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易如反掌》
1. 劫狱,钥匙,死而替生
躺在房间中央的血泊之中,符泽缓缓停止了呼吸。
他又死了。
一股冰冷宛如新蚕吐成的茧丝一般自他的足尖攀附而上,柔软而致密地缠绕在他的躯干表面。
在将符泽的耳垂尖也完全包覆之后,这些茧丝便不再生长,而茧内的时间也仿佛被定格了似的,再无流动。
哗——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数道极其细微的崩断之声,看似坚韧不摧的茧房自中部破裂开来,任由被裹于其中的符泽向下失重坠落而去。
感受着周身重新泛起的温度,符泽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池温水。
“哗啦!”
事实上……他也确实掉进了温水之中。
“哗啦啦!”
伴随着稍显慌乱的水花声,一截修长又精瘦的小臂攀在了在因老旧氧化而略微泛黄的浴缸边沿。
嗯,只不过温水的量词需要换成——“一缸”,一缸温水。
从茧房到浴缸,这环境变化得过于猛烈,以至于符泽完全来不及反应,连鼻带口被淹了个上贯下通。
“咳咳咳——”
发力坐起身,被水呛得泪眼朦胧的符泽抹了把脸,借着浴室内的昏黄光线和粼粼的水面勉强看清了自己如今的相貌。
稍显细长的眉下是一双堪称模版的勾人狐狸眼,而浓密长睫之上那前宽而后窄的双眼皮则恰到好处地为他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调调。
连接在略平眉骨下方的是窄而挺的鼻梁,鼻梁下缀着小巧而精致的鼻尖。
尽管此时上下两瓣唇正随着符泽的喘息而剧烈地起伏开合着,但也不难看出其形状之标致。
整套姣好的五官再配合上那足以让水珠自眉梢毫无停顿地滚落到下巴尖儿的流畅轮廓,符泽相信顶着这张脸的自己走在大街上绝对能引起九成路人的回头。
……就是这橘红之中挑染了两缕银白的狼尾发型实在是与他的个人审美背道而驰。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用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简单盘到脑后,符泽将身子重新泡回到浴缸之中,开始简单梳理起当前的情况。
毫无疑问,他现在确实是活着的。
只不过是活在这个不久前来到自己办公室然后给了自己一刀的十八线小网红的身体里。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他之前也是真的死了。
这是他的特异能力——“死而替生”所产生的效果。
先“死”而后“替生”,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直到现在,符泽依然能够清晰回忆起被刀锋切断筋肉相互摩擦时带来的几近于炙灼的痛感、血液汩汩流出又粘黏在皮肤与衣物之间的滑腻、以及逐渐失去色彩又变得暗沉的视野。
不过至于为什么这小网红要来杀自己的上一具身体,也就是V城风月之地的总负责人,符泽就无从得知了。
就像战神阿喀琉斯也有着没被冥河水浸泡过的脚踝作为致命死穴,死而替生这种乍一看完全无解的能力也不是毫无弊端。
第一个弊端就是,死后替生在他人身体里的符泽只能获得对方的身体,而并不继承被替生之人的记忆。
而另一个弊端就比较麻烦了……
湿漉漉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符泽跨过浴缸边缘踩上了这间廉价旅馆中用于代替防滑垫的粗糙毛巾。
拈着毛巾同款材质的浴巾擦拭着身上和发梢的水珠,他四处张望起来,口中下意识喃喃道:“手机在哪儿呢?”
好在这旅馆的房间属实是小得可怜,符泽没废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小网红的手机。
当然,现在是他的手机了。
荧荧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当前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
那就是说距离自己上一具身体的正式死亡已经过去了大概三个小时。
是的,这死而替生的第二个弊端就是——需要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去发动,而这期间杀死符泽的凶手依然能够自由地行动。
这第二个弊端曾让符泽吃过不少苦头,对比下来像刚刚的因失力滑落而差点呛死在浴缸里的情况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细致地翻看了一圈手机里的内容,符泽终于对自己当前的这具身体有了一定详实的了解。
姓名、年龄、职业、住址、喜欢去的夜宵店、常常小聚的狐朋狗友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随着符泽对这小网红的了解愈发深入,他便越是好奇。
毕竟无论是生活轨迹还是人际往来,这人都和自己的上一具身体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更谈不上结过什么恩怨。
符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既然没有内部驱动因素,那一定就是外界推动助力,比如威逼利诱什么的。
然而将手机又一次翻了个底朝天后,符泽还是一无所获。
这小网红捅人不甚利落,但删起消息来倒是一干二净。
大概这也是一种“术业有专攻”吧。
事已至此,死也死过了,活也活成了,再多纠结这些前尘往事也没有意义。
把手机扔到一边,简单梳理着有些打结的发丝,符泽站到了距离洗手台的镜子两米的位置,开始审视起自己的这具新身体。
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来说,优秀的身体素质远比惊人的美貌重要。
顺着逆着转悠了几圈,又完成了一些列举手抬腿体前屈等动作,符泽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虽然这身体肌肉线条流畅,关节柔韧度也很好,但完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真打起架来几乎派不上用场。
好在这个时代,劫狱一般都用不到近身格斗。
没错,劫狱。
*
按照符泽原本的计划,明天日落之前,哦不,今天日落之前,也就是十五个小时之后,他就需要抵达V城北区的大型转运枢纽,从一帮便衣执行官手下把一辆押运车内装载着的“押送品”带走。
对手是一帮经过严格训练又荷枪实弹的执行官,而符泽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花瓶小网红。
任谁来看,符泽此次的劫狱行动都几乎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成功概率微乎其微。
但符泽不在乎。
一来,拥有着“死而替生”的能力,又在各种事件中花式体验了死亡,如今他的生死观早已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二来,他的终极目的也不是把“押送品”带走,而是当面问对方有关【钥匙】的事情。
钥匙……
想到这两个字,符泽便会觉得自己脑海最深处的神经传来了一种宛如被石磨重重碾压过后产生的钝痛。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与催促。
其实每一次他死亡后,在那些生长出来的茧丝相互摩擦穿梭发出簌簌的声中,总是隐隐绰绰地夹杂着一些宛如神祇呢喃吟哦的杂音。
这些杂音相互交叠又彼此共振,最后在符泽的脑海中刻下了两个字——
【钥匙】
虽然尚且不知道“钥匙”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符泽能够确定的是,这“钥匙”和自己能够“死而替生”肯定有着重要关联。
权当是为了持之以恒地“活”下去,他开始留意并主动打听起有关钥匙的线索。
并在此期间又死了几次。
直到上周,停留在风月之地负责人身体里的符泽从一位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客人口中听到了有关钥匙的消息。
对方说,有一个人见过钥匙。
尽管没有任何缘由,但符泽瞬间便认定这里的“钥匙”跟杂音中提到的【钥匙】,是同一个东西。
对方还说,这个人前些日子被抓进了裁定二局,又即将被押送到裁定总局交给V城首席执行官原见星监视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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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在这人说出原见星名字的瞬间,原本稍有嘈杂的包厢似乎猛然静了一瞬,之前聊得热火朝天的客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口中的话题,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能来这种地方消遣的,手上脚下大多不那么干净。
那么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无论用什么手段,钱、权、美色,都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首席执行官原见星便是最令他们避之不及的存在。
虽然这个小插曲在符泽的完美圆场中很快就翻了片儿,仿佛游鲤入水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转过头,符泽便立刻开始筹谋起了当面询问有关钥匙相关信息的事情。
至于劫狱,只不过是他在诸多计划中见效最快的一种罢了。
轻轻揉着太阳穴,符泽将思绪收拢回来,重新聚焦于接下来的劫狱行动之上。
虽然这几乎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行动,但他依然预先做了充足的准备,从冷热武器到水陆载具,从镇痛药品到易容服饰不一而足。
但整个过程呢,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最好。
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跟执行官正面硬碰硬。
况且现在符泽还面临着另一个巨大的挑战——他死而替生了!
换了个新壳子,这些“充分的准备”中还有多少可以被他动用还是个未知数。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符泽心想。
奈何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不会有任何帮助。
所以现下自己最先要做的就是去查验自己提前准备内容,然后动态调整修正自己的劫狱计划。
将床边布满灰尘的勾丝窗帘撩开一个角,只简单一个扫视,符泽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V城南区郊外。
……这小网红杀完人后心理素质还挺不错,居然这么能跑。
只可惜跑反了。
之前勉强忍下的白眼终于还是被符泽给翻了出来。
抛开杀了自己这件事不谈,这小网红的仓皇逃跑给本来就非常紧张的行程安排雪上加霜。
就算符泽现在立刻出发,紧赶慢赶地登上最近的一班车,等回到市中心也得花上三个小时。
况且,虽然现在一切看起来还算风平浪静,但符泽清楚,这种情况不一定能持续多久。
经历过多次的“死而替生”,他已经习惯在正式死亡之前为杀人凶手——也就是自己的下一任身体打扫作案痕迹,以减少对方——也就是之后的自己,被执行官正义制裁的可能性,或者至少拖延一下被找上门的时间。
但也仅此而已。
符泽不相信这世上有不漏风的墙,任何事情但凡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至于这些痕迹会不会被发现,又多久才会被发现,就要看处理相关事件的执行官的个人水平了。
无论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是寄托在别人的失误上都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至少符泽不会这么做。
快速地梳理了一下之后的行动策略,符泽便打算出门了。
然而就在开门的瞬间,一股浸染着黎明时段特有的凛冽肃杀的气息冲着符泽奔涌而来,激得他微微眯缝起了眼。
此时在他的狭长视野中,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这个人影通体暗沉,面部被帽檐遮挡了大半,唯有左右两边衬衫领口的对称位置各缀着一点宛如星芒的亮光。
注意到这个特征时,符泽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不好!
来人竟是一位执行官!
不等符泽做出任何反应,下一个瞬间,他便被一股力量袭上了喉咙,整个人被带着向后踉跄而去最后重重地抵上了墙壁。
“对于一般公民来说,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从市中心来到这里落脚,还算不错。”
冷静而低沉的男声在符泽的头顶响起。
“但以在逃杀人犯的标准,太慢了点。”
2. 制裁,首席,以身试险
尽管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但万幸这廉价旅馆的房间是用劣质墙板隔成的,因而符泽的后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剧烈的疼痛。
相较之下,那从喉头传来的挤压感实在是过于强烈,以至于符泽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并试图拉开那只钳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让自己的呼吸变得通畅起来。
可他的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放在来人眼中就是一种反抗。
从鼻腔哼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嘲弄,紧接着这人便用空着的那只手在符泽的周身快速摸索了一圈。
把符泽揣在兜里的钱包和手机都掏出来扔到一边,这人少许放松了些力气,由符泽向前倾倒了一些距离。
符泽抓住这个机会猛然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开始发昏变沉的大脑恢复一些清明。
与此同时,他计划架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就算不能完全抵抗住对方的攻击,也至少能拖延和僵持一下,不至于让自己如此被动。
可奈何此时这新身体仿佛被灌了铅,完全不听符泽的使唤。
更不幸的是,对方本就没打算放过符泽。
只见那只方才从符泽脖颈上移开的手径直抓上了符泽的肩头,半引导半强迫地令符泽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让他从背对墙壁的状态变成了正对墙壁姿势。
伴随着又一次撞击,原本就而摇摇欲坠的隔板墙彻底塌了方。
无数混杂着木屑的灰尘自墙壁的裂隙朝着符泽的面庞喷薄而出,害得他不得不闭上双眼。
那只手没有放过这个意料之外的良机,当即重新按了回来。
不过这次遭殃的是符泽的后颈。
不同于之前单兵作战,在确定了符泽没有再携带任何物品后,那人的另一只手也加入了拘捕符泽的队伍。
只见那手将垂在符泽身体两侧的胳膊强制揽到了一起,随后向下滑落,宛如精钢镣铐般紧紧反锁住了符泽并拢的手腕。
至此,符泽虽然获得了自由呼吸的权利,已经基本上没有了什么反抗的余地。
可来人依然没有止步于此的意思。
最先响起的是两种布料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紧接着符泽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挤进了自己的双腿之间。
从感知和逻辑上来看,这显然是对方的大腿。
随后,对方竟还将大腿往上提了一些距离,让符泽原本还能落在地上的双脚变成了只能勉强点地的尴尬临界状态。
如果说之前符泽还能将对方的攻击行为解释为先下手为强,那现在他非常有理由怀疑对方就是在折磨自己。
你且给我等着!
等完成劫狱,得了空儿,无论我在哪具身体里,无论过程会多艰难,我一定把今天你的所作所为一一报偿!
这般恶狠狠地想着,符泽抬眼瞄向房间内的镜子,试图记住这个狂妄自大又蛮不讲理的执行官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虽然在之前较量中,这位执行官对符泽形成了单方面的压制,但符泽的反抗多少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比如,他在对方的裸露出来的手背和颈部皮肤上留下了一些浅淡的抓痕。
又比如,原本端正戴在对方头顶的帽子他被带得偏斜了一些角度,进而露出了对方的大半张脸。
然而就在看清对方相貌的瞬间,符泽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凉了半度下去。
那偏了些角度的硬质皮革帽檐之下,几缕泛着些微幽蓝的深黑发丝略显凌乱地贴在对方的额头边缘。
再往下是一双向下垂视着的眼,狭长缝隙之中的深邃瞳仁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符泽。
鸦翼般的睫毛遮住了自帽檐边缘倾泻下的光,在那宛如素描用雕塑般标志的鼻梁与鼻翼上留下了一道细密的阴影。
紧抿着的薄唇勾着些许讥诮,衬得原本就利落的下颌线如新磨就的刀刃般锋利。
这整套组合在一起的五官使得符泽立刻回想起了一张他偶得一瞥的照片。
而那张照片中的主人公便是——原见星。
V城首席执行官,原见星。
敏锐觉察到身下人的动作出现了一瞬的不自然,原见星立刻提高了警惕。
顺着符泽的目光看过去,原见星在发现那边挂着的镜子以及倒映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影后,又将头扭了回来,似笑非笑道:“认识我?那展示证件的环节就可以省了。”
符泽感觉有些无语。
难道你们执行官都是先把人按到身下再展示证件的吗?
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定身下的符泽当前除了答话外什么都做不了后,原见星又一次开口:“说说看吧,为什么要杀人?”
……
先不论曾经身为死者本人的我到底知不知道凶手的作案动机,就当前这个情况,你让我说我就说?
我不要面子的?
就在这时,常年身为逃犯,对执行官办事流程烂熟于心的符泽突然意识到了一丝古怪。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反问:“请问这位执行官先生,您的调查令呢?”
原见星依然保持着那种高高在上的从容,不紧不慢道:“不给出回答,也不否认杀人的事实,反而先行质疑流程。这般痛快的不打自招,我还是第一次见。”
每说出一个字,他卡在符泽侧颈的手便缩紧一分。
等到房间内话音落定,原见星那骨节分明的四指几乎要将符泽的喉结捏得破碎。
但这一次,预先有所心理准备的符泽完美克制住了身体的求生本能,一声不吭地硬抗着来自原见星的施压。
要是能死在原见星这个消息中即将接手的押运囚犯之人的手上,那倒省了自己不少事儿。
眼见着符泽的胸口的起伏弧度开始逐渐放缓,一个人影大步流星地冲进了房间,期间大声呼喊道:“星哥!星哥!收手啊星哥!”
尽管大脑已经再一次因为缺氧而开始晕眩,可符泽还是微微转动瞳孔看向了来人。
来人的左右领口同样各自缀着一点星芒。
也是个执行官。
只不过从星芒的形状和大小来看,这人的职位要比原见星低上一级。
大概是看到了房间内教科书级不堪入目的画面,来人的行动竟有了一瞬的停顿。
但最终他还是冲到交叠在一起的符泽和原见星身边,强行把原见星给架开了。
大概是没想到牧望卓这个自己的同事兼好友居然会胳膊肘向外拐得如此结实,原见星居然当真被对方拉得失了些重心,手上对于符泽的钳制也松了几分。
抓住这个执行官之间内讧的机会,符泽立刻从原见星的魔爪之下逃脱了。
在一旁符泽剧烈的喘息与咳嗽声中,牧望卓附在原见星耳侧心有戚戚然地说:“喂喂喂,你可下手轻点啊。他现在充其量算个嫌疑人,而不是那些被你盖棺定论的罪犯。”
原见星没有正面回应牧望卓的提醒,反而侧移一步,打算绕过牧望卓重新将符泽镇压起来。
经牧望卓这么一打断,符泽终于得了反制的契机,便对着房间内的两位执行官,尤其是后进来的牧望卓,接着自己之前被钳制住时发出的提问补充道:
“没有加盖公章的调查令,就算您是首席执行官也没道理深夜上门问我的话。”
虽然明面上表现得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可实际上,这话说出来符泽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同于旧时代文学作品中常见的警察和特警,如今现实之中的执行官可是集“立法”、“司法”和“执法”为一体的存在。
强权加身,就算他们当真违规地“先斩后奏”,也能后期包装成“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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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许”的模样。
所谓在强大的实力面前,规矩就跟一张纸一样随时可以被改写,也可以随时被撕成碎片。
但偏偏符泽觉得自己坚韧得很,连死亡本身都休想轻易让他屈服。
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原见星。
“事急从权,还请这位公民理解一下。”牧望卓摆出一副亲切的架势,与被他挡在身后的原见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来如此……好经典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换做其他时间,符泽根本不可能对这种野蛮行径表示什么狗屁理解,必须追究到底不可。
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死而替生”的作用下,符泽曾在形形色|色的凶手体内留存过,而在这些有长有短的留存期间,他也没少套着林林总总的壳子跟执行官这个群体打交道。
可不论自己是在什么境遇之下,以什么姿态和身份与那些执行官虚与委蛇,他都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之前原见星所传递来的宛如实体化一般压迫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首席”吗……
当敌强我弱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最好的做法还是因势利导避其锋芒。
但常言还道,输人不输阵,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从地上行云流水地站起身,又将自己在刚刚的交锋中被揉搓得起褶的衣服扽平,符泽平视着两名执行官不卑不亢道:“好,我姑且先理解一下。那请问二位执行官深夜来到我的房间,到底有何贵干呢?”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符泽突然想起了一个有关原见星本人的小道传闻。
不同于绝大多数出身于执行官学院的执行官,当年的原见星却是被现任裁定局二把手从外边收编回来的。
而这人能从鄙视链最底端的“野路子+关系户”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令敌人谈之色变、令同侪交口称赞的“首席”,靠的正是一双识人断事从无偏漏的眼。
换作以往,符泽必是不相信这种一听就过分添油加醋的夸张说法,权当是裁定局宣传部在给自己的当家花旦脸上贴金。
可如今,他原本以为至少可以左右执行官判断的“自杀现场”却半点都没干扰到原见星。
事实摆在眼前,符泽就不得不勉强相信刚刚的传闻并非无根之水。
可怪就怪在这里,偏偏如此受到器重且战无不胜的原见星竟然没拿到一张小小的调查令……
原见星此刻看向符泽的眼神,就好像是潜身于泥沼底部悄无声息浮起的巨鳄投向在岸边啜饮水源猎物的审视一样。
阴冷,无情,又志在必得。
突然,符泽的眼在原本开张的基础上又往上撩了分毫。
他明白了!
他的“自杀”补丁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至少让原见星和其他执行官之间在事件属性上产生了巨大分歧。
正因为无法通过现场的细节说服同事这是一场他杀事件,所以原见星才不得不另辟蹊径,试图通过自己这个凶手的“口供”去寻找破绽。
至于这人刚进门那一番过激又野蛮的举动,也正是为了给身为凶手的自己上点压力和震慑,便于后续审讯的突破。
想通了当前和即将面对的一切,符泽反而从容了起来。
好啊,既然是这样,那我倒要以身试险,校验一下首席执行官的成色了。
不知,理性至上的原见星先生到底能不能料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够死而替生,使得凶手与死者不再相互对立,反而合二为一。
也不知,在如此匪夷所思的背景下,原见星先生又能不能坚持住自己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正确判断,延续当前不败金身的传奇。
“刚刚原首席问我为什么杀人。我杀谁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符泽率先一步发起进攻。
3. “自杀”,矛盾,爱莫能助
换成是其他执行官,说不定还会被符泽这一手反客为主倒打一耙震慑一下。
可奈何符泽面前的对手是原见星。
“不记得了是吗?那我来帮你按部就班地回忆一下。”原见星丝毫没有受到符泽的干扰,反手便将对话的节奏拿回到了自己手里,“自己挖掘的答案,往往比由他人给出的更加深刻。”
没给符泽任何插嘴的机会,原见星直截了当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昨晚你为什么要去市中心的风月之地?”
符泽不着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换做其他时间,面对其他人物,凭他的本事,完全能一秒钟能想出一百个逻辑自洽毫无破绽的理由。
但根据之前的那个传言,没有任何人能对原见星撒谎。
劫狱在即,符泽不想去赌自己能成为那个文学作品中命定的例外。
否则一旦被原见星找到破绽,以对方那堪称霸蛮的做事方法和极高的行动权限,别说是接下来的劫狱,恐怕自己连人身自由都要被当场剥夺了。
可不说先前他绞尽脑汁掘地三尺都没从手机找到小网红的杀人动机,就算知道了,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相关事实向原见星交代。
不知道真相,也不能说出真相,还不能撒谎杜撰,那就只剩下……
只剩下借真话扭曲事实了!
符泽眨眨眼,意味深长道:“去那种地方还能是什么理由?上班啊。”
昨晚那个时间点,身为风月之地的负责人的他去那里上班有什么问题吗?
至于这话经小网红的壳子说出来,传进别人的耳朵,再被理解成什么样子,又与他何干?
果然,在听到符泽的回答后,一旁的牧望卓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然而主导问话的原见星本人连眉头都没皱,当机立断抛出一个相反的事实:“可风月之地的工作人员清单里没有你的姓名。”
符泽丝毫不慌,对答如流:“我情况特殊,普通的人员清单当然找不到我。”
风月之地虽然在业务上不是很正规,但内部架构不比大型集团简单多少。
至少负责人这种年底吃分红级别的管理层,无论是请假还是走账,都用的是另一套体系。
“多特殊?特殊到需要改头换面躲着摄像头去往顶层负责人的办公室?”原见星步步紧逼,完全不给符泽任何额外思考和喘息的机会。
倘若换成其他人,恐怕在听到自己的行迹被摄像头完整记录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自乱了方寸。
可奈何符泽不是什么“其他人”。
虽然只当了很短一段时间的负责人,可符泽已然对风月之地里的一切规章制度和运转规则都烂熟于心。
风月之地的最顶上两层分别是为SVIP客人准备的绝密包厢以及高层领导人的私密办公区。
为了从硬件层面上杜绝任何消息走漏的可能,这两层没有安装监控设备。
换言之,就算是调了监控,执行官也大概率只知道小网红进出最高层的时间点,却无法得知这人到底在里边做了些什么。
然而唯一能被当做小网红行为佐证的死亡现场可被符泽一手布置成了“自杀”。
那这里边解释权在谁手上,就两说了。
就在原见星以为对面的人会因这般纰漏而张惶失措时,对方却坦荡道:“原来在执行官眼里,这种行为叫做改头换面?我倒觉得是职场基本礼仪。”
旁听的牧望卓:……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监控中那堪比头号花魁的浓妆艳抹依然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对于这种职场礼仪,他只能表示努力理解,尽量尊重,并不祝福。
“至于躲着摄像头,呵,你们当真是想多了。那里不过是我去上班的最快路线罢了。”
作为高级负责人,有那么一两条用于上班和跑路的秘密通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符泽的表现有些出乎原见星的意料。
他的确能看出对面之人刚刚字字句句都说的是真话,但他也能明显感知出来对方在有意诱导自己往错误的方向推进。
有古怪。
尽管心中诸多疑惑,但原见星没有将它们泄露分毫,而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自己的问询计划:“在负责人办公室里的那段时间你们做了什么?”
“我去风月之地就是去工作的,那去负责人办公室自然是去交流工作的。”符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至于工作本身就无可奉告了。如果两位对详细内容有兴趣,大可以带着调查令来找我,届时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他知道的也非常有限。
*
在符泽的记忆中,当天上午确实有人给他传了口信,说晚些时候会有一位特殊宾客来拜访自己。
当时符泽忙于调解两位重量级宾客之间的纠纷,随口应了一声。
等到他抽出身来,却已经不见了报信人的踪迹,所以也没能多了解些什么,只能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当做工作中的小支线来处理。
有这一句提醒在先,因此等到自己办公室的门铃响起后,他便毫无芥蒂地将人迎了进来,甚至还按照标准待客流程为对方沏了一杯茶。
所谓“交流”,不过是符泽给小网红倒茶的期间,问了下对方的名字。
虽然符泽此时已经记不太清这小网红的名字了,但他残存印象中,那个名字古色古香的,还挺好听来着。
本来当时符泽还打算顺势夸上对方两句拉进距离,然后再正式询问对方来见自己的目的。
可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便感觉腰侧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一柄短刀就那么深深地没进了他的身体,银亮的刀刃上淌下了汩汩的红。
嗯,怎么不算是先一步抢答了他的问题呢?
等符泽再抬头,那小网红已然没了踪影。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已经死过很多次的他早已习惯被各色身体的烂摊子所牵连。
事已至此,还是先处理犯罪现场吧。
*
简单而快速回忆了一番事情始末,符泽立即重新集中注意力应对起原见星接下来的出招。
然而出乎意料的,原见星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抛来后续的提问。
哎呀,这就无计可施了吗?原首席也不过如此。
原见星此时确实稍有惊诧。
不过他不是惊诧于自己听到的回答内容,而是惊诧于面前人的表现。
在来抓人的路上,原见星照例提前在裁定局的系统里调取了对方相关的履历。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刻薄,但通篇读下来,原见星对这小网红的评价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金玉其外自是不必解释,即使是原见星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网红的确长得颇有几分俊俏。
至于败絮其中……具体事例罄竹难书,不提也罢。
然而矛盾的地方就在这里。
如今这个站在原见星面前跟他玩语言艺术的、胆大到堪称放肆的人,与原见星从资料中认识的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简直就是两模两样。
这……合理吗?
很明显不合理。
在原见星的执行官职业生涯中,他曾与无数狡猾奸诈的嫌犯和罪大恶极的囚徒有过交锋。
其中也不乏擅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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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和隐藏自己情绪的存在。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的人生轨迹依然是自洽的,里边藏着他们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恨过的人。
除非是经历了什么生死级别的重大变故,否则原见星很难相信一个人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可原见星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异常,只是继续问道:“既然只是交流工作,那你又为什么离开时表现得极度反常?”
他此处的措辞很是精妙。
“反常”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怪异”、“心虚”等可能会间接透露出个人态度的绝对中立词汇。
“因为我们产生了一些分歧。”符泽回答得相当坦荡,甚至有了点发自肺腑掏心掏肺的架势,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分歧”这两个字在这种情景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隐患。
果然,牧望卓第一时间代替原见星先行追问:“是什么分歧?”
“还是那句话,事关工作机密,还请二位拿到调查令后,再来问我。”符泽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紧接着他又,“但可以明说的是,我之所以会大费周折地出现在这里,正跟这个分歧有关。”
就仿佛是预知到了原见星接下来的提问思路,他又主动作答:“虽然情况不尽相同,但我相信二位应该能理解我这种与业内一言九鼎甚至能决定你职业生涯的角色产生分歧后躲麻烦的‘反常’行为。”
至此,符泽用一句又一句属于他的真话将原见星围在了一个被他完全捏造出来与真相截然相反的事实。
现在是收网反击的时候了!
“让我们回归到最开始的问题。”符泽将双手抄在身前,以非常恭敬的姿态说着最为乖张的话语,“刚刚原首席问我为什么杀人,还说什么自己挖掘的答案最深刻。可这回忆都结束了,我依然不知道自己杀了谁。请问原首席有什么头绪吗?”
“现在依然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原见星又一次镇压了符泽的反抗势头,打算正式走出在他的认知中有些不合常理但绝对足够将军的一步棋。
看着原见星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随着这人的动作小幅摇摆着的领口挂链,符泽用舌尖抵上了自己的上颚,又反复地舔舐着。
他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这原见星想问什么?
都问到这个程度了,他还能问什么?
万一他当真问起有关这小网红的个人信息和近期活动呢?那自己不就暴露了?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
而原见星自然也没有放过符泽从容神色深处一闪而过的焦虑。
几乎抿成直线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常人不易觉察到的弧度。
终于,抓到了。
然而就在这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凝重,似乎即将爆发最终的决战之时,房间内的第三个人有些呆不住了。
牧望卓不知道原见星有没有头绪,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还想在裁定局混下去,就绝对不能让原见星继续在这件无关痛痒案子上纠缠下去。
虽然他阻止不了原见星,但这V城总还是有人能阻止的吧。
能在正确的时间用正确的方式请来正确的救兵,这可是职场中人的最强绝学。
就在原见星向符泽发出最后致命一问,“现在的你,到底是谁?”,的前一秒,牧望卓口袋里的手机同时急促地响了起来,强势打断了原见星的审讯节奏。
佯装事发突然,牧望卓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拿了出来,又在看清来电人姓名后,转手将手机递到了原见星面前。
“找你的。”
顺便毫无愧疚并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4. 野马,坏话,快乐守恒
原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审讯场面此时变得有些滑稽了起来。
虽然一眼就看穿了牧望卓那略显拙劣的表演,但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原见星一言不发地还是顺着对方的动作接过了手机。
但他没有立刻按下接听按钮,也没有任何回避的动作。
牧望卓心中警铃大作。
为了避免原见星突然逆反上头挂了电话,他当即用眼神往旁边的隔间示意了一下,紧接着贴心补充道:“专心点接,我来看着他。”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就算原见星有意于稍事拖延完成审讯最后的临门一脚,也不得不先行解决来势汹汹的电话。
在隔间门被合拢的下一秒,那持之以恒响了将近一分钟电话铃声终于销声匿迹了。
至此,房间之中就只剩下了符泽和牧望卓两个人面面相觑。
“放轻松,要不要喝口水?”牧望卓主动向符泽示好,大有一幅要把红脸唱到底的模样。
当然,抛开他个人本来就倾向于让案件以“自杀”的形式存档不谈,方才在目睹符泽与原见星的精彩对峙后,此时牧望卓对符泽的“敬佩”远大于愧疚。
能经受过原见星的强压后,依然能跟他辩得如此有来有回的人,在V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起码他就做不到。
“不必了,这个时间喝水,脸会肿的。”符泽皮笑肉不笑地践行着自己的颜值网红人设。
碰了个软钉子,牧望卓也不会再自讨没趣,便依照刚刚对原见星作出的承诺,不言不语地盯着对方。
“话说,二位还要在我这里待多久?”符泽双手环抄在胸前,整个人微微向后倾倒,斜靠在旅店的外凸飘窗上,“再待下去,就要按人头和分钟收费了哦。”
你这收费……它正经吗?能走报销流程吗?
牧望卓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我只是个被两头堵的无情传话机器,哪里左右得了领导们的想法。”
大概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符泽将原本环抄在身前的双手一左一右放松地搭在飘窗上,以一种非常放松地姿态沐浴在自窗外天穹倾泻而下的月光中。
伴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散落在他肩头的凌乱发丝坠滑成缕,隐隐露出一块宛如温润羊脂玉一般的脖颈。
看到这一幕,牧望卓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
跟原见星那种守旧到甚至有些古板的人不同,他可是秉持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那种处事方式的性情中人。
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面前的这个小网红在姿色和容貌上只能算在B-,那么咂吧到对方性格中跟讨好又温顺的外貌截然相反的那种劲儿劲儿调子后,他便会非常大方地直接给出一个A+的评价。
毕竟当你产生了征服一匹野马的念头时,“征服”过程本身才是价值所在。
“野马”突然开口:“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位原首席,有女朋友没有?”
理论上,牧望卓应该杜绝这种与嫌疑人之间的沟通……
但恰好这个话题他非常有兴趣。
“没有。”
符泽摆出一幅“果然如此”模样微微颔首,随后仿佛意识到什么后,立刻打了个补丁:“男朋友呢?”
“……你这是想毛遂自荐?”
牧望卓简直都要被对方的这种敬业精神打动了。
有这种行动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当然不。”符泽撇撇嘴,“我只是在想,也不知道以后谁会这么‘走运’,跟这位夜不归宿的首席大人‘喜结良缘’。”
“此话怎讲?”牧望卓原本就有些高涨的兴致彻底被勾得上了天。
虽然他跟原见星是好友不假,但就此时此刻而言,谁来讲原见星的坏话他都爱听。
身为首席执行官,原见星可是出了名的香饽饽。
前途大好、相貌英俊、为人正派……多少名人政要都试图将自己的女儿与这位六边形战士牵线搭桥呢。
居然会有人评价说跟对方在一起是“走运”?
太有意思了,快展开讲讲。
“首先,这从别人嘴里听着的、新闻报道中提着的高山仰止,总归比不上身边呆着的怀里抱着的来的踏实。”
或许是在之前和原见星的对峙中将力气消耗的差不多了,此时符泽说话完全发自肺腑,半点掩饰也无。
“其次,生活已经像冷掉的米饭一样硌得人唇齿肠胃生疼了,当真还有人愿意请这么一位感觉平生半句哄人好话没说过的冰山在家里降温?”
牧望卓本想反驳一下符泽第二段有关原见星不会说好话的评价,可一番思索后,居然当真没被他找到一个任何一个反例。
“看吧。”符泽莞尔一笑,似乎完全洞察了牧望卓方才的内心活动,“这种骄傲到近乎硬邦邦的家伙,只适合摆在玻璃柜里以供观瞻,你好我好大家好。”
……
牧望卓突然产生了些许怀疑。
这个小网红相貌不错,性格带劲儿,再配上这般出色的口舌,但凡假以时日,那风月之地的头牌交椅肯定能换他来坐。
那他到底有什么理由非得跟风月之地总负责人过不去呢?
虽然嘴上在跟牧望卓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儿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但符泽全部心思始终放在隔壁的原见星身上。
借着照在浴室瓷砖上又几经反射的微光,符泽精准透过因之前的打斗而产生的缝隙观察着原见星,以及他手机屏幕中正在与之进行交谈中的人。
尽管视野条件非常有限,但精通唇语的符泽依然丝毫不差地捕捉到了双方嘴唇的开合,并在心中默默拼读出了两方此时所说的内容。
*
“副局,晚上好。”原见星对着屏幕上眼角爬了不少皱纹,头发也有些染了白的女人微微低头。
“这个时间,应该说早上好了。”女人笑了笑,端起手里的大红牡丹花搪瓷杯喝了一口。
这个过于经典的动作配合上那略微拖长的声调,使得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躺平等退休”的气息。
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假象。
否则牧望卓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联系到对方,视频中对方身后的背景也不应该是裁定局办公室。
将杯身连带着盖子撂到一旁,副局长十指交握放在身前,“星星啊,怎么大半夜突然跑去南区了?”
看着明知故问的副局,原见星如实回答:“抓人。”
“哦哦,是不是那个风月之地的事情?”副局长掐着眉心,伤脑筋地说,“你瞧瞧,那里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了些,回过头居然就搞出了这种事儿,连累你大半夜的还要这么辛劳。”
原见星单刀直入道:“我个人并不认可那个案子是自杀。”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甚至极大概率你是对的。”将手放回到桌面,副局长目光炯然,一改平日里循循善诱的说话风格,态度强硬道,“但我也相信,你辛辛苦苦走到这里,然后因为这样一个案子被人抓住把柄,最后功亏一篑。不值得。”
原见星没有说话,用沉默反驳着对方的观点。
副局长也不在乎,自顾自说:“按照程序,你正经手的这个案件呢,确实马上要封存归档了。”
原见星心中一紧,正要说话,只见屏幕那边的副局长微微抬了一下手掌。
这个动作中不由分说的阻止意味很是明显。
“不过呢,我向你保证,等到L城的事情了结,你可以走特殊程序旧案重提。而且届时你的一切违规行为都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已经被副局长说到这个程度,原见星再不下台阶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更何况他也知道,这里副局长更深层次的意思是,只要他能啃下裁定二局都搞不定的L城一案,此后天高任鸟飞,再没有人可以做他的文章。
“还有些事情我想当面和你交代,希望能在两个小时之内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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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副局长微微一笑,重新捧起了她的牡丹搪瓷杯,“年龄大了,没办法连轴值班,也请你多体谅一下。”
原见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隔着屏幕,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分清这副局长是真的有事要向他交代,还是借口有事强制他回去。
但这些内外因素不能改变自己被强召回去的事实。
鉴于快乐往往是守恒的,此时一墙之隔的符泽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强压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
至此,耗不起时间的人,从符泽独一个,变成了他和原见星两个。
*
挂了电话从隔间出来,原见星没有再辜负牧望卓的期待,径直转身离开了符泽的房间。
牧望卓大喜过望,立刻跟了上去,甚至在临走之前还跟符泽摆了下手充当致意和告别。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等价代换一下,“不论什么原因,讲过同一个人坏话的人就是临时的朋友”。
看着面前的房间重新合拢,原本就单凭一口气吊着的符泽彻底卸了劲儿,脱力似的倒在了床上。
扶上额头与鬓角,他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终于是应付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敲击在鼓膜之上的心跳太过聒噪,以至于符泽没有听到门后原见星对牧望卓说的两句话——
“我不在的时间,叫人看住他,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一旦出了什么变故,立刻通知我。”
*
听原见星这么说,原本呲着大牙健步如飞的牧望卓突然就定在了原地,略感绝望地捂上了双眼。
半晌后,他放下了手,神态恢复了正常,“……没问题,现在就安排。”
虽然目前事态的走向跟牧望卓想象中的有些差异,但总体来看依然是个不错的开端。
更何况,对于他们这种高阶执行官来说,偶尔搞一些这种临时起意又不明所以的行动是完全被允许的。
不过是权力小小的任性罢了。
调遣完相关人员后,牧望卓主动向原见星展示了自己的手机界面齐刷刷的“收到”。
虽然都是执行官不假,甚至原见星的等级还高牧望卓一层,但两人主要管辖的范围还是有所区别。
至少在南区这个地界上,牧望卓说话的分量比原见星要重上不少。
“多谢。”原见星微微点头。
“得你一句谢还挺不容易的,这可得写在我的墓志铭上以供后人瞻仰。”牧望卓将手机收了回来,下巴一抬,“副局那边怎么说,让我们立刻回总部待命?”
“是的,但再等五分钟。”原见星纹丝不动。
这五分钟是刚刚被牧望卓调遣过来的执行官从最近的分局到达现场的最快时间。
牧望卓了然点头,暗暗咋舌。
行事如此缜密,无怪原见星能一次次在各种致命危机之中化险为夷。
担心自己前脚走了,后脚原见星就会单方面撕毁条约冲回旅店并把那小网红连人带手机按进浴缸,牧望卓只能留在这里,充当一个人型缓冲带。
可只这么干站着,也挺无聊的。
于是在确定四下无人后,牧望卓开始向原见星打听有关今晚上对方即将接手的重犯的情况。
八卦兄弟,哦不,关心兄弟,人人有责。
“副局长都让你来监督着我了,难道没给你开放查阅相关档案的权限吗?”原见星拒绝把智商降到跟牧望卓同一水平,然后被对方用该水平下丰富的战斗经验击败。
“开是开了,但也没完全开,这不是为了防止因为信息差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跟你对答案了吗?”被抓包牧望卓眯眼一笑,随即整个人一改之前不着四六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开始向原见星确认其有关蛇眼一案的真实情况。
毕竟若不是执行档案内附上了诸多绝无造假可能的实拍证据,他绝不相信在现实生活中居然会发生如此离奇的事情。
5. 蛇眼,指名,天罗地网
这即将被押送到执行总局的三级要犯是L城最大的灰色势力康明集团的一个中层头目,地下名号蛇眼。
虽然这蛇眼在“事业”上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但整体日子也过得舒坦,吃香喝辣从不短着。
不过就在前些日子,他竟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当地的裁定二局自首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正确,但换我在蛇眼那个位置,我宁可自杀都不会自首。”牧望卓撇嘴。
牧望卓的这个观点原见星是认可的。
虽然分管不同的城市,但裁定总局这边时不时也会接收到来自二局的任务协理申请,因此原见星和牧望卓也多少知道一些有关L城与康明集团的情况。
这康明集团听着像个正经企业,甚至旗下还有分布在不同行业的头部公司,但实际上走的还是那种相对原始的资源交换资源、关系交换关系的原始钻空子营业路线。
原始的营收方式就会催生原始的、有些封建的、甚至见不得人的运作体系。
而这蛇眼就属于见不得人那一波的。
从事这种行当,就宛如往一砚清水中滴加了墨,但凡踏出一步就很难再回头,通常只有被各种因素推着越陷越深一条路走到底的结局。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成功脱离泥沼,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往往非常沉重。
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家毁人亡。
偏偏在这些事情上,康明集团处理得非常老道,执行官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将真正的元凶捉拿归案。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前来自首的蛇眼并没有表现出痛彻前非洗心革面的态度,不仅不交代任何关于康眀集团非法营生的细节,反而趾高气扬地要求执行局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同时,他指名道姓要求见一个人,并大言不惭道:
“这事儿门道深,除了他,你们谁来接手我都不开口。”
而被蛇眼指名的人正是执行总局的原见星。
回忆到这里,牧望卓向原见星提问:“你和蛇眼曾经见过吗?”
原见星摇摇头,“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从未。”
关于这一点,他本人在接到任务并浏览相关内容时也感觉稍有惊讶。
来自同侪的引荐常见,来自敌人的钦点就不常见了。
非常可疑。
裁定二局那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开始时他们没有理会蛇眼这套不着四六的说法,自然也没有通知裁定总局和被蛇眼钦点的原见星本人。
毕竟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蛇眼本人改邪归正的真实投诚还是康眀集团放出的诱饵,便索性直接将蛇眼关进了大牢,不见不烦。
然而接下来的多起几乎令人无法以常识理解且最终受益方正是康眀集团的案件,让裁定二局将处理蛇眼的事情重新提上了日程。
可任凭裁定二局如何软硬兼施地审讯,蛇眼死活就是一句话都不说,来来回回地就是那句“除了他,你们谁来接手我都不开口”。
这时裁定二局那边终于意识到当时蛇眼那句话是来真的,于是便联系裁定总局并策划了这一次的押送行动。
牧望卓没有问为什么是裁定二局把蛇眼送过来,而不是原见星动身过去。
别看裁定局从外边看铁桶一块,内部的各种派别横行势力林立一点不少。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什么时候讲都不过时。
“不过,既然是押送,为什么不直接用官方的武装押运车,还非要多转‘货车’这么一道手呢?”牧望卓疑惑。
原见星解答道:“双管齐下,达成饱和式障眼押送的效果,避免康明集团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在中途搞出一些‘意外事件’。”
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其他案件中看到的康明集团堪称肆无忌惮的所作所为,牧望卓心有戚戚然道:“……合理。”
恰逢此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牧望卓将手机拿出来一看,一条“三组A17、A08,已就位”的消息明晃晃地显示在了屏幕的中央。
而距离自己和原见星从房间出来,也过了不多不少刚刚五分钟的时间。
牧望卓对原见星一抬下巴,“现在可以走了吧?”
“嗯。”原见星微微点头。
然而在正式启程之前,他还是下意识地回过身,向旅店二楼最尽头的房间望了过去。
原本点着的灯此时已经熄了,似乎房间的主人终于进入了酣然的安眠休憩。
然而那微微摆动着的窗帘却无声诉说着,就在不久前,这里还发生了一道炯炯的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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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原见星回头的前一秒,符泽心有灵犀般地将窗帘“唰——”地合了拢,又强行用手刹停了这两块轻飘破布的晃动。
这个男人真是敏锐到令人讨厌!
符泽愤愤地咬着下唇,恨不得用枪怼在原见星胸口给这人轰个“心花怒放”。
又过了几分钟,符泽蹑手蹑脚将手机摄像头从窗帘的上方缝隙探了出去。
屏幕上已经彻底没了原见星和牧望卓的影子。
若不是墙上留着刚刚打斗时产生的凹陷,以及此时脖颈上还有着几道若隐若现的掐痕,符泽几乎会怀疑刚刚的场景是自己的一场梦。
坐回到了床铺之上,符泽陷入沉思。
若不是自己多“关心”了原见星一下,牧望卓又多问那么一嘴,恐怕自己就要栽在这裁定局这手“偷梁换柱”里了。
符泽有理由怀疑这里边有原见星本人的提议因素。
呵,记上一笔。
结合近在眼前的案例,符泽突然下意识觉得没能抓捕自己的原见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给自己留了点什么陷阱。
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这里,符泽立刻打开手机的浏览器,在上边输入了一串足足有一个屏幕之长的复杂网址。
在按下回车后,浏览器正常开始进行链接和跳转,随后加载就卡在了90%的位置再也没有变化。
换成一般人可能就会刷新浏览器,或者检查自己的网址有没有输错,可符泽没有。
只见他将手指点在了屏幕中央,然后画了一个倒五芒星。
就在他手指离开屏幕的瞬间,原本卡死的进度条立刻来到了100%,随后原本空白的屏幕加载出了一行又一行的文件下载链接。
从文件的命名来看,这些文件应该是由一名精通入侵各种电子设备之人所编写的。
“死得多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符泽小声自嘲道,“至少获得的遗产也很多。”
他仔细挑选着这些文件,偶尔还要切到手机系统里查看当前的手机配置。
划拉了两三页,符泽终于找到了最能解决当前需求的文件。
决定就是你了!
伴随着“叮——”的下载音效,一个平平无奇的APP就那么出现在了符泽的手机里。
“让我看看首席执行官先生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说话间,符泽点开了这个APP。
初始界面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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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毕后,最先出现在屏幕上的是符泽所在区域的平面地图,其精细程度令人咋舌。
随着一道类似于雷达图案的均匀扩散,密密麻麻的红点出现在了周围。
符泽双指放大界面,随手点了一个跟自己只有几墙之隔的红点。
瞬间,其他的红点都暗淡了下去,给从被符泽点击红点中所弹出的对话框让位。
无数的信息,从设备ID到激活日期,从网络昵称到真实姓名,甚至有些隐私到难以启齿的信息,都被轻而易举又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符泽面前。
换做其他人拿到此等天然适合敲诈勒索他人的杀器,想必会内心天人交战一番。
可符泽却完全不是这样。
兴致缺缺地点掉了当前这个一看就属于某个来附近玩极限运动的发烧友的信息框,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其他红点内的信息,一边静静地等待着检索雷达扩散到旅店之外的范围。
对于这个给了当前自己极大帮助的某一具身体的前任主人,符泽也只是勉强激起了一点点的感激之心,更多的则是……
“技术力这么强,干嘛不接受招安呢?到头来还连累我替你坐了电椅送了命。”
一会儿的功夫,扫描雷达已经来到了旅店边缘,并逐步扩展了出去。
突然,许久没有变化的页面上突然多出了一些新的红点。
这些红点的分布非常有规律,两个点为一组,远近八方均匀地分布在了旅馆周围。
原本等得有些迷离的符泽瞬间睁大了双眼,立刻点上了最新出现红点中的一个。
不同于之前极为顺畅的破解流程,这次APP先是卡顿了许久,方才有零星的信息出现在自红点所跳出的窗口中。
而且这些零星的信息中,还有夹杂着类似于*、¬、?、▌等乱码,以至于有效内容几乎等于无。
毫无疑问,这性能宛如超级病毒的破解APP终于遇上了水平不分伯仲的防火墙。
显然,能在个人设备上搭载如此强大防火墙的,而且能在这个时间点如此有秩序地分布在旅馆周围的,只有一个群体——
执行官。
符泽冷哼一声。
果然,原见星肯定不会就那么善罢甘休。
还当真给我留了点“惊喜礼物”。
太感动了!
再记上一笔!
因为再往外就是一片毫无掩体的沙地辽原,就算是全副武装的执行官前来,也没可能在毫无事前准备的情况下痕迹全无地藏身于那里。
于是符泽中止了程序的后续加载进程,扒拉着界面数了起来:
“一、二、三……”
好了,清点完毕,如今他的劫狱计划最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
自己该如何在这足足十六名执行官围成的天罗地网中逃出去,并且顺利得登上最近的一趟返回中央区的列车呢?
带着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符泽仰躺在床铺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枕头的角落。
想想办法,思路打开……
天无绝人之路……
船到桥头自然沉,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突然,符泽灵光一现,眼珠左右转了几转,计上心头。
有了!
不愧是我!
就这么办!
更正一下,假如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那么你就把门打开吧。
门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6. 戒烟,灰狗,鬼祟遁逃
黎明前夕,夜与寂静均是深重到了极点,几乎快要化成实体的墨色滴落在执行官的帽檐。
虽然已习惯了沉默执行任务不问任何缘由,但大晚上被点到这种荒郊野地的小地方来吃沙子……换谁谁都有怨言。
许久没有看到这片地界上有什么变化,一名执行官逐渐放松了警惕。
从兜里掏出一个纸盒,他从里边敲出一根烟直接放到了嘴里,随后用手肘拐了同队的执行官一下,将纸盒递了过去。
“不能用明火,委屈点嚼一嚼就当提神吧。”
他身侧之人摇头摆手:“谢谢,前段时间戒了。”
递烟的人奇道:“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改性?”
“就是意外经手了一份稍有古早的绝密任务档案。”身侧之人哈了口气,用自嘲的语气说,“你敢信,办案人里原见星的名字就排在副局长后边。”
递烟的人短暂沉默了一下。
能被标记为机密档案的任务,绝对不是什么能够轻易应对的。
而能被列在如今的副局长,当年的负责人后的第一序列,原见星的那时贡献想必也是有目共睹。
因为不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所以他只得泛泛安慰同伴道:“也不必妄自菲薄,又不是谁都能有原见星那样的运气,先是被副局长一眼相中,花钱花人情从少管所保释出来,又亲力亲为地提带在身边教导……”
“运气是一方面吧。”身侧之人抬起头,看向深蓝帷幕中不灭的点点明光,“要是真把我放在当时他所经手的这个任务里,我甚至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下。”
“况且算起来,那时候,原见星才十三岁,根本没被纳入到执行官队伍里。”
递烟的人彻底沉默了。
如果原见星没有被纳入到执行官队伍里,就说明当时的他没有办法动用任何场外的力量,只能靠自己进行周旋。
十三岁啊……十三岁的自己又在做什么来着?恐怕不是绞尽脑汁找机会逃课出去打球,就是想方设法跟隔壁的漂亮女同学偶遇吧。
活着要服气,有些机会遇不得,遇得了也不见能握得住。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当真让自己跟原见星交换人生,他恐怕也是不愿意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贪,只想要好处又不想吃苦头。
罢了,多的也不想了,先期盼一个安稳下班。
可就在这时,数道炫目的明黄光芒拔地而起朝着天空直射而去,硬是堆出了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态度。
紧接着一阵杂乱而巨大的轰鸣声如退潮海水般以旅店为中心奔涌开去。
在这番变故的作用之下,原本还漆黑一片的旅店房间们纷纷亮起了灯,各种高矮胖瘦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打开了窗户向外看去。
“发生什么事了?!”
“是警报声吗?!”
相比于位于噪声发出中心,跟无头苍蝇一般迷茫的住客,潜伏于旅店外的执行官群体在从第一波变故反应过来后便不约而同地朝着噪声发出的地方看去。
是旅店的简陋停车场。
勉强依照着地上涂白标记的车位歪七扭八地排列着的大小车辆此时正由外至内地层层启动着。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车上空无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某一名执行官向停车场迈出一步的瞬间,最外侧的一辆涂着灰狗标志的巨大巴士发出了一声力压群雄的轰鸣,紧接着它便如一头被激怒的钢铁犀牛般,毫无预兆地从阴影中冲出,不由分说地朝那位方才有动作的执行官所在的方向咆哮而来。
“快躲开!”
在同伴的高声提醒下,这位执行官第一时间朝着巴士行进路上的动线死角飞扑而去,这才将将闪开了灰狗巴士的突袭。
尽管一击未得逞,但这巴士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朝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撞去。
“轰——!”
两车对撞发出了巨大的声线,其中还间杂了极为刺耳的金属撕裂和刮擦的声响。
虽然灰狗巴士是发起攻击的一方,但待到因为惯性与轿车分开后,它居然被那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对手撞豁了一个大口,连内部发动机都暴露了出来在寒夜中散发出一股又一股的白汽。
然而尽管身负重伤,可灰狗巴士还是没有停下它的步伐。
仿佛被最疯狂的驾驶员强制踩下了油门一般,那已然开始漏液的发动机在电信号的催动下再次超频运作了起来。
与此同时,四条轮胎开始同步高速旋转,与沙土地摩擦卷起一波夹杂着干草与砂砾的凛风。
虽然比不得原见星这等首席执行官,但能被牧望卓调来的执行官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们的手就按上了佩枪,又在避过第一波袭击后就将枪持在了手里,同时将等离子发射器的强度调到最高。
“ 砰!”
“ 砰! 砰!”
尽管灰狗巴士尝试在执行官的射击中闪转腾挪,可奈何它的体型实在是不允许它在子弹的缝隙之间游走。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突兀的不和谐又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一名执行官镇定通告同事:“右后轮胎中枪!注意巴士行进轨迹变化!”
失去了右后轮的支撑,灰狗巴士原本就歪扭的行动轨迹变得越发摇摆起来。
伴随一阵巨大的刹车声,它竟操纵着那略显笨重的身躯来了一个堪称灵动的漂移。
但玩砸了。
理论上应该画出一道漂亮弧线的灰狗巴士突然朝侧向翻滚出去,并在几个砸地后如泰山压顶般倒在了执行官轿车的身上。
尽管执行官特制的轿车在几番攻击之下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伤,可如今想要把轿车从灰狗巴士之下拖出来也要花上不少功夫。
相似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其他执行官小组的附近,只不过袭击他们的车辆型号有所区别,最后对他们载具造成的损伤也不同。
尽管被最开始的奇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这些训练有素的执行官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在组内语音频道实时交流了一下情况后,他们做出了一致的判断——这波攻击不是冲着人来的,而是冲着载具来的!
假如执行官没了载具会发生什么?
作为这场骚乱的幕后主使,符泽的行动来得比执行官答案更快。
在几名旅店住客“那是我的车!”的高呼声中,数辆一看就是速度型的车辆向着四面八方飞驰而出,并以极其惊人的技巧绕过了刚刚因碰撞而掉落在地面上的诸多车辆残骸。
面对这种“调虎离山”合并“暗渡陈仓”的经典戏码,执行官当即决定兵分多路,追搜并重!
几组载具只是轻微受损的执行官则立刻向那些向外逃窜的车辆追去,而被灰狗巴士牵制住载具的两名执行官立刻前往旅店,一外一内地朝着二楼尽头的房间奔去。
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房间此时已然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无。
保险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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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将旅店本身快速盘查了一遍,又辅以监控查缺补漏。
最后他们确定,他们要盯梢的对象此时已然从旅店离开,而且没走正门。
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和凭空消失,那么毫无疑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一定藏身在那些外逃车辆的其中之一上。
得知这一消息后,追击中的执行官们将本就不慢的行车速度又往上提了一个等级。
当其中一组执行官的车辆即将追上某辆逃窜中的车辆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执行官便将上半身探出窗户,用双腿撑在窗框内部稳住身形后朝着逃窜车辆的射击。
因为两者之间的距离极近,就算一击不中,再补上一枪也总归能达到目的。
失去了左前轮支撑的车辆很快就朝着左斜前方偏移开去,而执行官的车辆已然提速在那里“虚席以待”了。
强行刹停这辆车后,持枪的执行官立刻开门下车,谨慎地将该车辆搜索了一遍。
彻底摧毁了这辆车的动力系统,他们在频道中汇报:“报告,目标不在西南方的这辆车上。”
“收到,就近转换目标,继续追击。”预先被牧望卓指定为指挥员的执行官在频道中吩咐道。
待到指挥员布置完毕,与他同车的执行官提示说:“距离前方的两个目标还有五十米,即将在十秒内追赶上,请做好射击准备。”
“了解。”说话间,指挥员也用标准姿势将上半身探出了车身,单手架在车顶瞄准了前方两辆车的车轮。
以一敌二,他必须在极短的间隔时间内|射爆两辆车的单边前轮胎,确保两辆车能相互对撞刹停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里,其中一辆车似乎突然失去了控制,不等被执行官制裁,它就一个摇晃撞上了另一辆车的车尾。
这还没结束。
在另一辆车车尾的反作用力下,这辆车立刻又向相反的方向打着摆子驶去,先是拦住了执行官车辆的行进路线,随即一头扎上了路边被过路旅人塞了不少垃圾的岩石堆,最后被顶端掉落的碎石劈头盖脸的砸了一顿。
看着这辆车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指挥员执行官在它的后轮上简单补了一枪后,便将全部精力放在了突然开始加速逃窜的前车之上。
待到两辆车远去,原本栽在路边车身都开始冒烟乍一看完全报废了的这辆车竟震动了一下,随即鬼鬼祟祟地从垃圾堆中倒了出来,缓慢又无声地起步,朝着某个方向行驶而去。
精准一枪射在了前车的车轮上,看着那车蹒跚的逃跑姿势,指挥员执行官坐回到车内对驾驶员说:“不用追了,停车,人肯定不在这辆上。”
“收到。”驾驶员旋即踩下了制动,稳稳地将车停了下来。
向牧望卓发送了当前情况的消息,心烦意乱的指挥员对频道说:“各小组,汇报情况。”
当包括守在旅店的两名执行官在内的所有人都汇报过一遍后,指挥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猛然朝着来时的路回头看去。
尽管有着浓重夜色作为掩护,可那道并不精心设计但依然施以大胆执行计划的遁逃路线,像一道豁开的烫痕,醒目地烙在广袤荒原的胸膛上。
而那个方向……
“是车站!他一定是要去车站!”坐在驾驶位上的执行官出身南区对这里极为熟悉,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那个方向的重要建筑。
指挥员执行官非常相信这位同事的判断,立刻调度指挥道:“通知车站方进行拦截!全员以最快速度前往车站集合!”
7. 开翼,登车,他回来了
在地图上看,车站已经近在咫尺,可此时这车内满是各种拟态仪器仪表发出的红亮警报,眼见着就要报废了。
刚从后备箱爬到驾驶座上的符泽被这架势吵得是头晕眼花。
除此之外,他的某根肋骨外侧也传来了隐隐的阵痛。
这是刚刚他指挥车辆撞在碎石堆里误导执行官带来的副作用。
轻揉着伤处,符泽安慰自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演得够真实又怎么能骗过执行官呢?
几个深呼吸缓过劲儿来,符泽抬头向前看去,随后并不惊讶地发现原本在非高峰期只会亮着几盏基础棚顶灯的车站此时正灯火通明。
“对于一般执行官来说,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反应过来,还算不错。”单手搭在降下了车窗的车门上,符泽偏头莞尔一笑,“只可惜当对手是我的情况下,慢了太多。”
这从原见星那里新鲜偷来的句式真好用,装逼叙事两不误。
在距离车站大概还有一公里远的位置,符泽操纵着手机删除了入侵这辆车自动驾驶系统的代码。
收回了驾驶权限,他一打方向盘操纵着这辆车径直攀上了一旁的山。
开玩笑,没有哪个人会开着这么一辆一看就惹人注目而且几乎快要报废的载具闯卡的。
将车停在山顶位置,车身前方不远处就是符泽此番行动的最终目的——一辆即将发车前往中心区的超高速磁悬浮列车。
从车上下来,符泽绕到后方用一根撬棍强行打开了变形的后备箱,又从里边取出了一个折叠好的滑翔伞,以及一套翼装飞行套装。
他之所以选择这辆车作为自己的终极藏身之所,也是为了它们。
没错,这车正属于住在他隔壁再隔壁的那位极限运动发烧友。
根据这人最近发出的聊天信息来看,这段时间V城南区都是非常适合玩翼装飞行的好天气。
娴熟地将两套设备穿戴在身上,符泽轻轻阖上眼并向前方伸出一只手。
从指隙感受着渐起的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不等这道呼吸在凉凉夜色中凝成一股实体的白汽,符泽便向前急奔两步将它彻底撞散开来留不下半点痕迹。
随后他自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很快符泽的坠落速度就达到了开翼的标准。
但他没有继续后一步的操作,只是任凭自己继续加速下坠。
就在他即将撞上一块巨岩之前,他陡然舒展开了四肢。
唰——!
符泽身边的尼龙翅膜充分舒展,让原本高速下降着的他骤然减速,将将擦过岩石的上边缘向前高速滑翔而去。
一个反直觉的事实是,虽然看似仗着有“死而替生”各种操作跟不要命使得往外使,但实际上符泽很是惜命。
因为经历过太多次死亡,所以他很珍惜能迎着烈阳在城市小径中行走,嗅着夹杂着花、咖啡、新鲜蔬果和干燥木头香气的时光。
符泽开翼时的速度远超标准,连带着他滑翔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在纯黑色翼装飞行服的辅助下,寻常人根本无法分清在天空上一闪而过的身影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鹰。
就这样,符泽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车站外部临时架设的第一道防线。
来到车站人员的视线死角后,符泽当即拉动肩膀旁的绳圈。
伴随着塑料高速滑动摩擦的声响,一道横展长达十米的滑翔伞在他身后展开。
尽管速度骤然下降,但符泽开伞时的高度已经不能够让他以一个合理的速度落到车站顶端再以标准的方式安全翻滚落地了。
好在符泽对此早有预案。
扯动滑翔伞一边的绳索,他直直地朝着一根避雷针撞去。
伴随着一声布料被戳破的声响,符泽整个人被挂在了避雷针之上。
在空中绕了几圈将多余的动能消耗完毕,他便解开了安全扣锁自半空之中一跃而下,几个翻滚后稳稳地站了起来。
简单掸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符泽自我打气道:“最后一步,胜利在望哦。”
此时,自空中隐约传来了一道汽笛的长鸣。
符泽转头望去,几辆属于执行官的黑色轿车已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路口。
怎么就这么点,数量对不上啊……难道?!
心中一紧,符泽立刻朝着自己停车的山崖之上望去。
果然,他的那辆临时座驾已经被几位执行官包围了起来。
就在这时,车站内响起了一段悠扬的提示音,紧接着一个甜美而专业的电子女音播报道:
“前往终点站V城中央区的列车即将在五分钟后发车,请还没有上车的各位乘客抓紧时间有序登车。”
……啧。
本来符泽还计划着保险行事,先从这屋顶之上溜下去再找机会登车。
可惜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还是勉强承认一下你们执行官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吧。”卸了翼装飞行服,符泽信手甩着身上携带着的最后一样道具——
一截表面裹着层层绝缘纤维的合金套索。
这是他临时从那极限运动玩家的攀岩套装里拆下来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符泽将套索圈在车站上方的粗壮电缆上,又将它的锁扣与自己的手腕灵活固定。
“只可惜当对手是我的情况下,慢了太多。”
说话间,符泽吊在套索之下,一个助跑,身姿夭矫地朝着正在上客的列车滑去。
在即将到达列车的正上方前,他解开了手腕与套索的锁扣,在惯性的作用下精准落在了列车最后一节车厢的检修平台上。
虽然符泽已经尽可能地屈膝缓冲了自己的降落,可还是在落地时发出了“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尽管这道声响在经过层层墙壁的阻隔后已经变得几乎微不可闻,然而它还是被一名附近检查情况的执行官捕捉到了。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向与工作人员确认这段时间内车站进出人员情况的指挥员执行官汇报情况,这位执行官当机立断地冲向列车操纵间,试图按下那个能终止一切尚未发车的列车行动信号的按钮。
然而为时已晚。
所有准备在五秒前已经悉数完成,超高速磁悬浮列车正式进入了发车状态。
符泽非常喜欢观察这个型号车辆的启动流程,觉得特别有那种正统未来科幻的调调。
最被先激活的是几道嵌在左右站台下方的能量回路,紧接着无数细密的六边形光斑由下至上地凭空生成。
它们在相互碰撞和吞噬中形成某种类似于蜂巢的稳固结构,在正上方完成闭合后又朝着列车前进的方向延展开去。
原本还有因为掠过的夜风而有些嘈杂的环境彻底安静了下来,唯一回响着的是悬浮轨道列车出站加速启动时发出的柔和而有序的嗡鸣。
将等价于被自己征用车辆的款额匿名打给对应的车主后,符泽单手勾在列车的最尾端,像一个舞台剧演员谢幕时那样优雅从容地,朝着一步迟步步迟的执行官鞠了一躬。
趁着列车还没有加速到某个必须躲进车厢内的阈值,符泽转身探头向极远处宛如星点的璀璨不夜都城望去。
中心区,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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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机上下属发来的汇报消息,牧望卓一口咖啡灌进了鼻子里。
这小网红特工附体了怎么着?十六个围一个都能让人给跑了?!
听到这番异响,原见星头也不抬,略带敷衍地关心说:“怎么?”
可紧接着,他动作一顿,猛然抬头看向牧望卓追问道:“是旅店那边出问题了?”
牧望卓呛得更厉害了。
事已至此,好不容易把原见星带回总局安定下来,他可绝对不能让对方再掺和那小网红的事儿。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不管原见星那边怎么认为,至少在牧望卓的秤上,蛇眼的重要性远胜于那个负责人和小网红。
当你只能选择其一去完成时,那就总有些人死得轻于鸿毛。
深知原见星那双招子的厉害,牧望卓选择用避重就轻的方式逃避问题。
停止咳嗽后,他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扭捏作态的模样,用讨打的语气道:“哎呀,你要是再这么关心那小网红,我就得合理怀疑你是看上人家了。”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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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果然,原见星瞬间收回了他的关心,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他面前的文件上。
虽然目前裁定局已经基本实现了无纸化办公,但原见星本人还是保留着一定看纸质文件的习惯。
按照原见星本人的说法,这种原始的阅读方式能够给他带来别样的启发。
启没启发出来先不论,当了好几个小时“陪读书童”的牧望卓现如今听到那翻页声就烦。
“拜托您先别翻了好么?这段时间,你都把这几份卷宗翻来覆去看多少遍了?”他一巴掌按住了那一摞纸,对原见星怒目而视道。
“虽然目前类似的事件只发生在了L城,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V城以及国内的其他城市中去。”原见星双手环抱在胸前,波澜不惊地看了回去,“副局也说,多看一看,有备无患。”
“是是是,但也不是你这么备的吧?”牧望卓对原见星的解释表示理解,然后变本加厉,干脆将桌上所有的文件一把揽了过来堆到了一边,“来,一起随便聊聊天,放松一下大脑,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的灵感。”
原见星在心中苦笑一下,虽然这么说有违他的个人世界观,但感觉处理这些案件,光靠灵感不够,得灵视才行。
不过牧望卓的出发点也是好的,自己当前也确实需要转移一点注意力。
“行吧,聊什么?既然是你发起的,那想来也不是跟案子有关的正经事儿。”
牧望卓摆出一副“知父莫若子”的表情,大喇喇道:“就聊最近要调过来的那一批新人执行官吧。”
按照裁定局惯例,每一个高级执行官都得完成这个“老带新”的传统,就算是原见星也逃不过这个规则。
“资料早早地就发下来了,以你的性格,肯定在第一时间就看过了。有中意的没有?”
“看是看了,但都没什么印象。”原见星起身去接了一杯冰水,“你们先选吧,我捡漏就行。”
“小跟班嘛,要么找个好用的,办事利落贴心实用,要么找个好看的,赏心悦目宜室宜家。”牧望卓侃侃而谈,充分地向原见星传输着自己的“选妃”理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在pad上打开了相关文件,翻到了某个被标记过的页面上。
“这个,我一看就感觉特别适合你。”牧望卓像红娘一般滔滔不绝地朝着原见星介绍起来,“出身L城普通家庭,一看照片就是少言寡语但精明务实那一挂的,更别说最新出炉的枪法成绩还一骑绝尘。”
……枪法吗?
“据我所知,当前批次最高枪法比赛用的都是海格力斯出品的AXR。”原见星接过pad,一边查看着这个所谓“特别适合自己”的新任执行官的履历,一边轻轻晃着手中的水杯,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枪你用过吗?”
“没,自从开始负责指挥调度,我很少有需要自己上第一线的时候,这种最先进的高精尖设备哪会配给我用啊。”牧望卓摇头,“这枪有什么说法吗?”
“有个比较通俗的说法是:这枪的准度,是靠金钱和人头堆出来的。”原见星眼眸微垂,“你觉得L城这么天赋异禀的神枪手,真的能轮到裁定局在第三轮抄底筛查考核后才发现吗?”
“该不会你想表达,这新人执行官大有来头?”牧望卓接回pad,重新阅读了一下上边的档案。
可就算他再看一次,这新人的履历干净而且有迹可循,怎么看也找不出来任何问题……
牧望卓突然呼吸一滞。
如果说L城那边有什么势力能喂得起一名背景干净还能熟练使用AXR的神射手,那非康明集团莫属。
感受到牧望卓的紧张情绪,原见星微微一笑,以水代酒敬了牧望卓一杯。
“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你说随便聊聊天的。”
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感情,牧望卓突然不是很同情即将高强度审讯蛇眼的原见星了。
这种说话喜欢埋坑的人就应该被安排去监狱专门审人,十天半个月出来一次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拉倒!
“好了,原首席,现在是您正式出发之前的就寝时间。”牧望卓阴恻恻地笑着,将双手的指骨捏出几声脆响,“再不睡觉,我就要跟副局打小报告了。”
8. 到站,情人,威尔斯·李
睡眼朦胧之间,符泽又一次听到了那甜美而专业的电子女音。
不过这一次,她说的是:“列车即将到站,终点站,V城中心区,请各位乘客拿好个人物品,有序下车。”
伴随着周围乘客起身动作奏响的纷扰声响,符泽单手支起下巴,一边醒神儿一边欣漫不经心地赏起这繁华、科技与中华古典美学并存的V城中心区来。
隔着淡蓝的蜂巢形保护帷幕,远处平日里清晰可见的仿照旧时代古长城造型修建的高大内墙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依稀的轮廓。
在距离稍近一些的地方,鹤立鸡群般出现在高高低低楼体间的,是被V城市民并称为“四大护法”的几栋标志性建筑。
而其中位于“朱雀”位置上的便是符泽上一具身体上班的地方——风月无边之地。
这名字听上去雅致,但结合上它如今的实际用途来想,却多了几分隐晦的荒唐。
正因此,这里也被老市民们进一步戏称为虫二之地。
但在看到风月无边之地顶端那足以辐射整个中心区的全息投影屏幕时,即便是最挑剔的背包客都得承认这“虫二之地”理应在“四大护法”中有个姓名。
再往近看,却是一片又一片与“四大护法”和那些披挂着平整玻璃外墙、宛如复制粘贴制造出来的高级楼宇格格不入的老旧居民区。
在符泽的记忆中,当初政府宣布将把中心区车站坐落到这里时,附近的居民可是一片欢呼,连带着这里的房价也涨了不少。
可待到车站真的建成后,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堪比水桶的粗壮电缆以及凭空出现又消失的淡蓝屏障,又有不少居民害怕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辐射”、“致癌”、“绝育”什么的就统统搬走了。
这人一走,原本浮在表面上的热闹融洽就散了,剩下的就只有宛如污油般粘黏在地缝和鞋跟上的腌臜。
符泽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上边画了一个圈。
被他圈出来的那间店外被泼上了一层大红的油漆,也不知是店主人做了亏心事被人报仇雪恨,还是有人寻衅滋事刻意找麻烦。
当一座城市足够大,那么它就足以容纳从古至今所有的荣耀与尘垢,和从上到下所有的理想与现实。
就在符泽发此感慨的期间,列车缓缓停在了轨道的尽头,暨,V城中心站。
甜美而专业的电子女音再次响起,旧事重提。
虽然广播提醒各位乘客有序下车,但这个时间点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在车上,就算是当真挤到一起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更何况加之一夜的车马奔波,乘客们都一脸倦容,根本没有什么多的力气去在队列的前后上争个短长,只想赶紧拎着行李下车结束这趟颠簸苦旅。
带上兜帽的符泽就那么缀在队伍的最后方,不紧不慢地走着,乍一看毫不起眼。
然而从事实上说,刚刚的一夜他过得可是相当充实精彩。
先在南区旅店借“暗度陈仓”之计摆脱了诸多执行官的包围,又在列车途经的诸多车站里多轮“金蝉脱壳”成功躲避了执行官后续的追剿。
直到在中央站的前两站,也就是V城中仅次于北区的大型转运枢纽的第二大中转站,他才彻底甩脱了追踪而来的执行官,得到了小憩的机会。
越往靠近中心区,当值的执行官就越是难缠,但好在最终还是符泽技高一筹。
行进了一段时间后,符泽很快就与普通乘客分道扬镳,溜进了一条工作人员通道。
考虑到原见星的谨慎做事风格,想必此时这小网红的身份信息已经预先被标记成了高度关注对象。
这样一来,万一自己出入了什么需要登记身份还装了高级防火墙的闸机,就一定会被识别出来,然后被这人逮个正着。
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出车站前,符泽将兜帽又往下扯了一点。
然而在这鱼龙混杂的中心区,只要他小心避开那些新式监控,任凭原见星如何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抓到自己。
话虽然这么说,但符泽总有一种预感,他和原见星很快就会再度相见。
呸,真是不吉利,呸呸呸呸!
*
辗转了几趟公共交通,符泽终于抵达了自己存放了一切劫狱所需用品的仓库。
“哗啦啦——”
仓库年久失修的卷帘门升到一半就不动了,一直在一个地方反复上下游移。
符泽看得心浮气躁,直接降尊纡贵地躬身来到门的内侧,计划给它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
再三确定卷帘门滑轨出问题的位置后,他直接飞上一脚,给轨道踹了个凹坑。
“当啷”一下,卡在滑轨中的零件掉了出来,紧接着原本卡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卷帘门“唰”得就升到了顶端。
虽然过程稍显暴力,但至少问题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沐浴着略有炽热的阳光,符泽踩在喷了灰漆的金属台阶上,三步并两步下到仓库的地面,抓起覆盖在某样流线型物品上的衬布,用力一掀。
瞬间,原本嵌在绒布上的灰尘被抖落到了空中,随后被一种异样的流动色彩笼罩了起来。
而这种色彩正来源于仓库中央魔蜥757车漆反射的阳光。
没有正式启动拟态变色功能,所以此时的魔蜥757表面的颜色正随着符泽观察角度的不同而流转变化着。
亮蓝、炫紫、银绿、艳红……诸多颜色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和谐的缤纷。
回忆着魔蜥757当初打广告时大肆宣传的种种卖点,符泽站到了主驾驶的车门外。
在检测到有人接近后,一道理智到略显冰冷的男声自车身内响起:“您好,初次见面,请验证已登录的信息开启您的驾驶之旅。”
将已经预下载了隔空摄像头识别干预软件的手机贴到识别镜头的后方,符泽内心默念道:“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啊。”
这真的不能怪他准备得不充分,换谁来谁都料想不到自己会在临上阵前换了个身子吧?
经过一段原本短暂,但在符泽的感知中却格外漫长的时间后,那男声极有礼貌地说:“人脸认证失败,请重新尝试。剩余尝试次数,两次。”
……
符泽抬手揉上自己的太阳穴。
想做点坏事真难,关关难过关关过啊。
*
读着软件后台日志的报错内容,符泽勉强从这些拆开他都认识的连在一起就读不懂的单词中得知了当前的情况。
简而言之,在那任黑客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许多载具公司的安保系统迎来了一次重大升级,以往所有的技术栈全部弃用,彻底另起炉灶。
也就是说,这任黑客生前所开发编写的一系列载具特供入侵代码就都作废了。
那么现有外挂作废的情况下,假如目前符泽想要开走这辆魔蜥757,他只能像打游戏回档一样返回到上一具身体里,然后用那张脸来解锁。
考虑到劫狱在即,他也可以选择彻底放弃使用这辆他提前准备的魔蜥757,把上边的重火力改装拆下来,再临时找个替代品按上去。
前者符泽肯定是做不到了,后者……
他也做不到!
先不说换成其他的型号就大概率没法逃脱执行官的围追堵截,也不说时间允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魔蜥757可是很贵的!贵的!的!
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尽管符泽确实有在辗转的死亡中继承了不少金钱形式和非金钱形式的遗产,但这些宿主基本都过的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换言之,挣得多花得也多。
而符泽秉承着勤俭持家的传统美德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家底,则全被他一股脑砸在了这趟劫狱上。
因此有一段时间他真的是快穷死了,从自动贩卖机买瓶姜汁汽水都要分两次喝的那种。
非常戏剧化的是,当时他刚好位于上一具身体,也就是风月之地负责人的身体中,每天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巡视场所内的经营状况,适当地介入一些场景预防和化解可能到来的冲突。
毫无疑问,那些场景里总是离不开一些钱色之间的爽快交易。
而有些交易的数额可以说是看得符泽瞠目结舌,并为自己之前的不少从事真正的高技术和高危行业的身体感到悲哀。
话又说回来,现如今就算符泽资金充足,他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到另一辆魔蜥757,更不用说再去找一个靠谱的机械师把那些重火力武器悉数转移过去了。
几番掂量后,符泽有了打算。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又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事已至此,搬救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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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午十点这个过于正常健康的作息时间,任何主营夜场的酒吧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长街尽头半入地下的烂提琴酒吧也不例外。
亮了一夜的霓虹辉光管此时彻底熄灭了下去,衬托着立在一旁的铜像招牌也变得蔫头搭脑了起来。
绕过店门口那一滩看着就非常微妙的液体,符泽推开旋转门走进了烂提琴酒吧。
酒吧内部没有开灯,仅凭着几缕从透气窗中投射下来的阳光照明。
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一个用方格布扎着头发的小姑娘在用搓洗干净的抹布清理着吧台上的各种物件。
听到推门声响,她抬起头,毕恭毕敬道:“您好,现在不是营业时间,请您……”
“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找人的。”符泽拉开一张吧台椅自顾自坐了上去,对小姑娘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请问威尔斯·李在这里吗?”
这威尔斯·李就是这片区域中有口皆碑的地下改装代理人,号称“只要是能用螺丝起子拆开的,就没有他搞不定的”。
而他的地上身份,正是烂提琴酒吧的店长,查尔斯·李。
虽然这烂提琴酒吧谁都能进,店长也是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木质吧台的后方,摆出一副跟谁都哥俩好的形象。
但那都是表象。
凡是想要见威尔斯·李的人,往往要先灌上三大杯查尔斯·李特调的干马天尼(DryMartini),然后再干坐上三个小时,最后还能保持清醒的,才能得偿所愿。
听到“威尔斯·李”这个名字,这小姑娘有些狐疑地打量起了符泽,试图像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一样预判这位来者的目的。
此时已经折腾了一夜的符泽困极了,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因强忍下打哈欠的欲望而从泛红的眼角渗出了些许潮湿。
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小姑娘似乎顿悟了什么,把抹布往水槽里一扔,“嗵嗵嗵”地就上了楼。
随即一声令人牙酸的生锈转轴摩擦声自楼上传来。
不等这声音落了地,那小姑娘便大喊:“老哥!有老情人找你!”
说完这句话后,她从楼梯间探头出来偷偷瞅了符泽一眼,回身加大音量道:“还是超级好看的大美人哦。”
符泽:……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如今只要能让他以最快速度见到威尔斯·李,怎么着都行。
就着放置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充当装饰的酒瓶瓶身上的反光,符泽又一次审视了一番自己如今的相貌,随后略感遗憾地摇摇头。
这小网红好看确实是好看的,但要论“美人”多少还是差点火候。
所谓“美人”,首先是在骨不在皮,长得养眼是基础中的基础。
其次还要有单属于自己的独到气质,最终达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效果。
至少也得能让原见星这个不近人情的男人能在动手之前稍微犹豫那么一分才算合格。
大概是误会了符泽摇头的动作,原本还只是站在房门口的小姑娘当机立断地冲进了进去,制造一阵有着兵荒马乱气势的噪音后,将一个男人连推带拽地从房间带了出来。
她用眼神朝着符泽所在的方向疯狂示意,“那里!看那里!”
那个男人,也就是威尔斯·李,抓了两把头发,又揉揉眼睛,最后“啧”了一下。
“小孩子家家还是见得市面太少了,这叫什么大美人?”
……很高兴你对美人也有自己的见解,但还是希望你能先提上裤子再发表想法。
随便将皮带扣扎进了一个孔,威尔斯·李赤着健硕且毛茸茸的上半身,打着哈欠站到了符泽身边,“大早上的,到底什么事儿?”
整个人大有一副如果符泽不能从嘴里吐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就把符泽的头塞进吧台酒瓶的架势。
符泽向后仰靠在吧台椅上,轻声道:“今夜,将由我来点燃黎明。”
这是符泽之前停留的某一具身体,兼威尔斯·李为数不多的好友之间约定的接头暗语。
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威尔斯·李突然睁大了双眼,仔细地审视了符泽一番。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
符泽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手中的卡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有辆车搞不定,你能帮帮忙吗?”
9. 带路,东风,分毫不差
威尔斯·李没有去接符泽推过来的卡,反而稍有咄咄逼人地追问:“他人呢?怎么不自己来?”
符泽缓缓收回了自己点在卡片上的手指,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面色郑重道:
“他……死了。”
就在刚刚那个被问话瞬间,符泽其实考虑过要不要跟威尔斯·李扯个谎。
毕竟距离自己的那一具身体的死亡已经过了月余,而且死亡地点远在另一座城市。
此时那具被人合谋扔进岩洞中肉身应该已经被那里的生物啃了个一干二净,恐怕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一点。
一言以蔽之,死无对证。
可思索一番,符泽最后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别看威尔斯·李现在挂着一副宿醉未醒的颓丧模样,能在V城野蛮生长的地下折腾出一些名望总归是有他自己的独家本事和信息渠道。
说不定他知道自己那一具身体的死讯比当地的执行官还早呢。
果然,威尔斯·李在听到这个答案后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甚至有些戏谑地抬了一下眉毛。
“连个火化都混不上,还叫唤什么点燃黎明呢?”
虽然他嘴上话是这么说,但符泽依然能从这嘲讽的语气中感受到些许哀伤。
大概是出于对逝去好友的缅怀,以及想为他完善一些力所能及的后事的想法,威尔斯·李先是将符泽的卡拈了起来随手丢进了吧台收银机下方的抽屉里,紧接着拉开了符泽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既然收了钱,不论具体数值是多少,那这事儿就变了性质。
从一个单方面被发起交易请求变成了双方之间的正式委托。
“所以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符泽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陈述了自己当前遇到的问题:“我需要破解一辆魔蜥757的人脸识别,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办到的。”
威尔斯·李没有接符泽的话茬,抬手搔了搔下巴,“魔蜥757,这型号最近才上市啊,你从哪整来的?”
“车本身是正规渠道买的。”符泽眉头微蹙,偏头看向威尔斯·李,“至于我得到它的方式,应该不影响你的工作内容吧?”
威尔斯·李不语,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来路果然不正”。
也不知道这平日里八成工作都是洗黑车和黑货的代理人到底有什么底气谴责自己……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符泽在脸上堆了一个夹带着惊讶和尴尬微笑:“该不会这世界上还有威尔斯·李搞不定的玩意儿吧?这可跟他喝醉了敞开心扉时对我说的不一样啊。”
见符泽把自己的故友搬了出来,威尔斯·李长吸了一下鼻子,双手按在桌子上,整个人凑到符泽的面前,睁大了他那双几乎被杂乱浓眉压住的小眼,“那我再问你一个最后问题。”
虽然不喜欢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但符泽保持着自己的端庄坐姿,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发问。
“你们睡过吗?”
符泽:……
他很难评价问出这个问题的威尔斯·李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但还是那句话,现如今是符泽有求于对方,就算对方再怎么冒犯再怎么不正经,自己都得受着。
反复权衡后,符泽试探地回复:“一段时间吧。”
威尔斯·李肃然起敬。
“让这么好看的人守寡,这是我兄弟的不是。你守了寡还这么有情有义,了不起。”他弯下腰,从吧台下边掏了件印着像素黄豆笑脸T恤套在身上,“带路。”
*
符泽引着威尔斯·李来到了仓库。
在看到停在负一层的魔蜥757时,威尔斯·李单手撑在楼梯栏杆上,直接从门口翻到了仓库地面。
若不是亲眼所见,符泽很难想象威尔斯·李那如同棕熊一般的壮硕身躯居然能做出如此灵巧的动作。
绕着车转了一圈,威尔斯·李一针见血道:“加装了挺多大家伙啊,都花了多少?”
符泽一一如实相告。
每听到符泽报出一个配件的价格,威尔斯·李便会嗤笑一番。
什么买错了,被坑了,这个牌子品控差,那个经销商名声烂,种种不一而足。
等到把符泽的魔蜥757里外里都锐评了一番后,威尔斯·李靠上车头悻悻道:“要是我兄弟还在,以他的风格,肯定不能让你吃这种哑巴亏。”
察觉到威尔斯·李言语中情绪的波动,符泽便顺势绕到车头,轻巧地坐到了威尔斯·李身边。
“是啊,毕竟死得太突然了。”他小幅晃了晃交叠在一起的两条长腿,缓缓地眨动着眼睛,“早知道应该让他养成定期更新遗书和遗产的习惯。”
这一套小动作,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吃这套。
这是符泽从风月之地的花魁那里学到的不二法门。
突然,威尔斯·李将一只手摊开在符泽面前,“这个,认识吗?”
符泽定睛一看,只见在威尔斯·李的手掌中央躺着一个小方块。
这小方块六个面相互之间扣得严丝合缝,其中一个面儿上还刻着莲花和佛头纹样,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装饰之外的功能。
“不认识。”符泽摇头。
“真不认识?”威尔斯·李又把手往符泽面前伸了些距离,“仔细看看呢?”
“就算我是他的‘遗孀’,也不代表他会把什么东西都拿给我看吧?”符泽干脆破罐子破摔,主动认领了“寡妇”的身份,以杜绝更多的麻烦,“更何况我们也没在一起待多久。”
“不认识就好办了。”威尔斯·李将小盒子抛了起来又接在手上,咧嘴一笑。
符泽:……?
也不知道威尔斯·李做了什么操作,原本看着严丝合缝的小方块居然产生了形变,从其中一个角落里伸出了一根形状极其复杂的金属探头。
“这是魔蜥757的原厂破解器,但凡你稍微做一点外路功课,都不至于不认识它。”
猛然听到“钥匙”这两个字,符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抽痛了一下。
“所以,你是在通过这玩意儿试探这魔蜥757到底是不是我偷来的?”揉着自己额角的皮肤,他发自肺腑地阴阳道,“威尔斯·李的服务居然这么‘完备’,真令人惊讶。”
威尔斯·李闷哼一声,理所当然地仰起头,“你以为口碑这东西是怎么积攒下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符泽看着也不找个垫子就直接反身躺到车底的威尔斯·李,突然福至心灵地问:“既然都打探到这个程度了,你不打算问问我到底要做什么吗?”
“绝大多数时候多打听,有助于远离陷阱。”威尔斯·李的声音从车底下闷闷地传来,“但有时候,少打听才有利于远离麻烦。”
没想到这威尔斯·李居然拥有极为灵活的行事准则,身为同道中人的符泽表示佩服。
伴随着一声系统重置的音效,威尔斯·李从车底滑了出来,起身指导符泽将自己脸的三维信息、声纹和指纹悉数扫描进了系统。
完成这一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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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李向符泽伸出一只没粘上油污的手,“有机会来照顾生意,合规的那种。”
对于威尔斯·李来说,这种话也算是一个相当好的祝福了。
“当然。”符泽微笑着回握了过去,“早就听说查尔斯店长的干马天尼是V城一绝,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品上一品才行。”
他向来说到做到。
只要他还能用这具身体活着回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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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最为关键的“东市买骏马”,又经过一番“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的紧锣密鼓的后续准备,符泽已然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不过他原以为最棘手的“东风”如今却成了最好解决的事儿。
既然是要混进执行官的队伍,那么首先符泽得是一名执行官才行,最起码也得像个九成九。
几乎所有的执行官设备都能从黑市上淘到同款,可独独有那么一样东西符泽始终寻觅不得。
那就是执行官领口用于象征对应等级的锁链挂饰。
不仅寻不到,甚至还几乎造不得假。
因为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所以就算是那种专门造假的首饰店也只是能根据原见星少量流露在外的正装照片大概拟个外部造型。
而这缺少内部细节的西贝货,当个玩具也就算了,真拿到场面上去用的话,必然骗不过真执行官。
原本符泽是打算玩上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从某个被他随机碰上的倒霉执行官那里掉包个真的出来。
可现如今却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毕竟就在今天凌晨,“东风”自己凑上门了。
不仅凑上了门,还带来了好消息,避免符泽把注意力集中在押运车上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把那两枚由职业假货珠宝店造出来的锁链两端的领扣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符泽将它们对着阳光端详了一番。
随后,他拿出一柄极细的锉刀,开始对它们进行小幅而谨慎的修缮。
许久,他重新将它们捏在了身前,轻轻吹了一口气。
如初雪般的白银细末被吹散开来,滚落在符泽的衣衫上再无踪迹。
“感觉是成了。”符泽喃喃道。
此时的这两枚领扣与他记忆中那扣在原见星领口辉芒几乎不差半分。
这倒不是他早有预谋,只是那时的原见星凑得极近,近到这人领口的两点辉芒几乎就要撞进符泽的眼,他想看不到都难。
不知道要是原见星知道自己的正义制裁扭过头却成为了他人制造更大纷乱的帮凶时会如何作想。
肯定会非常有意思!
幻想着原见星得知此事之后的神情,得意的符泽反手将挂饰扣在自己的领口,随后对着车内的后视镜端正地坐了起来。
嗯……虽然所有硬件装备都齐了,但感觉自己还是不太像一名执行官。
会是什么原因呢?
明明执行官群体非常庞大,里边想必不乏与这小网红长相和气质类似的存在。
可符泽偏偏觉得,执行官就应该是原见星那种模样。
强大、镇定、决策精准而果断、行动力超凡……
学着原见星的样子将嘴角往下抿住,又微微垂下眼睫,又如此一番折腾后,符泽最后选择放弃挣扎。
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扮相也真不了,所以还是不要纠结了。
拿起浸润了保养油的绒布,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这对儿原见星同款式的挂链领扣,耐心等待着劫狱目标的出现。
10. 橘红,认识,人在这里
将改涂了货车外观的押送车停稳在指定的位置,坐在驾驶座上、一幅经典力工打扮的执行官抻了一下因久坐了酸痛的腰椎,“这苦差事总算是要交接了啊。”
尽管现如今智能驾驶已经非常发达,但考虑到此次押送任务的特殊性,在行驶过程中执行官的双手全程都没离开过方向盘,神经也绷得极紧。
副驾驶上三小时前才跟同伴换了手的执行官虽然状态稍好,但也快累到了极限。
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他告诫道:“就算临到头了,也要谨慎些。”
他这话不仅说给自己和身旁驾驶座上的人,也说给后备箱中荷枪实弹以至于更加劳累的同伴。
毕竟真正的蛇眼就被安排在他们所在的小队中。
把一条胳膊搭在降下的车窗上,主驾驶座上的执行官朝着V城“四大护法”之一的裁定总局看去,啧啧道:“你说,要是在这里出了差错,是不是连带着那原见星都得吃挂落?”
“难。”副驾驶座上的执行官摇摇头,“单就上头发下来的文件来看,只要这蛇眼没被送进裁定总局的大门,原见星没在交接文件上签字,那出了问题就是裁定二局的责任。”
“又是这样。”驾驶座上的执行官哂笑一声,“应该说总是这样。”
“毕竟那可是裁定总局的明星人物,哪能让随随便便什么事儿就让对方蹚浑水。”副驾驶座上的执行官耸耸肩。
“行了,这事儿翻篇不提了。”推开车门,驾驶座上的执行官跃到地面上,“距离集合再出发的时间点还有些功夫,我去上个厕所。”
副驾驶座上的执行官点头,“快去快回,下一段路轮我们换去后边看守蛇眼。”
随意应了一声,驾驶座上的执行官便伸胳膊踢腿地朝着一旁的休息区走去。
踏在由一块又一块不锈钢紧密拼接而成的人行天桥上,这名执行官情不自禁地被下方的场景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里不愧是V城最大的转运枢纽。货运飞机、铁皮火车、大中小型的货车,甚至无人配送机等种类繁多的载具都能在这里找到预先规划好的服务场所。
尽管容纳量和吞吐量如此之大,但整个区域却是秩序井然,仿佛自建成起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堵塞和事故。
真该叫L城的管理人来好好学一学这里的基建设施,见识一下什么叫“城市规划”,而不是天天想着在那螺蛳壳大小的港口上做文章。
心中如此嘟囔了一句后,执行官继续向原来的目的地走去。
正值饭点,混合在一起的浓郁饭菜香气顺着风就飘到了他的鼻腔中。
这名执行官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原本就因为常年不规律饮食而时常发酸的胃,此时更加皱缩。
为了避免负责押送的执行官被什么不干净的食物放倒,一路上他们只能食用预先准备好的人造压缩粮和袋装纯净水。
其实单从味道上来说,这人造压缩粮的味道并不差,甚至比一些普通水平家常小炒的味道还要好上一些。
可只要是一个正常人,但凡是连吃三顿及以上这玩意儿,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等到正式交了差,他们哥几个可得趁这个机会好好逛一逛这号称“花花世界迷人眼,千零一夜不重逢”的V城。
带着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这名执行官踏进了公共卫生间。
迎着他面而来的,是一抹与火烧云一般热烈并在其中间杂了些许白色的橘红。
什么东西?!
原本精神有些涣散的执行官瞬间打起了精神,将目光聚焦到了那抹橘红上,并顺势向下方看去。
橘红下方是一张乍一看惊艳,仔细一瞧有点泯然众网红,但实事求是来说相当好看的脸。
再往下,是线条流畅的脖颈、精致的喉结以及两处隆起的锁骨。
一个自己一拳能打飞俩的小二椅子,执行官在心中不屑地下了评价,紧接着大步流星地向公厕内部走去。
就在这人在隔断内放水时,外边传来从龙头放出的水柱大力冲刷着下部中控的脸盆引发阵阵噪音。
这噪音连绵不绝,直到这人完事儿了依然持续着。
谁啊?这么浪费水资源?
如此想着,执行官不耐烦往外瞟了一眼。
不是那橘红头发的家伙还是谁?
啧,看来不仅是一个自己一拳能打飞俩的小二椅子,还是一个没有公德心的小二椅子。
“喂!”系好了腰带,执行官大步流星的走出来就要给这橘红头发一个教训,“你老师没教过你要节约用水……”
然而在看到被小二椅子随手撂在洗手台上的物件后,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带着把后半句斥责也咬断在了嘴里。
闻言,符泽关了水龙头,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珠后,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将两枚星芒夹了起来,也不转身,只借由镜子的反射对那名执行官晃动示意了一下。
“认识?”
他说这两个字的调调和原见星当时如出一辙。
将手按在了腰后的配枪上,执行官谨慎地打量起了符泽。
他认识那领口挂链,也认识原见星,虽然都是单方面的那种。
至少在他的印象中,V城并没有第二个能佩戴到这个级别挂饰的执行官。
那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别误会,这个确实不是我的。”符泽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正对着执行官,“受某人所托,特地前来致意。”
执行官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
回想之间自己跟同伴的讨论内容,至少在两方裁定局商定的协议中,原见星要直到蛇眼被押送进裁定总局的大门后才能以官方的身份正式登场。
但身为执行官,想必他对康明集团的经典作风是有所了解的,有所顾虑也正常。
外加无论如何,这蛇眼已经运到了V城的地界,如果当真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就算流程上原见星没有什么差池,也不免会落下话柄。
然而囿于规矩,他本人也不好直接露面,所以便找了个替身过来,代传指令。
仔细一看,虽然这小二椅子外层的穿着花里胡哨,可最里边还是穿着执行官标配的贴身白色斜织衬衣。
还是太不小心了,遇上懂行的这不就暴露了?
见氛围已经烘托到位,符泽也不再继续加码取信于对方,径直问道:“蛇眼当前是什么状态?”
“还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呗。”执行官没好气地说,“一路上不是叫唤手腕磨得疼,就是说车里空气差,除了睡觉就没个消停。”
符泽笑而不语。
大概是为了防止押运飞机被康明集团的EMP设备干扰降落在什么杳无人烟的地方,也为了避免车队途径L城大桥的时候被炸翻到水里,这次从L城押送蛇眼到V城的行动全程都走的旱路,甚至不惜绕了一个大远。
以至于原本两天就能完成的路程硬生生耗了四天出去。
这一路颠簸,连各位经过专业体能训练的执行官都熬不住,更别说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蛇眼了。
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掏出来撂在一旁的平台上,符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喏,拿去给他解解馋吧,多少还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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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安宁。”
执行官定睛一瞧,那是一包没拆封的香烟,还是一种L城当地才有售卖的土卷烟。
这土卷烟抽着劲儿特别大,寻常人等都接受不了,但类似于蛇眼这种天天刀尖舔血醉生梦死的家伙反而偏好这口。
这原见星居然能在V城搞到这种东西?有点意外啊。
而且从数量上来看,这一盒满满二十支烟确实足够让蛇眼闭上嘴直到抵达裁定总局了。
虽然心中有些蠢蠢欲动,执行官却没有去拿那盒烟。
“这……不合规则吧?”他的眼神在符泽的脸上和他指尖的星芒之间反复游移,估量着这种行为会带来的后果。
“在V城,规则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遵守的。”仗着后期追责追不到自己头上,狐假虎威的符泽开始口出狂言。
对面的执行官听闻这个论调,微微咯噔了一下。
这原见星好生嚣张!
与此同时,一股由各种因素作用下产生的逆反在他的心底应运而生。
“开玩笑的。”情绪拉扯最重要的就是点到为止,完成了目标的符泽也是见好就收,“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在为后期的工作做一点预先准备,预先化解一下蛇眼的内心防备和抵触情绪。”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见对方伸手将烟盒放到了口袋里,符泽也将领口挂件收了起来,从对方的一旁翩然而过。
突然,符泽突然停下了步伐,微微侧身回头提示对方道:“快回去吧,别让大家等太久,越早交差,你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就越多不是?”
恰逢此时远处夕阳被一大朵不期而至的流云拦腰截断。
穹顶之上,原本如同熔化黄金一般滚烫沸腾着的橙黄被分化为了虾红、紫绯、蓝灰等无数暧昧颜色,层层叠叠地泼洒在晚间薄雾搭起无垠的画布上。
画布正中的V城则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水晶丛林,用如数棱镜般的玻璃幕墙贪婪地捕捉着周围稍纵即逝的天光和如繁星般次第点亮的街灯。
在这些因素的作用下,原本无意识的光也在此刻拥有了生命与方向,撒着欢地跳跃、碰撞、交织,最终精准地汇聚于伫立于此的符泽身上。
变幻繁复的光影在符泽周身摇动明灭,如同透过无数细碎的教堂彩色琉璃似的将他温柔地包裹起来。
这种朦胧、温暖,又带着一丝时光晕染的颗粒感,将他映衬得如同定格在一卷被岁月摩挲过的、泛着微黄光晕的复古胶片中的人像。
然而,胶片中的人像不会有如此鲜活的生命脉动,当然也无法露出此时这人脸上挂着的缱绻而灵动的笑意。
薄唇微动,符泽轻声道:“V城欢迎你。”
执行官的心窝不知被什么东西被彻底击中了,再也不疑有它。
目送着执行官快步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符泽不紧不慢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个不断活动着的红点。
红点眼看着就从公共休息区朝着货车周转区移动而去,大概几分钟后又稳定在了一个地方。
同步调出就近转运枢纽的监控,符泽放大画面查看着红点所在的位置。
尽管这押运车的货车外观的确以假乱真,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到一些毫不起眼的预留枪炮安装孔位。
将监控截了个图,符泽将它粘贴在红点所在的坐标下方,最后跳回到短信顶端,打上了五个字:
“蛇眼在这里。”
在确认信息被成功发送后,符泽将手机卡抽了出来,抛在地上用脚碾成碎片,踢进了房间尽头面盆下方的地漏里。
11.短信,助力,渔翁得利
自符泽手机发出的信息汇入到V城同一时间发出的数亿条数据中,又几经信号塔中转,最终抵达了它的收信方。
扫过手机上跳出的文字,威尔斯·李一个手抖将原本只需要加上十毫升干式金酒的杯子倒了个半满,看得坐在他对面上门求合作的人头皮发麻。
意识到自己的调酒动作出了问题,威尔斯·李顺势爽朗一笑,“怎么?吓到了吗?”
分辨不出这威尔斯·李到底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在试探自己的酒量底线,对方只得堆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查尔斯店长还真是幽默。”
已经无心再玩什么三杯干马天尼的招牌游戏,威尔斯·李一巴掌拍上了对方的肩头,“留个联系方式,回头联系你。”
吧台对面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居然就这么通过了传说中三杯特调干马天尼的挑战???
抛下一句“运气也是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威尔斯·李大步流星地向吧台一侧一个极为隐蔽的侧门走去。
别看这侧门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但就算是威尔斯·李这种大块头也是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才将其推开。
待到侧门重新合拢,将周边的橡胶气密封条给压得四平八稳后,酒吧里的一切纷扰也被关在了门外。
坐到唱片机旁的老式沙发上,威尔斯·李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给来信人发了过去。
正如他预计中的那样,消息发出后很快就在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这代表着对方的电话卡此时已经不在服务系统中了。
显然,对方铁了心不希望威尔斯·李找到自己。
长出一口气,威尔斯·李坐起身来,抬手拨出了一个没有被记在通讯录中,但他依然烂熟于心的号码。
通讯铃声足足响了快将近一分钟,对面才卡着自动挂断的极限接了电话。
以威尔斯·李对对方的了解来说,这是对方再故意捉弄自己。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跟康眀集团打交道了呢。”一道玩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威尔斯·李回道:“你以为的没错,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确实不想跟康眀集团有任何交集,包括你。”
“那今天是什么风儿给你吹过来了?”
“我收到一条短信,感觉对你会有帮助。”
“哦?说来听听。”
“短信内容很简单,一张监控截图,一个地点,五个字。”威尔斯·李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茧,“蛇眼在这里。”
瞬间,原本电话那边的若有若无笑意便消失殆尽,威尔斯·李几乎隐约能听到对方桌面鱼缸中龙鱼摆尾的水花声响。
“看起来人家是有备而来。”威尔斯·李继续说了下去,着重强调道,“甚至‘有备’到知晓我和康眀集团的关系。”
“谢谢你的告知,这确实是一条很有用的消息。”那股笑意又重新回来了,“不过我现在人在L城,从脚趾尖到头发丝都被执行官的眼线盯着,等到得了空,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威尔斯·李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他连被别人用枪口顶着脑门拆炸弹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我可以作为你的代理人和V城这边的蛇头交涉,但事成之后……”
对面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虽然你当年把你自己择了出去,但那个小丫头的档案还存在那里。”
威尔斯·李还想跟对方讨价还价一番,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陡然响起了被转账的声音。
还不止一次。
接二连三的金币碰撞声从他的手机里传出又在着密闭的小房间反复回荡,一时间竟让威尔斯·李以为自己身处某个巨龙的藏宝室并信手推翻了一座宝山。
“你我之间的交易归交易,完成委托的钱归钱,两码事。”
“杀蛇眼这件事上,只要有愿意挡在前边的替死鬼,我们老板还是很愿意花钱的。”
*
符泽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位终于踏上了考场的学生。
上过学的都知道,一般考生最紧张的时候,往往是在拿到卷子之前。
他们会快速地回忆着自己昨天晚上临时抱佛脚记下的知识点,也会反复确认自己的涂卡笔到底有没有芯儿。
可一但卷子被发到手里后,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会集中在第一道题上,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而刚刚被发出去的那条短信,就是符泽在数学大题答题卡上写的那个“解”。
那么,答题开始!
虽然在“死而替生”的作用下,符泽的人生可以说是过得“精彩纷呈”。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出发太久而忘记为什么出发的人。
【钥匙】
从大费周折准备魔蜥757到铤而走险对峙原见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钥匙】。
蛇眼不过是符泽了解【钥匙】的最佳契机,而劫狱也不过是最快接近蛇眼的手段。
就算有着“死而替生”这种过于逆天的金手指,但符泽依然有着清晰的自知之明。
就算他再怎么准备万全都不可能真的从执行官手下径直把人带走。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点场外助力了。
而恰好,有个能跟执行官打得有来有回的势力想要杀蛇眼。
虽然自己死来死去基本都是在V城的地界打转,但受益于之前的身份,符泽得以知晓了威尔斯·李和康明集团之间那藕断丝连的微妙关系。
因而,他选择将“蛇眼在这里”的消息发送了过去。
以威尔斯·李的消息灵通度,就算不清楚【钥匙】的内容,也必然知道蛇眼的事儿,自然也知道康明集团铁了心要弄死蛇眼只是碍于L城执行官架在中间不好下手的情况。
符泽自是不担心威尔斯·李会把消息瞒下来不告诉康眀集团的。
就如同之前修车时威尔斯·李自述的那样。
“绝大多数时候多打听打听,有助于远离陷阱。但有时候,少打听才有利于远离麻烦。”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但凡你知道了什么消息,就等于你已经陷入了什么麻烦,要么解决,要么等死。
怎么不算是一种“人生忧患识字始”呢?
符泽也有人生信条,而且有很多。
或者说他总是会来者不拒地把一切有道理的话当成人生信条,即使它们之中有些是自相矛盾的。
就在这些不计其数的人生信条中,他个人最喜欢的一条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执行官和康明集团,打得越响,才越方便他浑水摸鱼,把蛇眼带走。
*
押运车厢内。
“几位执行官大人行行好,我是真不想再吃这狗粮似的玩意儿了。”蛇眼一扭头,死咬牙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们不是有哪个什么营养针吗?用那个吧!”
如果不是四肢都被强磁镣铐悬浮固定在半空,他现在肯定已经在以一种很标准的泼皮无赖风范打滚了。
然而执行官才不吃这套。
拿着人造粮的执行官三下五除二就捏开蛇眼的下颚强行食物倒进了对方的嗓子眼,又在亲眼看着它们滑落下去后才放手。
得了自由的蛇眼干呕两下,发现于事无补后,又开始哭爹喊娘。
“后悔啊,后悔。”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和从顶棚悬吊下来的黑魆枪口,他拉长语气哀怨道,“在你们裁定二局里呆着的这段时间,我算是想清楚了。”
“比起苟活着,我还是更想活得像个人啊。”
虽然执行官已经能够自动屏蔽蛇眼的垃圾话,但在听到这人发出这种感慨后,还是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想要打他一顿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的货车车厢门突然打开,一位力工打扮的执行官走了进来。
蛇眼抬头看向来着,正打算撩两句闲时,意外瞄到了对方口袋中物件露出的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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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是……大三囍?!”
不会错的!那个包装纹样!就是他最喜欢的土卷烟,大三囍!
他原装的眼球和义体眼球同时颤抖了起来,“快快快,给我来一根。”
刚进来的执行官似乎有意捉弄蛇眼,先是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拆着包装,随后又逗狗似的将烟夹在蛇眼面前左右晃了几下,玩够了才将烟尾放进蛇眼的嘴里。
“点是不可能给你点的,嚼着解馋吧。”
“嚼着才够劲儿呢,这才地道。”蛇眼用舌头将烟整条卷进嘴里,眼球一转,“我们现在应该在V城了吧?那你这东西哪搞来的?”
“堵不上你的嘴是吧?”执行官伸手就要把烟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蛇眼连忙摇头,“错了,错了,是我多嘴,不识好歹。”
注视着车厢里正在用特殊手语交流着的执行官,他突然又开口:“话说,我们还有多久出发?”
跟同事交流完毕后,力工打扮的执行官转过头:“别操心,很快你就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原见星了。”
“果真吗?那可太好了。”蛇眼咧嘴一笑,旋即将头垂了下去,低声道:
“可怕只怕,我没这个机会啊。”
他话音未落,一阵拉长的警报声自车厢外部传来。
押送车厢内挂着的监控屏幕显示,在转运中枢的上方,一架观光飞艇的尾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随着数十个独立的浮空舱被火苗烧得从后向前依次爆裂,原本还勉强维持着身形稳定的飞艇彻底失去了浮空动力来源,并在地心引力的全然作用下加速向下坠去。
浓烟在它的身后拉出一条长线,令原本宛如油画般宁静而美好的天空上多了一道由炭笔划出的刺目痕迹。
一个镇定的女音取代了之前一直循环播放着新中式悠扬音乐和问候语从音响里传来。
“枢纽内的人员不要惊慌,请立刻离开当前的载具,按照地面亮起的指示灯疏散到安全位置。”
“要带犯人混进人群过去躲一下吗?还是等通知?”看着依照循环播放着的指示开始疏散的人群,一名执行官询问着同伴。
对于这种秘密押送的任务来说,不随大流带来的出挑往往就是最大的忌讳。
加之为了避免蛇眼的行踪暴露,整个押送行动中,下位的执行官小队只能单方面接收上位执行官组织的安排,甚至彼此之间都不会有联系。
换言之,当前这些执行官必须在人员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尽可能做出正确决策,确保完成任务。
“根据计算,在环境风的作用下,这飞艇落不到我们头上。”原副驾驶上的执行官换好装备来到后车厢,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不过你说得也对,那PL27,你去跟着普通人群正常进行疏散。”
这PL27正是力工打扮的裁定官的代号。
虽然立正回应了一句“是”,可PL27的心中仍犯着嘀咕:
难道这真的是一个碰巧被他们撞上意外事件吗?
一旁的蛇眼立刻叫嚷了起来:“什么落不到我们头上?!这分明就是朝我来的啊!这次落不到那下次呢?!”
如果换做是其他犯人这么说,执行官多少还会反问上一句“你的证据是什么?”。
奈何一路上他们从蛇眼嘴里听了太多不着调的,已经完全免疫了这人的任何言论。
一名执行官只简单按了手臂内侧遥控面板上的一个按钮,蛇眼脖子上的镣铐就瞬间收紧到只允许这人勉强维持最低限度呼吸的程度。
解决完聒噪的蛇眼,副驾驶过来的执行官对PL27嘱咐道:“如果能遇到其他小队的执行官,就对齐一下任务情况,看看能不能临时调派几个人手过来。”
PL27点点头,随后反身离开了车厢。
其实比起其他小队的执行官,他的心中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拐上人流熙攘的主干人行道,他立刻在人群中寻觅起那抹橘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