试过,赔着笑脸凑上去。对方也笑,笑他乡巴佬,暴发户,审美俗气,又蠢又笨。
王桉想,如果他去的是一个普通学校,一定不会这么自卑。
他承认自己非常普通,说普通都有点抬举了,可偏偏他的父母太能干了,生意越做越大,人脉越拓越广,最后竟硬是把他塞进了圣翡学院。他一点也不想去的,他最大的梦想,是去个普通学校,当里面最有钱的老大。
尤其是当父母神秘又兴奋地告诉他,打听到张家的少爷和他同期入学,嘱咐他一定要把握机会抱紧这条大腿时,他内心的抗拒达到了顶点。
但他无法拒绝,他早已习惯了优渥的生活,习惯了挥金如土,他根本不能接受没钱的日子。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父母,包括这辆赛车,父母就是他车队的主要投资人。
发车区上方的五盏红灯骤然亮起,一盏接一盏。全场瞬间寂静,观众屏息凝神。
王桉猛地回神,透过面罩,死死盯住那一片猩红。
红灯全灭!
“比赛开始!”解说员的嘶吼与引擎震耳欲聋的咆哮同时炸响。
王桉的赛车如同弹射般冲出,轮胎与地面疯狂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强大的后座力将他狠狠按在座椅上。起步、抢线、切入内弯,一系列操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他在起步阶段就硬生生从凯文手中抢占了领先位置!
亮黄色赛车紧紧咬在王桉车后,利用尾流效应在直道上不断试图寻找超车的机会。
王桉摒除了一切杂念,头盔下的世界只剩下前方不断延伸的沥青赛道、耳边震耳欲聋的引擎嘶吼、以及车队工程师通过无线电传来的指令。刹车、转向、切弯心、全油门出弯……训练时的一切技巧化作本能,在此刻行云流水地运作着。
他学习不好,体育一般,情商也不高,没有什么特长,最开始去玩赛车,也只是因为叛逆,但渐渐的,随着风驰电掣,他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在极致的速度中,他可以忘掉一切,忘掉父母的期待,自己的无能,朋友的讥讽,永远埋在心里的自卑。
就让我一直跑吧,王桉想。
“凯文在直道末端再次逼近!并排!两人并排入弯!非常危险!”解说员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高速复合弯角,凯文凭借赛车的马力优势和Alpha与生俱来的恐怖反应速度,终于抓住了千分之一秒的机会,强行与王桉并排入弯!两辆高速赛车的车轮无限接近,几乎要擦碰出火星,险象环生!
林翎的心瞬间揪紧,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栏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辆青色赛车。这是他第一次亲临现场观看赛车,引擎的狂暴声浪直接撞击着他的胸腔,带动心脏疯狂擂鼓。
王桉会赢吗,他并不确定,他其实对这个好友并不是很了解。
千钧一发之际,王桉没有慌乱躲避,也没有冒险硬拼。他极其冷静地微调方向,死死守住最优的行车线,甚至利用更细腻的油门控制和更佳的出弯角度,在出弯的瞬间,硬生生地卡住了位置,再次将凯文逼退至身后。
“漂亮的防守!王桉守住了!惊人的冷静!”解说激动地大喊。
比赛进入最后十圈。王桉的领先优势稳定在零点五秒左右,这是一个足以让后车感到窒息的距离。
最后五圈!全场观众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最后三圈!凯文发起最后一次绝望的冲击,但差距反而被略微拉开!
最后一圈!王桉的青绿色赛车如同一道坚定的信念,划过每一个弯角,义无反顾地冲过最终的直道!
“冠军!王桉是冠军!!”
掌声雷鸣般响起。
王桉的赛车在冲线后减速,透过被汗水微微模糊的面罩,他看到了挥舞的旗帜和沸腾的人群。无线电里传来车队成员狂喜的尖叫和欢呼。
他将车缓缓驶回维修区通道,停稳。
当他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艰难地爬出狭窄滚烫的驾驶舱,摘下沉重头盔时,汗水早已浸透全身。他大口呼吸着混合浓烈燃油和橡胶颗粒的空气,感觉全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身体因为极度专注后导致了虚脱和战栗。
他一抬头,就看见林翎和姜牧星已经冲到了维修区围栏外,正激动地朝他用力挥手。
林翎隔着喧嚣大声喊道:“王桉!你赢了!”
姜牧星也在旁边由衷竖起大拇指,王桉回头望一眼那辆陪他历经苦战最终登顶的战车,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他推开围栏,快步走过去,泪水充盈着眼眶,视野里一片斑斓,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和林翎拥抱在一起。
林翎也用力地抱着他,在这个拥抱中感受王桉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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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激动,青绿色的头发上还有很多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我赢了!”王桉说。
比赛结束后是颁奖仪式,王桉戴上沉甸甸的金牌,举起硕大的奖杯,香槟的泡沫喷洒而出,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车队要举办庆功宴,他自然地把林翎和姜牧星也拉上,两人没有推辞,自然地融入了这群因胜利而狂欢的人群中。
席间气氛热烈,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那枚金牌在众人手中传递了一圈,最后传到林翎手里。奖牌沉甸甸的,设计精美,林翎笑着掂了掂,转头仔细地把它重新挂回王桉的脖子上。
王桉低下头,感受着那份重量轻轻压在胸前,冰凉而坚实。
他高兴极了,本该多喝几杯,却意外地克制住了。庆功宴结束时,车队其他人陆续离开,王桉站起来,坚持要送林翎和姜牧星回酒店。
“你今天累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林翎劝道。
姜牧星也点头:“是啊,酒店不远,我们打车回去很快的。”
王桉却执意要送,说想吹吹风,让兴奋过头的脑袋冷静一下。林翎拗不过他,三人便一起沿着街道往酒店走去。
即便到了深夜,海城依旧繁华。高大的行道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晚风带着暖意,很快吹散了王桉身上残余的酒气。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王桉的脸颊因兴奋和微风有些发木,心脏仍跳得很快,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逐渐取代了赛后的狂喜。
他们的话题自然避免不了开学,林翎说:“我们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飞帝都。”
王桉立刻兴致勃勃地提议:“那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在海城逛逛?我有好几个地方想带你们去,肯定不是热门景点。”
虽然林翎和姜牧星都来过海城几次,但大多只去过知名网红景点。王桉这么热情,少年人又精力旺盛,闻言都点头同意。
走到酒店门口,三人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林翎正要转身进去,王桉却忽然叫住他。
“林子。”他喊了一声,却又顿住了。
他有很多话想和林翎说,姜牧星在这个场合就不合适了。
林翎看向姜牧星,姜牧星了然一笑,很自然地接过林翎的背包:“那我先上去放东西。”说完,他转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
姜牧星的体贴总是不动声色的。
王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拉着林翎的胳膊,声音低了几分,恳求道:“林子,再陪我走一会儿吧。”
酒店门口只剩下林翎和王桉,海城的夜风带着暖意,吹动着王桉汗湿后又被夜风吹得半干的头发。赛后的极度兴奋和庆功宴的喧嚣渐渐褪去,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在他胸腔里涌动。
“走吧,随便走走。”王桉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率先沿着酒店外的小路走去,林翎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66.第十七章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远处街道隐约传来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寥寥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王桉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似乎在想如何开口。
林翎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听见他说:“林子,今天谢谢你。”
林翎侧过头看他,声音带了点笑意:“谢我什么?是你自己赢的比赛,开得那么棒。”
“不只是这个。”王桉扭头看向路边修剪整齐的绿化丛,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谢谢你来看比赛,谢谢你把姜哥叫来,也谢谢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这种直白而煽情的话他很少说,因此脸上一时发热,幸好有夜色掩饰,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在灯亮起的那几秒,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的全是一些很糟糕的事。”
“我想到我爸妈,想到我怎么进的圣翡,想到过去的事……想到我自己。”王桉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自嘲:“我的一切都是钱堆出来的,就连来赛车,花的也是他们的钱。从来没什么东西,是真正靠我自己得来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这辈子从来没做过一件成功的事,每次都是最差,最烂,吊车尾的那个。失败太多次了,我就跟自己说,算了,世界上总得有人垫底,那就是我的位置。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的人生,只有失败,失败,失败。”
林翎没有开口,他知道王桉积压的情绪需要宣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王桉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握紧了胸前那枚沉甸甸的金牌,冰凉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但是今天,当我超过凯文,当我守住他的进攻,当我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看着格旗为我挥舞的时候……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只是一个梦。”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那极致的一刻,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真的赢了。”
无论之前如何用自嘲麻痹自己,如何降低期望以避免失望,他内心深处,果然还是更渴望成功。哪怕只有这一次,也足以撼动那根深蒂固的自卑。
他根本,从来,就不甘心只做那个垫底的人。
林翎看着眼前的好友,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前所未有的认真,心里也跟着泛起酸涩又欣慰的情绪,他轻轻拍了拍王桉的肩膀:“你今天真的很优秀,那枚奖牌是你应得的。”
王桉用力抹了一把脸,甩掉那点湿意,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又变回了那个有点傻气的样子:“所以,真的谢谢你,林子,其实……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心想反正都失败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林翎也笑了,语气轻快了些:“你赢的时候,我旁边好多人都在为你尖叫,夸你开得猛,防守太冷静了。”
王桉神色微微一动,垂下眼,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赛车。当初第一次碰方向盘的时候,旁边有人随口夸了我一句,说我在这方面好像有点天赋,那还是第一次在某一个领域,我居然比其他人做得好。”
“然后我信以为真,就练啊练,后来参加了几次比赛,慢慢也就看清了,天赋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吧,但跟那些职业级的人,根本没法比。”
“不过,能到今天这个程度,我也真的很高兴了。”王桉咧开嘴,笑容变得纯粹而满足,他看向林翎:“林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林翎微微一怔,那对王桉来说或许只是一年前的事,对他而言却是隔了前世今生的遥远记忆。
不过,王桉那只是一句感慨,并不需要他回答:“我当时可是肩负重任啊,但怎么都混不进麒哥的核心圈子。你就聪明多了,我一看,得,干脆抱你大腿算了。你也挺好,没嫌弃我,就带着我玩了。”
林翎不记得这事,在他的所有记忆中,王桉这个人的存在感就不强,好像某种模糊的角色。
“我是说真的,要是哪天你不跟麒哥混了,我也跟你。”王桉忽然露出一个有点促狭,又带着点认真的笑:“我爸妈他们又有孩子了,希望我那个弟弟或者妹妹,能让他们满意吧。他们也不容易,摊上我这么个儿子,确实是让人失望。”
林翎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诚恳地说:“至少,你是个值得交的好兄弟。”
王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语气又染上一丝淡淡的怅惘:“唉,其实我也挺希望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能帮上他们点什么。但我真的学不动,什么也做不好。如果他们能有个更优秀的孩子……就像宋知寒那样的。”
林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过多的情绪被压在平稳的语调下:“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确实讨厌。”王桉撇撇嘴:“因为他说中了吧?我们这些人,要是离了家里那点钱,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是。”
这种近乎自我剖白的话,他也只会在这样的夜晚,对林翎说起。
“不过,他真的瞧不起我们,真的很傲慢啊!”王桉又说:“被他这种人瞧不起,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林翎若有所思,轻声问道:“可是,张麒也瞧不起我们。”
他的语气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愤懑,而是一种平静的疑惑和探究,他想知道答案:“从个人能力角度来说,宋知寒比张麒还要强一点吧?”
林翎这话说得非常委婉了,实际上,他觉得宋知寒远比张麒更加优秀。不过在上辈子,张麒后来会是张家的顶梁柱之一,并不比他的哥哥差,虽然他仍然肆意妄为,但他的能力足以支撑起张家。
张麒肯定是比不过宋知寒,但也可以拿出来比一比。
王桉愣住了,他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混乱的思绪转了几圈,他没能得出答案,反而揣测着说出了另一个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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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在意的发现:“林子,你好像……并不讨厌宋知寒?”
林翎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给出了一个清晰而确切的答案:“是。”
他们正好走到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线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如同柔和的纱幔倾泻下来,将林翎笼罩其中。光晕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他的眼眸显得异常明亮,仿佛盛着碎金。在那暧昧朦胧的光影下,他安静站立着,光影勾勒出油画般的一幕,几乎是神秘的,美丽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王桉忽然发觉,眼前的林翎,和他印象中的又有些不同了。
今晚,他向林翎袒露了最深的自卑,而林翎,似乎也向他展露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王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张麒。
林翎的这种态度,几乎等同于一种无声的背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林翎的答案却简单得出乎意料:“我没有讨厌他的理由。”
王桉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句话,也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语气轻松了些许,说道:“那、那我也不讨厌他了。”
林翎微微一惊,睫毛在灯光下扑闪,就这样愣愣地啊了一声。
王桉笑了笑,心里却忍不住翻腾起另一个念头:林翎不讨厌宋知寒,那……他讨厌麒哥吗?他注意到了林翎刚才对张麒直呼其名。要说他对张麒,感情确实复杂。奉承这样一个人是痛苦的,但张麒对他们这些小弟又真的大方,某种程度上提供了庇护,他有时也会生出些感激和崇拜。兄弟情谊自然是没有的,他还没蠢到会觉得张麒把他们当兄弟了。
王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已久的沉郁都吐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街道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走吧,不早了,真该回去了,明天带你们出去玩!”
两人转身,并肩朝着灯火通明的酒店门口走去。夜晚的微风似乎变得更加柔软,轻轻拂过他们的脸颊,带着清浅的花香和暖意。
寒冬已过,春天快要来了。
林翎和姜牧星定的是一间标准双床房,林翎找到门牌号,敲门,姜牧星很快过来打开门,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坐回桌子前。
桌子上放着他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映得他专注的侧脸微微发亮。
林翎放下背包,先去浴室简单洗漱,出来后,他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习题册和笔记,在房间内另外一个茶几前坐下,摊开书本,准备再看一会儿。
他和姜牧星这样的状态就和宿舍一样,有一种互不打扰的默契,因此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今晚和王桉的一番交流,对林翎影响很大,尤其是王桉最后说他也不讨厌宋知寒的时候,林翎忽然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无声地发生了变化。上楼的时候他还有些精神恍惚,直到现在,心绪才渐渐恢复平静。
67.第十八章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姜牧星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微哒哒声,和林翎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时间在两人各自专注的静谧中悄然流淌。快到十点时,姜牧星才终于长吁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站起身,走到迷你吧台,顺手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放在林翎手边。
“谢了,老姜。”林翎从题海中抬起头,也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
“要不今天早点睡?”姜牧星拧开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口,建议道:“明天还得早起出去逛呢。”
林翎的学习计划表还没有完成,他摇摇头:“马上,就差几道题了。”
姜牧星了然,没再催促,自己也重新抱起笔记本继续忙活。
又过了一个小时,林翎才终于合上书本,长长舒了口气。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准备去洗漱睡觉,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姜牧星依然精神奕奕,指尖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林翎有些好奇地凑近了些,朝那发亮的屏幕瞥了一眼,那上面竟然是一辆虚拟赛车。
林翎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老姜,你也对赛车感兴趣了?”
姜牧星闻言,抬起头笑了笑,索性将笔记本屏幕转向林翎,让他看得更清楚些。屏幕上不再是简单的图片,而是一个游戏界面,可以看到赛车的3D模型正在缓慢旋转,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性能参数调整选项。
“我是对赛车游戏感兴趣。”姜牧星笑着纠正,手指在触摸板上一点,界面切换到一个赛道的俯瞰图。
林翎凑近屏幕,游戏画面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商业作品,细看之下更是格外简陋和粗糙,几个简单的几何体在一条由扁平色块构成的赛道上移动,UI也只是最基础的线条和文字。
“这是……”林翎心生好奇。
姜牧星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像他这样向来开朗自信的人,能露出这种害羞的表情实属稀奇。不过他也只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地迎上林翎的目光,语气坚定:“我想自己做一款游戏。”
林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二话不说,直接拖了个椅子挨着姜牧星坐下:“真的?”
大多喜欢游戏的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曾幻想过亲手创造世界的念头,林翎也不例外。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也只是想想而已。此刻听姜牧星如此明确地说出这句话,他顿时又惊讶又兴奋。姜牧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他这么说,就一定是认真的。
“其实这个想法酝酿很久了,我私下里自学了编程和一点基础的3D建模,这个假期就打算正式开始。”姜牧星见林翎反应如此积极,话匣子也打开了,侃侃而谈:“之前有一阵子没怎么找你玩游戏,就是闷头琢磨这个呢。”
他那时候虽然有计划,但一直没有正式去做,他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多做些准备,正是因为看到了林翎的努力,姜牧星才立刻开始动手的。
这一点,姜牧星并没有说。
林翎恍然大悟,连忙追问:“太厉害了!那现在做到哪一步了?有什么我能看看的吗?”
姜牧星脸上又掠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呃,其实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卡在做什么上,一直没什么具体的进度,光折腾引擎和基础功能了。但今天看了王桉的比赛,我忽然有灵感了!”
林翎的视线再次落回屏幕上那辆由简单几何体拼成的赛车,立刻明白了:“所以,你想做一款赛车游戏?”
“对!”姜牧星用力点头。这件事,他还没跟父母提,姜家父母向来是他想做什么都支持,但他更想做出点样子后再给他们看。至于其他朋友,总觉得不是谈论这种梦想的最佳对象。只有林翎,他觉得说出来也没关系:“目前团队就我一个人,所以大作就别想了,我的目标是做一款低成本,但有意思的独立游戏。”
从赛场回来到现在,他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无数灵感火花四溅,他正在将模糊的概念整理成清晰的脉络。
林翎看他专注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那你现在具体有什么想法了吗?大概要做什么样的?”
姜牧星看到林翎比自己还兴奋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别急别急,我还在搭框架呢!想法太多了,得理清楚。”
“加油!”林翎立刻给他比了个大大的鼓励手势,又充满好奇地瞄了两眼屏幕上那些抽象的线条和代码,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你先忙着,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他快速洗漱完毕,出来时姜牧星依然沉浸在他的数字世界里。林翎没再打扰,轻手轻脚地躺上床,他闭上眼睛后,姜牧星便悄然将屏幕亮度调暗。
平静的一夜,林翎醒来时,窗外刚透进一抹淡薄的晨曦。姜牧星还在熟睡,林翎动作轻柔地起床洗漱,然后刷了会儿新闻。
他手机里还躺着张麒昨晚发来的消息。
昨天张麒惯例问他在做什么,林翎每次看到他这个消息都会在心里叹气,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
但他终究还是回了:【在看王桉的赛车比赛。】
【王桉是谁?】
林翎一时无语,不过张麒很快又发了条消息,大概是想起来了:【业余赛车有什么好看的,无聊。】
林翎把它当成一句无意义的吐槽,没有再回复,于是张麒的消息就停在那一句。
林翎看着张麒那个黑漆漆的头像,正要退出,另一个对话框毫无预兆地跳到了最顶端。
S:【明天就开学了。】
这是林翎给宋知寒的备注,宋知寒的用户名就是他的真名,但林翎出于某种以防万一的心理,给宋知寒换了个简单的备注,混在他的好友栏里并不显眼。
万一张麒翻他的手机怎么办……张麒又不是干不出来这事。
加上好友后,他和宋知寒只偶尔聊过几句。上次对话还是宋知寒说帝都也下雪了,林翎回复说青城的雪已经化了。
林翎打字回复:【是啊,假期一眨眼就没了,还没休息够呢/大哭】
S:【没事,还有五个月就放假了。】
宋知寒有时候挺冷幽默的,林翎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道:【你假期一直待在学校吗?】
S:【前两天去了观教授的实验室,明天才正式回校。】
观教授的实验室!宋知寒竟然这么快就已经能进出那种级别的实验室了?林翎正暗自感慨学霸的世界他不懂,手机突然又“叮”地一声脆响。
张麒:【你对赛车感兴趣?想不想看正式比赛?】
他的纯黑头像猛地跳出,正好压在宋知寒那条消息之上。
张麒:【我带你去看。/图片】
S:【明天学校见。/微笑】
两人的消息几乎同时跳出来,林翎倒吸一口凉气。
他定了定神,先飞快地回复了宋知寒:【明天见(* ̄︶ ̄)】。
然后,他对着张麒的对话框犹豫了好一会儿,仔细斟酌用词,才谨慎地回复:【谢谢麒哥,昨天主要是去给他加油,现场氛围是挺好的,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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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赛车本身其实没什么太大兴趣。】
这下,两边都没有再回复了。林翎盯着屏幕等了几秒,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感觉跟渡劫似的。
这么一折腾,姜牧星也醒了。窗外天光已然大亮。姜牧星揉着眼睛爬起来去洗漱,出来时迷迷糊糊地问:“唔……我们今天去哪儿玩来着?”
林翎晃了晃手机:“等王桉消息呢,他还没联系我。”
姜牧星打了个哈欠:“那……我们再等会儿?”
他嘴上说着疑问句,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坐回了床边,顺手打开笔记本,屏幕亮起,立刻接上了昨晚中断的思路,手指开始在触摸板上写写画画。
林翎也重新拿起书和习题册,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等林翎一口气做完两套题,抬起头时,发现竟然已经上午十点了。他暗自对比了一下,最近的做题效率和正确率确实提升显著,之前觉得艰涩的知识点,如今终于融会贯通,无需考试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不过,王桉居然还没发消息来。
再晚恐怕要耽误下午去机场的时间了,姜牧星从代码中抬起头,直接建议:“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林翎拨通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对面传来王桉含混不清的声音:“……喂?林子?怎么了……”
林翎一说约定的事,王桉在电话那头猛地“嗷”了一嗓子,紧接着狠狠拍了一下额头:“我的天!我给忘了!昨晚太兴奋了根本没睡着,天亮才合眼……等等我!马上!十分钟就到酒店楼下!”
他刚拿了冠军,兴奋到失眠太正常了。林翎和姜牧星相视一笑,无奈又觉得有趣,两人也不再学习了,开始收拾行李,下楼退房。
刚办完手续走到酒店门口,就听到一阵低沉而强劲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颜色极为亮眼炫酷的跑车一个利落的甩尾,稳稳停在他们面前,露出王桉神采飞扬的脸。他把墨镜推到头顶,连连道歉:“抱歉抱歉!睡过头了!快上车!”
林翎坐进副驾,姜牧星则去了后座。王桉一脚油门,跑车发出悦耳的声浪,汇入车流。
“计划不变哈!”王桉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先带你们去我小时候的母校看看,然后请你们吃地道的本帮菜,下午去小丘湖逛逛,那边风景好,而且顺路就去机场了!”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林翎和姜牧星自然没有意见。
王桉以前上的小学是海城有名的私立贵族学校,坐落在一片远离市区的区域。车子驶入校区周边,道路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即使是在冬季,枝干也显得苍劲有力,茂密的枝桠在空中交错,将阳光切割成碎片,洒下斑驳的光影。午前明亮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照射下来,光柱清晰,如同闯入一个静谧而神秘的绿野仙境。
王桉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学校里有棵老树,超级漂亮!我小时候一不开心就爱跑到树下坐着,到了春天还会开花呢……你们等会儿看到就知道了!”
车子加速向前拐过一个弯,学校那颇具特色的复古式围墙已经映入眼帘。
然而,就在下一刻,王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只见学校那气派的雕花大铁门紧闭着,门前竟然拉起了一道看起来十分坚固的绿色铁丝网障碍!旁边还立着“禁止入内”的告示牌。
王桉猛地踩下刹车,跑车发出一声低吼,停在了铁丝网前,他难以置信地摘下墨镜,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惨嚎:
“卧槽?不是吧!现在怎么不让进了?!”
68.第十九章
进不去也没办法,王桉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发动车子,沿着学校的围墙缓缓行驶,眼睛还在不断往里瞟,嘴里念叨着:“不行,我一定得让你们看看……绕到西门那边应该能看见!”
车子慢悠悠地绕了小半圈,两侧依旧是茂密的行道树和高高的围墙。过了一会儿,还是林翎眼尖,指着围墙内远处一株格外高大,枝干舒展的树冠,问道:“是不是那棵?”
王桉立刻踩下刹车,顺着林翎指的方向望去,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它!”
三人下车,面前依旧是那道冰冷的绿色铁丝网,将他们与校园内的世界隔开。王桉快走几步,双手抓住铁丝网,仰头望着那棵高大茂盛的树。繁密的枝桠伸向天空,枝丫将蓝天切割成碎片,仿佛彩绘玻璃一样,即使在冬季也透着一种沉稳的生命力。
“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王桉喃喃自语:“我以前记得它大概就六层楼那么高,刚好和教学楼顶齐平。你说,这树得有多少年了,年龄这么大的树,还会继续长吗?就这么长啊长,如果没被砍掉的话,能一直活下去吧。”
他的问题像是在问身边的两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三个少年就这样并排站着,隔着一道铁网,安静地仰头望着同一棵蓬勃生长的树。
沉默了一会儿,王桉忽然冒出一个问题:“对了,这到底是什么树啊?”
林翎惊讶地看向他:“你在这儿上了这么多年学,居然不知道!”
王桉理直气壮:“当然不知道啊!又没人告诉过我,上面也没挂牌子!”
旁边的姜牧星已经默默掏出了手机,对着大树拍了张照,手指飞快地滑动了几下,抬起头说:“查到了,应该是楸树。”
“哦哦,楸树啊。”王桉重复了一遍,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他又眯起眼睛使劲看:“你们看,那些枝头上,是不是好像有点鼓鼓囊囊的?是不是快开花了?”
姜牧星看着手机上的资料,说:“楸树的花期一般在三到五月,现在还没到三月呢。”
王桉:“今年冬天暖和,春天来得早嘛!说不定它也跟着提前准备开了呢。”
林翎也凝神细看,在一片灰褐色的枝桠间捕捉到了细微的变化:“嗯……好像是有一些很小很小的芽苞,颜色有点泛绿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哪儿呢哪儿呢?”王桉立刻来了精神,脑袋又往铁丝网上凑了凑,恨不得能钻过去。
林翎仔细地给他指了大致的方向,姜牧星也好奇地凑近观察,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还真有,小林,你视力也太好了吧。”
林翎对此倒是坦然承认:“是还不错。”
“怎么就我没看见……”王桉嘀咕着,忽然反应过来,笑着看向姜牧星:“诶,你叫他小林啊?哈哈,我们都叫他林子。”
姜牧星也笑了,指了指自己:“老姜——”然后又指了指林翎,促狭地说:“小林。”
王桉若有所思地跟着念了一遍:“小林。”
听起来也挺可爱的,不过他还是喜欢叫林子。
从王桉口里听到他这么叫有点奇怪,林翎点点头:“小王。”
“不不不!”王桉马上摇头,无论是小王还是老王听起来都不太对劲,他试图找回场子:“你可以叫我老大!”
林翎挑眉:“你比我大吗?”
于是,三个人开始站在铁丝网前报起了生日,结果姜牧星最大,然后是林翎,王桉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三人中最小的那个。
姜牧星看了看他头上又青又绿的短毛:“从外表上看,很明显你是最小的吧。”
王桉不服:“但我分化了!从法律意义上说,我可是成年人了!”
林翎忍着笑,敷衍地嗯嗯两声。姜牧星却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他看向林翎:“这么说,你快过生日了?”
林翎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从高大的楸树上收回,语气平静:“嗯。”
他的生日在三月初,差不多就是开学后的第一周。
看完了王桉心心念念的树,三人重新回到车上。这回王桉开得慢了许多,性能卓越的跑车以一种近乎慵懒的速度,平稳地行驶在空旷笔直的路上。他随手打开车载音响,播放着一首旋律轻快的流行歌。姜牧星听了会儿,便自然地跟着哼唱起来。这里人烟稀少,只有温暖的风掠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与音乐声交织。斑驳摇晃的光影透过树荫,流水般拂过少年们的脸颊和肩头。时光在此刻仿佛被拉长,变得缓慢而宁静,有一种近乎永恒的错觉。
中午,王桉做东,请他们去了一家他珍藏的餐馆。门面装修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但味道却出乎意料的美味,价格也十分亲民。饱餐一顿后,三人按照原计划驱车前往王桉强力推荐的小丘湖。
小丘湖风景秀丽,湖水清澈,环湖步道清幽静谧,游客寥寥。他们沿着湖边漫步,天南地北地闲聊。渐渐地,三人之间的那点陌生和拘谨彻底消散,气氛变得越来越融洽熟稔。
姜牧星温和体贴,善解人意,又极有分寸感,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尤其是当他主动释放善意时。王桉发现自己和他有好多共同点,聊着聊着,便将姜牧星引为知己。
林翎还挺佩服姜牧星这样的能力,无论是引导话题还是给出回应,他都能让别人觉得舒服,在人际关系方面,姜牧星总是这样游刃有余。
逛完小丘湖,三人先回了王桉家一趟,并未多作停留。等王桉迅速拿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便直接让家里的司机送他们前往机场。
同一趟航班,座位也挨得近。他们又聊了会儿开学和假期作业的事。王桉昨晚几乎没睡,今天又兴致勃勃地玩了一整天,强烈的困意终于袭来,飞机还没平飞多久,他就脑袋一歪,靠着舷窗睡着了。林翎和姜牧星聊了一会才发现后面没动静了,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笑,也不再交谈,各自闭上眼休息。
飞机平稳降落在帝都机场时,已是晚上六点,华灯初上。姜牧星叫醒还在迷糊的林翎和王桉,三人打车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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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翡学院。
此时的学院门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挤满了返校报道的学生和各式车辆,寸步难行,他们索性提前下车,拖着行李步行穿过人群。
王桉的宿舍和林翎他们不一样,自然地在楼梯口分开。林翎和姜牧星回到熟悉的宿舍,舟车劳顿后都是满身疲惫。林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呈大字形瘫倒在床上放空。姜牧星则强打精神,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继续折腾他那个初具雏形的游戏项目。
过了一会儿,宿舍门被“叩叩叩”地敲响了。
林翎还瘫着不想动,姜牧星主动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刚刚才道别不久的王桉。
“嘿!我就猜你们还没吃饭!”王桉笑嘻嘻地举了举手里几个精致的打包袋:“给,顺手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他探头往里看,见到瘫在床上的林翎,语气更乐了:“咋啦林子?这就累趴了?还能爬起来吃饭不?”
林翎有气无力地蹬了蹬腿,表示自己还活着。
王桉眼珠一转,带着点坏笑凑近:“林子,要不我给您按按腿?”
林翎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直接戳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小王,什么事?”
王桉立刻顺杆爬,笑得一脸谄媚:“嘿嘿,那什么,作业借我参考参考呗?”
林翎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来:“哪一科?”
王桉搓搓手,笑容更加灿烂:“全部。”
“一点都没做啊?!”一旁的姜牧星震惊了,虽然他隐约感觉王桉成绩可能不太好,但也没想到他在精英云集的一班如此放飞自我,没猜到他是班里稳定的倒数第二。
“我能借你的也不多。”林翎弯腰从包里翻出几本习题册和笔记:“你看着抄吧,时间也不够,明天早上就要交了,你来得及吗?”
王桉自信满满地比了个大拇指:“放心!抄作业这事儿,我专业得很!保证又快又好!”
林翎无语……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专业技能吧!
三人先围坐着吃了王桉带来的晚餐。之后,姜牧星继续捣鼓他的代码,宿舍里只有两张书桌,王桉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林翎的那张,开始奋笔疾书,林翎索性就坐在床头看书。
差不多快到晚上十一点,王桉才终于抄完作业,长舒一口气,把作业本归拢好。
“大恩不言谢啊,林子!”他靠在门框上,对着林翎做了个夸张的飞吻动作,心满意足地溜了。
姜牧星在一旁先乐了:“你们关系还真好啊。”
林翎悠悠地说:“他人还不错啊,讲义气,有时候也很体贴。”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林翎那时候其实非常紧张害怕,惶惶不安,如同惊弓之鸟。王桉主动给他带了份面包,那是林翎重生后接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姜牧星点点头,评价了一句:“嗯,是个心思挺简单的人。”
这个形容,无法明确说是褒义还是贬义,姜牧星的态度也看不出来区别,或许只是客观评价罢了。
69.第二十章
开学第一天,王桉难得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地跑去敲林翎宿舍的门,想找他一起去教室。门开了,出现的却只有姜牧星。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姜牧星说。
林翎正在张麒的宿舍里。
他很快找回了在圣翡学院的节奏,早起先去食堂,熟悉的窗口,只是宋知寒不在,他大概不再需要这份兼职了。打饭的阿姨记得他,很是照顾,林翎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吃完早饭,他坐在食堂里发了会儿呆。
他在想,还要不要给张麒送早饭?
送,就意味着一切照旧,不送的话,张麒会怎么想?会生气吗?生气了又会做什么?……林翎脑子里乱糟糟地权衡着,他发现自己内心涌起的并非强烈的紧张和恐惧,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和无奈,像是一件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翎最终还是起身,默默地打包了一份早餐,朝着张麒的宿舍走去。当那栋熟悉的红色小楼逐渐清晰映入眼帘时,他那因假期而有些松懈的神经才渐渐绷紧,无形的压力再次笼罩他的心,脚步也变得沉重而缓慢。
站在那扇厚重的门前,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登台前的准备。整整一个假期没有面对张麒,他几乎快要忘记那种需要时刻小心翼翼的状态了。他需要一点时间,重新调整好面对张麒该有的态度。
他的权限还在,门禁识别通过,发出轻微的嘀声,自动向内打开。林翎迈步走入,故意扬高了声音,让语调听起来轻快明朗:“麒哥——我来了!”
没有回应。
宿舍里安安静静,和他上学期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空气里带着一点空置已久的微尘气息。林翎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往里走了几步,在客厅转了一圈,又试探性地叫了两声“麒哥”,依旧只有一片寂静。他最终壮着胆子探头朝卧室里望去,同样是空无一人。
林翎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彻底地吁出一口气。他真是紧张过头了,居然忘了开学第一天上午根本没排课,很多家远的学生都会晚半天到。而张麒从来都是卡着最后时限,甚至更晚才会出现在学校。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心想自己过来前也不知道先发个消息问一句。不过,主动发消息给张麒,他宁愿空跑一趟。他转身,心情轻松地将早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脸上还残留着轻松的笑意,一抬头,就看见张麒站在门口。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张麒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即大步走进宿舍。他肩上随意搭着一个运动包,整个人看起来和假期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个头似乎更高了些,肩膀更宽,包裹在衬衫下的肌肉线条更加清晰流畅,脸部轮廓褪去了最后一点少年的圆润,显得越发棱角分明,那股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也因此变得更加浓烈。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林子,早啊。”张麒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让林翎越发神经紧绷:“好久不见。”
他走进来,目光随意地扫过桌上那份孤零零的早餐,嘴角满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给我带早饭了?正好,我还没吃呢。”
张麒随手将那个运动包扔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洗漱间。流水声隐约传来,没过多久,他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出来,神态自若地在餐桌前坐下,开始享用林翎带来的早餐。他的举止从容不迫,仿佛林翎的出现和那份早餐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直到他坐下,林翎才回过神来,缓缓地在他正对面坐了下来。
张麒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挑眉瞥了一眼两人之间隔着的整张餐桌的宽度。这个拉开的距离,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在林翎脸上停留了一瞬,便重新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林翎的心跳,在最初的惊悸过后,反而渐渐平复下来。
他想起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也就是他刚死的时候。死亡的阴影离得太近,冰冷而真实,以至于他看整个世界都蒙着一层灰暗的滤镜,终日惶惶,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而意外分化为Omega的事,更是雪上加霜,加剧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慌。
他的死,和张麒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首先上辈子是张麒打断了他的腿,并将他驱逐到旧城,他好不容易活了十几年,见了张麒一面,张麒断了他最后一点生路,他当时重病缠身,就那么死了。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张麒的存在本身,就与死亡这个终极意象强烈地捆绑在一起。
他面对张麒时,唯一的情绪就是恐惧,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
但后来,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和张麒之间反而有了意想不到的交集,有了越来越多难以名状的情绪,产生了更多的,新的联系,张麒对他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改变,变得暧昧不清。
要离开张麒,变得更难了。
林翎曾经倒推过这一切变化的起点,发现似乎源于那份他送上的早餐。
但即使明知如此,如果再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然而现在,再次坐在这里,林翎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面对张麒时,不再有刚重生时那种几乎要窒息的紧绷感和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那些下意识的紧张和畏惧,更多像是一种身体惯性。
尤其是度过了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暑假之后,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呼吸,在生活,在为想要的未来努力。这份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感觉,以及学业进步带来的勇气和自信,正在一点点填补内心的空洞,支撑起他的脊梁。
所以,当他努力剥离掉那层出于惯性的恐惧,尝试用一种更冷静客观的视角来审视张麒,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得出了一些清晰的结论。
张麒仍然十分危险——他的权势、性格和行事手段,都决定了他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张麒对他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林翎不愿将其称之为喜欢,因为张麒的喜欢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更像是一种偏执的占有,疯狂的掠夺,绝对的支配。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张麒。
张麒这个人,即使剥离了张家的背景,也绝非庸碌之辈。这一点林翎甚至比张麒自己认识地更深,他聪明、强壮、行动力极强、善于控制人心,并且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单论那副极具侵略性的秾艳皮囊,也足以让许多人飞蛾扑火。
他是天生的焦点,是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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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的烈焰。
但林翎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内心渴望的伴侣,不需要多么显赫强大,也不必惊艳夺目到令人生畏,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够平等地相互依靠、相互理解、相互尊重,能在平凡琐碎的日常里,感受到那份细水长流的温暖与安稳。
林翎看着眼前的张麒,即使剥离开所有情绪,他看到的仍然是自己的死亡。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警示。
那么,该如何应对张麒呢?
无论他做什么,最无法预测、最不可控的,永远是张麒那难以捉摸的反应。既然如此,林翎决定,不如以静制动,根据张麒的行为见机行事。
张麒吃完了最后一口,放下勺子,瓷器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打破了沉默。
他随口问道:“假期过得怎么样?”
林翎的回答简短而平淡:“还好。”
张麒单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锈红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饶有趣味的光芒:“听上去过得挺精彩嘛。”
林翎脸上挂起惯常的笑意,熟练地把话题引回对方身上:“当然比不上麒哥您过得精彩。”
也许是这辈子观察了张麒太多次,也许是共同经历了一些上辈子未曾发生过的事,林翎发现自己比上辈子更了解眼前这个人。就像此刻,他大概能猜到张麒期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张麒的内里或许复杂难测,但他外在表现出来的某些需求,却非常的简单、直白,非常好猜。
他没有给出张麒想要的回答,张麒盯着他,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重量,沉默了几秒。林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熟练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走到厨房区域,将它们放入洗碗机里。
当他转过身时,发现张麒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在他身上,毫不掩饰,肆无忌惮。林翎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事了,随后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麒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教室了。”
张麒的目光却猛地向下,落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我送你的手表呢?”
“嗯?”林翎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自从放假回家,他第一时间就把那块沉甸甸的手表摘下来,塞进了抽屉最深处,再也没拿出来过。来学校时,自然也完全没有要把它带上的念头。他没想到,刚一见面,张麒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我放家里了。”林翎稳住心神,解释道:“戴在手上总怕不小心弄坏了,来回学校的路上也担心出什么意外,就好好收在家里了。”
张麒的视线依旧缠绕在他的手腕上,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才哼了一声:“那块表确实不适合你。”
那本来是为张麒量身定制的东西,设计粗犷且奢华,代表着权力和支配。而林翎的手腕白皙纤细,更适合能衬托其秀气的精美饰品。
林翎心中一动,顺势带上了一丝期待的语气,试探着问:“麒哥,那表太贵重了,要不,我还是把它还给您吧……?”
“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张麒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打断了他。他又瞥了一眼林翎空落落的手腕,不再多说什么,拎起包,率先转身朝门外走去。
70.第二十一章
一大清早,张麒的身影出现在班级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同学都略带殷切地和他打招呼,经历过上学期末的篮球赛的,班上同学与他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对他也多有改观,此刻很快便在张麒周围形成了一个比上学期更热闹的圈子。
林翎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位置离得近,张麒那边一群人的谈笑声毫不费力地钻进他耳朵里。不少人都在好奇地打听张麒假期去了哪里、玩了什么、参加了哪些派对。张麒随口提了几个地名和活动名称,便引来一阵阵羡慕的惊呼。
事实上,张麒这个假期几乎与玩乐无缘,尤其是在最后那段日子,和张琉说开了之后,他几乎是在被明码标价地压榨,所有的社交活动,他都必须交出让张琉满意的答卷。
在与众人谈笑风生时,张麒的视线总若有若无地掠过林翎的方向。他心底存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希望是林翎来问这些问题。但显然,林翎对此毫无兴趣。那些能让旁人惊叹艳羡的东西,在他那里激不起半点波澜。一直到现在,张麒从人群缝隙中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林翎的后脑勺是一种特别圆润的可爱,如果再加上猫耳朵,简直就是只背对着他的黑猫。
隔了一个假期,张麒在林翎身上也发现了微妙的陌生感。林翎的体态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手腕、肩线、腰身都不再像过去那样清瘦单薄,而是透出一种饱满莹润的活力。张麒以前就觉得他过于瘦削,现在却像是干涸的枝桠终于吸饱了水分,变得生机勃勃。他的脸色也变好了,不再总是苍白紧绷,连带着那双眼睛,也褪去了不少怯懦,流露出一种更沉静从容的神态。
班上并不是只有张麒注意到了这种变化,一些目光也在偷偷打量林翎。上学期的林翎其实就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朝夕相处之间是很难感受到的,隔了一个假期,这种差异陡然变得鲜明起来。
林翎不知不觉中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张麒并不在意别人的打量,他在意的是,林翎似乎装得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时刻关注的紧张感,在林翎身上淡去了不少。
为什么?
张麒想不明白,他至今都不知道林翎最初为何要假装讨好他,自然也无从知晓为什么现在又变得松懈。他只能自己琢磨,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快。
没过多久,王桉风风火火地来了。他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往那样首先凑到张麒面前刷存在感,而是径直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侧过头和林翎说话。
“林子!我今天早上还特意去找你来着!”他嗓门大,这话引得附近几个同学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沉浸在各自的寒暄中。班上同学一个假期没见,自然都有很多话说。
林翎抬起眼皮:“你几点去的?”
“六点啊!我头一回起这么早!”王桉语气里还带着点小得意。
林翎笑了笑:“那时候我早就走了。”
王桉好奇地凑近些:“你每天到底几点起啊?”
林翎:“差不多五点吧。”其实比这个时间还要更早一点,五点是林翎每天洗漱好出门的时间,放假的时候,他的作息也没有变。
“你真是这个!”王桉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你每天这么早起来就是去麒哥那里?”
“其实大部分时间在食堂。”林翎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时候食堂没人,图书馆又没开门,在那儿看看书,清净。”
王桉早知道林翎努力,却没想到努力到这种近乎严苛的地步,一时竟有些愕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他有些不自在地抠了抠桌角,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好意思:“林子,我这学期也想好好学一下,你帮帮我行不?”
林翎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王桉接着解释,语气里少了平日的跳脱,多了丝焦虑:“虽然还不至于退学,但再这么混下去,我怕真没法在一班待下去了。”虽然他之前挺无所谓的,但他现在当然是想和好兄弟一个班。身边人的带动作用是很明显的,看着林翎,他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想要努力的想法。
“好啊。”林翎爽快地点点头:“我尽力!”
一旁的张麒早已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尽管周围嘈杂,林翎和王桉声音压得低,但他听力过人,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林翎宁愿和王桉这种家伙聊这么久,也不过来找他。在他看来,林翎根本没必要和他之外的人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霍然起身,分开身边仍在说笑的人群,走到林翎桌前,手臂极其自然地揽上林翎的肩膀,然后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目光看向王桉,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王桉,听说林翎假期去看了你的比赛?”
“啊,麒哥,就一个业余比赛,瞎玩。”王桉在张麒面前瞬间收敛,不敢张扬,但提到比赛,笑容还是止不住:“幸好林翎来给我加油了,不然我估计还赢不了呢!”
林翎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说了车是你开的,我就只是喊了句加油而已,我都没真帮你加油。”
他们这种亲密而轻松的交流让张麒很烦躁,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慢:“只是个业余比赛而已,能拿冠军也算不错了,也就是看个热闹。林翎,你想看真正的赛车比赛吗?我可以带你去。”
王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张麒,要遭到这样的冷嘲热讽。
林翎却像是没听出其中的意味,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依然落在有些窘迫的王桉身上,语气平静而清晰:“谢谢麒哥,不过我就一个外行,看看热闹就挺好的了。”
他的目光非常纯粹且冷静,带着安抚的力量,王桉的心一时也镇定下来。
王桉想要把这事含糊过去:“哎呀,我这种业余玩闹的水平,也就自己图个乐子,肯定入不了麒哥您的眼界。”
张麒冷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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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王桉一眼,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低下头,揽着林翎肩膀的手臂更用力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林翎没有挣扎,只是顺着这股力道微微后仰,抬起头看向张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麒哥?”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像一汪映着天空的山涧溪流,看似一眼就能望穿。但只有真正伸手触碰的人才会知道,这溪水有多深,又是何等冰凉彻骨。
就在这时,一个瘦削而挺拔的身影稳步走进教室。他步伐沉静,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悄然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
这一幕,与林翎重生初入教室时的情景有几分相似,然而张麒并没有注意到宋知寒,而是仍然低头盯着林翎,捏着他的下巴冷笑:“拒绝我?”
“哎呀,不敢。”林翎眨了眨眼,语气轻飘飘的,像羽毛拂过心间。
张麒又哼哼唧唧一阵,他是挺生气的,但林翎这样说话,他就又被安抚好了,明明只是很敷衍的哄他而已啊!
不行!张麒在心底警告自己,林翎太会拿捏他了,不能任由他这样无法无天下去!
但他现在的心确实软软的,那点强撑起来的气势找不到别的宣泄口,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报复性地捏了把林翎的脸。
他没有注意到宋知寒,但宋知寒走进教室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这边。
张麒将林翎整个圈在怀里,动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控制欲和宣誓主权的强势,这是一个强迫的姿态,但亲密得几乎像一个拥抱。他就那样站在自己的课桌前,与那边的热闹相比,就好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林翎仰着头,一直看着张麒,两人视线交缠。张麒的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柔软的弧度,而林翎面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最终,是林翎先移开了视线。他微微一偏头,便恰好对上了宋知寒看过来的视线。
林翎微微一愣,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宋知寒便对着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林翎心湖,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张麒若有所觉,立刻顺着林翎的视线望去,但这时宋知寒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冷冰冰地坐下来,只留下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
张麒轻哼一声,他转回头,伸手又想去捏林翎的脸。
林翎却轻轻推了他的手腕一下,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抗议:“别捏了,再捏真要变成包子脸了。”他边说边顺势坐直了身体,无声地拉开了与张麒之间的距离。
“包子脸……”张麒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其他同学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张麒才不管什么铃声,他我行我素惯了,趁着最后的机会又快又轻地捏了最后一把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他就是特别喜欢这个动作,林翎全身都瘦,就脸颊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软肉,捏起来手感好得不可思议,让他有种如同饱腹般的满足感。
71.第二十二章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照例先开班会。讲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底下同学听得没精打采,有几个已经快趴桌上睡着了。
林翎也是边听边记了一会,注意力就转移到前面的宋知寒身上了。
感觉这一次宋知寒的进度比上辈子要更快一些,林翎还挺高兴,他对上辈子在峰会发生的事并不了解,但至少那时候宋知寒还没能进观教授的实验室。
上辈子他写的论文是什么林翎也不清楚,但应该和这次不一样。那时候宋知寒在看什么书,准备什么方向的论文,峰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太了解。
说到峰会,林翎拿着笔的手稍微一顿。
他一想到幕后黑手就是张麒,就感觉头疼。
还有一个人在配合张麒……但他对此却一无所知,接下来他们还会做什么呢,张麒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吗,林翎始终感到不安。
张麒现在对宋知寒究竟是什么态度呢?按照上辈子的流程来看,一个假期过后,张麒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变化,大概是宋知寒的坚韧让他也不由得佩服,感情变得复杂之类的,之后便是更加明显的针对,直到实验室事件。
实验室事件。
他深刻地记得那个日子,于是立刻翻开本子上的日历,把那天用红笔圈出来。
今天刚开学第一天,他还看不出来张麒的态度,毕竟到现在为止张麒还一眼都没看过宋知寒呢,这么想着,林翎转过头看了一眼张麒。
张麒百无聊赖地趴着玩手机,这无疑是非常嚣张的,但因为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响到其他同学,所以班主任忍了。
林翎正要收回目光,张麒却忽然抬眼,两人顷刻间视线交错。
张麒挑眉,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林翎尴尬地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要试探一下张麒对宋知寒的态度吗,林翎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立刻被自己掐灭了,直觉告诉他,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今天没有什么课程,大部分时间都在自习,就是让学生们收收心。王桉把自己的成绩贴出来,请林翎分析一下该怎么提高。林翎看了一眼,实在没什么好分析的,全科目C,只有一门古典语是B-。
林翎沉思片刻,缓缓道:“你古典语学得不错。”
王桉小声说:“这个选择题多,好抄。”
林翎:“……”
他还是认真分析了一下:“总成绩里平时分占比40%,作业报告一定要交,这些分要尽量拿到啊,接下来就从国际政治开始补起吧……”
林翎和王桉低声商讨着学习计划,根据他的经验,现在先重点抓一些好提分的科目,建立自信之后才更有动力继续学习,而且这方面林翎有充足的经验。
一天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晚自习的时候,张麒呆了一会,便有人邀请他出去玩。其中还有很多来自其他班的小跟班,一个假期没见,他们非常激动地想联络一下感情。那群人在教室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心里还有些疑惑,毕竟往常在晚自习之前,张麒就已经走了。
张麒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很快便站起身,走到林翎面前,敲了敲桌子。
林翎从书堆里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要走了。”张麒居高临下地说。
好走不送,林翎心里这样想,脸上露出一个温软的笑:“麒哥玩得开心。”
张麒满意地点点头,在众人簇拥下热热闹闹地走了。
王桉盯着那群浩浩荡荡的背影,心里也在鼓噪着,他今天断断续续地学了一天,这个学习力度可是前所未有,觉得晚自习出去玩玩似乎也没什么。
林翎看出他心思浮动,把笔放下,说:“今天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你要放弃吗?”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十分平淡,只是把选择权交给王桉而已。
王桉支支吾吾的,看着张麒他们那群人还是有些留恋。
“我可以晚上回宿舍补上……”
“回宿舍有回宿舍的计划,而且现在不做,晚上你也不会补的。”林翎本来为了辅导王桉是侧着身的,此时转回来一点,伸手去拿自己的卷子。
王桉看他转身,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林翎为了帮他牺牲了自己的时间,他居然还在这里犹豫不决。王桉连忙拉住林翎的胳膊,说:“抱歉,我不出去了!”
林翎还是抽出了自己的卷子,笑着说:“那你加油背吧!”
王桉这才想起来晚自习的计划是背书,至少这种事是不需要林翎在旁边看着的。
打开课本,王桉翻开书默背。大概三分钟之后,思绪便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那些字他都认得,但无论念多少遍都没法进脑子里,而且每念一遍,他的心就愈发烦躁,只能硬撑着机械式的背诵,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书上。他一分心,就忍不住往林翎那边看,却发现无论什么时候看,林翎都特别专注。
开学第一天,大多数学生都心思浮躁,嗡嗡的交谈声不绝于耳,这里却非常安静。
王桉看了一眼宋知寒的位置,那里是空的,又把视线挪到林翎身上。
林翎正在做一道题,看上去很难,已经十分钟没有动作了,但脸上一点烦躁都没有。王桉盯着他看了一会,就在这时,林翎终于开始动笔,刷刷几笔之后,他动了下胳膊,手臂边的一根笔咕噜噜落在地上。
笔在地上滚了一下,落到更靠近王桉这边的地方,王桉下意识弯腰准备去捡,另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捡起笔,放在林翎的桌子上。
王桉也直起身,视线向上,便看见了宋知寒。
一看到那张冰冷傲慢的脸,王桉就感觉一阵火气升腾,又想起之前和林翎的对话,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底那股油然而生的厌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知寒,以至于表情都有些僵硬。
为什么这么讨厌宋知寒呢,王桉心里也有些纳闷。
心绪平静之后,他才生出疑惑,宋知寒居然会离开自己的位置,会顺手帮别人捡东西?
不是说宋知寒从未离开过他那座仿佛有结界的孤岛,但他确实几乎从来没有到班上其他同学的位置上去过,也基本上和其他同学没有过什么交流,对王桉来说,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显然是不可思议的,所以宋知寒在他心里的印象越发异化,总之不像个正常人。
林翎的注意力还放在卷子上,余光中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自己的笔拿起来了,看到这只手,他就知道是宋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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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寒的手是那种关节粗大,脉络明显,笔直修长,一看就很有力量感的手。他手上有很多茧,皮肤并不细腻,只是很白,不是莹润光泽那种白,反而有一点冬日雪落枝头的冰冷尖锐感。
仿佛那双手本身就是利器。
林翎最开始注意到他的手,是上次在雪地里见面,那双手被冻得通红,还有明显的冻疮和裂口,给林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时宋知寒那只手拿着他的笔,林翎心里有点突突的异样感。他也不太明白宋知寒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不过他反应倒是没那么大,轻声说了句谢谢。
宋知寒却没有放下他的笔。
林翎仰起头:“?”
宋知寒说:“张老师找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林翎哦哦两声,立刻站起身收拢自己的卷子,和王桉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宋知寒一起走出教室。
王桉有些茫然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宋知寒只过来简短地说了一句话,语气依旧是他熟悉的那种冰冷和疏离,但不知为何,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样子,王桉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两人之间,似乎笼罩着一种既诡异又莫名和谐的氛围。
奇怪,林翎和宋知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虽然从表面上看,两人之间根本谈不上熟络,甚至连像样的交流都没有,但不知为何,仅仅是看到他们能这样平静地并肩而行,就已经足够让王桉觉得不可思议了。
教室外的走廊灯火通明,顶灯将每一块地砖、每一寸墙壁都照得清晰无比,仿佛容不下任何秘密。然而,就在教学楼之外,夜色却浓重如墨,只能远远望见其他教学楼的零星灯光,像一条条镶嵌在黑暗中明亮而璀璨的光带。
宋知寒沉默地走在前面半步,林翎转头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那黑暗与灯火通明的走廊仿佛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初春的晚风仍然带着料峭的寒意,一阵冷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散了林翎身上从教室带出来的温热,让他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宋知寒几不可察地放缓了脚步,待林翎跟上两步后,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并肩而行。宋知寒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恰好用身体替林翎挡住了从侧面吹来的冷风。
假期后半段,林翎其实也和宋知寒在网上断断续续地聊过几次。但此刻,却是开学以来他们第一次这样单独地走在一起说话。林翎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早上宋知寒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又浮现在脑海。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沉默,主动找了个话题:“你已经去观教授的实验室参观过了?”
“嗯。”宋知寒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先去看了一圈。”
林翎没有偏头去看他的表情,但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语调里多了些温度。这点微妙的不同,瞬间将林翎的记忆拉回了青城峰会那短暂却又印象深刻的几天。
“真厉害啊。”林翎由衷地赞叹道,那点尴尬的气氛随着这声真诚的夸奖悄然消散,他又找到了假期里和宋知寒在网络上聊天时那种轻松自然的感觉。
走在他身侧的宋知寒极轻地笑了一下,目光短暂地掠过地上两人被灯光拉长,交错在一起的影子。
72.第二十三章
走廊毕竟不长,没等他们再多说几句,就到了办公室门口。新学期张老师打算找每个同学聊聊,至于同学们能听进去多少,那就真的要看个人造化了。张老师倒是一点没变,对林翎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仔细询问了他新学期的打算和对未来的规划。林翎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遍自己的学习计划和目标,听得张老师频频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要是每个学生都能像你这样自觉,老师可就省心喽。”张老师笑着说,又鼓励了他几句,让他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未来规划上遇到困难,都可以随时来找她。谈话结束前,张老师顺口吩咐道:“林翎,麻烦你回去帮我把陈氿叫过来一下。”
陈氿是班上的第二名,年级排名第三。林翎恍然大悟,原来张老师是按排名顺序一个一个叫来谈话的,可是怎么会跳过陈氿先叫了自己呢?
他带着这点疑惑走出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宋知寒并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靠在走廊对面的墙边,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等待什么。见到林翎出来,宋知寒才抬起头,冲他微微颔首,然后很自然地转过身,示意和他一起往回走。
等、等我吗?林翎心里掠过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随即又涌起一阵细微的感动。他发现,宋知寒虽然外表冷冰冰的,但对认可的朋友,似乎有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张老师也和你聊过了?”并肩往回走时,林翎好奇地问。
“嗯。”宋知寒应了一声。
“她和你聊了些什么啊?”林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对于宋知寒这种级别的学霸,班主任的单独谈话内容肯定和他这种普通学生不一样。
“主要谈了些关于峰会的事情。”宋知寒有问必答,甚至多补充了几句:“这学期我待在学校的时间可能会减少很多,需要经常去观教授那边跟进项目。”
上辈子的进度绝对没有这么快,林翎再次在心里感叹宋知寒的优秀,同时却又为他感到高兴——在学校的时间少了,意味着遭遇张麒那伙人刻意刁难的机会也会相应减少。
他真心实意地说,眼睛都亮了几分:“那太好了!你会不会还没正式毕业就直接被观教授预定啊?那就太厉害了!”
宋知寒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语气却很平静:“还是会正常毕业的,圣翡学院的师资和资源本身就很出色,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林翎听了,不禁对宋知寒更加佩服。他想,如果自己能有宋知寒一半的成绩,恐怕早就骄傲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但宋知寒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知,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并不断追求更高的目标。那些整天把天赋挂在嘴边的人,其实努力程度连宋知寒的边都摸不到。
“去那里才能真正发挥出你的才华。”林翎由衷地说:“你肯定没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宋知寒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林翎的轮廓在光影中摇晃着,直视前方,脚步轻快,宋知寒的视线仿佛一张纱网捕捉着悦动的风,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但那样的话,我们在学校里见面的机会恐怕就会少很多了。”
林翎的脑袋突然卡壳,愣了一秒……这虽然是一个客观事实,但从宋知寒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感觉那么奇怪呢?这像是宋知寒会在意的事情吗?
他茫茫然地闪过几个念头,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应,宋知寒却已经神色如常地转换了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
几句话的功夫,教室后门就在眼前。宋知寒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林翎先进去。
林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恰好捕捉到宋知寒唇角又一次牵起浅淡的的笑意,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般稍纵即逝的涟漪。
在学校里要保持距离……宋知寒一直记得这一点,所以早上只能用那样一个短暂的笑容打招呼,只有在这样无人注意的走廊里,才能稍微畅快地聊上几句。想到这一点,林翎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复杂的酸涩,以及对宋知寒的一丝愧疚。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林翎走到陈氿的座位前。陈氿正埋头看书,注意到有人靠近,才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和地问:“有事吗?”
“张老师请你现在去一趟办公室。”林翎传达道。
“谢谢。”陈氿微微点头,然后便开始不慌不忙地收拾起桌上的书本。
林翎完成任务,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王桉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林子,老张找你干嘛去了?没训你吧?”
“没训,就是随便聊聊新学期的计划和目标什么的。别急,估计很快就轮到你了。”
王桉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
林翎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已经有学习计划了吗,还担心什么?”
王桉像一根煮熟的面条软绵绵地瘫倒在桌面上,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他胡思乱想了一阵,眼角余光瞥见宋知寒正从教室后门走回自己的座位,忍不住又压低声音问:“哎,林子,你跟宋知寒是不是认识啊?”
林翎无奈地看他一眼:“你这问的什么话,同班同学,谁不认识谁?你和宋知寒也认识啊。”
“不是那种认识……就感觉……”王桉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微妙的感觉:“感觉你俩之间气氛有点不一样。你俩刚才居然能那么和平地一起走出去又一起回来,真是太奇怪了。”
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和林翎走在一起时的宋知寒,身上那种仿佛冰封结界般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都淡化了一些。
林翎笑了笑,试着说:“其实宋知寒他人也没那么难相处,对吧?”
他的话音刚落,王桉正好转过头去,看到起身准备去办公室的陈氿,在过道上与正往回走的宋知寒迎面相遇。陈氿抬起手,似乎想和宋知寒打个招呼,然而宋知寒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样,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径直错身而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留下陈氿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王桉:“……”他默默地转回头,看向林翎,眼神里充满了“你骗鬼呢”的控诉。
林翎并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一幕,他拿起王桉刚才在背的书,问道:“还背得进去吗?”
王桉有气无力地回答:“不太能了……”
“那我来抽查一下前面划的重点吧。”林翎说着就要翻开书。
王桉顿时大惊失色:“别!我背!我这就继续背!”
张老师果然是按成绩排名依次谈话的。林翎之所以被提前叫去,原因很简单,第一个被叫去的宋知寒,只愿意顺路来叫他一个人。王桉悲惨地排在倒数第二,轮到他时,晚自习的下课铃声都快响了。
王桉哭丧着脸,一步三挪地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教室里的同学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林翎还在座位上整理笔记,等着王桉。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前排的宋知寒竟然也还没走,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书。
“小林!”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教室前门传来。姜牧星探进半个身子,视线快速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在宋知寒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飞快地锁定在林翎身上,脸上绽开开朗的笑容。
林翎朝他挥了挥手,姜牧星便直接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拉开林翎前面的椅子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问:“一起回宿舍?”
“我等一下王桉。”林翎用笔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座位:“他还在办公室没回来呢。”
“咦?”姜牧星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他坐这儿啊?”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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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完全没有!”姜牧星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用略带羡慕的语气说:“居然和你成了同桌,真羡慕啊。”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林翎被他逗笑了:“以前我们俩可是吊车尾组合,老师把我们放一块儿,纯属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嘻嘻哈哈地闲聊打趣了几句,班上还没走的几个同学路过时,纷纷和姜牧星打招呼,姜牧星的人缘好得真是没话说。他们看到姜牧星专门来等林翎一起放学,都显得有些惊讶。于是每和一个熟人打招呼,姜牧星就会自然地解释一句:“我和小林是室友啊!”
而前排的宋知寒,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
又过了好一会儿,教室里的其他同学终于都走光了,只剩他们两人,以及前排的宋知寒。王桉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了,他一脸生无可恋,进门看到姜牧星,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
“唉——”
他先把脑袋搁在桌面上,脸朝外侧,但很快发现这个角度林翎看不到他绝望的表情,于是又慢吞吞地把头转了过来,面向内侧。
“唉……”王桉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充满了痛苦。
林翎用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怎么了这是?张老师说什么了?”
“老张说我时间不多了。”王桉的声音闷闷的。
林翎迟疑地问:“……绝症?”
“就我这个脑子,跟绝症也差不多了。”王桉悲愤地举起一根手指:“下次月考!如果成绩还是这么烂的话,我可能就得离开一班了。”
旁边的姜牧星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鼓励道:“那就下次考好一点嘛!”
王桉却更加绝望了:“说得轻巧,就一个月时间,能有什么提高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水平……”
“但你提升的空间很大啊!”林翎的语气十分肯定:“只要你严格按照我们的计划来,踏踏实实学一个月,绝对能看到进步的!”
王桉没吭声,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信”的悲观气息。
姜牧星往前倾了倾身体,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怎么样,总得努力试一试吧?难道你想就这么放弃吗。”
“还有我们帮你呢!”林翎补充道。
王桉吸了吸鼻子,好友们的话让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同时也激发出一点不服输的劲头。他猛地抬起头,握紧拳头,大声道:“好!拼了!我一定要让老张刮目相看!”
林翎和姜牧星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一下。林翎拿出之前和王桉一起制定的那份详细的学习计划表,递给姜牧星:“老姜,你也帮忙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不?”
姜牧星接过来,认真地翻阅起来,果断地提出一些可以优化和改进的建议。三人围在一起,一边讨论一边开始收拾书包往外走。王桉走在最前面,姜牧星并排走着和他说话,林翎落在最后。
他背上书包,转身看向那个依旧安静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轻声道:“……那个,我们先走了啊。”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显得自然,只好含糊地带过。
宋知寒闻声,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颔首。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林翎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追上了前面打打闹闹的王桉和姜牧星。空旷的走廊里,立刻回荡起他们三人充满欢快和活力,渐行渐远的说笑声。
宋知寒沉默地坐着,又过了一会儿,直到那些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一丝不苟地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起身关掉了教室的灯,锁上门,独自一人融入窗外那片浓郁的夜色之中。
73.第二十四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生活节奏逐渐走上了正轨。
林翎仍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试探着张麒对他态度的边界,更警惕地观察着张麒对宋知寒是否流露出心态上的变化。这个周六,张麒回了趟家,周日下午准备提前回来,一个消息就把林翎召唤过去,让他先在宿舍里等着。
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林翎正和姜牧星、王桉三人围坐在宿舍书桌前学习。王桉的自制力实在太差,在自己宿舍根本静不下心,便总跑来敲林翎他们的门。林翎和姜牧星倒也不介意,他们以前就是各学各的,互不打扰。王桉加入后,他们干脆腾了块地方出来,三人各占一方,王桉丝滑地融入了这种安静专注的氛围。
环境的影响是巨大的。以前王桉看上两行字就焦躁难耐,周围朋友再一怂恿,立马合上书就跑出去玩了。但现在,当他实在看不进去的时候,一抬头,看到的是两侧姜牧星和林翎那全神贯注的侧脸——姜牧星敲着代码,林翎沉浸在题海之中。他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座位上,即使知识依旧钻不进脑子,但至少,他还能好好坐着。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林翎拿起来看了一眼,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开始默默地收拾摊开的书本和文具。
姜牧星也从代码中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翎身上,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旁的王桉愣愣地问:“咋了林子?”
“我得过去一趟。”林翎低声说,言简意赅。
王桉脑子里还在琢磨过去是去哪儿,林翎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背包。他含糊地说了句“我先走了”,姜牧星盯着屏幕,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即,门被轻轻打开又合上,林翎的身影消失了。
王桉还是一头雾水,转而看向身旁的姜牧星:“姜哥,林子这是去哪啊?”
姜牧星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往日总是洋溢着开朗笑容的俊朗面庞此刻没什么表情,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眼底,显得有些疏离。他转过头,看向王桉,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却没有什么笑意:“去张麒那儿。怎么,你不知道吗?”
那一刻,王桉本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危险。他不知道这感觉是源于张麒这个名字,还是源于眼前这个突然显得有些陌生的姜牧星。
……
林翎很快便到了张麒的宿舍,他轻车熟路地稍微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桌面,然后从包里拿出书,试图让自己沉浸进去,但心思却总忍不住飘忽。
开学不久后,姜牧星私下认真地问过他,关于摆脱张麒的可能性,但林翎当时无法给出任何确切的答案。姜牧星没有催他,也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不满或生气,他能理解林翎处境的两难,更懊恼的是自己无法提供更实质的帮助。之后,他们便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每当张麒这个名字以各种方式闯入他们的对话时,两人之间氛围就会变得有些微妙和滞涩。
林翎正拿着书出神,回想着离开时姜牧星那异常平淡的语气和眼神,宿舍的智能门锁发出轻微的声音,前门自动平滑开启。
张麒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头标志性的耀眼红发罕见地扎了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狂放不羁,倒多了几分利落文雅。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剪裁优良的长款风衣,衣领挺括,里面是贴合身材的定制西装,手腕上还戴着块表。这一身与他平日随心所欲的风格大相径庭,将他优越的五官和身形衬托得愈发挺拔出众,竟有种别具一格的冲击感。
他一看就是从某种正式场合跑出来的,连衣服都没换。
看到乖乖等在宿舍里的林翎,张麒的心情明显变得更好了。他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朝着林翎勾了勾手指:“过来。”
林翎合上书,依言走过去。
张麒弯下腰,将脸凑近些。见林翎只是站着,没有动作,有些不耐烦地用指尖点了点自己戴着的墨镜,示意他帮自己摘下来。
林翎一边在内心默默腹诽,一边顺从地伸出手。他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两人距离拉近的瞬间,一股极淡却极具存在感的香水味萦绕而来。那味道很特别,初闻清淡,细嗅之下却又透出一丝近乎尖锐的侵略性。
取下墨镜后,张麒并没有立刻直起身子。他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眨了眨眼,那双锈红色的瞳孔在光线下一览无余,虹膜纹理如同某种神秘炫目的星球表面,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双眼睛带来强大的冲击力,林翎感到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张麒很满意他这副微微失措的样子,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腰。他抬手,带着点狎昵意味地揉了揉林翎的头发,语气慵懒:“下次机灵点,主动些。”
主动点?主动什么?怎么主动?
林翎没有问,怕问了反而有更多的麻烦。他手里拿着那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墨镜,正想找个稳妥的地方放下,张麒却已转过身,露出了他身后一个体积相当可观的箱子。
张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给你看个好东西。”
“是什么?需要我帮你抬吗?”林翎看着那个不小的箱子问道。
“用不着你。”张麒随意地摆摆手,利落地脱下身上的风衣外套,顺手就扔给了林翎:“挂好。”
林翎接住还带着室外凉意和淡淡香水味的外套,连同那副昂贵的墨镜一起,仔细地放在沙发上。等他再转过身时,张麒已经弯腰,将那个沉重的箱子搬了进来,稳稳地放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箱子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光是听声音就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张麒没再卖关子,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刀,三两下就划开了外层的加厚纸箱,又扯出里面填充得严严实实的泡沫和缓冲材料。林翎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纸箱里面,赫然还有一个造型冷峻的银灰色定制金属箱。
林翎主动开始收拾被张麒扔得到处都是的包装泡沫,准备等会儿一起清理掉。等他再回头时,张麒已经盘腿坐在了那个金属箱前,手指熟练地在密码锁上按动着。看到林翎靠近,他非但没遮掩,反而特意侧了侧身,让林翎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按键,甚至还高声说:“密码是我生日!”
林翎:“……”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金属箱以一种极其炫酷的方式缓缓自动开启。箱内被精密地划分成多个区域,每个凹槽里都整齐地嵌放着各种闪着金属光泽的部件。光从这些零散的部件,一时很难想象出它们的全貌。张麒兴奋地朝林翎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一把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厚厚的说明书塞到了林翎手里。
“你快看看,这玩意儿怎么装。”
林翎翻开说明书的第一页。
【灵云U5 机器猫家庭伴侣型】
如今家庭伴侣型的机器猫狗早已普及,最新市售的顶尖型号是灵云U4,无论是功能还是智能化程度都远超前代。而张麒弄来的这个,竟然是还未正式发布的第五代原型机。
这类高精仿生智能机械也是张家涉足的核心产业之一。
“该从哪儿开始?”张麒已经快速扫了一遍箱内的部件,有些迫不及待。
林翎也被勾起了兴趣,开始认真地阅读前言和组装概要:“说明书上说总共分为五个核心模块……内部能源传动、中枢大脑、主体躯干、四肢以及平衡尾……”
张麒嫌他看得太慢,直接凑了过来,下巴搁到林翎的肩膀上,视线飞快地扫过林翎正在看的那页,然后又信手往后翻了几页,粗略地看了几眼图解,心里就有了数。他转身就从箱子里拿出几个大件,开始比划。干了一会儿,他觉得身上那件西装实在碍事,索性也脱了,随意扔到一旁,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深色打底衫,并将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林翎还在逐页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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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说明书,他觉得先了解整体结构比较好,避免组装时出现顺序错误导致返工。在他仔细阅读的时候,张麒时不时就会靠过来,迅速瞥一眼他正看到的部分,然后便又回去继续捣鼓手里的零件。
等林翎终于把整个流程在心里过完一遍时,张麒已经快把那个栩栩如生的猫猫头给装好了。
“喂,把那两个猫耳朵递给我。”张麒头也不抬,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螺丝刀,正拧螺丝。
林翎在一堆散放的零件里找到了那对三角形的机械猫耳朵。外表看起来可爱,但内里却嵌满了精密的电子元件和感应器。他拿起耳朵递过去,张麒顺势举起已经初具雏形的机械猫头,林翎配合地换了个角度,小心翼翼地将猫耳朵的接口对准头部预留的凹槽,轻轻推入。
咔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张麒按了下颈部的一个隐藏开关,那双猫耳朵内部立刻流转过一道柔和的粉色光晕,还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张麒满意地勾起嘴角:“不错,你去装尾巴,剩下的主体部分我来。”
林翎把旁边碍事的椅子挪开,腾出更大一片空间,然后将尾巴所需的所有细小部件一一取出,铺在地毯上。他一边对照着说明书开始组装,一边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吗?好像快上课了。”
“那你快点呗。”张麒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各种部件在他手里噼里啪啦地组合在一起,效率高得惊人。
林翎忍不住好奇,一边拧着小关节一边问:“为什么不让厂家直接组装好送过来啊?” 这种原型机,肯定有工程师愿意代劳。
张麒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只是想和林翎一起组装,他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连借口都懒得找,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那个……帮我拿个螺丝过来,就你手边那个袋子里的。”
林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只好乖乖地去翻找那个分装着小螺丝的透明袋子:“要大的还是小的?”
“最大的那个。”
林翎找出螺丝递过去,张麒接过来,还不忘笑着恐吓他:“动作麻利点哦,要是放学前没搞定,你就放学后再过来接着陪我弄!”
林翎微微瞪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想加快速度,但这机械尾巴是最精细复杂的部分,稍有不慎就可能装错。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地对照图纸操作。
一时间,宿舍里只剩下金属部件轻微的碰撞声和螺丝刀拧动的细微声响。张麒偶尔让林翎递个工具或某个零件,林翎在遇到几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细小零件时,让张麒帮忙辨认。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还是张麒率先完成了主体部分的组装。他做完自己的活儿,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林翎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心里一紧,不由得向他投去一个带着点焦急和求助意味的眼神。
“自己的任务要自己完成哦。”张麒慢悠悠地起身,转身就进了卧室去换衣服。过了一会儿,他又晃进了厨房。林翎只听到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和水流声,但紧迫感让他一眼都不敢往那边瞟,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那根越来越复杂的尾巴上。尽管心里着急,但他更清楚越急越容易出错,只能压着那股烦躁,屏息凝神地一点点拼接。
他几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完全忽略了周围,也忘了张麒的存在。就在尾巴终于快要成型,只差最后几个步骤的时候,一个冰凉湿润的东西毫无预兆地抵在了他的唇边。
紧接着,张麒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张嘴。”
林翎的双手还专注地摆弄着零件,嘴巴却下意识地张开了。
下一瞬,一股红彤彤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里,他顺口咬下。
是苹果。
林翎反应有些迟钝地抬起头。只见张麒拿着一个饱满多汁的红苹果,正站在他面前,冲他眨了眨眼。
“味道怎么样?”
林翎愣了两秒,猛地咽下口中的苹果,脱口而出:“你洗了吗?!”
74.第二十五章
“不仅没洗,还有毒呢,你今天不吃也得吃!”
张麒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直接蹲下身,不由分说地硬是把那瓣苹果又往林翎嘴里塞。林翎下意识地想抗议,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他的双手还沾着组装零件的细微油污和灰尘,根本不敢乱动,只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被迫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那瓣苹果。
林翎:o(╥﹏╥)o
刚一吃完,林翎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冲进洗手间仔仔细细地洗手。等他走出来时,发现张麒已经接过了他组装好的尾巴,正手脚麻利地将所有部件最终组合到一起。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半米高的机械猫。
它并不像市面上常见的仿生机械宠物那样覆盖着蓬松的人造毛皮,而是通体呈现出流畅而冰冷的金属质感。外壳是深邃的哑光黑色,只有那双三角形耳朵的内缘,镶嵌着一圈柔和的粉色流光灯带。这种强烈的反差,冰冷金属与可爱元素的碰撞,让它看起来反而有一种别致的酷萌感。
张麒正蹲在这只机械猫面前,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头也不回地朝林翎喊道:“过来。”
林翎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你来开机。”张麒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致。
林翎只当这是他大少爷习惯性的使唤,依言照做,按照记忆里说明书上的指示,找到了位于猫咪后颈处的隐蔽启动键,轻轻按下。
嗡——
一声极轻微的启动音响起,机器猫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散发出湛蓝色的柔和光芒。耳朵上的粉色光带也随之流畅地划过一道流光。接着,它优雅地动了动尾巴,仿生关节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像一只真正的猫咪那样,灵活地四肢着地,稳稳站住,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甩了甩那根金属尾巴,显得无比灵动。
“来,给它起个名字。”张麒侧过头,看着林翎。
林翎愣住了,诧异地回望张麒,这又是哪一出?
张麒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想,不然我就直接叫它林喵喵了。”
为什么张麒的机器猫要他来起名字?林翎心里警铃大作,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沉默着,试图用拖延来对抗。
张麒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他脸上,带着点玩味的压迫感:“快点哦,马上就要上课了。”
“要不,等上完课再说?”林翎试探着商量。
张麒闻言,挑眉一笑,忽然侧过身,手臂一伸就揽住了林翎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从上到下盯着他的眼睛说:“今天想不到名字你就别想去上课了。”
“我,我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来。”林翎感到脖颈处的压力,声音有点发紧。
“随便起一个,你喜欢就行,这很难吗?”张麒的手臂没有松开,语气却放软了些,介于诱哄和逼迫之间。
“……那就叫喵喵吧。”林翎放弃抵抗,选了个最普通的名字。
“啧,也太随便了点。”张麒嘟囔着,但还是松开了他,转身开始在机器猫的控制界面上操作,录入了这个名字。他先是自己叫了一声“喵喵”,进行声纹确认。然后,他看向林翎,说:“该你了,也叫它一声。”
林翎头皮发麻:“麒哥,我就算了吧……”
“快点。”张麒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翎只好硬着头皮,对着那只冰冷的机械猫,小声叫了一句:“……喵喵。”
张麒满意地将林翎的声音也录入系统,设置为同等权限的管理员。一系列操作完成后,这只昂贵的第五代原型机就正式被命名为“喵喵”了。张麒兴致勃勃地测试了几个指令,“坐下”、“转圈”、“握手”,喵喵都完美地执行了。
然后,他下达了一个新指令:“喵喵,去蹭蹭他。”
机械猫收到指令,迈着优雅又有点机械感的步子走到林翎腿边,先是抬起头,用那颗冰冷的金属脑袋轻轻蹭了蹭林翎的手背,后肢弯曲,盘踞般在他脚边坐了下来,那条灵活的金属尾巴顺势向上,亲昵地缠住了林翎的手腕。
张麒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加深:“你也试试命令它。”
林翎看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尾巴,只好尝试着下了一个最简单的指令:“喵喵,起来。”
机械猫仰头,发出一声模拟得极其逼真的“喵~”,然后才像真猫一样,伸展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张麒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喜欢吗?”
林翎看着眼前这只科技感与可爱并存造物,点了点头:“嗯,很厉害。”
张麒轻描淡写地说:“送你了。”
林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张麒,小心翼翼地试探:“麒哥,为什么要送给我?这太……”
“你不是明天生日吗?”张麒抬起下巴。
确实是,只是最近他忙于学业,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件事。林翎完全没想到张麒会知道他的生日,更没料到会收到这样一份超出想象的礼物。此刻,机械猫依然亲昵地靠在他腿边,那冰冷的躯体却让他觉得烫手无比,仿佛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麒哥,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张麒打断他,语气骤然降温:“我想送什么就送什么。贵不贵重,轮不到你说。”
说着,他忽然倾身靠了过来,一只手虚虚地捏住了林翎的后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威胁:“林翎,你今天已经拒绝我很多次了。”
自从这学期开始,张麒比以往更加频繁地和他发生身体接触。时间久了,林翎感觉自己与张麒之间的安全距离变得越来越模糊,底线一再后退。
但此刻,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
张麒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若有若无的距离反而比直接触碰更让人提心吊胆。那张带有强烈侵略性的脸庞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嘴角虽然微微勾起,像是在笑,但那双锈红色的瞳孔里却翻涌着某种危险的光芒,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令人窒息。
林翎被迫注视着那双美丽又危险的瞳孔,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
“麒哥,我……”
张麒虚握的手骤然收紧,温热的手掌实实在在地贴紧了他的后颈皮肤,微微用力,温热修长的手指卡着颈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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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张麒的笑容更加灿烂,几乎炫目,但眼底的危险也更加鲜明:“你考虑好再说话。”
后颈传来的压力和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让林翎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垂下眼睫,避开那令人心悸的注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谢谢麒哥。”
张麒仍然保持着这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目光沉沉地锁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那紧绷的力量才缓缓撤去,他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林翎的后颈,才彻底松开手,轻声说:“好,祝你生日快乐。”
最终赶到教室时,晚自习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林翎从后门溜进去,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王桉低声问了两句,被他含糊过去了。他翻开课本,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目光却毫无焦距地停留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张麒送了他一份昂贵的生日礼物。
这个认知像一团无法驱散的雾,笼罩在他的心头。脖颈后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被张麒手掌紧紧握住的触感和压力,让他此刻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桎梏还留在那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张麒并没有释放出Alpha的信息素来施压。否则,以他现在Omega的体质,恐怕就不只是心理上的不适和抗拒,而是会产生更剧烈乃至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
这个假设让林翎心底发寒。由此可见,如果张麒知道了他的第二性别已经转变,一旦对方失去耐心,直接动用Alpha信息素来压制他,那他就真的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只能彻底沦为被本能支配的囚徒。
张麒现在对待他的方式,越来越像对待一只喜爱的宠物。要求他随时待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要求他主动,就像主人回家时会冲上去的小猫小狗;不由分说地强塞给他自己喜欢的礼物,完全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接受;更别提那些越来越频繁的小动作……这一切,都和一个人豢养逗弄宠物的模式差不多。
这学期,他在面对张麒时,态度比以往更加疏离和冷淡,拒绝的次数也更多。但奇怪的是,张麒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因此暴怒。现在的张麒,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表现出来的那点抗拒了,行为也变得更加主动。这种心态,就像一个主人并不会计较家里的宠物偶尔闹点小脾气,哈气炸毛一样。因为知道对方毫无威胁,所以反而觉得那点反抗的姿态有点可爱,甚至有趣。
这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宽容,建立在绝对优势的地位上。
上学期还不是这样的,张麒的这种变化究竟源于什么?
是因为觉得无论宠物心里到底怎么想,最终都只能乖乖待在自己打造的笼子里吗?是因为觉得所有的选择权和决定权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笃定这只宠物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张麒如今的心态,越来越接近有恃无恐了。
林翎隐约觉得,一定是发生了某些事,给了张麒这样的底气和认知。
但无论如何细想,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与他林翎本人的意愿或行为无关。张麒的这份底气,显然是来自于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
75.第二十六章
想明白了张麒行为背后那套近乎养宠物的逻辑后,尽管现状看起来似乎更令人绝望了,但林翎心里反而要安定了一些。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分析出了张麒的想法,他甚至没有太意外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
事已至此,先学习吧。
一节课就这么过去,林翎抬起头休息的时候,才发现张麒居然一直安稳地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期间有好几拨人来叫他出去,都被他不耐烦地挥手拒绝了。两三次之后,那群小弟也看出他今天确实没兴致,便识趣地自行散去。
张麒也拿着手机,敲敲打打,神情非常认真。林翎不敢一直盯着看,刚才他只是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张麒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甚至没从屏幕上抬起头,只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精准地摸到林翎的头发,随意揉了两下。
一个两个的,对目光都这么敏感吗……林翎在心里默默吐槽,只好彻底收回心思,重新沉浸到自己的学习世界里。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除了王桉偶尔凑过来问几道题,整体还算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不过,他现在遇到了一道难题。自己翻看答案解析也不太明白,又埋头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卡在原地。他想起张老师曾说过,如果遇到实在解不开的困惑,有时候老师的一句话就能打开新的思路。无论是对老师本能的畏惧,还是怕显得自己笨拙丢人,就算有这些情绪,他也应该主动迈出这一步。
他下定决心,站起来开始收拾书本和卷子。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张麒的注意,张麒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没抬地问:“去哪?”
“去办公室问老师一道题。”林翎老实回答。
张麒闻言,倒是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他知道林翎并不是一个会主动去寻求帮助的人。但他并没出言阻拦,现在,任何和林翎稍微亲近点的人都知道学习对他有多重要。
而且,林翎成绩要是能更好,到时候他在张琉面前也更拿得出手。这么一想,他反而有点迫不及待希望林翎的成绩能赶紧突飞猛进了。
他盯着林翎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自己也慢悠悠地站起身,晃出了教室。
圣翡学院的教学楼有好几座,其中一栋的某一层是专门的实验室区域。这里只有在安排实验课时才会开放,大部分时间都空旷无人,因此显得格外冷清,走廊里的声控灯也常常是熄灭的。
张麒踏进这层楼的楼道,脚步声在寂静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咚、咚、咚,仿佛某种隐秘而危险的心跳。
走廊上,早已有一个人在等他。
没有课程安排,走廊自然是漆黑一片。那人的轮廓几乎完全融在浓重的黑暗里,瘦瘦小小的,连影子都模糊得快要消失。
张麒却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语气轻蔑:“陈氿,事情办成那样,你还有脸来找我。”
那人微微侧过脸,镜片在极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冷光。正是班上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陈氿。他深度近视,还有点夜盲,根本看不清黑暗中张麒脸上的表情,但人是他自己叫来的,所以他并不惊讶对方的到来。
“麒哥,但你还是来了。”陈氿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带着一点沙哑。
“别这么叫我。”张麒不耐烦地打断,双臂撑在冰冷的栏杆上,眺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你找的这什么鬼地方,黑灯瞎火的。”
关于峰会陷害宋知寒的事,最初是陈氿主动找上门的。
那还是上学期篮球赛期间的事。张麒当时确实想给宋知寒找点不痛快,但还没具体想好怎么做,陈氿就自己送上了门。陈氿说,宋知寒正在全力以赴准备一个极其重要的学术峰会,只要能想办法阻止宋知寒参加,或者让他在峰会上出丑,绝对是对他的一次沉重打击。
陈氿的动机简单又直接:他是班上的第二名,年级第三,同样获得了参加峰会的资格。但只要宋知寒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和赞誉就永远不会落在他身上。
年级第二是周玉衡——又是另一个让张麒看不顺眼的家伙。
和总是处于风口浪尖的宋知寒相比,陈氿实在太不起眼了。他成绩优异,也算得上是个天才,但性格内向阴郁,没什么朋友,也从不惹是生非,就像班级里的空气一样。但陈氿内心,原本是冲着年级第一的位置去的。
他知道自己性格不讨喜,所以极度渴望别人能因为成绩而注意到他、认可他。然而,第一名是宋知寒,一个天赋高到令人绝望的怪物;第二名是周玉衡,一个家世显赫、能力出众、人格魅力极强、被众人仰望的完美存在。因为特招生的身份,或许还有人会暗中看不起宋知寒,但绝对没有人敢瞧不起身为学生会长的周玉衡。
周玉衡在学院甚至拥有一群以他马首是瞻的拥趸,和张麒不同,他们是敬佩周玉衡的能力,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自愿地拥护着他。
有这样两个人压在头上,他这个第三名,自然就变得无人问津。
陈氿动不了周玉衡,但对付宋知寒这个众矢之的,他觉得自己有很多办法。
他选择了和张麒合作,张麒便答应了。
陈氿确实聪明,他仅凭观察宋知寒平日的阅读习惯和关注点,就大致推测出了宋知寒那篇峰会论文的核心主题和方向。他虽然没能拿到宋知寒参考的那本观遏月教授的著作,但也通过各种渠道深入研究过观教授的理论观点。后来,在张麒的暗中运作下,他甚至拿到了宋知寒提交的论文副本。
仔细研读后,陈氿炮制出了一篇在论证结构上极其相似,但核心论点略有不同的论文。
再之后,便是种种运作,最终导致了峰会上那场指控宋知寒学术不端的风波。
这其中大部分具体事务都是陈氿在策划和执行,张麒只是打了个电话,动用了一下家里的关系网而已。然而陈氿要做成这些事,最需要的就是张麒背后的势力。
“有人在会场帮了他。”陈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明显的不甘。
张麒漫不经心地问:“谁?”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他并不十分在意结果,只是觉得陈氿这人真是个废物。他现在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琢磨怎么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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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这件更有趣的事上,虽然依旧讨厌宋知寒,但已经懒得多花心思亲自下场。有人愿意主动代劳去给宋知寒找不痛快,他自然乐见其成。
他还是更喜欢这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相争的视角,看那些人因为嫉妒、仇恨而相互撕扯,就像在欣赏一出编排好的戏剧。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陈氿的声音里压着一股愤懑:“但如果仔细查,肯定能查出来的!”
张麒嗤笑一声,不置可否,显然没这个打算。
陈氿察觉到他不想再谈峰会失败的事,便很识趣地不再纠缠,转而说道:“我还有个新的想法。”
张麒懒洋洋地:“嗯?”
陈氿便压低声音,认真地讲述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张麒依旧漫不经心地靠着栏杆,目光投向远方,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对面教学楼灯火通明,每一间亮着的教室都像一个温暖的光盒,里面是埋头苦读的身影。无数个这样的光盒汇聚在一起,构成一幅庞大而充满生机的梦幻画卷。
张麒望着那片璀璨的光海,心里只是在想:
林翎此刻,正在这幅画面的哪个角落里呢?
数学老师的办公室,林翎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在他印象里,数学老师本人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常常在课上随手抛出一道通常只有宋知寒能解出来的难题,然后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其他同学抓耳挠腮、焦头烂额。
林翎小心翼翼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数学老师正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头也没抬地问了句:“什么事?”
林翎怕打扰到他,小声说:“老师,我有一道题不太会……”
数学老师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顺手关掉了电脑上的页面,手里的茶杯依旧没放下,直接问:“哪道?”
林翎赶紧把练习册递过去,指出卡住自己的那道题。数学老师只扫了一眼,便放下茶杯,拿起一支笔,直接在草稿纸上开始讲解。他讲了两种思路,三种解法,语速不快不慢,看林翎反应有点慢,还频繁问林翎听懂了没有,哪里有问题,倒是非常耐心。
然而,讲到中间一个关键的转换步骤时,林翎的思维像是打了个死结,无论老师怎么解释,他就是无法理解那一步的逻辑跳跃。
数学老师看出了他的困顿,并没有不耐烦,反而给了点时间让他自己琢磨。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林翎完全沉浸在和题目较劲的世界里,对着中间的步骤画圈圈,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数学老师抬眼看了看刚进来的人,非常随意地朝那边招了招手,说:“宋知寒,你过来给他讲讲。”
林翎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猛地直起身想回头,这一下动作太急,差点直接撞进身后离他仅一步之遥的人怀里。
宋知寒倒是异常淡定,在他踉跄的瞬间,手已经虚虚地伸了出来,恰到好处地在他胳膊扶了一下,稳住了他的身形。
然后,林翎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的回应:
“好。”
76.第二十七章
办公室挺空旷的,数学老师随手一指旁边的空位,示意他们去那边坐着讲。
林翎犹豫了一下,宋知寒却已经自然地在那张空桌子前坐下,还顺手从旁边拖了把椅子放在自己身侧。林翎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数学老师——他现在宁愿再去麻烦老师十次,也不想和宋知寒单独相处。
特别是想起上次,他一时冲动去问问题,结果宋知寒刷刷写下标准答案就再也不理他的事,林翎只觉得此刻非常尴尬。
宋知寒的目光落在草稿纸数学老师的笔迹上,很快就明白了老师刚才讲解的几种思路,也注意到了林翎想不通的地方。
他用笔尖轻轻点了点林翎画了无数个圈的那一步,声音平静:“是这里不明白?”
林翎连忙点头。
“我先按标准答案的解法再讲一遍。虽然可能有更简洁的思路,但标准答案的步骤最规范,也最贴合我们现在学的内容。”宋知寒说完,留意到林翎神色间仍有些拘谨不安,便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这个距离比正常的社交距离近,足以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但又不至于近到会让人感到压迫或紧张。
他压低声音,语气诚恳:“上次是我不对,态度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林翎同学。”
林翎大惊,诧异地盯着他,终于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了。
宋知寒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稍稍退开,拿起笔开始讲解。
宋知寒出乎意料地讲得很好。
林翎感觉自己仿佛被他拉着,在森林的迷雾中行走,而他轻描淡写地就挥开了迷雾,带林翎走上了正确的路,那条路越来越宽,林翎的思路也越来越顺畅。
林翎心里清楚,自己在数学上没什么天赋,假期才刚把之前落下的课程勉强补完,基础比很多同学都薄弱,思考起来也慢。他需要的,正是宋知寒这样细致入微,循序渐进的引导。
讲题声中,下晚自习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林翎的思绪被稍稍打断,但下一刻又被宋知寒拉回了题目中。
又过了十来分钟,隔壁教室和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稀疏,直至完全消失,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离开教学楼了。数学老师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虽然没出声催促,但显然是在等他们俩离开后锁门。林翎不好意思再耽误老师时间,赶紧站起来,小声说:“我们走吧。”
宋知寒从善如流地收起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和宋知寒一起往教室方向走。这个点的教学楼几乎空无一人,走廊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在脑海里重新梳理了一遍解题过程,确认自己真的弄懂了,林翎由衷地感激道:“太谢谢你了!你讲得特别好!”
宋知寒摇摇头:“主要是你听得认真。”
被学霸这样肯定,林翎心里有点发麻。想到耽误了对方整整一节课的时间,他过意不去地说:“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谢谢你。”
宋知寒闻言,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调侃:“你给其他人讲题,也是一道题换一顿饭?”
林翎一愣,下意识去观察他的表情,却见宋知寒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眉眼的弧度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柔和了他平时冷硬的轮廓,显得格外生动。
宋知寒语气温和却坚定:“别这么客气,我是真把你当朋友,能帮到你我就很高兴。你帮我忙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林翎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宋知寒的态度和语气都太自然了,他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宋知寒见状,笑着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所以,咱们之间不用分那么清,嗯?”
林翎被撞得稍稍趔趄,第一反应是撞回去,宋知寒立刻配合地举起手作投降状。这一来一回,林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对宋知寒的那点压力和距离感,也在笑声中消散了不少。
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看到前方张麒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后缩了一步,躲回拐角后,还伸手拉住了正要继续往前走的宋知寒。
宋知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张麒正倚在不远处的走廊墙边,似乎是在等人。
“别紧张,我知道。”宋知寒反手轻轻握了一下林翎的手腕,很快便松开,低声道:“我知道。”
说完,他转身便悄无声息地快步走上了旁边的楼梯,消失在视野里。
林翎心里蓦地一酸,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以前的宋知寒,面对张麒时从来没有退让过。如今却为了不让他为难,主动选择了避开。
他望着宋知寒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纷乱的心绪,一转头,就看见张麒已经迈着步子,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拖到现在?”张麒顺口问。
林翎抱紧了怀里的习题册,有些迟缓地抬起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刚脱离思考的茫然,显得有点呆。
张麒知道他是去办公室问问题,也看见他是从数学老师办公室那边过来的,便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手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揽过林翎的肩膀,带着他往教室方向走。
林翎被带得脚步踉跄了一下,很快调整步伐跟上。他侧过头,虚虚地笑了一下:“麒哥,你怎么还没走呀?”
“等你呗。”张麒哼了一声,语气倒听不出多少不满。
“麒哥你等我干嘛。”林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回过头看着寂静的走廊:“这多耽误你时间啊。”
张麒闻言,抬起下巴,垂着眼看他,语气已经有了些不高兴:“我乐意。”
他特意在这里等着林翎回来,可从碰面第一句话开始,林翎的反应就是这种推拒和疏离的姿态。再回想到之前在宿舍里,林翎对他送的礼物那副犹豫抗拒的样子,张麒心头那股火气又开始往上冒,所剩无几的耐心正在消耗殆尽。
张麒盯着林翎低垂的侧脸,这学期以来,林翎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以前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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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怯生生的,但至少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眼神里带着那种让他很受用的依赖和讨好。现在倒好,动不动就躲闪,拒绝礼物,连等他下课都摆出一副太麻烦您了的鬼样子。
他到底在搞什么?张麒烦躁地磨了磨后槽牙。当初是林翎自己主动凑上来的,现在又若即若离,玩欲擒故纵?张麒根本懒得去深究林翎最初接近他的目的,也完全想不通现在这种逃避是因为什么。在他看来,原因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翎这副样子让他很不爽。
这种接二连三的,软绵绵的拒绝,就像养熟的宠物突然开始龇牙,虽然不觉得真会被咬伤,但那种不顺从的态度本身就足以激怒主人。
耐心是有限的,张麒的指尖捻着林翎校服的后领布料,感受着底下微微僵直的脊背。他觉得自己已经给了足够多的纵容,是时候该紧紧绳子了。
张麒揽着林翎的肩膀,几乎是半推着他走进空荡荡的教室。此时,教室还亮着灯,后面坐着两个人,姜牧星和王桉。
最近他们都是一起回去的,今天姜牧星过来的时候发现林翎不在,王桉说他去问题了,于是两人便坐在那儿等,也没有撞上张麒。
看到林翎和张麒一起进来,王桉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局促不安。他这学期没怎么在张麒的圈子里玩,此时感觉稍微有点尴尬,张麒却完全没看他,目光落在坐在林翎位置上的姜牧星身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是林翎的室友。
姜牧星则慢悠悠地合上手里的书,目光平静地迎上来,落在林翎身上。
“小林,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走吧,再不走宿管就要锁门了。”姜牧星语气如常,带着他特有的开朗,仿佛没看见张麒那只搭在林翎肩上的手。
“老姜,耽误了一会。”林翎正要走过去,后颈被张麒轻轻掐了一下,他动作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
刚才还表情轻松的姜牧星眼神微微转冷。
张麒嗤笑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林翎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下巴微扬,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想不到,你们室友关系还挺好啊。”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王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神在双方之间来回瞟。
姜牧星微笑:“是啊,毕竟一个宿舍嘛,小林,过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林翎感到肩上猛然增加的力道,以及张麒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心里一紧,知道此刻任何一点偏向都可能激怒张麒,带来更麻烦的后果。
他微微侧身,顺从地靠向张麒这边,同时抬起眼看向姜牧星,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老姜,王桉,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麒哥还有点事。”
这话一出,姜牧星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深深看了林翎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拉了一把还有些发愣的王桉,径直走出了教室。
77.第二十八章
看着姜牧星和王桉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的黑暗中,尤其是姜牧星最后那个复杂难言的眼神,像一根细针扎进林翎心里,泛起一阵闷痛。
张麒对林翎的选择还挺满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松开了,语气也缓和了些:“磨蹭什么,走了。”
林翎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过身默默收拾桌面的书本和习题册。当他拿起一本厚厚的参考书往包里塞时,才惊觉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从旁伸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微颤的手。
“怎么,不高兴?”张麒的声音贴得很近,像一把轻快的刀,轻飘飘地钻进林翎的耳朵:“不管是王桉也好,还是你那个室友也好,你在乎他们做什么。”
林翎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抓着,轻声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张麒笑了笑:“有几个朋友也不是不行。不过,林翎,你心里总该清楚,对你来说,谁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吧?”
林翎抬起头,目光在那双仿佛蕴藏着熔岩与星河的锈红色瞳孔里一晃而过:“麒哥……”
张麒发现他的眼眶红了,一点湿意在他清澈的眼底晕开,黑瞳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迹,变得鲜活而生动,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这一瞬间,张麒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被点燃了,林翎的眼泪总是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忽然掐住了林翎的下巴,迫使对方仰起脸,那双瞳孔因为兴奋而变得更加浓艳。
林翎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挣脱,却被张麒另一条手臂猛地揽住腰身,牢牢箍进怀里。
紧接着,一片阴影压下,带着灼热气息的唇重重地覆了上来。
林翎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仿佛被瞬间抽空,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挣扎、恐惧,都被这个强势而突如其来的吻搅得混沌不堪。
张麒起初只是被那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但唇瓣相触的柔软触感,却像催化剂般点燃了更深层的东西。他的吻从最初的掠夺变得缠绵,带着一种逐渐失控的沉迷。
他情动之下,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释放,如同无数小刀细细密密地扎进林翎的身体。他的训练效果本来完成得很不错,能够在任何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但现在显然已经不受控了,张麒恍惚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如同被雨水淋湿之后的青草,让他愈加目眩神迷……
砰!
林翎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力气,猛地将他推开!
张麒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腰侧重重地撞在了后方坚硬的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有些愕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看向脸色煞白的林翎。
他不该碰没有未分化的林翎。
张麒深吸了一口气,问:“明天就是你十七岁生日了……林翎,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分化?”
林翎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猛地抓起书包,转身就冲出了教室。张麒愣了一下,立刻拔腿跟上。
“喂!你跑什么!”张麒心里知道自己刚才做得过分了,但他那种极度自我中心的思维模式,让他本能地将过错归咎于林翎的不识抬举。他几步就追上了林翎,并肩走着,没再提分化的事,而是换了个无所谓的语气:“路黑,走慢点,小心摔着。”
林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张麒的视线里。
胸腔里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这怒火无处可去,只能在他心口疯狂燃烧,烧得他指尖发麻,血液奔涌,一种狂躁而无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淹没。
张麒见他不理,又换了个话题:“你跟王桉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林翎咬着牙,依旧沉默以对。
“说话啊。”
林翎走得更快了,两边的树影像黑暗中的爪牙,从他身上匆匆掠过。
张麒烦躁地咂了下嘴:“啧,不就是亲了一下吗?至于闹这么大脾气?那还是我的初吻呢!”
胸口的火越演越烈,烧到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热气。
为什么要跟着,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张麒还在!
他希望张麒能从他的世界消失。
张麒的声音冷了下来:“林翎,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愿意好好哄你。你再给我摆脸色,就别怪我换种方式和你说话了。”
林翎的脚步慢慢停下来。
“好了,刚才是我不对……”张麒见状,以为威胁奏效,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心想这是自己最后一句软话了,又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也就是提前了一点而已。等你分化之后,我们自然就可以正式在一起了。”
轰——!
林翎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爆炸,大脑在爆炸,眼前一阵阵发白,耳鸣声尖锐地响起。
他很愤怒,可悲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有的愤怒、羞辱和抗拒,在张麒眼里,恐怕都只是无伤大雅的闹别扭。
张麒就是这样的人。
张麒的喜欢也就是这样的喜欢。
长这么大,他尚未学会把别人也当成是人,他的世界只有他是唯一的中心。
这一刻,林翎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疲惫和无力,像一只被吹得过胀的气球骤然泄了气。愤怒有什么用呢,这些怒火分毫落不到张麒的身上。
他站在原地,初春的夜晚仍有料峭寒意,倒春寒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被吹得浑身发冷,所有的怒火和热气一起被带走了。
原来他想着还有一年半就毕业,告诉自己只要忍耐到离开圣翡学院,就能海阔天空。可张麒今晚的举动,尤其最后那句话的话,彻底击穿了他的底线,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夜色深沉,只有远处路灯微弱的光晕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也看不见表情,张麒在黑暗中下意识地描摹着他的侧脸线条,然后,听到了林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张麒的目光骤然凝固,他顿了一下,盯着黑暗中的人影,声音像是一把刀:“我喜欢你。”
林翎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喜欢你。”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半晌,张麒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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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装了?”
黑暗能隐藏许多东西,却也让人卸下所有伪装。即便在这浓重的夜色里,张麒那道身影依然带着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林翎沉默地站着,像一棵根系死死扎进地面的树,感觉身体沉重无比,四周仿佛筑起了密不透风的高墙。
张麒向前逼近一步,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再次掐住了林翎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眸紧盯着他,声音低沉而危险:
“当初是你自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死乞白赖非要跟上我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一句‘不喜欢’?”
林翎的脸色在阴影中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对不起。”半晌后,林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以前是我糊涂……是我做错了事。”
张麒却步步紧逼,像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做错了?说清楚,你做错了什么?”
“我不该……死乞白赖非要跟上你……”林翎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的乞求:“麒哥,你放了我吧。”
所以,对林翎而言,过去的一切,都只是需要忏悔的错误。
张麒的指尖骤然加重力道,眼神阴鸷得能结出冰来:“放过你?你以为我张麒身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喜欢你。”张麒又重复了一遍,但这句本应饱含情意的话,此刻却听不出半分暖意。没有暧昧,没有微笑,没有阳光鲜花,只有包围着他们的凛冽寒风和浓重夜色。林翎眼中只剩下苍白的恐惧,而张麒的语气,冷硬得更像是一句诅咒。
“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张麒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林翎心上:“你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林翎,等你分化后,我就会把你带回张家。”
林翎咬紧牙关,做最后的挣扎:“麒哥,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我配不上您。”
张麒心中的怒火已然滔天,但他脸上却诡异地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只有内里滚烫的岩浆在疯狂奔涌。他继续用那种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的语调,抛出了最后的一击:
“让我想想……你的父母,是在王氏集团工作,对吧?”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林翎最脆弱的软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被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彻底冻结。所有的挣扎、愤怒、甚至刚才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他最后的退路和软肋,被张麒轻而易举地捏在了手里。
张麒抬起他的下巴,欣赏着他眼中彻底溃败的光彩,轻声问,如同魔鬼的低语:“林翎,你想想,现在你应该怎么回答?”
林翎彻底失声了。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张麒勾起嘴角,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凝固的愤怒和冰冷的满足。他再度低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吻上了林翎被吹过后冰冷的双唇。
就在这时,远处教学楼的方向,十二点的铃声穿透夜色,像是在为他奏响命运的序曲。
他十七岁了。
78.第二十九章
姜牧星和王桉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回宿舍,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回到宿舍后,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口却始终没有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王桉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用力抓了抓头发,压低声音问道:“姜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子他和麒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学期末,林翎说过类似要离开张麒的圈子这种话,王桉还以为他只是想保持距离。这学期以来,不管出于主观还是客观因素,他自己也很少再跟着张麒那帮人混了。但奇怪的是,张麒对林翎的态度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密,那种亲昵中带着粘稠的压迫感。王桉隐约觉得异常,但学习压力太重,所以他也没想太多。
今晚姜牧星和张麒之间的对峙让他心惊胆战,而张麒那种毫不掩饰的攻击性更是让人不安。但与姜牧星不同,他完全没有勇气在张麒面前表现出任何针锋相对,所以只能一句话不说,跟着姜牧星离开。
林翎的反应也很奇怪。
姜牧星坐在书桌前,电脑开着,屏幕光冷冷地映在他脸上,他的目光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听到王桉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还记得林翎最初是怎么跟张麒扯上关系的吗?”
王桉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也不清楚……我第一次见到麒哥的时候,林子就已经在他身边了。他们关系一直不错,林翎游戏打得好,又会说话,还经常替麒哥出头,所以麒哥对他也很大方。在我们那个圈子里,其实很多人都挺羡慕他的……”
上学期林翎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林翎和张麒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但王桉总觉得林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疲惫和压抑。
林翎和张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王桉为好友感到担忧。
姜牧星沉默地望向窗外,眼神复杂。宿舍一片安静,王桉在想林翎和张麒最近的关系,姜牧星则在想以前的林翎。
墙上的挂钟指针缓缓移动,渐渐指向午夜十二点。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
王桉几乎是跳起来冲过去开门,脸上写满了期待。而姜牧星依旧坐在原地,身体微微绷紧,没有动弹。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他们等待的人,而是一个闪着蓝光的快递机器人。机器人的托盘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
“这是……”王桉有些错愕。
“我订的。”姜牧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今天是林翎的生日。”
王桉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王桉盯着蛋糕盒,又看了一眼姜牧星,心情极为复杂。姜牧星的动作一直没有变过,他也没看那个蛋糕,装扮可爱隆重的蛋糕盒在这个压抑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
时间实在太晚,明天还要上课。王桉看了看毫无动静的门口,又看了看沉默的姜牧星,只好叹了口气,带着满腹的担忧和疑惑回自己宿舍去了。
宿舍里只剩下姜牧星一个人,桌上的蛋糕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包装丝带系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寿星来亲手拆开。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校园彻底沉寂下来。姜牧星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然而,直到窗外的天际泛起鱼肚白,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那扇门始终没有被推开。
蛋糕依旧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丝带未曾解开,烛火未曾点燃,一句“生日快乐”也终究未能说出口。
林翎,一夜未归。
......
第二天一早,王桉匆匆爬起来,先去了林翎的宿舍,得知林翎昨晚根本没回来,又急忙冲向教室。
他推开教室门,一眼就看见林翎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像是就这样睡了一夜。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教室里只有林翎一个人,窗外灰蒙蒙的。王桉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林翎的背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他连林翎和张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也无从说起。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直到走廊外渐渐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这时,林翎的脑袋动了动,用手臂支撑着坐直了身子。
“林子……你还好吗?”王桉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翎这才注意到他,抹了把脸,低声说:“没事,就是趴着睡了一会儿。”
王桉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林翎的眼角和脸上有些红色的压痕,但脸色看起来还算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
“昨天晚上……”
“抱歉。”林翎打断他的话,语气果断:“昨晚太晚了,宿舍已经锁门了,我就在麒哥那里住了一晚。”
王桉愣了一下。虽然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但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涌起一阵难过。
“……他没有为难你吧?”王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
林翎笑了笑:“没有,就是太晚了,麒哥让我在他那里将就一晚……唉,真是让你们担心了。”
王桉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困惑:“你和麒哥之间到底怎么了?”
“你别想太多。”林翎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垂下眼睑,淡淡地说:“我和麒哥之间能有什么,就这样吧。”
他话音刚落,张麒就迈着步子走进教室,很自然地揉了揉林翎的头发,然后把一份早餐放在他面前。
“谢谢。”林翎打开早餐,都是他平时爱吃的。
张麒瞥了他一眼,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张麒居然给林翎带饭?这实在太奇怪了,而他们两人之间分明一句话没说,甚至没有眼神接触,王桉却看得心惊肉跳。
他看着林翎开始吃早餐,愣愣地问了句:“你还没吃早饭?”
林翎含糊地应了一声,赶在上课铃响前,匆匆吃完了早餐。
最近班上有好几个同学请假,这个年纪正是分化的高峰期。每天走进教室,都能发现又多了几个完成分化的同学。
alpha占人口的1%,omega只占0.05%。到目前为止,班里只有张麒这一个alpha,倒是符合概率分布。不过圣翡学院的学生背景特殊,分化成alpha的概率比普通学校高出不少。
无论发生了什么,上课的进度都不会受到影响,林翎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学习。与处理和张麒的复杂关系相比,学习确实显得简单得多。
晚自习的时候,张麒照例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离开座位,却在经过林翎桌旁时停下脚步。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盯着林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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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对方不得不抬起头来。
“麒哥,有事吗?”林翎问。
“出去玩吗?”张麒问道。
“如果麒哥想的话。”林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啊。”
张麒盯着他看了一会,啧了一声,说了句“没意思”,就转身离开了。林翎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对他这种反复无常的态度也没什么反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作业上。
王桉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就是林翎说的“就这样吧”?他分明感觉到张麒和林翎之间紧绷的关系就像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引发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翎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胀的眼睛。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桌椅凌乱地摆放着,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还在收拾东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那个位置,今天宋知寒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
这学期以来,他还没有以星星的身份给宋知寒送过任何东西。新的便签和精心挑选的书早已准备好,就放在宿舍抽屉里,原本打算这两天找个机会……但昨晚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算了。
林翎垂下眼,又一次想着。有观遏月教授在宋知寒身边指引,自己能为他做的,确实已经很少了。或许,星星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慢吞吞地将书本塞进书包,眼角的余光瞥见姜牧星已经如往常一样,背着包倚在教室门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姜牧星便径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那种林翎熟悉的笑容,仿佛昨夜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了?”姜牧星的声音很平静。
这一整天,林翎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牧星。昨天晚上的失约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口,那份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走走走!”王桉已经把课本作业囫囵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他们两人过于正常的态度,反而让林翎更加不知所措,他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背上书包跟上。三人于是像往常很多个夜晚一样,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王桉和姜牧星开始讨论起下周体育课的内容,语气轻松,但气氛与以往终究是不同的。有一种无形的隔阂弥漫在空气中,尤其是在他和姜牧星之间。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今晚倒是难得的天朗气清,星空璀璨。只是学院那些高耸的教学楼直立着,将这一方天空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那些闪烁的星辰,仿佛也只是被囚禁在这片布景中的点缀。
无论他身上正经历着怎样的波涛汹涌,时间依然分秒不差地向前流淌,斗转星移,对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说,今天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姜牧星忽然开口,他刚结束和王桉关于篮球的话题,极其自然地将目光转向林翎:“我们回去吃蛋糕怎么样?生日总要有点仪式感。”
林翎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桉就立刻兴奋地接过话头:“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吃蛋糕了!”
这下,林翎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他看着姜牧星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和的侧脸,心头百感交集,问:“什么样的蛋糕?”
姜牧星转过头,对他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神秘意味的弧度:“回去你就知道了!”
79.第三十章
宿舍的桌子上,果然已经放着一个崭新的蛋糕盒,包装精致漂亮,系着透明丝带。三人拖着椅子围坐成一圈,林翎小心地拆开盒子,姜牧星点燃蜡烛,王桉则跑去关掉了宿舍的大灯。
“这么大的蛋糕啊。”林翎感慨。
“三个人吃应该没问题吧,等会再给隔壁宿舍分一些,如果他们没睡的话。”姜牧星说。
“来来来,寿星快许愿!”王桉在一旁起哄,有他在,即便只有三个人,气氛也立刻热闹了起来。
林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姜牧星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微笑着注视他。跳动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林翎的轮廓显得柔和而朦胧,闭着眼睛时睫毛微微颤动,竟透出一种静默的柔美。
王桉的目光在姜牧星和蛋糕一闪而过,转回到林翎身上。
这不是姜牧星昨天定的那份蛋糕……是新的。
那旧的那份呢?
他刚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林翎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响起三人乱哄哄的掌声,姜牧星摸索着打开了一盏小台灯。
灯光亮起,三人分了蛋糕,又闹了一阵,时间不早,王桉不得不回自己宿舍了。林翎起身送王桉离开,站在宿舍门口的时候,王桉忽然转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王桉拍了拍他的背,把自己的力量和温度传递给他:“生日快乐!”
说完,他飞快地把一个小盒子塞进林翎的外套口袋:“生日礼物,等我走了再打开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林翎就帮了他很多,他却能为林翎做的太少。如果林翎有难处不愿明说,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己所能帮上一些忙。
林翎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那份真诚的关心,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好,谢谢!”林翎的声音里,也多了些力量。
王桉又用力捏了捏林翎的肩膀,这才离开。林翎朝着他的背影挥挥手,刚转过身,却吓了一跳。
姜牧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林翎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姜牧星并没有等他组织语言,而是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翎,进来。”
姜牧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他拉着林翎走进宿舍,反手“咔哒”一声关上了门,将外界彻底隔绝。
宿舍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林翎站在门边,有些局促不安,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跳动,等待着预料中的质问。
“真是个糟糕的生日。”姜牧星的手还没有放开:“今天本来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买了蛋糕,准备了礼物,还和王桉一起买了礼花和彩炮,准备给你一个惊喜。”
“老姜……”
“但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
姜牧星拉着林翎坐下,松开手,灯光让他的轮廓也变得朦胧,仿佛梦里的场景:“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有点着急。”
他顿了顿,收拾着桌上蛋糕的残余包装纸:“我在想,对你来说,待在张麒身边压力已经够大了,你比谁都更想离开。可我非但没能帮你,反而催着你做决定,给了你更大的压力……这么一想,可能是我做得不对。”
“老姜!”林翎听他这样说,顿时急了:“你怎么能这么想!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姜牧星抬起眼,眼神明亮,笑了笑:“好了,我们别在这儿争谁对谁错了。我有很多朋友,但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那个。我甚至想过,等我们七老八十了,还能一起打游戏,一起聊天,一起过生日,那样多好。”
林翎有些愕然,随即涌上一阵感动,他和姜牧星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最放松,最开心的。
他重生之后,最大的收获,就是姜牧星这个朋友。
“所以,有些事,我不想只是看着。”他一边仔细地将废弃的纸盒叠好,压平边角,一边继续说:“我想和你一起分担,想帮你出出主意。你能告诉我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你和张麒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翎沉默了很久,房间里有台灯轻微的电流声。姜牧星没有催促,也没有紧盯着他,这反而减轻了林翎的压力。
终于,他轻轻地地叹了口气。
“我和张麒坦白了。”林翎摊开双手,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展示一种无能为力。
姜牧星正在整理东西的手指倏地顿住,眉心猛地一跳。
既然已经开了口,剩下的部分说出来就不再那么艰难了。林翎将昨晚与张麒对峙的过程大致复述了一遍,只是略过了那两个带着强迫与羞辱意味的吻。然而,仅仅是张麒如何用他父母的工作进行威胁,以及那番“等你分化后就带你回张家”的宣言,就已经足够让姜牧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拿你的父母威胁你?!”姜牧星的声音里压着难以置信的怒火。
林翎垂下眼睫,无奈地承认:“是。”
“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姜牧星的声音低沉下去,他思考着,试图寻找能够摆脱张麒威胁的方法,但林翎父母的工作问题已经超出了学院内部矛盾的范畴。令人无力的是,张麒的手可以凭借家世伸得那么长,而他却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
沉默了半晌,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林翎:“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还有一年半。”林翎摊开手掌,目光仿佛在凝视着从指缝间悄然流逝的时间:“如果到那时他还没放弃……毕业之后,我会选一所他不知道的大学,或者干脆申请国外的学校。总之,离他越远越好。”
姜牧星心想,凭什么要让你来退让躲避?但他不会说出这种天真的话,说出来只会让人更无奈罢了。
“一年半太久了。”他眉头紧锁,时间太久,会发生很多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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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何尝不知道这是下策中的下策:“时间过得很快的……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姜牧星的眉头皱得更紧:“万一你分化了……”
林翎的表情猛地一僵,幸好姜牧星的视线还落在纸盒上,没有注意到他瞬间的失态。
“如果我最终分化成Beta,那也是件好事,也许张家会因此不准他再胡闹下去。”他提出了一个充满幻想的可能性,随即迅速地将这个话题带过:“所以,目前就先这样吧。”
昨天晚上,躺在张麒宿舍那柔软的沙发上,他收到了父母发来的生日祝福。信息里,林蕴祝福他十七岁生日快乐,歉意地表示今年无法陪他一起过,不过项目进展顺利,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很快就能回国团聚了。林翎捏了手机想了很久,像往常一样回复。放下手机后,他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模糊的天花板轮廓,直到凌晨也毫无睡意。早上闹钟响了之后,他便直接去了教室,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他不能让父母因为自己被牵连。
他也找不到任何办法解决张麒。
张麒,张麒,所有的问题根源都在他身上,林翎近乎绝望。
但此刻,对着姜牧星说出部分真相后,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那份沉重的孤独感却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看着眼前为他担忧愤怒的朋友,心底仿佛又重新积蓄起了一点面对漫长煎熬所需的勇气和耐心。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没有放弃,只是忍耐,就像他对姜牧星说的,一年半而已,时间过得很快的。
而且张麒不一定会坚持那么久,他已经分化,其他omega对他的诱惑是致命的,张家也有各种安排……只要忍耐,他就会有平静而安稳的未来。
宿舍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台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暖黄却凝重的光圈。林翎看着姜牧星紧锁的眉头和尚未完全平息的怒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
“老姜,接下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和张麒正面冲突,好吗?”
姜牧星抬眼看他,对上林翎眼中的担忧。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有些发闷,又有些酸涩。他明白林翎的顾虑,林翎是怕自己因为替他出头而惹上麻烦。
“知道了。”他应道,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我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林翎闻言,紧绷的肩膀果然放松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姜牧星站起身,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收拾着他们吃完蛋糕后乱糟糟的桌子,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船到桥头自然直,快去洗漱吧,明天还得早起。”
林翎点了点头,也站起身,走向洗漱间。在他转身后,姜牧星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林翎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他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
张麒所有的筹码,都来自张家。
张家并不是无懈可击,张麒和张家也并不是完全的利益一致。
他得好好想想。
80.第三十一章
春天像忽然而至的潮水,迅速漫过校园,转瞬之间,厚重的大衣就换成了轻薄的春装。圣翡学院有四套校服,适用不同的季节,春季的校服是深蓝色休闲风的外套,一到下课时间,穿着同款外套的学生们穿梭在校园里,宛如一片流动的海洋。
换季时节气温多变,流感高发,很多人都中招了。林翎也不慎吹风着了凉,有些发烧,体育课就请了假。他连运动服都没换,仍然穿着那件深蓝色校服外套,独自坐在球场边缘,看着体育老师指导同学们打网球。
学院的网球场地是专业的红土场,设施一流,授课的老师也颇具水准。今天恰巧有两个班同时上体育课,老师一合计,便组织了一场班级间的友谊赛。
而巧合的是,今天在场的两个班分别是二年级一班和三年级一班。
老师询问过班上同学的意见,大家的目光自然落在班上最有话语权的人身上。二年级一班的张麒看着角落的林翎,漫不经心地说可以啊,三年级一班的周玉衡那边则面带微笑地说同学间交流很好,请多指教。他们没意见,自然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大家默契地选出各班代表,自然是张麒和周玉衡。
光是这两个名字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其他学生也纷纷放弃了自主练习,围拢到场地边观战。
作为学院里秩序的破坏者与维护者,张麒和周玉衡之间当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矛盾,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三年级对二年级,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啊?
“那可是张少!在乎这个?”
“会长和张少都是Alpha,不过我还是更看好会长。”
“张少动作很专业啊!好厉害!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会长,加油!”
林翎戴着口罩,远远听着那边传来的喧闹声。他头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看向远处的视线也有些模糊。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只能勉强辨认出球场上两个快速移动的身影。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眼睛发疼,便收回视线,闭目养神。这次感冒来势汹汹,他已经自己找了药吃,却不见好转。
林翎想着,也许该去医务室看看。
他有些呆滞地望着地面,迟钝地察觉到网球场那边的喧闹声似乎减弱了些。过了一会儿,一双黑色红底的运动鞋停在了他的面前。林翎缓缓抬起头,看见身穿黑色运动短袖的张麒,一手握着球拍,一手拎着外套,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张麒随手把外套朝他抛过来,林翎下意识地闭眼偏头躲了一下,那件外套轻飘飘地落在了他怀里。
“躲什么?”张麒发出一声冷哼。
最近张麒跟他说话基本都是这种调调,不是冷笑就是冷哼,仿佛每个字底下都埋着地雷,跟个炸弹人似的。林翎起初还会费力揣测他的情绪,现在却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林翎如实说道,声音因口罩的阻隔有些发闷。
“这么替我着想?”张麒挑起眉梢。
林翎抿了抿嘴,实在无话可说。
“去医务室了没?”张麒换了个问题。
“没,等放学再去。”
张麒不容置疑地说:“那现在过来看我比赛。”
林翎头晕得厉害,实在没精神跟张麒拉扯,便顺从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周围的人如摩西分海般散开,他没有看周围,视线只落在张麒宽阔的背脊上。直到张麒停下脚步,转过身,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林翎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最靠近球场的前排位置。
“等我比完,带你去医务室。”张麒按着他肩膀的手没有立刻松开,收回时,手背不经意擦过林翎的脸颊,触感比一般体温要高。他顿了顿,语气笃定地说:“很快就会结束。”
林翎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点头,并没有察觉全场投向他们那些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或者说,是投向他的。
张麒身边的林翎。
他们似乎正处于一种交往状态,尽管这种状态扭曲而怪异。但张麒确实与他形影不离,去哪里都要带着,时不时送点昂贵的小玩意,还有各种旁若无人的触碰,和明显带着占有意味的眼神。当别人试探着问起来,张麒也从不否认。
这种种迹象,无论对张麒还是对其他旁观者来说,都无疑标志着一种亲密关系,至少也是暧昧阶段。
从一个不值一提的跟班骤然变成张麒的交往对象,自然引来了不少冷嘲热讽。在许多人看来,林翎当个小弟或许还行,但作为张麒的对象,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个人资质,都显得极不合格。张麒过往的混账事大多集中在欺凌同学、挑衅师长、蔑视规则上,在感情方面却是一片空白。不少人私下议论,认为张麒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毕竟他已经分化成Alpha,开始有了欲望感情方面的需求,对林翎估计也只是玩玩而已——即便如此,以林翎的家世,能成为张麒玩玩的对象,在很多人眼里也实在是高攀了。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暗地里下注,赌张麒多久会对林翎失去兴趣。
球场上,张麒重新站定位置。此时的比分是二比一,张麒领先。
周玉衡的目光随着众人一起落回张麒身上,他脸上带着从容而温和的微笑,问道:“准备好了?”
红土场被春日的阳光炙烤着,扬起细微的粉尘。两道身影在场上快速移动。
张麒的发球像一道红色闪电,带着破空的嘶鸣重重砸在接发球区的外角。网球在红土上炸开一个小坑,扬起的红色尘土还未落下,球已经弹向场外死角。
张麒打球的风格一如既往,力量,速度,攻击性,哪怕是围观的群众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周玉衡微微调整着呼吸,他体力消耗很大,目前处于下风,但仍然非常冷静。在1比3落后时,他已经完全摸清了张麒的击球习惯:发球后的站位偏好,正手发力时肩膀的微小倾斜,还有在长时间对拉时不经意加快的呼吸节奏。
当张麒再次使出那记标志性的暴力正手,周玉衡提前半步移动,手腕在接触球的瞬间轻轻一切——
网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带着强烈的下旋,在红土场上产生了一个不规则弹跳。
张麒快步上网,他原本计算好了提前量,却在最后一刻发现球的轨迹发生了微妙变化。
“局分4比4平。”
围观群众会打网球的也挺多,分析道:“会长在用落点控制比赛。你看,他故意把每个球都回到张麒的反手位。”
确实,周玉衡的每一次回球都经过精密计算。他用斜线球持续压迫张麒的反手,或者突然放出一个网前小球,更多时候是用精准的底线深球将张麒牢牢钉在底线之后。这种战术不仅消耗着对手的体力,更在一点点蚕食着张麒的耐心。
张麒感觉到烦躁在胸腔里积聚。他渴望用一记干净利落的ACE球结束这一局,但周玉衡就像一块浸水的棉絮,将他的所有力量都化解于无形。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
张麒一把抓过矿泉水瓶猛灌几口,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在红土上,瞬间□□燥的土壤吸收。他正要去找林翎,却见周玉衡拿着毛巾走了过来。
“打的很好。”周玉衡微笑着说。
“轮不到你来说。”张麒瞥了他一眼,锈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耐,随即大步朝林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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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身处这样激烈嘈杂的环境中,林翎感觉更难受了,只觉得自己身上喉咙,耳朵,眼睛里有团火在烧,但从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眼睛有点红。
张麒问:“你怎么样?”
林翎反应也比平时更迟钝,他听到了,然后理解了一下,才做出回应:“没事。”
张麒皱眉:“如果你实在不行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医务室。”
周玉衡顺势问道:“林翎同学生病了吗?”
张麒猛地转头,这才发现他居然跟过来了,特别烦躁地骂了一句:“你有病啊,关你屁事!”
周玉衡不置可否,目光越过张麒肩头,落在蜷缩着的林翎身上。少年泛红的脸颊和失焦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比张麒细心多了,又没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影响判断,很容易就发现了林翎的状态非常不好。
“林翎同学?”周玉衡绕过张麒,微微俯身:“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林翎勉强抬眼,口罩上方露出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想要回答,却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整个肩膀都在发抖。
周玉衡上前半步,目光扫过林翎汗湿的额发和微微发抖的手指,说:“他现在这个状况可能是急性发热的症状,最好能马上去医务室。”
林翎茫然地眨了眨眼,头痛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周玉衡和张麒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时已经模糊不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带起了他每一根神经抽痛。
周玉衡看他状态实在很差,加快了语速:“我送你去医务室!这场比赛算我输了。”
“多管闲事。”张麒冷笑着挡在两人之间,手臂横在周玉衡面前:“轮的到你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敌意,从周玉衡跟过来的时候,他的怒火就已经燃起来了,而周玉衡和林翎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怒不可遏。
什么东西,也来和林翎说话。
他就像守着宝藏的恶龙一样,抱着近乎偏执的念头。
周玉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仍然十分温和:“我只是想帮帮林翎同学……”
张麒一看他这个眼神就来气,张嘴一吐就要喷火,林翎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这个动作一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近了。
“……麒哥,你们继续比赛吧,我自己去。”林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张麒的外套塞回他怀里,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麻烦帮我给老师请个假。”
林翎自然是一点都不想让张麒陪自己去医务室的,生病本来已经很痛苦了,旁边有个张麒简直就是折磨。他往前走了一步,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周玉衡立即伸手虚扶,而张麒因为拿外套的动作慢了一拍。
这个细微的时间差让张麒的眼神骤然变冷,他盯着周玉衡的手,眼底泛起寒意。
“快去,我比赛结束就来找你。”张麒烦躁地摆手,看着林翎独自蹒跚离开,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体育馆的出口。
周玉衡也盯着林翎,目光中带着点好奇,林翎离开后,他看向张麒,张麒也正好和他撞上视线,冷冷地说了句:“别碰别人的东西。”
周玉衡笑容依旧。
重新开赛后,张麒攻击性更高一筹,旁人几乎以为他挥的是刀,杀气腾腾。周玉衡完全是防守的姿态,但他防得很好,带着情绪的网球砸过来,他就轻飘飘地接住,再还以颜色,这场比赛拖了很久,直到下课,比赛定格在6比4。
张麒赢了。
输了之后,周玉衡也没有露出沮丧的表情,用球拍轻点帽檐致意,而张麒早已扔掉球拍,直接朝医务室跑过去。
81.第三十二章
林翎独自坐上校内通勤车去了医务室,医生诊断是普通的季节性流感,开的药和他自己之前吃的差不多,林翎也就叹了口气。医生建议他留下来打吊瓶,好得快些,林翎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说来也怪,自从离开体育馆,他就感觉好了不少。
林翎拿着药走出医务室,微凉的春风迎面拂来,轻轻带走他脸颊上的燥热。此刻正是上课时间,偌大的校园陷入一片宁静。林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透过新生的嫩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所有人都待在他们应该待的地方,唯独他,像是一个偶然脱离了轨道的行星,意外得到了一段安静的独处时光。
体育课还没有结束,他不想再回去,便索性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打算去教室里趴一会。
因为生病喝了太多水,他中途拐进了一楼的卫生间。这一层都是一年级的学生,走廊里偶尔还能听到教室传来的隐约讲课声。他进去时,正巧与几个嘻嘻哈哈跑出来的低年级生擦肩而过,他们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
林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轻轻掠过,径直走进卫生间。解决完生理需求后,他推开隔间的门,脚下却踩到了一滩漫延开的水渍。他皱着眉越过水坑,发现积水是从最里侧的隔间门下渗出来的。那隔间的门被一把脏兮兮的拖把从外面斜抵住了,无法从内部推开,里面还隐隐传来压抑过后的抽噎声。
想到刚才擦肩而过的那几个一年级学生,林翎抿了抿唇,心中涌起一股无力又烦闷的情绪。
他沉默地走上前,挪开了那把用来抵门的拖把。
里面的抽泣声戛然而止,连呼吸声都屏住了,陷入一片死寂。
林翎并没有直接打开门,而是说:“你可以出来了。”
因为感冒,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一阵风缓缓地吹进去。里面很久没有动静,林翎退后两步,只是等着,心里有一股颓然的燥郁。
过了好一会儿,隔间的门才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瘦小身影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额头和脸颊上,不断往下滴着水。显然是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狼狈不堪。
看见林翎还站在外面,他愣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稚嫩的脸,形容狼狈,眼眶很红,眼神带着麻木的恨意。
“白玄霜?”林翎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他。
白玄霜也僵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又是这样,这副最不堪的样子,又一次被他看见了。
林翎注意到白玄霜单薄的外套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的骨架。他伸出手,想去拉这小孩离开这个湿冷的地方。
白玄霜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被林翎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自己最狼狈的时刻,又一次又一次地施以援手,白玄霜心里翻涌起比被欺负时更浓烈的羞耻感。然而,在躲开之后,看到林翎停在半空的手,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后悔又立刻涌上来。他匆匆瞥了一眼那只手,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翎的反应倒是很平静,只是收回手,提醒说:“你衣服都湿透了,最好尽快换掉,这个天气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
白玄霜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翎顿了顿,看着他不停滴水的样子,又问:“你宿舍有干净的换洗衣物吗?”
白玄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近乎惶然的无助,贫穷是刺向他的另一把刀。
林翎明白了,没有再多问什么,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春季校服外套,递到了白玄霜面前。
……
教学楼下的花坛中各种花卉次第盛放,泼洒开一片秾丽纷繁的色彩。草木恣意生长,绿意层层叠叠,仿佛要将积蓄了一冬的生命力尽数释放,空气里弥漫着蓬勃的生机。
林翎和白玄霜并肩坐在冰凉的大理石花坛边缘。白玄霜身上裹着林翎那件蓝色校服外套,更显得他身形瘦小。他双腿并拢,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死死地绞在一起,无意识地抠弄着自己的指甲边缘,留下浅浅的白痕。
“还是张少他们那伙人吗?”林翎问。
白玄霜沉默着摇了摇头。
张少最开始的欺凌,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他被贴上好欺负的标签,更多陌生而恶意的视线便汇聚过来。今天那几个一年级生,他根本不认识。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想在卫生间隔间里安静地度过课间十分钟,那扇门却突然被从外面死死抵住。紧接着,一盆冰凉刺骨的水从头顶泼下,瞬间浸透全身。他拼命推门,门板纹丝不动,外面是哄笑声和模糊的咒骂。他挣扎过,低声哀求过,最后只剩下压抑的哭泣——而这些,只会让门外的人笑得更加开心。
他不知道那样的绝望持续了多久,直到外面的人觉得无趣了,脚步声渐远。世界重归寂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滴水的声音,直到林翎带他出来。
他蜷在林翎还带着温度的外套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一阵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花坛里新生的嫩叶簌簌作响。白玄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湿透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渗透布料,钻进衣物下的皮肤。
“试过找纪律委员会吗?”林翎的声音很轻。
白玄霜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
又是一阵风刮过,白玄霜猛地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开始轻轻打颤。林翎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从袋子里找出纸巾,轻轻擦拭着他不断滴水的发梢。
突如其来的的触碰让白玄霜浑身一僵,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倾身过来的林翎,瞳孔微颤。
“……找过。”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懑:“上学期,被张少他们堵在器材室之后,我就去找了纪律委员会。他们记录了,也调查了,但没有用。”
在这个学院,有些人天生就在规则之上。
林翎安静地听着,仔细擦干他发尾的水滴,然后把湿掉的纸巾捏在手里。
白玄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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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表情地说:“纪律委员会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林翎的目光望向远处教学楼庄严的轮廓:“特招生在这个学院里,就像被硬塞进另一个生态系统的外来物种。资源、人脉、话语权,天生就处在劣势。纪律委员会的存在,至少是一条明面上的规则,一个可以申诉的渠道。虽然它可能不完美,执行起来也困难重重,但如果连这条规则都失效了,那特招生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直接强硬的对抗,有时反而会让处于弱势的人受到更大的伤害。”林翎的声音依旧平静,语调低沉,语速比往常更慢:“你要学会利用规则。”
白玄霜抿紧嘴唇。他没想到连林翎也会为纪律委员会说话,这让他既意外又难过,却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林翎目光投向远处学院主楼顶上飘扬的旗帜:“纪律委员会的权力,并非凭空而来。它源于学院的授权,更源于绝大多数学生默许的认同。它是一套被共同维护的秩序,而这秩序本身,就包含着对既有阶层的妥协。”
白玄霜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知道纪律委员会不是权力的傀儡呢?”
林翎说:“因为纪律委员会的会长是周玉衡。”
白玄霜一时愣住了,周玉衡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很多遍,但没有任何实感,只是一个对他来说标签化的学生会长。
林翎却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这让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林翎。
林翎继续道:“周会长行事讲究程序正义,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一旦纪律委员会越过程序,它所依赖的合法性基础就会崩塌。对付张少这样的人,缺乏铁证的指控不仅无效,反而会授人以柄,让他背后的力量有机会反过来指责委员会滥用职权。到那时,受损的将是整个监督体系本身。”
“像今天这种……没有旁观者,无法锁定具体人的情况,他们很难采取有效的惩戒措施。”林翎叹了口气:“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作为,或许只是……需要更合适的时机和方法。”
两人一时无言。花坛边的风似乎更冷了些,林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在春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般的苍白。
几乎是同时,教学楼侧门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周玉衡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神色平静,目光深邃,失去了往常惯有的笑容,仿佛冬季的月色,笼着冷白的云。
周玉衡径直走到林翎面前,视线在他缺乏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递了过去。
他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平稳,妥帖关照,令人无法拒绝:“你还在生病,不应该吹风。”
白玄霜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林翎的嘴唇泛着不健康的浅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虚汗。自己一直沉浸在自身的痛苦里,竟完全没发现林翎也在强忍着不适。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林翎同学,感谢你的认可。”周玉衡说:“照顾好自己。”
周玉衡的目光扫过白玄霜身上那件属于林翎的外套,又落回林翎脸上,将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放在林翎身旁的石台上,然后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将空间重新留给他们。
82.第三十三章
两人在花坛边又静坐了片刻,春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新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就是……学生会长周玉衡?”白玄霜望着那个远去的挺拔背影,轻声问道。
林翎点了点头:“是。”
白玄霜此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周玉衡,上次他去学生会求助时,只见到了一对神情严肃,面无表情,语气冷硬的双胞胎干事。而周玉衡本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包括他的言行,神态,都很符合他想象的,大家所讨论的,公认的学生会长的样子,好像他天生就该在那个位置,当学生会长似的。
任何人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他是个认真,可靠,值得信赖的学生会长。
白玄霜还想再说些什么,林翎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林翎拿出手机,甚至没有解锁屏幕,只是看着那条弹出的通知预览,白玄霜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方才的平静瞬间被紧张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萎靡所取代。
林翎解锁手机,屏幕上果然是张麒发来的消息:
【在哪?】
冷冰冰的两个字,林翎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随即快速地回复了过去。他收起手机,转向白玄霜,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苍白又疲惫:“我得先回教室了。”
白玄霜心里涌起一阵不舍,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身上那件外套的衣摆:“……衣服,我洗干净之后再还你。”
“不用着急,你回头送我宿舍吧。”林翎温和地说,他觉得在张麒面前和白玄霜有接触不是个好主意。
白玄霜鼓起勇气,期待地问:“可以加个好友吗?”
“好。”林翎笑了笑,将手机屏幕朝向白玄霜。
两人迅速交换了联系方式,林翎指着自己的头像,说:“我叫林翎。”
林翎,白玄霜认真地修改了备注。
白玄霜看着林翎将周玉衡那件制服外套仔细叠好拿在手中,并没有穿上,随即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快步离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处,如同投入水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便了无痕迹。
回到教室,距离下一节课还有段时间。林翎将周玉衡的外套塞进自己的包子,刚坐下没多久,张麒就带着一身汗走进来。
体育课结束后,张麒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教学楼。他先前径直冲去了医务室,却扑了个空。他站在医务室门口急躁又不安地点击林翎的头像,打字,发送消息。
最近流感高发,医务室来来往往人很多,有同学认出了他,热情地给他打招呼,被张麒陡然望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
张麒手机亮了,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就往教学楼跑。那个同学被冷落,反而生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张麒径直走到林翎桌前,伸手捏住他的后颈,将趴在桌上的人拎了起来。
“你怎么不留在医务室打针?”张麒的声音还带着压抑的喘息。
林翎因他的动作微微蹙眉:“我不喜欢打针。”
张麒心头一动,问:“你之前说不喜欢医务室,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
“那你生病了还愿意去医务室?”
“生病了,没办法,总要去治病的。”林翎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以一种缓慢而随意的姿态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后颈:“总不能由着性子来。”
张麒的掌心还残留着对方颈后肌肤的触感,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林翎的状态似乎比之前更差了,完全是肉眼可见的虚弱和苍白。
“你外套呢?”张麒的目光扫过林翎身上单薄的衣衫,语气沉了下来。
林翎抬起头,如实回答:“给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一年级生,他衣服湿透了。”
张麒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锈红色的瞳孔盯着林翎看了几秒。
“他衣服湿了关你什么事,你不知道你还病着呢吗。”
他没有追问那个一年级生的具体信息,只是冷哼一声,随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随手扔进林翎怀里。
他自然是不容拒绝的口吻:“穿上,就你这三天两头病来病去的身体,还帮别人呢。”
林翎看着怀中带着张麒体温和气息的外套,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依言穿上了。宽大的外套瞬间将他包裹,圣翡学院的校服都是量身定制,张麒的外套穿在林翎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袖口过长,很不合身。他默不作声地将袖口仔细地折了两下,才能让自己的手腕露出来。
看着林翎顺从地穿上自己的外套,张麒心里那股无名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林翎不再说谎,不再试图逃离,甚至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他问什么,林翎就答什么;他要求什么,林翎就做什么,就像现在这样。可他清楚地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着比之前更深的隔阂。
上学期林翎还会小心翼翼地问他“麒哥,要不要我给你带早餐”,还会主动凑上来讨好,甚至会试探他的忍耐度,现在林翎不拒绝,不反抗,但也绝不主动。他会乖乖吃下张麒带来的早餐,但绝不会再问张麒想吃什么;张麒揉他头发,他就安静地站着,不再躲避,也没什么反应;张麒送他那些昂贵的礼物,他不会再拒绝,只是平静地说“谢谢麒哥”,然后放在一边,看不出喜怒。
这种冰冷的被动,让张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焦虑。
他发现自己开始怀念林翎那些笨拙的讨好,至少那时候,林翎的注意力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他身上的。
那时候,林翎会在角落观察他。
偶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张麒刚开始是觉得好笑,身为生来就万众瞩目的张家少爷,他最不在意的就是各种视线。后来,察觉到林翎的视线,张麒便忍不住想,他究竟在观察什么,又得出了什么结论,他的情绪,他的目的,他一触即分的目光,就像羽毛被风吹着,划过旷野,落进手心里。
但现在,林翎再也没有观察过他。
张麒察觉到一种比反抗,拒绝更让他恐慌的存在。
那双曾经总能轻易被他挑起情绪的眼睛,现在大多数时候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或者垂下眼睫,用沉默应对一切。
他很久没有在林翎身上感受到那种温柔的安宁和平静的欣喜,但是,他的情绪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猛烈地爆发出来,现在,一切都冰封起来,岩浆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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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的地方流淌,等待喷薄而出的那一天。
白玄霜那天没有再回教室。
他穿着那件浅蓝色校服外套,径直回到了特招生的宿舍楼,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独自一人的脚步声。
他将林翎的校服外套仔细脱下,挂在了自己床铺边的架子上。浅蓝色的布料上,水渍晕开,变成了更深一点的颜色。他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才转身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林翎的那番话在他脑海中回荡。
权力的来源,没有证据就无法处理,周玉衡……学会利用规则。
他换上干净的衣物,走到窗边。暮色开始四合,窗外学院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愈发肃穆。他身体上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从小到大,他这副看似瘦弱的身体其实很少生病。
夜晚降临,宿舍门被推开,最先回来的是宋知寒。他步履匆匆,甚至没有朝白玄霜的方向瞥上一眼,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立刻布满了复杂的图表和公式。这学期以来,自从陈锋因成绩不达标被退学后,宿舍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白玄霜也就不再那么排斥回到这个空间。而宋知寒的处境似乎也发生了变化,那些明目张胆的欺凌事件明显减少了——这或许也与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校内有关。他向各科老师申请了特批,只要他能保持原有的成绩,平时分的缺勤可以忽略不计。
稍晚些时候,秦浪带着一身热气回来了。他的脚步声总是最响亮的,“噔噔噔”地冲进宿舍,很随意地和两个室友打了个招呼,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回应。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哼着不成调的歌进了浴室。水声停止后,他一边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来,这才发现白玄霜床边挂着的那件外套。
“诶?”秦浪的动作顿住了,他歪着头,有些疑惑地指着那件衣服:“这不是你的吧?”
不同年级的校服颜色有着明确的区分:一年级是生机勃勃的绿色,二年级是清爽的淡蓝色,三年级则是沉稳的深灰色。而白玄霜床边那件,很明显是属于二年级的淡蓝色校服。
白玄霜和秦浪关系还不错,秦浪问了,他也就回答说:“是一个学长的。”
秦浪长长地哦了一声,带着八卦的语气问:“哪个学长啊?”
白玄霜抿着嘴,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是遇到好事了啊!”秦浪倒是并不介意,没再多问,反而说:“快考试了,加油啊,其他事都先别管,对咱们来说,能留在学院才是最重要的。”
白玄霜上次考试成绩还可以,虽然没有恢复到入学时的水平,但那次和林翎在体育馆前交谈后,他压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学习上。
至少,退学的是陈锋,而不是他。
“加油!”白玄霜也对秦浪说。
秦浪又转头问宋知寒:“宋哥,考试那天你总得在学校吧?”
“在。”
“那这次考试的排名又没什么悬念了。”秦浪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地说:“你帮我个忙呗,这次考试的时候,你趁乱帮我找个人,我知道他长什么样,知道他在一班,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83.第三十四章
林翎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种感觉难以言明,像是后颈的寒毛被无形的视线拂过,偶尔能清晰地感知到来自某个方向的注视,可每当他猛地回头,身后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或是神色如常的同学。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张麒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脚步,皱着眉回头问。
“……没事。”林翎摇了摇头,将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压了下去,跟着张麒走进了图书馆。
临近考试,学习氛围又浓厚起来,张麒抓着林翎一起学习。张琉对这学期的成绩提出了明确要求,他当初也是圣翡学院的学生,至今仍高悬在学院荣誉榜上,显然无法容忍弟弟的成绩单太过难看。张麒不爱去拥挤的教室,便干脆在周六把林翎抓来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座无虚席,学习氛围浓厚。张麒目光扫视一圈,找到了一个靠窗的绝佳位置。那位置原本坐着人,张麒却径直走过去,将自己的包啪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中央。
原本埋首书本的学生不满地抬起头,正要发作,抬起头看见张麒那张脸,瞬间偃旗息鼓,脸上挤出几分勉强的笑:“麒哥,您坐。”说完便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迅速让出了位置。
张麒大喇喇地坐下,然后指着对面的空位,对林翎发出一个简单的指令:“坐。”
林翎有些无奈,对那位同学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才安静地坐下。对方离开时,还颇为惊异地偷偷打量了他几眼。
张麒哗啦啦地掏出各种课本和参考书,几乎堆满了整张桌子,然后塞上耳机。林翎则只占据着面前小小的一块地方,摊开自己的笔记和试卷。
两人开始各自复习,然而以他们为中心,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断飘过来,甚至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对着他们的方向快速拍了几张照片,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着,将消息发送到各个群组或论坛。
【惊!张麒居然出现在图书馆!】
【他旁边是那个林翎吧?为了留在麒哥身边也是拼了,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呵呵,谁不知道他什么水平……】
舆论和情绪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发酵,但张麒和林翎周围的空气却诡异地保持着平静。其他学生宁愿绕远路,也没人敢靠近这张桌子坐下,仿佛这里有一道无形的结界。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身影打破了这片宁静,一个穿着讲究的男生走了过来。
“麒哥,这么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前两天我爸还问起你呢。”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一些人听见,手指自然地指向张麒旁边的空位:“我可以坐这里吗?”
周围瞬间响起几不可闻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是李家的那个……】
【虽然是皇室旁支,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子殿下啊。】
【这下有意思了,张家不是正在考虑和皇室……】
那些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带着看好戏的期待。被称为某王子的男生笑容也更加自信,张家近来想要和皇室靠近,虽然张琉属意的是更受重视的李戈青,但他觉得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
“滚。”
张麒头也没抬,只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男生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完全没料到张麒会如此不留情面,但他皇室旁支的身份在张麒面前确实不够看,在这里发作只会自取其辱。
他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张麒和林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扰了。”
随即转身,带着一腔怒气快步离开。
林翎笔下写着一个复杂的物理公式,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张麒待在一起,果然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他正这么想着,桌下的脚尖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林翎抬起头,对上张麒的视线。张麒手里拿着一个耳机,递到他面前。
林翎是典型的学习时不听歌派,他认为音乐的存在感会干扰专注力,而且一旦沉浸进去,他根本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但他还是接过了耳机,刚戴上,一阵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就炸响在耳膜,震得他头皮发麻。
林翎猛地摘下耳机,瞪圆了眼睛看向张麒,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张麒看着他这副样子,动作微微一顿,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把音量调低,示意再来一次。
林翎试探性地戴上,立刻皱起了眉。
张麒瞥了他一眼,默默又调低一档。
林翎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再调低。
这次,林翎没皱眉了,但他下笔书写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显然还是受到了影响。
张麒盯着他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又滑动了一下,然后发现音量条已经走到了最底端——彻底静音了。
他无语片刻,看着眉目舒展,重新进入全神贯注状态的林翎,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静音的手机放到一边,就这么戴着没有任何声音的耳机继续复习。
没过多久,又一个人影停在了他们的桌旁。
张麒头也没抬,一句冰冷的“滚”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下一刻,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将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轻放在了桌面上。来人在林翎旁边的空椅子坐下,动作从容不迫。林翎甚至还没完全看清对方,就先被周围瞬间变得炽热、激动,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和视线包围了。
【是学生会长!】
【天啊!好刺激的场面!】
【周会长怎么会坐在那儿?!】
周玉衡神态自若地打开了文件夹,动作行云流水般的流畅而优雅。张麒这时才抬起眼,锈红色的瞳孔里淬着冰碴,冷冷地重复:“滚。”
“嗯?”周玉衡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你在和我说话?”
“别给脸不要脸。”张麒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这个座位上并没有刻你的名字,我也没有坐在你旁边。”周玉衡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厚重的文件封面,语气依旧平稳,随即他转向林翎,露出了一个简直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林翎同学,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突然被点名的林翎:“呃……”
这关他什么事啊!他在心里无声呐喊,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周玉衡离开的话。他没有张麒那种“我看上的就是我的”的生存逻辑,更没有随意让人“滚”的底气和习惯。
“林翎!”张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几乎是咬着牙叫出他的名字。
即使被这样点名,林翎也只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鸵鸟般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眼看周玉衡是铁了心要坐下,而张麒是绝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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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退让半分甚至换个位置的,他死死盯着林翎,等待着他的站队。反而是周玉衡再次主动开口,语气温和:“这应该是林翎同学的自由吧?张少连别人坐在哪里都要管吗?”
如果这里不是图书馆,张麒觉得自己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林翎茫然地看了周玉衡一眼。
周玉衡则像是没看到张麒杀人的目光,对林翎温和地说了句“谢谢”,随后便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照着文件开始处理事务。期间,电脑右下角的消息提示不断闪烁弹出,他有条不紊地逐一处理,看得出十分忙碌。
张麒胸中憋闷,怒火与不满交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阴沉着脸,盯着对面已然进入状态的两个人。林翎觉得这学习环境比凌晨空无一人的食堂差远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让他头皮发麻,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努力集中精神,既来之则安之。
这一次,再没有其他人敢过来打扰了。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依旧存在,但林翎逐渐将它们屏蔽在外,重新沉浸到题海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张麒站起身,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我去卫生间”,他才茫然地抬起头,应了一声。
张麒的身影刚消失在书架尽头,林翎下意识地朝旁边的周玉衡看了一眼,恰好周玉衡也正抬眸看他,他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周玉衡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向他,低声问:“来一块吗?补充能量。”
林翎愣了一下,随即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周玉衡笑了笑,并不勉强,自然地撕开包装,自己咬了一小口:“脑子消耗太大的时候,我习惯备点糖或巧克力。你如果需要,随时可以问我要。”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他的言行举止有种天生的优雅,连笑容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友好却不逾矩,真诚而不显虚浮。
林翎瞥了一眼他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窗口和文档,由衷地说:“你看上去真的好忙。”
周玉衡一边敲击键盘一边回应,声音压得很低:“考试后学校有个春游计划,学生会需要统筹安排,我现在就是在忙这个。”
“春游?”林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玉衡观察着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解释道:“嗯,计划是全校一起行动,规模不小。”
“定了去哪里吗?”林翎好奇地问。
“地点还在商讨中。”周玉衡顺势问道,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林翎同学,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爬爬山之类的吧?感觉挺好的。”林翎脱口而出,他语气很随意,显然并不认为自己的意见会被采纳。
周玉衡就着爬山这个话题,又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林翎发现,周玉衡虽然看上去有些距离感,但真正交谈起来却非常顺畅自然,言谈间处处透着体贴和尊重,这种感觉,和姜牧星那种阳光直率的友好又有些不同。
正当他们低声交谈时,林翎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架拐角处出现了张麒返回的身影,他立刻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闭上嘴巴,迅速正襟危坐,重新拿起笔,和周玉衡拉开距离。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周玉衡却在这时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林翎同学,你需要帮助吗?”
林翎猛地转头,愕然地看向周玉衡。
84.第三十五章
周玉衡在图书馆的出现,无疑又在圣翡学院的各个角落掀起了新一轮的议论热潮。不过,这些纷纷扰扰都与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暂时无关了。刚到中午,张麒就一脸愠怒地收拾好东西,拽着林翎离开了图书馆。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他打定主意,再也不来这种是非之地了。
周六的食堂比平日清静些,林翎端着餐盘,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一次悄然浮现。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视线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却只看到一张张行色匆匆的面孔。
“看什么呢?”张麒在他对面坐下,皱着眉问。
林翎收回目光,脸上带着些茫然,摇了摇头。
他最近频繁这样回头,张麒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林翎把餐盘轻轻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开了口:“我最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张麒闻言,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说:“你是我的人,有人盯着你看不是很正常?那些偷偷摸摸的目光,有什么好在意的。”他说这话时,脑子里飞快闪过校内论坛上那些关于他和林翎的帖子,他知道现在流传的各种风声,但他根本不屑一顾,也觉得林翎不该把这些放在心上。
作为张家的继承人,他从小就见惯了各种针对张家的抗议和示威。张琉会负责处理那些对家族不利的舆论,而那时才刚刚启蒙的他,则曾被抱在帝国最高建筑的顶层,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俯视着楼下如蝼蚁般聚集呼喊的人群。那些声音和举动,在庞大的张家财富与权势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林翎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感觉到的视线不太一样。那目光似乎非常有针对性,而且并没有带着那种恶意或嫉妒,至少和他在图书馆里感受到的那些目光截然不同。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张麒说太多,便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张麒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你只要乖乖跟在我身边,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知道吗?”那些倾慕者或嫉妒者中,不乏有冲动行事的家伙,但只要林翎在他视线范围内,就没人敢真正动手。
林翎低低地嗯了一声。
“说话。”张麒不满他敷衍的回应。
林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说:“喜欢你的人还挺多的。”
这是他以现在这种特殊身份站在张麒身边后,才真切感受到的事情。无论是论坛上的热烈讨论,还是现实中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都充斥着各种羡慕与嫉妒。不止是之前那个皇室旁支,平时也不乏大胆上前直接表白的人。
张麒,从显赫的家世到无可挑剔的外表,或许真的拥有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吧。
张麒挑眉,锈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怎么,你吃醋了?”
林翎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平稳地说:“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这其中,会有能把张麒带走的人吗。
张麒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但在这恼怒之下,心底却又诡异地渗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眼前这个会冷不丁用言语刺他一下的林翎,远比只会被动顺从的时候要可爱得多。
“我这么优秀,喜欢我的人多很正常。”不过,他还是表明了他的态度:“至于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吃完饭后,张麒就直接把林翎带回宿舍了。一进宿舍,那只机械猫就主动上来,轮流蹭着两个人的腿,喵喵叫着,看上去非常乖巧,张麒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比某些人主动多了。”
某些人不语,进屋就开始复习。
眨眼间就到了考试日,林翎和张麒分数不同,自然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去考试。
晨光熹微,考试日的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林翎独自走在通往考场的林荫道上,两旁是行色匆匆的同学,他脚步稍缓,正利用最后的时间在脑海里梳理着几个关键的公式。
就在一个通往不同考场的岔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宋知寒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独自站在一株初绽的玉兰树下,这里人很少,仿佛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他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林翎看张麒或者周玉衡,总是在人群中,被簇拥着,理所当然成为视线的焦点,宋知寒却总是一人,一人既是一个世界。
看到林翎,他微微颔首。
林翎有些意外,还是走了过去,喧嚣声霎那间在他身后远去。
“准备得怎么样?”
宋知寒看起来竟然像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林翎点了点头:“应该还行。”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宋知寒笑了笑:“那就是没问题了。”
林翎心情微妙地好了一点,主动挑起话题:“最近几天没见你,我还以为考试你也不来了,都在忙吗?”
“都在忙呢。”宋知寒这样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林翎竟然从这样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委屈,不过有件事他一直很在意:“那平时分怎么办?”
宋知寒:“我都请假了。”
“这就好。”林翎放心了,伸出右手拍了拍宋知寒的胳膊:“总归是件好事嘛!这种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但是,我很久没见你了。”宋知寒的目光追随着他松开的手,看着他重新抱住透明的笔袋。
林翎哂然一笑:“咱们不是经常在网上聊吗?”他们俩在社交平台上,几乎每天都会聊两句,连林翎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宋知寒立刻拉着林翎躲到玉兰树的另外一边,林翎猝不及防,撞进宋知寒的胸口。
一股很淡很冷的气息传来,林翎懵了一下,又想到可能是宋知寒看见了张麒,便也没动,就这么躲在玉兰树后。鼻尖那股气息始终是很淡的,像冰雪消融一样,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仿佛整个人埋在雪堆里。靠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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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拥抱在一起的姿势,林翎有些尴尬,心里算着时间,等差不多了,小声问:“走了吗?”
“走了。”宋知寒这么说,但也没松手。
林翎探出头去看,在尽头看见了一个人影,却不是张麒,大概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也需要躲吗?林翎感觉有些奇怪……但让人看见自己和宋知寒在一起,确实也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躲一躲很正常。林翎心里十分复杂,努力说服了自己,但还是觉得这样很不对劲,宋知寒倒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
那股冰冷的气息消失了,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林翎看了眼时间,立刻和宋知寒说了声拜拜,转身就想跑。宋知寒忽然拉住他,林翎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宋知寒抬起右手,用掌心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意味。紧接着,在林翎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已经抓住了林翎的手腕,将他的右手也举起来,手心向上,掌心相贴。
宋知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地盯着林翎有些错愕的眼睛:“祝你好运。”
林翎完全愣住了,掌心贴着宋知寒的掌心,脸上露出一种半信半疑的茫然表情,反应过来之后,笑问:“这是什么,学神的祝福吗?”
宋知寒看着他那副样子,也笑道:“运气,也是很重要的。”
说完,他不等林翎回应,便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后。
林翎站在原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抬头望向宋知寒消失的方向,最终摇了摇头,将那点不切实际的玄学念头甩开,深吸一口气,继续走向自己的考场。只是那份萦绕心头的紧张,隐约中真的消散了少许。
考试持续的这三天里,学校氛围不同以往,连张麒都没心思折腾其他的。第一天考完,林翎,姜牧星和王桉碰头了一下,讨论考试内容,林翎现在比之前自信了很多,但讨论完还是心里一沉。王桉倒是非常高兴,直说这次稳了稳了,他的目标只是不被踢出一班而已。
到了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林翎准备着明天的考试,心里还是记挂今天拿不准的题。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他余光瞥过去,居然是张麒的消息。
和今天的考试无关,就是废话而已,张麒经常给他发这种消息,而且要求林翎必须回复。林翎随手回了个表情,然后退出对话框,再往下两格,就是宋知寒的头像。
他想了想,把那道题发过去,还发了自己的答案。
没过几秒,宋知寒很快把正确答案发过来,和他的不一样。
林翎蒙住脑袋哀叹一声,这道题大部分的答案都和他一样,看来是大家都错了。
宋知寒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没说让他把心思放在明天的考试上,而是问他的思路是什么。
就这么聊了十分钟,林翎明白了,终于能安心继续复习。他给宋知寒发了个握手的表情,那边颇为默契地回了个鼓掌。
85.第三十六章
考试结束的铃声在教学楼里悠长地回荡,林翎随着涌动的人潮挤出考场。他没有随大流直接返回教室,而是准备先回趟宿舍,打算拿一些复习资料。
走廊里的人迹渐渐稀疏,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初春和煦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面切割出一块块倾斜的光斑,暖意融融地洒在身上。林翎一边走,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试卷上没做出来的大题。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悄然浮现——一道视线,执拗地黏着在他的背脊,如影随形。
这一次,林翎没有像往常那样迟疑地回头张望。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在一个拐角处迅速侧身,闪进了一间虚掩着门的杂物间内,屏住呼吸,将自己藏匿于阴影中。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明显的犹豫,在拐角处停顿下来,似乎在困惑目标为何突然消失。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杂物间门口,有些困惑地四处张望。
就在对方探头的一瞬间,林翎也从门缝的微光中看清了来人的侧脸。
秦浪?
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个顶着刺猬头、身材高大、看上去总是活力四射的秦浪。因为上学期末那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林翎对他印象颇为深刻,更何况,他还是宋知寒的室友。可秦浪为什么会跟踪自己?林翎心下疑虑,却还是主动伸手,拉开了杂物间的门,坦然走了出去。
“你在找我?”他平静地询问。
秦浪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身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料到林翎会设下这样的陷阱,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去,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往日那爽朗阳光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窘迫、慌乱,甚至有些痛苦的复杂神情。
林翎看着他,心中的疑惑远远压过了被跟踪而产生的不快:“为什么跟着我?”
秦浪猛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几天在校园论坛上无意间瞥见的张麒和林翎在图书馆的照片。柔和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林翎垂眸看着书本,而张麒的视线却落在林翎身上。单从构图上看,是一幅和谐甚至柔美的画面。然而下方的评论却无比刺眼,“跟班”、“装模作样”、“高攀”……这些字眼刺痛了他的眼睛。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个与张麒名字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林翎,就是他这些时日以来,如同着了魔一般,在熙攘人群中默默寻找的那个人。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林翎这个名字他很早就知道了,张麒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他从未想过,林翎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之前得知林翎是宋知寒的同班同学时,他还曾暗自忐忑过,但有限的几次短暂接触下来,他直觉林翎并非那种会跟在张麒身边作威作福的人。就在考试前,他还曾鼓起勇气拜托宋知寒带他去一班认人,却没料到,紧接着就在论坛上看到了那样的照片。
和张麒在一起的照片。
他不认为林翎是那种和论坛上说的,为了高攀张麒而装模作样的人,虽然他和林翎只有短短几次交谈罢了。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林翎真的在和张麒谈恋爱吗?
被林翎当场撞破,秦浪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深深地看向林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原来你就是林翎……我一直在找你。”
林翎微微偏头,眼中疑惑更甚,但还是肯定地回答:“我是。”
“你和张麒……”秦浪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看到林翎垂下了眼睫,视线落向走廊冰凉的金属栏杆,眼神瞬间变得冷淡,一瞬间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关于林翎和张麒的流言,哪怕林翎自己从不主动去看论坛,恐怕也早已听够了那些不堪入耳的揣测。
秦浪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情况。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忙,或者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以找我。”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之间充其量只有过几次照面,林翎有什么理由去找他帮忙?而且这完全是擅自揣测了林翎和张麒的关系,但这是秦浪鼓足勇气后说出的话。他这些天思考之后的最终想法,他努力想要表达出来的,就这些了。
林翎愣住了。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某个看他不顺眼的人,或许是张麒的某个极端爱慕者,却万万没想到,跟踪者的目的是这个。
“谢谢。”他轻声说。
秦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身影刻进心里,然后低声重复了一遍:“你随时可以找我,我一直都在。”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迅速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阳光里。
空荡的走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翎一人独自站在原地。初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看着秦浪消失的背影,林翎无声地笑了一下。
秦浪的出现,确实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林翎迈着比往日轻快几分的步伐回到教室,刚踏进门,张麒的视线就追过来了。
等他在座位坐定,张麒就不冷不热地质问:“你这么久干嘛去了?”
林翎将刚从宿舍取回的几本书放在桌上:“回宿舍拿了几本书。”
张麒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遇到什么人了?”
“没有。”林翎垂下眼睫,整理着书本。
张麒却不依不饶,他微微眯起那双锈红色的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心情不错?”
林翎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次考试感觉还不错。”
“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张麒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不爽。
林翎从善如流,抬起眼,顺着他的话问:“……你感觉怎么样?”
张麒发出一声冷笑,嘲讽道:“让你问才问,不会主动关心一下?”
林翎彻底无语,深知这不过是张麒又一次无理取闹借题发挥,便沉默下来,不再接话。
幸好,班主任张老师适时地走进了教室,如同往常一样开始讲话,暂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张麒这才一脸百无聊赖地转回头,不再盯着林翎。
趁此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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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坐在旁边的王桉才敢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林翎的袖子,压低声音,心有余悸地问:“没事吧?”
每次目睹林翎和张麒之间这种暗流涌动的交锋,他都提心吊胆,生怕张麒一个不顺心就暴起,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没事。”林翎反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老师讲话结束后便离开,让他们自习。没多久,官网里的成绩就刷新出来了,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或哀叹。
林翎也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目光快速扫过:
语言:A+
世界历史:A+
国际政治与经济:A-
实验科学:B+
古典语言:A+
数学:B+
科技前沿与伦理:B+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下方的排名上:
班级排名:17/35
年级排名:157/430
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涌遍全身。这个成绩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直以来,尽管他知道自己拼尽了全力,但周围的同学也同样优秀且努力,因此他始终不敢抱有太高期待。回想上学期期末,他还为了班级二十多名的排名和仅有的两个A而欣喜,而如今,他不仅拥有了四个A,所有科目都取得了长足进步,再也没有明显拖后腿的短板!
林翎不由得笑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坐上了冲向云霄的飞车,胸口涌动着混合巨大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爽快心情。
“林子!林子!”旁边的王桉发出一声压抑着的低呼,激动地一把抓住林翎的袖子,将他扯向自己,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成绩单。
林翎顺着他的力道探头看去,仔细浏览后,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啊,这次有两个B了。”
王桉脸上笑开了花,兴奋地压低声音:“班级排名倒数第五!”
“历史性的突破!”林翎也替他感到高兴,笑着附和。
“这下总算稳了,不用怕被踢出一班了!”王桉嘿嘿笑着,一时得意,声音不免大了些,周围几个同学瞪过来,那几人平时也是倒数第三第四,比王桉高一点点,居然也瞧不起王桉,这次居然被王桉压了一头,见王桉这么嚣张,更不满了。
王桉此刻才懒得理会他们那点酸溜溜的眼神,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无限激动地转过身,紧紧抓住林翎的手,不由分说地重重亲了两口手背,声音响亮地表白:“谢谢林子!你真是我亲兄弟!我永远爱你!”
“诶,你……”林翎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抽回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带着凌厉的风声猛地劈了过来,精准地抓住林翎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将王桉狠狠推开!
“找死啊!”张麒阴沉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那双锈红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骇人的怒意,死死盯住王桉。
“……麒、麒哥。”对上张麒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王桉瞬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的兴奋笑容僵住,额头上霎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
86.第三十七章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然而张麒依旧死死盯着王桉,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
林翎心头猛地一紧,立刻站起身,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了张麒的手臂。指尖触碰到对方紧绷的肌肉,能清晰感受到那底下汹涌的怒意。他用了些力道,掌心温和却坚定地按在张麒的手腕上,试图将那即将爆发的力量压下去。
“麒哥……”他仰起脸,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张麒闻声,暴躁地转过头。阳光正落在林翎的瞳孔里,像是洒在平静湖面上跃动的粼粼碎金。此刻,这双眼睛正专注地望着他,带着一丝安抚,全是他的影子。
那如同狂风海啸般在张麒胸中冲撞的暴戾情绪,在这专注的凝视中奇异地平息了下来。翻涌的怒潮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近乎温存的平静。
他很长时间没有在林翎身上体会过这种被轻易抚平情绪的感觉了,自从那一夜说开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陷入了僵局。
张麒的心弦被无声地拨动了一下。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他反手用力握住林翎的手腕,不再看噤若寒蝉的王桉一眼,拉着林翎径直朝教室外走去。
王桉慌忙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自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林翎在被拉走前,匆忙回头朝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教室外的走廊空荡了许多,张麒依旧板着脸,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拉着林翎走得很快,步伐又急又重。林翎跟得有些吃力,手腕被攥得生疼,只好小声又喊了一句麒哥。
张麒猛地停下脚步,林翎猝不及防,因着惯性向前踉跄了半步,额头撞在了张麒坚实挺拔的后背上。
他捂住脸,还没来得及后退,张麒已经转回身来。他双手抱臂,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姿态垂眸盯着林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然还在为刚才王桉那过于亲密的举动耿耿于怀。
林翎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
从相连的指尖,传递过来的力道,他可以感受到张麒紧绷的肌肉正在放松,那股骇人的怒意正在消退。他大概明白张麒想要的是什么,这种认知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又觉得有些好笑。
想要绝对的关注,纯粹的爱,毫无保留的亲密感——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一样,也像小孩一样暴怒和喜悦。
他运用这种关注控制张麒的情绪,就像下意识握住缰绳驯服一匹危险的烈马。
林翎仰着头,又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放得更软。他没有试图解释或求情,甚至没有提及刚才的冲突,非常明显地转移了话题:“我这次考试又进步了几名,快赶上你了呢。”
张麒挑了挑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嗤,下巴抬得更高:“哼,想追上我?你先看看我的名次再说。”
林翎顺从地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很快就找到了张麒的排名。点进去,清一色的A+耀眼夺目,再也找不到上学期那种极其离谱的分数落差,班级排名也赫然进入了前十。
“真厉害啊。”林翎看着屏幕,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想要就可以得到,张麒大概也习惯了这样的人生。所以他想要别人的爱,也理所当然应该得到。
张麒:“还想着追上我?”
林翎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唇角浅浅地弯了一下,语气十分认真:“当然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搔刮在张麒的心尖上。酥麻感瞬间窜过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
他掩饰性地伸出手指,带着点亲昵,又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轻轻点了点林翎的额头:“要追上我,那你还得更努力才行。”
林翎从善如流地应道:“当然。”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底却一片平静。
追上张麒的成绩,对他来说是必须做到的事,但他的目标也不是张麒,而是更好的自己。
张麒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便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春天总是有浓郁的花香,分不清是从哪里来的,纷乱得像一团雾,扰乱人的心神。张麒的脸上带着笑意,他注视着林翎的脸,以他的身份,早已经见识了足够多的美人,无论性别。林翎并不惊艳,不足以称得上美色杀人,他只是像平静的湖水,清秀、干净,充满易碎感和一种沉静的韧性。黑色的瞳孔,但那种黑色很透,在阳光下如同琉璃,眼神通常是安静的,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和疲惫,但有时候,眼中会泛起清澈的亮光,就像湖水偶然被风吹皱的波纹,更令人心动。
他远比自己的身形瘦小,肩线腰身透出少年人饱满莹润的活力,整体依然给人需要保护的感觉。
在张麒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深陷湖水之中很久,只是湖水过于平静安宁,或者过于广袤幽深,阳光透过湖水那么轻柔温暖,使他无知无觉地沉迷于此。
“看着我。”尽管林翎仍然在看着他,张麒还是强调了一遍,他看着林翎沉浸的眸光,轻声说:“你看,要控制我就这么容易,你还不动心吗?”
林翎睫毛微颤。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而我,只要你的眼睛……”
林翎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道温润沉稳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张麒同学,林翎同学。”
周玉衡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得体微笑,朝两人微微颔首。
张麒眉头立刻蹙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锈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烦躁。他转身,挡住林翎的半边身体,问:“什么事?”
林翎微微一怔,礼貌地朝周玉衡点了点头。
周玉衡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林翎身上,语气真诚:“林翎同学,这次考试进步非常明显,恭喜。”
林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学生会长事务繁忙,竟然会注意到他这样一个普通二年级生的成绩?这让他感到些许受宠若惊,又隐隐觉得别扭,只好说:“谢谢会长。”
张麒不耐烦地说:“你在这儿干什么,三年级教学楼可不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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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衡对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忤,笑容依旧从容:“我是来和一二年级的学生会干事们讨论即将到来的春游具体安排。”
提到“春游”二字,周玉衡的目光微妙地与林翎触碰了一下,他们之前在图书馆聊过这个话题,此时说出来,仿佛是只有他们两人共享的秘密似的。
就在张麒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他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显然是不能不接的电话。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又警告性地瞪了周玉衡一眼,才对林翎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在这等着。”
说完,便拿着手机,大步走向走廊另一端相对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去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林翎和周玉衡两人。
周玉衡自然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声音温和:“春游的地点,初步定在了西郊的落霞山生态园区,听说那里的风景很不错,这个季节应该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候。”
林翎想起自己之前随口提过爬山,没想到周玉衡竟然记下了,他点了点头,笑着说:“还真是爬山啊,来帝都这么久,我还没去过那儿呢。”
周玉衡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不是帝都人?”
林翎:“青城的。”
“青城也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很适合居住。”周玉衡在恰当的时候结束了话题,不再多说,摆了摆手:“刚考完试,希望到时候能让大家放松一下。那么,不打扰你了,我先去忙了。”
“会长慢走。”林翎道别。
周玉衡再次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沉稳,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张麒还在不远处讲着电话,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林翎没有立刻回教室,而是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重新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继续查看其他同学的成绩。
他的目光在排名榜上逡巡,毫无悬念地,宋知寒的名字依旧高悬在年级榜首,地位稳固得仿佛无法撼动的高山。而之前一直紧咬其后的陈氿,这次却意外地滑落到了第五名。
他又查了姜牧星的成绩,排名和上学期相比几乎没有变化。这家伙最近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了那个独立游戏项目中,能维持住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后,出于一种莫名的好奇,林翎点开了三年级的成绩排名。页面跳转,三年级成绩排行榜赫然出现在眼前,周玉衡的名字,稳稳地位列第一。
周玉衡,一个家世显赫、能力出众、人格魅力极强、被众人仰望的完美存在。他在学院甚至拥有一群以他马首是瞻的拥趸,和张麒不同,他们是敬佩周玉衡的能力,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自愿地拥护着他。
周玉衡三年前进入圣翡学院,第一年就当上了纪律委员会的会长,第二年成为学生会会长,在他来之前,圣翡学院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把规则两个字深深地刻进圣翡学院学生的行为举止里,现在三年级的学长最喜欢津津乐道地就是周玉衡对这个学院造成的影响,在他之前,圣翡学院是一个更加赤裸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87.第三十八章
春游的消息很快就在学院里传开了。
落霞山作为帝都著名的景区,绵延山脉上栽满了成片的水杉和桃林。每到春季,层层叠叠的粉晕染开来,整座山都笼罩在梦幻的色调里。同学们对这个选址褒贬不一,有的嫌爬山太累,有的早就去过无数次,当然也不乏满怀期待的人。不过既然地点已经确定,实在去不了的同学也可以请假。
这次春游是全校统一行动,但三个年级各有负责人,上山路线也做了区分。二年级的安排是早上九点集合,全天爬山,晚上在山顶露营,这意味着每个人都要自带帐篷。班主任早就让同学们自行组队,两人一组。
林翎原本被张麒预定为搭档,谁知临出发前张家突然把他召了回去,最后林翎顺理成章地和王桉组成了一队。
比较意外的是,宋知寒居然也报名参加了。这种集体活动,他向来是能躲就躲,这次不知怎么转了性。班上自然没人主动邀他组队,这种宋知寒当然不会在意。
林翎不是没动过和他组队的念头,但那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按了回去。就算没提前跟王桉说好,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宋知寒。张麒人虽不在,可眼线到处都是。万一传到那位少爷耳朵里,绝对是场惊天动地的灾难,他实在不想自找麻烦。
明明告诫自己别再为宋知寒操心,可晚上临睡前,林翎陷在枕头里,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划开了通讯界面。他发了条消息过去,说自己这儿有顶多余的帐篷,问他需不需要。
宋知寒的回信很快:【我已经准备好了。】
林翎盯着那行字愣了一会,他忽然意识到,宋知寒这学期,好像真的不缺钱了。
像宋知寒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被钱财困住。只是这转变来得有些突然,不知是观遏月教授那边的资助,还是他接了薪酬更高的兼职,抑或是别的什么门路……不过,总归是好事。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少操心他的事为好。
春游当天,学校把整座山都包下来了,所以今天只有圣翡学院的学生。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粉桃与水杉,在林间小径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霞山风景秀丽,有一种独特婉约的美。刚刚考完试,紧张的心情刚好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放松下来。学生们是统一送到山底下的,班主任吆喝一声,就让他们自己爬山,只要到点的时候准时集合就行。
一年级有固定规划的路线,二年级就很随便了。林翎和王桉随便找了个人少的路向上攀登,很快就看不见其他人了,王桉嘴里叼着根草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林翎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
“这山我爬过好几次了。”王桉说:“不过和你来倒是第一次,这条路人少,可以抄近道。”
林翎拎着登山杖借力,说:“老师留的时间很充裕,不用着急。”
王桉:“咱们在路上多休息一会嘛,你的包要不我帮你拿着?”
“不用,我还不累呢。”
“等会你累了就给我。”王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好歹分化了,身体素质比你好。”
他们俩一组,要带上帐篷和各种物资,大头都是王桉背着的,即使如此,王桉的状态也比他好多了。落霞山看着不高,但爬起来确实要命,在茂密的草木掩映中,转过弯就又是一段陡坡,幸好风景确实很美,一步一景,足以忘掉一些身体上的疲惫。
爬到一半的时候,林翎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休息一会吧,还有多久?”
王桉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说:“这才一半呢。”
林翎哀叹一声,觉得半条命已经没了,王桉给了他一瓶水,又给了他一块巧克力。林翎坐着,他却坐不住,拿着林翎的登山杖到处比划,以林翎为中心上下左右绕着圈地探索。
林翎闭着眼睛休息,呼吸间是清新的空气,土壤和树木的味道包裹着他,人天生就会喜欢这种地方,虽然身体很累,但他心情其实很好,各种烦心事被他落在山底。
“林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王桉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侧下方一片略显凌乱的灌木丛。
林翎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年级制服的身影有些狼狈地从灌木后钻了出来,头发上还沾着几片草叶。
“白玄霜?”林翎惊讶地叫出声。
白玄霜抬头看到林翎,眼睛猛地一亮,他张了张口,在原地微微顿足,犹豫片刻,快步跑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在林翎面前。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林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没事吧?”
白玄霜规规矩矩地坐下来,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们一年级的路线好像从那边岔开了,我光顾着看风景,不小心迷路了……”
其实林翎担心的无非是白玄霜又一次被欺负了,才会出现在这个和一年级规定路线相差甚远的地方。但看白玄霜的神色,好像这次确实只是个意外而已。
王桉回来了,好奇地问:“林子,你认识他?”
“一年级的学弟,白玄霜,之前偶然遇见过几次,就认识了。”林翎介绍道。
王桉主动伸出手:“哦哦,是学弟啊,你好你好,我是林子的朋友,王桉,还是他的同桌哦!”
白玄霜怯生生地和他握了一下。
“小白学弟很害羞嘛。”王桉很开朗地说。
林翎看他双手空空,问:“你的东西呢?”
“一年级的物资是统一规划的。”白玄霜小声说。
王桉在林翎另一边坐下,打开包,乱七八糟地拿了一堆东西出来:“没事,你和我们一起走嘛,我们带的东西多,给,来包薯片!”
白玄霜看了林翎一眼,林翎从王桉手里拿过薯片,又递给他:“收下吧,我们带的东西太多了,正好帮忙减负。王桉买的黄瓜味的,你喜欢这个口味吗?”
“谢谢学长。”白玄霜接过,先对王桉道谢,又看着林翎,脸色微红,小声说:“谢谢小林学长……我喜欢的。”
林翎感觉挺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小林学长。
他们一起休息了一会,王桉也老实坐着了。等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王桉翻自己的包,口里念叨着我的相机呢,林翎转过头和他一起找,嫌弃地看着里面被塞得乱七八糟的背包,说:“你东西装得太满了……给我一部分吧!”
林翎把一些占地方的膨化食品拿出来,王桉立刻就找到了自己的相机,得意洋洋地拿在手里。白玄霜主动提出他可以分担一部分重物,王桉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大笑,林翎倒给他分了几瓶水,白玄霜小心地抱着,乖巧地跟在林翎身侧。
三人结伴而行,边吃边走,气氛倒是融洽。王桉拍了好几张很有氛围感的照片,一路走走停停,打打闹闹,遇见风景好的地方,他就飞快地蹿上去,找各种角度,人时隐时现的。林翎提醒他别跑没影了,王桉就站在高处喊:“放心吧,这地方我熟,你们慢慢爬,我在上面等你们!”
说完,转身就又没影了。
林翎累得气喘吁吁,这倒不是他缺乏锻炼,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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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确实陡峭,难以攀登,爬到这里大多都两股战战,王桉那种才是少数。林翎又看向白玄霜,白玄霜面色十分平静,步履稳健,走在他前面一点的位置,注意到林翎的视线,白玄霜小心翼翼地拿了瓶水递过来。
“……要喝水吗?”
既然人家都递过来了,林翎也接过,喝了一口,站在原地缓了一下。
白玄霜也停下来,咬着唇看林翎喝水,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鼓起勇气伸出手:“小林学长,我拉着你走吧。”
林翎抬头看他,被绿意红花笼罩的山林中,远处传来流水潺潺声,鸟鸣清脆,空气中带着春天的气息,那双眼睛也清透而明亮,仿佛阳光照在一片叶子上。
白玄霜的心,砰砰地跳着。
“我真怕不小心把你拽下来。”林翎笑了一下,看着他的小身板,抓住了他那双明显小一点的手。
有人拉着,确实要轻松一点,林翎一手登山杖,一手被白玄霜拉着,王桉偶尔下来一趟,招呼一声就跑了,林翎和白玄霜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你比我小两岁是吧?”林翎问。
白玄霜问了他的出生年月日,才肯定地回复:“小两岁一个月十天。”
还真够精准的,林翎在心里笑,说:“你力气还挺大。”
“我小时候经常帮家里人干活。”白玄霜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陌生柔软的触感:“……我是旧城出来的,那里监管不严,就算是小孩也可以工作。”
林翎微微一顿。
白玄霜回头,问:“旧城那个地方……学长听说过吗?”
林翎维持着原来的表情,但身体僵硬得像个雕塑:“我知道。”
小孩也可以工作这句话,指的是旧城会让三岁的小孩利用身体瘦小的优势从事一些危险工作。
林翎见过养在抽屉里的小孩。
见过钻进管道工作的小孩。
见过矿洞里死去的小孩。
白玄霜握了握他的手:“虽然是在旧城长大,但难得的父母都在,他们很爱我,也把我保护得很好,我并没有从事很危险的工作……和其他人相比,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我八岁生日的时候,爸爸还给我买了一块蛋糕。”
“能来圣翡学院,他们和我都很高兴……但终究是旧城来的,同学们好像都很讨厌我。”
白玄霜低着头,声音变得黯淡低沉:“有人告诉我,最好找个朋友,找个团体,但不论如何,我似乎都融入不了他们……你之前说的那些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总是很害怕……”
林翎快走两步,和他并排站着,捏了捏他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错。”
白玄霜:“弱者生来就会被欺凌……我太弱小了。”
“你和他们,谁是弱者还不一定呢。”
白玄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忘了。
“我并不觉得弱者生来就应该被欺凌,强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有些人在你面前以强者自居,觉得可以理所当然欺负你,那他是否认可自己也理所应当被张麒踩在脚底呢。”林翎抬头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我倒是还没见过这种人。”
白玄霜噗嗤笑了一下。
林翎:“要不我给你讲个励志故事吧。”
白玄霜没反应过来,林翎已经兴致勃勃开始讲一个来自旧城的beta成为世界顶尖科学家的励志故事了,他听了一会,觉得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再说也可以,小林学长看上去是想让他振作起来,他不想打断小林学长。
88.第三十九章
抵达山顶开阔的露营草坪时,已是黄昏时分。霞光将天空染成绮丽的玫粉色,与山间如烟似雾的桃花相映成趣。
各班开始划分区域进行烧烤野餐,班上人都齐了,山顶一片热闹,林翎刚和王桉、白玄霜找好位置,生起炭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端着餐盘,阳光灿烂地凑了过来。
“嘿!可算找到你们了!”姜牧星极其自然地坐在林翎身边的空位上,问:“怎么来这么晚?”
林翎解释说:“我们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姜牧星戴着手套,把餐盘里的烤肉撕下来一块,说:“尝尝这个,我烤的,绝对好吃!”
林翎也正在忙碌,双手都拿着签子,没法腾出手来。姜牧星便把那块烤肉喂到林翎嘴边,林翎侧过头张开嘴,一口吃下去,眼睛还专注地盯着火光。
姜牧星笑了一下,觉得这样很有趣,又喂了两块,林翎躲开了,说:“你快自己吃吧,我这儿也马上好了。”
“你烤好了先给我吃。”姜牧星说。
王桉:“老姜,也给我一块呗!”
姜牧星大大方方地分给王桉一块,又看向白玄霜,问:“你要来一块吗?可能有点辣。”
白玄霜还没回答,林翎就说:“小白,试试呗,超级好吃!老姜,这是小白,白玄霜,一年级的小学弟,我们路上遇到,就一起上来了。”
“白玄霜……小学弟你好啊。”姜牧星友好地向白玄霜笑了笑。
四个人围坐在小小的烤炉边,炭火噼啪作响,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班上互相串门交换食物的也很多,甚至还有其他班过来的。王桉勾着姜牧星插科打诨,白玄霜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林翎盘腿坐在野餐垫上,双手向后撑着身子,目光懒洋洋地掠过喧闹的人群,越过篝火跳动的光影,最终定格在那个安静的角落。
宋知寒独自坐在他的小帐篷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夕阳正沉向山脊,将天边烧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而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地方,仿佛被隔离开来,提前浸入了墨蓝色的寂静里。
林翎心里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他为什么要来呢?
就在这时,宋知寒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隔着穿梭往来笑闹着的人群,捕捉到林翎的视线。天边飞鸟流云般划过,暮色模糊了他的五官,却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晰。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随即,他又低下头,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林翎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S:【看,太阳快落下去了。】
林翎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昏黄的天边。那轮红彤彤的火球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沉入山峦的剪影之后,每一次眨眼,太阳就变小一点,天色就更暗一点,林翎被这样的景色所吸引,直到最后一线光晕挣扎着,然后彻底湮灭。
他再次看向宋知寒的方向,发现对方也刚刚从天际收回目光,转头看他。
朦胧的暮色里,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视线再次交汇。彼此的眼眸中,都跳动着远处篝火映照的微小而温暖的光点。
林翎很轻地笑了一下。
宋知寒望着他,指了指手机。
林翎从那种微妙的氛围中回过神,低头打字:【你吃晚饭了吗?】
S:【吃了点面包。】
林翎看着屏幕上那句简短的回复,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悬停,想象宋知寒啃干面包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心酸。他飞快地打字:【只吃面包怎么行?我们这边烤多了些肉和蔬菜,我拿过去给你。】
S:【不用。】
S:【晚上有风,多穿点衣服。】
现在大概是六点多,天黑之后,同学们更加兴奋。大家在学院里关久了,出来跟放风似的,老师也不在,完全放飞自我,关系好的都聚在一起打闹,有的围着篝火唱歌,有的玩游戏,一片欢声笑语。
林翎就这么和宋知寒拿着手机聊天,心里酸涩的感觉渐渐淡去,偶尔也加入姜牧星他们的谈话。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哄笑,林翎抬头望去,心里猛地一沉。只见三四个勾肩搭背的男生,不知何时围在了宋知寒的帐篷前。
他们好像是二班的,一班的学生现在很少和宋知寒起正面冲突了。
“哟,这不是传说中的宋大学霸吗,一个人在这儿用功呢?”为首的男生语气夸张,带着明显的嘲弄:“怎么不去那边一起吃啊?是不是人家不带你玩啊?”
他旁边的同伴立刻接口:“人家宋学霸清高嘛,哪儿看得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烟火气?”
宋知寒关掉手机,合上了手中的书,抬起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们两眼,又低下头,仿佛他们只是几只聒噪的苍蝇。
这种无声的漠视,显然激怒了对方。
“跟你说话呢!装什么聋子?”男生提高了音量,上前一步,似乎想伸手去推宋知寒的肩膀。
在不远处,正小口吃着林翎之前分给他的零食的白玄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当看到那几人围住宋知寒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握着零食包装袋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有些泛白。那种被恶意针对的感觉,他太熟悉了,胃里下意识地泛起一丝不适。
他垂下眼,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林翎身上。
林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比起愤怒,更多的是烦躁和无奈。他盯着那几个人,身体前倾,几乎要立刻站起来。
“林子!”坐在他旁边的王桉也看到了,压低声音,带着担忧。
王桉隐约知道林翎和宋知寒的关系似乎有点特殊,但众目睽睽之后为宋知寒出头,这简直是在打张麒的脸。
几乎是同时,姜牧星的手按住了林翎的手臂,力道沉稳。他看向林翎,目光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赞同,轻微摇头。
他说:“我来。”
姜牧星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阳光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扬声喊道:“喂!那边几位,吵什么呢?”
他的声音清朗,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姜牧星在年级里人缘极好,家世也不错,平时看着好说话,但真沉下脸时,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那几人一见姜牧星,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班长。”男生有点讪讪地说:“我们没干嘛,就跟宋知寒聊两句……”
“聊两句?”姜牧星走到他们面前,虽然笑着,眼神却有点冷:“原来是你们啊,居然专门来找老宋聊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他看了宋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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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用熟稔的语气说:“老宋也没告诉过我。”
那几个人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姜牧星居然会站出来为宋知寒说话,而且看起来两人还很熟悉,一时语塞。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个挺拔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稳步走来,秩序井然的气场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玉衡不知何时过来的,学生会长袖标在渐暗的天色下依然醒目。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名挑事的男生,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那几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会、会长……”男生额头冒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周玉衡的视线在他们和沉默的宋知寒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姜牧星身上。
姜牧星摊了摊手,语气轻松:“没什么事,会长,就是几位同学可能太热情了,有点打扰到宋知寒同学休息看书了,我正劝他们回去呢。”
周玉衡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那几人,语气平淡地说:“营地是大家休息的地方,请保持安静,不要打扰他人。”
“是是是,会长,我们知道了,我们这就走!”那几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再不敢多看宋知寒一眼。
周玉衡又对姜牧星微微颔首,姜牧星笑了笑,他和这个学生会长打过几次交道,没什么好说的,随意打了个招呼。
姜牧星回头,对上林翎望过来的带着感激和赞扬的目光。他朝林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搞定”的笑容。
林翎远远地给他比了个心,这个动作,他们在游戏里常用,几乎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流。
姜牧星又看向宋知寒,语气温和而客气,远没有之前的熟络:“宋知寒同学,要过去一起玩吗?”
宋知寒收起书,从容站起来:“好的,谢谢。”
姜牧星微顿,显然没想到宋知寒居然就这么同意了,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眼神却有些冷,嘴角牵起的弧度瞬间有了距离感。
“老姜,怎么了?”林翎在那边大声喊。
姜牧星挥了挥手,然后没事人似的走回去,坐下来的时候碰了碰林翎,勾住他的肩膀,转头又去和王桉说话。
宋知寒跟着他,来到这堆篝火边,他一眼就看见了白玄霜,白玄霜自然也看见了他。
两人对视片刻,几乎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和自己类似的东西。
白玄霜张了张口,然而先发出声音的是宋知寒:“白玄霜?”
林翎疑惑,他还有点惊讶宋知寒怎么过来了,就听宋知寒先叫出白玄霜的名字。
宋知寒笑了笑,说:“白玄霜是我室友,刚才那边光线不好,我一直没有注意到。”
林翎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玄霜。
白玄霜慢了一步,只能闷闷地点头:“嗯……”
特招生宿舍面积小,所以是一二年级混住,他们是室友并不奇怪,只是林翎从未想过这一层,此刻只觉得缘分奇妙。
现在林翎左边是王桉,右边是姜牧星,对面是白玄霜。宋知寒在王桉和白玄霜中间的位置坐下,白玄霜默默给他让出些空间。
虽然都来自旧城,又当了一年室友,但白玄霜和宋知寒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好,顶多算是相安无事。
89.第四十章
“刚才看宋知寒一个人坐在那边,我就顺口邀他过来了。”姜牧星说着,手臂自然地环过林翎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低头凑近林翎耳边,声音里带着几分亲昵的抱怨:“嘶——山顶这夜风真是冷,你感觉怎么样?”
“确实很冷,你要不再穿件外套?”
林翎顺着他的力道往那边靠了靠,伸手拿起一旁的树枝,将篝火拨得更旺。跃动的火苗瞬间蹿高,橘红色的光芒在他脸上流转,勾勒出柔软温和的轮廓。
他仔细整理着烧烤架上滋滋作响的食物,将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和蔬菜分出一份,盛在干净的盘子里,又拿了些零食甜点,递给宋知寒。
他眼里带着一些明亮的笑意,仿佛寒风中的火焰一样温暖,宋知寒伸手接过来的时候,指尖不经意擦过林翎的手指,随即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
林翎转头看向姜牧星,嘴角弯弯:“刚才真是多亏你了。”
姜牧星是为了林翎站出来的,而且他处理得很好,解决了麻烦也没有扩大事端,林翎确实做不到他那么完美。
姜牧星笑着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与方才面对周玉衡和宋知寒时的客气简直判若两人:“说来也巧,那几个人正好是二班的。平时就爱惹是生非,没想到还敢跨班来找茬。”
“我听他们叫你班长?”
“是啊。”
“你居然一直瞒着我!”
“实在是不想当,这学期被硬推上去的。”姜牧星揉了揉鼻子,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撒娇:“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没时间,都要忙死了。”、
林翎忍俊不禁,将手里的烤蘑菇递到他唇边:“来,慰劳一下我们辛苦的班长大人。”
宋知寒安静地品尝着食物,温热的暖意从胃部蔓延至四肢百骸。后勤组在营地周围悬挂的灯在夜色中晕开朦胧的光晕,为每个人都披上一层柔和的薄纱。林翎被姜牧星自然地揽在怀中,神情放松自在,跃动的火光在他发梢跳跃,眼底闪烁的光影晃动间宛如湖面上荡漾的粼粼波光。
宋知寒见过很多次林翎和姜牧星,王桉三人在一起,仿佛某种固定的搭配,林翎在这种时候,总是最开心最放松的。
而宋知寒与林翎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王桉起初坐立难安,宋知寒刚坐下的时候,他目瞪口呆,然后转过头去,只默默地离远了一点。之后他偷偷打量几次,宋知寒没有像以往一样锋芒毕露或者与世隔绝,自然地加入他们的对话,好像一开始就该坐在这里似的。
王桉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他不想让林翎难做。
尽管心里仍有些芥蒂,他还是努力表现出友善。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说话喜欢手舞足蹈,尤其是激动的时候,他探过头和白玄霜说话,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旁边的宋知寒。
宋知寒立刻躲开,这个动作幅度有点大,王桉愣了一下,有些僵硬地收回手。
“抱歉。”宋知寒反而先开口,声音平静:“我没反应过来。”
王桉愣愣地哦了一声,脑子里疯狂地想,他在道歉他在道歉他在道歉……卧槽!那个宋知寒居然在道歉!
宋知寒又说,语气很随意:“要不咱们换个位置吧,这边方便你们聊。”
他说完,就已经站起来,王桉下意识听从了,和他换了个位置。于是宋知寒就坐在林翎身边,极其自然地加入了姜牧星和林翎正在讨论的游戏内容。
“你也玩过这个?”林翎转过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只玩过第四部,前三部没来得及体验。”
姜牧星插话道:“前三部确实没必要玩,操作和画面都差太多了。”
林翎说:“不过我一直很喜欢第三部的科技树。”
宋知寒顺势问他第三部的科技树有什么特点,林翎立刻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姜牧星偶尔补充几句,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宋知寒沉静的侧脸。
林翎为宋知寒做了很多事,甚至愿意主动来找自己帮忙,刚才如果不是自己拉着,林翎恐怕就走过去为宋知寒出头了。
他能看出来,林翎喜欢宋知寒。
倒不至于是那种爱情一般的喜欢,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感情,包含着怜悯,愧疚和向往。为什么?他深刻地记着林翎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林翎为宋知寒的遭遇感到愤怒和同情。愧疚,是因为曾经做错了事。至于向往,宋知寒的成绩确实鹤立鸡群,格外耀眼,但这些不足以支撑起林翎如此有倾向性的感情,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至于宋知寒那点心思,就算他和宋知寒十分不熟,但也看得够清楚了。
不过,不论宋知寒怎么想,对林翎的威胁也不会大于张麒,所以姜牧星主要还是在想,林翎为什么对宋知寒如此特殊?仿佛把某种信念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他正陷入沉思,又一个修长的身影停在他们面前,投下一道沉稳的影子。
“林翎同学。”
周玉衡巡视完整个营地,却没有离开,他走到林翎这边,众人对他过来的态度不同,林翎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茫然。
周玉衡对他露出一个笑,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落在白玄霜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白玄霜同学,一年级的集合点和宿营区在另一边,你的同学和老师正在找你,跟我回去。”
白玄霜身体微微一僵,立刻看向林翎,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恳求,小声说:“会长……我,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周玉衡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视线转向林翎,带着询问的意味。
按理说白玄霜是应该回去的,但林翎想到他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到班级,顿时心里一软,在他看来,白玄霜还是个小孩子,对小孩子不应该那么苛刻。接收到白玄霜的眼神,他站起来,恳切地看着周玉衡,说:“会长,既然已经到了营地,就让他留在这边吧。我会负责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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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天再让他归队。”
周玉衡定定地看着他:“这不合规矩。”
被学生会长这样注视,无意是很有压力的,林翎心里默默地抹了把汗,说:“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一年级离这边太远,山上没有灯,这个时候领他回去走夜路风险太大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周玉衡沉思片刻,颔首道:“那么,他的安全……”
“我来负责。”
周玉衡颔首:“好。”
林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谢谢会长。”
白玄霜也放松下来,耷拉着肩膀,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翎。
周玉衡走到不远处打电话,想必是在向一年级老师说明情况。林翎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刚坐下准备继续聊天,却见周玉衡挂断电话后,竟又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回来。
“会长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林翎连忙起身相迎。
周玉衡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重新坐下,自己则很自然地在他身旁落座:“巡视工作已经结束了,没什么事做,过来坐一会。”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同一个疑问:既然无事可做,为什么偏偏要来他们这里?但这个疑问没有人问出口。
“所有年级都需要会长亲自巡视吗?”林翎好奇地问道。
周玉衡随手拿起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跃动的火苗:“只是看一眼罢了,每个年级都有各自的负责人。”
周玉衡就这么加入了他们的小团体,且后来居上,直接坐在林翎旁边。王桉目瞪口呆,经由宋知寒调整过的心态无法再保持平稳,后来就一直恹恹的。此刻他左边是沉默不语的白玄霜,右边是清冷自持的宋知寒,夜风从背后钻进衣领,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周玉衡和姜牧星都是善于引导话题的人,有他们在,谈话永远不会冷场。只是无论讨论什么,最后的目光总会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林翎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面对这么多不熟悉的人,王桉其实感到很不自在,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饮料瓶,听到林翎在那边说想喝水,下意识就把自己那瓶递了过去。
一抬头,却看见林翎面前同时伸来三瓶水——姜牧星握着冰镇可乐,周玉衡端着保温杯,宋知寒拿着未开封的矿泉水。
周玉衡温声开口:“喝点热水吧,夜深了,别着凉。”
姜牧星从容地收回手,笑了一下:“确实是挺冷的。”
宋知寒默默放下手中的矿泉水,轻声道:“要不我们早点休息?”
林翎受宠若惊地接过周玉衡递来的保温杯,提到休息,就不得不安排白玄霜的住处。姜牧星要回二班营地,原计划是林翎和王桉同住。既然留下了白玄霜,林翎觉得自己理应负起责任。宋知寒有一个帐篷,又是独自一人,而白玄霜正好是他的室友。
“小白和你一起住方便吗?”林翎望向宋知寒,试探性地问:“你们毕竟是室友,应该会更习惯些?”
90.第四十一章
宋知寒与白玄霜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错开,两人眼底都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抗拒。
“我那顶是单人帐篷,两个人睡可能会有点挤。”宋知寒率先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如果白玄霜不介意,我倒是没问题。”
白玄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吟:“……我都可以的。”
林翎顺着宋知寒示意的方向望去,那顶浅灰色的帐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小巧。他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要不这样,让小白和王桉一起,我去和宋知寒挤一挤?”
这话一出,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宋知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连声音都染上几分愉悦:“好啊,正好晚上天冷,挤一挤更暖和。”
“我觉得不太妥。”姜牧星反而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
王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早就期待着和林翎同住,连睡前要分享的零食和游戏都准备好了,此刻突然被换成一个还不熟悉的学弟,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但看着林翎期待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玉衡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玄霜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林翎,明明满心不情愿,却还是小声说:“我都听学长的……”
林翎转向姜牧星,不解地问:“哪里不妥了?”
“那你晚上肯定睡不好,而且王桉和小白才刚认识,这样安排未免太勉强了。”姜牧星说得有理有据,目光扫过王桉和白玄霜,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他顿了顿,又提议道:"不如小林你来我这边,他们三个再自行分配。"
“可你不是也有室友吗?”
“我的帐篷够大,三个人挤一挤完全没问题。”
宋知寒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这样换来换去反而麻烦,不如就按原计划,让林翎和我一起。”
姜牧星、王桉和白玄霜同时露出不赞成的神色。
林翎正感到头疼,周玉衡温润的嗓音适时响起:“不如让林翎同学来我这边吧。我住的是双人帐篷,但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晚上还要巡逻,你可以安心休息。”
这个提议让林翎眼前一亮,他刚要答应,宋知寒却淡淡地说:"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让小白和会长一起住。"
周玉衡从容应对,他的神色在火光下看上去格外温润可靠:“我的帐篷在营地另一端,夜色已深,让小白同学走这么远不太安全。”
“我觉得会长的安排很合理。”林翎连忙表态,环视众人:“大家觉得呢?”
姜牧星深深看了周玉衡一眼,沉默不语。王桉迟疑着点了点头,白玄霜则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玉衡站起身,朝众人微微颔首:“那我和林翎同学先告辞了。”
解决了一桩难题,林翎如释重负地收拾好东西,朝众人挥手道别:“晚安啦,明天见!”
宋知寒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说:“天这么黑,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林翎连忙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跟着周玉衡步入夜色,两人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篝火旁顿时安静下来,姜牧星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扬起往常的笑容:"我也该回去了。王桉,你们自己商量吧,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剩下的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白玄霜和宋知寒都垂着眼睑,谁也不看谁。王桉夹在中间,只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最后白玄霜小声表示愿意和王桉同住,宋知寒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了声晚安,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周玉衡的帐篷设在三年级营地,距离其实不算太远,但夜色中的山路总归与白日不同。碎石与树根在黑暗中潜伏,高高低低,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留心。
周玉衡举着手电走在前面,那束光在浓稠的黑暗里劈开一道明晰的路径,将路面每一处纹理都照得清清楚楚。林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团跃动的光晕。
走了一段,周玉衡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自然而然地朝林翎伸出手。
“会长?”林翎疑惑地眨了眨眼。
“前面这段下坡有些陡。”周玉衡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稳:“拉着我的手走更安全些。”
他总是这样,说话不疾不徐,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林翎在黑暗中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对方温热的掌心,就被周玉衡轻轻握住。
“跟紧我,我们慢点走。”周玉衡温声叮嘱,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
林翎连忙应声:“会长放心,我一定跟紧!”他心里暗自感慨周玉衡的体贴,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以让周玉衡放心。
周玉衡一手拿着手电,一手牵着他。林翎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格外分明。果然没多久就到了那段下坡路,两人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周玉衡时不时低声提醒“这里有块石头”、“注意脚下湿滑”,林翎全神贯注地听着,周玉衡每说一句,他就认真地回应一句。
周玉衡心想:好乖。
终于踏下最后一级石阶,周玉衡回身看向林翎。作为已经分化的Alpha,他卓越的夜视能力早已适应了黑暗,此刻能清楚地看见林翎脸上残留的紧张,以及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和专注的眼睛。
周玉衡在黑暗中微微勾起唇角,手上稍稍用力,将林翎稳稳带下最后一步。感受到林翎明显松了口气,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次春游感觉如何?”周玉衡一边继续前行,一边随意挑起话题。
“比想象中有趣。”林翎的语气轻松了许多:“还是第一次来落霞山,没想到风景这么美,以后可以常来。”
“我们正好赶上花期最美的时候。”
林翎仰起头,忍不住赞叹:“今晚的月亮也很美。”
周玉衡配合地放慢脚步,与他一同望向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确实,很久没见到这样清澈的月色了。”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只有天边飘着几缕薄云,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清冷而坦荡。
“这个时间要是还在学校,应该还在自习吧。”林翎笑道:“偶尔这样出来走走真好。会长能把这么多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真不容易。”
“是很多人在帮忙。”周玉衡语气谦和:“那些跑来跑去的负责人才最辛苦。”
林翎心里对周玉衡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虽然他们接触不多,但每次相遇,周玉衡都给他留下极好的印象。尽管明白世上没有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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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但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找不出周玉衡的任何缺点。
提到负责,林翎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糟了,我说好要对小白负责的,结果自己先跑了!”
“别担心,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周玉衡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况且还有宋知寒他们在,会照顾好白玄霜的。”
既然林翎明确表示要对白玄霜负责,周玉衡相信那几个人也会自觉承担起这份责任。
林翎忽然问道:“会长和宋知寒同学很熟吗?”
周玉衡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借着夜色的掩护,他回头看了一眼。林翎仍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神情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无数念头在周玉衡脑中闪过,但他的声音依然平稳:“还算熟悉。毕竟往来比较多,自然就认识了。”
林翎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多言,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但周玉衡已经发现了,林翎很在意宋知寒。
为什么?尤其是在林翎与张麒关系暧昧的当下。张麒与宋知寒之间的对立众所周知,林翎却出乎意料地对宋知寒格外关注,甚至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周玉衡还记得林翎专门去学生会办公室为宋知寒证明清白的事。
而他会这样不经意地问出口,也说明此刻的他处于比较放松的状态,周玉衡决定试探一番。
“说起来,林翎同学现在和宋知寒处得不错?”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随意得让人提不起防备:“记得以前你们好像有些矛盾,还经常闹到纪律委员会呢。”
林翎尴尬地轻咳一声:“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经过会长的教诲,我深刻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现在已经洗心革面……”
周玉衡耐心听着他东拉西扯,等他说完才温和接话:“不过确实,最近宋知寒身边的麻烦事少了很多。”
林翎想到这里,心情不错,轻快地嗯了一声,上扬的语调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满溢的欣喜。
周玉衡的指尖在他掌心不经意地轻颤了一下。
——真的,非常在意宋知寒啊。
他压下心头泛起的微妙涟漪,声音依旧平稳温和,继续道:“说起来,我还记得上次手表那件事。多亏了你,才能那么快为宋知寒证明清白。”
林翎不假思索地回应:“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清白的。就算没有我,会长也一定能找到证据,还他公道。”
他话语里的笃定如此自然,让周玉衡顿了顿,随后轻轻笑了一声:“就这么相信我?”
他没有回头,依旧稳步走在前面,手电的光束稳稳照亮前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人毫不迟疑的靠近。
林翎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后背传来,轻快而真诚:
“当然,我一直都相信你。”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自然,仿佛风一样飘过去了,而说出这句话的林翎,似乎并未意识到这几个字的分量。
周玉衡沉默地走了几步,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重量,他忽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些。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周玉衡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瞥见林翎专注的眉眼,那里面映着月色和他的身影,清澈得容不下其他。
他终是没有再继续关于宋知寒的话题。
91.第四十二章
直到看见周玉衡那顶深蓝色的帐篷静静伫立在月光下,林翎才忽然发现,这一路,他们的手一直牵着。
周玉衡难道也没有注意到吗?林翎轻轻动了动手腕,试图不着痕迹地抽离。不料这个细微的动作反而让周玉衡收紧了指尖,将他的手更牢地握在掌心。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持续了片刻,周玉衡才像是突然清醒般松开了手。
“到了。”他的声音非常平稳。
两人先后钻进帐篷,周玉衡的帐篷内部打理得非常整洁,每件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这点和同年龄其他男生简直天壤之别。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各自洗漱完毕,终于并排钻在了睡袋里。
营地已经安静下来,但许多帐篷还透出暖黄的光晕,像散落在山间的萤火。周玉衡也点亮了一盏露营灯,柔和的灯光被帐篷笼住,在这方小天地里氤氲开温暖的光晕。
林翎和周玉衡各自占据帐篷一侧,但双人帐篷的空间终究有限。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距离近得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林翎先给宋知寒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本书,不是课本或参考书,而是一本流行的悬疑小说。
他看了一眼周玉衡,对方正抱着平板处理事务,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周玉衡平时总是带着笑,所以给人温和的感觉,此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微垂着眼,冷静专注的样子,看起来也是温润而平和的,看上去还比平常放松一点。
他以前从来没离周玉衡这么近过,当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观察对方。
林翎收回视线,继续看书,小说正进行到关键处,主角在雨夜追踪一个重要线索。他完全沉浸在故事里,没有察觉到在他低头阅读的这段时间里,周玉衡的目光早已从平板屏幕上移开,正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灯光温柔地勾勒着林翎专注的侧脸,帐篷外偶尔传来其他学生的笑闹声,但这一切都被隔绝在了这片狭小的空间之外。
平板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而暗了下去,周玉衡却浑然未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林翎忽然抬起头,周玉衡也没有避开视线,而是对他笑了一下。
“怎么了?”林翎问。
周玉衡的目光移到那本书上:“你在看什么?”
林翎兴致勃勃地说:“悬疑推理小说,还挺好看的,我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会长你要不要看看?”
周玉衡点了点头,露出有点兴趣的表情,林翎便往那边挪了一点,把书递给周玉衡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和他一起从头开始看。帐篷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篷布上,交织成一幅亲密的剪影。
周玉衡看了一会,说自己也找到凶手了,两人对视一眼,说出同一个名字。林翎哈哈一笑,周玉衡合上书,嘴角带着轻松愉快的弧度,说:“我要出去巡逻一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那我看看凶手是怎么作案的。”林翎还不想睡觉。
周玉衡把书还给他,不经意地说:“这篇小说好像改编成电影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
“诶,它主要就是文笔好,推理过程好像不是很严谨,改编成电影什么样啊。”
“我也没看过,不过听说评分还挺高的。”
“好啊,那什么时候有空就看看。”林翎这样说着,低头把书翻了一页,对周玉衡邀请他看电影这件事,并没有明确的答复。
周玉衡拿着手电筒钻出帐篷的时候又回头看他一眼,林翎在灯光下看着书,柔软的黑发轻轻垂下贴着脸颊,白皙的脖颈像一块莹莹的暖玉,帐篷里只余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安宁又平静,仿佛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林翎看完那个不短的推理小说,周玉衡还没有回来。
帐篷里,那盏小灯还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林翎钻进睡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刚准备入睡,枕边的手机屏幕却突兀地亮了起来。
张麒发来消息:【今天怎么样?】
林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在屏幕上敲下回复:【挺好的。】
几乎是立刻,张麒的消息接踵而至:
【我看是很好吧,都没空找我了。】
【想我吗?】
【都在和谁玩?】
【什么时候回学校?】
【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我一天不在你身边就不乖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狂风骤雨,林翎甚至可以想象出张麒此刻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睡袋的布料发出窸窣的声响,还没等想好如何回应,张麒又发来一条消息:
【明天等我。】
之后,对话框终于沉寂下去。林翎愣愣地看着那四个字,直到手机屏幕因超时而熄灭,四周重新陷入昏暗,只有帐篷布上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很明显,张麒的心情非常糟糕。这学期以来,张麒变得异常忙碌,来自帝都张家的消息和指令越来越频繁,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从学校召走。
要问问他吗?问他怎么了,为什么明天要来?此刻的张麒,大概率正拿着手机,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林翎盯着黑暗中模糊的帐篷顶,最终只是伸手按下了手机的电源键,彻底关闭了它。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将一切纷扰隔绝在外。
那天在走廊里,张麒直白地告诉他,该如何利用情绪去驯服控制自己。但张麒并不知道,林翎没有说出口的答复是:他对于控制张麒,毫无兴趣。
……
晚上十点,对于山顶营地的大部分学生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尚未入睡的时间。但对于帝都某些圈子的人而言,夜晚,才刚刚苏醒。
某家顶级酒店最隐秘的顶层卫生间里,张麒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带来一丝短暂冰凉的刺激。他撑着洗手台,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暴戾。
洗手台上,黑色的手机屏幕依旧沉寂,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提示。
门口传来极轻的敲门声,一下,仅仅一下。没有言语,带着无声的催促。
张麒猛地转头,对着门口低吼:“滚!”
门外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下,随即迅速远去。张麒胡乱地用纸巾擦了把脸,看也不看那部依旧没有任何回复的手机,直接将它揣进兜里,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他大步流星地走回座位,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种惯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
他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汇聚了所有月光与华彩的人。
这里是酒楼最顶层的屋顶花园,今晚,整个场地只为他们两人开放。暖风习习,暗香浮动,名贵的花卉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争奇斗艳,竞相绽放,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稀有品种。
然而,此刻,所有这些极致的美,在对面那人面前,都黯然失色。
已经分化的皇室明珠,李戈青。
他拥有一头如同月华凝练而成的银白长发,柔顺如轻纱般垂泻在身后。而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粉色,通透中带着一丝朦胧,像是初春最娇嫩的花瓣,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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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朝霞染红的冰雪。如此诡谲的色彩,镶嵌在他完美无瑕的脸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糅合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貌,带着皇室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
此刻张麒坐在这里,与李戈青共进晚餐,是张琉和皇室的意思。
李戈青正微微侧头,望着楼外帝都璀璨的万家灯火,粉色的眼眸中情绪莫辨。听到张麒回来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张麒身上,唇角勾起一个无可挑剔的浅淡弧度。
李戈青那双粉色的眼眸轻轻一转,仿佛在观赏什么新奇的物件。
“张麒少爷出去一趟,回来脸色似乎更差了。是这里的酒不合胃口,还是心里惦记着别人,连眼前的风景都入不了眼了?”
张麒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盯着满园漂亮的花,说话绵里藏针:“这些花,美则美矣,只是被修剪成这样,实在无聊,公主殿下倒是比这满园春色不逞多让啊。”
李戈青从小被养在皇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皇室有意放出的消息,竟然无人见过他,说他是被皇室精心饲养修剪的花,倒也没错。
李戈青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面前晶莹的杯盏,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空灵却带着一丝诡异:“是啊,这些花确实无趣,开得再绚烂,也不过是被人摆布的命。不像有些野雀,自以为飞出了笼子,却不知道脚上的线,还攥在别人手里呢。”
张麒眼神一冷,直白道:“笼中花自己飞不出去,就总爱臆想别人也跟他一样,真是可怜。”
“可怜?”李戈青微微歪头,纯白的发丝流水般滑落肩头。月光落在他惊世的容颜上,本该勾勒出纯真无邪的画卷,可他粉色眼眸里翻涌的,却是一片近乎虚无的疯狂:“张少爷是在说我吗?”
他指尖轻轻划过杯沿,发出细微而刺耳的脆响。
“可我至少很清楚自己站在什么位置。皇室嫡子,Omega,一个被精心养护的瓷器。”他唇角弯起奇异的弧度:“不像有些人,明明自己也只是家族棋盘上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却总妄想能掌控棋盘外的人生。张琉让你往东,你敢往西吗?这才是既可怜,又可笑。”
张麒下颌线骤然绷紧,锈红色的瞳孔中戾气翻涌,终于真正看向对面的Omega。
许多人初见李戈青,都会迷失在那份超越性别的绝美中。可张麒看他,却像在看一幅线条混乱扭曲的抽象画,一首音调彻底失调的乐章,一种极致的不和谐感。这张完美皮囊下,仿佛藏着什么非人的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与恶心。
“看来公主殿下今晚是不打算好好吃完这顿饭了。”张麒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李戈青:“那就不必互相折磨了。”
李戈青依旧稳坐如山,甚至优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粉眸在晶莹的杯沿上方抬起,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张麒身上:
“还没到长辈们约定的时间呢,这么早就离席,你想好怎么和你那位好哥哥张琉交代了吗?”
张麒脸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反击:“关你屁事!公主殿下还是多想想,怎么帮你们皇室应对越来越低的民意支持率吧!看看下次选举,你们还能不能保住那点可怜的颜面!”
他不再多看李戈青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带着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
李戈青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脸上那抹虚假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粉色眼眸中是一片冰冷的幽光。
空旷的花园里,只剩下他低不可闻的哼唱,在夜色中弥漫开:
“小鸟,小鸟……”
“你飞哪里去了……”
92.第四十三章
林翎最终还是没有睡着,索性也坐起身,披上外套走了出去。此时大概凌晨一点,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声掠过树梢的呜咽。春夜的山风带着凉意,外面漆黑一片,山林在黑暗中只有模糊的影子。
此时,才格外显出夜空的辽阔。
林翎深深地吸了口气,打了个寒颤,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这种时候很适合思考,但又会让思维过于飘逸,林翎打开手机,看的不是那些人的聊天栏,而是自己的账户。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关注市场信息,只买了几支确定未来十年会疯涨的股票,现在账户的余额正在缓慢上涨。除此之外,就是看看新闻,了解一些事发生到了什么地步。
科技发展,国际贸易,制裁,合作,基建项目,局部战争……一行行信息从他眼底划过。
晚上还是太冷了,林翎收起手机,正想回去,却看见不远处有手电光在晃动。
周玉衡站在一棵树下,对面是两个叼着烟的学生,手电筒的光就照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与山林清新气息格格不入的烟草味。
“校规第七条,明确禁止在校园及集体活动期间吸烟。”周玉衡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传来:“请立即熄灭。”
那两个学生吊儿郎当的,被抓住有点紧张,又有点不以为然,磨蹭着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周玉衡平静地问:“你们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学生嬉皮笑脸地说:“会长,这都出来了,还那么计较干嘛,我们灭了不就行了吗。”
另一个人说:“是啊,会长,你就当没看见呗。”
“正因为是在校外,一支烟头就可能引发森林火灾。三年级七班,钱临,王日辉,对吧。”周玉衡语气淡淡地说出他们的名字:“之后处理结果会通知你们的,回去等着吧。”
那两个学生脸色微变,悻悻地离开了,与周玉衡错身而过时,其中一人用恰好能让人听见的音量嗤笑:“……多管闲事。”
另一人附和:“就是,抽根烟能死啊?规矩比人还大……操。”
周玉衡仿佛没有听见那些刺耳的言语,他沉默地俯身,用随身携带的纸巾仔细拾起那两个被踩扁的烟头,妥善包好放进口袋。当他直起身,转头便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林翎。
“你怎么还没睡?”周玉衡主动开口,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林翎对上那双在月光下格外清亮的眼睛,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刚才那两个学生站立的方向。
“还是快回去吧,外面冷。”周玉衡走过去,看着他有些单薄的外套:“我也巡逻结束,准备回去睡了。”
林翎嗯了一声,跟着他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开口:“他们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真引发山火,最后担责的不还是会长和学校吗?太过分了!”他们大概以为自己对着学生会长阴阳怪气的样子很帅吧。
周玉衡笑了笑,说:“这样的人,总是会有的。”
他抬头望向明亮深邃的夜空,声音仿佛融入了夜风:“这就像,无论校规制定得如何周密严谨,逻辑如何自洽,惩罚如何明确,也总会有人去违反。这不是规则的失败,而是人性的常态。”
林翎想到自己遇到过的那些人,无力地说:“确实,这样的人,总是会有的。”
周玉衡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安抚:“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接受这个世界必然存在残缺和不完美的这一部分。规则的意义,不在于创造一个无菌的温室,而在于划定底线,保护大多数人的权益,并为那些愿意遵守的人提供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
这番话让林翎怔在原地,那两个人刺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林翎产生了更强烈的疑惑:“可是看到自己的努力和坚持被这样轻慢,不会觉得无力,甚至……委屈吗?”
“无力感偶尔会有,但委屈谈不上。”周玉衡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的责任不是让每个人都喜欢我,或者认同规则,而是确保规则本身被执行,它的保护作用得以实现。就像刚才,他们可以骂我,但烟,必须熄灭。”
“当然,辱骂执法人员,当然罪加一等了。”
林翎忍不住转头看他,周玉衡比他要高一些,他所看到的便是一张淡然温和的脸,仿佛所有的月光都笼罩在周玉衡身上。周玉衡从黑暗中收回目光,转头看他,眼里带着明朗温暖的笑意。
“我在做我想做的事,虽然有些困难,但大体还是高兴的。”
高兴?林翎愣了愣,没想到这么情绪化的词会从会长口里说出来。
周玉衡与林翎并肩而立,一同望向沉睡中的山林:“我的父亲是法官,母亲是议员,母亲教我树立规则,父亲教我使用规则。”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三年前我刚进入圣翡的时候,学院比现在混乱一些。我竞选纪律委员,后来接手学生会,是为了重建秩序,我要用规则取代特权和势力的作用。”
他微微侧头,看向林翎:“这个过程很难,不过,事实证明我做的是有效的,哪怕只有一点变化,我都很高兴。”
周玉衡说得轻描淡写,但林翎完全能明白他遇到的困难。他要面对的不只是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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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反抗和阳奉阴违,还有根深蒂固的观念,以及像刚才那样,认为周玉衡多管闲事的声音。周玉衡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打破了他们的传统和舒适区,这其中也必然有无数次妥协。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穿过林梢。林翎的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就算大家都看到周玉衡做了一些事,改变了一些事,也知道他心里必然有一番抱负,但听周玉衡亲自说出来,那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哪怕只有一点变化……
林翎一直为他所看到的事痛苦,好像无论怎么努力,总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问题出来,无论是明目张胆霸凌白玄霜的,还是找宋知寒麻烦的,每次看到,除了愤怒,他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但现在,周玉衡说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宋知寒遇到的麻烦其实已经变少了,白玄霜看着比之前的状态也好一点,也许不用过于执着最终的结果,只要真的有一点用,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这时,周玉衡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林翎,提出了一个问题:“所以,林翎同学,在了解了这些之后,你现在是如何看待纪律委员会的呢?”
林翎沉默了片刻,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明亮的月色下,他的心也陷入回忆中的晦涩。
林翎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在张麒那个圈子里,我们信奉的是另一套规则——谁更狠,谁更有背景,谁就能定义规则。”
“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林翎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无论是谁,都不应该被那样对待,而我……甚至曾是施加伤害的一员。”
周玉衡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林翎的目光重新聚焦,无比认真地看向周玉衡:“我很感谢有你的存在,我相信由你创建的规则。”
“它或许无法根除所有的恶意,就像你说的,人性总有残缺,但它至少划下了一条线,告诉所有人:越过这条线,就要付出代价。这本身,就是对弱者最大的保护。”
“所以,我也相信纪律委员会。”林翎坚定地说。
周玉衡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么,你想换一个角度看圣翡学院吗?”
林翎有些茫然地转头。
“白玄霜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帮助别的同学。”周玉衡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看到过很多次。也许这里不是最合适的场合,但我很认真地邀请你:林翎同学,你愿意加入纪律委员会吗?”
林翎愕然抬头,月光下,周玉衡的眼神真诚而温暖,一只手也伸出来,掌心向上,邀请林翎加入他的法度。
93.第四十四章
林翎第二天是在帐篷外隐约的人声和晨光中醒来的,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身旁周玉衡的睡袋已经空了,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昨夜那个石破天惊的邀请和推心置腹的长谈只是一场梦。
但并不是梦。
他带着点恍惚爬出睡袋,刚拉开帐篷门帘,准备呼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就被眼前笔直矗立的两道身影给定在了原地。
钟律和钟衍。
这对纪律委员会里令人望而生畏的双胞胎,像是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守在他的帐篷外。他们甚至来参加春游也一丝不苟地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剪裁合体的布料勾勒出肩宽腰窄的挺拔身形,站姿如松,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彪悍利落气场。
林翎上次见到他们,还是在宋知寒被诬陷偷窃戒指的那次。这对双胞胎展现出的严肃乃至近乎冷酷的作风,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双胞胎的其中一个,目光平静地扫过刚从帐篷里钻出来,头发还有些凌乱的林翎,主动开口道:“林翎同学,早上好。”
他对林翎和学生会长从一个帐篷里出来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早上好。”林翎有些窘迫地依次对两人点头,心里依旧分不清谁是谁。
双胞胎打完招呼便不再言语,像两座沉默的雕塑。营地渐渐苏醒,喧闹声四起,衬得他们周围的空气更加凝滞。林翎只好自己绕过去洗漱,等他收拾妥当回来,发现那对双胞胎依旧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这两个人是想干嘛,林翎硬着头皮问:“那个……会长呢?起来就没看到他了。”
依旧是刚才开口的那人回答:“一年级营地那边出了点突发状况,会长去处理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让我们过来找你。”
“找我?”林翎更茫然了,周玉衡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们,我们现在可以先送你回二年级的营地。”对方继续说道,终于想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钟律。”
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此时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钟衍。”
尽管他们做了自我介绍,但语气非常平淡,显然并不指望林翎能准确分辨出他俩。
林翎看着眼前这两尊门神,实在有点头疼,他被这对气势迫人的双胞胎护送回营地,一路上,恐怕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
不过显然这两人不会听他的,林翎也没做什么劝他们放弃的尝试,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双胞胎走了。
一路上还是说了几句话,相处的时候,会发现双胞胎还是比较好区分的,钟律是哥哥,话多一些,开朗一些,钟衍是弟弟,无非必要,绝不开口。
他们外貌和体型都是一模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差别,不止是天生的,更像是后天有意塑造成这样的。
清晨的山路还带着露水的湿气,林翎忍不住问走在侧前方的钟律:“钟律学长,一年级那边具体出什么事了?”
钟律头也没回地说:“听说是几个学生半夜违反规定私自离营,看不清路,摔进排水沟里了。”
林翎问:“现在人没事吧?”
钟律:“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人找到了,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林翎担忧地问:“这事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毕竟是学校组织的活动,虽然说是那几个学生自己晚上跑出去的,但最终肯定还是要找学校和负责人的麻烦。
钟衍这时候才说了一句:“不会。”他声音有些空灵,像流水击石,有种冰凉的穿透感。
钟律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会长会处理好的。”
这双胞胎是二年级的,似乎从一开始就跟在周玉衡身边了,对周玉衡非常忠诚。虽然在学生之间用忠诚这个词很奇怪,不过他们有很明显的上下级关系,不只是普通的学生会同僚。
有传言说双胞胎的父母就在周玉衡母亲手下工作,钟律和钟衍也从小跟在周玉衡身边,是一种很传统的关系,简直会让人幻视古代封建的主仆。
回到二班营地,远远就看见王桉正揉着眼睛洗漱,白玄霜则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手里捧着杯热水。看到林翎回来,王桉立刻嚷嚷起来:“林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昨晚……”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林翎身后的两人,声音瞬间卡壳,讪讪地看了他们两眼。
“早啊。”林翎对两人打招呼,然后对双胞胎说:“麻烦你们了。”
王桉尴尬地和两人打招呼。
钟律对他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礼仪性的笑,钟衍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玄霜站起身,小声对林翎说:“小林学长,我该回一年级营地集合了。”
林翎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白玄霜:“很好,王桉学长很照顾我。”
他这么一说,王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确实没做什么,说起来还是白玄霜更细心一点,早上甚至还叫他起床了。
林翎看白玄霜状态还算平稳,稍稍放心,转头对双胞胎说:“两位学长,能麻烦你们送白玄霜回去吗?他一个人走我不太放心。”
钟律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可以。”他们的任务只是送林翎到这里,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再送白玄霜回去,刚好能和周玉衡会和。
钟衍已经率先往前走了两步,示意白玄霜跟上。
白玄霜低头整理了一下背包,磨蹭到林翎身边,趁着双胞胎不注意,飞快地拽了拽林翎的衣角,用极轻的声音说:“我、我以后能跟着你吗?”
他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想……和你们一起。”
这是他昨天就想说的话,但现在这个时机更好。
林翎看着少年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眼神,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如果这是白玄霜找到的保护自己的办法,他当然愿意配合。最终,他用力握住白玄霜的手,仿佛传递着某种力量般,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白玄霜的眼睛瞬间亮了,流露出明显的笑意,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快步跟上了已经等在前面的钟律钟衍。
春游结束的集合哨声在山间回荡,各班清点人数,整理行装,浩浩荡荡地沿着来路下山。相比来时的兴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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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路上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队伍里安静了许多。
王桉和林翎走在一起,小声问:“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林翎说:“我昨晚不是和周会长一起走的吗,今早他有事走了,就让钟律他们送我过来。”
王桉抠了抠手,会长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但也没有到会专门派双胞胎送人回来的地步吧,也许是对林翎格外关照一点?这也不算什么坏事,但他下意识就觉得有点不安。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把这事给姜牧星说一下,姜牧星脑子比他好使,应该能想的明白。
林翎问王桉昨晚怎么样,王桉跟流水账似地讲他们轮流洗漱,回帐篷一起聊了会,又各自刷了会手机,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起来,早上洗漱的时候林翎就回来了。他和白玄霜聊得倒是比较自在,白玄霜是学弟,就算王桉成绩再差,也有些能分享给他的经验。
就这么到了山底,林翎跟着班级的队伍走到山脚下停放大巴车的地方,正准备随着人流上车,忽然有人从旁走出来,横跨一步拦住他。
林翎愕然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王桉反应更快一点,问:“你干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同学,老师也都在,他没什么好怕的。
那人没理王桉,低声对林翎说:“这位同学,麒少在车上等您。”
林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王桉原本准备伸手去推开那个人,听到麒少两个字就僵在那儿了。
林翎顺着男人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与周围校巴格格不入的黑色豪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却无端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桉也看到了,他还认识张家的车标,鼓起勇气,说:“他还得跟我们坐大巴回去呢。”
男人只盯着林翎。
林翎转向王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帮我给老师说一声吧。”
“林子……”王桉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他不仅不能阻止张麒,最难受的是每次林翎还要耗费心神安抚他。
“我和姜哥等你。”王桉这样说:“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嗯。”林翎这回的笑容要轻快多了。
接着他被半请半逼地带到车边,车门从里面打开,一股混合着淡淡火焰味和冷冽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车内,张麒靠坐在真皮座椅上,穿着一身精致奢华的定制服装,显然是从某个正式场合匆忙赶来的,袖扣领带一应俱全,全副武装,显出些精悍的气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锈红色的瞳孔正死死地盯着林翎,里面翻涌着阴沉的怒火。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上来。”
林翎心里一沉,张麒说的明天等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林翎扶着车门,定定站着,每过一秒,张麒就怒火更甚。他也定定地看着林翎,瞳孔显出一种燃烧般的鲜红色,肌肉紧绷,信息素在失控的边缘。
林翎知道自己不可能逃避下去,在这里闹起来也不好看,抬步上了车。车门在林翎身后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94.第四十五章
车内空间宽敞,香味宜人,却因弥漫的低气压而显得逼仄窒息。
两人面对面坐着,张麒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用那双愈发鲜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翎,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昨天张麒就不高兴了,他还没有回复消息,一早就知道张麒今天肯定很生气,他有心理准备今天会面临一场风暴,只是没想到这股怒火会如此汹涌炽烈,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焚烧殆尽。
“玩得开心吗?”张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利器在地面摩擦:“我看你忙得很,连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林翎垂下眼睫,避开那令人不适的注视,声音平稳地说:“信号不太好,没想好怎么回,后来……睡着了。”
“睡着了?”张麒嗤笑一声,身体猛地前倾,冰凉的指尖用力捏住林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跟谁睡的?嗯?姜牧星?王桉?还是那个不知死活凑上来的周玉衡?”
他的指尖用力,捏得林翎下颌骨生疼。
隐隐有火焰气息的信息素飘逸在空中,林翎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灼热的熊熊烈火之中,火舌贴近烧灼着皮肉,他挣扎了一下,却被掐得更紧。
“说话!”张麒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再也压制不住,锈红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我不过离开一天,你就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林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
“我是你的人吗。”林翎抬眼,声音却因下巴被制住而有些含糊。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张麒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林翎耳边的座椅靠背上!砰的一声闷响,整个车身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前面的司机目不斜视,仿佛一尊雕像。
“你什么意思?!我发消息问你,你一句话不说!我让你等我,你连通电话都没有!”张麒的低吼在密闭空间里回荡,他盯着林翎,眼神凶狠得像要将他撕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翅膀硬了,有人给你撑腰了?”
林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脖颈后面一阵一阵地抽痛,浑身像被滚烫的针扎一样,恐惧和一种深切的疲惫交织在一起。张麒的信息素变得更具有攻击性,仿佛拿着一把刀,刀尖抵着林翎的背。
车内的信息素并非失控,而是张麒有意放出来的,未分化和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只要alpha的信息素等级够高,经过训练后,同样可以用信息素攻击任何人的精神。
林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颤意,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闪不避:“我只是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很多老师同学都在。”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其他人。
张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感觉很高兴是吧?觉得他们能护着你是吧?!”
他再次逼近,几乎贴着林翎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林翎,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只要我想,捏死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你永远别想逃。下次,再让我找不到人,或者让我知道你跟某些人走得太近……”
林翎偏过头,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座椅皮质表面精致的纹路上,沉默以对。
“你还没有分化是吧。”张麒忽然笑了一下,他的手指抚上林翎的脖颈,带着一种狎昵又危险的力度,缓缓摩挲着那脆弱的动脉,指尖的触感火热而黏腻,如同蛇信缓慢舔舐着皮肤:“你是不是身体有问题,也许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现在有很多药都可以用于治疗分化异常,不论你是beta还是omega,都应该分化了。”
什么?!
林翎愕然,僵硬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脖颈上施加的力道和近在咫尺的暴戾气息。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牢笼里。寒意从脚底窜起,他必须立刻打消张麒这个危险的念头!
强硬的反对?可能是让张麒更加愤怒,激得他更加坚定去医院检查。
示弱恳求?可能会让张麒察觉到问题。
安抚讨好……他不应该再用那种方式安抚张麒了,每一次安抚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扭曲而已,或者说,张麒的目的也许就是让他安抚。
该怎么做?
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我还未分化,应该是什么反应……
林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羞辱的愤怒,不可置信地看向张麒:“你在胡说什么?我没病,我不会去医院检查,也不会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张麒冷笑一声:“这由得了你?”
林翎的语气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尖锐嘲讽,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用了药,我就一定能分化成Omega?然后呢?方便你标记,方便你彻底掌控?那些药难道没有副作用吗?”
“张麒,你把我当什么?!”
张麒脸色微变。
林翎紧紧盯着张麒的眼睛,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没病,也不需要任何外力干涉!如果你执意要逼我去做那种检查,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那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张麒啧了一声,林翎完全把这件事定性为侮辱,这倒不是张麒的本意,他也没有一定要把林翎催化成omega的想法,刚才也只是忽然想到了,顺口提出来而已。
林翎仍然冷冷地看着他。
这就是一种侮辱。
车厢内陷入死寂,无声的较量在空气中蔓延。
“行了行了。”许久,张麒才冷哼一声,移开视线,说:“这事暂时算了。”
林翎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下来,他闭上眼睛,疲倦和恐惧仍然控制着他的身体,哪怕眼前这一关过了,他还是踩在悬崖钢索上摇摇欲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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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麒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林翎。
少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姿态拘谨而疏离。他微微侧着头,望向车窗外流动的街景,只留给张麒一个清瘦的侧影。因为方才激烈的对峙,他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未褪尽的薄红,像是雪地里溅落的血点,刺目又脆弱。
但最让张麒在意的,是林翎眼中那挥之不去的疲倦。那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尤其是对他张麒,都失去了应对的力气和兴趣。
这种神态,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了林翎在他面前的常态。
以前的林翎不是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张麒漫不经心地想着,大概就是从他确认自己喜欢林翎之后开始的吧。
这个认知并未让张麒感到愧疚,反而像饮下一口烈酒,喉咙里烧起一种灼烫的满足感。
是他改变了林翎。
即使这改变的结果是沉默,是疲倦,带给了林翎无尽地痛苦——那又如何?
至少,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他张麒,而不是其他任何什么人。
林翎身上的每一分变化,无论是畏惧、隐忍、愤怒、还是无法消失的疲倦,都打着张麒的烙印。
视线落在林翎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张麒露出饶有趣味的笑容。
“你明明知道怎么做能让我开心,也让你好过一点。”张麒忽然问:“即使到这种地步也不愿意?”
林翎抬眼,思考片刻后,反问:“哪怕是假的你也要吗?”
张麒脸色骤然冷下去:“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林翎冷静地说:“我不可能在被逼迫的情况下爱上任何人。”
也许有人会,但林翎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他并不自卑,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什么,目标明确,无论经历恐惧还是诱惑,都不打算放弃。
“很有志气。”张麒甚至抬手鼓了鼓掌,只是语气很冷,眼神更冷:“你要一辈子这样也行,但这辈子,你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林翎不语,他心想,一辈子太长了,张麒这样说只会让他觉得好笑。
少年信誓旦旦的话,恐怕没过几年连自己都会忘了。张麒太年轻了,时间可以消磨一切,只能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林翎十七岁的喜怒,爱恨,信仰或者执着,当他站在三十岁的巷尾回望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张麒不依不饶,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愿意?装一装对你不是什么难事吧,你又不是没装过。”
林翎闭上眼睛,很明显抗拒回答的姿态。
张麒思索片刻,声音低沉:“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林翎回答得干脆,这是实话。张麒能听出来,心情诡异地好转了一瞬,随即又深刻地觉得自己有病。他烦躁地翘起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过段时间的校园舞会,你和我一起。提前准备一下。”
95.第四十六章
回校后的日子,仿佛被浸在一种粘稠而压抑的胶质里,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力,源头自然是张麒。
张麒的态度变得愈发难以捉摸,有时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揽住他,在他耳边说着似是而非的甜言蜜语,有时又会毫无预兆地沉下脸,因为一点小事就勃然大怒,锈红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骇人的戾气,言辞尖锐,甚至会动手,在林翎身上留下鲜红的痕迹。
但无论态度如何变幻,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张麒把他看得更紧了。他像是看守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除了被张家的事务临时召走,林翎几乎得不到任何喘息的空间。有句话叫就像看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张麒就处于这种又诡异又理所当然的状态。
在这令人窒息的包围圈里,难得林翎还能奇异般地维持着自己生活与学习的节奏。他和张麒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张麒的执着和林翎的排斥都明明白白地互相摊开给彼此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当张麒或暴怒或阴郁地发作时,林翎常常只是静静地看着,有点看独角戏的意思。
除了去医院这种事他会绞尽脑汁的避开,其他的都任由张麒发作了。
张麒当然受不了这样,于是行为愈发极端,试图用更激烈的方式让林翎有点反应。可诡异的是,他自己疯着疯着,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平静下来,陷入一种深沉的静谧之中,看起来更诡异了。
周六这天,在张麒的宿舍里,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林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本身就很诡异,不知他内心又经历了怎样一番扭曲的磋磨,才能把这种话问出口。
林翎此时正盘腿坐在垫子上,穿着绵软的白色短袖,面前摆着一本书,窗帘拉紧,隔绝了外界的自然光,但室内又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这个问题并没有引起林翎太大反应,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温柔善良,意志坚定的好人。”
“无聊,天真,肤浅。”张麒嗤笑一声,立刻毫不留情地给出评价,却又忍不住追问:“那个意志坚定是什么意思?”
林翎非常平淡地给他解释:“就是清楚自己的选择,并且不会轻易放弃,执着的人。”
张麒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甚至带着点荒谬的自得:“我这条不是还挺符合吗?”
林翎强调说:“前提是,好人。”
张麒这样的人,他的执着和坚定,显然带来的只会是更可怕的束缚与灾难。
“我难道不算好人?”张麒抬了抬下巴,语气倨傲:“你知道每年慈善晚会我以个人名义捐出去多少钱吗?你口里那些所谓的好人,一辈子做的贡献恐怕还没我一次捐的多!”
他其实根本记不清捐款的具体数字,也从不在意这些,整个流程他就只签了个名字。
林翎没有和他争辩的想法:“嗯。”
这轻飘飘的回应让张麒感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沉下脸追问:“嗯是什么意思?”
林翎很平静地翻了一页,说:“我知道了。”
他这种反应,自然又是引得张麒一阵折磨,林翎的手腕和脖颈上留下显眼的红痕,张麒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或者说张麒是故意留下痕迹,恨不得昭告天下这是我的人,他内心的不安和空虚需要这种方式填补。但他越来越不满足,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等林翎实在受不了推开他的时候,张麒的气息稍平,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林翎红肿的唇角。这种时候他的心情会稍微好一点,两个人距离很近,彼此间交错的呼吸营造着暧昧亲密的氛围。
林翎忽然问他:“你还不走吗?”
张麒呼吸一滞,眉头蹙起:“什么?”
“今天应该是你和公主殿下约会的日子。”林翎的视线掠过被他扔到一边的手机,提醒说:“你的手机亮了好几遍了。”
瞬间,风云突变。
张麒脸上那点残存的餍足顷刻瓦解,被山雨欲来的阴沉取代。
“你怎么知道的?!”
“有新闻。”林翎迎着他骇人的目光,甚至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看到你哥哥发来的信息了。”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张麒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和怒火:“怎么,你又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他的手指用力掐着林翎的手臂,指甲陷进软白的肉里:“以为我会看上那个皇室病秧子?还是觉得,我跟别人联姻,你就能趁机摆脱我了?我告诉你,别做这种白日梦!”
“就算我真的娶了别人,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当地下情人。”张麒带着暴戾的狎昵,拍了拍林翎的脸颊:“你是我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是!只要我不放手,你哪儿也去不了,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
林翎因疼痛而眼眶泛红,生理性的泪水在眸中积聚,清亮的黑瞳静静地看着他,如同深潭底处无声的鹅卵石。
他说过,我不是你的人。
此时就算没说出口,也很明白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你给我等着!”
张麒霍然起身,烦躁地抓起一旁的外套,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去。
室内重归寂静,张麒走后,林翎缓缓坐起身,走进卫生间。冰冷的水流扑在脸上,稍稍缓解了皮肤的热辣感。他看着镜中自己红肿的嘴角和颈间的指痕,眼神一片沉寂。
他打开药箱,找出药膏,细致地涂抹在伤处。
冰凉的药膏抚平的刺痛感,之后是更绵长难耐的钝痛。
他必须尽快摆脱张麒,这个人的偏执与疯狂日益加剧,行为也越来越没有底线。万一哪天彻底疯了一定要带他去医院,林翎完全能想象到omega身份暴露之后的事。
擦干手,林翎走回客厅,拿起自己的手机,靠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会,莹白的手指在屏幕冷光映照下,几乎透明。
张麒的手机对林翎并不设防,林翎很容易就拿到了张琉的私人联系方式。
他发了条消息:【张先生,见面的时间您来定就好。】
而他和张琉第一次联系,是在去春游之前。
他本来不想和张琉有任何联系的。
……
林翎数着日子,现在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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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底,圣翡学院备受瞩目的高级实验室课程开始了。
实验室占据着学院科技楼的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连绵的天际线,室内却只有无菌环境特有的冰冷和寂静,厚重的窗帘如同幕布。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各类昂贵试剂的独特味道。崭新的精密仪器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冷光,超净工作台发出低沉的嗡鸣。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这里是接触前沿科技的绝佳机会,多少都有点好奇和跃跃欲试。
但对林翎来说,这里是他噩梦的具象化。
现在的情况和上辈子简直天壤之别,按原剧情来说,张麒现在应该是对宋知寒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又纠结的状态并且越陷越深,因此引发了更激烈的冲突。林翎想起上辈子那个场面都有些恍惚,现在张麒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宋知寒也是,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仍然是一个坚强但备受欺凌的小可怜,因为张麒的关注处境越来越困难,但现在显然被敲打过几次吃了很多亏的同学们已经学会了不要和宋知寒起正面冲突……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和张麒的关系完全扭曲了。
他不记得谁给他的手套,只记得悲剧发生的大致时间点。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暗中接触他实施计划,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显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不是他,那就可能是其他人,或者是那个把手套交给他的人亲自动手。尽管眼前的局势与记忆中的轨迹已大相径庭,林翎却丝毫不敢放松。
具体会在什么时间,用哪种方式,还和上次一样吗?……林翎都不能确定。
不论怎么样,他都不可能这样被动等待下去。
林翎拿出手机,点开宋知寒的头像。他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实验课可能有人会对你动手,务必小心,可能有人会对你的手套动手脚,但也不排除其他手段。】
这样的提示暴露了很多东西,宋知寒肯定会发现他的问题,但只有这样直白的提示才是最有用的。
在这件事上,他宁愿暴露出自己的秘密,也不愿意再让宋知寒承担风险。
S:【我知道了,谢谢。】
宋知寒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任何疑惑,只是选择相信他。而林翎同样相信,既然他这么说,就确实会谨慎地对待这件事,保护好自己。
林翎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以这种方式和宋知寒交流无意是更高效的。星星这个身份很久没有出现了,这件事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人直白地说出来,算是一个你知我知的秘密。
然而,仅仅被动防御是不够的,他要更主动地去做些事。
想到这里,林翎在通讯软件页面往下翻了一页,点进周玉衡的聊天栏。
【会长,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当面谈谈,方便找个时间吗?】
自从春游那夜星空下的长谈后,他们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周玉衡和他偶尔聊过几句,频率并不高。
周玉衡的消息回得很快:【当然。】
林翎和周玉衡一来一往地约好时间,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96.第四十七章
二年级的实验课学分占比很重,今天这堂《高级细胞操作与基因编辑初步》更是重中之重。这门课对知识储备和操作水平要求极高,成本更是夸张,光是那些专用细胞系、转染试剂和精密仪器的购置维护费用,就抵得上普通高中一整年的教学预算。
正因为门槛太高,课程的重点反而更偏向体验而非成果。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能亲身参与一次完整的现代生物技术流程,感受其中的精密与风险,就已经达到了教学目的。真正需要他们动手的环节都被简化成了标准流程:试剂提前配好,仪器参数锁定,他们只需要全程在助教和教授的贴身指导下完成最简单的步骤。
学校在这方面的投入可谓不遗余力,除了主讲教授,还配备了多名博士级助教和技术员,毕竟实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堂课的核心目标不是培养科学家,而是塑造思维方式。圣翡学院的信条是,真正的精英领袖必须亲身体验过最前沿的科研过程,才能培养出严谨的逻辑、对数据的敬畏,以及在复杂系统中解决问题的能力。
放眼整个帝国,能开出这种规格实验课的,也就圣翡学院独一份了。
实验室门口,林翎和同学们排着队等待进入实验室。虽然之前做过几次实验,但今天的操作风险等级更高,助教不得不反复提醒注意事项。队伍里弥漫着兴奋的低语声,同学们既紧张又期待。
陈氿排在靠后的位置,目光时不时掠过前面的宋知寒。这样的高阶课程,宋知寒自然不会缺席。
他此时正在系防护服的带子,那个助教好像认识他,两人交谈了几句,宋知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总体来看比平时放松一些。
实验室这种地方,本来就比教室更让他轻松。
助教低声和他说完话,笑了笑就去指导另一个学生的穿着,宋知寒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手套,陈氿看着他打开手套包装,拿出手套,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微撑开边缘。陈氿下意识屏住呼吸,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助教又走回来,对宋知寒说了句什么。
宋知寒停下动作,再次和他寒暄,陈氿心里一阵烦躁,宋知寒平时不是很高冷吗,怎么今天话这么多,他简直恨不得冲过去把宋知寒的手塞进手套里。
陈氿盯着那个手套,就等宋知寒戴上,终于助教又一次离开了,宋知寒捏着手套却没有动。
怎么回事,难道宋知寒发现什么不对了吗?陈氿心里正疑惑担忧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同学,往前挪两步?”陈氿回头,对上林翎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光顾着盯宋知寒,没注意自己堵住了通道,挡住了后面的同学。
陈氿看着林翎,下意识去找张麒,发现今天张麒不在。
林翎这种家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成绩平平还只会抱张麒大腿的人,没有任何值得需要他注意的地方。
不过最近张麒实在反常,几乎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和林翎的纠缠上,对打压宋知寒的事兴致缺缺,害得他的好些计划都难以推进。
想到张麒最近魂不守舍的样子,陈氿就觉得可笑。要不是看中对方的家世背景,他早该换合作伙伴了。凭什么这些蠢货总能占着最好的资源?要是换作他……陈氿总忍不住这样想。
张麒是个发癫的恋爱脑,林翎也实在碍事。
“陈氿,这堂课你准备很久了吧?”林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藏在镜片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林翎,陈氿微微一顿,一时间几乎以为他意有所指。
“班上实验课最厉害的就是你和宋知寒了。”林翎笑着说,他其实是很爱笑的性格,今天张麒不在,神情更显轻松,嘴角微微翘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意:“能完成这种难度的实验,肯定会被学院重点关注的。”
“也许吧。”陈氿推了推眼镜,含糊应道。
“加油。”林翎朝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该往前移动了。
陈氿这时候才回头,第一时间去看宋知寒的手,发现他已经戴上了手套,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现在,他只需要专注完成自己的实验,然后静待宋知寒的手彻底报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氿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实验中。起初助教还在他身旁指导,见他操作娴熟后便退到一旁观察,不时发出赞叹。
“移液精度控制得非常好,细胞传代的手法也很标准。”助教忍不住称赞:“这种难度的实验能独立完成,确实优秀。”
陈氿心中暗自得意,特别是在看到周围同学手忙脚乱的模样。他谨慎地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将转染复合物加入细胞培养皿,看着助教在评估表上打下满分,这才心满意足地望向宋知寒的方向。
这么久了,宋知寒居然还没结束?
陈氿先是一怔,随即涌上一阵狂喜。这不正说明宋知寒不如他!他激动得指尖发颤,只能握紧拳头强压住内心的雀跃。
又等了一会儿,宋知寒依然在全神贯注地操作。令人意外的是,越来越多的助教围了过去,连教授也站到了他身边。其他同学早就完成了基础流程,此刻都在好奇地张望。
“你这个改进思路很有创新性。”教授摸着下巴沉吟:“用脂质纳米颗粒替代传统转染试剂来提高转染效率,同时优化了质粒载体上的启动子序列……但是……”
令陈氿震惊的是,教授并没有制止宋知寒,反而认真观察着他的每个步骤。陈氿忍不住挤到前面,这才发现宋知寒根本不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课堂要求,而是在对实验过程进行优化!
宋知寒正在尝试建立一套全新的实验方案:他改进了细胞转染的缓冲体系,调整了DNA与转染试剂的最佳配比,甚至自行设计了对照组来验证转染效率。教授不时提出疑问,但宋知寒只有在操作间隙才会简短回应几句,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的实验上。
与其他茫然围观的同学不同,陈氿能看懂宋知寒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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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仅限于看懂,他是不可能做出来的,无论是水平还是勇气都不足以支撑他做出这种事。就连平时对宋知寒抱有偏见的同学,此刻也在低声议论,虽然听不懂专业细节,但教授和助教们语气中的赞赏再明显不过。
这种实力上的碾压比考试成绩更直观,仿佛宋知寒站在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是他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同学们神色复杂,而最受打击的莫过于陈氿,他刚才的完美表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关注了。
没关系,没关系……陈氿在内心安慰自己。他在那副手套的内衬里,利用激光打孔技术植入了微量的河豚毒素衍生物,这种神经毒素能选择性地阻断钠离子通道,导致手部肌肉短暂麻痹。时间差不多了,很快就会……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宋知寒的双手始终稳定如初,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准确。直到实验圆满完成,那双冷静的手都没有出现丝毫异常。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陈氿猛地从恍惚中惊醒。怎么回事?是他计算错了剂量?还是……不可能,这种神经毒素只要纳米级的剂量就能起效!他死死盯着宋知寒,脸色涨得通红。此时其他同学已经开始收拾器材,教授正和宋知寒一边讨论着实验结果一边向外走去,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陈氿机械地整理着自己的实验台,那个鲜红的满分此刻格外刺眼。他紧紧攥着实验报告单,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正当他恍惚时,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陈氿抬头,发现是林翎。
林翎在这堂课的表现很不起眼,和其他同学一样,他没完成实验,只是按照助教教的,按部就班地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事。
林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实验室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脸上带着一种陈氿读不懂的复杂的神情。
陈氿没心思关注林翎,他快步走到宋知寒的储物柜前,正要伸手查看,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氿同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猛地转身,一对穿着纪律委员会制服的双胞胎如同镜像般立在面前。相同的面容,相同的挺拔身姿,相同的冰冷表情,相同的黑色手套与制服,叠加出双倍的压迫感。
“什么事?”陈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语气却强装镇定:“纪律委员会找我干什么?”
钟衍向前一步,直白地打破陈氿的幻想:“关于你涉嫌蓄意破坏他人实验器材,危害实验室安全的行为,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你们在胡说什么……”陈氿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指尖微微发颤。
钟衍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监控录像的定格画面:正是陈氿前一天晚上偷偷摸摸地撬开宋知寒的储物柜,调换手套的全过程。虽然光线昏暗,但他的身形、动作,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都被高清摄像头捕捉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