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谈钱,别说爱》
1. 前奏
不对劲,很不对劲。
林天恩看着屏幕里一路飙升的红色折线,她的心脏却陡然加速一跳,恒信这只股涨势非常不对劲。
可是,偏偏电话那头的客户像赶着去投胎一样催促:“Eva,立刻!马上!全部买进,我输赢就看这一次了。”
投资最忌讳这种赌徒心态,林天恩耐下性子跟客户解释:“Frank,你听我说。恒信这只股,我之前也有观察过,我觉得不太对劲,你这样有些冒险……”
“哎呀!有什么不对劲的!”Frank粗暴地打断她,说,“所有人都在买,现在恒信涨得梆梆声。Eva,你乖啦,别阻我发达!”
林天恩是港城一家证券公司的投资专员,但是她仅入行一年,在这些客户眼里人微言轻。就算客户有时会咨询她的意见,但也只是意思意思地问下,通常都只把她当成一个工具人,最终都是他们说怎样就怎样。
她无奈地应道:“OK。”
Frank也松了一口气,安抚她说:“你不用担心,Noproblem啦。我有内幕消息,恒信今天就会公开发布盛德的项目,到时股价肯定还会再涨。你赶紧给我买啦,晚了我不知要损失多少钱。”
林天恩苦涩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挂了电话,林天恩无力地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投身股市的人,一向看重内幕消息,但是却没想过,真正的内幕消息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流出来呢?就算真的是内幕,能到你这里的,早就不知道传进了多少人的耳朵里,又被多少人加工处理过,还算得上什么内幕消息呢。
要真说内幕消息,她这里倒是有一个。
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早在半年前,就有人盯上了恒信。
只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也不确定那件事跟恒信这段时间的股价异常有没关系。
但无论什么"内幕信息",在她看来始终是作为一种辅助验证的手段,而不会成为影响她交易决策的主要因素。
她从小就对数字敏感,第一次接触股票时,她才12岁。
她第一眼就对这种时刻变化的数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她记性很好,能将每日收盘价录入大脑数据库,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盘面。这种与生俱来的数据处理能力,使她能在脑海中实时复现动态分时图,将K线波动转化为可量化的波动率模型。
她从小就很喜欢玩预测股价的游戏,当时只觉得好玩。大学系统学习过后,她才知道股票市场的本质是群体认知的量子态叠加,是可以基于行为金融学进行预测的一种投资模式。
股票交易并不是一件新鲜事物,最早可以追溯到17世纪初。延绵了四百年,这个游戏都始终遵循着分形市场的自相似规律。
读书时,她就很喜欢数学和物理,因为只要找到理解了其中的原理,找到内在规律,就能得到必然的答案。
股票交易亦是如此,要透过眼前飘忽不定的K线,找到能穿越历史周期的不变规律,找到它的必然走向。
但大部分投资者不会这么看。
就像渔民会观察潮汐表预测鱼群,但游客只盯着眼前浪花的大小。
九成的投资者也只盯着分时图上蹿下跳的数字,执着于用均线交叉预测明日的股价涨跌,却对K线组合里重复了四十年的"头肩顶"形态视而不见。
例如她的客户Frank。
既然他执意要把钱丢进大海,她也拦不住。
不过幸运的是,她这头刚帮Frank买进恒信的股票,那头恒信确实就发布了盛德新项目的概念广告。
恒信打算在盛德打造一个顶级瞰海豪宅。
港人对维港有着无法割舍的追崇心态,而盛德是港城最后一块大规模的临海熟地,可以俯瞰维港海景。
恒信将这个项目命名为“天阙云邸”,仅从这个项目名就可以看出其想要与天比高的壮志。产品主打大平层和复式单位,配备私人会所和无边际游泳池等高端设备,强调“一户一景”的尊贵感。
广告片的最后,项目的代言人,港城的当红歌星站在港城璀璨的夜空下,为人描绘出未来的生活图景:“试想下,在自家270°无界泳池,每晚8点,维港都为你亮灯。”
“LET''SSWIMWITHTHESKYLINE!”
这个广告的效果非常好。
主要是在寸土寸金的港城,这样的顶豪着实是买一套少一套了。
这个广告片一推出,仿佛直接给正在燃烧的火堆里倒了一桶汽油,恒信的股价再度飙升。
今天还不到收市时间,恒信的股价直接涨停。
Frank发来一条信息,他的欢呼雀跃几乎要从文字跳出屏幕:“我就说吧!这只股一定会涨的!Eva,我真是爱死你了!”
林天恩却高兴不起来,她当然希望看到自己的客户赚钱。
但她感受到一股暴风雨前夕的疯狂。
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每年夏秋之际,都是台风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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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强台风来临之前,天边总是会连续几日出现异常绚烂的晚霞,整个天空都像烧着了一样。
小孩子只惊叹于眼前的绚丽,但在海岛居住了几十年的大人便知道,这是暴雪将袭的预兆。
此刻,恒信飞涨的股价,就像台风前的晚霞。
她的心口重重地压下一块大石。
“叮——”手机上又出现一条信息,林天恩拿起一看,是她的好朋友文雅。
“Eva,今晚出来玩吗?”
文雅是财经记者,林天恩想着也许可以跟她打听一下,看下她知不知道是谁会在背后搞恒信。于是她欣然应下:“好!”
文雅发来一个地址,是在尖沙咀的一家餐吧StellarHaven。
下班后,她直接坐地铁过去。
地铁从黑黝黝的海底隧道穿过,将林天恩送至对岸,也拉来了维港的蓝调时刻。
天空将暗未暗,克莱因的底色,蓝得浓郁,蓝得安静。微风轻拂,霓虹灯亮起,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在维港上碎成星河,这是港城最温柔最浪漫的时刻。
林天恩走出地铁站,抬头看了一眼像鸡尾酒一样的天空,放松地深呼吸了一下。
匆匆的行人,繁忙的游船、疾驰的汽车……在这一刻都像慢了几拍。
晚霞落幕后这20分钟的蓝调时刻,就像是生活的彩蛋。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它给港城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让所有人的一天有了一个美好的落点。
今天的成败与得失、喜怒或哀乐,都到此为止。
这短暂而又浓烈的浪漫,每一次都让林天恩迷恋不已。
身体再次充满电后,她低下头就看到了StellarHaven的招牌,就在马路对面。
她迈步朝前走去,刚穿过马路,一辆黑色的宾利车从她的身后驶过。
车内,两个男人坐在车后座,脸庞隐在黑暗中。
其中一人合上平板,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问道:“Leo,明天还要继续买吗?”
那个叫Leo的男人食指指骨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两片薄唇轻轻阖动,声调阴冷地说:“买。”
车子刚驶过的地方,一块写着“神爱世人”的牌匾亮起了红色的灯光,一家酒吧传来悠扬的歌声:
「听说过神爱很多人,很可能,数我亦有份
我俩却活到这世人,这世人,不似是个人
我悄悄问我一生人,怎可能,早注定余生
……」*
2. 初印象(一)
“Eva!”
林天恩刚走进来,就看到一个女孩伸长着脖子,一只手高高地举在半空中,朝她用力地挥舞,开心得像是要把自己吊起来一样。
那就是她的好朋友文雅。
林天恩微笑着朝她挥挥手示意,走了过去。
“看看吃什么?”
她刚坐下,文雅就塞过来一张菜单,说,“不用客气,随便点,我请。”
“这么好?中六.合.彩啦?”
文雅咧着嘴笑说:“差不多啦!我炒股赚了钱!”
文雅花钱大手大脚,除了本职工作外,林天恩知道她也有副业,平时也会做一些投资。
不过她不找林天恩帮她投资,她说朋友要想走得远,就不要离钱太近。
她可以送林天恩礼物,也可以请她吃饭,但不能找她帮忙赚钱。
林天恩是投资经纪,拿的就是客户的交易佣金。
如果她找林天恩投资,短期还好,时间久了无论是赚还是亏,她的心里都难免会觉得林天恩在占她便宜。而林天恩或许也会认为,她的钱都是她帮她赚来的。
就像一粒小沙砾落入鞋子里,就像再小,在脚底磨久了,都会硌得不舒服。
这种好朋友最初怀揣着真挚的心追求共同富裕最后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她见太多了。
既然人性经不起考验,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去考验。
文雅赚钱,林天恩也替她开心,就不跟她客气,说道:“那确实值得请,我要一份Tapas。”
下单后,文雅忍不住和林天恩分享自己内心要喷涌而出的快乐,说:“你应该也注意到吧,恒信的股价今天都涨疯了。”
恒信?林天恩的脑袋登时拉起了警报,她皱着眉头扭头看向文雅,问道:“你该不会是买了恒信的股票吧?买了多少?”
文雅一听林天恩的语气不对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有些懵,问道:“是啊……怎么啦?这只股有问题?”
林天恩抿了抿唇,他们这行有规定,她可以说的不多。
“总之你悠着点。”
文雅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她一只手比了个“ok”的手势,但是又有些不甘地靠在林天恩的肩膀上,问道:“我让它再涨一天,让我再赚个包可以吗?”
林天恩耸了耸被她挨着的那边肩膀,佯作嫌弃状,说:“我又不是神仙,没法预测它什么时候涨什么时候跌。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凑到文雅耳边,低声说:“我怀疑有人在暗中吸筹。”
文雅的嘴巴惊成一个“o”字,挑了挑眉,问道:“真的假的?”
林天恩仿佛看到了文雅的两根新闻触角像蚂蚁闻到味道一样在跳动,食指赶紧竖到唇边“嘘”了一声,说:“你自己知就好啦。”
这时服务员刚好过来,将她们的餐食端上来。
文雅不多说,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在自己唇边拉上拉链,最后比了个“ok”。
林天恩忍俊不禁。
服务员刚离开,林天恩俯身正想吃东西,头顶却传来骨瓷般清润的男声:“嗨。”
林天恩不确定是不是跟自己打招呼,不过下意识地抬起头。
餐吧灯光昏暗,男人身后正好有盏灯。
逆光下,林天恩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觉他周身板正,颀长挺拔,包裹在一身剪裁精良的高定西服里。
他一手捧着一只酒杯,一手插在裤兜里。
林天恩仰着头看他,感到一股凌人的气势,很有压迫感,自己仿佛被囚在他的气场里。
呆愣了几秒,林天恩才应道:“嗨,你找我?”
对方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说:“是,我可以坐下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要干什么,不过这些地方经常会有同行或者想要寻求合作的人过来social。聊得来就认识个朋友谈个生意,聊不来就各自散了,林天恩没太在意,点了点头,说:“可以啊。”
对方在林天恩身边坐下,身侧沙发凹陷。周遭空气的流动也因为空间物体增加而发生变化,一股乌木沉香味随着空气的流动挤入了林天恩的鼻腔。
一瞬间,气味像是画笔,在她脑海里勾勒出雪山上的冰川、森林的苔藓、喷涌的火山、奔腾的洪水,以及黄昏时刻安静的泥土……自然界那些磅礴与野性,神秘与复杂,都仿若蕴藏在这气息中。
乌木沉香是模拟自然界的时间、温度与物质的转化调制而成的香水。
乌木,因自然灾害被埋在地下的树木在缺氧、高压状态下,孤独度过了几百年乃至数千年的腐烂与碳化、湿润后干燥、燃烧又冷却才最终形成。外表被腐蚀后,能留下来的本来就是一棵树木最坚硬的部分,又经过千年碳化,成就不朽。*
于是,这款香味,天然带着矛盾和复杂,孤独又野性的特性。
闻香识人。
人挑选香水,香味便成了第二层皮肤。
香气持续入鼻,林天恩大脑被麻痹,看着身旁的人怔了神,如同坠入深海蓝洞。
“对不起,冒昧了。”对方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礼貌地说明来意,“我刚刚听你谈起恒信这只股票,我刚好也买了一些,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天恩回过神,眼睛一亮,闻着这味惊醒是生意送上门了。她立马扭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名片,双手递了过去,说:“您好,我叫EvaLam,是一名投资经纪。如果您想找人帮忙投资的话,可以找我。”
对方接过名片,却没有看上面的名字,只是跟着轻轻重复了一遍:“EvaLam.”
他的声音低沉带有磁性,最后一个音轻轻上扬,一个普通的名字被他念得婉转动人。
林天恩的心被不经意勾了一下。
男人轻扯唇角,在幽暗带着一丝邪性,笑道:“我刚才听你说,好像不太看好恒信这只股票,能否听听你的看法?”
林天恩努力让自己神思回笼,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不过,如果你也经常投资的话,应该知道股票市场中的每只个股在长期运行过程中都会形成相对稳定的走势规律,正常上涨的股票都会遵循一定的趋势逻辑,例如伴随着业绩增长预期的逐步兑现,股价会呈现出有序的上升通道,同时成交量也会在关键价位形成有效的配合。但恒信这只股票近期表现却明显不符合这一模式,成交量也有异常……”
林天恩不能再说下去了,抿起双唇,低头片刻,说:“反正,我也只能劝您谨慎投资。”
对方听罢,并没有立刻发表看法,只是沉沉地看着她,似乎在消化她这一番言论。
空气陷入了异常诡异的安静,明明餐吧内依旧热闹喧嚣,但是他们这一个小小的空间,却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结界,就连空气的流速都变慢了。
也不知道沉寂了多久,一个男人突然走了过来,将这层结界冲破。
他在他们面前站定,眼睛不经意地瞟了林天恩一眼,随后看向她身旁的男人,恭敬地唤道:“钱总。”
被叫“钱总”的男人回过神,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没有多说,只是轻轻颔首。
随后,他拿起手中的酒,伸到林天恩面前,说:“受教了,林小姐。”
林天恩受宠若惊,拿起酒回道:“不敢当,交流一下而已。”
男人手腕轻侧,两只酒杯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下一秒,男人仰头,喉结滚动,杯中的酒就落入他的喉舌之中。
喝完,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刚迈开步子,倏地又顿住,转身。
林天恩仍抬起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也许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身,神色明显多了几分慌张。
男人向林天恩走近一小步,俯身凑到她耳边。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林天恩下意识地后缩,然而对方气场过于强大,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按住。
她瞬间顿住了,紧张得屏住呼吸,却反而将他身上的乌木沉香气息全锁在胸腔内,一颗心被扰得失序。
不过,对方却只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林小姐,不知道你听过一句话没,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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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什么跟什么?
林天恩不解,皱着眉头,微微侧头看向耳畔的人。
对方也正好侧头看向她。
两双眼睛在一瞬间碰撞在一起,四目相对。
林天恩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深棕色瞳孔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却闪着锐利的光,像是一头猎豹盯上了猎物。
林天恩心脏像被对方攫住了,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收紧。
男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留下一句“告辞”便起身,一只手习惯性地插在兜里,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走去。
另一个男人好奇地又多看了林天恩一眼,不过很快就移开视线,跟在那个男人后面。
直到两人走出餐吧的大门,林天恩周遭的低压终于消散,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文雅刚才像看戏一样,此刻眼睛还看着那两个男人消失的方向,拽着林天恩的胳膊问道:“Eva,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
林天恩惊魂未定,扭头看着文雅,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文雅自诩见多识广,港城能叫得上号的人她几乎都认识,可是这个男人她真的没印象。
如果说他是nobody,但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气,不像是等闲之辈。
她细细回忆起刚才的场景,说:“那个男人叫他‘钱总’,姓钱?不是钱家的人吧?”
林天恩也有些惊讶:“钱家?”
港城三大家族之一的钱家?发迹于港英时期,是港城十足的老钱家族,常年稳坐港城首富之位,不过这两年被珠宝大亨沈家给挤下去了,成为老二。
“也不对。”文雅转瞬就自我否定了,“钱晋只有一个儿子啊,叫钱凯,我见过,不是长这样的。我也没听说他还有弟弟或者……”
说着,两人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一样,张大嘴巴看着对方,同时用口型说出三个字:“私生子?”
刚说完,两人眉目上扬,被自己惊人的发现以及和对方的默契振奋到了,两人都将双手攥成拳头在胸前上下舞动,激动地说:“这么爆?!”
港城豪门的绯闻是和娱乐圈新闻一样受人欢迎的。
文雅本来第一志向是要当“狗仔(娱乐记者)”的,但是面试的时候,报社娱乐部不要人了,只能把她安排去财经部。
但是豪门和娱乐圈的八卦仍是最能激荡她的心神的。
“我看像了,他和钱晋真的有几分相似!”
文雅刚才也没看清男人的样貌,但是在她心里已经预设了这个男人就是钱晋的私生子,她激动地双手击掌,“太好了!”
钱晋怎么说也是港城排行第二的富豪,打个喷嚏港城的经济都要抖一抖。
他家的绯闻,四舍五入也跟经济扯得上关系吧。
文雅仿佛终于遇到了她的人生报道一样,心情难以平静,几乎想要马上起身跟上刚才那个男人,开始准备她的这篇报道。
“我一定要将他挖个底朝天!”她拍着胸口说,“Eva,你相信我,这绝对会是轰动港城的头条大新闻!”
……
门外,程洋走到宾利车旁,为钱立川拉开车门的同时,忍不住问道:“Leo,刚才那女人,是什么人?”
钱立川在车门前站定,又回头看了一眼,右手两根手指夹着一张名片在大腿一侧把玩,幽幽地说:“她看出了恒信有问题。”
程洋一怔,眉头微蹙,有些紧张:“那……”
“不碍事,一个投资经纪罢了。”
他是听到林天恩说有人暗中吸筹才决定去试探下口风,不过看样子,她也只是从盘面的蛛丝马迹推测,不像是真的知道什么。
钱立川双指夹起林天恩的名片,递到程洋面前,说,“不过,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程洋鲜少听见钱立川会夸赞什么人,他接过名片,好奇地低头看着上面的姓名:
林天恩
EVALAM
他抬头,也忍不住看向餐吧门口,似乎想透过这扇门好好再看看刚才那个女人。
3. 初印象(二)
林天恩回到家,略显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手顺势掀开电脑屏幕,登录一个名为UNDER的平台。
没有新的order。
虽然有订单的时候,她的手机也会接到通知。但每天下班回来,她还是会习惯打开看一眼。
她“啪”地一声又将电脑屏幕盖上,头后仰,靠在椅靠上,沉沉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想将体内的疲惫感吐出来。
UNDER算是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私人交易平台,里面卧虎藏龙,潜伏着不少民间高手,每天在线接单,帮人完成现实中自己不方面出面做的事。
从租男女朋友、假扮夫妻,到抓.奸、监听、密码破译、盗取商业机密,以及各种不可说的事,这里统统都可实现。作为顾客,来到这里,就像走进一个有求必应屋。
林天恩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平台,也是因为文雅。
文雅不满足于只当一名财经记者,但是一直转岗无望,于是就在UNDER上注册成为一名私家侦探,专门从事感情调查,通俗点说就是抓.奸。
抓.奸涉及到很多跟踪、偷拍这些类似于“狗仔”的工作,给她工作之余带来无穷的乐趣。
既可以赚钱,又满足于自己兴趣。
分分钟还赚得比本职工作还多,何乐而不为?
她认识文雅的时候,正是她最需要钱的时候。
文雅就介绍她在UNDER上接单。
林天恩摸索了一段时间后,将自己的方向确定在商业调查上。
商场之上,联合、收购这些明刀明枪的手段,无论是奔着合作互赢还是损人利己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些手段的背后。
毕竟,能在这个商场立足的公司,几乎没有一家是彻底干净的。
要想打击对方,就要知己知彼。
这些公司漂亮的财报背后所隐藏的真实财债情况、现金流量等,以及公司未来的战略方向、投资计划,都有无数人愿意花巨资获取。
林天恩,就是其中一名隐藏在商海之下,搅动暗潮的一股水流。
她在平台上的注册名为“moneymoney”,希望自己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来。
她在UNDER接单2年多,违法犯罪的事她不会做,大多是帮客户调查对家公司的实际财报、经营状况等业务,因为效率高质量好,她在平台上的评分很高,偶尔一个月的收入也能和证券公司的收入持平。
半年前,一位名为Mr.O的客户联系她,想要获取恒信集团的现金流量表、资产负债表以及近5年的实际销售情况。她也因此关注到恒信这个集团。
这家公司成立28年,不过创始人在建立这家公司不久就意外去世。2003年,公司易主后,正赶上港城楼市的复苏阶段。恒信大改以往保守的风格,大胆囤积高价地块,推出高端豪宅项目,很快抓住了楼市的新一轮上涨周期,两年后直接上市了。
上市后,恒信的投资风格更是越来越激进和冒险,大刀阔斧地进行扩张,高价囤积了不少地块,但是开发出来的住宅质量却越来越差。林天恩调查过后便发现,恒信这几年公布的财报都是经过美化,用来稳定股民的心,实则早已债台高磊,一旦资金链断裂,整座大厦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别的不说,就是盛德这个项目,光是地价估计就高达百亿,更别说后续的建设开发成本。恒信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完成这个顶级豪宅的开发。
所以她才如何肯定,恒信这次的股价疯了一样上涨,绝非正常现象。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今晚在StellarHaven遇见的那个男人,想起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什么意思?
难道恒信有重生的机会?
那到底又是谁要置它于死地呢?
跟那个Mr.O有关系吗?
Mr.O又是谁?
林天恩想不通,但并不影响接下来两天,恒信的股价依然持续上涨。
Frank每天都高兴得像疯子一样给她发信息:“Eva,你简直就是我的幸运女神!真是爱死你了!”
一直到周末休市,这波疯狂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窗口。
就在人们猜测到周一开市时,恒信的股价会飙升到什么价位时,周日晚上,一则新闻如同一个深水炸弹,重重地砸了下来——
《恒信维港豪宅变毒地!黄金海景竟暗藏致命杀机!》
报道称恒信集团计划在盛德打造的顶级瞰海豪宅的地块竟有重金属污染。港城大学环境保护学的教授主动向记者爆料,称他早前就关注到这个地方的植被大多发黄枯萎,于是对周边水体进行了检测,结果显示重金属含量超标。
所有人都傻了。
包括林天恩。
虽然她有预感,恒信肯定会出事,但是她也没想到会是以这一种方式。
Frank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死啦死啦!我这次完蛋了!Eva,你记住,明天一开市,立马给我全部卖掉!”
及时止损是最好的方法。
林天恩刚应下,却猛地想起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现在恒信不正是被逼到死路了吗?
难道他说的“死地”就是现在?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没道理,她却莫名地想要信他一次。
像是一种直觉。
她说了一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话:“Frank,你要不要考虑下,追加保证金?”
“你傻啦?!”林天恩刚说完,Frank就劈头盖脸地骂下来,“股价涨的时候,你劝我别买,现在不用想都知道,明天一开市,恒信的股价肯定跌到地底,你还叫我追加保证金?想要赚钱也不是这样赚吧!”
说完,他甚至不等林天恩回一句,直接将电话挂掉了。
林天恩拿着手机,还挂在耳边,她刚才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僵硬地对着空气说道:“好的,我明白了。”
她闭上眼睛,五官都尴尬得扭曲起来,她真是失心疯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
叶家。
恒信集团董事长叶富龙将报纸狠狠地砸在儿子叶继聪的脸上,骂道:“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叶继聪闭上眼睛,咬着牙承受着父亲的怒气以及砸过来的报纸。
等报纸从自己脸上落下去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无辜地说道:“爸,这怎么能都怪到我身上呢?谁知道那块地竟然……竟然重金属超标。”
“不知道?你当初买这块地的时候没有做过调查?没有做过检测吗?”
“我做了呀!”叶继聪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绝对做了!”
说完,他猛地想起什么:“不对啊,爸,那份报告你也看了的。你当然还夸我来着。”
叶富龙:“……”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没有土壤检测报告,他也不可能同意继聪买下这块地。
他调整了下表情,强行挽尊:“既然做了,那怎么当时就没发现问题?”
叶继聪苦笑一下:“我当时检测的是地表1米的土壤,谁知道这污染在地表3米。”
叶富龙一听,血压又上来了,抡起巴掌就想打下去。
叶继聪赶紧闪开,哭嚷着:“爸,你别一言不合就动手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也是被人坑的。当初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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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卖这块地给我的时候,也没说这里有污染啊!”
叶富龙:“你傻不傻!人家要有心坑你,还告诉这块地有问题?”
叶富龙骂完也觉得不对劲,该不是真的被人坑了吧?
说起来,这一切太巧了。
那个人刚好要出手一块地,就被继聪遇见。
这块地又刚好有问题,而且污染还在地表深处。
这个问题早不曝晚不曝,偏偏就在他们公布了这个项目的概念广告时就曝出来。
叶富龙:“你当时有没查过GeLee是什么人?”
叶继聪:“查了啊!就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破落公子哥,要不然也不用卖地来还赌债啦。”
大概半年前,叶继聪在澳门一家赌场遇到了一个男人,他被保安架着要扔出去,嘴里还在嚷嚷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翻身的!”
经理笑着问他:“李先生,我也很想给你机会啊,但是你上次的赌债都还没清,我怎么给你机会啊?”
“我有钱的!我是老板!我有一家公司!我还有块地!就在维港旁,我将这块地抵押给你!或者,卖给你都可以!”
经理大笑道:“你要是真有钱就拿出真金白银来玩,我无任欢迎。地?我要你的地干什么?种菜啊?还是天天对着维港吃海风啊?”
说完,他抬头看向两个保安,说:“把他扔出去,不要再让他进来。”
那个男人被扔了出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朝赌场大门啐了一口唾沫:“呸!狗眼看人低!我风光的时候,你们连给我擦鞋都不配。”
叶继聪见状,走了过去,扶了他一把,关心道:“没事吧?”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光鲜亮丽的,一看就是个家境不错的公子哥儿。他没好气地甩开他,说:“不用你装好心。”
叶继聪也不生气,跟了上去,说:“我没恶意的,我就是听说你手上有一块地,有没兴趣聊一下?”
经过接触,他知道这个男人叫李治,在香港有一家小型地产开发商,开发的都是一些小项目。他爸去世后,他继承了公司,但他对地产没兴趣,仗着有点闲钱,终日流连赌场,最后欠下一屁股债。
他去查过,确实有这家公司,而且公司的法人代表也确实就是他。
一切都没问题。
恒信这几年的经营状况也不好。
最主要的是,港城的地产行业大不如前,而且可开发的优质地块越来越少。
作为地产商,没有地块可开发,就没法发展。
GeLee虽然有地,但是没钱,也没头脑。那块地在他手里,就是废土一块。
叶继聪得意地想,如果这块地在他手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擅长玩金融游戏,现在维港两岸几乎没有新地块了,如果恒信能够买下这块地,进行重新包装,这样就可以吸引大量投资资金注入。
于是,他很爽快地买下了李治手上这块地。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幸运,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
如今再看,这一切,好像顺利得有点过头了。
叶继聪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早就为他挖好的陷阱里,他这才有点慌张,掏出手机,说:“我打给Ge.”
中环的一家拳馆里。
钱立川和程洋走下擂台,拿毛巾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
程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笑着看向钱立川,说:“叶继聪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小太子爷好像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急得团团转。”
钱立川目光下移,落在程洋的手机屏幕上,也勾起唇角笑道:“这就沉不住气了?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4. 初印象(三)
次日一早,恒信的董事就已经来到公司等候着叶富龙。
今天一开市,恒信的股价直接跌停。
不过,就算不跌,叶富龙知道,这些董事肯定也会向他追究盛德地块的事。
昨晚,新闻一曝出来,他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要面对的终要面对。
叶富龙皱着眉头,带着叶继聪走进会议室。
刚打开门,董事们就立刻着急地问道:
“董事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新闻说的是真是假的?那块地真的有问题?”
“现在股价狂跌,阿龙,你要想办法啊!”
叶富龙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刚想开口说话,秘书就走了进来,在叶富龙耳边低声说道:“董事长,有人找您。”
叶富龙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不见!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现在来找他的只会是落井下石的人,而不会是雪中送炭的。
不管是谁,他都不见。
秘书有点为难地说:“我说了您在开会,但是他们说今天一定要见到您。他们还说,您也一定想见到他们。”
叶富龙眉头皱得更深,心里徒增一股不安,问道:“是什么人?”
秘书:“两个年轻的男人,其中一个说他叫李治,GeLee。”
“GeLee?”叶继聪一听,率先反应过来,声调都忘了控制,“好啊,昨晚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都不接,今天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快叫他进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秘书看向叶富龙,征询他的意见。
叶富龙太阳穴的一根筋正一突一突地跳动,既恼自己的儿子行事作风没有一丝稳重,又忧这个李治现在出现,绝对来者不善。
可是,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也只有见到他,才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
他沉吟片刻,对秘书点点头:“把他们请去我的办公室。”
秘书走后,叶富龙对着会议室的董事们说:“各位,抱歉,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临时有客人。等我和他们谈完,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这些董事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一听到叶富龙要走,赶紧开口阻拦道:“董事长,你该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
叶富龙刚转身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双脚停下,转过身来,双眼落在刚才说话的董事身上,说:“如果我要跑,我今天又何必过来?这个GeLee就是当初卖盛德地块给我们的人,我要必须先跟他搞清楚情况,才知道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也才能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听叶富龙这么说,其他董事也不好开口了。
叶富龙双眼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说道:“如果各位没有问题,那我就先告辞了。”
叶继聪跟在叶富龙身后,火急火燎地说:“爸,你说这个GeLee突然跑过来是什么意思啊?总不会知道自己卖的地有问题,良心发现要把钱退给我们吧?”
叶富龙像看傻子一样瞟了自家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如果是你,你会这么有良心吗?这时候不藏起来,不躲得远远的,还自己送上门?”
叶继聪就是想不明白,眉头皱得紧紧的:“对啊,所以我才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富龙微微眯起双眼,他也在港城打拼了30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去会会他就知道了。”
他和叶继聪刚回到办公室不久,秘书便将两人带了进来。
叶富龙是见过Ge,不过,今天来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
很奇怪,两人一走进来,叶富龙的注意力就自动掠过GeLee,而是停留在另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人一头乌黑的头发,古铜色的皮肤,五官立体深邃,身形颀长挺拔,看着不像是港城人,很有美式男人的风格,应该是从小在美国长大。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一股熟悉感……
他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这个男人,还没琢磨透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就听到身旁的叶继聪大喊:“Ge,你还敢出现!你卖给我那块地怎么会有重金属污染?你是不是故意的?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程洋礼貌地微微一笑,说道:“叶公子,稍安勿躁。趁此机会,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
叶继聪皱眉:“正式……认识?什么意思?”
程洋拿出名片,分别递给叶富龙和叶继聪,介绍道:“我不叫什么李治,我的真名叫程洋,可以叫我Ocean。”他伸手指向钱立川,“这位是我老板,钱立川,LeoChien.”
“钱……立川?”叶富龙并没有在意程洋之前用了假名,反而关注他介绍的另一个人。
他跟着程洋的介绍复述,刚念完这个名字,椅子仿佛有电击一样,叶富龙失态地猛地站起来,双眼瞪大,伸手指着钱立川,惊恐地说道,“立川?你是……建邦的儿子,立川?”
钱立川笑了,像是看见故人一样笑得亲切,但双眼却像覆着冰霜一样冷漠:“伯父,很久不见。我很欣慰,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得到钱立川的确认后,叶富龙像见鬼一样,双腿发软,整个人向后一倒,栽进椅子里。他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着钱立川:“你……你,你怎么……你不是在美国吗?”
钱立川缓缓地走上前,慢悠悠地说道:“中国人有故土情结,长大了,总是希望回到家乡的。怎么了,伯父你不欢迎我回来?”
叶富龙瞠目结舌地看着钱立川,他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他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程洋,说道:“让你下属假扮什么赌徒,骗继聪买下有问题的地块,又让媒体爆出这块地有问题。”
钱立川一听,面露委屈,像是被冤枉了一样笑道:“伯父怎么能这么说?买地是你情我愿的,叶公子当初是主动找Ocean买地,什么天阙云邸也是叶公子一手策划的,还有港大教授向媒体举报更是我不能控制的,你怎么说得是我操纵了一切呢?我又不是神,怎么能预料到这一切呢?”
他笑得温和、无辜,仿佛这一切真的与他无关。
叶富龙却不听他狡辩,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搞鬼,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我今天是专程来帮伯父你的。”
钱立川伸出一只手,身后的程洋立刻将手上的文件放了上去。
他拿着文件走上前,放在叶富龙面前,说:“毕竟恒信是我爸爸的心血,我知道它出事,昨晚一夜睡不着,今天一早就准备好所有文件赶过来,特意来帮伯父你解决眼下困境。”
“帮我?”叶富龙看了一眼钱立川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一行醒目的文字映入眼帘——《关于收购恒信集团控股股东所持全部股份之要约收购书》。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钱立川,“你要买我手上的股份?”
钱立川轻轻摇摇头,补充道:“不只是你的,还有叶公子的。以及……”
他用手轻轻推开上面那一份文件,露出底下放的另一份文件,说道,“我要你提议我当恒信的董事长。”
叶富龙一口回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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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立川不急不恼,只是笑道:“既然伯父不接受我的好意,好吧。不过,我想请问你打算怎么解决恒信目前的问题呢?我敢保证,第二天股市一开盘,恒信的股价还会继续再跌。伯父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不会再有一家银行愿意给恒信贷款了。你知道的,恒信,已经资不抵债了。”
叶富龙怔怔地看着钱立川:“你……”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有备而来的。
钱立川很满意看到叶富龙此刻束手无策的样子,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向前俯身,似乎想要再细细端详他的表情。
就像一只猫,捉到一只耗子,也不想急于把它弄死,而是享受在爪子下把玩的乐趣。
“伯父,我是念在你和我爸爸一场相识,真心来帮你的。毕竟,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最清楚。这些年的集团财报,哪些是美化过,哪些是不见得人的?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上市公司财报造假?你是希望拿一笔钱,和家人安享晚年,还是想抱着你这些不值钱的股份,在牢里孤独终老呢?”
叶富龙晴天霹雳,整个人石化了一样看着钱立川。
钱立川嘴角满意地翘了起来,继续说道:“不怕再告诉你吧,我已经取得恒信20%的股权,就算我不买你们手上的股份,我一样是恒信最大的股东,一样可以召开董事会将你罢免。到时候,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报应啊!是报应!
叶富龙绝望地看着眼前的钱立川,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当年对自己兄弟做过的事,终于落在他身上了。
他知道钱立川说得没错,他已经穷途末路了,答应他的要求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好!”叶富龙咬着牙应道,“我签!”
“爸!”叶继聪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叶富龙竟然被这黄毛小子三言两语就吓到了,赶紧出口制止,“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就是吓你的!”
叶富龙打断道:“够了,继聪,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钱立川挑了挑眉,示意:“那麻烦伯父签名吧。”
叶富龙右手微微颤抖,拿起桌上的钢笔,神情痛苦地看向钱立川:“阿川,是不是我将我们手上的股份卖给你,你就会放过我,放过我们一家?”
钱立川笑了,好像叶富龙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被逗乐了:“伯父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叶富龙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紧握住笔杆,用力地在收购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事毕,钱立川拿过收购书,递给程洋。
程洋检查无误,汇报道:“钱总,没问题了。”
钱立川:“走吧。”
两人转身正要离开,叶富龙突然叫住了他:“阿川……”
钱立川停住,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叶富龙。
他也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爸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我当年,只是想要恒信而已。”
钱立川听罢,没有回答,也没再看他一眼,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叶富龙像瘪了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都泄了力,后背软软地贴在椅子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像是要喘不过气。
叶继聪担心地上前问道:“爸,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不看医生!马上回家收拾东西,带着你妈和你妹妹,我们要立刻离开港城。”
叶继聪不明白:“为什么?”
叶富龙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眼失神地看着钱立川离开的方向:“他回来,不仅是要夺回恒信,还是来索命的。”
5. 初印象(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富龙恐怕也不会相信,当年那个温文乖顺的小孩,竟然会变成今天这样,表面依然温文有礼,实则却如同地狱罗刹,一出手便要食人血肉。
不过是匆匆一面,叶富龙浑身精气都像吸走了一样,软绵无力。
叶继聪见他这样,也不敢多言,赶紧扶着他来到停车场,驱车回家。
叶富龙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快速向后掠去的风景,记忆也被拉扯到40多年前。
那时,他不过16岁,和同乡发小许建邦一起来到港城打拼。
当时的港城,对他们来说就像东方的一座金山。
他们年青力盛,什么都愿意做。
建邦比他更拼,从一开始的地盘搬运工,一路做到包工头,最后成立了建筑公司。
不知道是努力的人更幸运,还是许建邦就是命比别人好,竟然被他结识了港城钱家的大小姐。他也因此成立了恒信,转型做地产开发,将建筑公司交给叶富龙打理。
许建邦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尽管那些年赶上地产的黄金时期,恒信发展得很好,但是他就是不愿意扩张、不愿意上市,而且他专门开发利润低的刚需住宅,说是想让港城的普通人能更轻松地住上好房子。
叶富龙劝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听。
这时,有一个人来找他,问他是不是甘心就当一个建筑公司的小老板,想不想把恒信也抢过来自己当老板。
试问,谁没有贪念。
反正叶富龙自问不是什么清高的人,他动摇了。
建邦是他兄弟不错,可是他们当初明明都是来自穷山村的穷小伙,他们也是同时来到港城的。许建邦付出了多少,他也付出了多少。
当初明明在同一起跑线的两人,为什么他现在就混得比他好。
他总是归咎于他命好,娶了钱家的大小姐。
他想着,就算建邦没有了恒信,他也有钱家做后盾,总归不会饿死。
或许他还可以进入钱氏,人生又迎来一个新的高峰,何必困在恒信这家小公司里。
于是,他鬼迷心窍,听信他人,哄骗许建邦接下观塘一个屋邨的政府工程。
但他却偷工减料,用了一批劣质的混凝土,导致这个项目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并被媒体曝光。
恒信多年的信誉毁于一旦,许建邦也因此身败名裂。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害死他。
建邦出车祸,就是一场意外,他也不想的。
这20多年来,他也一直很愧疚。
他也很想做点什么事弥补,可是建邦死后,钱晋就将建邦的妻子钱茵和儿子许立川一起送到美国。
叶富龙觉得这样也好,让他们母子俩远离港城这个是非之地,安安静静地过下半辈子。
没过多久,他又听说钱晋将钱茵接回了港城,只留许立川一个人留在美国。
他也找人打听过许立川,得知他生活得很好,在美国有专人照顾,他也就放心了。
此后也没再去打扰他。
这么多年,许立川一直都没再踏足过港城,他也没听说过他任何消息。
他本以为,许立川会一直留在美国。
可是,他不仅回来了,而且还改姓“钱”。
叶富龙沉沉地叹了口气,恐怕,这只是一个开端。
他隐隐有种感觉,钱立川这次回来,绝不是只要恒信这么简单。
……
钱立川这头刚拿下叶富龙和叶继聪的股份,那头便和钱晋出现在记者面前。
钱晋开心地向港城的记者介绍:“这是我的外甥钱立川,Leo,以后将会接管恒信,成为恒信新一任的董事长。”
记者发问:“那请问Leo,你打算怎么处理天阙云邸这块地的问题呢?”
钱立川脸上的表情不如钱晋那么喜形于色,反倒是波澜不惊,他平静地打起官腔:“盛德地块出现重金属污染问题,恒信是绝对不会再将这块地用于住宅建设的。至于后续如何处理,我们还需要请专业的团队,作进一步的检测和评估才能给各位答复。”
钱晋似乎很满意钱立川这个答复,微微点头一笑,对记者说:“好了,Leo也才刚接管恒信,大家给他多一点时间。不管后续如何处理,钱氏都将无条件支持。”
记者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开口问道:“钱总,您的意思是,钱氏会注资,帮助恒信解决这次的危机?”
钱晋爽朗地大笑,一只手拍在钱立川的肩膀上,说道:“那当然,这是我的亲外甥,我当然会帮他!”
钱立川这才转过脸看着钱晋,浅浅地露出一个晚辈对长辈应有的恭敬的笑容。
该问的也都问了,记者提议道:“那两位钱总,一起拍个合照吧?”
钱晋爽快地应道:“当然可以!”
……
“Eva!你看新闻了吗?那天晚上在尖沙咀看到的那个男人,原来不是钱晋的私生子,而是他的外甥!”
文雅刚在现场采访完,还在回报社的路上就忍不住打电话给林天恩诉苦,“哪有外甥跟舅舅姓的?真是岂有此理!我的惊天大新闻就这样没了!气死我了!”
就算不是私生子,是外甥,也让她先报道出来啊!
现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公开身份,算什么啊?
玩我啊!害她白激动了几个晚上!
林天恩此时坐在电脑前,一边听着文雅的诉苦,一边看着新闻,心情复杂地说:“我看到了。”
在新闻上,林天恩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样子。
他身材挺拔,五官凌厉深邃,哪怕面对着记者的镜头,他那双眼睛依然像那晚一样,冷酷锐利,如同即将出击的猎手。
她算是明白了他那晚说的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死的是谁,生的又是谁?
不用问,这本身就是钱晋和钱立川策划的一场阴谋。
目的就是要吞并恒信集团。
她虽然在金融圈混得不久,但是今天还在金字塔顶端,明天就坠落谷底的事她也是见过的。
只是每一次听到见到时,还是难免唏嘘。
财经新闻播完,林天恩本想关掉页面,却听主播说:“下面播放一则突发交通事故,就在一个小时前,西九龙公路发生交通意外。一辆七人座的私家车为躲避行人,不幸与一辆货车发生碰撞,货车司机重伤送院。而私家车上的乘客皆在送院途中不治身亡。据了解,车上乘客为恒信集团前董事长叶富龙一家。”
林天恩惊讶得微微张大嘴巴。
虽说只是一场意外,但是两则新闻放在一起播报,还是忍不住让人浮想翩翩。
西九龙公路是市区去机场的一条主要途径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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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富龙又刚好一家人一起出门,该不会是要去机场吧?
公司刚被人夺走了,就要举家匆忙出逃?
这看着不像避债,怎么更像是逃命。
可是,估计他们自己都没想到,就算动作再迅速,还是逃不过死神的追击。
林天恩的心像是被砸下一块铅块,沉甸甸的。
她又找到刚才的新闻报道,点开钱晋和钱立川的合照。
也不怪她们之前怀疑钱立川是钱晋的私生子,这么摆在一起细看,两人眉目竟还真有点相似。
尤其是那笑里藏刀的模样,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
“都说外甥多似舅,这两个人果然都长一样,都是那么的阴险狡诈。”
林天恩不知为何心头郁结,似笼罩上一层轻雾,带着寒气。
她端详着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咋舌道,“什么人啊,抢了人家公司就算了,干嘛还要逼死人家一家呢?”
此时,林天恩口中那个“什么人”正坐在恒信大厦的顶楼,俯瞰着港城。
程洋敲门进来:“钱总,董事们都已经安抚好了。”
钱立川转过身,淡淡地应道:“嗯。”
程洋没有继续汇报其它工作,但是也没有出去。
钱立川抬起头看向他:“还有事?”
程洋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说道:“叶富龙一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不治身亡。”
钱立川的脸依然没有一丝涟漪:“是嘛。那真是不幸。”
程洋没有回应,像刚才那样只是站在原地。
钱立川再次抬头问他:“还有事?”
程洋迟疑片刻,摇摇头:“没有。”
钱立川很了解程洋,他突然笑了:“觉得是我干的?”
程洋一怔,他不是没这么想过。
可是这些年,钱立川无论要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他去做。
但叶富龙出意外这件事,他完全没接过任何指令。
他也不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与他无关,还是他跳过了他。
不过,这些年,钱立川在生意场上虽狠,却从未见他闹出过人命,他不想无端猜忌。
程洋选择相信他。
“不是。”程洋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出去。”
“等等。”钱立川站了起来,说,“陪我去个地方。”
钱立川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墓园。
尽管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他还是非常熟练地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人。
墓碑两侧的泥土被翻新过,没有杂草,两株矮脚罗汉松精神地站在两侧。
钱立川双眼落在碑后的小土坡上,上面放着一条褪色红绳。
他的瞳眸微颤,细碎的莹光闪烁,眼眶微微泛红。
他提起西裤,半跪了下来,抬手抚摸着墓碑。
花岗岩墓碑表面泛着哑光,很干净,没有雨渍或鸟粪。碑文凹槽里嵌着金箔,虽因年代久远略显暗淡,但边缘整齐,也无灰尘污垢,看得出是有人定期打理。
钱立川看着碑上的字——先夫许公讳建邦之墓。
他的手从这几个字上缓缓滑过,脸上终于浮现出罕见的柔情,声音略带哽咽地说:“爸,我回来了。你看到了吗,我帮你拿回恒信了。放心吧,这只是开始。当年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6. 正面切磋(一)
自从钱立川的身份曝光后,港城的财经、娱乐版面全部都是有关他的报道。
相比起年纪轻轻就当上上市公司董事长,媒体和市民更关心他身为钱氏掌权人钱晋外甥这个身份,从各个方面将他挖了个底朝天。
然而奇怪的是,所有媒体都难得地默契,对钱立川的生父许建邦及其和叶富龙过往的交情恩怨三缄其口。
在出街的报道中,只看到钱立川从小就独自一人在美国生活,还未毕业就在美国顶尖的投行实习。大学一毕业就自己创办了一家私募基金公司。这些年来,凡是被他盯上的企业,最终都难逃其掌心。他就像华尔街的一只笑面虎,每次都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公司的危机时刻,如同救世主一样带着大笔资金进驻,最终却血洗整个公司,化为己有。
因此要对付恒信,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有人夸赞他年轻有为,有人批判他冷血无情。
但更多人将他和钱氏联系起来,认为他天生就具有钱家人的狼性基因。
甚至有人猜测,他这番回来,会不会是要为接管钱氏做准备呢?
不过无论是钱晋和还是钱立川都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回应。
各种猜测,纷纷扰扰,成为金融圈人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
林天恩每天都在听钱立川的各种传闻,有的是来自新闻报道,有的是来自同事,有的是来自文雅。
对她来说,无论钱立川是好好打理恒信,还是继续玩之前的资本游戏蚕食其它企业,又或者是要接管钱氏,都与她无关。
他是出身于港城的名门望族,又是凭自己打拼了一番事业的金融新贵,和她这个生活在这个圈子底层的金融牛马八竿子都打不着。
不管他是什么人,她只能确定,他不好惹。
她每天烧高香祈祷最好别被这只笑面虎的爪子打到,不然非死即伤。
将近一个月过去,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新的话题人物登场,钱立川的讨论度才渐渐降了下去。
又到周末,林天恩照例回深圳,来到福田一家疗养院。
她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骂声:“又吐!阿婆,我拜托你吐之前说一声啊,好好的吐我一身,你不恶心自己,我恶心啊!”
床上的老人被骂得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嫌恶心就别做这份工作啊!”林天恩走了进来,生气地看着护理员,快步走到床边,一只手拿起毛巾,擦掉老人身上的呕吐物,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地问道:“外婆,你觉得怎么样?还想吐吗?”
老人半抬着手,轻轻地挥摆了下,努力挤出个微笑,摇摇头。
护理站在一旁,想到自己刚才骂人的话被家属听到,有些尴尬。
但是她理不直气却壮地说:“林小姐,我不是嫌弃老太太,就是她……”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我刚换好一件衣服,她又吐我一身,我真的买再多工作服都不够她吐。”
林天恩一听,皱着眉头,问道:“外婆最近吐得很频繁吗?”
护理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是啊,一吃就吐,所以我才……”
林天恩担心地看向老人家,问道:“外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去看看医生?”
“不用……”老人家着急地按住林天恩的手,说,“就这老毛病……看了也是这样……别,别浪费钱……”
护理见林天恩好像也不追究了,说道:“林小姐,那我先去换衣服,你有什么事再叫我吧。”
护理走后,林天恩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无奈只有自己动手。
她走到衣柜旁,拿出一套新衣服,说:“外婆,我先帮你换衣服吧。”
她刚帮老人脱下脏了的衣服,就看到她胳膊上有一块淤青。
林天恩紧张地抓起老人的胳膊,问道:“外婆,这里是怎么回事?他们打你了?”
“怎么可能?”老人赶紧澄清道,“是我自己,上厕所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了墙角。”
“摔跤了?”林天恩的心提了起来,老人家摔一跤可不是小事,她上下打量,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立刻告诉我呢?还摔到哪里没有?有没有其它地方不舒服?你最近老是吐是不是跟摔跤有关系?不行,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行。”
老人从林天恩手里扯过衣服,自己套上,说:“我不告诉你啊,就是猜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我没事,就是胳膊被撞了一下。”
林天恩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上厕所怎么会摔倒?没有人陪你吗?”
“我半夜起来,人家都睡了,我也不好叫她们,人家也不可能24小时不睡觉照顾我这个老太婆,是吧。”
林天恩心里越听越不是滋味,她知道这家疗养院的服务质量不够好,可是这已经是目前在她能力范围内能负担的最好的疗养院了。
如果能想办法再多赚点钱,给外婆换一家更好的疗养院就好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前段时间刚刚推掉了UNDER上的一份订单。
看来之后得再努力一些才是。
她懊恼地帮老人换好衣服、擦洗身体,又清理掉床上、地上的呕吐物,忙活了一通后,她才坐了下来舒展着脖子。
老人换了干净的衣服后,也精神了几分,笑着说道:“其实你也不用每周过来,平时工作都那么累了,难得休息,还总是过来伺候我这副老骨头。”
“唉呀,我就当做运动嘛。外婆,你都不知道,我平时上班每天都坐八九个小时,有时连上厕所都没时间,之前练的蜜桃臀都坐平了。”
老人被她逗得乐呵呵地笑起来:“你想做运动,去找朋友玩啊!”
林天恩双肘撑在床沿,托着下巴看着老人,说:“你不就是我的‘老朋友’咯!”
老人再一次被逗笑了,林天恩也笑了。
一老一小的两张笑脸,互相倒映在对方的眼眸里。
看到外婆笑得这么开心,林天恩的心终于舒坦了一些。
这个老人,是她的外婆林玉娥,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从小,外婆就很疼她。
因此,尽管生活条件不好,但她一直不觉得生活欠缺了什么。
直到年岁渐长,她稍微懂事,她才知道其他小孩是有爸爸妈妈的。
她也问过外婆,她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外婆就会很忧伤,独自一人垂眸叹气。
次数多了,林天恩就不敢问了。
她不想看见外婆难过。
后来,有一个小男孩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说林天恩是个克星,把她妈克死了。
林天恩气得浑身颤抖,她很想反驳,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去哪了。
可是她不愿意承认,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降生却导致另一个人死亡。
她无力地辩驳道:“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小男孩却十分笃定地说:“我没骗你,是我妈说的。其实大人都知道,你妈生下你就死了。”
林天恩想起每次问起爸爸妈妈时外婆难过的样子,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哭着跑回了家,问外婆自己是不是克星,把妈妈克死了。
外婆惊慌地问:“谁跟你说的?”
林天恩哭着说:“阿豪说的,他说大人们都知道。”
外婆抱着林天恩,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心疼地安抚她说:“你的妈妈确实在生下你之后就走了,但是,你不是克星。你是妈妈生命的延续。”
小小年纪的她,第一次直面生与死这个沉重的话题。
尽管她并不是那么明白,但是外婆说,妈妈的死是一场意外,与她无关。
妈妈是怀揣着对她的爱,才会选择生下她。
妈妈是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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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生命注入她的体内,所以,她要快快乐乐地替妈妈生活下去。
林天恩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承载着妈妈的一份生命,她就觉得自己的生活绝不能虚度。
她不仅要让自己过得幸福快乐,还要帮妈妈照顾外婆,让外婆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幸福这件事,好像你一旦发现它,想要去追逐它,它就会逃得越快。
她和外婆的生活一直都很拮据,在最困难的时期,甚至是靠着同村人的救济才能揭开锅。每次听到外婆的叹息,看到外婆愁容满面,她就觉得她们的快乐又跑得远远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没有钱就会饿肚子,没有钱就要看人眼色,没有钱就没有安全感。
她很小就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赚大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外婆当上富婆,不会再为一顿饭发愁。
她真的很努力。
她自上学以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高考不仅考取了港城大学,而且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在她的认知里,港城的金融界,是一个可以钱生钱的地方。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在这里也有可能一夜之间跃上云端,成为塔尖人物。
她相信,只要等她毕业了,等她工作了,她一定可以赚大钱,实现梦想。
没想到,就在她好像看到了幸福的身影时,它倏地一下又逃窜不见了。
在她大三那年,外婆被查出患有末期肝癌。
那天医生跟她说了很多,其实她都没有太听得进去,只听到了治愈率很低,但是化疗和医药费用高昂。
这个噩耗几乎将她击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文雅,开始在UNDER注册接单,这才勉强维持了外婆日常的医疗支出和自己的生活。
她本以为,毕业了就好了。
直到毕业后,她才知道,在港城这个地方,优秀的人太多了,比她优秀的人大有人在。而很多人,在优秀之上,更是叠加了背景、人脉,可以进入快速通道。
像她这种优秀的无名之辈,只能从第一关的新手村开始闯关,去证明自己真的很优秀。
就这样,怀揣着赚大钱的梦想,她每个月拿着两三万的工资,想方设法帮客户赚几十万甚至几百万。
林天恩把外婆哄睡后,到外面找护理员:“何姑娘,你知道我外婆前几天摔了一跤撞到胳膊吗?”
护理员担心林天恩是来追责的,立马说:“这可不怪我啊,我们这里只有白班,晚上是没人彻夜看管的。而且她自己上厕所也不叫铃,谁知道啊!”
林天恩沉住气解释说:“我知道,我不是来怪你的。我只是想说,你也知道,我外婆身体不好,所以,希望你能多费费心……”
说着,她一手抓过护理员的手,将另一只手心里攥的东西,偷偷地塞了过去。
护理员低头看到林天恩掌心的一卷粉色纸钞,偷偷看了周边几眼,确认没人后,快速拿过来装进口袋。
拿人手短,她语气也好了几分,说:“我知道了,林小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林老太的。”
林天恩这才放心地笑了笑。
转瞬,护理员却又开口说道:“不过,林小姐,你也别怪我多嘴。林老太这种情况啊,最好还是给她转去医养一体的疗养院更合适一点……”
林天恩脸上的笑容倏地又消失了。
护理员说得委婉,但她听懂了。她想说的是,就算她收了钱,就算她能多费心些,但是她能做的始终有限,最多只能在她日常起居上多用心,但不能让她晚年生活有质的提高。
林天恩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不想,只是……
“叮——”
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林天恩点开一看,是来自UNDER的订单通知。
她点开一看,双眼缓缓放大。
是一个老顾客。
——Mr.O
7. 正面切磋(二)
Mr.O:我想要恒信集团最新的融资计划书。
林天恩看着这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恒信到底是得罪了谁啊?
半年前,恒信董事长还是叶富龙的时候,这个Mr.O就查过他了。
而半个月前,恒信由钱立川接管后,他兑现承诺,很快就聘请了专业的团队对盛德的地块进行重新检测和评估。没多久,她就在UNDER上接到订单,有人想要盛德这宗地块的检测报告。
拜托,她是做商业调查,不是黑客。
商业调查,一家公司收入真实性、成本费用操纵、资金流量,都是有迹可循,只要有门道,都是可以挖出来。
但是,这直接伸手进人家的公司里拿报告,那就是盗窃。
是不同性质的。
林天恩第一时间拒绝了。
对方直接砸钱过来:5万。
林天恩顿住了,5万一份报告啊。
虽然不合法不道德,但是……奈何他给的太多了。
更糟糕的是,虽然她不是黑客,可是她略懂一二。
于是,她接下了这单,装作应聘者潜入恒信,想要黑进恒信的系统。
奈何魔高一丈道高一尺,恒信的系统加强了防护,如果她强行闯入,就会触发警报。
不值当不值当。
林天恩虽然想赚钱,但是风险太大了。
于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单,将订金退回给客户。
没想到,不到半个月,又有人盯上恒信,这次还要什么融资计划书。
这也是越来越敢想了。
moneymoney:做不了。
Mr.O:为什么?
moneymoney:我擅长的是商业调查,不是黑客技术,超出我能力范围了。
Mr.O:要多少钱?
moneymoney:你听明白了吗?不是钱的问题。
Mr.O:10万?
林天恩:“……”
真的……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动不动就拿钱砸人呢?
她咬着牙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这诱惑实在是……
对方这么大方,将她的胆子也鼓胀了一些。
moneymoney:再翻一倍?
Mr.O:20万,成交?
林天恩简直瞳孔地震。
她本来想狮子大开口,要是对方嫌太贵了自动放弃,那么她也不至于这么心痛。
结果,20万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答应了?!
这个Mr.O为什么非要搞恒信啊?
他不知道恒信已经换老板了吗?
他到底是跟叶富龙有仇,还是跟钱立川有仇啊?
还是单纯就是跟恒信这家公司有仇啊?
可是不管他跟谁有仇都好,她跟钱可没仇。
20万啊!
moneymoney:成交!
Mr.O:不是能力有限?
moneymoney:我或许还有未挖掘的潜能。
Mr.O:等你的好消息。
下一秒,对方就给了10万订金过来。
林天恩惊讶地看着手机上的转账信息,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简直要爱上这个Mr.O,给钱这么爽快的顾客,如果是她老板就好了!
在屏幕对面的男人,嘴角期待地向上弯起,阖上电脑,递给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她接了。”
程洋接了过来,说:“还以为她会像上次那样打退堂鼓。”
想起林天恩刚才的反应,钱立川笑了笑: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只有给得不够多。”
他不怕对方要得太多,只怕她不敢要。
……
既然收了钱,林天恩也不敢怠慢,回去后立刻制定方案。
不过说实在的,她连这份融资计划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偷啊?
如果有,那估计也是在恒信的大boss钱立川身上。
这……不就相当于在老虎嘴里拔牙吗?
想到叶富龙以及之前那些公司的下场,林天恩害怕得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后悔自己一时见钱眼开,做下的错误决定。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用手扶着额头,大拇指在太阳穴揉搓了几下。
要不,她还是把钱退回去吧。
得罪了钱立川,赚再多钱也没命享啊!
可是……她打开账户,看看上面的余额。
钱包好不容易充盈了一点,退回去又回到解放前了。
而且,她上次已经退过一次单,再退的话,在平台记录不好,以后会更加难接单的。
就算不得罪钱立川,但是赚不到钱,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她摊开两只手,往左边看了看,接,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快,手起刀落,当场毙命;她又往右看了看,不接,也是死,不过是死得慢一点,像钝刀割肉一样死。
她苦恼地将头埋在两个掌心里,两只手用力地挠着头发。
突然,“啪”地一声,她将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毅然而然地昂起头。
她决定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死也要死得体面,不能死得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这么一想,林天恩又振作了起来,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首先,她要确定这个目标对象。
虽说要从钱立川手上偷走这份计划书很困难,不过她不确定恒信还有谁会有计划书,与其花时间一一排查确认,还不如直截了当一些。
第二,她要避免和钱立川正面接触。
最好的方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把东西拿到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
有了计划之后,她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行动。
上次假装应聘者进来,她知道要进入恒信大厦的第一关是大堂门禁。
好在她大学时在咖啡店做过兼职,而且那家咖啡店就在恒信大厦附近。毕业后她没再去做兼职,店长将咖啡店的围裙送给她作为纪念。
这天下班后,她先是从这家咖啡店叫了一份外卖,然后自己假扮成店员拎着外卖走进大厦,来到前台强装淡定地说道:“你好,麻烦帮我开一下门。”
前台打量了她一下,问道:“你是干什么?”
她拎起手上的咖啡,说:“外卖。”
前台:“送去几楼?”
林天恩故意看了一眼外卖单,说:“38楼。”
前台:“给谁的?”
林天恩又拿起外卖单看了一眼,说:“Mary。”
其实外卖单上既不是写38楼,也不是写Mary,她就是做个样子,赌前台不会检查。
果然,前台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太过较真,见林天恩并无异常,便将门禁打开,说:“可以了。”
林天恩客气地笑道:“谢谢。”
她拎着咖啡快步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关上那一刻,她才终于轻轻地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前台有在监控,她还是按照刚才的说辞到38楼。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来,发现这一层楼都还是灯火通明。
不知道是地产公司一直如此,还是钱立川上任后他们的生活才这么惨。
现在都10点多了,竟然还没下班。
如果连底层的员工都没下班,那是不是说明……
楼顶的大魔头也没下班?
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到茶水间,将围裙摘了下来,塞进外卖袋子,然后一起藏进橱柜里。她探头出来偷瞄了下走廊,确认没人才走出来,鼠鼠祟祟地摸到楼梯走道,打开防火门,溜了进去。
这里距离顶楼也就……10层楼……
林天恩想要哭了,累就累点吧。不管怎样,走楼梯是最安全的,因为没监控。
除了偷情,一般人也不会来这里。如果被人撞见,她就假装自己也是来偷情的。
她不敢太过高调,蹑手蹑脚地一层楼一层楼地爬上去。总算爬到顶楼,她轻轻地推开防火门,里面竟然没灯了。
大魔头下班了?
真不是人,自己下班了,却还让底下的员工加班。
不过幸好他不是人,下班下得早,不然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外面没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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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天恩也不敢大意。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整个人都像开了0.25倍速一样,慢手慢脚的。
这一整层楼都是董事长办公室,除了董事长和他的助理外,没有别的员工会在这里办公。
在漆黑的大晚上,尤其空旷。
她摸到办公室的门把,轻轻一拧,双眉倏地挑起,竟然没锁。
估计大魔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到他的办公室偷东西。
嘻嘻,大意了吧。
她摸了进去,小心地把门重新关上,快步走到电脑前。
门没锁,电脑这关就没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是有所准备的,她掏出一个密码破译器插了进去,不过一分钟,就将密码破解了。
BINGO!
林天恩在心里小声欢呼,她一秒都不敢耽误,赶紧开始找融资计划书。
还真有!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打开确认了一遍,看到了末页钱立川的签名。她才放心地将文件拷贝了一份,最后删除掉所有操作记录,关机走人!
天啊,也太顺利了吧!
轻轻松松,20万到手。
林天恩刚关上门,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按住自己,没有当场跳起来。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林天恩,别开心太早了!你要走出恒信大厦的门才算真正的胜利。
对,不能再耽搁,赶紧离开。
她转身刚迈开步子,准备往消防通道走去,突然——
灯亮了。
林天恩却像被人按下了开关键,整个人顿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这么快就走啦?”
林天恩猛地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站在她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是钱立川,可是有点面熟,林天恩大脑几近宕机,已经无暇去想他是谁了。
“我来送咖啡的。”或许是入戏太深,她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男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是吗?那咖啡呢?”
穿帮了!
林天恩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扭过头拔腿就跑!
男人也立马迈开步子追了上来,喊道:“别跑!”
林天恩一边跑一边腹诽:开玩笑,现在不跑,难道还乖乖站在那里等你来抓吗?
眼看就要到楼梯口了,林天恩胜利在望。
没想到身后的男人却突然飞身上墙,借力一蹬,一脚踢在她的后背上。
“啊——”
林天恩痛得几近失声,后背像是被一个大铁锤重重了砸了一下,整个胸腔都像被震碎了。她直接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后,男人的影子倒映在她面前,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不能被他抓住!不能被他抓住!不能被他抓住!
林天恩的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会报警,她会坐牢的。
不可以!
她捂着胸口,哭着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不跑了!我胸口好痛!我快喘不上气了。”
她张大嘴巴,大口地喘着气,每喘一口气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男人见状,停下了脚步,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下手太重了吗?他只出了三成的力道而已,没那么夸张吧?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出手,也许真的重了一点。
他有些愧疚,稍微放松了些,上前弯下腰,抓起林天恩的胳膊,问道:“还能起来吧?”
他用力将她一提,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就在这时,林天恩的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小瓶子伸到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睛鼻子就像被火烧一样,火辣辣的。
胡椒粉?
尽管被攻击了,他还不忘紧紧地抓着林天恩的手。
不过,这胡椒粉,也真的太呛了。
他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呼吸,一吸气就咳嗽。
就在他自己一个人兵荒马乱的时候,
掌心一空,林天恩逃走了。
8. 正面切磋(三)
真是大意了!
程洋来不及懊恼,他快速缓了过来,等他能睁开双眼并且正常呼吸的时候,眼前却空无一人了。
他推开防火门,听到楼道还有脚步声,快步追了下去,好在林天恩走得并不快,他很快就看到了她。
“站住!”
听到声音,林天恩抬头一看,差点要晕过去。
他怎么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大魔头身边的人也不是正常人类?
她都跑这么快了,怎么还被他追上呢?
尽管她知道自己是在垂死挣扎,但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跑。
可是对方却不按套路出牌,没有乖乖地跟在后面追。
林天恩只觉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那男人就从上方倏地一下落到她面前。
就像成龙电影里的场景。
她简直看呆了眼,她抬头看看楼梯,又低头看看眼前的男人。
“你怎么做到的?你是龙虎武师吗?”
“别废话。”他伸手就要来抓她。
林天恩猛吸一口气,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夸赞对手的时候,立马转身就往上跑去。
可是男人双腿明显更长,长腿一迈,一只手像老鹰的爪子一样擒住林天恩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过她的胳膊往后一剪,将她翻过来按在墙上:“叫了你别跑。”
好痛好痛好痛!手都快要断掉了!
林天恩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她哭道:“你轻点啊!真的好痛!”
程洋多了一份心眼,硬起心肠,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懈:“别想再耍花样!拿出来!”
林天恩是真的不甘心啊,那份融资计划书她这么辛苦才拿到手的。
就这么交出去,不就功亏一篑?
可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迟早还是得交出来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SB,伸到程洋面前,说:“呐。”
程洋低头看了一眼,反倒加重了手上的力劲,有些生气地说:“不是这个!”
林天恩疼得又五官都抽搐了一下,不解地说:“那你要什么?”
程洋:“胡椒粉!”
林天恩:“……”
USB和胡椒粉都被没收后,程洋并没有放林天恩走,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说:“走。”
林天恩紧张地问:“去哪?你要送我去警察局吗?”
程洋没有跟她多废话,只是说:“到了你就知道。”
他们坐着电梯又回到了顶层,回到了林天恩刚才进去偷文件的房间。
两人走了进去,程洋说道:“钱总,人带到了。”
原本背着他们的椅子转了过来,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林天恩的面前出现。
熟悉是在过去的一个多月,她几乎每天都能从各种渠道看到这张脸。
陌生是,说到底,这是她第一次,在光线正常的情况下,面对面地和他对视。
他的样子和新闻上看到的一样,五官深邃立体,轮廓凌厉。
只是在新闻上,经过屏幕或者纸张的过滤,会稍微削弱他身上的冷漠与锐气。
而此刻,他就在她面前,那双像猎豹的眼睛正紧紧地锁在她身上。
他像是可以通过眼睛,用意念操纵世界的巫师。
只是一瞬的对视,林天恩就感觉到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重重地压了下来,她几近窒息。
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发抖。
林天恩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以物理方式减少魔法伤害。
钱立川瞥了程洋一眼,见他眼眶鼻尖发红,不由得微微蹙眉:“哦,有两下子?就连Ocean也被你弄得这么狼狈?”
程洋不是很想承认,解释道:“一时大意。”
钱立川勾起唇角,玩味一笑。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再次落在林天恩身上,缓缓地朝她走去。
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在林天恩的视线尽头出现,一步、一步地朝着她逼近。
直到,在她的视线下方,停了下来。
他倏然抬手,将她头顶上的帽子扯下。
头顶突然一空,眼前也失去了遮挡,她就像是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的猎物,浑身瑟缩在一起。
林天恩受惊,身体跳了一下,原本被包在帽子里的马尾辫子和额前的两缕碎发一同落下。
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原来面对死神是这样的感觉。
钱立川却不打算给她痛快,抬起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林天恩的下巴,稍稍用力,便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她又被迫与他直视。
钱立川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很认真地端详她。
终于看清楚了她长什么样子。
小脸纤身,不施粉黛的皮肤依旧紧致细腻,覆着一层浅浅的不太均匀的小麦色。
不同于欧美美黑后的肤色,钱立川看出,这是长期暴露在太阳下自然染色而成,有着一股野生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生命力。
很有朝气,也很有力量。
他看着她虽然瑟缩起来的小小的身板,却仿佛蓄着无穷的能量。
钱立川满意地勾唇一笑,不错,很有野性,也很有韧性。
他喜欢这种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不受束缚,有无限可能。
就像今晚,明明这么胆小,却可以为了钱闯进他的地盘。
实在太有意思了。
林天恩当然不知道他这笑是代表欣赏,只觉得钱立川刚才脑海里已经给她设想了几百种死法。
如果不是胳膊还被程洋抓住,她几乎都要跪下了。
她才23岁,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外婆要赡养,她还没暴富,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没有享受过。
她不想死。
眼泪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她突然哭道:“求求你,别杀我!”
钱立川倏地神色一怔,不解地扭头看向程洋,似乎在无声地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吗?
程洋也不解地摇摇头,莫名其妙地看向林天恩。
钱立川皱着眉重新看向林天恩:“谁说要杀你了?”
他看着像打打杀杀的人?
把他当成什么了?□□吗?
林天恩一听,眼泪一秒止住,问道:“你不杀我?”
钱立川有些无语:“现在是法治社会。”
原来这人还有法律意识啊!
林天恩意识到自己不用死了,顿时松了半口气。
不过还剩半口气吊在喉咙里。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钱立川。
她竟敢进来偷他的东西,必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还未彻底安全。
钱立川放开了林天恩,转身靠在办公桌上,看着林天恩:“说吧,谁指使你来的?”
看吧,来了来了,他开始算账了。
林天恩还没想好怎么说才能让自己少受点苦,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钱立川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我劝你最好从实招来。”
“我……”林天恩抬起头,双眼不经意间和钱立川的双眼碰撞在一起,那种被紧紧擒住的感觉又来了。
她突然诡异地想,钱立川该不会还有读心术吧?
“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林天恩竖起三根手指,一脸凛然地保证道,“钱总,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要做损害你、损害恒信的事。”
事到如今,她只好将UNDER以及前前后后三次有人要购买恒信资料的事全说了出来。
钱立川听完,冷冷地看着林天恩总结道:“这么说,只要有人出钱,只要他们给的钱足够多,无论是哪家公司的资料,你都可以拿到手卖给对方。”
林天恩在心里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面对钱立川,她当然不会说实话。
“钱总,你放心,我保证以后无论别人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再接恒信的单!”
钱立川双眼看着她,两只手一下一下地掰着指头,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室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咔、咔、咔”,像是被放大的心跳声。
他就像掐着一个人的心跳,每一下跳动都是因为他的施舍。
“你叫Eva是吧?”
林天恩点点头。
“Eva,你知道吗?我做生意,从来不相信口头的保证。今天是20万,如果有一天,有人出100万、1000万呢?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动摇?”
林天恩抿起双唇,答不上来。
她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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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会动摇。
钱立川似乎真的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说:“所以,我得想一个办法……”
这台词太熟了,林天恩的心又被提了起来,钱立川还没讲完,她就害怕得冲口而出:“你不是说不杀我的吗?”
钱立川:“……”
他闭了闭眼,他看着就这么像□□?
几秒后,他再次睁开眼睛,决定不再废话了,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兴趣加入恒信?”
哈?
啥?
林天恩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剧情这么峰回路转的吗?
“你让我加入恒信?”她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加入恒信,以后你的老板只能是我,不能再接UNDER的任何订单。”钱立川补充道,“这些都会写入你的合同,如果违约,你会面临高额的赔偿。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你的保证。”
林天恩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偷了你的东西,你却让我加入恒信?”
这不明摆着把她招进来再慢慢折磨她吗?
“我拒绝!”
钱立川蹙起眉头,似乎很意外林天恩的答复:“林小姐,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跟我谈条件?”
林天恩昂起头,理直气壮地说:“就凭,是你想让我加入,而不是我想加入。”
钱立川气笑了:“林小姐,我希望你搞清楚。你现在是非法盗取商业机密,我如果报警,你就等着坐牢了。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
“所以啊,你为什么要给我机会?你是想之后再慢慢报复我是不是?”就像他对待那些被他收购的公司一样,当大家以为他是救世主的时候,他就张开獠牙,将对方一口吞掉。
钱立川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耐心也快告罄了。
他直接抛出诱饵:“工资是你原先工作的三倍。”
对于这种人,用钱解决是最快捷最轻松的。
“我……”林天恩本来还想拒绝,但是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猛地反应过来,“三倍?”
天啊,这不是她拼命努力工作想要触摸到的高度吗?
就这么实现了?
钱立川似乎不想再给林天恩犹豫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还有一个外婆对吧?”
林天恩立即警觉起来,猛地瞪大眼睛,看着钱立川警告道:“你怎么报复我都行,但你不准骚扰我外婆。”
钱立川感觉到脑壳开始疼,他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说道:“癌症晚期的病人是很痛苦的,你外婆现在所在的疗养院根本不适合她。如果你愿意加入恒信,我可以给你外婆提供一家医养结合的疗养院,配备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以及专业的医生,还有护士24小时看护。而且在港城,你以后去看望她就更方便。”
林天恩心动了。
“可是,这样的疗养院太贵了……”林天恩之前就了解过,在港城,这种级别的疗养院,一个月差不多15—20万,“就算我工资涨到原来的3倍,我也负担不起。”
“如果你是恒信的员工,那这就是员工福利。”
“什么?!”林天恩简直不敢相信,“恒信的员工福利,这么好吗?”
如果是的话,她做牛做马都愿意。
钱立川很满意,他很清楚,只要能抓住对方的软肋,就没有赢不了的谈判。
“怎么样?还要考虑吗?”
林天恩几乎就要一口应下,但她始终觉得太不真实了。
“你怎么知道我外婆的事的?你事先就查过我?”
钱立川双唇微启,还没说出话,林天恩又开口了,继续推敲道:“我进来偷恒信的机密文件,你不仅不报警抓我,还高薪聘用我……”
钱立川微微眯起眼睛,突然觉得他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他要不要再想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你对我这么好……”
林天恩的心跳加速,脸也微微发烫,她大胆地猜测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钱立川皱了皱眉,什么玩意?
“你暗恋我?”
“你该不是想潜规则我吧?”
“我警告你,我不接受潜规则的!”
钱立川滞愣了一下,随即眉峰重重压下。
要不还是算了吧。
9. 正面切磋(四)
“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钱立川实在无法理解林天恩的脑回路,刚才把他当成打打杀杀的□□,现在又觉得他暗恋她。
他看向程洋说道:“Ocean,报警吧。”
“等等!”林天恩立马制止道,“别报警别报警!我只是想不通……”
他对别人这么狠,为什么却对她这么好。
想不通就不踏实。
“我承认,”钱立川无奈地说道,“我确实很欣赏你。”
嗯?林天恩倏地抬起眼眸,看向钱立川。
欣赏?这难道不算表白吗?
那他刚才怎么不承认?
“你别想歪了。”钱立川一看她的表情,似乎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说的欣赏,只是对你才华和能力的欣赏。我喜欢和聪明的人合作。”
有才华、有能力、聪明。
她很喜欢钱立川对她的评价,内心欣喜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聪明有才华?”
难道她的才华都要溢出来,从外表就能看到?
钱立川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之前做的那份恒信集团真实的财务报表,很不错。”
“恒信集团真实的财务报表?”林天恩皱了皱眉,她就只做过一份恒信集团的财务报表……
她瞬间张大了嘴巴,指着钱立川说道:“你是Mr.O?”
钱立川不置可否。
林天恩的大脑对最新接收到的信息进行快速处理,细思极恐。
所以,他们半年前就有交集了。
她阴差阳错帮钱立川调查了恒信集团的财务状况,让他以此攻击恒信,据为己有。
这么说,钱立川收购恒信,逼死叶富龙,她还是帮凶?
不是吧……
可是,林天恩转念一想,不对啊!
“既然你是Mr.O,为什么还要叫我来偷融资计划书?”
钱立川还是没有回答,轻侧着头看着她。
林天恩自己猜测道:“你是故意的?这就是个陷阱啊?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钱立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天恩,说:“因为……你除了聪明,还很爱钱。”
林天恩并不否认自己爱钱,谁不爱啊!
但是怎么被钱立川说得,好像说她爱钱是件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一样。
她爱钱就要这样捉弄她?
也不看看自己还姓钱呢!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爱钱,那又怎么样?”
钱立川轻笑一声,走到办公桌旁,捻起桌上插着的玫瑰花,抚摸着被修剪得平整光滑的花竿,说:“玫瑰虽好看,但长在野外,难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扎了一根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的刺剔去,养在身边。”
明明是在说花,林天恩身后却漫起一阵寒意。
钱立川松手,那朵花重新落入花瓶中。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你只是聪明,或者只是爱钱,我都不会放在眼里。偏偏你两者兼有。你这种人,要么成为战友,要么成为敌人。”
说完,他扬了扬眉,示意她自己选。
林天恩这下听明白了。
他还是觉得,有一天,有人再次高价让她对付恒信,她依然会为了钱屈服。
与其为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炸弹提心吊胆,不如提前解决掉。
如果不和他成为自己人,就会自动被他划到对立面。
林天恩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她当然不想和他成为敌人。
可是,加入恒信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是生意人,而且是锱铢必较的生意人。
他付出多少,就一定要拿回更多。
他给她提供的条件,她的工资加上外婆疗养院的费用,一个月高达二三十万。
她真的值这么多钱吗?他怎么相信她一个月能给他带来更高的回报呢?
可是,她真的没有选择。
她不加入恒信,被送到警局蹲几年牢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
更糟糕的,可能下一秒就横尸街头。
就算以后要被他当牛马折磨死,她也只能接受。
她咬咬牙:“好,我接受。”
钱立川从容地靠坐在桌子上,并不意外她的选择,平静地说道:“欢迎你,林小姐。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上班。”
“明天?!”林天恩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距离明天只剩10分钟了。
她要怎么做到在明天9点前办理好离职手续,然后准时到恒信上班呢?
进入恒信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这么艰难!
她讨好地笑道:“钱总,这恐怕不行。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公司离职要提前一个月通知,不然我要赔钱的。”
钱立川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在这些小事上和她纠缠:“Ocean会给你解决。”
林天恩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作声的男人,也是今晚把她五脏六腑打得快要碎掉的人,她不知道他会怎么解决,把人打一顿?
她转过头,看回钱立川,确认道:“钱总,你的意思是,你们帮我赔违约金吗?”
钱立川已经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假寐,听到林天恩的问题,他不耐烦地掀起眼眸,扫了一眼刀过来。
林天恩立马闭上嘴巴:“行吧。那钱总,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钱立川淡淡地应道:“嗯。”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能走,先走了再说。
林天恩没有多想,转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就在她准备打开门走出去时,她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钱总——”她转过身看向钱立川叫道。
钱立川显然也被她突然的叫声惊扰到,倏地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既然你是Mr.O,我想问,那10万块订金,我还需要退回去吗?”
林天恩觉得,按道理是不用的,甚至他还应该付尾款。
毕竟他已经拿到货了。
……
可是钱立川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把她轰了出去。
现在她正和程洋呈对角线站在电梯里。
她工作经验少,就算是看电视,也鲜少看到有这样子换工作的。
因此,尽管很不想和这个人说话,她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我明天直接过来上班就可以?”
程洋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应道:“嗯。”
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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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见他现在好像还好说话,又试探地问道:“钱总说……会给我外婆安排新的疗养院……”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必须问清楚,“什么时候?”
程洋公事公办地说:“等医疗签注办好后就可以。”
林天恩:“哦……这个要怎么办?”
程洋:“我安排好会联系你。”
林天恩松了一口气,钱立川能说到做到就好。
经过今晚的事后,她觉得钱立川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你说他心肠好吧,那肯定是谈不上的。
但你说没人性吧,他对自己的员工还是挺好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所有员工都这么好。
她好些好奇地抬眸看着面前这个新同事,问道:“怎么称呼你?”
程洋微微一侧,没有完全回过头去,应道:“Ocean.”
“Ocean,O……O?”林天恩好像发现了什么,“该不是……Mr.O,是你吧?”
程洋含糊应道:“是谁都不重要。顺便提醒你一句,跟钱总做事,少问。”
故作神秘。
林天恩瘪了瘪嘴,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保密局。
程洋没有回头,一直面对着电梯门站着和林天恩对话。
他从电梯门看到身后的林天恩表情从紧张到放松,刚刚咧嘴笑了一下,又嫌弃地瘪了瘪嘴,现在开始变得痛苦狰狞。
她一只手还搭在肩膀上,脖子向着另一边侧弯着。
程洋回过头,问道:“很痛?”
“啊?”听到程洋开口,林天恩抬起头,看向他。
程洋抬手指了指她的肩膀,问道:“肩膀还痛?”
林天恩苦巴着脸说:“何止肩膀,整个后背都痛!”
程洋:“……”
他有些过意不去,但又想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有意:“我叫了你别跑。”
林天恩:“哼!你见过谁被人追还不跑的?”
程洋:“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林天恩自知理亏:“是是是,是我做贼,是我心虚,是我活该。”
程洋:“实在痛就去看医生。”
林天恩想了下,今天还没入职,还不能算工伤。
她抬眸看了眼始作俑者,她也不敢跟他索要医药费。
算了,进一趟医院又不知道要多少钱。
痛,忍忍就过去了。
到了楼下,林天恩挥挥手说:“不用送了。”
程洋却叫住了她:“等等。”
林天恩:“干嘛?”
程洋:“给你叫了的士。”
林天恩拒绝道:“不用,我现在去地铁站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坐的士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程洋却走上前去,塞了一张纸币到她手心里,拉着她的手来到停在路边的的士旁,说:“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1000块够你回去吧?剩下的去看医生。”
林天恩看着手心里的1000元纸币,有些意外抬头看向程洋。
她没想到他会主动给她赔偿。
在她这里,金钱有时可以代替很多语言。
程洋什么都不用再说,她欣然接下,也原谅了他:“算你有良心。”
10. 合作互损(一)
钱立川确实把一切都交给了程洋去办,林天恩入职恒信一个星期,连钱立川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晚过后,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回了一趟证券公司收拾东西,顺便办理离职手续。本来她还在斟酌应该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没想到老板一看到她,立马爽快地帮她办好了手续。
来到恒信,一楼大堂前台听见她的名字,就叫了投资部的一个人下来,带她上去办入职手续,也没任何人八卦怎么突然空降了一个人过来。
进来一个星期,她才再次看见程洋。
程洋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说:“你外婆的疗养院和医疗签注都办好了,随时可以带她过来。”
林天恩脸上的表情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花,眉目和双唇舒展扬开,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她确认了文件上的内容后,开心地看向程洋,说:“谢谢你。”
程洋:“谢钱总吧,我也只是听他的吩咐办事。”
林天恩:“那你帮我谢他。”
程洋没有应下,转身走开。
他不会帮她转达谢意的,钱立川根本没兴趣听这些客套的感谢的话。
第二天就是周末,林天恩正好可以回深圳带外婆过来。
她已经提前跟疗养院的护理员交待了,让她们帮忙收拾好东西。
本以为什么都准备妥当,就只等把外婆接过来就好了。
没想到,外婆那关才是最难过的。
周日早上,她一早过来,看到东西已经基本收拾妥当。
外婆精神也不错,坐在床上看电视。
“外婆!”林天恩开心地走了过来,坐到外婆边上,挽住她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林玉娥抬手抚摸着林天恩的脸,说:“来啦,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林天恩抬头:“当然开心!因为,我给你找了一家更好的疗养院。”
她已经提前了解过钱立川找的这家疗养院,确实很不错。
那家疗养院位于港城清水湾,环境安静清幽、空气质量好,而且集医疗、康复、养老一体,聘请了一支专业的医疗团队驻院,还有24小时看护,在癌症病人的康复治疗、疼痛管理、临终关怀等方面也有丰富的经验。
能入住这家疗养院的非富则贵,如果不是因为钱立川,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让外婆住进这里。
她第一次感觉到,有钱真好,有钱说不定真的可以为外婆延长生命,哪怕只是延长一点点。
就算不行,至少至少……可以让她的晚年少一点痛苦。
林玉娥也听护理说林天恩要给她转院,本还有点不相信,这下听林天恩自己说,她有些担忧地问:“为什么要换啊?这不是挺好的嘛?反正,外婆也没多少时间了,就不折腾了。”
林天恩一听这话就难受,捏着外婆的嘴说:“不准你这么说。外婆你会长命百岁,你还要陪恩恩很久很久的。”
林玉娥轻轻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啊!
可是生老病死,本就不是凭个人力量就可以逆转的。
但她也不愿再看到林天恩难过,便说道:“但是,会不会很贵啊……外婆是担心你辛苦。”
“不辛苦!”林天恩立刻说道,“我找到一份好工作,这是员工福利。”
林玉娥将信将疑:“还有这样的员工福利?”
林天恩用力地点头:“嗯!想不到吧。”
她自己也没想到。
“而且啊……”林天恩犹犹豫豫地试探性地继续往下说,“这家疗养院还在港城哦,这样,你离我就更近了……”
“港城?”林玉娥一听,脸色骤然一变,将自己的手从林天恩怀里抽了出来,阴着脸说,“不去!”
林天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应该早料到的。
外婆一直讨厌港城。
小时候,她就很喜欢看在港城拍摄的电视剧和电影。
明明她没有去过那里,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地方很有亲切感。
但是每次看电视被外婆撞见,她都会立刻换台。
在她5岁那一年,家里来了一个男人。
林天恩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喊外婆“妈”。
外婆进厨房做饭的时候,林天恩和那个男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男人正好按到港城电视台,见林天恩看得开心,便问:“喜欢港城啊?”
林天恩严谨地说:“喜欢看这个台的电视剧。”
男人笑了,说:“我住在港城,港城很漂亮的,有机会带你去好不好?”
林天恩很开心,问道:“是跟电视里的一样吗?”
男人点点头,说:“一样啊。”
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林天恩看,并且一一给她介绍。
林天恩看到熟悉的地方,就很激动地指着手机说:“这个地方,我在电视上看过,真的是一样的!我想去!”
男人笑着说:“好啊,叔叔带你和外婆一起去好不好?”
林天恩期待地点点头:“好啊!”
这时,林玉娥捧着菜出来,问道:“你们要去哪?”
林天恩没多想就说:“叔叔说要带我去港城!”
林玉娥一听,整张脸都黑了,整顿饭一句话都没说。
刚吃完饭,她就将那个男人送出门。
林天恩趴在窗边,听到外婆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自此,那个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自然,他也没有带林天恩去港城。
一直到高考后,林天恩才终于有机会去港城。
在她12岁那年,她看到邻居的哥哥炒股,就跟港剧《大时代》里演的一样。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赚钱。
港城,是全球第三大金融中心。
如果她要搞金融,就应该去最中心的地方。
她背着外婆偷偷报考了港城大学。
在录取通知书下来那一天,从来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骂她的外婆,气得抡起了巴掌差点打下去。
最终,她还是心疼林天恩,这个巴掌没打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不去港城,你给我复读一年。”
“为什么?”林天恩不同意,“外婆,港大还给了我全额的奖学金。我再读一年还不一定能考到这样的成绩。我不复读,我就要去港大!”
她和外婆僵持了一个星期,绝食、离家出走轮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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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后,外婆终于妥协了。
那天,外婆语重心长地对林天恩说:“港城看着很漂亮,但是它的漂亮,是踩在很多人的青春和生命上。它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外婆是怕你辛苦。”
林天恩觉得外婆太夸张了,笑道:“外婆,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去读书而已。”
这些年,林天恩一直待在港城,外婆也没再说过什么。林天恩本以为外婆已经不再那么讨厌港城了,没想到……
她现在不能再像当年那么激进,外婆的身体也经不住刺激。
她摆事实讲道理,耐心地劝道:“外婆,港城的疗养院条件比这里好很多。而且,过去那里后,你离我也更近,我去看望你也更加方便,这样不好吗?”
“只要是在港城就不好。”
林天恩:“外婆,你也要讲道理啊。那你给我说说,港城到底哪里不好?”
林玉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的双唇张开又闭合了几回,说道:“空气不好。又堵。还有……”
林玉娥皱了皱眉,却想不出还有什么,野蛮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
林天恩一听,笑了:“那你放心,你那家疗养院啊,不在市中心,空气好得不得了,人也不多,不会拥挤的。”
林玉娥讲道理是说不过林天恩的,她一屁股坐定在床上,一把年纪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倔强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去,你有种就绑我过去。”
林天恩满腔的期待和开心,一下子被浇灭得连火星子都不剩。
外婆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这是她进入恒信觉得最开心的事。
她也搞不懂,外婆为什么偏要这么抗拒。
偏偏她又不可能真的将她绑过去。
她又急又气:“你非要留在这里是不是?”
林玉娥:“是!”
“就算这里条件不好,就算在这里被人骂、上厕所摔倒,你还是要留在这里是不是?”
林玉娥:“是!”
林天恩的眼泪漫了上来。
就算在这里得不到最好的治疗,就算在被病痛折磨,就算在这里没有尊严地死去,你都还要留在这里吗?
她很想问出这句话,可是她不敢说。
她怕一语成谶。
林天恩背过身后,偷偷抹了抹眼泪,又深呼吸好几下,平复了心情,才再次转过身,看着林玉娥声音哽咽地说:“你能不能就当作是为了我?”
林玉娥觉察到林天恩情绪转变,她扭头看了过去。
林天恩走到了她的床边,跪了下来,双手捧着她的手,将脸贴了上去。
泪水从林天恩的眼睛流出,落入林玉娥的手背。
是热的。
林玉娥的心像被开水烫了一下,火辣辣地痛。
“外婆,我就是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好。我这么努力都只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
“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
“我想要你陪我,陪我很久很久。”
林玉娥胸腔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她有轻微的窒息感。
在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林天恩来到了她身边。
现在,她又怎么舍得留下她一个人呢?
11. 合作互损(二)
港城嘉道丽山顶上,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外墙通体以米白色大理石为基底,高耸的围墙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不过,哪怕没有围墙,这里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进入的。
嘉道丽山,名气和海拔虽不及太平山,却是港城当之无愧的顶级豪宅区。要想住在这里,还真不是有钱就可以。几十年来,这里没有再兴建一座新楼房,因为山上的物业,全是家族世代流传下来,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港城钱家就是其中之一。
钱家豪宅,就坐落在嘉道丽山的最高处。
整座豪宅占地约12公顷,建设于港英时期,是嘉道丽山的第一批私人住宅。建筑依托天然山体地势而建,北高南低,由专门的师傅设计过,是“藏风聚气”的风水格局,庇佑了钱家一族延绵百年而不衰。
此时,一辆车沿着嘉道丽山道蜿蜒而上,驶入了这座豪宅。
不多时,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跟随着佣人来到花园。
花园有一大片玫瑰花圃,却只种植了两个品种的玫瑰。
一种是如红丝绒般的红色,一种是如黄金一般的金色,分别被命名为嘉道丽红和维港金。
据说是钱家一对龙凤胎出生那年,老爷子专程找人从欧洲引进的稀有玫瑰花种。
几十年来,一直聘请着最出色的花匠小心照料。
艳丽的红色与耀眼的金色,被冠以港城的地标性名字,就连花本身都似乎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在太阳底下摇曳生辉。
花圃的桌子旁,一个男人早已候在那里,身着休闲的居家便服,正在翻看今天的报纸。
钱立川在他身旁停下,恭敬地叫道:“舅舅。”
男人这才从报纸中抽离,恍如初醒,开心地应道:“Leo,你来了!快坐!”
钱立川应声落座。
佣人熟练地上前招待,托起桌上的紫铜水壶壶柄,刚好烧开的滚水呈螺旋状注入青花盖碗,清冽的茶香瞬间漫开。
茶汤滤进温过的骨瓷杯中,分别呈至桌上的两位人物面前。
钱晋招呼道:“Leo,试试,昨天刚从斯里兰卡送到的狮子峰红茶。”
钱立川礼貌地微微一笑,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很香,但可惜,我不懂茶。”
钱晋爽朗地哈哈一笑,说道:“也对,你们在美国长大的年轻人喜欢喝些什么?咖啡?”
钱立川轻轻地牵起嘴角,又抿了一口茶,笑道:“都喝,但没什么研究。”
醉翁之意不在酒,品过茶后,钱晋便问道:“Leo,盛德那宗地块,有处理方案了吗?”
“已经聘人重新检测和评估了地块,接下来还需要做土壤修复和净化。”
钱立川如实应道,其实他清楚,钱晋关心的也不是这宗地块。
这本就是在钱氏旗下一宗废弃的地块,钱晋便做个顺手人情送给了钱立川。
但他的大方并不是看在这份舅甥情。
钱立川接管恒信之后,恒信囤积的多宗高价地块便转手到了钱氏名下。
钱氏对外说是注资恒信,其实是变相以低价购得恒信囤的优质地块。
这也是钱晋一开始愿意帮助钱立川的原因。
商场无父子,更别说只是舅甥而已。
都是生意人的算盘。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钱立川捧起茶杯,茶未入嘴,香已漫入。
他虽不懂茶,却也能品得出这是极好的茶叶。
他在氤氲的茶香中,缓缓说道:“我想转型。”
“转型?”钱晋似乎有些惊讶,微微蹙眉看向钱立川。
“对,我自问在地产经营上不如舅舅,而且港城可供开发的地也越来越少,恒信当前的资金状况根本无法支撑地产开发的高成本运作。”
“那你想……”
钱立川言简意赅:“港口贸易。”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钱晋的意料:“港口贸易?”
钱立川:“对。港口物流一直都是港城的四大经济支柱之一,港城也是全球领先的国际航运中心,不过近年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同时又面临内地港口的崛起和东南亚港口的竞争,增速有所放缓。我觉得有危才有机。这块地刚好在盛德码头附近,土地修复后,我打算用来试水,作为物流仓。”
钱晋的眉头还紧紧地拢在一起,良久,他掀眸看向钱立川,说:“可是,港口贸易这一块,一直被老宋垄断,不好打进去啊。”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打不进去呢?”钱立川胸有成竹地一笑,说道,“舅舅难道愿意宋家一直稳坐船王之位?”
钱晋双眼缓缓地扫过,落在钱立川的身上,双目沉沉地看着他。
倏尔,他咧开双唇,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捧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便抬手招呼佣人换一壶新茶。
“怎么了,舅舅?”
“估计是放太久了,有点腥。”
茶放久了该换,人在一个位置待久了,也该退了。
钱立川附和地微笑,他看着被收走的茶水,不是茶水变腥了。
他只是闻到了自己心底野心的味道。
今日无聊的“亲戚串门”任务结束,钱晋送钱立川出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说:“加油,舅舅看好你。”
“谢谢舅舅。”
候在偏厅的程洋看见钱立川出来,立马站了起来,向钱晋颔首告别后,便跟在钱立川身后一同离去。
两人坐上车后,程洋将手上的资料递了过去,汇报道:“钱总,这是筛选过后,比较适合的三家公司。您看看。”
钱立川接过,快速地翻看着资料上的信息,他突然抬头,好像想起了什么。
“林天恩上班了吗?”
程洋应道:“已经上班了。”
已经上班了一个月。
钱立川:“她最近在做什么?”
程洋:“常规工作。”
钱立川又低下头翻看手上的资料,语义不明地说道:“太浪费了。”
程洋:“钱总您的意思是?”
钱立川将手上的资料还给程洋,说:“待会叫她一起上来开会。”
程洋:“是。”
……
来恒信之后的这一个月,林天恩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进入了天堂。
外婆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答应转去港城的疗养院。距离近了,她去看望外婆也更加方便。而且每天准时下班,她一周竟然能抽出三天时间过去。
她还以为钱立川招她进来是要让她做牛做马,没想到根本无人在意她。
这种快乐,终结于她接到了程洋的电话。
一年的工作经验已经让她形成了这样的认识,上司一旦给你打电话,必然没好事。
对,程洋是她的直属上司。
她入职的是恒信的投资部,进来几天后她才知道程洋除了是钱立川的助理外,现在还分管投资部。
不过他和钱立川一样,是在顶层办公,所以一般也见不着。
林天恩忐忑地接通电话:“喂。”
程洋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说:“上来开会。”
林天恩:“现在?”
程洋:“对,现在。”
林天恩挂了电话还是一脸懵,上去开会?
上面是什么地方啊?是大魔头的地盘。
开什么会需要她这种小喽啰出席啊?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敢不去。
她立马起身前往顶层,钱立川和程洋都在办公室里。
林天恩敲门进去:“钱总,程总。”
钱立川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说:“看看。”
林天恩下意识地接过,翻开,问道:“看什么?”
程洋解释道:“我们打算收购一家科技公司,这3家都是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钱立川:“你选一家。”
林天恩有些受宠若惊:“我选?”
她不知道钱立川到底想干什么,不解地问道:“可是,为什么要收购科技公司啊?我们以后要做智能社区?”
“不,”钱立川解释说,“恒信未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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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会转向港口贸易。”
“港口贸易?”林天恩很是诧异,她还以为恒信会继续之前的发展方向,专注在地产,怎么会做出这180°的转变呢,她嘴巴跑得比大脑快,问道,“为什么啊?”
可是,她问完后,空气却异常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她不解地抬起头,只见钱立川有些不悦地看着她。
林天恩:“……”
呃,她说错什么了吗?
两颗眼球忐忑地往旁边溜去,看见程洋轻轻地摇摇头。
她猛地想起程洋一开始就提醒过她,跟在钱立川身边,少问。
难道,连这些都不能问吗?
她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擦了擦下巴,说:“对不起。”
钱立川却不打算放过她:“你进来恒信一个月了是吧?”
林天恩点点头。
钱立川:“当下国际经济环境、港城的经济状况,恒信面临的竞争压力,以及恒信长期的战略计划、整体的财务状况,你都了解了吗?”
林天恩不敢应,了解她当然是了解的,但是她不确定钱立川要她了解到什么程度。
她迟疑地点点头,同时大脑迅速对这些信息进行整合处理。
港城本就是一个港口城市,港口贸易一直就是港城的支柱产业之一,现在仍占据全球前十的地位。
不过,这几年的增速明显出现颓势,港口货物吞吐量相较往年有所下滑,增速也不及国际上的新兴港口。
想到这,林天恩忽地明白了钱立川的意图——
不仅恒信要转型,港城的港口贸易也要升级。
“你想用科技手段接入港口运营,通过自动化提高港口运转效率,做智慧港口?”
钱立川有些欣赏地看着她,不错嘛,他只是这么说了几句话,她就能猜到他的计划。
但他并未表露出来,只是说道:“选吧。”
林天恩就当他是默认了,低头看手上的资料。
她是几分钟前才知道恒信未来的发展方向并且拿到眼前这份资料。
资料很丰富,每家公司都做了非常详尽的调查,因此她要一点一点地消化这些内容,并且根据宏观经济环境和恒信目前的状况,再结合未来的发展方向进行多重处理筛选。
这不是一项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钱立川和程洋显然也明白,分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工作。
三个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安静、和谐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太阳稍稍西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板上的阳光像是加了一层滤镜,多了几分柔和。
林天恩倏地站起来宣布道:“确定了,就这家,云擎科技!”
程洋和钱立川听到声音,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林天恩一脸兴奋,像是解出了老师出的难题一样。
两人男人对视了一眼,钱立川背脊稍稍直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说看。”
“首先,这家公司很年轻,只创立了5年时间。团队年轻,创新迭代能力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和变化,在未来的磨合上也会更加容易。”
“另一方面,虽然公司年轻,却已经拥有全球顶尖的深度学习框架,但是市场的估价还只是其技术价值的40%,存在相当大的套利空间。”
“至于另外两家公司……”林天恩翻动着手上的资料,“也各有优势,但是这家星航,属于传统企业转型,虽然依靠它可以更快地获取行业准入资质,不过内耗太重,不适合恒信。而这家D&G,虽然也拥有领先行业的技术,但是曾多次牵涉网络安全的官司,如果收购这家公司,恐怕会对恒信的口碑造成影响。”
“所以,云擎,是这三家公司中,最适合恒信的。”
林天恩说完,期待地抬头看向钱立川,像一个学生在等待老师的评价。
可是,钱立川并没有如她所愿。
他一脸从容淡然,就算微表情分析师可能都看不出他对她刚才的见解有何意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天恩说:“既然你有结论了,这份收购案,交给你。”
12. 合作互损(三)
啥?
林天恩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交给我?”
钱立川:“对,你全权负责。”
该不是故意给她挖的什么陷阱吧?这是林天恩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反应,她不过入职一个月,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喽啰,就让她自己负责一个收购案?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做过啊!
见林天恩面露迟疑,钱立川问道:“做不来?还是不敢接?”
程洋也看向林天恩。
他和她接触不多,不过钱立川第一次见她就说她是个挺聪明的人。
后来知道她就是UNDER上的moneymoney,也认同了钱立川的观点。
之前,恒信的投资部是归叶富龙的儿子叶继聪负责。
钱立川接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由他暂时兼管。
他把林天恩招进恒信,将这个收购案交给她,这一步步都是对她的考核。
如果林天恩能通过,也许钱立川会把投资部交给她。
他是在培养她。
“这有什么不敢的?”被钱立川一激,林天恩好胜心就弹了起来。上一份工作,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人微言轻。如今钱立川愿意给她机会,让她证明自己,她为什么不接。
就算钱立川真的挖好了陷阱让她踩下去,她要证明给他看,就算掉进了陷阱,她也能爬起来!
钱立川满意地说道:“好,你就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有权让公司其它部门的人配合你。先对你选的这家公司做个尽调吧,一周时间。”
“一周?”
“嫌少?”
林天恩虽然没有亲自负责过一个收购案和做尽调,但她上一份工作也会需要协助尽调流程、审核报告以及分析数据,整个尽调流程下来,最快也要大半个月。
现在钱立川要她一个星期完成?
可是,她看着钱立川问她“嫌少”时那副欠揍的嘴脸,她不想被看扁,于是逞强说:“一周就一周!”
越是不可能,她就越要做到,狠狠地打他脸!
钱立川勾唇轻哼一声,说:“那就抓紧时间开始吧,下周这个时间,我要看到你的尽调报告。”
林天恩不得不庆幸自己之前在证券公司也接触过尽调相关工作,并不完全陌生。从钱立川的办公室离开后她就立马开始准备,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尽调流程和时间表,确保能在一个星期内完成。
为了在正式见面前,能对云擎这家公司有更加全面和深入的了解,当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办公室留到很晚,整理了云擎所有的公开信息。
过去一个月闲适的生活,她很喜欢。但是现在能够独立负责一个重要的感觉,她也很喜欢。虽然很忙,一分钟要掰成十分钟用,遇到的问题也很多,但是她很享受攻克一个个不可能任务带来的成就感。
最终,她顺利在一个星期内将尽调报告做好。
因为程洋是她的直属上司,她想着是先把报告交给他。
林天恩来到顶层,刚要将报告递交给程洋时,恰好遇到钱立川从办公室出来。
他瞥了一眼林天恩手上的文件,问道:“完成了?”
林天恩点点头:“嗯。”
“直接给我吧。”钱立川伸手接过,便低头开始翻看,直接转过身走进办公室。
林天恩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站着,还是离开。
她的双眼默默地看向程洋。
程洋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头朝着办公室稍稍一侧,示意她跟着进去。
林天恩跟着走进去,钱立川已经坐下,正认真地看着她的报告。
她不敢打扰,安安静静地站着。
不过钱立川并没有看多久,林天恩看见他甚至都还没看完,就突然“啪”地一声盖上,黑着脸地说道:“重做。”
“重做?”
没有多余的评价,只有两个字——重做。
这相当于全盘否定了她所有的成果。
林天恩知道自己第一次做尽调报告,但她之前也审核过不少尽调报告,她不奢望可以做得让钱立川完全满意,但是她觉得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全面一点的评价,而不是只有生硬的两个字。
她努力压下内心被击碎的疼痛感,问道:“钱总,请问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钱立川已经把她的报告推到一边,开始忙别的事情了。
听到她的问题,他眉峰一拢,反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林天恩抿了抿唇,心里腹诽:如果我知道就不用问你了。
但是,谁叫他是老板呢。
她还是努力维持着稳定的情绪,尝试沟通:“钱总,既然你不满意,你应该告诉我哪里不好。这样我可以针对性地修改,而不是让我自己去猜来猜去。”
钱立川嘲讽地笑了一下,所以,他花这么多钱招人进来,还要当幼儿园老师,手把手地教?
他可没这个闲工夫。
钱立川举起她做的那份报告,说,“你的意思是,你连自己这份东西有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林天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当然不知道了。
如果知道,她还会故意把有问题的报告交给他吗?
她又不是受虐狂,故意等着被他骂。
“钱总,我能交上来的,肯定是我自己认为没问题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去重做。这样就算我重做一百遍,你也可以不满意啊!”
林天恩甚至觉得钱立川就是在公报私仇,故意折腾她。
可别让她改了几十遍后,说还是第一份做得最好。
钱立川眉心拧得越来越紧,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忤逆,他更不喜欢跟愚蠢的人多费口舌。
他懒得再废话,将手上的报告砸向林天恩,说:“如果你做一百遍都不能让我满意,那你可以滚了!”
文件夹砸在林天恩身上,坚硬的塑料边在她手臂刮了一下,“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林天恩被吓了一跳,低着头咬着牙,这点小小的撞击对身体而言,不算多痛。
不过,她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文件夹,觉得自己的自尊也被摔在了地上。
这才是让她感到痛的地方。
所以这就是钱立川招她进来的目的?
就是为了这样折腾她羞辱她?
程洋在办公室外都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他低头,用指骨挠了挠额头,拿起桌上的文件,敲门进去:“钱总,有份文件……”
“我让你进来了吗?”程洋撞在了枪口上,成为钱立川宣泄怒气的新出口,“滚!”
“对不起。”程洋一只脚后退,准备重新关上门。
他还没完全退出去,又听到钱立川的声音:“不是说你。”
程洋双脚又被他这句话锁在原地。
钱立川扫向林天恩说:“你,拿着你那份东西,出去!”
林天恩一刻也不想留,弯腰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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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气归气,工作还是要继续。
林天恩回到工位,平复了心情后,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份尽调报告。
办公室里的人一个一个地走掉,只剩下林天恩一个。
可是,就如她说的,如果她自知没做好,就不会将这份报告交给钱立川。她反复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这份报告到底是哪里让钱立川不满意。
有点丧气。
“还没走?”
空旷安静的办公室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林天恩猛地被吓一跳,抬头一看,是程洋。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兴致不高地应道:“嗯。你怎么下来了?”
“看到还有灯亮着,就进来看看。”
林天恩虽然被这份报告搞得大脑有些混混沌沌的,但还是听出了程洋在胡说八道。
在楼上还能看到楼下亮灯?
算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重新将专注力放回电脑屏幕。
程洋走到她面前,直接拿起她那份被否掉的报告,问道:“还在做?”
林天恩活人微死地应道:“嗯。”
程洋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她的报告。
他很快就看完,一抬头看见林天恩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笑道:“其实你这份报告并不是做得不好。”
林天恩:“你直接说但是吧。”
程洋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笑着耐心地给她解释:“你这份报告,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你还是用的以前在证券公司的投资思维去分析。你的整体思维在于评估的是收购这家公司的短期回报率,可是对于恒信来说,短期的业绩兑现,以及如何联动集团战略目标实现长足的投资收益是更加重要。而这个思维,也会影响你最终的估价。”
好像一个幽暗的山洞突然被人凿开一个洞,有一线光透了进来。
林天恩黯淡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她还是聪明的,程洋稍稍点拨,她就茅塞顿开。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程洋扬起唇角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她胳膊,说:“下班吧,明天再做。”
林天恩伸了个懒腰,找到问题所在,她也能放心下班睡个好觉了。
明天继续努力。
她开心地咧嘴笑道:“谢谢你,程总。”
程洋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说:“叫我Ocean吧。”
“Ocean。”林天恩尝试地叫了一声,也不难适应,她开心地应道,“好,以后就叫你Ocean。”
她现在对程洋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你真好,比那个大魔……”
呸!林天恩赶紧闭上嘴巴,一时得意忘形,竟然说出了心里话,她赶紧改口,“你比钱立川好多了。”
程洋心领神会地笑道:“Leo,可能不太好相处,但他人本身并不差。”
林天恩可不这么认为:“他是你老板,你当然帮他说话。”
程洋纠正道:“也是你老板。”
说得也是,林天恩无法反驳,选择不说话。
程洋却继续说道:“你觉得,如果没有Leo的默许,我会来帮你吗?“
嗯?林天恩疑惑地看向他。
所以程洋今晚过来帮她,还是钱立川的授意?
不是吧……
上司来教下属工作,还要这个老板同意?
什么专制独裁霸道主义啊?
13. 合作互损(四)
林天恩又花了一天时间重新完成了尽调报告,仍是钱立川亲自审核。
这一次,钱立川明显看得比上次更久,而且一直看到了最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你给它估价2.5亿?”
林天恩的这个估价是有依据的,她答道:“云擎这两年的年利润都在1000万港元以上,行业平均市盈率为10倍。而且结合了技术溢价,这项技术是他们自主研发的,享有专利,有一定的技术溢价。”
“那只是代表他们过去,而最新研发出来的这套模型,尚未投入使用。对我们来说,还需考虑它的商业化风险。”
林天恩觉得有道理,赞同道:“是。”
钱立川沉思了片刻,直接拍板道:“估价压到1.6亿。之后你和Ocean对接,和对方安排会面洽谈收购的事宜。”
林天恩双眼有些诧然,不可思议地看着钱立川。
今天不骂她了?
这么说,她的这份报告通过了?
钱立川一向没什么耐心,看到林天恩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还站在那里干嘛?”
林天恩立马醒了过来,赶紧上前接过报告:“我马上去!”
走到门口,临出去前,她忽地又转过身。
钱立川觉察到她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只见她双手抱着文件,咧着嘴对他笑着说:“钱总,谢谢你。”
他倏然一怔。
林天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钱立川看着关上的办公室门发愣了半秒,随后“嘁”地轻笑一声,真是稀奇,竟然还有人会对他说谢谢。
程洋修正了林天恩报告里的几个小问题,又完善了一些不足后,便让林天恩约见云擎的负责人。
云擎的创始人有三位,其中两位是负责技术研发,另外一位都是负责市场营销。商业化是这家公司的薄弱点,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拥有前沿的自主研发技术,但每年的年利润却只有1000万,而且愿意接受收购的原因。
谈判开始,云擎负责技术研发的周聪首先问道:“钱总,我想知道的是,收购后你会怎么对待云擎原来的员工?”
在得知恒信有意收购云擎后,他们三个也专程去了解过恒信和他现在的负责人钱立川。他们最担心的一点就是,钱立川会和以往一样,收购了一家公司后便血洗掉对方管理层。
云擎是他们三人一手创立起来的,这项技术也是他们独自研发的,就如同他们的孩子一样。而现在云擎的30多位员工,有一半是从公司创立时就一直走到现在的。如果钱立川想要购买的只是他们的技术,收购后会进行大换血,那这场收购就无需再谈判下去。
钱立川:“放心,我很尊重人才。收购之后,三位依然可以留下继续负责这项技术的维护以及日后的升级、研发。至于公司其他员工,我会设立三个月的考核期,只要能达到恒信的考核标准的,都可以留下。”
听到钱立川这么说,周聪稍稍放心了下来,但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有一点,我希望收购后,我们依然可以保留团队独立运营的权利和保留核心技术的知识产权。”
钱立川承诺道:“这个没问题。”
接下来的各方面也谈得很顺利,直到谈到收购价,双方终于出现了分歧。
负责市场的吴家豪礼貌地笑道:“钱总,你们这个开价,低了点吧。我们这项技术,别说全国,就算放在全球,也是领先的。我们希望价格可以再提高两成。”
钱立川也回以一个客套的微笑,说道:“贵公司的技术实力,确实毋庸置疑,但是我们的估价也是经过多方评估测算出来的。”
吴家豪脸上仍维持着职业假笑,说道:“既然如此,钱总,那很抱歉。恐怕我们无法合作了。”
钱立川并不着急,仿若闲聊家常一样,平静地问道:“吴先生,你们今年年初曾经向银行申请过贷款,但是被拒绝了是吧?而且是被5家银行拒绝。”
三人一时忘记了表情管理,忍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们的技术确实是一流的,不过同时,技术研发有多烧钱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为了研发最新的AI模型,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资金,融资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烧钱的速度。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账面上的资金最多只够维持6个月。”
吴家豪这些表情彻底绷不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钱立川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这当然要归功于林天恩在尽调中的出色表现,将对方的现金流水、债务情况查得一清二楚,确实称得上UNDER数一数二的商业调查员。
钱立川:“我很认可三位的能力,所以才会提出合作。虽然现在你们技术当前确实在全球都是领先地位。不过,这世界上的人才并不是只有你们三个。只要钱给得够多,我一样可以自己组建一个研发团队,自己研发。”
吴家豪噤声,他承认钱立川说得有道理。
恒信到底有多迫切想要他们的技术,他不知道。
但是他很清楚,他们非常需要恒信的资金。
“如果……”一直没开口的第三个人谢子华有些忐忑地问道,“如果,我们接受这个价,能否再给我研发预算自主权?就是,希望钱总每年能拨给我们团队收购前利润的15%用于新技术研发和升级。”
他就是一个技术迷,少赚点钱没关系,他们同意被收购,一方面是不希望公司破产,大家丢掉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这项技术就这么被中断。
钱立川还没回答,吴家豪就抢先制止道:“阿华你说什么,我们没答应!”
谢子华更加紧张,话都变结巴了:“我,我,我说,如果,如果。”
“这点没问题,我可以答应你。”钱立川承诺道,“我一直都说,我很欣赏三位的能力以及很认可你们这项技术,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继续进行新技术的研发。”
长久的沉默,双方仍互不让步。
最后,吴家豪说道:“钱总,能给我们几天时间考虑和商量一下吗?”
钱立川笑:“当然可以。”
从云擎离开,林天恩试探地问钱立川:“我们这个收购价真的不能让步吗?”
这是林天恩来到恒信负责的第一个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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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独立负责的收购案,她当然是希望成事的。
平心而论,对方的理想价位并不过分,甚至她一开始的估价是2.5亿,现在对方想提高两成,也不超过2亿。不过是几千万的事,难道真的不值得多花一分钱吗?
钱立川难得有耐心教导她:“你要清楚,在谈判中,哪些是可以让步,哪些是不能让步。价格是‘核心筹码’,一旦让步,就会出现单向消耗性。每一次价格的妥协都会削弱自己对谈判节奏以及交易整体的控制权,弱化自身的同时强化对方的心理优势,对方就可以进一步通过拖延、制造新问题来迫使你不断释放新筹码。这样,无论结果是什么,在这场谈判中,你已经输了。”
林天恩听懂了,无声地点点头。
商业谈判,和股票投资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一场心理的博弈。
只是,商业谈判,是直接人与人的博弈,股票投资是和整个市场的博弈。
其中,似乎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她还是担心:“万一他们找新的收购方……”
钱立川一个眼刀过来,脸上分明写着“你已经输了”,林天恩赶紧闭上嘴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也只能等待云擎的消息。
但是距离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云擎一直都没有给恒信答复。林天恩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去问他们。
随后,她将云擎的答复转达给了程洋。
程洋得知后,皱了皱眉,敲响了钱立川的办公室。
钱立川:“进。”
程洋:“云擎有答复了。”
钱立川头也不抬地问:“怎样?”
程洋:“他们拒绝了。”
钱立川这才皱了皱眉。
程洋:“有新的收购方出现,他们答应了对方。”
钱立川抬起头来,眉头皱得更深了:“是谁?”
程洋:“万基地产,出价2亿。”
刚好是吴家豪提出的心理价位。
钱立川的眉心轻拢,挤出的褶皱带了点怀疑。
瘦田没人耕,一耕就有人争。
也许是巧合。
但生意场上,真正的巧合,很少。
钱立川抬眸,看向程洋,问道:“林天恩还有在UNDER上接单吗?”
程洋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她来恒信上班的第一天,就登录UNDER,要把10万订金退给他。
林天恩:“这订金退你了,我要注销账号了,之后都不会再登录的了。”
这是钱立川的钱,程洋知道他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又把钱打了回去:“你留着。”
一周冷冻期过后,程洋再次登录UNDER去确认,看到林天恩的账号已经不在了。
但这无法完全抵消掉钱立川的疑虑。
有没可能她重新注册了一个新账号,或者用别人的账号?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钱立川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程洋听出了钱立川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怀疑Eva?”
14. 合作互损(五)
程洋能明白钱立川为什么会怀疑林天恩,
但他觉得不像是她。
云擎一个星期都没回复,按照钱立川的性格,他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等不了。
但是林天恩等不了,主动提出要不她去问问。
程洋想了想,觉得拖得确实有点久,便同意了。
刚刚林天恩得到答复后,很生气地对程洋说:“他们竟然拒绝我们!”
程洋一听,也皱起眉头:“为什么?”
林天恩:“有另一家公司提出了收购,而且价钱比我们高。”
程洋:“知道他们的出价吗?”
林天恩:“嗯,被我问到了,2亿。”
程洋的心倏地一坠。
林天恩没想到自己那天在车上说的话竟然还成真?
真的就因为这几千万被别人截胡了?
她似乎没把程洋当外人,愤慨地骂道:“云擎他们也真是!就算要拒绝我们,也应该说一声啊!连个回复都没,就打算这么瞒着我们啊!”
程洋回忆起她刚才的语气,是真的很不甘和生气。
如果真的是她,那只能说,她演技是真的很好。
钱立川说道:“我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林天恩负责,她对云擎的情况最清楚。
而且上次洽谈她也在场,她知道云擎的心理价位,恰恰万基的开价刚好就是这个价。
他不可能透露出去。
程洋也不可能。
那么,林天恩就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毕竟她有前科。
他叮嘱道:“你多盯着她一点。”
程洋点点头。
云擎的收购案黄了后,林天恩问过程洋是不是要重新筛选收购目标,但程洋说先放一放。
于是,林天恩又回归日常工作,每天也可以正常下班。
云擎告吹,钱立川也心有不甘。
一是不喜欢这种输的感觉,二是客观来说,云擎确实是这么多公司中,最合适的。
他还有一个想不明白的是,万基一直都是做地产的,为什么也突然横插一脚,要收购科技公司呢?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在他没有消除对林天恩的怀疑之前,他不打算再交给她任何工作。
这晚,他和程洋前去兰桂坊约见一个投资人,既是叙旧也是互通情报。
聚餐结束后,两人坐上车,程洋抬头透过车窗看到了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Eva?”
钱立川也抬起头看去,果然是林天恩。
她看起来挺开心,迈着小碎步从斜坡上走下来。
他想起之前让程洋去查她,问道:“在她身上有什么发现吗?”
程洋找人跟了她几天,她每天就是上班下班,下班不是回家就是去疗养院,再者就是和她的那位记者朋友吃饭。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查过她的通话记录,也没发现和万基的人有什么联系。”
钱立川却嚼着“记者朋友”,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深。
“那人是谁啊?”钱立川看着车窗外,眸色黯沉地问道。
程洋也看了过去。
一个男人跟在林天恩身边,嘴巴一直喋喋不休地说。
林天恩却分明不想搭理他,快步地往前走。
那个男人却突然动手,抓住林天恩的手腕。
钱立川和程洋都不认识这个男人。
按理说,林天恩结识什么人他们没有权力干涉。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
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钱立川:“Ocean,去看看。”
“是。”程洋应道,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林天恩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今晚文雅约她出来喝东西,本来玩得挺开心的。
没想到散场后走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更没想到的是那人是苏浩宇。
最要命的是,对方也认出了她:“Eva?”
他脸颊泛红,步伐虚浮,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林天恩翻了一下白眼,懒得理他,假装没看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苏浩宇却穷追不舍:“Eva,你别走啊!”
林天恩跟躲瘟神一样加快脚步,只想快点摆脱他。
苏浩宇不爽被人这么无视,大步向前迈去,伸手抓住林天恩的手腕:“Eva,你干嘛越走越快啊?”
林天恩像被蟑螂爬到手上一样恶心,用心想要甩掉他:“你干什么?放手!”
苏浩宇却将她抓得更紧,露出轻浮的笑:“你别紧张啊,我们这么久没见,难得遇到,一起喝一杯啊。”
他们上次分开,闹得很不愉快。
林天恩相信他不可能会想跟她心平气和地叙旧,用力挣扎,说:“免了,我担心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苏浩宇又笑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生气啊!我都不计较了,想要什么,我跟你赔罪好不好?我告诉你,我现在有钱了,你想要多少我都有。”
“我!不!要!”林天恩用尽全身力气一甩,手总算挣开了,不过她刚好站在一条斜坡上,身体因为惯性向后倒去。
她慌乱调整重心,一个不慎,却把脚崴了。
“啊!”她彻底失去了平衡,马上就要摔下去。
不过,迎接她的却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一只有力的手臂。
有人在背后扶了她一把。
“谢谢。”林天恩抬头道谢,看清了对方后,却愣住了,“Ocean?”
“没事吧?”
林天恩摇摇头。
“能站稳吗?”
林天恩尝试了一下,虽然脚还痛,但重新调整好重心后,也能勉强站稳。
“嗯,可以。”
确认林天恩站稳后,程洋收回了扶在她背上的手。
苏浩宇见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男人,而且林天恩对他的态度明显要温柔得多。
他打量着对方,他穿着一身高定的西服,自带着一股精英气息。
很明显,是各方面都远高于他的存在。
出于男性的本能,他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敌意。
他上前一步,伸手又要抓林天恩的手:“Eva,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林天恩,就在半途被另一只手掌钳住。
对方手掌肌肉绷紧,青紫色的血管像河脉一样,在凸起的骨节间蜿蜒出狰狞的沟壑,很有力量感。
他冷冷地看着苏浩宇说:“Eva不想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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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骚扰她。”
苏浩宇感觉自己手掌的指节被碾得几乎要碎裂,他面目狰狞,把手抽了出来甩了甩,没好气地对程洋说:“你谁啊?”
“我是她朋友。”
苏浩宇轻蔑一笑:“哼,朋友。好说,我也是她朋友。”
林天恩拽了拽程洋的袖子,说:“Ocean,别管他,我们走。”
程洋点点头:“嗯。”
他们无视掉苏浩宇,程洋搀着林天恩往车的方向走去。
苏浩宇咽不下这口气,跟着上去,伸手又想搭上林天恩的肩膀。
程洋却反应敏捷,及时抓着他的手,往后一扭,将他的手反剪在背后,一把推至墙上:“叫你别骚扰她,听不懂话吗?”
苏浩宇虽然受制于人,嘴上仍不愿服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你们睡过啊?”
程洋突然用力,只听“叭”地一声脆响,苏浩宇就“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
“这是给你的一点点教训,以后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林天恩看着苏浩宇被掰脱臼的手,看上去很痛。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上次程洋对她只用了三成功力了。
解决了苏浩宇,
林天恩跟着程洋来到车旁,打开门准备坐进去。
却在看到车里的人后,整个人顿住了。
“钱总,你怎么在这里?”
钱立川扫了她一眼,戏谑道:“无聊,来看戏。”
林天恩:“……”
她在犹豫,要不自己叫辆车回去算了。
她正打算后退,钱立川的声音又将她栓了回来:“还不上车,愣着干嘛?”
林天恩推辞:“我还是自己回去好了。”
钱立川无情地戳穿她:“你要想自己回去,跟着Ocean过来干嘛?看到我就走,很怕我吗?我会吃人?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呵呵呵呵呵呵……
林天恩冷笑着,钱立川也有说冷笑话的时候啊。
她只好坐上车去,解释道:“没有没有,就是怕打扰了钱总你。”
钱立川看了眼她崴了的脚,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林天恩不想回答,敷衍道:“无聊人。”
钱立川却不愿善罢甘休,林天恩越是回避敷衍,他就越觉得她有鬼?她是真的又偷偷接私单了?还是说,那人就是她和万基联系的中间人?他们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利益分配不均?或者是合作谈不拢?
他越想越不对劲,必须要弄明白,他的声音也变得像冻过的铁,又冷又硬:“我问你,是谁。”
林天恩无奈地短叹一下,很不情愿地承认:“我前男友。”
什么?钱立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前男友?
所以,刚才那一出,是感情纠纷?不是利益冲突?还是她在说谎?
他回想了下刚才那人的言行举止,哪怕隔着几百米,他都能看出他是个窝囊废,会有人看上这种男人?
钱立川打量着林天恩,不太相信,质疑道:“你就这点眼光啊?”
林天恩心里郁闷极了,她知道苏浩宇是个烂人,知道她遇人不淑,所以她不想承认嘛!钱立川还偏要问偏要问,问了又来取笑她!讨厌死了!
她没好气地说道:“我那时候不是眼睛没长开嘛!”
15. 合作互损(六)
林天恩从小就长得好看。
哪怕常年生活在海边,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也依然无法遮盖她精致的五官拼凑出的出众气质。
初中的时候,学校不少男孩子经常给她送零食、送小饰品。
正值青春期的她,也难免产生好奇和想要接近的心理。
但她直到大学第三年才真正开始谈恋爱。
她并不是觉得早恋会影响学习,如果恋爱和学业都无法兼得,那也算不上真正的学霸。
她不早恋的原因,是因为那时自己没钱。
谈恋爱是需要花钱的,而更重要的是,她一早就发现,金钱关系可以决定一段感情的地位。
她观察过班上谈恋爱的人。
一部分是双方家庭都很富裕,他们处于一种相对的平等关系,谁都可以不迁就谁。
另一部分是其中一方的家庭经济能力会远胜于另一方,这种关系的情侣,往往有钱的一方会更加强势。
曾经有过一个男孩子对她展开过疯狂的追求,对方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她也有过砰然。
便尝试和对方出去玩。
男孩子很大方,带她去看电影,带她去吃他们镇上最贵的餐厅。
而她无法给予他任何物质上的回馈。
就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看明白了一件事,虽然那个男孩对她千依百顺,哄着她顺着她,事事询问她的意见,但是他始终才是两人关系的主导者。
他拥有最终决策权。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她和那个男孩子说清楚了,并且从此屏蔽掉其他男孩的示好。
没有钱,就连谈恋爱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上大学后,她不仅有奖学金,而且每个月还有生活补助,自己也有做兼职。
她开始拥有可以自己支配的一笔钱。
大三那一年,港城金融局举办了一场金融科技创新大赛。
林天恩参加了这场比赛,并且认识了苏浩宇。
比赛结束后,苏浩宇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林天恩身边。
他拿到了她的课表,在她有课的早上,买好早餐在宿舍楼下等她,送她去上课。
林天恩推辞不掉,也不好一直白白接受对方的好意,便说:“下次我请你喝咖啡。”
苏浩宇乘胜追击,问道:“是不是你自己冲的?”
林天恩觉得也可以,点点头说:“你可以来我兼职的咖啡店,我给你冲。”
苏浩宇就真的去了,并且一直在咖啡店待到林天恩下班,和她一起回学校。
林天恩觉得苏浩宇简直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
她不用上课不用兼职的时候,就连去图书馆都能遇到苏浩宇。
林天恩又不好说什么。
因为他也不说话,就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书。
就这样,苏浩宇以超高的存在感充斥着林天恩的生活,并且持续了半年之久。
直到一次从咖啡店兼职下班,苏浩宇跟往常一样送她回学校。
在夜晚空无一人的笑道上,他借着路灯说:“Eva,你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林天恩毫无防备,手伸进包里想找镜子,同时抬着头看着苏浩宇问道:“真的吗?什么东西啊?”
苏浩宇突然俯身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林天恩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找镜子的手停了下来。
短暂的心脏骤停后,紧随而至的是急剧加速的跳动。
身体这种反应,让林天恩感觉到陌生和害怕。
她整个人都像石化了一样,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苏浩宇微笑着看着傻掉了的林天恩,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说:“mykiss.”
回答的是上面林天恩问的那个问题。
林天恩这才抬起手捂住自己脸颊,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干什么呀?你怎么能这样啊?”
苏浩宇反而委屈上了,上前一步直接抓过林天恩的手,说:“Eva,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都追了你半年了,你feel不到吗?”
林天恩当然feel到。
她不傻,这半年来,苏浩宇这么高调,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她只是feel不到自己的心。
她对苏浩宇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心动。
但她没有经验,不会处理这种情况,只能任由着他。
可是,这一刻,苏浩宇抓着她的手跟她表白,她的心竟然“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这该不会就是心动吧?
她会不会也是有一点喜欢苏浩宇的?
想起苏浩宇这半年来所做的一切,她心里还是感动的。
这些看着都是小事,但是做一两次可以,能坚持做半年的人却不多。
不管怎么说,苏浩宇应该真的很喜欢她。
所以,当苏浩宇说:“Eva,当我女朋友吧。”
林天恩羞涩地点点头。
苏浩宇开心得当场抱起林天恩原地旋转了好几圈,欢呼雀跃地说道:“Eva,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会让你很幸福很幸福的。”
那一刻,林天恩也笑得很开心,她好像尝到了恋爱的味道。
林天恩本以为谈恋爱也是和平时的相处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从咖啡店回学校。
但他们确立关系后也就一个月时间,有一次从咖啡店下班,苏浩宇突然提议说:“要不我们今晚不回学校了吧?”
林天恩问:“那我们去哪里?”
苏浩宇:“我们去酒店吧。”
林天恩被吓了一跳,身体僵硬了一瞬,眼神躲闪着说:“为什么要去酒店啊?”
苏浩宇哄骗道:“去看电视啊。”
“看电视啊。”林天恩故意岔开话题说,“要不看电影吧,现在去刚好看午夜场。”
苏浩宇上前抱着她,撒娇道:“唔……就是想抱着你在床上看电视,你不觉得很有家的感觉吗?”
林天恩笑着回道:“酒店怎么能有家的感觉呢?而且酒店多贵啊!”
她把他圈在腰上的手拿下来,牵在手里,说:“走吧,我们去看电影。”
后来一段时间,苏浩宇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出格,就算在餐厅吃饭,他也会故意和她坐在一排,然后趁人不注意,将手从她的衣摆下方伸进去。
林天恩每次都生气地将他的手按住推出来:“你干嘛,这里是公共场合。”
苏浩宇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那我们去私人场合。”
他还是时不时会旁敲侧击重提去开房的事,但林天恩总觉得太快了,每次都搪塞过去。
没多久,外婆就出事了,仅第一期的治疗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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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高达10万元。
林天恩没这么多钱,她走投无路,尝试开口向苏浩宇借钱。
苏浩宇听说外婆患病,露出心疼的样子,搂着她安慰道:“别担心,宝贝,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林天恩心理建设了很久,最终开口问道:“浩宇,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多少都行。我会还你的,一定会还你的。”
苏浩宇表情有一瞬的滞顿,随后笑笑道:“傻瓜,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男朋友,能给你就不会让你还。”
林天恩感激地看着他,她这一刻真的很庆幸很庆幸有苏浩宇在身边。
苏浩宇将她搂得更紧了,脸埋到她的脖颈处,暧昧地说:“宝宝,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是不是也应该满足我一下呢?”
林天恩一愣,浑身僵硬,她知道苏浩宇说的是什么。
苏浩宇继续用脸蹭她的脖子,说:“你每次都拒绝我,我好受伤的。我会觉得你不爱我。”
林天恩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拇指的指甲紧紧地嵌进虎口的肉里。
她不知道爱是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但她却嗅到一点交易的味道。
果然,就算在爱情里,也是讲究等价交换。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不能接受。
他们是男女朋友,他们互相相爱,他们以后还会结婚,就算现在发生关系,也是正常的。
她只是没经历过,会发自本能地害怕和抗拒。
林天恩这么说服自己,只要可以救外婆,她可以克服。
她点点头,说:“如果,你真的想的话……我,可以的。”
苏浩宇很开心,抬起头看着林天恩:“真的?”
林天恩肯定地点点头。
苏浩宇开心地站起来,捧着林天恩的脸,亲了她一口:“那你先回去休息,我今晚准备好把酒店地址发给你。”
林天恩不知道这种事情还要做些什么准备,问道:“你要准备什么啊?”
苏浩宇神神秘秘地说:“秘密,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你今晚记得打扮得漂亮点。”
林天恩只想着苏浩宇是出于对他们第一次的重视,想要有仪式感,并没有多想。
晚上,她收到苏浩宇发来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后就过去了。
她站在房门外,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
她低垂的视线缓慢上移,看到穿着一身白色浴袍的男人的样子后,她的脸唰地红了。
不是苏浩宇,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羞得不行:“对不起,我可能走错房间了。”
说完,林天恩转身就要走。
房间里的男人却大步迈出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笑着问道:“你是Eva是吧?”
林天恩诧异地回过头:“是,你怎么……”
男人温柔笑道:“你不认得我了?”
林天恩微微皱眉,认真端详起眼前的男人,努力回忆。
男人提示道:“上次,在Midnightpub……”
林天恩想起来了,大概一个月前,苏浩宇说他有个朋友生日,组了个局,让她一起去。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晚的寿星李锴文。
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从大脑冒了出来,她问道:“浩宇呢?”
男人笑道:“他今晚不来了。”
16. 合作互损(七)
李楷文是个二世祖,刚留学回来。
苏浩宇也是经同学介绍才认识他。
临近毕业,他最近忙着找工作,但是却处处碰壁,很不顺利。
有一次,苏浩宇和同学出去喝酒,遇见了李楷文和他的朋友。
那位同学和李楷文又是发小,几人相谈甚欢,就此认识了。
李楷文顺口说道他下周生日,让他们都过来玩。
苏浩宇知道在这一行,人脉有多重要,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李楷文的机会。
当晚,他还带上林天恩。
说是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其实不过是想带个漂亮的女朋友出去炫耀炫耀,让自己脸上有光。
而李楷文,自看到林天恩的第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他趁人不注意,把苏浩宇偷偷拉到一旁,说道:“你女朋友看着挺纯的啊。”
苏浩宇得意地说:“是啊,跟蒸馏水一样,我都舍不得尝。”
“不是吧?那么浪费。”李楷文听说,邪念更重,说道,“要不借我玩玩?”
苏浩宇脸上的笑凝固了,装傻地看着李楷文:“李公子,你开玩笑的吧?”
李楷文:“我认真的,我是真喜欢你女朋友,但我不夺人所好,睡一晚就还你。”
光是听李楷文这么说,苏浩宇就已经有种被绿了的感觉。
他也是男人,怎么能忍受别的男人觊觎自己女朋友,但又不好冲李楷文发火。
李楷文却还继续诱惑道:“你也快毕业了是吧?工作有着落了吗?想不想去PB?”
PB,PublicBank,李楷文的爸爸就是这家银行的CEO。
苏浩宇像一头饿极了的狼闻到了肉的香味,却还克制地笑道:“当然想啊,谁不想啊。”
李楷文将手搭在苏浩宇肩上,挑眉说道:“很简单啊,我跟我爸说一声就可以了。一晚,换一个经理岗位,怎么样?”
苏浩宇天人交战,难以抉择,心里忿忿地骂道,这些富二代真禽兽,他都还没睡过呢,就想着让他拱手让出去。
可是,谁让他们有权有势呢?
如果他一毕业就能进PB当经理……
他的目光穿过喧嚣的酒吧,看着正和别人交谈的林天恩。
林天恩确实很漂亮,可是如果他有朝一日能像李楷文这么有钱,什么漂亮女人得不到。
就像李楷文一样,只要他喜欢,甚至可以直接明抢。
这一刻,苏浩宇的心开始动摇。
女人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又不是被人睡过他就不能睡了。
可他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直接,含糊地说道:“她很害羞很扭捏的,恐怕……”
在李楷文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标价的,包括爱人,包括爱情。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爱,哪有人是无价的,只要给的价钱够高,都可以放弃。
他知道苏浩宇心里已经妥协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有办法的。”
苏浩宇知道林天恩的性格,跟他开房都不愿意,更别说跟别的男人。
他想过要不先把林天恩骗去酒店,到时给她吃下安眠药,这样她也不知道跟她睡的是谁了。
可是怎么骗她去酒店是问题。
他找了几次机会试探林天恩的口风,都被她拒绝了。
苏浩宇有些泄气,他总不能直接把她绑了过去吧。
他有些想打退堂鼓,没想到老天却再给了他一次机会。
林天恩竟然来找他借钱。
他赶紧抓住机会,撒娇哄骗,总算把林天恩说动了。
和林天恩分开后,他就给李楷文打了电话。
也因此,林天恩按照苏浩宇给的地址和房号来到酒店,却看到了李楷文。
此刻,李楷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得意地看着林天恩。
虽然林天恩不知道为什么苏浩宇要这么做,但她知道,苏浩宇把她卖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扭头拔腿就跑。
跑?李楷文怎么能让到手的肥肉跑了,他迈开双腿赶紧追了上去。
走廊上正好放着一辆房务工作车,林天恩跑过的时候,顺手推了一把,将车打横推翻,拦在路上,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她只顾着关注身后李楷文有没有追上来,在经过一个拐角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她刹车不及,重重地撞了上去。
“啊——”
她和对方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地。
她没时间耽误了,迅速从地上坐起来。
可是,她刚回过神来,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怎么……”这时,被她撞倒的人摸着自己的腰,有些生气地想要埋怨林天恩。
林天恩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双手,双眼盯着她,说道:“救我!”
对方看了林天恩一眼,抬头看向林天恩刚才出现的拐角处,那里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没多想,抓起林天恩,拿出一张房卡,转身朝身后的房间走去,说:“进来。”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那女孩轻轻地将房门关上,然后眯起一只眼睛。
眼睛刚贴到猫眼上,她就看到门外有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跑过。
她回过头,低声问林天恩:“追你的人,是一个穿浴袍的男人?”
林天恩害怕地点点头。
女孩伸出拇指指了指门外,仍然压低着声音:“他刚跑了过去。”
尽管如此,林天恩还是全身绷紧,一点都不敢放松。
女孩见状,走了过去,伸出手搂着她,将她扶到床上坐下,说:“你先休息一下吧,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不会回来,我们晚点再出去。”
林天恩惊魂未定,颤抖着点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安抚好林天恩后,女孩将背上的包放下来,紧张地拉开拉链,自言自语地说:“刚才被你撞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坏。”
说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相机,认真地检查外壳,又开机,对着酒店房间拍了张照片,然后放心地松了口气,说:“还好,没事。”
“对不起。”
女孩听到林天恩道歉,抬起头,笑道:“哎,没事没事。不过……”她八卦心起,问道,“那个男人是谁啊?为什么追你?”
林天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不想说自己被男朋友所骗,差点卖了给别的男人。
很丢脸,也显得自己很蠢。
见林天恩不想说,女孩也不勉强。
酒店、穿浴袍的男人、女孩。
其实也不用问,光是这几个关键词,她已经能想出一箩筐的狗血故事。
女孩似乎天生自来熟,她一边将相机收好,一边问道:“我叫文雅,你可以叫我Miya。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天恩:“林天恩,Eva。”
文雅抬头对她笑了笑:“Hi,Eva。”
她们在房间休息了大概半个钟,文雅先出去外面查看情况,确认安全后才回来将林天恩带出去。
知道她还是在读大学生后,文雅坚持要送她回学校。
林天恩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宿舍楼下看见苏浩宇。
林天恩刚跑了后,李楷文就给他打电话。
苏浩宇头都大了,立刻赶到林天恩的宿舍楼下堵她。
他等了一个多钟,终于看到林天恩回来了。
他立马冲上去,抓着林天恩双肩,佯装关心地问道:“Eva,你去哪了?你没事吗?”
林天恩冷漠地看着他这副嘴脸,说道:“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想着要怎么跟别人交差?”
苏浩宇恬不知耻地说:“Eva,你别这么说。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林天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苏浩宇继续说道:“我也不想的,但是你外婆不是生病了,正需要钱吗?李楷文答应我,只要你陪他一个晚上,他可以给我在PB安排一个经理位。我要是进了PB,我们以后的生活就会顺利很多。我也可以有钱帮你一起照顾外婆。”
林天恩气笑了:“所以说,还是我的错?你还挺委屈的是吧。”
苏浩宇:“我不是怪你,我也很难受的。你以为我想让你跟他那个吗?可我是真的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也不想我们结婚后,还要跟我家人一起挤在50平米的房子吧?”
林天恩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着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们一家人一起挤在50平的房子里的。我们分手!”
“分手?”苏浩宇抓过林天恩的手,“没那么夸张吧,再说了,你现在也没事不是吗?我保证再也没下次可以了吧?”
林天恩甩掉他的手,决绝地说:“只有跟你分手才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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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没再看苏浩宇一眼,直接走进宿舍楼。
苏浩宇不仅没捞到PB的工作,还被甩了,心头一阵烦闷,他冲着林天恩的背影骂道:“林天恩,你到底在高贵什么?不过是从穷地方过来的乡下妹。人家李公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都不介意你跟他睡,你倒还清高起来了。”
林天恩双脚霎时停住,体内的血液瞬时凝固。
她好傻,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苏浩宇是真的喜欢她?
男人都是天生的影帝,在追求女孩子的时候,他们可以扮演任何想扮演的角色。
一旦追到手了,就如同戏剧落幕,他们也会脱下华装,露出真面目。
她怪自己太傻,怪自己太晚才看清这个事实。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包,倏地一转身,“啪”一下用力将包打在苏浩宇身上。
“你干嘛!”
苏浩宇刚开口骂道,“啪”又一下重重地打上来。
“喂!”
他想制止林天恩,可是林天恩现在整个人都像失控了一样,拿着包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地打在苏浩宇身上。她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人渣!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苏浩宇受不了,找准机会抓住林天恩的包,用力地甩到一边。
没有了武器,林天恩直接上手,一巴又一巴地打在在苏浩安脸上、手上、胸上,反正逮着哪里打哪里。
苏浩宇忍无可忍,抓住她两只手,冲她吼道:“你疯够了没有!”
“砰!”
苏浩宇刚说完,后背就传来一声闷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嗷!”他吃痛地叫道,刚回过头,又是一记重棍砸下。
刚才一直在边上旁观的文雅从他们的对话中算是理清了来龙去脉。
她刚才不插手是想让林天恩自己先解决,但是没想到这个臭男人这么过分,她默默地去找了一根跟她手腕那么粗的树枝,像打棉被一样用力地打在苏浩宇身上,骂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就会欺负女人是吧?你个死人头!我打死你!”
苏浩宇被她打得四处逃窜,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文雅还不罢休,挥起树枝要打下去。
苏浩宇赶紧伸出一只手制止,威胁道:“你再打我就报警!”
树枝悬在了半空,文雅停了下来,把手上树枝往边上一扔,立刻切换了一副关切的表情,伸手将苏浩宇扶了起来:“唉哟,,你怎么摔倒了?天黑了,要看路啊嘛,小心扑街呀!”
苏浩宇将手从文雅手里抽了出来,愤怒地指着她正想开骂——
“啪!”文雅先下手为强,一巴掌扇在苏浩宇脸上。
苏浩宇惊愕地看着她:“你还敢打我?”
文雅摊手双手,耸着肩:“没有啊,我打蚊子。”
她看了看掌心,“可惜被它飞走了。”
苏浩宇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知道再纠缠下去也讨不了什么好处,指着两人骂道:“泼妇!两个都是!懒得跟你们说!”
骂完,他灰溜溜地走了。
文雅开心地拍拍手,一回过头,林天恩正看着她。
她突然有点担心林天恩会不会怪自己多管闲事,
却不知道林天恩此刻简直将她奉为偶像。
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么尖锐,尖锐得这么有魅力。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文雅对于林天恩同为女孩天然的保护欲,林天恩对文雅女侠一样的钦佩在夜幕下无声地交流。
突然不知道是谁触碰到什么开关,两人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们一边笑一边看着对方,越笑越起劲,好久好久才停下来。
林天恩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在酒店撞到文雅那天,文雅接了个单,要帮人抓奸。
可是被她搅黄了。
但她没怪林天恩,知道了她的情况后,还主动借钱给她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
后来,在文雅的帮助下,她也在UNDER注册接单。
虽然生活依旧拮据,但能勉强熬下去。
如果说,这件事对林天恩来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除了认清楚苏浩宇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外,就是认识了文雅。
后来,她没有再喜欢过任何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因为她知道,在利益面前,爱情一文不值。
搞男人不如搞钱。
17. 合作互损(八)
林天恩没有再跟钱立川说话,偏着头看着窗外。
钱立川也不是擅长找话题闲聊的人,一车三人安安静静地来到深水埗。
“就在这里停。”林天恩让程洋在一栋唐楼外停了下来,拿起自己东西,不带感情地说道:“谢啦,钱总拜拜,Ocean拜拜。”
程洋回过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脚说:“拜拜,小心点。”
林天恩走下车,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挥了挥,以示收到。
钱立川什么都没说,只是侧着头看着她。
她的脚似乎肿了起来,动作比刚才还要小心缓慢,一瘸一拐地走进那栋唐楼。
那栋楼没电梯,楼道连灯都没有,像是一条黑黝黝的隧道。
就她那一瘸一拐的脚,搞不好待会绊一跤,伤上加伤。
钱立川心里想得恶毒,身体却很诚实。
“这里不能停车,你去前面兜一下,待会再回来。”
钱立川对程洋说道,手拉开车门把手,走了下车。
“Leo?”程洋有些没搞清楚状况,看着钱立川的背影叫了一声,可是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快步走进那条晦黯的楼梯。
林天恩扶着栏杆,半走半跳的。
她刚走到拐角,一个穿着老头衫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看到林天恩不自觉放缓了步伐。经过她旁边的时候,笑眯眯地看着林天恩,献殷勤地说:“妹妹仔,脚痛啊,要不要叔叔带你上去。”
林天恩看都没看他一眼,嫌恶地说:“死开啦。”
“欸,你这妹妹仔挺没礼貌的。”男人有点不悦,欺负林天恩脚伤,伸手想去拽林天恩。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进两人中间,挡住了那男人的手,扶住了林天恩。
林天恩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对手却比她更快,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
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是钱立川时,不解地皱起眉头。
中年男人有一种被截胡的不爽,指着钱立川的后背骂道:“喂,你谁啊?”
钱立川扭头扫了他一眼,中年男人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在人类社会,其实也和动物世界一样。
弱小的动物,总能嗅出比他强大的动物身上危险的气息。
他闭上嘴巴,瞪了林天恩一眼,说道:“算你走运。”
悻悻地下楼了。
林天恩看着钱立川,心里依旧有十万个为什么。
“钱总,你怎么上来了?”
为什么呢?
他对林天恩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而一个人的家,可以藏有很多秘密。
想找到林天恩身上的秘密,从她的家开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当然不能跟她明说,于是低头看向她的脚,说:“怕你失足跌落楼梯摔死。”
林天恩头顶垂下无数条黑线,无语地“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好笑。
“钱总,你就不能稍微盼我点好的?”
“你这个样子,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能让我期盼。”
一个女孩子,竟然敢住这种地方,在他看来,这是迟早的事。
“那你看到了,我好好的,你可以走了。”
“送佛送到西,送你到家。”
“不用!”
“走不走。”
钱立川看着像是在询问,但每一个都带着威胁的味道。
林天恩脚还痛着,懒得跟他杠。而且,有免费的人肉拐杖,不用白不用。
钱立川一路扶着林天恩上去,看到几乎每层楼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牌,“清.纯,学/生/妹”、“性,感/马拉女”……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刚刚走过的那层楼,还有一个穿着吊带超短裤的女人靠在墙上抽烟,看到钱立川,调戏地往他脸上喷了口烟:“靓仔,想happy下吗?”
钱立川几乎无法呼吸。
这栋楼,不仅陈腐、破败、肮脏,而且住着不少“一楼一”,上上下下,进进出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男人。
他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住这种地方。”
林天恩想当然地应道:“便宜啊。”
在港城这几年,林天恩时常会感到一种巨大的割裂感。
每天早上,她换上得体的衣服,坐地铁去到中环,在金钟这个巨型垂直交通核出来,她好像就转换了一个时空,来到一个空气里都充满金钱味道的世界。
这里高楼耸立、富丽堂皇。路上匆忙行走的每一个人,都穿着体面,打扮精致,浑身透露着一股精英感。每一个人都像钟表上的秒针,步履匆匆,一刻不停,在分秒间完成千万级交易。
身处这样一个空间,就算渺小如她,也会有一种人上人的优越感。
然而灰姑娘的变装时间是有限的,宴会结束,南瓜地铁车就会将她送回属于她的地方。回到楼房低矮、外墙斑驳、墙面发霉、楼道昏暗的深水埗唐楼。
很多人都只看到港城的繁华热闹、纸醉金迷,却不知破败、贫困的苟且,也是很多人的现实。
而她,就身处这样的现实中,她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钱立川这种出身在罗马的人,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他躺着说话不腰疼,继续吓唬林天恩:“这里每天这么多凤姐和麻甩佬进进出出,你也不怕啊?”
“怕什么?他们做他们的生意,我过我的生活。”林天恩有些不屑,“相比起麻甩佬,没钱更可怕。”
虽然从出生开始,她和外婆的生活就一直不宽裕。
但是小时候,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穷的滋味。
不管生活是什么模样,她只感到开心。
真正感受到“穷”这个字,或许是来了港城之后。
在大学时,班上的同学经常会谈论化妆品、演唱会、出国旅游,每次问到她时,她总会哑口无言。
一个同学笑着说:“Eva怎么会知道。”说完,她又压低声音对周围的人说,“你看她,一股穷酸味。”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或许又没有真的刻意压低,反正声音还是钻进了林天恩的耳朵里。她感觉到一团火从脸颊烧到了耳根,火辣辣的。
而真正被这个字击垮是在外婆查出患病后。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没有钱,不仅会没面子,而且会连生命都保不住。
也是在苏浩宇背叛她之后,她再次沉重地感受到,原来爱情在金钱面前如此廉价。
上班之后,极端的富有和贫穷在同一座城市折叠,以更直观的视觉冲击涌入林天恩的眼里。这座城市仿佛有魔力一般,能驱使每个人成为逐金的一份子。然而无论奔跑得再快,金子永远在前面,多少人因此疯魔成性。
金钱是魅惑人的海妖,贫穷是一切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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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立川不理解,皱着眉头:“是我给你的工资太少了吗?你有必要住这样的房子?”
他甚至怀疑,林天恩或许就是嫌钱太少,才会铤而走险,做出卖他的事。
“你给的很多,但我不可能把所有钱都拿去租房住。”
“那你还要干什么?”
林天恩也回答不上来。
但是钱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安全感。
林天恩住在顶楼。
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独自走了进去。
没有接到邀请,钱立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开了眼。
林天恩住的房子,像个模型一样,这个看上去或许连6平米都没有的地方,挤满了林天恩所有的生活。
厨房、厕所、书桌、衣柜、床,还有各种日用品,虽然摆放整齐,却还是将空间填满得不留一丝空隙。
逼兀、潮湿、拥挤、闷热……
两个人站在这个房子里,几乎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钱立川再次出现呼吸困难。
他之所以跟上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趁这个机会,窥探林天恩的私人领域,想要抓到一丝她出卖他的蛛丝马迹。
可是,眼下这么看,他就算想找个地方放针孔摄像头都找不到。
人怎么能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林天恩坐在凳子上,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脚踝,抬头的时候,看到钱立川还杵在屋里,一脸嫌弃。
“钱总,你还不走?”
这种地方,就不是有钱人来的。
钱立川低头看了她一眼,阴沉着脸说:“你收拾点随身用品,跟我走。”
林天恩皱眉,不解:“去哪?”
钱立川:“给你换个房子。”
林天恩眉头皱得更深了:“大半夜换房?不去!”
林天恩的犟气又触到了钱立川不喜欢被人忤逆的脾性,他冷着声音命令道:“我叫你收拾东西。”
林天恩站起来,一蹦一蹦地推着钱立川往门外走,说:“你就是那个东西,好走不送。”
然而,钱立川却像根柱子一样,除了刚开始没有防备,被林天恩推了几步,之后就彻底杵在那里,压根推不动。
林天恩觉得钱立川真的很不可理喻:“钱总,你就当作是可怜可怜我,你看我脚还痛着呢!我好不容易上来了,就别再折腾我了。”
钱立川也被林天恩磨得耐心尽失,突然俯下身。
林天恩还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掉了弯腰去捡,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检的东西。
高度陡然上升,她猛地被钱立川抱了起来,扛在肩上。
她吓得“啊——”了一声,一个字转了几个音调。
她不喜欢这个姿势,非常不喜欢。
被人扛在肩上的感觉,头重脚轻,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她顾不上那么多,双脚乱蹬,双手用力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叫道:“钱立川,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钱立川紧紧地箍住她的双脚,确保她不会摔下来。
“别再乱动了。”他别过脸,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林天恩还在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骂道:“我要下来!听到没有!”
钱立川仍旧别着脸,语气冷硬中好似多了一份低哑:“再动,就走光了。”
18. 合作互损(九)
林天恩:“!”
这招确实很有效,林天恩立刻安静了下来,手脚也不再乱动了。
她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
看不到自己身后,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走光了。
她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扯裙子,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钱立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这个大魔头今天又想怎么折腾她?
钱立川只是淡淡地说:“我说了,带你换个房子。”
他扛着林天恩往外走。
林天恩已知反抗无效,只能气呼呼地伏在他的肩上。
刚走出房门,她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叫道:“我的包!”
钱立川有点不耐烦:“在哪?”
“屋里。”
钱立川只好折返,帮她拿了包,再次走了出来。
他就这么直接走了,林天恩看着大开的房门,着急地拍着钱立川的后背:“门!你给我关门啊!”
就算这房子真的不住,里面的东西她还要的。
钱立川停下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折返帮她关门。
但他觉得这就是多此一举,就算门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觊觎里面的东西。
程洋接到通知,再次将车开过来。
刚到楼下,他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钱立川竟然扛着林天恩下来。
他不是送人回家吗?怎么还把人扛下来。
林天恩也彻底放弃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趴在钱立川的肩上。
虽然眼前的景象太过不可思议,但他作为助理的肌肉记忆,还是让他立马下车为钱立川打开车门。
钱立川俯身把人塞进车里,自己才坐上去。
林天恩看着很生气,气呼呼地不说话,扭头看向车外。
程洋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也不敢问,只是问道:“钱总,我们去哪?”
“云寓。”
云寓,位于中环的一家高端服务型公寓,是恒信以前推出的一个项目,也是他和钱立川现在住的地方。
他没有再问,直接启动了汽车。
车上,钱立川打了个电话:“David,帮我在云寓准备一间房。”
“对,现在就要,我们大概20分钟到。”
林天恩也知道云寓,房租一个月3-5万,是她绝对住不起的地方。
钱立川该不是打算让她换去云寓吧?怎么,楼市不好,云寓的房子租不出去了?强制性内部消化了?
谁爱租谁租,反正她疯了才会去租这么贵的房子。
车子开到了云寓停车场,钱立川和程洋都下车了,林天恩还坐在车上。
钱立川站在车门外问道:“坐着干嘛?还想我把你扛下来?”
林天恩气鼓鼓的,她真是败在这个人手里了,没办法只能跟着下车。
钱立川压根不打算等她,一只手插着兜,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林天恩挪着伤脚,心里骂骂咧咧地一步一跳跟在后面。
还是程洋发现她落在了后面才停了下来,折返走到她身边,问道:“你可以吗?”
林天恩心里有气,无差别地扫射钱立川身边的人,说道:“不可以又能怎样?”
还能不去?
程洋不恼,反而伸出手说:“你搭着我的手吧。”
他可以当她的人肉拐杖。
林天恩抬头看了看程洋,心里堵着的那团气顺了几分。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了上去:“谢谢。”
他们走到电梯厅的时候,钱立川瞥了眼过来,什么都没说,又将视线挪回去。
钱立川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微笑地对他们点点头打招呼。
那人就是刚才钱立川打电话给他的David。
David带着三人来到23层2308号房,打开房门,恭敬地说道:“钱总,就是这里,您看下。”
钱立川走进看了一眼,回头看向走着进来的林天恩,问道:“觉得怎样?”
林天恩在进来的时候,只是不经意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个公寓大概30多平米,但是干净敞亮,一房一厅。刚进门就是一个带吧台的开放式厨房,往里走就是一个小客厅,摆放着一张小沙发和小茶几。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将中环CBD的夜景成为装饰。
这简直就是她的dreamhouse!
但她很快收起自己的喜欢,问道:“我觉得怎样,又怎样?”
其实钱立川也只是随口一问,她的意见不重要,他直接宣布:“你以后就住这里。”
林天恩猛地回头看向钱立川:“我没答应。”
钱立川:“我已经决定了。”
林天恩一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他什么。
他怎么就那么霸道?完全不问别人的意见就安排好一切。
“我租不起!”她使出杀手锏,不会有商人愿意做赔本生意的。
“你之前住的那个房子租金多少?”
“5千。”而这个房子?少说也要5万吧?
可是,她听到钱立川说:“那你就交5千。”
“什么?”林天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5千,租这里?”
“对。”
为什么啊?林天恩怔怔地看着钱立川,他肯定不是看到她的房子太小太破,一时同情心泛滥,大发善心。他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不管别人死活冷血无情的人。可是,他做的事却一次又一次地出乎她的意料。
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啊?”
不搞清楚,她也不敢租,谁知道是不是凶宅租不出去,故意来坑她的。
为什么?
钱立川皱起眉,她真的很喜欢问为什么,而他偏偏又最不喜欢和人解释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哪一天曝尸一栋破败的唐楼,被人知道是恒信的员工,觉得我这个老板亏待刻薄员工!”
他用最恶毒和刻薄的话,粉饰自己真实的意图,也遮盖了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对她微妙的同情和关心,只为让她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他的馈赠。
然而林天恩的脸黑了:“……”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就活该问他。
她白了他一眼:“大晚上的,能不能别说那么晦气的话。”
“那你租不租?”
林天恩还是有点不相信,问道:“钱总,其他员工没房子住,你也会这么好心吗?”
钱立川感觉到太阳穴一根青筋在剧烈地跳动。
开什么玩笑?恒信几百号员工,每个他都要去关心他们有没房子住?
他看着像是什么大慈善家吗?
如果她是普通人,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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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她在那栋破败的房子里和那栋楼一起腐烂发霉发臭,也与他无关。
可是,她现在对他,或许会很有用。
最重要的是,他要查清楚,她背后的老板,除了他,到底还有谁。
所以他要完全将她置于自己的监控之下。
再说了,就算她真的是对他忠心耿耿,就她住的那个地方,搞不好哪天就被人设套,盗走了公司的机密。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可是,他不想解释,他也无法解释。
他只是很不耐烦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租?不租?”
“租!”虽然林天恩还是不知道钱立川发什么神经,但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不管怎样,先租下来再说吧。
反正是钱立川自愿降租的,那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就算真的是凶宅,能有她这个穷鬼吓人?
“那行了。”钱立川见事情解决了,转身就离开,似乎一秒都不愿再浪费在她身上。
David见钱立川离开,立刻跟了上去。
程洋对林天恩颔首笑道:“早点休息,晚安。”
林天恩也回笑:“晚安。”
大家都走了后,房间只剩下林天恩一个。
她两颗眼珠绕着这个房子缓缓转了一圈,感觉自己还在做梦一样。
她竟然5千块租了这么好的一个房子。
要不是脚还痛着,她简直就要高兴得跳起来了!
不过,她转瞬又有点不安。
捡了便宜的心态就是这样,虽然开心,但是又不安得让人无法坦然享受。
她还是在纠结钱立川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啊?
不仅高薪挖她去恒信,又给她外婆提供了高端疗养院,现在还将这么好的房子低价租给她。
他不是从不做亏本生意吗?那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该不会……是真的暗恋她吧?
这看着还真像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经典戏码。
明明爱得不可自拔,但是表面还要装作高冷死不承认,但是又总是忍不住对她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劝他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就他那臭脾气,谁愿意忍?
就算他再有钱,对她再好,她也无法每天忍受他的臭脸。
况且,见过鬼都怕黑了,她才不会再因为一个男人对她好就和他谈恋爱呢!
不过,钱立川真的有可能暗恋她吗?
他这个人看着就是硬邦邦的,冷血无情,又怎么会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呢?
但,如果钱立川不是暗恋她,那他就是——
变态?!
她的脑袋立马响起警报,警惕地抬头看着这房子。
他该不会是,在这个房间里装满了监控,天天偷窥她吧?
咦惹~
她心里都起毛了。
可是,她环顾四周,也看不出有没有监控。
她又安慰自己,算了,别想太多。
应该不会的。
钱立川虽然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冷酷无情,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变态偷窥狂。
想到这,她心安了几分。
站起身,抬手摸到了身后的拉链,将裙子一脱,走进浴室。
与此同时,同一栋楼里,屏幕后面有一个人“啪”地一声迅速盖上电脑。
19. 合作互损(十)
不得不说,这种服务型公寓,服务是真的好。
简直跟酒店一样,连洗漱用品和浴袍都备好了。
她刚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揉搓着脚踝。
现在已经开始有一点点肿了,她忍不住骂起苏浩宇,见到他果然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还有,这个钱立川也是,明知道她受伤了,还折腾了她一晚。
不过……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房子,直到现在都还是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如果不是钱立川,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叮——”门铃响。
这么晚,会是谁呢?
她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来到大门,打开门一看,是物业人员。
对方礼貌地对她一笑:“林小姐您好,这是您的衣服,还有您的药品。”
林天恩疑惑地问道:“给我的?”
对方依然礼貌地笑着说:“对。”
林天恩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谢谢。”
“不用客气,请问林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
“那我就不打扰林小姐休息。”
林天恩关上门,拿着东西回到床上,是一套睡衣、一次性内衣裤,还有活络油和弹力绷带。
她来得匆忙,除了随身的包外,什么都没带,刚才还有点忧愁要怎么办。这些东西真的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谁会这么贴心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钱立川?
他最清楚她的情况,知道她什么都没带,知道她脚受伤。
可是,他会这么好心吗?
怎么看都不像他。
算了,不管是不是他,下次见面再问吧。
她拧开药油,涂在脚踝肿起来的地方,轻轻按摩后,再用弹力绷带包扎。
换好睡衣后,她舒服地躺在床上。
这一夜,她睡得很熟,也睡得很香。
……
林天恩因为脚受伤,周末两天都宅在公寓里,深居简出。
就连一些必需品都是文雅帮她拿过来的。
林天恩发现住在好的房子里,是真的会让人不想出门。
这里不仅干净舒服,而且躺在床上,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中环的蓝天白云。
美得跟加了一层滤镜一样。
她甚至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脚伤,正因为脚伤,她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待在屋里。
此时,公寓的顶楼。
钱立川和程洋对接完日常的工作进度后,突然问道:“林天恩这两天都在干什么?”
程洋汇报道:“没什么特别。第一天她的那个记者朋友来过,她说起自己扭伤的原因,两人一起痛骂了一顿那个叫苏浩宇的人,应该就是那晚骚扰她的男人。还说起你把房子低于市价10倍租给她,两人猜测你有什么阴谋。”
钱立川忍不住轻笑:“她不怀疑的话,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太天真了。那她们都猜测我有什么阴谋呢?”
程洋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交待:“觉得你暗恋她,或者想偷窥她,还觉得那可能是凶宅本身就没人租。”
钱立川靠在椅子上,嘴角上扬的弧度好像更高了:“那今天呢?她都在做些什么?”
程洋:“今天……很安静,应该没做什么。”
钱立川敛起笑容,半眯着眼睛看向程洋:“安静?应该?你没开监控?”
程洋:“有屋外的监控,今天她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人来找过她。屋内的话,只是监听……”
钱立川:“为什么?”
程洋:“毕竟,她是个女孩子……监控……不太好。”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那晚不小心看到的画面,虽然只是一瞬,却不时在他大脑闪现。
他不动声色地将它赶了出去。
钱立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程洋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但有时还是难免心慈手软。
“行吧,你去休息。”
程洋颔首,从钱立川的房间离开。
钱立川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
只是监听,终究是不够的。
没有声音,只能代表她没有和别人产生语言上的联系,但不能保证没有文字上的接触。
程洋说,不太方便。
他还不至于变态到在她的卫生间和卧室装监控,只是客厅的话,会有什么不方便呢?
他的思绪就莫名其妙发散到:
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家,会做些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想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怎么的,反正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2308的房门外。
按响了门铃没多久,林天恩出现在门后,小脸微微皱起,似乎不太愿意看见他,问道:“钱总,你怎么来了?”
他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怎么说呢?
他战略性咳嗽了一下,突然出乎两人意料地说:“我肚子有点饿。”
林天恩的眉头皱得连眼睛都半眯了起来:“可是,我这里又不是饭堂。”
“你家连吃的都没有?”
有是有……可是……
“只怕不合钱总的胃口。”
“我不挑。”钱立川直接走了进来,他环顾着这个房子,屋内多了一些日用品,没有前两天刚来时那么空旷。
屋里没有别人,只有电视发出来的声音。
看来她刚才是在看电视。
日子过得还挺闲适。
林天恩走到他面前,有些生气地说:“钱总,你要是肚子饿,可以叫外卖,或者你找Ocean吧。我一个伤员,又是三更半夜的,你到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方便吧。”
林天恩的话提醒了他,他低头看向她的脚踝,问道:“脚怎样了?”
“好多了,也消肿了。”林天恩也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只是还有点痛而已,她顺便说道,“还是多亏了你的药。”
钱立川却疑惑地说:“我的药?”
“对啊,那晚,不是你让人给我送药吗?”
他没有,但他知道是谁。
“随便吧,好多了就好,那你可以去煮宵夜了。”
林天恩:“……不是,钱总,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家里呢,就只有一些青菜、鸡蛋、这些平民食物,你不会喜欢的。”
钱立川本就不是来吃饭的,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说了,我不挑。”
林天恩:“……”
这人为了折腾她,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
她咬咬牙说:“行,行……那你等着。”
“什么?”
林天恩露出一脸假笑,说:“我说,麻烦钱总等一下,我现在就去下个面给你吃。”
钱立川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像是湖面上突然闪了一下的粼光,转瞬即逝。
逗她一下,还挺好玩的。
他趁着林天恩走去厨房煮东西,打算好好巡视一下她的房子,说道:“借个厕所。”
林天恩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一脸幽怨地看着钱立川。
要问她意见,她当然是不同意的,但是钱立川这个人,并不是你不同意,他就不做了。
上厕所只是个幌子,从厨房的视角看过去,厨房和卧室算是一个死角。
钱立川在走过林天恩的卧室时,悄无声息地拐了进去。
他认真地扫过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确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的房间。
他从房间溜出来,走进厕所,故意按了一下冲水器,然后再回到客厅。
他扫了一眼厨房,林天恩还在翻箱倒柜,想在本就贫瘠的橱柜里找出一些能吃的东西。
他便不管她,走到客厅,柜子上多了一些书,大多是金融、经济相关的书籍。
大部分他也看过。
他随便抽出一本,在手上翻开。
他要看的并不是书的内容,而是想看看书里会不会有一些本不属于这本书的东西。
然而,没有发现。
他的眼睛继续在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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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扫过,角落里有几本发黄的小小的本子。
心脏突然兴奋又紧张地跳动。
他有点紧张,可是却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期待看到什么?或者说,他害怕看到什么?
钱立川伸手拿起其中一本本子,翻开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但他很快就看明白了,这是股票的报价。
他手上翻着这小本子,问道:“这是什么?”
林天恩听到钱立川的声音,伸长脖子望过去。
她这里东西还不多,所以很快辨认出他手上的东西。
“我以前用来记录股票价格的,那时候看邻居的哥哥炒股,觉得很有意思。但是我没钱玩,就把每天的报价写在小本子上,玩预测股票价格的游戏。”
钱立川勾唇一笑,没想到林天恩竟然是这样开始接触股票市场。
不过,她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竟然从小就能有这种触觉跟悟性,这到底是基因太过强大,还是她真的天赋异禀。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慰。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头靠在沙发椅背上,双眼无意识地看着电视的画面。
他平时是没时间看电视的,所以此刻也看不懂这电视剧在说些什么。
有些无聊,他偏头看向在厨房忙碌的林天恩。
她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着勺子,低头搅动锅里的东西。
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的声音,丝丝缕缕的水雾往上蒸腾,把林天恩的样子也模糊了。
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这场景,感觉很安静。
他眨了眨眼,仿佛被催眠了一样,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
“好啦,可以吃啦。”
林天恩捧着新鲜出炉的餐蛋面,放在吧台上,对着客厅的钱立川招呼道。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她疑惑地走了过去,待她走近,忍不住“噗嗤”地低低笑了一声。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确实很有意思。
钱立川的头后仰着靠在沙发椅背上,竟然睡着了。
她嘴里低喃:“这么累还要来找吃的啊……所以,你到底是累,还是饿呢?”
她一边说,一边歪着头看着钱立川,将自己的脸和他的平行。
他好像睡得很沉啊……
阖上的双眼,勾勒出两条匀称的弧线,垂下的眼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黑影,看着很乖顺。
或许因为靠得足够近,她甚至听到了微弱又均匀的呼吸声。
熟睡的钱立川,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戾气,整个人像在晨曦中熟睡的狮子一样,胸膛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
安静。
柔和。
重要的是,他就算睡着了,依然那么帅。
林天恩像是遇见了难得的动物奇观,突发奇想,转身拿起桌上的手机。
这辈子估计都没什么机会能够再看到钱立川熟睡的样子,可遇不可求,必须拍一张!
她打开手机相机,身体一会往左边倾斜,一会又往右边倾斜,左右调节了好几次,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理想的拍摄角度,满意地按下快门。
屏幕短暂地一闪,照片收进了相册。
手机自动回到拍摄界面,她的拍摄对象再次出现。
可是,却和刚才有一点不一样。
此时框在手机屏幕里的钱立川正睁着一双略带迷蒙的眼睛看着她。
她的心猛地一跳,双眼从手机上移开,看向手机后面的钱立川。
只是这么短暂的一秒,他的双眼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锐气。
如同一只苏醒的猛兽瞪着猩红的双眼,瞬间将她的心攫住。
林天恩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浑身僵硬。
下一秒,钱立川就从沙发上蹿起,扑向林天恩,双手擒住她的双臂,一转身将她按倒,钳制在沙发上。
20. 合作互损(十一)
钱立川紧紧地钳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死死地按在沙发上。
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透着冷锐的光,浑身戾气地看着她。
林天恩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刚才的温顺,是他熟睡后的面具。
她忘了,他始终是一头噬人的猛兽。
林天恩想躲,但觉得身体内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彻底停止了流动。
她浑身的力气也被锁住,动弹不得。
她的手仍举着手机对着钱立川,身体的肌肉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只垂死的小鹿,被一只狮子按压在爪下。
不至于吧?
不过是偷拍他一张照片而已,至于……至于杀人灭口吗?
他的肖像是申请了什么专利,禁止流出吗?
“你在干什么?”钱立川的声音又冷又硬,钳制她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
“拍……拍照。”林天恩声音不受控地颤抖。
“拍什么?”
如果说自己在拍他睡觉的样子,暂且不说糗不糗,这个大魔头会不会更加不高兴啊。
林天恩两瓣嘴唇轻轻地抿在一起,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钱立川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五指深深地嵌入林天恩的胳膊里。
林天恩吃痛地皱了皱眉,只好如实交待:“拍你。”
“为什么要拍我?”
林天恩不好意思地说:“你睡觉的样子……”
她的手指点开相册的照片,将屏幕翻转,递到钱立川面前给他确认:“还挺好看……”
钱立川垂眸看着林天恩的手机,一只手放开了她,在她的手机上滑动了几下。
林天恩猜测,他或许是想检查一下有没有丑照。
此时,她只庆幸自己并没有特意挑个丑的角度来拍,而是认真地把他拍得很好看。这样的话,他是不是会没那么生气,她是不是能免一死。
“删掉。”钱立川毫无感情地命令道。
“好,好。马上删。”林天恩将手机转过来,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她还是没有一点迟疑,立刻点了删除,然后将屏幕再次翻转过去,说,“删了,你检查下。”
钱立川只是瞥了一眼她的相册,这次并没有动手去翻。
他的神色稍微松弛了一些,双手放开了她,从她身上起来,看向厨房的吧台,说:“宵夜煮好了?”
他也不等林天恩回应,便自顾地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吃,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林天恩却惊魂未定,缓了几秒才从沙发上起身,愣愣地坐着。
所以,他放过她了?删掉照片就不生气了?
那他刚才那么生气到底是为什么啊?起床气?
吧台那边又传来钱立川的声音:“没想到,你煮的东西味道还不错。”
声音飘进了耳朵,却没有进脑子。
林天恩仍然失魂落魄地呆坐着,没有回他。
“喂!”钱立川唤了她一声。
“啊?”林天恩如梦初醒,恍惚地看了过去。
钱立川嗤笑道:“发什么呆?”
林天恩没有回答,她已经搞不太懂钱立川了。
这个人也太喜怒无常吧,她面对他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钱立川勾唇一笑,低头嗦了一口面,慢慢咀嚼吞下,说道:“这是提醒你,别在我背后搞小动作。”
……
第二天早上,林天恩正在等电梯,准备上班。
电梯门打开,竟然看到里面站着两个熟悉的人,钱立川和程洋。
真是不巧。
程洋看到她,微笑着打招呼:“早啊,Eva。”
林天恩也回笑:“Ocean,早安。”
说完,她的眼睛挪向站在程洋身边的钱立川,脑海里想起钱立川昨晚骇人的样子,心里仍然有点后怕。
她实在不想跟他一部电梯,于是礼貌地笑道:“钱总,早安。你们先走,我坐下一部电梯。”
钱立川还能不知道她想什么?
他的双眼扫过去,阴恻恻地说:“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是挺怕的。
林天恩当然不能实说,她露出职业假笑:“我怕太挤了,让钱总不舒服。”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只是呼吸也能得罪他。
反正不跟钱立川接触就不会犯错,也不会挨骂。
钱立川懒得跟她废话:“进来。”
林天恩只能在心里哭着走进电梯。
钱立川和程洋要去地下停车场。
不过这里距离恒信大厦只有1公里左右,林天恩打算走路过去,她按了“G”。
钱立川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你的脚好了?”
林天恩转过身,却没有直视钱立川,只是礼貌地笑着回道:“谢谢钱总关心,好多了,消肿了,也不痛了。”
到了1楼,林天恩准备出去,钱立川却莫名其妙地伸手拉住她,说:“你跟我们一起走。”
林天恩:“?”
不是吧?她没听错吧?为什么要一起走?
她立马拒绝:“不用了,我走路过去,很快的。”
钱立川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林天恩:“……”
无语,她只好退回电梯,和两人一起到停车场。
走到车子旁,钱立川突然问她:“有车牌吗?”
林天恩点点头:“有啊。”
“那今天你开车。”
啊?什么?让她一起走就是为了让她当司机?
她打量着眼前这辆通体曜石黑的车,眼睛扫过车头那个展翅欲飞的“B”字徽标,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这款车每一个地方,都明晃晃赤裸裸地写着一个“贵”字。
而她不过是个本本族,考了驾照后都没开过车。
她努力想办法推辞:“我……脚疼。”
钱立川记性不差,说道:“刚刚不是说不疼了吗?能走路去上班,却开不了车?”
林天恩:“……”
她恨不得捶死自己,刚才就应该说自己脚痛得走都走不了!
她也不是不可以当司机,但她必须明确一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钱总,如果我不小心刮了蹭了撞了,要赔吗?”
钱立川白了她一眼:“等你真的撞了再说吧。”
钱立川不给个说法,林天恩的心就放不下来,但她又无法拒绝这份工作。
坐在驾驶位,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程洋和钱立川坐在后座,两人从上车就开始在谈工作。
程洋:“我查到,万基的董事会已经通过了云擎的收购方案,如果审批顺利的话,大概这个月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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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签约。”
钱立川微微蹙眉:“这么快?看来万基有点着急。”
程洋请示道:“钱总,你打算……”
钱立川看过其它候选公司,他都不满意。
最适合的依然是云擎,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你试下再约云擎的人见个面。”
“好。”程洋应声记下。
林天恩虽然精神高度紧张,双眼都不敢动,认真地盯着前方,不过两人说话也不避讳,她还是听到了一些。
她忍不住插嘴问道:“我们,还没放弃云擎吗?”
自从知道云擎放弃了恒信,转而和万基合作后,林天恩都没再接触过云擎的相关工作,她还以为钱立川已经彻底放弃了。
钱立川没回答,只是说:“专心开车,撞了就从你的工资里扣。”
不是吧?她一个月工资够扣吗?该不会要贷款上班吧?
林天恩倒吸一口气,立马噤声,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路况上。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林天恩成了钱立川上班的特聘司机。
钱立川和程洋每天上班路上的几分钟,也要在车后座上沟通工作。
林天恩有理由怀疑钱立川之所以让她住这里,是想让她兼司机一岗。
她真的有想过让钱立川多给她一份司机的工资。
可是想了想自己低价住着钱立川给她的高价公寓,每天还开豪车上班……
攥了攥拳头,忍了。
上次在车上听钱立川和程洋说起,还想争取一下云擎,林天恩本以为自己很快又要忙碌起来了,但是并没有。
程洋完全没有安排她负责云擎的任何工作。
直到有一天早上,林天恩照例给钱立川当司机,程洋在后座和钱立川沟通当天的工作。林天恩现在开车已经比刚开始要松弛一些,她听到程洋说:“钱总,今天下午3点,约了云擎的负责人会面。”
钱立川淡淡地应道:“嗯。”
两人都没有给她安排任务,林天恩主动问道:“那我要去吗?”
钱立川:“不用。”
林天恩有些失望:“为什么啊,这个项目一开始不是我负责的吗?他后来拒绝我们也不是我的错啊。”
钱立川:“我说了不用。”
林天恩瘪了瘪嘴,但她现在已经摸到了一点钱立川的性子,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他也不喜欢同一件事说两遍。
林天恩只好闭嘴。
然而,林天恩却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接到程洋的电话。
程洋:“Eva,你在公司吗?”
林天恩:“在的。”
程洋:“那就好。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出来匆忙,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漏了,待会和云擎见面需要用到,你能帮我送过来吗?”
林天恩一听,涉及到云擎的收购一案,当即应道:“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程洋:“太好了,文件就放在我的桌上。”
林天恩:“好,我知道了。”
程洋煞有其事地提醒道:“这份文件非常重要,而且里面的内容都是机密,你千万不能打开,更不能给别人看,知道吗?”
林天恩正在走向电梯,听到程洋的话,顿时心头也凝重起来,保证道:“放心吧,Ocean,我知道的。”
程洋:“好,我们待会也直接过去云擎,你尽快送到。”
21. 合作互损(十二)
林天恩知道钱立川重视云擎的案子,她没多想,挂了电话后到程洋的位子上拿到文件,就立刻叫了辆车赶去云擎。
车上,她看着手上的文件袋,想起程洋的特别叮嘱,摸起来鼓鼓囊囊的,很厚一沓,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会对今天和云擎的会面有很重要的影响吗?
虽然好奇,但是她有职业守则,而且程洋也特别提醒了,她当然不会想着打开来看。
万一因此影响了今天的谈判,那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思及此,林天恩的手搭在文件袋上的手微微收紧了力度,同时抬手看向腕上手表,还剩15分钟,可是……
她看了眼车窗外,路上的车流速度放缓,到她这辆车,就直接停下来了。
“师傅,这个点怎么还堵车了呢?”
司机不耐烦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你以为我想堵车啊。”
林天恩有些焦急,脸不经意看向窗外,本来只是一扫而过,却猛地又将头转回去。
马路对面那个不是文雅?还有一个男人,手用力地拽着她的相机,两人情绪都很激动。
林天恩皱了皱眉头,那男人是谁啊?
文雅好像还喊了好几声。
发生什么事?
她有些担心文雅,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她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文件袋。
如果迟到了,会不会影响到今天和云擎的谈判啊?
林天恩看向车头玻璃窗,堵车还没有疏通的样子。
她抬手又看了眼时间,距离上次看表已过去三分钟了。
算了,不管了。
她不放心文雅,就算这份资料再重要,也没有文雅重要。
况且这段路也不知道会堵到什么时候。
先去看过文雅没事,她再走过这个拥堵点,重新打车,应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大不了被钱立川骂一通。
如果真的因为她影响了今天的谈判,就算被他炒了她也认了。
她看了眼打表显示的车费,68元。
她直接掏出70元递给司机说:“不好意思,师傅,我赶时间,我就在这里下车。”
“什么?在这里下车?”司机接过了钱,但还是骂骂咧咧的,“塞车你就下车,个个像你这样我还用做……”
林天恩已经钻了出去,“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也将司机后面的脏话关在车里。
她着急地看向马路对面,这时有两个警察过来了,还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证。
怎么还惊动了警察?
林天恩快步走到红绿灯口,却被红灯拦住。
她一边焦急地抬头看着红灯,一边密切注意对面的情况。
警察已经将身份证还给他们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走了。
那个男人看着警察的背影,转身将文雅拉进身后的酒店。
林天恩忍不住担忧地皱起眉头。
绿灯亮了。
林天恩小跑着冲过马路,跟着走进酒店,四处张望,在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缝隙中看到了文雅。
“等等!”她立马冲了过去,却撞在刚好关上的电梯门。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下电梯门,按下上行键,同时抬头注意着电梯途径的楼层。
电梯一路上到12层就往下走了。
电梯来了。
林天恩赶紧走进电梯,直接按了12楼。
与此同时。
在云擎等待的钱立川和程洋也开始有些着急了。
虽然他们是在试探林天恩,
为了不露出破绽,他们今天是真的约见了云擎,也是真的想再争取一下收购的事。
只是,文件是假的。
是一个测试。
程洋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有一分钟就三点了,林天恩还没出现。
他请示钱立川:“Leo,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下Eva到哪了?”
刚刚钱立川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程洋的问题才睁开眼睛,说道:“不用,反正会有人汇报的。”
自己打过去,万一打草惊蛇了呢?
这时程洋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是他派去跟踪林天恩的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钱立川,钱立川点头示意,他接通了电话,问道:“喂,她到哪了?”
“她在铜锣湾下车了,然后进了一家酒店。”
程洋眉心聚拢:“铜锣湾?酒店?”
他将对方汇报过来的情况转达给钱立川。
钱立川峻深的五官变得更加深邃,深棕色的眼眸蓦地收紧。
为了试探林天恩是否会出卖他,最近他们故意不避讳,每天都在车上沟通工作。
沟通的内容半真半假,以此检测会不会被泄露出去。
他不想放弃云擎是真的。
他就是故意在车上让林天恩听到,让她知道他还没放弃。
程洋让林天恩送的是一份他伪造的和云擎的私下协议,协议列明如果云擎同意收购的话,可以给他们做出的一系列让利。
如果林天恩背后真的还有别人,她一定会把这份协议的内容告诉对方。
他也故意将时间压缩得这么短,让她没有别的思考和筹划时间。
没想到,她还真的铤而走险。
时间这么紧急,也还是要将这份文件送给对方。
他没有多作犹豫,立即站了起来:“去看看。”
程洋诧然:“现在过去,那云擎这里……”
这时,云擎的负责人之一周聪过来:“钱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对不起,周总。很抱歉,我临时有点事,我们下次再约。”
说完,他也不等周聪的反应,直接走了出去。
程洋跟在身后,抱歉地对周聪微微颔首,也跟着出去。
周聪不解地皱着眉头看着两人,明明是他们要约见面的,他也是看在上次钱立川确实还蛮有诚意,只是不愿在价钱上让步才决定再见一见他们。
结果来了又要走,这是什么意思?
程洋收到了跟踪林天恩的人发来的位置信息,距离他们并不太远,大概10分钟就到了。
到了酒店后,他们也直接上了12楼。
跟踪的人汇报说,林天恩上了12楼就再也没下来了。
钱立川神色凝重,看着电梯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动。
1,2,3,4,5……
数字每往前跳动一下,就在昭示着他和林天恩决裂的时间往前拨动了一下。
他觉得心头有股闷气堵着,像是失重感,又不像是。
或许是生气。
他痛恨背叛。
他是真想相信林天恩,他已经对她这么好了,给了她需要的所有东西,帮她解决了生活的所有难题。
她为什么还是不知足?
为什么还是要背叛他?
心口有些难言的轻微刺痛感。
他现在只想抓紧时间,将他们人赃并获。
他更想看看,她背后到底还有谁。
……
12层,1213号房。
男人又想伸手拽文雅的相机,文雅赶紧护住相机,转过身不让男人触碰。
林天恩见状,上前将男人的手挡了回去,说:“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男人急得脸都红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说了!我就是要照片!”
文雅也表明立场:“照片呢,我肯定是不可能给你的!我说了,我没偷拍你,这是我公司的资产,里面有很重要的资料,流露出去了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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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失是不是你赔?”
男人咬着牙点头说:“好!你让我看过!我确定没有我的照片,我赔!多少钱我都赔!”
文雅还是紧紧地护住相机,她才不相信男人呢!
“男人的话能作数,今天太阳从东边落下!”她瞥了眼床上的女人,说,“你是不是也跟你老婆说过爱她一生一世,现在这个又是谁?”
床上的女人被说得红了脸,指着文雅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诶诶诶,我们之间的事关你什么事?”
男人说:“招了是吧?就是我家那个臭婆娘找你来偷拍我的是不是?你告诉她,别以为拍几张照片就可以离婚,分我身家,没门!”
文雅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她最痛恨这种男人,故意摸棱两可地回复:
“我不认识你老婆,我说了没拍你,相机里都是我公司的资料。不过,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贱,对自己老婆都能这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把我相机砸了或者透露里面的机密信息,那我工作都被你毁了!”
男人耐心真的不多,他见无法哄骗她们,决定还是上手抢。
他一手将林天恩推开,探出另一只手要去抓文雅的相机。
文雅敏捷地闪身躲开,床上的女人也瞅准时机,跳下床加入抢夺相机的大战。
林天恩被推着撞了下墙,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
看到那一男一女两人围攻文雅一个,她一手仍护着文件袋,另一只手上前拽着男人的手臂:“你别碰她!你再这样我就报警啦!”
男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大吼道:“好啊!报警啊!正好让警察来查查,如果她真的偷拍我,我要告到她坐牢为止!”
林天恩瞬间气势弱了几分,她知道文雅做的事,担心她是真的有偷拍这对奸.夫.淫.妇。但她不能被吓到,鼓足气势,说:“好,那就报警!”
“砰砰砰!”有人敲门。
房间内刚刚还鸡飞狗跳一样乱七八糟的声音一下子像被什么收掉了,立马安静了下来。
四个人,八只眼睛,互相看来看去。
谁敲门?
是谁报警了?
警察这么快来?
男人大吼一声:“谁啊!”
外面的人礼貌地说道:“RoomService!”
这时候来RoomService?
男人不耐烦地拒绝道:“不用!滚!”
门外,钱立川和程洋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按照跟踪林天恩的人给的信息,知道林天恩进了这间房。
刚才,他们来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好像乱哄哄的,还隐约听到了林天恩的声音。
但是他们一敲门,声音立刻消失了。
只有一个男人回应他们。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方所想,默默点头示意。
他们稍稍后退一步,然后同时抬脚踢向这扇门。
门被踢得“轰”地一声撞向墙壁,房间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门外的两人。
林天恩率先皱起了眉头,仿佛出现幻觉一样:“你们怎么会在这样?你们不是在云擎吗?”
她虽然迟到了,但也不至于亲自过来逮她吧?再说了,他们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文雅已经知道钱立川这个人,她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钱立川怎么也掺和这事了?关他什么事?
房间里的男人看着房间外的两个男人,不解地问道:“你们是谁啊?”
女人却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他们问道:“是我老公叫你们过来的?”
钱立川和程洋互相对视了一眼。
好像搞错了什么。
这房间里的人都在干什么?
林天恩在干什么?
他们又在干什么?
22. 同类(一)
林天恩、钱立川和程洋都已经回到云寓,三人正在林天恩的房间里。
生气、愤怒、郁闷在林天恩和钱立川两人脸上来回翻滚,屋里的空气压缩成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就连程洋也束手无策,只能无可奈何地静观其变。
刚刚,他们六个人,三男三女聚在酒店房间里,在酒店职员、警察的盘问和了解中,大家总算搞明白了整件事。
文雅,今天刚好到酒店参加一个记者发布会。
活动结束,她在大堂检查照片的时候,那一男一女正好走了进来。
或许就是偷情的人自带心虚。
男人的老婆最近一直在跟他闹离婚,说一定会找到证据,让他净身出户。他下意识就觉得文雅是在拍他们,上前就要抢文雅的相机。
文雅当然不给,拒绝了他就直接走出大门。男人追了出去,就被林天恩看到他们两人在酒店门外拉扯。
男人坚称要看过文雅的相机才肯放她走,文雅不肯,男人便直接上手抢。
这时,刚好两个巡逻的警察路过,询问他们发生什么事。
男人心虚说没事,两人认识的。
文雅本以为男人不会再纠缠,不想麻烦,便也跟着说没事。
结果警察一走开,男人就把文雅拽进了酒店,拉扯上房间,非让她交出相片。
就在他们纠缠中,林天恩找了过来,加入了三人的混乱谈判中。
四个人越谈越乱,这时钱立川和程洋赶到,便一起上演了一场大型乌龙捉奸现场。
最后的结局,酒店职员报警,警察上门,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
偷情虽不道德,但不构成刑事案件,警察将那对偷情男女放走。
他们检查了文雅的相机,没有涉及任何偷拍的相片,也将她放走。
至于钱立川和程洋,因为无故破坏酒店房门,依法可构成刑事毁坏罪。
但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两人和酒店协商,付了高额赔偿双方和解。
警察一走,钱立川便将林天恩拎上车,直接回到公寓。
赔偿事小。
钱立川想到自己设下的这个局,本来是为了试探出林天恩是否背叛她,没想到大费周章却闹出了一场捉奸的乌龙。
还让他们错失了和云擎的会面。
他现在一股气在体内上窜下跳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林天恩也很生气。
她怎么都想不到,钱立川竟然这么多疑,专门设个局来套她。
还好她光明磊落,不然估计她就要被扔到海里喂鲨鱼了。
这场乌龙事件,彻底将他们原本紧张但还算和睦的关系撕碎。
表面相安无事的外壳被一场处心积虑的试探给划破。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钱总,你们是不是无聊了一点?你要挖我过来,就是为了试探我会不会出卖你吗?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为什么又要让我加入恒信?”
钱立川自己的气都无处发泄,林天恩反而先发难。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接上她质问的眼神,说道:“我也想相信你,可是对于你这种有前科的人,我不得不防。”
“有前科。”林天恩被气得声音都颤抖了,“你跟我好好说说,什么叫有前科?”
“就是,见钱眼开,只要有钱什么都肯做的人。”
像是一枚鞭炮落到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无中生有的事,她可以置若罔闻。
可是,让她难受的是,在事实的基础上,添盐加醋。
她无法否认她就是贪钱,她就是见钱眼开,但她不至于完全没有底线。
林天恩气得声音都颤抖:“这点你一早就知道,难道不是吗?从你邀请我进入恒信那时起,你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过去?”
钱立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没错,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甚至觉得她喜欢钱挺好的,反正他有钱,能用钱控制的人省事多了。
可是,也正是因为她喜欢钱,也埋下了他对她猜疑的种子。
“我也不想怀疑你,但喜欢钱的人,只会对钱忠心。”
“我是喜欢钱,但我取之有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加入恒信后就不会再接外面的单,更不会对付你,我说到就会做到!倒是你,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就算你真的怀疑我,你大可以问我。你还要设个套来试探我……”
林天恩说着,鼻腔一阵酸胀,她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竟然还对钱立川改观,认为他私下也算是个对员工很好的老板。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段时间,让我给你们当司机,天天在车上聊工作,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我中套?你们这线还拉得真长啊。天天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累不累啊!”
不对!如果让她当司机,让她一起上班是这个计谋中的一环,那……
她环顾着所在的这个房子。
“别让我猜中,你在这个房子里装了监控?你该不会每天都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吧?”
之前她不过是胡乱猜测的,觉得钱立川给她住这个房子,是暗恋她偷窥她。
没想到不是暗恋,是纯偷窥。
想着自己在这个房子里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到钱立川面前,也不知道他到底装了多少摄像头,她此刻就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
林天恩气结,连呼吸都发着颤,指着两人控诉道:“你们,你们真的好变态!”
一个不适宜的画面忽然在程洋脑海里一闪而过,“变态”二字的帽子仿佛明晃晃地扣在他头上。
“没有!”他急于摘掉,语气略带慌张地解释,“没有偷拍,只是……监听。”
林天恩一时竟被气得不知道应该回应什么表情。
难道监听就比偷拍高尚了?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我可以报警的!”
“凭什么?”钱立川冷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说,“凭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你住的房子,你外婆住的疗养院,还有你高于同龄人的工资。”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逻辑,掌控了金钱和权力的人,就有资格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在他看来,林天恩今天生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赐予她的。
他不过是想确保她不会背叛他而已,他有什么错?
林天恩倏地愣住。
是啊,钱立川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高薪的工作,舒适的dreamh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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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服务周到的疗养院。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可以掌控她的一切。
“就算是,那又怎样?你是老板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是平等的。你给我钱,我付出劳动力,这本身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一开始,还是你极力邀请我加入恒信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你更需要我,而不是我更需要你!”
这番话莫名把钱立川怔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被按在自己爪下的小猫,对着他龇牙咧嘴,一双小爪子徒劳地在空中挥舞。
那晚在恒信看到她,他就觉得,她小小的身板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现在,他看着她那双蓄着怒火的眼睛,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在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也曾被人一手掐住脖子,对方不屑地对他说:“只会张牙舞爪咬人是没用的。这是个强者的世界。”
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双眼也是这样瞪着对方,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见到她第一眼,他就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也有藏不住的欣赏。
不是因为她多么聪明。
而是,她和他一样,心里都有一团不愿屈服的犟气,像一团火。
这团火并不是要燃烧起来才会被看见,就算隐于柴木之下,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炙热。
林天恩仍然毫不畏惧地跟钱立川对视着,她本以为钱立川会反驳她。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钱立川在想什么,但她不打算再被他羞辱了。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待着也没意思。与其彼此耗费心力互相猜忌试探,还不如就此散了吧。我辞职。”
程洋猛地看了过去,转而又看向钱立川。
钱立川盯着林天恩的双眼微微半眯了下来。
林天恩接着自顾自地说:
“我会从这里搬走,我也会给我外婆转院。只是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放心吧,主仆一场,就算我辞职了,以后我也不会接针对恒信的单。”
钱立川收回视线,却回复道:“我拒绝。”
“什么?”林天恩皱着眉头看向他,“拒绝什么?”
钱立川:“拒绝你的辞职申请。”
不得不承认,林天恩有一句说得没错,相比之下,或许他比林天恩更需要她。
他还不能放林天恩走。
“你不能拒绝,这是我的权利。是你侵犯我的隐私在先,我大不了报警,把这事闹大对大家都没好处。”
钱立川此刻反倒心平气和了下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林天恩面前。
林天恩刚才虽然气势汹汹,不过钱立川毕竟比她高大,肌肉也比她壮硕。况且他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势,忽地走到面前,她还是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问道:“你想干什么?”
总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人灭口吧?
钱立川敛去身上的怒气和傲慢,放低身段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
嗯?
林天恩疑惑地看向钱立川,她没听错吧?
钱立川这算道歉吗?
“你说得对,我需要你,所以我拒绝你的辞职申请。”
他接着说道:“只要你肯留下,我可以对你做出补偿,说说你的条件吧。”
23. 同类(二)
林天恩真的很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随时可以用钱砸人的气势。
最气人的是,偏偏她又喜欢被钱砸。
但她再爱钱也是有个度的。
他今天能道歉,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发什么神经。
她玩不起。
“钱总,我不知道你又想玩什么。但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只是想本本分分地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养活我外婆,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和精力每天跟你玩什么试探跟踪监听偷拍的。”
钱立川默默地受着她的气,他不急不恼,但一出口就精准地掐中对方的命脉:“我相信,你这么聪明,离开了恒信,一样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可是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为你外婆考虑吧?”
林天恩神色明显一顿。
钱立川继续说道:“自从她转到港城的疗养院后,情况好了不少,是吧?暂且不说,你还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地方,老人家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个地方,总是频繁地转院对她的的身体绝对没有好处。”
林天恩的眉头微微一皱,她很清楚这一点。
她最近去看望外婆,能明显感觉到她气色好了很多,而且疗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非常尽责。仅凭她自己的能力,她根本负担不起这个疗养院的费用。而且,钱立川说得对,频繁转换地方,对外婆的身体影响也不好。她还要跟外婆解释为什么转院,然后就会牵扯到辞职这些事。
挺烦的。
见林天恩已经开始动摇了,钱立川微微昂起头,身上的傲气又被提上来几分:“说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要怎样才肯留下来?”
这是挽留人的态度吗?
林天恩牙齿都快咬碎了,真的好讨厌他们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样子。
偏偏她又被他拿捏了。
“要我留下也可以,首先你要保证不能再跟踪监听偷拍我,不能再侵犯我的隐私,这屋子里的所有监控设备都要拆掉。”
钱立川爽快地应道:“只要你能保证不在我背后搞小动作,这点我可以答应。”
林天恩翻了个白眼:“钱总,你对人能不能多一点信任?我搞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行吧,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再跟踪偷拍做任何侵犯你隐私的事。还有吗?”
还有……还有什么呢?
林天恩垂眸思索,她其实也想过讹他一笔,例如说给我100万,例如说给我涨工资。可是,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算什么君子,但是再爱钱,她也讲究一个取之有道。
她喜欢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大钱,而不是通过敲.诈/勒.索。
如果她做出这样毫无缘由讨要金钱的事,反而恰恰印证了他说的“见钱眼开”。
现在这样,她已经很知足了。
“没了。”
“没了?”钱立川也很意外,“确定?”
“这有什么好不确定的,我就是希望你能尊重一下我,别总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不可一世的样子。”
钱立川勾起唇角,鼻腔冷哼一声:“行,那这件事就翻篇了。”
他扭头看向程洋,说:“Ocean,余下的手尾交给你。”
程洋点头应道:“是。”
钱立川所说的手尾,就是指摘掉屋里的摄像头和监听设备。
林天恩抱着手臂看着人一一拿掉这些设备,即使已经知道了,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她冷冷地白了程洋一眼:“你们真的是……360°啊!”
工作人员将厨房客厅阳台的设备取走后,也准备收拾走人。
林天恩不太相信地问:“其它地方没有了?”
程洋肯定地说:“放心,绝对没有了。”
起码还没变态到极致,没有在卫生间和卧室装。
“所以,”林天恩头没有动,两颗眼球平移看向程洋,“平时是你在监视我?”
“我……”
程洋呼吸骤然收紧,凸起的喉结微滚,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忐忑地解释道:“真的……只是监听……”
除了第一晚。
哼。
林天恩心里冷哼一声。
“算了算了。”林天恩还是摆摆手,“你也是奉命行事。”
他对钱立川毕恭毕敬的,钱立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哪敢不听啊。
话说回来,
她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怕钱立川啊?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吗?”
林天恩觉得,不会有人心甘情愿为钱立川做事的。
她是因为外婆才被他拿捏。
那程洋是因为什么。
可是,他却摇摇头:“没有。我也不是怕他,我是尊敬他……或者说感激他。”
林天恩眉心下压:“他有什么值得尊敬和感激的?他给你多少工资了?”
按照程洋这样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工作属性,年薪该有几百万吧。
羡慕,但不羡慕他的工作。
程洋淡然一笑,说:“不是钱的问题……”说着,他顿了一下,“不完全是。反正,Leo其实并不坏,只要你真心对他,他也会真心对你的。”
“呸!谁要他的真心。”林天恩撇了撇嘴,别对她存坏心就好了,哪还敢奢望他的真心啊!
……
第二天,林天恩等电梯上班。
好巧不巧,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钱立川和程洋。
虽然说事情翻篇了,但是心里还是有气的。
原本她对程洋印象不算差,但是想到前段时间他助纣为虐去监听她,现在她对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好脸色可言。
反正,作为员工,本来就不应该和老板、上司走太近。
以后,她和他们,就楚河汉界清清楚楚地保持在普通员工和老板以及上司的关系上就好了。
于是,她一句话不说,当看见陌生人一样,直接走进电梯。
站在她身后的钱立川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睨了她一眼,看着她的手指按下“G”键。
到了一楼,林天恩也没打算跟他们打招呼。
电梯门一开,她就迈开步子准备走出去。
然而,手臂又被一股力量拉扯了回去。
她回头一看,钱立川又扯着她的胳膊。
“钱总,你有事吗?”
钱立川面容冷峻,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看林天恩,只是嘴巴说道:“送你过去。”
林天恩手臂用力,想挣脱……挣,却挣不脱。
她不耐烦地看着他:“不用了钱总,我不是你的司机,我也不想窥探你们的商业机密。万一哪天什么机密泄露出去又怀疑到我头上,我可担不起。”
两人剑拔弩张,林天恩想走,钱立川不让。
可是实力悬殊,林天恩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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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钱立川,两人僵持在电梯里。
电梯门都看不下去,按了又不出去,愤怒地自动关上了。
钱立川垂眸低睨:“不是说翻篇了吗?又翻旧账有意思吗?”
林天恩别过头:“你又不是被欺负的一方,当然容易翻篇。”
电梯到了负一层,钱立川拽着她出来,说:“不用你当司机。”
“到了公司还要开会,我可不想等你慢悠悠地走回去。”
“开会,开什么会?”
钱立川站在车门旁,一手搭在门上,看着林天恩,说道:“开,如何扭转局势的会。”
之前,他误会了是林天恩和万基勾搭上,把大部分心思放在试探林天恩身上,反倒让万基和云擎顺顺利利地牵上红线。
不过,在生意场上,一天没签约,一天都还有变数。
说起工作,林天恩便立马将私人感情抛到一边,跟着钱立川钻进车里。
但她也不跟他说话,将头扭向车窗。
到公司后,三人直接来到钱立川的办公室。
“说说吧,当下这个局面,怎么应对。”钱立川首先看向林天恩,“Eva,这个项目你是主要负责人,说下你的看法。”
前段时间,虽然钱立川一直把林天恩晾着,但是她并非真的就无所事事。
她根据钱立川的需求,对目前市面上合适的科技公司进行了一轮筛选,并且挑出了几家还不错的公司
不过,她听钱立川的语气,并不打算换新的目标。
“钱总,你还想再争取一下云擎?”
钱立川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觉得呢?”
“其实我之前也重新筛选了几家新的公司,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云擎最合适。但是……”
钱立川抬起手示意叫停她:“不用但是,既然云擎最合适,那就云擎。万基想要,我们也想要。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是,如何将云擎抢过来?”
程洋开口,给这个目标增加了一点难度:“我昨天已经和云擎重新预约时间,但是他们拒绝了。”
想想也是,人家马上要签约了,还愿意约见他们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结果他们到了又走,任谁都会觉得是在耍他们。
现在对方连见面都不愿意见……
钱立川的手搭在桌子上,食指一下又一下“笃、笃、笃”地敲着桌子。
“而且,万基开价比我们还高,如果我们的价格不能超过万基,云擎凭什么跟我们合作呢?”林天恩提道,恒信和万基的实力其实不相上下,在这个基础上,当然会选价格高的。
钱立川眸色黯沉,微微摇摇头:“价格不能再高了。”
在他看来,两亿已经是封顶。
他突然看向林天恩,问道:“你对万基这个企业了解多少?”
林天恩有点被问住了,她并非不了解,只是她不知道钱立川想要问什么。
她总不能把她知道的全说出来吧。
于是,钱立川接着问:“万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收购科技公司?转型做‘科技地产’?”
智慧社区是近几年地产一个热门的方向。
但万基是否有这样的计划,林天恩不敢确定。
“我去查一下。”
“行。”钱立川轻叩了一下桌子,算是拍板,“既然云擎已经将我们堵死了,那我们就从万基入手。”
24. 同类(三)
万基自从确定收购云擎之后,就高调地释放打造“地产+科技生态”的新闻。
近一个月,这个充满未来感的构思和设想吸引了不少散户入场,推高了万基的股价。
林天恩往下挖,发现万基这家公司的定位很混乱。
他们一开始是做普通的高层住宅,后来又进军豪宅市场,打造半山别墅和海景房。
6年前又想搞文旅,在港城的一个半岛区建了一座超大型的梦幻海岛城的项目。
怎么现在又要做科技地产了呢?
而且,6年前的那个海岛城的文旅项目,投资高达500亿元,本想超越海洋公园成为一个新的地标性文旅项目,但是开业后客流量并不理想。
开业3年,年年亏损。
当然,这种文旅项目前期亏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是万基不想办法提升业绩,反而立刻调转方向,转向科技地产的操作就有点迷。
林天恩越查越觉得有意思,可惜的是,她查了万基的财报,分析了它的现金流、债务情况,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直到文雅打来电话她才发现下班了。
文雅:“待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林天恩歪着头,耸着肩膀夹住电话,双手还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伴随着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她推辞道:“不了,今晚很忙。”
文雅:“忙也得吃饭吧,我就在你们公司附近。”
林天恩双手停了下来:“你在中环?”
文雅:“对啊,今天在这边约了一个采访。应该不用很久,半个钟左右。怎样,忙完就过来呗。”
林天恩看了下时间,想着吃完饭再回来继续工作也不是不行,便应道:“好吧,那我待会过去。”
挂了电话,文雅将餐厅的地址发过来。
虽然说是在中环,但距离恒信大厦还是有一点距离。
林天恩收拾了手头的工作便准备过去了。
时间掐得挺好,她到了的时候,文雅也刚好完成了采访。
对方穿着一身挺阔的西服,脸上五官蓄满愁绪,双眉重重地压着。
他起身和文雅道别后,林天恩才坐了过去,抱怨道:
“早知道那么远,我还是不来了。”
文雅:“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怕钱立川为难你。”
虽然昨晚她给林天恩发过信息,林天恩说自己没事,但她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才好。
她伸手捏着林天恩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装模作样地说:“嗯,确实没事,那就好。”
林天恩笑着配合她演,她的脸被文雅掰向窗户的方向时,看到刚才接受文雅采访的男人走进了对面的大厦。
而那座大厦,是万基的总部大楼。
她的笑容顷刻敛去。
“Miya,你刚才采访的是,万基的人?”
文雅也循着望过去,说:“是啊,怎么了?”
林天恩挑着眉套话:“怎么?万基有什么料吗?”
文雅不上套,摇摇头说:“你知道的,我不能说。”
林天恩:“哼,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
这下轮到文雅眼睛亮了:“怎么?你也在查万基?”
林天恩有样学样,回道:“不,能,说。”
虽然文雅没有说她在调查什么,但是万基在即将收购云擎的时候,有员工私下和记者见面,林天恩直觉万基一定有古怪。
次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和钱立川、程洋一起坐车回公司,然后直接到钱立川的办公室,三人对齐颗粒度,汇报自己目前的发现和工作进度。
程洋也有一个重大的发现:“我了解到,万基的几个大股东,最近频频和美国的VCL联系。”
钱立川似乎觉得有点意思:“VCL?”
VCL,VultureCapitalLLC,是美国一家有名的做空机构,被寓为金融界的秃鹫。
“一边在收购云擎,一边和VCL联系……”
这明显不和常理,他对程洋说道,“继续跟进这条线。”
程洋点点头:“知道。”
钱立川看向林天恩,问道:“你呢?有什么发现?”
林天恩汇报了自己昨天查找到的信息,说道:“不过,我查过他们的财报,他们的债务也属于正常水平,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不。”钱立川摇了摇头,一阵见血地说,“海岛城这个项目投资大收益低,按理说应该会加重万基的负债。但,事实却没有。”
林天恩恍然大悟:“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难怪她就总觉得不正常。
“我立刻查!”时间紧迫,林天恩掏出电脑就开始针对海岛城这个项目进行深挖,以及重新翻查万基的财务状况,没想到还真的有发现:
万基每个月都会向一家离岸公司支付一笔固定金额,名为“咨询服务费”,但是两家公司实际上并没有实际的业务往来。
“可是,要怎么确定这笔资金是有问题的呢?”
程洋:“我查一下这家离岸公司的流水。”
林天恩问:“怎么查?”
要查一家海外公司的流水,一般要银行配合。
但无缘无故,银行怎么会配合呢?
程洋微笑,解释道:“Leo在美国的私募基金和多家银行都建立了合作关系,可向银行申请出具详细的流水。”
第二天早上,银行给程洋回复了这家离岸公司的流水明细,三人终于发现了万基潜藏的秘密。万基每个月汇入的这笔资金,一部分流向了万基一位大股东的海外账户,而另一部分则通过层层洗白,以投资款的形式流回万基。
万基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去粉饰公司财报,掩盖债务问题,所以林天恩第一次调查他们的时候也无法发现问题。
而且,更有趣的是,万基似乎还有人想趁此捞一笔。
在商场上,能够准确揣测对方的意图就能走在对面前面,抢占先机。
此时,钱立川似乎已经看到了万基收购云擎这一举动背后的目的。
他唇角轻翘,开始找到扭转局面的支点。
林天恩也很激动,问道:“那我们可以去举报万基?如果他们被纰漏有债务问题,云擎肯定也不会同意被收购。”
钱立川和程洋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林天恩看看钱立川,又看看程洋,问道:“为什么啊?”
程洋解释说:“证据还不够,这些都是表面的现象,而且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让万基有时间消灭掉真正的证据。”
林天恩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程洋再次埋头在电脑前,两只手丝毫没有停下来,嘴上解释道:“一般情况下,万基应该还会通过和这家离岸公司签订‘阴阳合同’,我们首先要拿到这份合同,确定合同上约定的条款。”
那不是要黑进万基的服务器?
林天恩悄悄地探了个头过去,想偷师:“你连这个都会啊。”
程洋就当林天恩是在夸他,不过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弯了个微小的弧度。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万基太过谨慎了,只能拿到这份阳合同,上面条款模糊,只写了‘咨询服务’,并未列明具体的服务范围,也没有具体的交付标准。而真正的那份合同估计被离线存储在他们总部的服务器,就是为了避免被人远程窃取。”
钱立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过万基越是小心谨慎,就越是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就差最后一步而已。
“那我们就进去万基拿。”
“怎么拿?”林天恩的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离线存储的文件,以物理隔离的方式保证安全性,所以程洋刚才黑进服务器都无法拿到。
他们要进去万基拿,还要去到万基的服务器机房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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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立川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你不是很熟吗?”
林天恩指着自己:“我?”
……
第二天,她就和程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走进万基,将自己的工作证出示给前台:“我们是华畅网络服务公司的,接到你们报障说服务器设备故障,过来检查一下。”
前台:“请两位稍等一下。”
她致电IT信息部的工作人员确认了之后,说道:“稍等一下,我们待会会有同事下来带你们过去的。”
程洋微微点头:“有劳。”
林天恩站在程洋身后,有些心虚地垂眸。
这个人怎么能够演戏演得这么自然?
该死的钱立川,原来说她熟是指这个。
她哪门子的熟啊!
她不就潜进过恒信而已嘛!而且还被他抓住了。
现在又让她重操旧业,假扮设备检修人员潜进万基。
其实她真的没什么经验,现在紧张得就连呼吸都在颤抖。
很快,IT部的员工就下来了,将两人带到服务器机房,并且介绍说:“早上一来到就发现公司官网和CRM、ERP都无法访问,我们检查过网络,没有中病毒,猜测可能就是服务器的问题。”
程洋放下背包,单膝跪在地上,说:“好,我们会检查的。”
他首先弯腰检查服务器线缆,又敲击键盘测试响应。
林天恩也根据昨天制定好的剧本,拿出设备和那位工作人员沟通:“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还需要查看一下BMC日志。”
“没问题。”IT人员在她身边蹲下,输入了自己的管理员权限,调取BMC日志。
林天恩:“谢谢,我们先检查一下。”
她装模作样地查看着上面的信息,尽管机房开着空调,她的额头却还是开始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这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IT人员接到一个电话,他听着就皱起了眉头,说:“我现在没空啊,在机房,检修人员在检查服务器设备故障。”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不耐烦了,怒气就连程洋和林天恩都能听见:“既然人家在检查了,那你还待在那里干什么?想偷懒啊!快点给我上来!”
那人脸上浮现出一副想骂爹的表情,嘴上却应道:“好的,朱总,我马上上去。”
挂了电话后,他对程洋和林天恩说:“两位,我有事要先离开一下,我让另一个同事过来跟你们对接。不好意思。”
林天恩:“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去忙。”
那人刚走出机房,他们两人的耳机就传来钱立川的声音:“快点,趁交接的人过来之前。”
程洋双目专注,双手早已开始,应道:“知道。”
钱立川虽然待在恒信,不过是在给他们做后援。
今天万基的服务器设备故障,IT部本来就忙得团团乱。
钱立川还非常贴心地添乱,给市场部总监的邮箱发了一封带病毒的邮件,他一点开电脑就中毒了。而整个IT部就只有待在机房接待他们俩的那人“有空”,自然就被支走了。
程洋在服务器上搜索合同的时候,林天恩也没闲着。
程洋昨天黑进了万基的服务器,植入了一个病毒,可以模拟出服务器设备故障的问题,但是又不容易被检测出是软件中毒,误导他们以为是硬件故障,然后致电检修公司过来检查。
现在林天恩就要清除这个病毒,让服务器恢复正常运行。
林天恩扭头看向程洋:“我好了,你呢?”
程洋神情专注,双眼紧紧地看着屏幕,说道:“10秒。”
话音刚落,没多久,他便微笑道:“可以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心,
耳机再次传来钱立川的声音:“有人来了。”
两人神色一紧,程洋立即将U盘拔了下来,塞进口袋。
这时,机房的门开了。
25. 同类(四)
是刚才那人叫来和他们对接的新同事。
他怯生生地走进来,打招呼道:“你们好。”
林天恩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挡住身后正在清理访问痕迹的程洋,笑道:“故障已经修复了,你可以检查一下。”
对方有些欣喜,双眉微微挑起,说:“哦?这么快啊!”
说完,他走向机房一部电脑,检查系统运行情况。
几分钟后,他满意地说:“果然好了,没问题了,麻烦两位。”
林天恩扭头看了一眼程洋,他抬手对林天恩点了点头,准备收拾东西。
林天恩意会,回头对万基的人说:“如果没别的问题,我们就先走了。”
“可以可以,不打扰你们了。”
程洋和林天恩迅速收拾东西离开。
他们走到大堂,尽量控制着步伐,以免显得太过匆忙。
然而——
“站住!”大堂的一个中年保安突然开口。
林天恩的心一紧,双脚下意识想停下来,却听身旁的程洋低声说:“继续走。”
中年保安一边朝着他们走进一边再次叫道:“穿深蓝色衣服的那两个!站住!”
两人不得不停下来。
程洋微笑着转过头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年保安打量着他们,问道:“华畅的?”
程洋微笑点头,应道:“对。”
中年保安半信半疑:“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们?”
做保安都有一种特异功能,就是对他管辖范围内的人几乎有种过目不忘的能力。
更别说华畅这种需要定期过来维护的。
程洋解释道:“不是,之前负责万基的是Daniel,他今天请假了,这边问题又比较紧急,所以我临时过来顶替他。”
Daniel,这个中年保安是认识的,之前确实都是他过来。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示意两人跟着,走到前台说:“麻烦帮我打去华畅确认一下,他们今天派来检修的人是谁?”
前台拿起电话应道:“好。”
程洋神色淡定,他们早就对此有所准备。
从万基拨打到华畅的电话,会自动转接到钱立川那里。
电话接通,对方:“你好,华畅网络服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前台:“你好,我这边是万基集团的,想请问下你们今天派过来检修的工作人员叫什么名字呢?”
钱立川:“你稍等,我查一下。”
几秒后,电话那头应道:“今天我们派了两个工作人员过去,一个叫杨天,一个叫顾希文。”
电话是外放,保安一边听着一边拿着两人的工牌核对着两人的姓名,对得上。
他掀起眼帘,两颗眼珠仍有些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却又找不出什么问题。
无奈,他只好将工牌还给两人。
程洋接过,礼貌地说道:“谢谢。”
他将林天恩的工牌递给她,两人正想离开,刚才IT部的员工突然冲出来,喊道:“等下!你们两个!”
中年保安一看,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他觉得自己的直觉被证实,这两个人果然有鬼!
他得意地伸手将他们拦下,说:“慢着。”
IT部的员工小步快跑过来,说:“刚才重启服务器,检查设备时,发现丢失了一个备用硬盘,不知道会不会是两位不小心收拾错了呢?”
林天恩皱了皱眉头,啥?怎么会丢了硬盘?
中年保安拿起对讲机,又叫了两个保安过来帮忙,指着两人说:“给我搜他们,看看有没盗取公司财物。”
林天恩看一个年轻男保安接到命令后就走上前想对她上手,她立刻后退一步,说:“你们别过来!”
程洋上前,站在林天恩面前当她挡住,说:“你们不是警察,没有权利搜我们!”
“别跟我讲这些废话,不愿意被搜就是心里有鬼。”
程洋:“我们愿意配合你们的检查,但是我这个同事是个女孩,你们就算要搜也要找个女保安过来。”
中年保安嗤笑一声,说:“怎么会有女保安,女的怎么当保安。”
程洋坚决不让步,说:“至少找个女同事过来。”
“麻烦!”中年保安嘴里骂道,使唤前台过来,“你搜她身!给我搜仔细点!”
他勾起嘴角笑道:“你这么嚣张,我亲自搜你!”
程洋微笑着抬起双手,说:“随便。”
中年保安仔仔细细地翻找程洋身上的每个角落,他的手碰到上衣的口袋,隔着布料感受到里面有一根小小的硬物,问道,“什么东西?”
程洋平静地看着他答道:“私人物品。”
保安想要伸手进去,程洋却突然捉住他的手掌,用力一掰,中年保安立刻发出一声杀猪声。
两个年轻保安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程洋将中年保安往其中一个保安身上扔去,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肘撞向另一个年轻的保安。
程洋突然发狠,前台和林天恩两人都吓傻了。
程洋抓起林天恩的手,说道:“走!”
其他保安见状,第一时间将大门拦住。
程洋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走,推开一道防火门,耳边传来钱立川的声音:“往左,那里没有监控。”
程洋听从指挥,迅速拐向左边的走廊。
“慢着!”钱立川刚说完,程洋就停了下来,不用钱立川解释,他已经听到前面的脚步声。
前后围堵。
程洋左右张望,看到身旁的门写着“清洁间”,他抓起林天恩的手,说:“进来!”
他们走了进去,门刚关上,走廊两端就出现了几个保安。
两端的保安面面相觑,互相问对方:“他们去哪了?”
程洋和林天恩正趴在门后,听到有人说:“一间间地搜!”
黑暗中,她和程洋对视了一眼。
程洋用气音说道:“躲起来。”
说完,他就在房间左顾右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走到房间的角落,看到那里放着一个比人高的柜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的都是拖把扫把桶之类的清洁工具,不过看高度宽度,也可以藏人。
他没时间多想,快速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收拾到柜子的另一边,腾出另一半的空间,自己先爬了上去,确认可以藏得住两个人后,压低声音对林天恩说:“过来!”
林天恩也顾不上那么多,跟着钻了进去。
她双脚踏进去的同时,顺手将柜门轻轻带上。
没想到门一关,不仅带来了更浓郁的黑暗,也将空间进一步压缩。
她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往前轻轻推了一把。
这才发现里面空间真的太挤了。
她和程洋几乎贴在了一起。
有些尴尬……
她想要腾出一点空间,双脚不过是往后挪动了一厘米,就听到闷闷的一声“砰”,后脚跟踢到了柜门。
没想到真的一丝多余的空间都没有了。
太过促狭的空间,太过快速的心跳,让她有些眩晕,身体重心也不稳了,踢到柜门的同时险些要往后倒去。
“小心!”程洋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
林天恩被他双手一揽,两人又重新贴在一起,不过这下她却顾不上尴尬。
有声音。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迅速捂上他的嘴上:“嘘!”
程洋浑身一僵,像被一把枪抵在脑袋上一样,双手立刻从她腰上松开,却又无处安放,好像放哪都会碰到她。
无奈,他只能抬了起来,举到脑袋两侧,仿佛在投降。
不过林天恩并没有发现他这个动作。
她侧着头,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柜子外的声音。
房门开了。
柜子里的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天恩屏住呼吸,是因为紧张得担心自己的呼吸声都会被他们听到。
程洋屏住呼吸,只是因为——
好香。
林天恩的手,好香。
这猝不及防袭上来的香气,让他心神一阵慌乱。
这种香味不算浓郁,很淡,但是很好闻。
如果不贴近,恐怕是闻不到。
但是,此刻,林天恩的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口鼻,就如同将香味直接送入他的鼻腔。
简直就像迷魂香。
在一个如此幽暗局促的空间,视觉被削弱、空间被压缩,一个女孩贴在他的身上,他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一呼一吸间尽是她身上的香气。
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氧,他感觉自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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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喉结微滚,带着几缕香气一起咽了下去。
心跳越来越快,他觉得身体都在膨胀。
他轻轻吐了口气,绝望地闭上眼睛,想要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干扰。
可是,却唯独放大了心底促烈的欲望。
这种陌生的感觉才是让他最慌张的。
他自认不是重色的人,却又无法解释身体最直观的反应。
或许正是因为他平日和其她女性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才会如此敏感?
他搞不懂,他只想将这膨胀的欲望给按压下去。
可是,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也无法完全控制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器官。
他越是想要控制,想要压制,就越是膨胀。
而林天恩丝毫不觉。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
好在,那些保安可能以为这个柜子里放了东西,是藏不了人的,打开门看了几眼,并没有进来搜。
也可能是他们本身对工作就比较敷衍,他听见外面的人喊了一句:“这间没有!”
随后“砰”地一声便将门关上。
“呼。”林天恩松了一口气。
她的双眼稍微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回头才注意到程洋奇怪的姿势,将手从他嘴上挪开,问道:“你干嘛?”
程洋闭着眼睛,声音哑到像是滚进了沙子:“你先出去。”
林天恩感觉程洋不太对劲,关心道:“你怎么啦?不舒服?”
程洋压抑着,重复道:“没有,你先出去。”
林天恩一只手向后打开柜门,身体一挪动,她就感觉到下腹有个什么东西咯着她。
她身体一滞,缓缓低下头……
下一秒,她就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向程洋!
程洋预判她的反应,趁她大喊出口之前,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嘘!别喊!”
外面的人估计还没走远。
林天恩点点头,抬起手拍在他手背上,示意他放手。
程洋双手一松开,她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弹开跳出柜子外,一只手捂着眼睛,背过身去,压着声音说道:
“你你你,你,你怎么这样的啊!”
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反应?!
她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你们男人到底都是什么构造啊!”
程洋也很尴尬,皱着眉解释道:“你贴得太近了,我也控制不了。”
他也不想有反应的,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所以还是我的错?”
亏她还觉得程洋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这样的人!
林天恩想跟他吵,又怕惊动其他人,气得暗暗跺脚,问道:“你好了没?”
他们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通过耳机传递到另一端的钱立川耳中。
刚才的那几十秒里,他听着两人粗重的呼吸,也莫名地跟他们一样屏住了呼吸。
可是,怎么画风好像突然变了?
关键是,他听着他们的话,自己的脖子怎么也好像有些发紧。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烦躁地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林天恩气呼呼地应道:“你问他!”
程洋:“对不起钱总,马上好了。”
程洋的反应来得快,冷静下来也快。
他走出柜子,四处张望,在看到挂着的清洁工制服后,很快就有了新计划。
……
就在万基整栋大厦保安都被惊动,在内部兵荒马乱,四处找人的时候,一个清洁工推着一辆垃圾车从大厦后门走了出去。
直到远离了大厦,这个清洁工才将垃圾车的盖子打开,将里面的林天恩拉出来,说:“快!”
两人飞奔至一早停在路边的车,迅速启动车子。
林天恩回头望了一眼万基大厦,或许是想到里面的人还在满大楼找人,她忍不住咧嘴笑了。
程洋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怔。
她的笑,很纯真。
不是成年人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任务的笑。
而是那种,类似于,小孩子做了恶作剧的得意的笑容。
他的嘴角也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笑意悄然潜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