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三和攻二跑啦》
1. 第 1 章
步入七月,华京的天气炎热无比,好在昨天傍晚下了一场中雨,阻断了接连几天的高温预警。
雨水浇灌过的树叶好似洗去了薄尘,翠绿欲滴,托着鲜花摆成了“华京大学百年华诞”的几个大字,夏风拂来,道路两旁的彩旗徐徐舒展,欢迎着来往的人。
华京大学是首都名校,过百岁生日的这天,不仅邀请了颇为成功的校友,也有许多知名企业家出席,学校的停车场停满了名车,人群如潮水,时不时传来一阵惊叹声。
签名板不远的角落站着几个人在说话,其中有个男人的样貌格外显眼,他面色白皙,隐约瞧得见眼底因为连日的疲累露了些许青黑,这人穿着正装,短发清爽,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颀长挺拔恰到好处。
他微微蹙着眉,眼睫半垂遮住了雪墨分明的眼睛,虽然在翻看手中的纸张,却也让人感觉,他在认真地听另外几个同伴说话。
似乎是觉着热了,他抬手扯了扯颈间的领带,这随意的动作惹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皆是认出了这人是谁。
也不难怪,华京大学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且不说他的成绩,只论他的脸,“季知节”三个字从他大一入学那天开始,便一直是学校表白墙和校内论坛的常客,连续三年被评为华京大学校草……
尤其是这段时间来,他作为主人公又多了几则被人津津乐道的绯闻。
“昨儿那个帖子到底是谁删的?我就等今天刷新季学长帅照的更新续命呢,一瞧历史记录404差点儿没抱着手机哭出来!”
“不会又是‘校花’举报的吧?上周「今天主席会在哪儿」、「学长天天喂猫喂狗喂鸟哪天行行好来喂喂我」不都扒出来是他举报的嘛?”
“跟谁没追过学长似的?哪个像他叶涵小气吧啦的?再说了,叶涵还没追上学长呢!没追上,季学长就是大家的!”
大概是真的心疼自己收藏的那些帖子,一时激动没掩住音量,那句“季学长是大家的”清清楚楚传过来,季知节薄薄的眼皮一动,掀起来后又侧了侧脸,面前的同伴不约而同停了。
其中一个朝他促狭笑了笑,道:“主席,我也很好奇,论坛那些帖子到底是因为小叶涵举报所以管理员删了,还是你自己看不下去动的手?”
季知节长相是太出挑的俊,眉目疏朗,他却不爱笑,整个人冷冷清清的,曾经有个追求他无果的人又被无视,忍不住在论坛发帖,幽怨地抱怨季知节哪里是什么高岭之花,是一座常年飘雪的高山才对。
现在这座雪山依旧蹙着眉,似乎在为同伴提起与校庆不相干的事感到了疑惑,但他低沉着嗓音说:“既然是因为举报被删,我想里面的内容或许是真的过线了。”
回答太正经,几个同伴神色各异地互换了眼神,方才说话的那个显然与季知节关系不错,他还在八卦:“知节,真的不是前校花私底下找你撒娇、咳咳,打小报告了?”
“你说的是叶涵?”季知节反问一句,“我私底下没见过他,也不清楚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老大你说没有就没有。”
季知节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在追问,他看了眼时间:“看来是不重要的事,我先去礼堂了,有问题随时电话联系我。”
季知节成绩好,形象佳,能力强,人又上进,大三毫无疑问地当选学生会主席,这几天为了华京大学的校庆前后忙碌,待会儿还要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会上台发言致辞,他在心里列出一项项要做的事,去了礼堂再次确定各处的细节,正和人说着话,余光瞥见入口处一暗,一群人缓步走了进来。
几乎是同时,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掠过他看向别处,没两秒又转了回来,在他的身上停留。
季知节早已经习惯了旁人因为自己的脸而投来的注视,他没在意,然而这次有些不同。
那一群人路过他时停下来,被簇拥其中的年轻男人单手插兜,半转过身,去看那些站在角落里的学生:“这位是?”
季知节隔着几个座椅与他对上了视线。
“燕总,”系主任认识季知节,笑道,“这位同学是我们学生会的主席,姓季,小季,来……”
燕总跟着重复了念了遍“姓季”,摆手打断了系主任的话,他依旧盯着季知节,似乎轻笑了声:“哎,我看他们在忙,就不打扰了。”
他最后再看一眼季知节,继续与身边的人说着话,往前面去了。
季知节也收回了视线,他并没有将这次插曲放在心上,典礼顺利进行到中途,主持人先感谢了致辞的杰出校友代表,再笑着叫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台前,一抹过于让人在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而后很快淹没在许多目光里。
它“消失”得太快,季知节起初不以为意,可那道视线逐渐变得肆无忌惮,让人有一种寸寸扫视过自己的错觉。
季知节说完结束词,在掌声之中离场,状似不经意一瞥,便见西装革履的燕总抱臂在胸前,翘着腿,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是他,是刚刚的那位燕总。
季知节一个直男,被一个男的不错眼地、不知所谓地看了这么久,下意识蹙了蹙眉。
更何况这位燕总似乎在对他笑。
季知节神色如常,没再去看他。
校庆活动持续到傍晚,同伴们在群里提议去聚餐,这些人不敢当面问季知节,就在群里戳他起哄,等季知节终于忙完,腾出空掏出手机一看,连续上划几页都是@自己的消息。
「@季知节学长,一起去啊」
「@季知节学长,一起去啊」
……
还有壮着胆子打感情牌的,小黄豆表情里夹杂着几个字,说舍不得才认识一年的季学长之类的话。
季知节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他还要赶时间去兼职,想了想,敲了几句婉拒推脱的话,才点了发送,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小季”。
季知节按灭手机,转身后却一愣,心道怎么又是他。
“小季,来,”系主任亲切地朝他招招手,“这位是禾举的燕总。”
季知节迎了两步,这位位高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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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燕总年轻不大,宽肩窄腰仪表堂堂,唇角微翘,天然带笑,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人,季知节伸出手问好,燕总没有吝啬好脾气,也回握了。
虽说打过了招呼,但季知节摸不准燕总的来意,他站在一边看着几位老师和燕总相互谦虚和奉承,末了,那道令人在意的视线没让他失望,再次扫了过来。
燕总撇了眼季知节:“这么晚了,就不麻烦王主任了,让季同学带我去停车场吧。”
老师们笑着应好,季知节伸手示意,低声道:“燕总,请跟我来。”
他已经换下了正装,一身简单的白T长裤运动鞋,匀称利落,分明就是个普通优秀的大学生,燕总落后两步,把他从头到尾、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桃花眼里除了欣赏,竟然还有几分道不明的同病相怜。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夕阳西沉,橘黄铺洒在天际,世界朦朦胧胧地盖上一层薄薄的昏黄,燕回看着“华京大学百年华诞”几个字,感慨道:“多正常的一天啊,季同学,你说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季知节稍微顿了顿脚步,斟酌着要怎么回答,但燕总走到了他的身侧,用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和语调说:“季同学,你不觉得自己身边有些地方很奇怪吗?”
奇怪?还真的没有。
季知节认真地想了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如往常地忙完了学校里的事情,该去打工赚钱了。
硬要说的话,最古怪的是这位莫名其妙的燕总才对。
燕总似笑非笑:“你和叶涵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怎么谁都要提一句叶涵?季知节蹙着眉:“叶涵?燕总这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燕总仔仔细细观察他的反应,真切地勾起了笑容,一下子鲜活、真挚了许多,仿佛又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儿,“我提前过来见你,是想告诉你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季知节:?
季知节:。
他冷静下来,客气颔首:“燕总请说。”
“这么说吧,”燕总上翘的嘴角抿平了,他沉吟一会儿,严肃且认真,“你是这个世界里的攻三,我是攻二,而我和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花市,只不过因为你还没有出场,还能过一段像今天这样正常的生活。”
话音刚落,燕总的脸上疑似浮现出几分羡慕。
季知节望着燕总,神色平平,心里却在想琢磨攻二、攻三、花市都是什么意思。
“燕总,”季知节只能想到学校附近的花鸟市场,礼貌询问,“你究竟想和我说些什么?”
他这并不像相信了的样子,燕总沉默下来,古怪地看着季知节。
季知节心生警惕,他正要说两句场面话混过去,燕总却忽然骂了两句脏话,仿佛之前那位矜贵、游刃有余的燕总都是季知节的错觉,又像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燕总痛心疾首长叹一声:“拜托,哥们!你拼死拼活多少年才考到这里,竟然选择为了他退学?!学历多重要啊,你没有毕业证怎么找工作?真的去搬砖吗?对了,你要考研吗?”
2. 第 2 章
燕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几句话哐哐朝不明所以的季知节砸下去,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在想,燕总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否则怎么突然说出刚刚那些很奇怪的、自己理解不了的话?
……不对,也不全是没法理解。
黄昏渐退,夏夜将来,浓重的橘色黯淡了下去,季知节半垂下细密的眼睫,他的唇形偏薄却线条流畅,这时说话的语气没泄露一点儿情绪,一如方才从容,不卑不亢:“……是有考研的打算,但是在没有找到合适工作的前提之下。”
两人身高相仿,离得近了,才能瞧见季知节高挺的鼻梁偏右有一颗浅淡的小痣,燕总看得清楚,抬臂拍拍他的肩膀,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但季知节与他只说过寥寥几句,还没有发展培养出解读彼此眼神的默契,季知节稍微一顿:“至于燕总其他的话,多谢燕总的提醒,我目前没有退学的想法。”
这话音刚落,面前的燕总看他的眼神又悲愤了许多,简直是想抱着他喊兄弟你真的太可怜。
到底是怎么了?季知节不禁拧眉,他说了打算,甚至做了不会退学的保证,不是因为这两点,还有什么更值得燕总说出那番话?
季知节稍加思索,眼睫微抬,再次开口:“叶涵……我和他私底下没有交集,燕总是不是有些误会?虽然不清楚燕总指的是哪方面,不过我的性取向是……”
他一停顿,视线落到一旁的法国梧桐树上,决定换个委婉的说法:“不是男生。”
闻言,燕总先是神情一片空白,而后搭在季知节肩膀上的那只手收回、迅速捂住了脸。
季知节的听力还算不错,燕总的话像是从齿关、指缝里挤出来一样,不停念叨着什么“竟然是直男”“直掰弯”的话,听得季知节不易察觉地一挑墨眉,动了动手指,准备去摸兜里的手机,他说话安抚激动的燕总:“燕总你还好吗?需要我去教学楼买瓶水……”
“不用!”燕总倏地抬手制止,“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习惯了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习惯了……”
这个反应落在季知节眼里,他觉得不太妙,还是坚持插兜摸到了手机。
燕总拍了拍自己的脸,声音清脆,季知节下意识瞥了眼,侧脸已经泛红了,燕总深呼吸两次,再次抬头望向季知节时,悲愤和可怜统统变成了一种悲悯。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半分钟,燕总深吸一口气:“季知节,你相信我吗?”
那些无凭无据,莫名其妙的话?季知节顿时有些犹豫:“燕总,我……”
“别说了兄弟,”燕总掏掏兜,竟然掏出根棒棒糖叼在嘴里,“我也没指望你相信我,那不还没出场就要崩人设?不过!”
又来了,云里雾里的话,季知节怕刺激到可能不太正常的燕总,他低声“嗯”了,表示自己在听。
结果燕总露出了可以概括为“年轻人,你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微妙神色,神神叨叨地说:“你会来找我的,我等你。”
季知节两秒之后才给出反应,他极快地掀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
“在此之前,作为前辈,我要给你传授一些经验之谈,”燕总几下嚼碎了棒棒糖,“兄弟,你记住,一定,一定要避免和叶涵单独相处,如果你真的确定自己是直男,如果你没骗我的话……还有,就是那什么,最近尽量不要去什么没有人的教室、所有很少使用的厕所、昏暗无人的楼道、酒吧的后街小路口,以及,所有的楼梯间。”
季知节一怔,这都是什么经验?都是根据什么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找不到其中的规律,斟酌了下试探:“是,作为攻二传给攻三的经验?”
燕总却郑重其事:“如果,你还想多过几天正常的生活。祝你好运,兄弟。”
季知节不知多少次产生“听不懂”的荒谬认知,但不妨碍他礼貌道谢:“谢谢燕总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燕总的保时捷驶入了夜色,眉眼之间虚无恬淡,路灯的光只有半束落在了他的侧脸,透着丝丝的凉薄。
季知节前前后后回想了下今天的经历,掏出手机点开了浏览器,键盘弹出来,他却考虑自己是否太认真了,然而几秒之后季知节搜索了他不听懂的“攻二、攻三、花市”,他盯着「螺丝攻头攻和二攻之间的区别」、「不去百分之百后悔之华京市最大的花鸟市场」陷入了沉思。
可能,或许,燕总真的有点,嗯。
提醒去兼职的闹钟响起,季知节将得到“解答”的疑惑抛在脑后,按灭了手机。
.
盛大欢快的校庆过后,华京大学迎来了让人唉声叹气的期末周。
季知节考完建筑史,提前交了卷,才拐过弯往楼梯那儿走去,便见到几步之外有人在朝他招手。
他没停下脚步,走过去说:“有什么事吗,程江?”
程江一直没放弃八卦季主席的私生活,他甚至在学校论坛里开了个帖子,收藏量也是过了千的,他和季知节同系不同专业,是为数不多顶着季知节寒风冷脸,和他建立了私交的人。
他也才考完试,手里的书拍了拍季知节的手臂:“咳咳,我今天在餐厅遇到叶涵了。”
季知节一嗯。
程江哎哎两声:“知节,人家小叶涵对你痴心不改,又是送了一个学期的早餐,又是咨询跨专业,你俩站在一起,那就是天造地设、郎才郎貌的一对……”
“早餐?”季知节想了想,反问,“你认识他?”
“……一点点,说过话的程度。”
季知节再一颔首:“那些早餐我没有吃,你可以转告他,让他去调.教室的监控,还有,那个词语是郎才女貌。”
程江听出了他的拒绝,嘶了声道:“干嘛这么无情?连认识的机会都不给?”
季知节并不能理解程江这两句话,他偏头,打量了下程江的神色,竟然发现程江竟然是真心实意为叶涵打抱不平,从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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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也打趣过向自己表白的那些人,可也仅仅是单纯的揶揄和好奇,季知节的心里逐渐生了几分的别扭古怪,他道:“我既然不会和叶涵在一起,又为什么要认识他?”
他承认自己这般不客气是有迁怒的意思,季知节一停,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冷淡疏离再添一句:“……也请他不要再破费、费心了。”
季知节对仍在震惊中的程江一点下巴,转身走向图书馆复习下一场考试。
在预约的座位上放下书包,季知节去洗手间,图书馆里保持着安静,稍微大一些的声响便会被传得很远,起初听见细微隐约的说话声,季知节还以为是谁在方便的时候也抓紧时间背书,然而越走越近,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就再亲一次……”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总是没完没了的,也不怕别人发现……”
“你不懂,有人多刺激啊……”
季知节下意识捏了捏眉心,男厕所,两个男生,在说亲不亲的话,他抿了抿嘴角,一敲隔板门,低声道:“注意影响。”
刚刚还在争论刺激不刺激的立即闭上了嘴,几秒之后才传来坚持很刺激的那道声音,结结巴巴说:“咳,好好好的,季学长。”
季知节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回到座位上安心复习的他不知道身边到底逐渐发生了什么变化。
学校论坛新开了「季学长今天喂的是哪只小猫咪」热帖,方才洗手间里的两个人偷偷匿名回帖:
接受我诚实的模样404L:「wc刚刚差一丁点被学长吓/萎了」
为四季停留405L:「啊啊啊ls告诉我学长现在在哪里!」
看星空看日落406L:「发生了什么,只认准季学长!」
……
Vhwor666L:「怎么还有人zqsg嗑yh和学长的cp?我不说别的,校庆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yh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还有昨天,yh是从一辆劳斯莱斯上面下来的!」
帖子从这里开始彻底歪楼,来晚的人只剩下红彤彤的“帖子已删除”五个字,这时后缀new的帖子刷新出来,「亲耳听见学长说和yh不可能……」的标题太吸引人,没过两分钟成了热帖,有担心cp真的be的,也有坚持季知节高不可攀谁都不爱,还有为叶涵埋怨季知节为什么不能私底下拒绝,一片混战之下,坐等季知节追爱火葬场的节奏被带了起来。
当事人季知节表示不清楚,不知道,世界纷纷扰扰,季知节两耳不闻,一心要拿奖学金,忙碌的考试周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暑假来临,老师推荐季知节去一家公司实习,他想了想没有辞掉兼职,并且申请了暑假在校住宿。
他在听老师说实习方面的事情的时候颇为沉稳,季知节颔首向老师道谢,他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酗酒的父亲,还有重病的奶奶。
早点长大,早点撑起这个家,这是他从小的愿望,如今忙忙碌碌不停歇,终于快要实现了。
3. 第 3 章
“辛苦师弟。”
季知节将整理好的文件送到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闻言,他没有和上司一样亲近,只是道:“赵老师客气了。”
“别别别,可别叫我老师,”赵榆要去接文件的手改了道,连忙摆动否认,“这称呼要是让刘老师知道了,还不得狠狠削我一顿?”
暑假第二天,季知节便到了刘老师推荐的事务所报道,这家名叫做“追光”的事务所的几位创始人都是刘老师的门下学生,成立不过三年,在行业里却是闯出了不小的天地。
季知节来之前只知道这些,没想到报道之后成了几个师兄师姐之间的香饽饽,最后赵榆师兄一胜多,带他去自己团队的时候得意极了。
他没有自视甚高的毛病,想在事务所安心学些真本事,上了两天班才在大家闲聊的时候得知,原来是刘老师叮嘱这些师兄师姐照顾自己。
前几天见到刘老师,刘老师还暗示季知节考他的研究生,季知节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了个弧度:“赵师兄。”
“这才对嘛,”赵榆低头去看文件,“下次请刘老师吃饭,师弟也来啊。”
季知节一贯独来独往,旁人对他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好意,季知节心中很有分寸,他没明言拒绝,只是说:“我看师兄今天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师兄多注意休息。”
他说完转身要走,没瞧见赵榆整个人一僵,捏皱了纸张一角。
赵榆在他拉门之前叫住了他:“师弟,正好到吃午饭的点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请师弟吃顿午饭?”
季知节回头去看他,话还没问出口,赵榆已经关了电脑站起来:“走走走!”
请吃饭的也没问被请的想吃什么,季知节跟在师兄后面去了公司楼下的一家餐厅,找角落坐下,季知节瞥了眼点完餐便在出神的赵榆,倒水清洗餐具,等这人自己开口。
他没有等太久,赵榆忽然苦笑了声:“师弟,我听说在学校里三天两头有人向你表白,你开心吗,还是会烦?”
……赵师兄毕业也有三年多了,怎么这都知道?怎么还找他聊起来了?
季知节喝了口茶,淡声说:“是负担,也是烦恼。”
“我想也是,师弟啊,你这个性子一看就很,矜持。”
季知节:……
这个评价他听是听了,但没过脑,也不作回答。
赵榆的嘴唇抖个不停:“不像有些人,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爱他。”
实习还没半个月,师兄兼上司疑似要和自己聊感情的烦恼,季知节又喝了口茶,感觉自己多年的涵养晃了晃,心说难道自己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吗?
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了解赵榆到底指什么,犹豫着是委婉反对还是赞同,还好服务员及时送来了两人的午饭。
季知节借着续茶的动作说:“师兄,慢点吃。”
然而季知节的心放得有点早,饭吃了一半儿,赵榆一拍筷子:“师弟,我心里难受,太难受了!”
季知节也慢慢放下了筷子,他瞥了眼赵榆手边的瓷杯,确定里面是咖啡不是酒。
赵榆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积攒的情绪爆发,指着自己的头顶,一脸的悲愤:“你嫂子让我戴了顶绿帽子!”
季知节:……?
这个料自爆得太猝不及防,季知节心想这下子是不能再装作没听懂了,他轻咳两声:“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你嫂子都把人带到我俩的卧室里了!还能有什么误会?”赵榆难过得想死,他吨吨干了杯咖啡,“他俩办事的时候我就睡在另一边,他吗的,床摇了半夜,那奸.夫还想拉着我的手摸他那儿!”
季知节下意识扫了眼四周,还好角落安静,餐厅里的人不算太多,尽管赵榆气得想把桌子掀了,还是压低了声音。
季知节直觉赵榆还没说完,他默默递过去一杯水:“师兄,喝点水吧。”
赵榆握拳抵住额头:“我忍了几天,昨天忍不下去,找你嫂子说分手,可你知道你嫂子说什么吗?!”
“嗯……她不答应分手?”
“说早就知道我醒着,还说没拆穿我是因为更刺激!”
季知节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低头喝水,才咽下去,忽然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赵榆难得找个嘴严的好好说一通自己戴绿帽子的心路历程,又骂了句脏话:“我坚持要分手,得到的是不愿意,和要不要三个人一起玩……”
“……多人违法,”季知节想了想,“建议师兄如果手里有证据,可以报警。”
赵榆边摇头边说:“我对他哪里不好?我们认识九年了,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住在出租屋里也咬咬牙和老同学创业,给项目拉赞助自费参加比赛,家里的钱都是他管着,到头来呢?师弟,他怎么不和你一样,怎么什么人都想要?”
他想起自己不仅死掉还烂掉的初恋,一时激动,手机被手肘扫下了桌。
“赵师兄,”季知节弯腰拾起他的手机,抽了张纸擦表面,“我建议你先……?”
他无意去看别人的隐私,谁知道赵榆的手机根本没有设置锁屏密码,季知节擦拭着表面的灰尘,一声轻微的“啪嗒”声,手机亮起进入了主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app也没有挡住壁纸。
那是赵榆和一个男人的合照,两人搂着彼此,头抵着头,看着镜头笑得露出了牙齿。
季知节只是一愣,神色如常继续说了下去:“师兄先和嫂、和他说清楚分手,以及财产的问题……”
喊一个男人嫂子,季知节有点难以开口,他把手机递过去,再看一眼时而迷茫时而气愤的赵榆,心道奇怪,自己身边的同性恋是不是有点多了。
他尊重不歧视别人的性向,自己在学校里也常常被男生告白,季知节总能面不改色应对,拒绝他们的时候会说“喜欢女生”,不过那样的话向自己表白的女生会变多,季知节后来便只说“抱歉”,却被人说太冷漠太无情。
这一顿饭吃得辛苦,安慰宽解别人不是季知节的长项,回到公司后,季知节忍不住抬手去捏自己的眉心,他落后赵榆一两步,看着恢复正常的赵榆,心情有两分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那都是两个师兄师弟之间的秘密了,季知节也没有程江那八卦别人私事的癖好,他见赵榆接下来几天愈发的憔悴,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工作,和嘉澜的大项目移交给了一位师姐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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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节跟着公司去了趟嘉澜,只是个实习生的他走在团队的后方,会开了一下午,签下项目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才走出嘉澜,师姐笑着和大伙道:“还好不是他们梁总亲自出马。走了走了,回去姐姐我请客!”
聚餐还没吃完,季知节提前和师姐、前辈们打声招呼,离开去兼职,他换上工作服,戴上前进帽,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疏朗的眉眼,夜晚的灯光洒下来,衬得俊俏的五官鲜明立体,细密的眼睫扇动,落下了小片的阴影。
季知节的眼型狭长,他长得高,微微低头去看人,那双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认真。
“学长。”
这是在叫季知节,但季知节没在意,上完餐后往回走,那声学长又加大了音量喊了两遍,这下季知节身形一顿,循声望去。
他转身时神情平淡,认出了是谁在叫自己,又很快蹙了眉,季知节走过去,低声道:“你好……”
“学长!”唇红齿白、五官精致的男生见到他,眼睛亮晶晶的,有股不谙世事的天真,他看一眼季知节,又似乎感到了不好意思低头,他指了下旁边座椅上的袋子,“学长,好久不见了……你在这里辛不辛苦?我给学长点了杯奶茶,还有,还有家里今天熬了玉米排骨汤……”
季知节的眉心一蹙,很快松开:“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闻言,男生失落地望着他:“学长……”
季知节在他这边耽搁的小会儿,已经听见几道喊服务员的声音,他低声道:“叶涵,拿回去吧。”
他没再理会不是来吃饭的叶涵,以为叶涵在自己这里受挫,很快会回去,不会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不成想今夜最忙碌的时间段一过去,同事扬着揶揄的笑走过来。
“季知节,你朋友来找你啦,”同事示意他去看外面,“我先替你一会儿,不用谢。”
季知节皱紧了眉,到底没说太过分的话,他和同事道了谢,朝满脸期待的叶涵走去。
华京市的夜晚繁华,另有一番光景,季知节没有去接叶涵递来的东西,他低声道:“程江没有对你转告我的话吗?”
叶涵疑惑地抿抿嘴唇,他腼腆笑了下:“学长说什么呀,我就是问的程江学长呀,是他告诉我,你每晚都会来这里兼职,我,我很想见到学长。”
他说着,往季知节那里迈了一步,似乎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而羞赧,磕磕绊绊说:“学长,我知道自己可能比不过其他人,可他们只是喜欢学长的脸,我敢说,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学长……”
在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季知节就想婉拒他,然而时机错过,叶涵的话传入耳中,季知节的眼睫一颤,一颤,整个人恍恍惚惚,尤其是听见叶涵说喜欢他之后,胸腔的心脏砰砰用力跳动,季知节眼前的叶涵模糊了五官,模糊了线条,越来越近。
……他快要和面前的一切融为一体,模糊的想法一闪过,紧要关头,季知节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月前燕总的脸,悲悯、可怜、气愤和崩溃接连出现,使得那张相貌出色的脸扭曲起来。
季知节宛如做了一场噩梦,猛地回神,却发现自己握着叶涵的肩膀,仿佛正要给他一个吻。
4. 第 4 章
不,停下!
季知节已经从噩梦中醒来,却只能被困在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叶涵越来越近,又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嘈杂得很,围绕着他不停喃喃说着话。
「叶涵不好看吗?华京大的校花,很好看,这样的人说喜欢你,带出去多有面儿,答应他,很赚的,快答应他啊,快答应他!」
「你瞧,他的嘴唇像不像含着朝露的花瓣?粉嫩柔软,亲上去一定很舒服,不喜欢吗?不能不喜欢!」
「你会喜欢、会爱上他」
「你们注定了要……」
不,不能继续,季知节没法摒弃嘈乱的杂音,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只怕今天自己屈服了,他的世界、他的人生将会天翻地覆,就像、就像——
「季知节,你一定、一定要避免和叶涵单独相处……」
思绪被打乱,寻不到解决办法,此时一道男声猛地破开迷雾,由远及近,说个不停:「拜托,你怎么能为了他退学呢……你相信我吗……如果你还想过几天正常的生活……你相信我吗……祝你好运……季知节,你相信我吗……」
季知节心头猛猛一震,即将吻下去的他顿住,仿佛看到了摆脱一切的曙光,季知节竭力与莫名其妙的阻力对抗,握着叶涵的肩膀的手一动,隐约松泛了些。
层出不穷的喧杂声音掺杂着燕总的那句“季知节,你相信我吗”充斥在耳边,季知节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恍惚,唯有一个不能亲下去的念头盘旋在脑海里。
他久久没有动作,闭眼等吻的叶涵不解地睁开了眼睛,爱慕已久的学长望着自己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叶涵悄悄红了脸颊,他抿着唇瓣,抬手抚上了季知节的侧脸,说自己的委屈:“学长,为什么不吻下来?不要犹豫,我是爱你的。”
季知节想要拒绝,可他甚至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叶涵身高一米七八,他捧着季知节的脸,手指按住季知节的唇角摩挲,说出的话似乎在埋怨:“我是真的喜欢学长,学长怎么一直不愿意相信我呢?”
他羞涩地抿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了,学长是不是不好意思?没关系的,学长……”
说着,叶涵微微阖眼,季知节眼睁睁看着叶涵要吻自己,竭尽收回的手僵硬地想要推开他——
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近在迟尺,即将吻在一起,一阵系统铃声乍响,从衣兜里传来的震动唤醒了季知节的身体,他终于推开了靠近自己的叶涵。
叶涵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没站稳狠狠撞在了墙上,带给季知节的奶茶和排骨汤跌落,缓缓从袋子里流淌出来,叶涵惊惧又可怜,不敢置信地问:“学长?”
季知节重获自由,呼吸又重又急,没理会他,颤着手去掏手机:“喂?”
是方才替自己的那位同事:“季知节,店里的机器又坏了,我记得上次是你修好的……”
季知节打断了他的话:“嗯,我这就回去。”
“学长!”叶涵扶着墙站好,眼里蓄起了泪,要落不落的,就在眼眶里打转,“学长,你是讨厌我吗?”
季知节方才才脱离荒谬诡异的噩梦,饶是再冷静一个人,经历过控制不了身体,心中也会波浪滔天,季知节对人礼貌,却实在是个薄情的人,他不清楚叶涵刚刚是否也像自己一般神志不清,但叶涵不管不顾的纠缠让季知节心中不耐。
“叶涵,”季知节攥紧了手机,嗓音冷下来,“你应该清楚我不喜欢你,不只是现在和过去,以后也是,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叶涵愣愣地望着他,眼泪忽地落了下来。
季知节一顿:“祝你找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你我不要再见面了。”
他说完,不再停留,起步离开,季知节步伐平稳,任谁也没法从这张平静淡然的脸上,看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回到店里,很快修好了机器,一切照常等兼职结束,他接了杯冰水喝下去,面无表情,放在柜面的手缓缓收紧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困惑了季知节不知道多久,他上班的时候在想,兼职的时候也在想,回到宿舍里更是不停地想,他找不到答案,于是那几天季知节夜里做梦,都是一张属于叶涵的、模糊的脸。
他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不知时间几何,一句一句回想燕总说过的话,季知节闭了闭眼睛,什么是不正常的生活?这就是吗?
按时响起的闹钟惊醒了季知节,他定定心神,换衣服起床。
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季知节思索着这两个问题,效率不减,赶在午饭前完成了赵榆交代的工作,季知节敲响办公室的门,听见“请进”后推门走进去:“师兄,这是关于……赵师兄?”
赵榆去接文件,疑惑他的停顿:“师弟,怎么了?”
季知节抿平了嘴唇,他望着消沉颓丧了半个多月、如今却说是红光满面也不为过的赵榆,心里的浪再次翻涌起来,季知节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问道:“师兄今天的气色不错,难道和嫂子之间的事解决了?”
“嗐,师弟你还记得啊,让你看笑话了,”赵榆露出了和他的壁纸如出一辙的笑容,“这段时间我狠下心没理他,他来找我赔罪了,说已经和那个三彻底分了,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我,想和我继续过日子……”
“……是么。”
赵榆明显这几天过得蜜里调油,还想着给季知节传授过来人的经验呢:“师弟,我和他走过了九年,无论有什么过错,只要他肯悔改,我都能原谅他,做到不去在乎,等过段时间收拾收拾家里,请师弟你去喝酒啊。”
那天中午悲愤难平的赵榆犹在眼前,背后忽然一股寒意乍起,季知节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翘起笑了笑,他应好,又道了声恭喜师兄,回到工位上对着电脑出神,一动未动。
事务所大半的人去吃午饭,一时间安静下来,季知节呼出一口气,他打开了搜索栏,敲入了「禾举燕总」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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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至少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而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过去的生活?
季知节按下回车键,有关燕总的生平出现在电脑屏幕里,他点进燕回的百科词条,这位名叫做燕回的小燕总今年才二十三,是家里的独子,国际名校毕业,从小接受的都是标准的精英教育,高中时组了个乐队出道,前两年强势接手禾举之后断崖式退圈,也因为如此,二十岁之前的私生活被扒得干干净净,有过几任男女朋友、各自叫什么、又是从事什么行业都被列成了表,贴在属于燕回的词条里。
逐渐看下去,季知节的眉不由得蹙起,他退出百科界面,鼠标往下一拉网页,赫然是燕回的花边新闻,「小燕总历任盘点!」、「小燕总夜店与神秘男子约会,一夜豪掷三十万竟为新欢?」……
季知节囫囵看了个大概,他盯着花边新闻的配图不错眼,这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燕回姿势随意坐在卡座里,领口松松垮垮,正侧歪头去接旁边女人递来的烟,五光十色的昏暗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了眼底的漫不经心,与嘴角恶劣的笑意。
他的视线在那根点燃的烟和燕回的脸来来回回转,神情逐渐冷了下去。
所以燕总,你是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还是在我面前装得实在太好?
疑窦丛生,季知节做不到忽视,何况他本就有意去见燕回问个清楚,他想了想解锁手机,找到了介绍两个人认识的系主任,决定用一个借口去套问燕回的住处,又或是联系方式。
王主任十分爽快,也没有多问,直接分享了燕回助理的微信名片。
原以为好友申请需要很久的时间才会通过,季知节甚至做好了没有回应、去禾举总部蹲人的准备,谁知他起身去接了杯水,回到工位便瞥到了弹出来的消息。
「季先生你好,这是燕总的住址。」
季知节敲了敲桌面,回了谢谢,利落起身去找赵榆请假。
赵榆正和男朋友打电话,听见季知节面无表情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连忙同意,又说:“你嫂子这两天也有点感冒,说是流感,晚上的时候一吹风更严重了,嗓子都哑得失声,师弟,你看你现在脸白的,要是太难受千万别强撑着,尽早去医院输液。”
季知节还没反应,电话那头先笑了两声,倒不像是赵榆口中重感冒的样子:“榆哥,怎么这种事也往外说?”
“季师弟可不是外人,”赵榆笑道,“过两天介绍你们认识。”
“那赵师兄,我今天先回去了,”季知节低声说,“明天再来公司。”
他走出办公室,忍不住去捏眉心,手抬到中途又攥成拳,克制地收了回去,季知节记性好,约摸半个小时后便站在了燕回的家门外,他面色冷静,呼吸平稳,按响了门铃。
季知节静等了会儿,门从内打开,甫一见到燕回,他率先开口:“攻二攻三,以及花市究竟代表着什么?”
燕回怔了一瞬:“唔,比我预想的晚了几天。”
5. 第 5 章
闻言,季知节立即冷了脸。
燕回却当做没看见,他打了个哈欠,冲一言不发的季知节招招手,转身:“你要站在外面聊吗?进来吧。”
他没等季知节跟上来,踩着拖鞋越过玄关走向吧台,手指碰到了玻璃杯,才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燕回向后一探脑袋:“喂季知节,你喝什么?带上门换鞋,都是新的。”
季知节的轻微洁癖没发作,沉甸甸的心情好了些,他换上拖鞋,听见燕回又问了遍要喝什么,季知节一顿:“冰水。”
燕回轻浮地吹了声口哨:“冰水多不健康啊,小小年纪不学着养生,以后老了有你的苦头吃,啧啧啧难怪季知节你会得胃病,根在这儿啊,你现在可得注意点儿了……去客厅等我。”
这人的话怎么这么多?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季知节蹙眉从他的背后路过走向客厅,燕回这家是间大平层,干净整洁,装修风格和家具色调黑白相配,巨大的落地窗和绿植让人感觉不到沉闷,季知节扫了两眼,坐在了沙发上,听着吧台那儿一阵的叮呤咣啷。
“喏,尝尝。”
燕回朝他抛了瓶水,季知节抬手接住,触手冰凉,他掀起眼皮去看燕回,燕回天然带笑的嘴角似乎翘了翘:“尝尝啊,一千多块钱一瓶的水,反正我是没尝出来有什么区别……是你说要喝冰水的啊。”
季知节一言不发,拧了瓶盖,往嘴里送。
他瞥见燕回端了插着吸管的玻璃杯坐在了对面,这人和之前在校庆上见过的、在网上展现出来的不太一样,略长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短袖大裤衩,坐没坐相,他踢了脚扫地机器人,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接连打了两个哈欠,闭着桃花眼喝饮料,一副没人搭理他,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大概是察觉到了季知节的眼神,燕回睁开了一只眼睛,踌躇两下问:“你想喝?”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他不太聪明。
季知节明白自己这个判断太武断、十分不客观,但他不想改,那瓶天价的矿泉水被他放在了茶几上,季知节静静去看燕回:“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可以啊,不过,”燕回很好说话的模样,他动了动,狐疑地说,“我知道你当时不相信我,但是兄弟,该不会你都没有自己上网搜过吧?你搜一下,不什么都知道了吗?现在搜也可以。”
他说完,季知节的眼前便回想起了那几条毫无联系、简直是驴唇马嘴的结果,他说搜过,随即面无表情背出了「螺丝攻头攻和二攻之间的区别」、「不去百分之百后悔之华京市最大的花鸟市场」。
原本还在疑惑的燕回一点点呆滞了。
季知节掏出手机,找到历史记录,放在桌上推到燕回面前。
呆滞的燕回看看手机,又看了看季知节,不敢置信地深深吸了口气,他拿出自己的,当着季知节的面,敲出攻二搜索,语气虚浮:“你自己看吧。”
那上面的和他的根本不一样,季知节只瞧了一眼,脸色陡然变了变,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这个‘关系’,是指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同性恋关系啊,”燕回想了想,决定用通俗易懂、大家秒懂的手势解释,一手屈指圈圈,另一手竖起食指,“这是0,也就是受,这是1,也就是攻,他们是嗯嗯嗯嗯……别问我为什么是这两对称呼,所以小季同学,这下子你懂了吗?”
季知节木着那张样貌俊俏出色的脸,没说话。
燕回心道可怜哟,三观是不是都要崩了?他贴心地给了季知节反应的时间,再次窝回沙发里喝小饮料,犹豫着时间太晚的话,要不要留季知节吃顿饭。
他想着想着,觉得肚子有点饿,自然又开始想今晚吃什么菜,不等燕回列出四菜一汤,季知节出乎意料地很快冷静下来,没让他等太久,季知节垂下眼睫,遮住雪墨分明的眼睛,再问:“燕总,你没有说完,还有一个花市。”
“哦哦把它给忘了,这要怎么解释呢,”燕回苦恼地顿了两秒,“你的浏览器都和我的不一样,我想无论在不在它的监控之下,你应该没有接触过不该提前接触的事,季知节,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就是那种带颜色的书,你,我,叶涵,以及所有人,都是这书里的角色。”
燕回说完,抬抬下巴提醒:“喝点水。”
季知节没喝,他沉默下来,半晌后嗤笑了声:“书里……”
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燕回的意思,对于燕回口中的那个“它”,也隐约有了猜测,然而压在心口的困惑虽说得到了解答,季知节却没有感到轻松多少,因为他“听见”数不清的自己在问为什么。
燕回见他脸色委实说不上好,咳咳两声问:“说起来真遗憾啊,这么久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会……呵,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季知节微微阖眼:“我有个同事,之前他得知了男朋友出轨,因此很生气,甚至提出了分手,但是今天他告诉我,他选择了原谅。”
季知节没瞧见燕回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只听他道:“哦,也许,我是说也许,有的人就是不在意自己头上带点绿。”
“不。”季知节直觉赵榆的伤心是真的,提分手也是真的,赵榆谈了九年的男朋友突然出轨,毫不在意说出邀请多人也很突然……
说他不懂爱情也好,说他惊弓之鸟也罢,在季知节的眼里,赵榆的不计前嫌太违和,令他见到赵榆的笑容,便生出了一后背的寒意。
季知节忽然侧转过脸,眼神锐利明亮盯着燕回:“燕总,你曾经祝我好运,祝我多过几天正常的生活。”
燕回愣了下,对他的话感到费解:“是啊,你还需要?现在都晚了吧?即便你相信我,可是叶涵又不会听我的,你们这段时间应该见过面了,是吗?”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挺有脾气,行。”燕回笑了下,“那你继续说。”
季知节将赵榆归为不正常的范围里,这几天燕回的话出现在他梦里的频率不输叶涵的脸,他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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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不算心细如发,可仔细回想校庆那天短暂的相处,难道人前人后两模两样还神神叨叨的燕回就是正常的?
他抿了下,语气稀松平常:“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燕回一开始没听懂,歪歪脑袋看他,半晌才回过味来:“噢你问这个啊!我和你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这人不装的时候,和禾举软文里运筹帷幄、远见卓识的小燕总区别有些大,燕回拧着眉毛:“你是这本书里的角色,相当于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至于我么,我看过这本书。”
季知节一怔,眯了眯眼睛。
似乎是不想提及来历,燕回嘴角抽抽,表情扭曲,嫌弃得要死:“准确地说,我就是因为看了这本破……这本书,才来到这里的。”
“你不是原来的燕总?”
“这其中比较复杂,”燕回长吁短叹,郁郁不平,“我是他,又不是他,他更像是作者强加给我的人设,当然你也可以反过来想,因为我替代了他,所以必须要在剧情中扮演他。”
季知节默念了遍作者人设剧情,又想起他曾经说过自己是攻三但还没有出场,季知节若有所思,他点点头:“我想我已经知道你说过的攻二花市都是什么意思了,所以叶涵就是那个0?我和你都会和他发生关系?”
燕回慢悠悠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只要避免和叶涵相处,就可以摆脱不正常的状态?”
“……你说呢?”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令季知节再次讥嘲一笑:“燕总,我的结局是什么?”
燕回呼噜两下自己的头发:“你我的结局不都一样?但过程挺惨的,你可以说是全书第一惨了。”
“我知道了,”季知节站起来,“今天打扰了。”
他告辞时的神情竟有些温和,瞧得燕回有点愣,他叫住了人,疯狂暗示:“哎,你就想问这个?你不问问别的?比如说我,又比如说我有什么目的呢?”
季知节不似平常冷清,这座雪山弯了下唇角:“多谢燕总,我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燕回仰头望着他,慢慢眨眼睛:“什么?你不像是认命的人啊。”
认不认命的,季知节没回答,反而道:“没错,几天前叶涵是来找过我,这才是我来找燕总的原因。”
“那你,你是抱了他,”燕回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亲了?还是那个,你俩做了?不对不对,你应该还没出场啊。”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做……成。”
燕回觉着自己的小心脏七上八下的,他不禁腹诽季知节的性格竟比自己的人设还要恶劣点儿,他也不在乎季知节问完就走的行为像不像利用,因为于他而言,离开这里最重要。
燕回又踢了脚碍事的扫地机器人,终于是开口:“我们合作?”
季知节只道:“多谢燕总了。”
“……原来你还是没有彻底相信我。”
季知节停了下来,低声道:“我只相信我自己。”
6. 第 6 章
他说只相信自己。
这破文再怎么黄,也就自始至终都没崩人设这一个优点了。
燕回对季知节几乎是掏心掏肺,有问必答,听见这般无情的拒绝,顿时泄气,抬腿搭在茶几上:“小没良心的……”
季知节听了个全部,转身去看他:“燕总,你几岁?”
“问这个干嘛?比你大,哪儿都比你大,死心吧季知节!”
这是见谈不拢,连装都不装了?季知节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他忍了又忍,低声道:“……幼稚。”
他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互相对视不退让,哪个不幼稚?
燕回暗忖自己一腔的真心喂了狗,气得瞪大了桃花眼看着他:“滚滚滚,快滚!”
季知节再看他一眼,即将离开时说:“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燕回对此嗤之一笑:“噢,我还得谢谢你呗?得了吧,这件事就当我心软做慈善,你这人小心眼,说你一句没良心都不行?季知节,你最好有本事摆脱它。”
“谢了。”
他扔下简短的两个字离开了燕回的家,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才回到学校,季知节这一路神游,没意识到拧门锁的手在抖,钥匙脱离手指,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他本能地弯腰去捡,这才察觉几乎不怎么出汗的自己竟半湿了衣服。
季知节闭了闭眼睛定定心神,捡起钥匙打开门,暑假期间宿舍里只会有他一个人,季知节随手将包扔在自己的桌上,找出换洗的衣服去浴室,冷水淋在身上冲掉黏腻的汗水,季知节随手抓了把头发,揉两下似乎出了问题的耳朵,勉强从周身乱糟糟的声音里找到了冷静。
你最好有本事摆脱它。
哪个“他”?是监控着燕回不得不扮演小燕总的剧情或者作者,还是指同样神秘的叶涵?
嗯,倒是忘记问燕回,叶涵是不是也身不由己。
季知节换了干净的衣服,心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浮上来,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接下来想办法去验证是他会做的事情,然而那晚的经历太邪门……
等等,季知节擦头发的动作顿住,眯起眼睛透过镜子打量自己,燕回信誓旦旦说自己这个未来的攻三还未出场,甚至听见自己说已经和叶涵见过面也没改口,难道出场还有个特定的日期吗?
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但也是真的不想和燕回多接触,季知节蹙着眉,走出浴室的时候忽然按了按胃部,他叹了口气。
至少燕回说的胃病是真的。
.
季知节在燕回家里喝了冰水,夏天里出了一身的汗,回到宿舍又洗凉水澡,耳朵和胃叫嚣着不舒服,终于“如愿”把自己作成了重感冒。
他吃了药,第二天去事务所上班,不过还没吃午饭便被几个师兄师姐赶去医院输液,季知节还想背着电脑去,赵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弟,以后有你当牛马的时候。”
季知节脸色苍白,唇色浅得没什么血色,虚弱之下雪山没再下雪,他勉强弯唇笑了笑,说:“那我下午再来公司……”
“师弟啊,病了就好好休息,”赵榆自己掏腰包给季知节打了滴滴,“你再说,再说我可是让你嫂子去医院帮我盯着你了昂。”
季知节侧脸闷咳几声,抽出口罩戴上,高烧使得他的眼尾泛起红,好似含了层雾,望着人的眼神沾了朦胧的潮湿,他没去接赵榆的话,淡定地改了口:“明天我再来上班。”
赵榆一脸的孺子可教:“对了对了,过两天去实地考察度假村的项目,师弟你也一起去啊。”
出差都是公司安排,师兄师姐是真的照顾他,季知节心想正好瞌睡来了给个枕头,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他应好,和赵榆说自己会准备,又在赵榆的注视下坐上了出租车。
到了医院一量体温三十九度,最近流感高发,季知节只能在走廊里输液,他望着药液一滴一滴落入滴壶,自那晚见过叶涵之后,便困扰他许久的耳鸣渐渐弱了下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搀着年迈的父母路过,季知节一怔,想起这两天该给家里汇款了,他给奶奶转了这个月的兼职收入,没打电话,怕奶奶听见自己这副因为感冒沙哑的嗓子会担心。
药水进入身体起效后催人昏昏入睡,季知节靠着长椅闭上眼睛。
他不敢睡太沉,时不时睁眼瞧瞧药水瓶,反反复复几次,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季知节拧着眉去看,只一眼忍不住挑了下眉。
是一心想要撮合他和叶涵的程江发来的消息,程江还不死心,旁敲侧击说昨晚路过季知节打工的那家店,怎么没瞧见他的人。
季知节生着病,眼皮发烫呼吸灼热,他没空也没心情拆穿程江是替叶涵问的,季知节想到接下来的实地考察,干脆利索:「辞职了。」
程江很快回道:「怎么这么突然?」
「时间有冲突。」
季知节退出去,又找到了店长的聊天框,他咳嗽了阵,敲出几行字提辞职,这时候正是饭点,忙过这阵后店长打来了电话,听见季知节说话的时候在止不住地咳,也不再劝,额外转给他两百块钱的红包。
他回了谢谢,也没再去看程江又发了什么,季知节稍微改了下姿势,隐隐作痛的胃好受些,他闭上眼睛,手臂被人轻轻戳了下。
季知节睁眼去看,面前站了个四五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抱着一兜的小面包,见他看向自己,怯怯地往上抬了抬:“哥哥,你吃面包吗?”
“……谢谢。”
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季知节拿了最上面的那袋,他看了看四周:“你的父母呢?”
“爸爸在看医生,”小姑娘抱累了,一兜的小面包摆在长椅上,又爬到季知节身边坐好,凑近了才奶声奶气说,“哥哥,我要有妹妹啦。”
季知节一愣:“……我感冒了,你要离我远一点儿。”
小姑娘也愣愣地看着他,没一会儿滑下长椅,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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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推到两人之间,她爬到另一边:“嗯。”
挺乖的,季知节扯下口罩,撕开包装袋,胃里有了东西舒服了许多,他没再闭目养神,因为身边的小姑娘想到什么说什么,自己得提起精神回答。
“我喜欢吃酸奶的,就是这种,上面画着奶牛,哥哥你吃这个……爸爸!”
话音刚落,小孩儿已经呲溜滑下长椅往他的身后跑去,季知节侧过身体去看,一个瘦弱的、上衣宽大的男人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父女俩说了几句话,男人抬起头,和季知节对上了视线。
男人牵着小姑娘走过来:“这位先生,谢谢你刚才和小梨聊天。”
小梨紧挨着爸爸,笑得露出了两排小米牙。
“不用客气,她很乖,还请我吃了面包,”季知节拿起手机,“我把钱……”
小梨爸爸笑了下说不用了,他帮女儿装好小面包,又瞥见季知节的药水即将见底:“我去叫护士过来。”
这人等季知节说了自己的姓,点点头走去护士站,他一转身,季知节眯了眯眼睛,方才一瞬间季知节似乎看见这人肚子凸起的弧度,和他瘦弱的体型有些违和。
“哥哥,”小梨挑出酸奶口味的面包,“小梨请你吃。”
季知节咳了两声接过来,没忘记和小梨说谢谢,小梨爸爸去而又返,牵着小梨道别,这一次季知节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目送这对父女俩走远,却没多想,护士拔掉了针头,季知节扔了棉签,吃着小梨推荐的面包去拿药。
季知节晃了晃一包药,心想和平时的生活没什么两样,饿了吃饭,生病了吃药,也希望离开华京一段时间后,一切都能恢复如常吧。
.
病去如抽丝,季知节坐上前去海市的飞机,还时不时低咳几声。
他要了杯温水,慢慢啜饮润嗓子,听见师姐在打趣赵榆。
“我说赵榆,你看谁出差还带家属的?知道你怕老婆,但你就不怕季师弟笑话?”
赵榆嘿嘿傻乐呢:“没办法啊,我对象黏人,难得出趟门,我这不是想着趁机会休年假,和他旅个游,正好也等他到了,介绍他和小季师弟认识认识。”
“那你自费啊,对了,季师弟。”
季知节抬眼去望:“师姐。”
师姐笑道:“赵榆不仗义,师弟只能自己睡一个房间了。”
季知节想了下,笑着开玩笑:“公司会让我补差价吗?”
师姐顺着他的话说:“别担心啊师弟,那也得是赵榆付钱。”
这几个人又说笑了起来,季知节敛了笑,望着舷窗外默默出神,明明离开了华京,也不再见到叶涵,是该松一口气,可季知节感受着心口,那处依旧沉甸甸的。
这一趟四个小时的飞行,让季知节的耳鸣又有了来势汹汹的迹象,他神色如常,拿了自己的行李箱和师兄师姐们坐上车,季知节靠着椅背,揉了揉太阳穴,听见赵榆道:“嘉澜这次也派人来了。”
7. 第 7 章
赵榆的语气有点怪里怪气:“还是总部派来的,看来这个度假村的项目很重要啊。”
“毕竟都说梁总要拿这个项目和禾举打擂台呢,”有人笑着接过了话头,“禾举去年大刀阔斧搞连锁商场,小燕总压了梁总好一阵风头。”
按揉太阳穴的季知节动作一顿,慢慢放下了手,他对禾举在华京的重奢商场不陌生,此时听见禾举以及小燕总心情难免有点儿复杂,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他在里面兼职了一个寒假,季知节微闭眼睛,还真是忘记了是禾举投资建设的。
他想自己的事儿,这么一走神,车里的几个人又把话题扯回到了嘉澜上面,师姐扎起头发,咬牙切齿:“……甲方哪有好伺候的?希望不是他们梁总亲自过来。”
“这种跺下脚,商界都得震三下的大人物,”赵榆笑着调侃,“肯定是在嘉澜大厦顶层端着酒杯,俯瞰整座华京市,日理万机忙的很,放心吧,一般见不到。”
“赵老师,小说看多了吧你!”
“没办法啊,没机会体验梁总的一天……”
机场距离入住的酒店比较远,季知节听着他们开玩笑的话,缓缓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似乎是听见赵榆嘘了声,压低音量道:“季师弟好像睡着了。”
师姐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睡了睡了。”
季知节搭在身上的手微动,终究是保持了安静。
过两天立秋,海市的气温依然高居三十五度之上,季知节下车去拿行李箱,感受着热风,不禁放眼望向天际。
头顶晴天碧日,远处却似乎攒了片乌云,赵榆站在他身边一同望天:“要下雨?”
季知节摇摇头:“不清楚,来之前看过天气预报,最近几天难得是晴天。”
“那应该不会下雨,”赵榆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去办入住。”
季知节收回视线,一点头,办入住没花多少时间,这时候不过下午三点钟,季知节和师兄师姐们说好晚上一起碰头吃饭,便分开各回各的房间。
酒店是嘉澜旗下子公司的,装修和设施比较新,季知节迈进门,先被冷气冰得打了个喷嚏,他调高了空调温度,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震一震,季知节看了眼,是师姐在这次的小群里发了几家餐厅的地址。
季知节的手指刚点出键盘,赵榆发了个呲牙笑的小黄脸:「抱歉了各位,要陪对象。」
看见这行字,季知节一压眉毛,他甚至能想象出赵榆打这两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赵榆就是小说看多了,季知节为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自嘲一笑,放下手机去冲澡。
当天并没有见到赵榆和他的男朋友,季知节还记得赵榆说了几次要介绍他们认识,晚上一伙人吃着烤鱼,季知节状似好奇地问:“赵师兄真的不过来?”
“季师弟,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师姐朝他揶揄挤挤眼睛,“小别胜新婚呢,理解下。”
不是才出差?怎么就小别了?
新的环境带来新的刺激,这个课题尚且属于季知节的知识盲区,心里的疑惑没表现出来,他笑道:“本来想着今晚就能见见嫂子……师姐应该见过吧嫂子?”
不光师姐,其他人几乎都点了头,师姐擦擦手:“最近是不怎么见了,以前可是常来公司接赵榆下班。”
“中午也来呢,他厨艺是这个,来公司找赵哥吃午饭,还会分我们点儿小蛋糕小饼干什么的。”
“确实很好吃,好吃到我要了配方自己在家复刻,说起来前段时间赵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我还以为他俩分手了呢,都不敢问。”
“估计是闹别扭了,gay谈恋爱也不容易……师弟,这方面你可以多和你赵师兄取取经。”
取经?前一句还在说gay,他能和赵榆取什么经?
季知节的嘴角实在翘不起来,面无表情地想怎么回事,都默认自己是同性恋吗?
他的一句“我是直男”解释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其他人附和的“没错没错”,季知节喉间一哽,以防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说表白墙、论坛上的那些来调侃,季知节给大家倒满了酒,并转移话题:“看来嫂子是个好相处的人,赵师兄和嫂子他们感情也挺好,因为我不太会说话,之前还担心冷场了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师弟,”师姐一口闷干净,“见到这种恋爱脑,你就无脑夸就行了,反正他俩自己会接话的。”
这话说完,其他人心照不宣地哈哈笑起来,又开始说起当年被赵榆秀恩爱的日子。
直男季知节表示有点,不想听,但又不得不听,季知节插不上话,去夹鲜美细嫩的鱼肉慢慢吃,英气的眉逐渐拧起,最后心道是真是虚,等有机会亲眼见一见便知道了。
考虑到明天工作,他们早早散了场,季知节的感冒初愈,没沾酒,跟在后面看要是哪个脚软,好及时上前扶一把,这家店离海边不远,在内陆长大的季知节听见了海浪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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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澜这次的度假村项目是在一座海岛上面,当初得知不是梁总的私人岛屿,季知节的几个隐藏八卦属性的师兄师姐觉得还挺可惜,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事务所一行人各背了包,登船去目的地。
季知节不晕船,他坐在一边,认真地听师兄师姐们聊工作,偶尔夹杂着几句歪话题的吐槽。
说着说着,一个师兄捂着心口,挂上痛苦面具:“哎不行,我听见工作就想吐。”
“我看不是恶心工作,是晕船了吧?要吐就吐塑料袋里。”
“快快快塑料袋!”
手忙脚乱一阵,几个人“送”晕船的师兄到一边儿坐着,他们也没了谈工作的想法,沉默几秒后,师姐看向赵榆:“你对象呢?”
“我出门的时候睡着呢,”赵榆捂嘴打了个哈欠,“我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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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吃早餐。”
其他人或多或少露出了打趣的笑意,季知节暗忖赵师兄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他朝船外看去,几辆水上摩托溅起水花越过船,在海面上划出道道的痕迹。
“……季师弟会游泳吗?”
师姐想到什么笑了下:“我看过论坛的帖子,忘记季师弟在学校是大明星的待遇了,又是生图又是精修的,而且身材不错嘛季师弟。”
因为这种待遇,不喜欢看论坛的季知节一顿,委婉道:“只上过学校的游泳课。”
“没事师弟,我也是旱鸭子,”师兄可惜地啧,“师弟,咱们不和他们这些带了泳衣、早有预谋的人掺和……咱们去打沙滩排球。”
师姐一乐,拍手道:“对对对,还有那什么排球赛图集!”
季知节面无表情,很不想讨论论坛的那些帖子,选择性回答道:“好啊师兄。”
这些人还没开始工作,已经在小情侣的刺激下,畅想怎么玩儿了。
等下了船还在兴致勃勃地你一句我一句,没一会儿在烈日之下沉默下来,想起是来实地考察,蔫蔫地买了椰子水。
师姐是这次的负责人,她左看看右看看,指了个方向,带着一行人慢悠悠绕着海岛走,这座岛屿上还有当地人居住,不过久未得到开发,基础设施落后,年轻人离岛找工作,留守在岛内的大部分是小孩儿和老年人,季知节看见了不远处低矮的建筑,他想了想,应该是岛上的学校。
和嘉澜的人碰头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岛上的村长,长相淳朴老实的村长用生涩难懂的普通话介绍岛上的情况,季知节正巧被下课的小学生撞了下,他拽着小孩儿的手臂没让人摔在地上,余光看见了朝他们走来的几个人。
“李老师,赵老师,”领头的那个地中海扬起笑,“到岛上的时候怎么也不发个消息?累着了吧?”
季知节认出他在前段时间去嘉澜签约时见过这个地中海,他没去听几人的寒暄,放开已经站稳的小孩儿。
村长听懂了:“你们都是老师啊?”
地中海用同样的方言解释了下,带着他们坐上车,在车上笑道:“我们梁总有些私事要处理,不出意外明天,或者后天会过来一趟……几位老师不住在岛上?来回奔波太累了,倒是有两家快要倒闭的民宿……”
日理万机、不是忙着开会就是忙着酒会、最难伺候的甲方梁总竟然来了,师兄师姐们的表情空白,又听见快要倒闭四个字,季知节瞥见他们几个人摆手:“偶尔住一晚就行。”
车子停下来,地中海抬手挡着阳光,他指着前方一片区域:“梁总说过,这块地要留出来种花。”
“梁总喜欢花啊,”恢复热恋期的赵榆大开脑洞,“以后梁总求婚可以用这里种出来的花。”
地中海笑着:“是的赵老师,梁总是有这个打算。”
几个八卦的人肃然起敬:“那得种玫瑰。”
8. 第 8 章
“……我还是觉得,那块地种玫瑰最好不过。”
嘉澜的负责人地中海带着他们大致逛了一圈用来建度假村的区域,下午两点过后,一行人才吃上午饭,是雇岛上老乡做的盒饭,简简单单的清炒蔬菜和椰子鸡。
事务所的人几乎都是华京大学的校友,感情深厚,这次午饭没和嘉澜的人坐一起,他们搬着桌椅坐在树荫下,工作之余天南海北什么都聊,没过一会儿又想到了浪漫的甲方。
晌午在地中海面前,唯二没齐声说种玫瑰的师姐,鄙夷地看了眼赵榆:“俗气,说起爱情就想到玫瑰。”
赵榆不服气:“玫瑰园怎么就俗了?”
玫瑰不可以吗?直男季知节不太懂花,他喝了口温水,看见师姐扬扬眉毛说:“我可不是针对玫瑰,你也听到了,这里要种的花是梁总用来求婚的,求婚哎,那是梁总一个人的事吗?用什么花布置场地,将来结婚做捧花,还不是得看梁总另一半的喜好?”
嗯,师姐说的也有道理,季知节心里同意,他去摸自己的包找感冒药,才碰到纸盒,师姐竟然侧过脸望向他。
季知节一愣,抿起嘴角斟酌道:“是……”
“亏你赵师兄还是我们几个里唯一脱单的,”师姐不等季知节说完,语重心长地一拍他的肩,“季师弟,这方面你别学他。”
季知节:?又和我有关系?
赵榆不满地拍拍桌:“我怎么了?我当初跟我对象表白的时候,就是买的玫瑰!师弟你信我,选玫瑰绝对不会出错!”
季知节:……
“让师姐师兄为我操心了,”季知节相信自己再不解释,绝对会来第三次,“只是我目前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他的话音刚落,有位师兄乐得一拍手:“我这就去论坛发帖哈哈哈哈哈!哎呀季师弟别这么看我,我毕业前也在学生会干过几年,放心,我不拍照片,师弟不放心去论坛看看就知道哈哈哈哈哈!”
季知节的嘴角抽了几下,但他想到程江也经常发关于自己的帖子,深感习惯有点可怕,复杂难言的心情只剩下一些无奈了:“没关系。”
“师弟这个大气!”
几位玩论坛的师兄师姐没提叶涵就算是好的了,他极快地扯动嘴角淡笑了下,低头去吃感冒药,听见这几人讨论必须要弄明白到底种什么花,省得将来梁总看见设计图,又提出一连串让人抓狂的要求……
即将大四生的季知节工作经验寥寥,又只是在事务所实习,相当于助理的季知节略微眯着眼睛认真旁听,然而师姐再次冷不丁叫到了他:“师弟,你也试一试啊。”
“诶对,之前听刘老师说过准备带师弟参加建筑竞赛,虽然我还听说竞赛命题和度假村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师弟,锻炼机会毕竟难得,千万不要错过。”
“师弟考研吗?考研更需要练一练!我们几个帮你!”
“不过季师弟成绩好,有刘老师在,保研肯定没问题。”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竟然都是当事人季知节不知道的事,当然竞赛一事也有可能是刘老师还没有联系他,只不过有关后续的学业,季知节微不可查地蹙下眉。
他想到了同样为此“担心”的燕回。
季知节的父亲因为妻子早逝酗酒,喝醉之后看见小不点的季知节,不是打就是骂,然而季知节太犟,自尊心也强,父亲打得再狠,他即便憋红了脸,疼得浑身是汗,决不开口求饶说“爸爸别打我”。
他知道旁人私底下称呼自己雪山,然而他冷漠疏离之下天生反骨,季知节明知自己如此,却不想改。
季知节静静笑起来,不再复述那些对燕回说过的话,只道:“那就要麻烦师兄师姐了。”
师兄师姐们说这算什么都是小意思,还有当场要给季知节发自己备考资料的。
心态转变,季知节再次跟着他们走到小岛上的时候更认真了,他记下地形,又将村长提到的要求记在心里,忙活许久,几个人本想住在岛上,结果去那两家快要倒闭的民宿看了两眼,还是匆忙赶在日落前坐上了船。
吃什么永远是个不冷场的好问题,一行人个个都是选择困难症患者,从上船之后开始讨论,直到赵榆的男朋友打来电话,也没选出一家餐厅,
赵榆催促:“快选啊,我对象还等着过去点餐呢。”
“哟哟哟不得了,赵老师今天请客,有喜事?”师姐露出狠狠宰赵榆一顿的笑容,“我发群里了,大家伙快去投票,平票的一会儿扔骰子。”
季知节投完票,心想原来昨天的晚餐也是这么选出来的。
在外一整天的几个人先回酒店放包洗漱,再次出门的时候,季知节的头发还有些湿,用毛巾擦过的发丝凌乱,比白天多了几分的随意。
他关上门的同时听见右后侧传来门响,季知节朝那个方向望了眼,一个身材高瘦、戴着墨镜的男人越过他走向电梯。
脸生,不认识,季知节收回视线,敲响了正对面的房间:“赵师兄。”
几秒之后赵榆打开门,他穿了件蓝底花衬衫和短裤,季知节第一眼还以为自己敲错了门,赵榆撑着门框,对他吹了声口哨:“帅吗,季师弟?”
季知节默两秒,一点头:“挺好。”
赵榆满意地笑起来,他拿了手机和房卡,两人的房间离得近,一块儿坐电梯下楼,赵榆哼着小曲儿在电梯里照镜子,季知节嗅了嗅,视线挪到了他的头顶,这人还做了发型。
“赵师兄,你……”这不像是去和同事吃晚饭的。
“今天我和你嫂子的十周年纪念日,”赵榆的嘴角一直翘着,“虽然正在出差不赶趟,但总不能少了约会,我都看好地点了。”
季知节愣了会儿,说:“……恭喜。”
赵榆比季知节要矮一些,勾肩搭背有点困难,退而求其次碰了碰季知节的手臂:“谢谢季师弟了。”
他道完恭喜沉默下来,好在赵榆忙着和其他同事炫耀,坐车去餐厅的一路上也没有过多的留意季知节的异常。
十分钟之后到了地方,几个人下车往餐厅里走去,季知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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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面,想到即将见到赵榆的男朋友,缓缓捏紧了手指。
他瞥了眼穿着花衬衫的赵榆,仿佛能从这道背影里瞧见赵榆幸福的模样,季知节缀在末尾走了进去,听见了那声似曾相识的“榆哥”。
那人快步迎过来,和赵榆说了句话,又一一和事务所的大家打招呼,末了他的视线落向不吭声的季知节,赵榆牵着他的手,笑着介绍:“这位就是季知节季师弟。”
“我猜出来啦,”男人弯起眼睛,伸出手,“季师弟,之前听榆哥提过你几次,我姓温,温一清。”
季知节掀起眼皮,打量对方的时候神色如常,温一清眼神清明,气质温润和软,与李师姐他们都很和善,和赵榆说话时能看出眼里的喜欢,季知节抿了下嘴唇,见状放下了心,他伸出手握住了温一清:“……一清哥。”
当面叫一个男人嫂子,季知节努力了,但实在难以开口。
温一清似乎是对他的这句“一清哥”感到了惊讶,季知节觉着他稍微用力捏了下自己的手,不过便很快松开收了回去,温一清揽着赵榆的手臂,笑道:“季师弟和榆哥说的一样出色。我已经点好菜了,大家快来,看看还要吃什么。”
一群人跟在温一清后面,师姐当先打趣这对小情侣,温一清大大方方地回答,季知节很少遇到同性情侣,他不自在地错开眼,坐下之后也是盯着桌上的饭菜在看。
“再点几份烧烤,昨天那家烤鱼挺好吃的。”
“对对对,再来几瓶酒,季师弟就别喝了,他还在感冒呢……”
温一清捡起菜单,递给了坐在自己侧对面的季知节:“季师弟,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便点上。”
季知节接过去说了谢谢,菜单放在手边,师兄师姐们照顾他,这两天吃饭也会点些清淡或者不加辣的,想到这儿,他忽然喉间一痒,抬手掩住嘴唇,侧脸咳了几声。
温一清挨靠着男朋友,眼神瞥向咳嗽的季知节,或是因为难受,用力咳时脖颈绷紧,温一清垂下眼帘,再次起身提起茶壶,给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季师弟倒润嗓子的茶水。
“谢,”季知节挡住嘴唇,眯起了眼睛,说话断断续续,“谢谢,咳,一清哥。”
赵榆招呼季知节赶紧喝水,暗暗嘚瑟:“你嫂子就是爱照顾人。”
的确,温一清和师姐他们说的差不多,季知节想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他想,既然赵师兄不在意当初发生了什么,那便祝赵师兄和温一清感情长久。
他不再想温一清,埋头吃饭,季知节脾性内敛,许多时候只听不说,他拣着合口味的菜细嚼慢咽,那边已经当了叛徒,把赵榆给温一清准备了惊喜的事吐露干净。
温一清长相清秀,人也高瘦,大家追问惊喜是什么,他笑起来弯起了一双眼睛:“我真的不知道,榆哥这次瞒着我呢……”
季知节端起茶杯喝水,黑白分明的眼睛半遮,神游着想赵师兄看起来对自己的安排很自信……忽然他思绪一断,季知节整个人僵住。
有人在桌下,蹭他的腿。
9. 第 9 章
性格使然,季知节平时不怎么和人近距离接触,这一桌子坐了五六个人,说挤也不挤,他以为是意外,收了收腿。
侧对面的温一清单手撑着脸颊:“……要我猜吗?唔,十有八九少不了玫瑰,而且我们之前约定过,说等到了十周年再换个新戒指……”
“还真有玫瑰啊,这就是十年如一日吗哈哈哈哈哈哈!”
季知节夹菜时看见了赵榆放在桌上的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铂金素戒,他凝眉想了想,虽然不清楚和温一清谈分手的那段时间里,赵榆的手指上是否是空的,但季知节记得,赵榆向自己倾诉的那天,他摘下了这枚戒指。
“一清,嘘,少说些吧,”赵榆戴着素戒的手搭在了温一清的肩上,郁闷道,“再说下去还算什么惊喜?我不如跳海算了。”
方才一行人被赵榆显摆了一路,难得找到调侃的机会,哪能放过。
季知节才结束去想赵榆与温一清的戒指,冷不丁自己的腿又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甚至这次得寸进尺,从脚踝上滑到了膝盖那处蹭着。
一次是意外,第二次的话……
季知节神色一冷,英气的眉顿时一压,他捏紧筷子,掀起眼皮扫视着坐在对面的几个人,他们还在打趣赵榆和温一清,一个个神情自然,季知节找不出纰漏。
然而那个不知名的人依然试图去勾他的腿。
季知节压下心底的恶心,他面不改色,抬臂去够茶壶,然而手肘碰到了放在一边的筷子,季知节稍微后撤椅子,干脆利落撩起垂下的桌布弯腰去捡。
到底是谁,他只瞥了一眼,忽然顿住。
“季师弟。”
季知节闭了闭眼睛,捡起筷子起身,温一清递给他一双还未拆封的筷子,眼底含着浅浅的、和软的笑意:“这是新的。”
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得季知节浑身不自在,然而桌上的几双眼睛在盯着他,季知节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温一清慢悠悠勾起笑来,视线在他的身上转了一圈,侧过脸继续和其他人聊天。
季知节拆了包装,却因为反胃没再吃第二口饭菜,痊愈两天的耳鸣骤起,这次好似又多了别的声音,没一会儿便吵得他太阳穴胀痛。
桌上气氛渐热,忽然刺啦一声响,赵榆几人齐齐循声望去,灯光下,沉默寡言的季师弟脸色苍白,紧抿着嘴角,仿佛正在忍耐着什么,他按着桌面站起来,眼睛看向了别处,低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哦哦好啊。”
师姐瞥一眼季知节的座位:“季师弟今天胃口不怎么样啊。”
“这样吧,”温一清笑着起身,“我去给季师弟点份粥,顺便去下洗手间。”
“嗯辛苦你了一清。”
温一清望着洗手间的方向:“都这么熟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你们先吃,我去……我去去就回。”
这家餐厅的洗手间和他们吃饭的包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季知节步履平稳,嘈杂严重的耳鸣几乎让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才踏进洗手间,季知节按着洗手台低下了头,他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额发被打湿成了几绺,这一会冷静了些,水滴从他的眉眼顺着轮廓滑落,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季知节又掬了两次水,凉意冲散了夏日的燥热,连带着压制住了甚嚣尘上的耳鸣,他抬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暗忖这毛病发作起来不顾死活,得抽出时间去医院看一看。
如此打算着,季知节直起身要回去,还未有所动作,耳尖地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他原本不在意,直到看见来人是谁。
温一清甫一出现,眼神直勾勾落在季知节的脸上,他知道季知节长相好,华京大的校草,但没想到这张脸沾了水竟多了几分清新鲜活,更让人挪不开眼。
温一清露出今晚常出现的和软笑意,轻声唤他:“季师弟。”
季知节只是望着他,一双雪墨分明的眼眸冷冷清清,淡漠又疏离。
但温一清见他这副态度,反而笑意更深:“季师弟刚刚踢得我好疼啊。”
“温哥,”季知节改了称呼,他随手抹去滑至下巴的水珠,嗓音冷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只知道有人的腿脚放错了地方。”
他有什么动作,温一清的视线就跟着去,温一清似乎是感到了自己的错处:“那我是该向季师弟道歉,不小心碰到季师弟了。”
季知节压下即将脱口的嗤笑,忍耐下去没吭声。
温一清将他的抗拒看在眼中,心想真是个脾气倔的小孩子,不过这样才有趣,温一清不介意慢慢来。
“是我的错,季师弟,”温一清再次道,“你或许不知道,我和榆哥前段时间差点儿分手,复合之后总是,总是忍不住……我还以为是榆哥呢,没想到竟然惹了季师弟生气。但这件事说出去终究是不好听,师弟,就当做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这人由始至终没说过出格的话,又是为谁也没看见、在桌子下发生的事儿道歉,季知节心想今晚温一清是要和赵榆去过十周年的惊喜,自己把事情说出去又有谁相信?
他沉默了会儿:“……没关系。”
温一清便说:“季师弟是个聪明人,对了,榆哥他们担心季师弟,还特意让我去加了碗粥,季师弟不要耽搁太久,小心回去之后粥都凉了。”
话音刚落,温一清再次对季知节露出那种让他不自在的笑容,季知节看了眼远去的背影,良久后攥紧了拳,冷脸低声:“操。”
直到散场,季知节也没有再碰一口一桌子的菜以及那碗粥,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脸色依旧苍白,神情却温和了些,不在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落在温一清的眼里,蠢蠢欲动之外心道季知节这人瞧着难搞到手,不成想还挺老实。
等结账后走出餐厅,赵榆揽着温一清的肩膀和同事们告别,季知节上车之前望了下他们远去的方向。
师兄师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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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得有点多,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异样举措,那个要在论坛发帖的师兄拍拍季知节的肩:“师弟啊,你说你桃花运咋那么旺呢,我从小到大,一朵都没有啊!我都没尝过被告白的滋味,就快要奔三了!”
“太令人唏嘘了,来,”另一个师兄扳着他的肩膀,“好兄弟就是要舍生取义、两肋插刀,不就是告白吗,听好了,我喜欢你,兄弟!”
“……没什么兴高采烈想要上天,我反而有点儿想哕。”
一旁的季知节:……
他忍不住抬手揉捏眉心,递过去塑料袋。
几人在车里说醉话,互相搀扶着往酒店走去,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师兄眯着眼往停车场一瞧,停下了脚步:“嚯,劳!”
一辆奢华典雅的劳斯莱斯停在静静那儿,季知节今晚下楼时便已经注意到,他没在意,师兄却乐呵呵道:“我记得这车牌,嚯嚯嚯,这不是梁总的车吗!”
梁总一出,几个人纷纷转动脚步走向劳斯莱斯,师姐酒量好,人也清明,呵笑一声:“怎么可能是梁总的?最后一位就不对,梁总的车牌号明明是……”
打起精神防备他们摔倒的季知节一挑眉,不明白他们怎么还记下了嘉澜梁总的车牌号,醉酒了都能背得如此顺溜。
“对对对,”师兄努力仔细瞅了两眼,“是不对哈……哎我季师弟呢!”
季知节上前一步把住他的手肘,师兄见到他就说:“那个yh是谁啊?”
方才还在讨论梁总的车牌号,忽然又不知道说到了谁,季知节微微蹙眉,反问:“yh?”
“就是论坛上的嘛,我看大家都把你们拉郎配,不对,现在都叫嗑cp……”
他这么一说,季知节几乎是立即知道yh是谁。
季知节抿平了嘴角,他明明站在夏夜里,夜风徐徐,带来了远方的海浪声,身边的人还在说笑,明明是极舒适的一刻,季知节却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厌烦。
“我和他没有关系,”季知节回答师兄,“我和他也不会有关系。”
师兄先是点点头,随即摸摸头:“不是,我想说什么来着?”
他抓着头发苦思冥想,还是没有抵过醉意,季知节先将他们送到房间门前,看着他们进去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季知节找到衣服便进了浴室,脱下的裤子泡在水里,他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始终想不通温一清那样做有什么目的。
要不要告诉赵榆?
这个问题没有存在太久,季知节虽说冷漠薄情,却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看不下去赵榆被温一清的假象蒙在鼓里,可要怎么告诉赵榆,他才会相信?
季知节找出治耳鸣的药服下,关了灯的房间静谧,他躺在床上,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药已经起效。
静谧的夜放大了细微的声响,季知节才想出些眉目,此时听见走廊里的动静。
凌晨三点钟,赵榆和温一清回到了酒店。
10. 第 10 章
立秋的第一夜,距离天明只剩下两三个小时,季知节却睡得不安稳,像是总有两三个人在附近压低嗓子说话,一个人低声说歉意,一个人含嗔似怒在埋怨着谁,季知节在梦中竭力去听,却句句不真切,他干脆不去听,又嫌太吵太烦。
天蒙蒙亮,季知节不是被自己的定下的闹钟叫醒的,一阵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季知节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眼再次蹙起,他睁开眼睛,一手撑床半支起身体去听。
还真是敲的自己的门。
敲门的人逐渐着急起来,他搓了把困蒙的脸,掀起被子起身去开门,看见是谁后,才醒来的季知节抿了抿嘴角面,勉强忍下不耐烦的啧声,他的嗓音冷下来,问:“温一、温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穿着丝绸睡衣的温一清脸上满是焦急:“季师弟,我摸着榆哥好像是发烧了,你这里有没有退烧药?”
季知节一愣,快速清明,他点了点头:“有,稍等……不必进来。”
从医院开的药都装在行李箱里,季知节提防温一清,毕竟这人再担忧着急,可他昨晚还想勾.引自己,不防备才是傻.逼,季知节面无表情关上了门,抓了抓头发去找药。
不过一分钟,关上的门再次打开,季知节一手拿着药和体温计,一手拿着手机和房卡,好似刚清醒,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他看一眼温一清道:“赵师兄醒着吗?我去看看他,要是严重的话,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他这么镇定,温一清深呼吸几次冷静了许多,带着季知节去对面的房间。
酒店房间的格局大差不差,赵榆两个人的行李收拾得整洁,非礼勿视,季知节没多看,他走进去看见了穿着和温一清同款睡衣的赵榆仰躺在床上,煞白着一张脸,神情隐忍,胸膛起伏较为急促。
季知节走到床前去摸赵榆的渗着冷汗的额头,滚烫,看来是不用试体温了:“去医院吧,退烧药起效有些慢。”
“刚刚还是榆哥让我去找你的,”温一清握住赵榆的手,担忧太过多了些茫然,“怎么这么快就睡了……”
站在一边打了救护车的季知节静静看着他们,温一清的神色和表现不像是假的,但这样不是更奇怪了?真的有这种含情脉脉说着爱你,还去勾.引别人的人吗?
季知节攥紧了手机,忽然想起燕回的那句话。
「有的人就是不在意自己头上带点绿。」
“车还要等一会儿过来,”季知节收好手机,“我去下洗手间。”
他进了洗手间,拽下条毛巾打湿,水龙关上的那一瞬间,季知节一怔,怎么感觉刚刚听见了不该出现的动静。
季知节拿着拧干的毛巾,温一清比刚刚镇定了许多,他接过毛巾给赵榆擦脖颈、腋下和手心,瞧见了季知节拧着眉在打量房间,他说:“季师弟,怎么了?”
季知节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视线却落在了衣柜那里:“……没什么。”
他本来性格安静,与温一清更是没什么话好说,好在几分钟之后手机铃响,救护车已经快要到酒店楼下,温一清连忙给赵榆找了件外套,季知节比他高,拽着赵榆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独自搀扶着赵榆走出了房间。
路过衣柜时季知节状似无意扫去眼神,不久前敞开小半的衣柜门,此时却只留了条小缝,将里面叠得整齐衣服挡得严丝合缝。
赵榆的体温滚烫,人还在昏睡中,让季知节没心情去理温一清在搞什么鬼。
他对温一清有些偏见,没犹豫,跟着去了医院,温一清听见医生说流感、肺炎两个词,当即身形一抖,仿佛不敢置信一般。
季知节疑惑地看着他,之前自己要去找燕回问个清楚,假借身体不舒服向赵榆请假,赵榆明明提到温一清得了流感,对了,他们那时正在通话。
季知节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赵榆打上了点滴,静静望向温一清,他想了想道:“是我不对,感冒还没好,传染给了赵师兄。”
温一清只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他摇摇头:“季师弟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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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昨晚没有劝他,任由他胡来,明知道他受不了热,还忘记关心他,是我的错。”
随着他的话,季知节缓缓握紧了拳,没有再说话。
他们还没在医院待上多久,病房里的挂表时针即将指向八,季知节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来一看,走到走廊尽头接通:“师姐。”
“季师弟睡过头啦?”师姐先是调侃一句,“忘记今天还得工作了?”
季知节方才一心想事情,倒还真忘记了时间,他把赵榆高烧、温一清大清早地敲自己的房门、自己送赵榆来医院的事儿说了一遍:“……我去和温哥说一声,过会儿就回去。”
师姐没想到这么严重,然而今天甲方梁总要来,给钱的最大,她和其他人想去看望都不行:“师弟你不用着急,直接去码头就好。”
季知节应了好,挂了电话返回去找温一清,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温一清手里多了两份早餐,他见到季知节,道:“季师弟,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用了,”季知节拒绝得干净,“有温哥照顾赵师兄,待会儿见到师姐他们,我也好说出来让他们放心。”
温一清顿了顿:“倒是忘了师弟还要工作,那快去吧。”
季知节再看一眼赵榆,转身离开了医院,他没有打车,走了段路等到了前去码头的公交车,他给师姐发消息说自己大概还要十多分钟赶到,过了会儿师姐才会。
「今天梁总也在,需要师弟自己坐船来岛上了」
季知节表示理解,他既不是什么负责人,也不是正式员工,要求师兄师姐放着梁总不理会等自己太为难人,他回:「好。」
他几乎是一夜没怎么睡,又奔波操心了一早晨,现在竟有点反胃,还好耳鸣没再发作添乱,季知节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养神。
手机仍在师姐的聊天框界面,过了会竟又跳出新消息:「还真是巧了,嘉澜这边也有个咱们学校的,不知道师弟认不认识。」
11. 第 11 章
季知节到小岛上的时候,上午已经过去大半,他发消息问师姐在哪儿,位置比较远,还好走了段路遇到了嘉澜的地中海,搭便车十分钟便看见了事务所的人。
“季师弟来了,”师姐先是和村长说了几句话,快步走来,“赵榆怎么样?”
“在急诊输液,现在应该快结束了,”季知节低声回答,眼睛却在盯着几人的神色,“温哥在医院照顾赵师兄。”
师姐师兄们纷纷流露担忧,听见温一清在,又脸色稍缓,季知节看在眼中,略一斟酌,道:“赵师兄病得突然,我见温哥吓得不轻,只来得及打了救护车的电话,送他们去医院,一时忘记通知师姐和师兄了。”
师姐摆摆手:“这没什么,就是好好一个纪念日过成这样……唉。”
别人的私事不便讨论,季知节闻言沉默下来。
一行人情绪难免有些低落,气氛不再像前两天那般欢快,闲聊也是说几句自动没了下文,季知节心里藏着事,听他们一路讨论岛上的民居特色,忽然听师姐说停下休息会儿。
“明天就差不多能回去了,在这两天把老子都晒黑两个度。”
“又不是没有防晒霜,你说不涂的时候特别硬气,埋怨晒黑的时候又唧唧歪歪的。”
季知节摘下帽子扇着凉风,他过来的时候虽然吃了早餐,现在竟又有点胃疼,抬手按压了下胃部,还没起身说自己去找点热水,一旁的师姐道:“师弟,你真不认识那个同学?”
“……”季知节有些无奈,“师姐,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而且我在学校也没有认识太多的人。”
师姐托着下巴:“主要不是我们没问啊,快下船的时候那位学弟才跟我们几个搭话的,人家也没带工牌,就问我们的母校是不是华京大,还问你是不是在咱们公司实习,我看他跟在梁总身边,太年轻不太像梁总的秘书,难道是什么亲戚?长得挺俊的。”
季知节否认:“不知道名字,想不出来认不认识。师姐,我去那边借点热水。”
“也对,谁不认识师弟你呢。去吧去吧。”
季知节:……
其实我也没那么有名。季知节对这些时不时调侃自己两句的师兄师姐没办法,腹诽了句起身,顺街道拐过弯,和个眼熟的小孩儿对上了视线。
昨天撞到自己的小孩儿睁着大眼睛看他:“……你们,要拍我家照片?”
季知节说不是,又在小孩儿大眼睛的注视下,调整表情,温和地表达了想喝热水的请求,小孩儿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很干脆大方地一招手:“来!”
这孩子带着他走了两分钟,请他进自己的家,季知节心道请陌生人到家里不是好习惯,只是把水杯递给了他,自己站在门外等,小孩儿看着他:“我奶奶在家里。”
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季知节一愣,说:“那也最好不要请陌生人到家里去。”
这小孩茫然:“没有陌生人,岛上的人我都认识的。”
季知节指了指自己。
小孩儿转头跑回家里,再回来的时候抱着装满热水的水杯,一脸焦急:“哥哥,哥哥,我奶奶请陌生人到家里去了!”
季知节:……
一句“别急”才脱口,面前的房子里走出两道身影,老人驼着背喊孙子:“小伟你跑什么?这不是坏人,是来咱们家,干什么来的?”
“刘奶奶,我是来调研的,”稍微落后两步的青年笑道,“今天打扰您了,给您的牛奶放这儿了……学长?”
见到他,季知节觉着自己的胃猛地一拧,他甚至都不想问句“你怎么在这儿”,低头对小孩儿说:“不是坏人,水杯给我吧,谢谢你了。”
水杯拿到手,季知节转身就走,叶涵脸上的惊喜陡然一变,他咬了咬嘴唇,快步追上去:“学长,季学长!”
季知节拧开盖喝着热水,他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看着叶涵,冷淡地问:“什么事。”
“我,”叶涵慢下脚步,似乎很紧张,捏紧了手指,忐忑地瞄了眼季知节,“学长你不要误会,我事先不知道你会来这里,我舅舅是,他和嘉澜的梁总关系不错,让我来学习的……”
季知节闭了闭眼睛,攥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他想为什么,为什么跑到这里还能遇到叶涵?为什么。
叶涵见到他十分的欢喜,想再靠近一些,却在挪到脚步的一瞬间,听见季知节冷声道“别过来”,叶涵的脸色白了白:“对不起学长,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对不起,是我说了让学长讨厌的话,我只是想和学长道歉。”
“叶涵,”季知节分辨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但有件事叶涵撒了谎,他不留情面,直截了当,“所以这次嘉澜派来海市的人里,只有你一个华京大的?”
叶涵不明所以,迟疑着没回答,他瞧见季知节似乎翘了翘嘴角,是讥笑嘲讽的笑意,叶涵怔了怔。
季知节比方才还要冷淡:“你向追光的师兄师姐打听我。”
“我……”叶涵羞惭无措,等季知节转身再次离开,他也没有解释第二句。
季知节却拧着眉,他在追光实习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虽然师兄师姐们常看论坛,可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叶涵从未出现在华京公司的附近,昨天吃完午饭,师兄才发的帖子,哪怕说了自己的位置,但嘉澜梁总昨天已经在海市……
他想了一遍,在回去找师姐几人的路上掏出手机,点开了程江的聊天框,他顿了顿:「我在追光实习的事情,你告诉了叶涵。」
程江回得很快:「是啊,我看他找不到你的样子还挺可怜」
可怜?季知节只觉得听不懂自己意思、叶涵誓不罢休的模样烦,哪怕这人也是剧情或者作者操纵之下的受害者,他回:「我之前让你转告的话,你怎么不告诉他。」
程江再也没回。
季知节冷着脸删了聊天记录,定定心神回去。
“去这么久?”师兄见到他问了句,“没找到?我去……”
季知节晃晃水杯:“遇到个热心的小朋友,多说了几句话。”
师兄笑道:“那就行,刚刚一清打来了电话,赵榆已经醒了,甚至想吃炸鸡。”
“他那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师姐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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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电话走过来,“别还没出院又去挂消化科。走吧,刚刚嘉澜的人说接咱们去吃午饭,梁总也在。”
“那这顿饭一定很难吃。”
季知节眉心一动,想了想没说话,跟着他们去找嘉澜的车。
这两天时常听见嘉澜梁总的威名,季知节被迫了解了一些事,比如这位梁总和禾举的燕总可谓是商场上的死对头,积怨已久,还疑似延续到了情场上,梁总的几位男朋友女朋友,或多或少在两人恋爱期间和燕回有过关系。
季知节心想,不得不说,燕回流传在外的花名不虚。
他们到了小院,饭已上齐,梁总却还没到,几个人坐在一起吹着风扇,听见地中海说那块地种什么花还得听梁总的意思,师姐顿时露出胜利者一般骄傲的笑容,举起茶杯对同事示意,被嘚瑟到的师兄小声说了句我靠:“赵榆不在这里真是便宜他了。”
季知节兴致缺缺,看着师兄说完又不平地给赵榆发消息,他想了下:“等下午回去,要去医院看看赵师兄吗?”
“去,”师兄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上次我那什么住院,他还送了束花嘲笑我,这次他在外面打咳咳,我哪能错过笑话他的机会。”
什么那什么,什么打咳咳?季知节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送赵榆去医院的不是自己,是这位师兄才对。
直觉让他不去问明白,季知节偏头低咳两声,再抬头,师兄戳戳他:“就那个,刚进来的那个,咱们学校的。”
季知节已经知道了是谁,他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低声一嗯,师兄又悄悄说:“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闻言,季知节一顿,没有提醒他是不是在学校论坛刷到过叶涵的照片。
他和师兄说着悄悄话,余光留意到叶涵微微一顿,往他们这儿走来,季知节侧过脸,静静看着叶涵。
叶涵顿时无措地停了下来,不过站在原地没几秒,另一桌有人冲他招手:“叶涵,来这儿。”
叶涵应了一声,他从季知节身后走过,停下来轻声问:“学长,你是不是胃痛?”
登时季知节感到几双眼睛盯了过来,他见叶涵似乎要从口袋里掏什么东西,一皱眉:“没有,多谢关心。”
“……那就好。”
叶涵的手顿住动作,委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才离开。
师兄又碰了碰季知节:“哇,师弟,你认识啊?”
“也是学生会的人,”季知节避重就轻,不愿提两人的私事,“不熟,见过几次。”
他实在是有点烦躁,不明白叶涵方才过来说句话是想干什么,他暗暗告诫自己冷静理智,忍到明天就能离开。
不熟?师兄几人换了个眼神,刚刚两人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师姐清了清嗓子,在众同事的注视下,决定担起八卦的重任,然而才喊了声季师弟,再次有人迈进了院子。
这人面容冷峻,身高优越,步伐沉稳,扫视一眼院内,视线竟然明显在季知节身上停顿了下,随即移开,他对某个人道:“你要坐那里?”
“……嗯,”叶涵吸了口气,“我就坐在这里。”
12. 第 12 章
叶涵说完,梁总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方才还有说有笑的院子很快安静下来,地中海左右望了望,干笑着站起来:“梁总,追光的几位老师已经来了,您看……”
梁彧舟的视线稍微前移,终于抬起腿走过去,他落了座,第一句话是对第一次见面的季知节说的:“这位就是今早请假的赵老师了?”
这人的话稀松平常,季知节却觉得每个字都带着针对自己的刺,他装作没察觉,解释几句:“梁总好,我姓季,是赵老师的助理,昨晚赵老师身体突发不适,目前正在医院。”
梁彧舟盯着季知节看了两秒,视线一转看向自己的下属,地中海立即心中一紧,下意识一笑:“已经订了花送去了。”
“也该派人去看看。”
“是,傍晚我会过去。”
面前摆上了碗筷,梁彧舟却没动,他和事务所的师姐说了几句话,忽然一敲桌面,面色不虞冷声道:“还不过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然而在场的人一瞬间心知肚明他说的是谁,不约而同噤了声,与叶涵同桌的几人更是只敢悄悄抬眼去看叶涵,叶涵低垂着头,只能瞧见抿紧的嘴唇,而他始终不吭声。
梁彧舟重复了遍:“过来。”
地中海再次左看看,右看看,咽了咽唾沫:“小叶啊,来,来这里坐啊,你不是和李老师他们是校友吗?来这儿和几位老师聊聊天。”
几秒之后,众人才听见拉开椅子的声响,叶涵站起身要走过去,但只看一眼便有些犯难,地中海察言观色,连忙道:“没事儿,再加把椅子……”
“不用了,”梁彧舟看向一个方向,淡声说,“你和他换。”
下一秒追光事务所的人皆是变了脸色,被点到季知节掀起眼皮,静静对上梁彧舟的视线。
那次和燕回的谈话不欢而散后,季知节这段时间以来没有停下对叶涵的警惕,又亲眼见到了赵榆和温一清的相处,季知节再不是从前的他,他对感情方面,尤其是同性恋的敏锐度直线上升,像是一朝开窍后自此装上了检测gay的雷达,只是几句话,季知节已然察觉到了叶涵和这位梁总的关系匪浅。
原来梁彧舟就是那个攻一,也是,毕竟能和燕回争叶涵,让他甘愿分享的人不多。
季知节眼底多的是嘲弄,他心绪不稳,耳鸣乍起,方才“分享”两个字冒出来,又反胃烧心,自己的生活即将一团糟,季知节没心情在意别人的看法,干净利落起身离桌。
叶涵一愣,他正巧站在季知节旁边,气急瞪了眼梁彧舟,伸手拉住了季知节,语速飞快:“学长,加把椅子就好了,你胃痛,就不要动……”
季知节听不太清他说了什么,但想想也知道叶涵说不出有用的话,季知节面无表情地拂开那只碍事的手,对望着自己的师兄略一点头示意。
又一次被拒绝,叶涵失魂落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着季知节,等季知节坐下,他咬了咬嘴唇,尽量憋住满腹的委屈,即使和身边的师兄师姐们聊天,也是心不在焉。
“早上忘记问了,学弟大几了?哪个院又是什么专业?”
几个人说着话,那位喝醉酒还记得梁总座驾的师兄忽然止住了笑,他的眉越皱越紧,此时此刻终于想起来昨晚自己要告诉季知节什么,心里顿时一阵我了个大草闪过,险些没控制好表情,连忙端起水灌了几口。
他想起论坛的帖子就坐立不安,觉着这顿饭吃得格外久,终于挨到结束梁总站起来,也带走了不情不愿的叶涵,师兄赶紧去找季知节。
季知节没动几次筷就饱了,正从兜里掏一袋子药,师兄哪敢在嘉澜人堆里八卦他们梁总的私事,等季知节吃完了药,一把拽了他走出小院,直到僻静的角落才停下,他一脸崩溃地握住了季知节的肩膀,晃了晃人:“师弟,yh!”
耳鸣的原因可能和自己的情绪有关,季知节平心静气之后感觉好了许多,也有可能是吵着吵着习惯了,他拧着眉:“yh?”
“对,是他啊,是叶涵。”师兄说完捂住了脸。
季知节顿了几秒才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师兄不敢置信,“那你也知道,叶……梁总开着劳斯莱斯送yh到学校门口的事?师弟,你冷静啊,这不一小心,就是给自己戴绿帽了!还有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硬刚梁总有什么胜算?”
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信息有点庞大,季知节更是听得艰难:“什么?”
师兄确定季知节不清楚自己说的事,他仰天长叹:“师弟你但凡每天逛会儿论坛呢!”
论坛?季知节蹙着眉勉强去捋一遍。
然而师兄没有放过他:“而且师弟,找对象,你学学赵榆呢,找一清那种专情的人才行啊。”
……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按照燕总的说法,我哪有什么上辈子。
这些不合常理的各种人和事,累得季知节疲惫,忍不住去揉捏眉心,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再和叶涵接触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像燕回所说,为了叶涵退学,迎来全书第一惨的人生……
还能有多惨?
“谢谢师兄了,”季知节实在笑不出来,“谢谢。”
两个人相顾无言,师兄最后拍拍他的肩,干巴巴地说:“等以后师兄给你介绍对象。”
季知节一个身心健康,自律克制的人,两个月的暑假还没过去,三观已经碎了再黏,黏好再碎,现在快要对感情有心理阴影了。
“我……”算了,毕竟这些人都默认自己是个gay了,季知节咽回去解释自己是异性恋的话,他微微叹气,“谢谢师兄。”
师兄唏嘘。
不过下午没再遇到梁总和叶涵,季知节终于是有些饿,他去小院拿了个馒头慢慢啃,日落西山,一行人乘船离开,海上起了风,天际的云聚在一起又散开,还未到码头,吹来了如盖的乌云。
季知节望了会儿阴沉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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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他起身坐到师姐身边:“师姐。”
“嗯?什么事?这两天也辛苦季师弟了,”师姐朝他笑着,“等明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季知节扯起嘴角笑了下:“还好。师姐,这次回去,我想请假回家一趟看看我奶奶,我知道师兄师姐们想栽培我,但项目重要,就不麻烦各位了……”
话说到这里,师姐已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沉默下来,良久开口:“因为今天中午的事儿?其实你不要放在心上,当年我和赵榆他们裸辞创业,像这种在酒桌上被人看不起都算轻的,小季,大家伙都挺喜欢你,不只是因为刘老师的原因。”
季知节心想他是真心祝愿叶涵和梁彧舟能够天长地久,比起被迫当小三,换个座位又算什么,何况他猜自己能成为全书第一惨,十有八九和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叶涵与梁彧舟脱不了关系,而且师兄说得没错,自己仅凭着一股意气,碰上梁总能有多少胜算。
他这个人没什么大愿望,只想顺利毕业,找份好工作,把奶奶接到身边照顾。
师姐等了好一会儿,季知节却不吭声,她想起那个叫叶涵的学弟,试探问道:“我瞧着那个叶涵似乎对你有意思,你是担心梁总和咱们追光翻脸吗?”
季知节回神:“合同已经签了,我不担心这个。”
“对嘛,所以你安心在公司实习,”师姐笑了下,“如果想避开那位学弟,咱们公司还有别的项目。”
季知节点点头:“我会考虑的,不过回家不是借口。”
师姐:“我替赵榆同意了。”
话是这么说,等他们披着风雨赶到医院探望赵榆,季知节还是对顶头上司提出了请假。
赵榆送来医院及时,挂点滴退了烧,整个人精神头还不错,他见到季知节先是苦着脸说:“烧得我浑身疼,师弟,难怪你现在还吃着药。”
又说:“请假?没问题。”
季知节说了谢谢,余光瞥见了病房床头上的那束花,赵榆抱怨:“嘉澜的人送来的,不知道以为我得了重病呢。还有你们,都来干什么啊,好尴尬。”
温一清坐在床边,拿着小刀细致地削苹果皮,季知节退后一步,听着师兄师姐们调侃赵榆,说该提醒嘉澜的,给你订玫瑰才对……
自从季知节去追光实习,时常能听见这种互相之间的打趣,他的身边发生了变化,奔向了未知的方向,然而除了赵榆和温一清,其他人却一如往常。
季知节知道的太少,他猜不出赵榆两个人为什么是这些人里的特殊。
今晚暴雨倾盆,砸在伞上噼里啪啦,季知节走在医院的路上,雨雾朦胧了视野,只看见了红灯开启了倒计时,季知节胡思乱想一通,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兴许这种特殊与自己有关。
“季师弟,”温一清又削完一个苹果,递到季知节的面前,他温声道,“吃点苹果吧。”
季知节看向散发着酸甜的苹果:“谢谢温哥。”
13. 第 13 章
季知节接过削好皮的苹果,躺在病床上的赵榆瞅见了,砸了下嘴,暗示他的同事们:“……相较于送花,我还是喜欢送果篮这种不掉面还能吃的实用派。”
这话才说完,那个苹果在季知节手里还没待上半分钟,就被一旁的师兄夺了过去,快准猛塞进赵榆的嘴里。
季知节下意识握了握空空的手,去看赵榆,赵榆笑嘻嘻啃了一大口苹果:“我对象削的苹果就是好吃~”
温一清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小心帮男朋友理了下输液管,赵榆抓住他的手牵到嘴边,重重亲了一口。
“噫——”
猝不及防被秀一脸的几人试图搓掉起来的鸡皮疙瘩:“你要不要脸啊赵榆!”
季知节默默移开了视线,看向窗玻璃上一道道雨痕滑落,他放空思绪走神,没一会儿受不了小情侣的一行人纷纷表示要回酒店,季知节听见喊自己,先是点头,又对赵榆说:“赵师兄,回华京之前,我会整理好资料发到你的邮箱里。”
“不着急不着急,”赵榆如今与季知节感同身受着流感的可怕,也想让季知节劳逸结合,他吸了吸鼻子,“对了师弟,我另外有件事要麻烦你。”
季知节往病床前走了两步:“什么事。”
赵榆瞅瞅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咳嗽一会儿说:“早上来医院太着急,什么衣服都没收拾,一清他不放心我,不肯让我自己待在医院医,一整天了也没找到空闲回酒店……”
他下午高烧反复,想来等季知节几人回到了华京,自己还在医院住着,吃喝以及洗漱用品倒是能买,但衣服……只能麻烦住在对面房间、同时也是自己助理的小季跑一趟了。
季知节听着,忽而心神一动,他没去看温一清,对赵榆说:“好,这算什么麻烦。师兄要什么衣服,发到我微信上。”
“季师弟,这是房卡,”温一清从兜里掏出卡片,满脸的难为情,“我似乎还没有加你的联系方式。”
“赵师兄他有……”
温一清望了望季知节,小声说:“……榆哥的手机被我忘在酒店里了。”
季知节闻言一停顿,他如果再拒绝,说不准旁人以为他对温一清有什么意见,季知节掏出手机找出自己的微信名片,递到了温一清的面前。
他改温一清备注的时候顺便看了下时间,说稍晚会送过来,便跟着师姐等人离开医院。
雨仍在倾泻,季知节站在医院门口撑开了伞,兜里的手机接连响了几声,他拿出来一看,除了列了几件换洗衣服,温一清最后转了六百块钱。
打车钱?跑腿费?季知节一挑眉,他想了想,没碰。
考虑到季知节过会儿还要再来医院,几个人招到一辆车先把季师弟塞进去,师姐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雨太大了,就别出门了啊,赵榆硬捱一个晚上没问题。”
季知节笑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刚刚看了下天气预报,再过半个时候雨就停了。”
他和师姐在电梯里告别,走廊不算安静,这家酒店的隔音差强人意,仔细听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季知节站在赵榆的房门前,薄薄的房卡在他的指尖转了几圈,季知节按下门锁,走了进去。
他打开灯,没有先去收拾衣服,几步走到衣柜前停了,眉心蹙了起来。
早晨在公交车上得了空,季知节想了一路,他有些在意在浴室听到的动静,在意这个莫名其妙合上的衣柜。
怪了,季知节盯着缝隙,底下有一件牛仔裤的裤脚露出来半只,季知节低垂着头,他记性还没那么差,早上离开的时候可没见到这个。
既然温一清说自己一直在医院里照顾赵榆,那又是谁在他们去医院之后,来到这里翻了翻这个衣柜,总不能是裤子自己跑出来的。
诸多猜测一个个冒出来,季知节暗嘲了句还能是鬼,他一把拉开了衣柜门,几件衣服连带着衣架掉了下来,季知节拧着眉弯腰去捡,手指划过衣柜底时顿了顿,他去摸手机,打开手电筒,摸了一把,冷淡的神情骤然一变,鞋子都摆放在外面,这儿哪来的土和沙子?
季知节直起腰,后退两步,看了看门口和衣柜,又去看有些距离的浴室,或许还真有可能是个鬼,趁他开着水龙头走了进来,慌不择路躲进了衣柜……
现在想想倒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他面无表情,解锁手机对准角落和整个衣柜拍了几张。
.
拎着一包衣服再次赶回医院,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季知节将伞放在病房外,迈进病房顿了下,温一清不在,站在病床前的中午说要来医院看望赵榆的地中海。
只不过这人瞧着有点狼狈,像是淋着雨过来的,浑身湿透了,不剩多少的头发东倒西歪,脸色也有些苍白,季知节看了两眼,上前道:“王总监,你这是?”
地中海正用毛巾擦着脸上和脖子里的水,见到了季知节勉强笑了下:“这,唉,唉,我也不好多说,不过没出什么大事。”
季知节起了疑惑,去看赵榆,赵榆对他眨眨眼,季知节便把拎着袋子放在床尾:“那就好,这还下着雨……”
赵榆虚弱地咳嗽两声:“医院病毒多,王总监快回去吧。”
地中海点点头,语焉不详:“那我就先上去……先告辞了。”
这人说完,带着毛巾离开,季知节把赵榆的手机递给他,低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真是,”赵榆悄摸摸说,“你没看咱们群吧?”
季知节一路在盘算怎么让赵榆发觉温一清有鬼,没注意手机,闻言一点头。
赵榆叹了口气,小声道:“刚刚他们给一清打了电话,说是梁总从岛上回来的时候出了意外,听说是为了救人跳海,还好两个人没事,不过就这样也把王总监吓得够呛。”
季知节没料到发生了这种事,他稍微一惊,下一刻又想到如果是为了救叶涵,还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
赵榆说着又看向季知节:“师弟,遇到这种事千万别盲目救人,你还不会游泳……”
季知节笑了下:“等回了华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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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抽出时间去泡学校泳池,怎么不见温哥?”
赵榆八卦完,打了个哈欠:“一清去买晚饭了,你吃过了吗?”
“我等会去再买点吃的,”季知节想了下,“温哥照顾师兄,他工作怎么办?”
“没关系,他是请的年假。”
“是我忘了,还以为温哥也是来这儿出差的,”季知节一心两用,和赵榆说着话,在想事情,“对了师兄,温哥给我发了六百块钱红包……”
赵榆边咳边说:“师弟你送我来医院,六百都我还觉得少呢,不过一清说怕你觉得不自在,以后请你去我们家里吃饭,他亲自下厨。”
不出意外,去赵榆做客这辈子都是不可能了,季知节避开话题,低声道:“我没收,上次师兄帮我付了打车钱,我现在没还呢,这次就抵了。”
“那怎么能行!”
季知节起身,他将床头柜上的水杯往里推了推,踌躇再三,深吸一口气道:“师兄,温……”
“季师弟来啦。”
门口适时传来温一清的声音,方才认真听季知节说话的赵榆吸吸鼻子:“好香。”
温一清走过来:“师弟吃饭了吗?”
季知节让开空间:“时间不早,不打扰两位了。”
“也对,”温一清把买来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我回来的时候雨又大了些,季师弟别担心,榆哥这里有我呢,快回酒店吧。”
季知节多看了两眼打包盒上的店名,心思一转,他对赵榆道:“赵师兄,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他说完离开,没忘记拿起自己放在门口的伞,只是没一会儿,季知节再次返回了这一楼层,他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坐在长椅上看起了杂志。
季知节一向是个行动派,他要看看,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
没有让季知节等太久,温一清拎着垃圾出了病房,往洗手间走去,季知节放下杂志,微微弓着腰低头跟上,温一清扔了垃圾,洗完手擦干,掏出手机不知干什么,季知节走进去,随意瞥一眼推开了隔间门。
“喂?你回去了吗?”温一清和谁在通话,兴致不高,压低嗓子说,“小季忘记拿我和榆哥的内衣了……不提才会让他起疑……你去超市买两条一次性的……榆哥这次生病,还不是都怪你?你非要在外面玩什么……”
季知节在他说话时便点开了手机录音,听到最后已经紧紧皱起了眉,等温一清离开,季知节若有所思按下冲水键,洗完手慢慢走回方才坐着的长椅,杂志没了影,季知节也没心思去找,他还在想方才温一清的那几句话上面。
季知节来来回回想了几遍,能让温一清亲昵地埋怨,赵榆还不知情的人,难不成是温一清从前出轨的对象?
这可真是难以评价,和男朋友旅游过十周年纪念日,还要偷偷带上出轨对象,不对,忘记算上这人纪念日聚餐时候的不安分……
季知节闭了闭眼睛,看来是自己多心,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是赵师兄,这次你还会原谅谎话连篇的温一清吗?
14. 第 14 章
季知节从没想过装作一无所觉,否则他今晚也不会饿着肚子,留在医院监视跟踪温一清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方才温一清在洗手间压低了嗓子说话,自己又和这人有些距离,录音虽然完整,但模糊听不太清,那几张衣柜的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
季知节的手搭在大腿上,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敲着,他还需要更多的,更直观的证据,能够让温一清百口莫辩,让赵榆再也不会相信温一清。
唉,想到此处,季知节悄无声息叹了口气,赵榆对温一清的感情不像是假的,看来将来尘埃落定,自己最好不再留在追光。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季知节调整呼吸,而且离开追光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他今天一直在外奔波忙碌,现在手机电量即将告罄,季知节又摸了摸自己的瘪瘪的胃,想到温一清的电话挂断还没三分钟,他没犹豫,起身径直去租充电宝,再买点吃的。
他人高腿长,不再刻意隐藏自己,走得飞快,然而迈进电梯,季知节却注意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第三个人会不会见过追光的人?
温一清在电话里直接点明了自己,他是不是提起过?季知节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第三者是追光的哪位师兄。
季知节在口罩下为自己的猜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猜来猜去没意思,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就会知道了。
他没走远,就在医院门口的小吃摊上买了个饭团便赶了回去,等到了电梯间,季知节随手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他高中时候要照顾奶奶,为了挤出时间学习,练就了三口吃完一碗面的本事,吃饭速度太快与作息不稳定成为了他时常胃痛的诱因。
季知节再次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电梯门打开,季知节率先走了进去,他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伸手按住开门键,忽然看见了熟悉的打包包装袋,包装袋鼓鼓囊囊,袋口伸出来半张小票。
季知节松开手,没有贸然去打量,手指向上随意按了一个数字,他静静等着,电梯门开开合合,没一会儿拎着包装袋的男人迈出了电梯,见状,季知节半遮眼睫,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摁开门,跟了上去。
不是哪位师兄,季知节庆幸之余隐约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男人,他担心会被发现认出来,谨慎地没有跟得太近,季知节一面划动手机解锁,一面眯着眼睛寻找比较安全的位置,赵榆此时身边没有人,温一清不会安心留赵榆一个人在医院,既然不会走远……
他正专心致志地想事情,被手机突然的持续震动一惊,季知节顿了顿脚步,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季知节蹙着眉想挂断,又觉得这个号码有点熟悉。
季知节一移手指,低声道:“喂,你好。”
“现在快十点钟,季知节,你不在酒店待着,难道是和叶涵在一起?”
季知节下意识捏紧了手机,他想到了也许会是哪位师兄师姐,也许会是赵榆,也许会是想自己的奶奶,但怎么是!
“燕总,”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季知节维持着所剩无几的修养,“你怎么知道我不在酒店。”
燕回阴阴笑了两声:“怎么知道?老子站在你房门等了你一个小时,敲了半个小时的门,酒店前台上来问过两遍……你在哪儿?”
季知节正要开口,却瞥见男人站在赵榆病房前,透过门窗去看,嘴边的话转了圈,季知节冷声另道:“捉/奸。”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燕回余怒未消,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季知节暗啧了下,他暂时没有心力应付燕回,然而燕回却赶在他耐心散去、挂断电话之前道:“……务必加我一个!那个,容我问一下,是谁呢?如果是叶……”
“人民医院六楼,”季知节打断他的话,“不是叶涵。”
燕回吹了口哨,激动兴奋上了头一般:“等我,一定要等我啊!”
等你?等你到了黄花菜都凉了,季知节挂了电话,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
最近一段时间流感肆高发,又恰逢今天的雨下得突然,这个点儿医院还有不少的人走来走去,季知节暗地里打量男人,仍有一种熟悉感在心中挥之不去,季知节想了一阵,却记不起来。
许是赵榆还在醒着,温一清一直没有露面,男人退后几步左右看了看,往这儿走来,季知节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翘起二郎腿,撑着侧脸低头看手机。
等男人找到空位坐下来,季知节一转手腕,熟练偷拍,他放大照片,拧眉盯着男人的五官看个不停,心中的疑惑渐起,他笃定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但到底是在哪里?季知节苦思许久却不得其解。
直到有人挨着他的身边坐下,季知节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他按灭了手机,侧过脸静静去看燕回,两秒后低声说:“燕总,外套借我。”
燕回为了捉/奸这种谁都不可能放过的惊天大八卦,开着自己的法拉利在雨夜飚了一路,还好深夜里路上没有太多的车,坐下后还没喘匀气问个明白,上次说自己幼稚的人开口就是要自己的外套。
“干什么?”燕回不乐意,但还是去脱外套,“你冷?”
外套披在身上,仿佛还带着燕回的体温,季知节顿了顿穿好,示意他去看拎着包装袋的男人,才说:“他们或许认识我。”
之前的不欢而散好像是假的,一听这话,燕回的桃花眼噌地亮起来,他小声说:“是谁?出差还有空捉/奸,你真的是这个!”
季知节不去看他冲自己竖起的大拇指:“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同事,他生病住在这一楼层,他男朋友在这里照顾,但是我发现……燕总,你这是什么表情?”
季知节没有错过燕回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话变得越来越古怪,他心里一突,问出口后转而道:“这几天,我身边发生了不少的事。”
燕回将自己天然上翘的嘴角抿了下去,他看着季知节,末了一叹气:“你不该来这里的。”
“哪里?”季知节借着袖口攥紧了拳,他语气依然平静,“是指海市,还是这家医院?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什么地方该不该来,什么事情能不能做?”
说到底两个人才见过几次面?又都是不服输、退让一步的脾气,相处随意些,不过是因为交了部分的底,知道彼此一些秘密罢了。
燕回一听他这两句带刺的话,登时脸色一变:“是你自己没问啊,怎么还赖上我了?季知节,我说你小心眼,你还不信,瞧瞧,这才过去多久,就开始记我的仇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挪开了视线。
季知节觉着闷,摘了一边口罩挂在耳朵上,他脾气犟,但还有个反省的优点,虽然一般情况下季知节不会改,但也有例外,他如今对摸不清前路的未来起了躲避的心思,然而脚下的方向十之有八处处有坑,季知节摸了摸袖口,柔软舒适,不失硬挺,他平时除了兼职就是学习,去奢侈店打过暑期工,倒是让他涨了点见识。
……道个歉而已。
“燕总,对……”
一句对不起方冒了个头,燕回戳戳他,压低着嗓音也能听出这人的激动:“动了动了!”
季知节眉心一动,他按住燕回的手腕,没有立刻回头去瞧,低声道:“嘘。”
燕回冷静下来,他与季知节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借着外套的遮挡,点开了录像,几秒之后,燕回啧了声:“听不太清在说什么啊。”
季知节抬手撑着脸颊,借着姿势挡住了脸,他一半的心放在温一清两个人身上,另一半则在打量燕回,季知节忽然道:“你知道我后面没说完的那几句话。”
“……”
谁知燕回没回答,反倒一把捂住他的嘴,用气声说:“嘘,都录进去了,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知道是一回事,但亲身八卦又是另一种新奇的体验好不好?!
季知节猝不及防被迫闭麦,震惊过后生出几分恼怒,他一张嘴要说“放开”,然而温润柔软的嘴唇只是蹭了蹭燕回温热的手心,季知节登时僵住。
燕回只是一怔,随即像被火燎一般撤回去手,他在外套上搓手心,望向季知节欲言又止,憋出来三个字:“……我直男。”
“好巧,”季知节冷淡回答,“我也是。”
两位坦白自己性向的直男大眼瞪小眼,如果没有意外,或许能坚持个几分钟,好在温一清又有了动作,他接过袋子回了病房,燕回失望:“哎,季知节,我看今天是没什么收获了。”
季知节轻飘飘丢了自己的房卡,借着捡东西往那儿瞥一眼,他直起腰,低声道:“不一定。我要离得近一点儿,你……”
燕回拍拍他的腰侧,惊得季知节一抖,差点问他真的是直男吗,燕回似乎在笑:“微信……短信联络,那边兜里有墨镜。”
原来是想告诉自己这个,季知节莫名松了口气,他摸出了墨镜,正要戴上却是愣了两秒。
燕回还等着他回来分享八卦呢:“哎哎?你怎么了?坏了吗?”
“不对,”好似一块蒙尘的记忆拂开了灰尘,季知节闭了闭眼睛,“我见过那个人、”
“谁?你是说你见过奸夫?”
季知节低低一嗯:“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是如果自己昨天再警觉一些,当时提醒赵榆两句,或许赵榆不会生病,也或许赵榆能够察觉出身边还有其他人。
想到这里,季知节难免情绪低沉了些,他没再说什么,走向了洗手间,才进去没两秒,燕回发来了消息。
「出来了,你差点儿和他撞上。」
洗手间要比方才的位置近一些,季知节勉勉强强听了个大概,无非是昨晚见过的墨镜男想要晚上替温一清留下来照顾赵榆,温一清说他疯了,说好不要再让赵榆发现等等。
季知节面无表情,他一点儿也不愿意去细想这两个人的话里意思。
墨镜男似乎被温一清劝住了,一时都没有再说话,随即脚步声响起,却不是往洗手间来的。
燕回仗着这里没有认识他,光明正大盯着看,实时打小报告:「楼梯间」
季知节卷起袖口,拧开水龙头洗手,抬眼便瞧见燕回站在门口,这人挑挑眉,桃花眼里藏着笑:“忘记了,你有点儿洁癖。”
“也是剧情告诉你的?”季知节淡声说,“你知道剧情,还怕躲不开叶涵吗?“
燕回等他走到身边,才小声说:“我最怕,也最讨厌的就是身不由己,相信你早有体会。”
这是明里暗里都在指季知节神志不清差点儿亲上叶涵的那晚,季知节脸色一沉不知怎么,却觉得这人话里还有话,他抿紧嘴角:“……稍后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温一清和墨镜男。
他们走去楼梯间,此时已过十一点钟,走廊只剩下几个人,刚刚值班护士为了病人得到休息关了几盏灯,只剩下几丝光,仿佛整个世界也得到了安静的提示,慢慢噤声。
静得能听见行走时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燕回想到了什么,一脸古怪地凑近,边嘶气边说:“季知节,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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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在楼梯间搞起来吧?”
季知节先是一皱眉:“这里是医院……”
“不是吧,季知节,”燕回听他只说完了几个字,忍不住笑道,“你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提醒你少去楼梯间这种地方?”
季知节冷着脸捏紧了手指。
燕回继续说:“你好天真啊,你还以为,这是个正常的世界吗?不过你也别先急着崩溃,也不是特别没有节操,在花市都算是清水啦。”
两个人说着话,接近楼梯间的时候放轻脚步停了下来,并没有燕回担心的怪动静传出来,里面的温一清和墨镜男在说话。
原来温一清今早没有说错话,赵榆高热是因为昨晚幕天席地的胡来,他今天被赵榆吓了一跳,思考再三,决定和墨镜男商量,两人玩儿的时候不再带上赵榆,墨镜男问他难道是想和自己分手?
听到这里季知节觉得主动要求结束的温一清还不算太无药可救。
但季知节的心放得早了点儿。
温一清说不,说他哪个都喜欢,但他不想再折腾赵榆,虽然刺激,但怕赵榆受不了这种刺激,他重新物色了个人选。
温一清的话到这儿一停顿,季知节心生不妙,果不其然墨镜男追问,温一清语气含笑问他,你瞧着榆哥的师弟,就是姓季的那位师弟,怎么样?
季知节闭了闭眼睛,遏制住反胃的冲动,他结束了录音,微微弓起腰扶着墙壁,吓到了一旁认真听桃色八卦的燕回,他小声道:“季知节?你怎么了?”
燕回看见了季知节紧蹙的眉心,想了想:“难受?你别动了,我带你去找医生。”
他将季知节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半搂半抱着季知节的腰,察觉到季知节一颤,燕回还以为他是疼的呢,边朝着护士站走去,边说:“你看看你,胃病这件事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你知道吗季知节,胃是情绪器官,你生气它就生气,你之前还喝冰水……”
季知节本来不耳鸣,也要被他说的耳鸣了,这位燕总的话怎么这么多?季知节胃疼的说不出话,搭在他肩上的手摸索着,顺着燕回的肩颈,摸向颈侧,冰凉的手指虚虚捂住了燕回的嘴。
燕回:……
燕回恨恨道:“记仇的小心眼,捂你一次嘴还要捂回来!”
季知节有气无力:“你幼稚。”
燕回真想撒手让他自己爬着去找医生,但他过不了自己这个坎,他找护士要了轮椅,托着季知节的腰背让他坐下,借着护士站的灯光,季知节一向雪山似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那抹迷茫被燕回瞧得清清楚楚。
撑着轮椅两侧的燕回顿住,他张张嘴,替季知节戴上口罩,想说什么统统咽了回去,最后却道:“你放心,他们没有碰你。”
久久没听见季知节说话,燕回要带他去看胃病,没走出几步,季知节说:“那也很恶心。”
燕回懂他,当初自己才穿书过来的那几天,这种情绪也纠缠了他许久。燕回到底不是传闻中的小燕总,他会安慰季知节,但显得有些干巴巴:“其实普通人,也就是路人,除非是被赋予了剧情展示的路人攻路人受,大家还是很正常的,你想想啊,要是所有人都不正常,这个世界不都乱套了嘛,是不是?”
总要有人幸运或者倒霉,只是恰巧是他们罢了。
季知节听懂了燕回的话,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无法接受,紧闭双眼不回答,没多少常识的燕回还以为季知节疼得昏了过去,催着护士给季知节输液。
他这两天几乎没有吃过饱饭,躺在病床上输液好一会儿过去,才渐渐觉着好些了,人也冷静了下来,季知节看向燕回:“燕总,你为什么会去酒店找我?”
燕回坐在床头,他没带充电器,也没有想到会留在医院陪床,只好用季知节租的充电宝给自己手机充电,闻言去看季知节:“我这人哪都好,就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成为书里的季知节,虽然你之前嘲笑我,但我不跟你计较。”
季知节:……
这次见面还没两个小时,燕回都不知道说了几次“小心眼”“记仇”了,就这样还说不计较?
季知节识趣,没揭他的短:“书里的我,是什么样?我是说,如果你没有来,迎接我的是什么。”
燕回看了下季知节的脸,这人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依然冷冷清清的,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的季知节,冷静自持,不卑不亢,如今还没有两个月,人已经躺在了病床上,燕回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不多,但你退学的原因,我还是记得一二的。”
“不是因为叶涵?”季知节扇动着细密的眼睫,“还有隐情。”
“如果没有我,或许在这个暑假,你和叶涵的感情可以得到‘水到渠成’的发展,你还是会去追光实习,为了和嘉澜的项目来到海市出差,你见到了梁彧舟,这个逼因为叶涵而针对你,迁怒追光,你的那些师兄师姐逐渐有怨气,在之后便是你的上司发现你勾搭他男朋友,这人也挺有意思,不问个清楚偷了你的设计稿,诬赖你抄袭……”
燕回的话平白直叙,没什么描写,季知节随着他的话,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些的确是真的,如果自己一步做错,是会发生的。
“季知节,”燕回沉声叫醒他,“叶涵安慰你鼓励你,你据理力争,梁彧舟这个逼人答应叶涵,可他没想放过你,你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季知节动了下,侧着头去看燕回,那双眼睛静谧幽深,他问:“只说了这些人,燕总你呢?”
燕回一顿,笑了起来:“你想问我,有没有动手?”
15. 第 15 章
季知节面不改色收回视线,盯着天花板,淡声道:“燕总误会了,我没有这么想。”
即便真这么想,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季知节想了几句,又担心现在几点了,正想着去问燕回自己的手机呢,忽然上方出现了燕回的脸。
燕回不按常理出牌,两手撑着床铺,歪着脑袋与他对视,这人的确有流连花丛的好资本,死亡角度去瞧也是英俊,天然带笑的嘴角上翘几分,不只那双桃花眼,连莹润饱满的卧蚕都有些风流。
季知节只觉得燕回碍眼,他躺着不动。
“小季同学,你骗谁呢?”小燕总又坐了回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呗。”
问了不就坐实了出尔反尔?季知节不改口:“你没有提到你自己。”
闻言,燕回似笑非笑挑挑眉,他答非所问,说季知节想知道的答案:“你退学,过得那么惨,我在其中动没动过手很重要吗?那又不是我,也不是你,又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过你很在意?”
燕回说到这里一顿:“反正现在是我在,你大可以放下心,去提防叶涵和梁彧舟。”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是指未来的事他不会做,也是在说现在他在陪床,身体不舒服赶紧睡一觉吧。
季知节低声说:“我的手机。”
视线里再次出现个东西遮住了天花板,季知节抬手接住手机,看了时间。
两个人认识没几天,没什么闲话可聊,季知节退出天气预报按灭了手机放在枕头边,他阖上眼睛让自己入睡,病房里太安静,只有燕回的手机时不时叮咚叮咚响。
即将快入睡的季知节被惊醒几次,他却没开口,一旁的燕回边回消息边掀起眼皮去看输液瓶,瞥见了季知节的眉眼流露着一丝烦躁。
他这个时候倒不再冷冰冰的难以接近,比平时坦诚多了,燕回感慨一句,不过病人最大,他默默改成了静音。
没了噪音打扰,季知节顺利进入了熟睡,甚至做了个梦,只不过梦境太混乱,他醒来时房间还有些暗,季知节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松了口气,动动手指发现已经输完液,手背上只剩下淤青和针眼。
季知节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还不到六点,他慢慢坐起来,这时候才发现燕回躺在隔壁病床上,侧身面对着自己睡得正熟。
放在床头上的那支手机将灭的时候又重新亮起,大概不停有消息进来。
“燕总,”季知节坐在床边叫他,“燕总?燕回?”
床上的人动了,才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小燕总也没有什么起床气,他坐起来捂着脸缓了一会儿,嗓子显得低哑:“你起这么早?”
季知节把他的外套扔过去:“生物钟,而且我还要上班。”
睡眠严重不足的燕回还在开机中,慢吞吞点头:“我忘了……喏,你的药。”
“……谢了,”季知节看着袋子,说,“一共多少钱,我转你。”
燕回好几秒才回了神,他扒拉下来外套,挑眉望着摸出手机的季知节,依旧似笑非笑:“转账要加我微信。”
季知节一顿,冷淡客气:“我还有燕总秘书的联系方式,如果燕总不愿意,可以让他转交。”
“停停停,”燕回见到他这样就牙疼头疼,他拿自己手机,忽略那些堆叠的消息,解锁,“私人号还是工作号?”
“燕总问我?这不是要看你的意思吗?”
“既然你没意见,那都加上吧,”燕回示意他扫码,“反正你不可能在追光干下去了,不如考虑来我禾举工作?”
面对总裁直聘,季知节淡定加微信:“谁说我不会再留在追光?”
燕回同意了新好友的申请,当着季知节的面改备注“小季同学”,随即切了号,闻言,他促狭地笑起来:“你手里有上司男朋友出轨的证据,等他俩闹翻,保不准反咬你一口拉你下水,得罪人之后还想着留下来,季知节,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能忍。”
早晨温度低,病房里的冷气打在人身上,燕回不客气地披上外套,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季知节站在两张病床之间,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燕回心想不会吧,又生气了?气性好大啊。
他这般想,也说了出来,季知节的脸色一黑一沉,说自己生气不对,没生气也很怪,他索性忽略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自己揭穿温一清?”
如何完美了结这件事,一直都在困扰着季知节,赵榆还在病中,现在不是揭穿的好时机,何况如非必要,季知节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说他自私也好,他需要追光的师兄师姐们,正如他刚刚没有装什么矜持,没有拒绝去加燕回的私人号。
“找别人帮忙?好主意,”燕回给他鼓掌,虽然小燕总对捉/奸很积极,很主动,但他有话要说,“可找谁呢?我觉得事发之后,你肯定在他们的怀疑名单里。”
书里的温一清能拉季知节下水,这个温一清怎么不会呢?
季知节沉默地望向窗外,外面的天色依旧阴沉,他的心情也不美妙,总觉得有一口气梗在心口迟迟不散,燕回说得没错,他在强迫自己忍耐,这让他连句脏话也骂不出来。
燕回挑了几个重要的消息回复,仰头见到他这幅模样下意识蹙起了眉,踢踢他的鞋子:“喂季知节,想什么呢?”
想怎么搞死温一清,季知节回神,低声说:“没什么。”
燕回腹诽一句口不对心,他站起来往外走:“这事以后再想吧,几点了?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我送你回酒店。”
季知节说了谢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季知节扔了口罩,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戴上帽子,帽檐下压,遮住了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粱、微抿的薄唇。
燕回在他站到身边时迅速瞥了一眼,低下头继续回消息,季知节想了想,象征下关心了句:“燕总很忙?”
“废话,”燕回低声道,“我也要工作的。”
燕回虽然气季知节说自己幼稚,把自己好心做了驴肝肺,然而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说起来他离奇穿书,也是和季知节有关。
他平时也没有这么忙,只是急匆匆赶来海市,什么人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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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昨天午休后秘书处找不到人,电话短信跟轰炸机一样,等会儿燕回到了酒店还得开会。
敷衍的关心得到敷衍的回答,季知节没放在心上,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三四个人,两个大男人进去后站在角落,没一会儿再次开门,进来几个人,季知节一眼瞅见了地中海发型。
他一愣,随即握住燕回的肩膀,稍微用力将人原地转圈,面朝最里面。
燕回下意识拽了下他的手臂才站稳,头顶问号还没问出口,季知节已经撤回手插兜,此刻他和抬起头的地中海对上了视线,在医院忙忙碌碌一晚,强打着精神的地中海认出了季知节:“小季这么早就来了?”
季知节语气如常,还笑了下:“王总监早上好,我有些不放心赵师兄,顺便来开一些胃药。”
地中海看见了他拎在手上的袋子,哦哦两声,又关心了几句赵榆的身体,季知节做了回答,等到了一楼,地中海的手机响起,只好和季知节告别,匆匆离开了医院。
“嗯,”燕回边看地中海的背影边摸着下巴,“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季知节说:“嘉澜的人,你不认识他,但他一定认识你。”
这话是事实,燕回不觉得意外。
然而季知节侧过脸仔细看了他几秒,眉心蹙起:“燕总,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医院?”
这语气不对劲,燕回试探:“我……我必须要知道吗?”
季知节低声说:“昨天梁总和叶涵双双落海,我以为你知道,剧情里没有么?”
燕回倏地转头看向他,看出他没有说谎便抿紧了嘴角,站在车旁沉默许久缓缓说:“报应啊!”
去买早餐的季知节,拎着六个包子两杯小米粥回来正巧听见这三个字,他挑挑眉没去问,反正这人总会说的,季知节也不管燕回吃不吃:“给,早餐。”
两个人坐在燕回的法拉利里啃大包子,燕回越想越开心,边吃边乐:“季知节,你知道姓梁的为什么要针对你吗?”
季知节静静看着他。
“因为叶涵是真的喜欢你,”燕回笑起来,“姓梁的狗比认识到这一点后羡慕嫉妒,你为了护住叶涵跌进海里……”
季知节不想听下去了,有点恶心,怕把早餐吐出来:“我知道了,原来这里是我的戏份,难怪,我会放过捉/奸。”
燕回擦干净手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太可惜了。”
原来来到海市是注定好了的,季知节自嘲一笑,他曾经想着借出差离开华京,然而燕回的话告诉他,自己一直都在按照剧情安排走下去。
可现在却出了点意外。
他忽然觉着心情好了许多。
季知节去扔垃圾,燕回等他回来发动车子,时间太早,还不到六点半,银色跑车一路飞驰,很快到了酒店,季知节解开安全带下车,身后的燕回说了串数字,他回头。
“我房间号,”燕回转着车钥匙,冲他挑眉抬下巴,“下班之后有空吗?咱们谈谈心?”
季知节一顿:“我晚上去找你。”
16. 第 16 章
季知节进酒店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落后几步的燕回接了一通电话,晃悠到一棵树下,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话的时候,手也没闲着,抬手揪树叶拽树枝。
很难将这人和什么攻二联系在一起,他收回视线进了旋转门。
回到房间季知节先去洗漱,又洗了个澡,他昨晚睡得不是太好,然而也没有补眠的想法,从浴室里出来后,季知节一身水汽地坐在桌前,他的电脑摆在上面休眠,一碰亮了起来,季知节拿出手机和数据线,将昨晚的照片视频统统传到电脑上。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温一清和墨镜男的对话,尤其是指向自己的那些,一心放在如何揭穿温一清的问题上,季知节明白燕回说的对,得把自己摘出来,尽量摘得干净。
季知节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长相佳,又听话孝顺奶奶,除了他父亲,没被谁欺负过,自然也没有主动耍心眼的机会,不过有些事情可能是属于天赋,天生就会。
身边没有需要分心去应付的燕回,也吃了早餐洗过了澡,季知节打开墨镜男的照片,心道赵榆和师兄师姐们很照顾他,哪怕将来自己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也不愿看见赵榆在追光成为所有人的谈资,那就只好从这个墨镜男入手了。
得请好心热情、乐于助人、爱看乐子的燕总帮忙,季知节敲了敲桌面,勾了下嘴角。
.
早上的那些想法暂时被搁置,季知节打算等晚上去找燕回的时候当面聊。
承载着雨的乌云逐渐散去,下雨过后的空气清新宜人,季知节在餐厅见到了聚在一起吃早餐的师兄师姐们。
“来坐这里,季师弟,”要给季知节介绍对象的师兄招招手,“睡得不好?起这么晚。”
季知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睡得还可以,只是天还没亮觉着胃痛,去了趟医院,顺便看了下赵师兄,不过那时候师兄和温哥还在睡,我没进去打扰,还碰到了王总监。”
一行人认真听着,师姐吃着玉米,猜测:“王总监兴许在医院待了一晚上。”
“很有可能,梁总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得当场自尽谢罪。”
“你看的什么鬼电视剧?再说了,你不知道梁总高中就参加过游泳锦标赛?我觉得住在医院的另有其人,就是那个,那个谁啊。”
这位师兄挤眉弄眼一通暗示,桌上的所有人齐刷刷懂了,又去看季知节:“季师弟,王总监有没有透露什么重要的小道消息?”
季知节淡定地摇摇头:“也没来得及说几句话,王总监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不过我看着他脸色还可以,在医院没有好好休息,难免累了点儿。”
师兄师姐们放心了:“看来梁总没事,还是能顺利拿到款的。”
关心完掉海里的甲方,他们又问了几句季知节胃痛,季知节说自己没事,吃了药就好,最后才是有男朋友照顾、见色忘友的赵榆。
季知节不再说话了,他起身去盛了碗粥,又拿了两个鸡蛋,回来坐下后慢慢吃。
“昨天突然下雨,我都担心咱们走不了了,还好啊,今天放晴了。”
“不耽误明天的飞机,”师姐靠在椅背上,“待会儿得问问赵榆,是留在这里,还是一起回去。”
“请个年假竟然在医院过,好亏。”
“有一清陪着他呢,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单身狗别羡慕啦。”
季知节放在手边的手机一响,他放下鸡蛋,拿起手机一瞧,是燕回,燕回发了一段视频。
「忘记发给你了。」
季知节按了静音,点开了视频,也不知道燕回是怎么找到这么刁钻奇葩的角度,前面还好,到了后面十几秒,大概是自己开头说话,镜头一晃,拍到了自己的脖颈、下巴,以及那只捂住自己嘴的手。
自然也拍到了那只手收回去的一刻,季知节瞥了眼进度条,觉着里面可能还有那句“我直男”、“好巧,我也是”。
要用这段视频的话得剪辑,季知节一抿嘴角,看着画面里的人,说墨镜男是温一清雇的跑腿都解释得通。
医院还是人多眼杂,自己和燕回仅凭“热爱”,捉/奸也没什么专业性。
他在心底啧一声,回了小燕总一句谢谢,燕回没回,想来方才是忙里偷闲记起了这档子事,现在又去忙了。
几人吃完饭,赶去了码头,坐船再次到了小岛,季知节想起燕回的那句没节操的世界也需要正常人,看师兄师姐们的眼神变了变。
虽然梁彧舟昨天跳海救人,但嘉澜的人还留了一两个在岛上,不过这样下来倒是给他们腾出了一辆车。
师姐问他有驾照吗,季知节说有,他高考结束后,奶奶听自己的老姐妹儿说孙子孙女都考了驾照,她回到家,撵着季知节去学车,季知节的犟在他奶奶面前一向不管用,还好小地方物价低,拿着录取通知书,又和同学拼团便宜了几百块钱。
季知节拿到驾照三年,用得最多的时候,是邻居家的电车送奶奶去医院做透析。
季知节接过了车钥匙,等一行人挤上车,开车去村里找村长。
他偶尔也会问几个问题,比如村里的路难走,要修路吗?
师兄紧握着车顶拉手,说看村长的意思当然是想修的啦,只是梁总看中这座岛,说不定也有部分原因是这环境,商人嘛,想得肯定是多赚钱最好,修路等村子和甲方商量……
另一位师兄说,资本家就是这样啦……
季知节一嗯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一天季知节开车差不多逛了遍小岛,村长听他们说明天不再过来,回家端了一锅鸡给他们加餐,坐下说着夹生不熟的普通话。
季知节瞥到了请他喝热水的小孩儿,一大一小对视几秒,季知节包里又没什么吃的,只有早上从餐厅里拿的酸奶,他摸着凉,没喝,现在递给小孩儿。
“你还会来吗?”小孩儿喝着酸奶。
季知节没说,拍拍他的肩回去了。
下午才过三点钟,头顶又积上了乌云,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他们担心天气变化,早早上船,师姐举起手看着腕上的手链,那是个小妹妹送给她的:“好看吗?”
“这是你问的第三遍,我不想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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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嫌弃他们:“各位随便玩,别忘了明天下午四点钟的飞机。”
“我问过赵榆了,他和一清会跟咱们一块儿回去,怕不是被一清凶了,听着语气怪不情愿的。”
“哎季师弟,想好去哪儿逛逛了吗?”
季知节不动声色:“赵师兄这两天不在,我得先把资料整理好。”
他用这个借口挡掉了诸如唱k的邀请,曾经要和他打排球的师兄苦着脸,另一位因为天气不好,没法去潜水的师兄成为了他的新搭子。
一行人下了船,在码头各自散开,季知节坐着公交车回到酒店,到了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季知节忽然目光一凝。
墨镜男也没想到会见到季知节,他知道季知节长得不错,从前只是看两眼略过去,现在面对面仔细一瞧……
墨镜男眼神放肆地扫视季知节,又蠢蠢欲动要往下去,他堵在电梯前,季知节想过去难免要和这人身体接触,只是一设想,季知节浑身不自在,他蹙起眉,冷淡道:“让开。”
“啊,抱歉。”
季知节没理他,抬步走出电梯,目不斜视越过他往自己房间走去,黏在自己背后的视线不知收敛,让他止不住地反感,想干脆打墨镜男一顿。
冷静,季知节拿出房卡,冷静。
他这么告诫自己,收拾完行李,心情也平复得差不多,季知节见时间已经五点钟,起身出门去找燕回谈心。
季知节敲了门,又等了会儿,却不见有人回应,他顿了顿,难道燕回记这个仇?
还说我小心眼,季知节抬手再敲,这次听见了细微渐近的声响,燕回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瞧见他挑了眉:“这么早?不都是夜里谈心吗?”
“早谈完早结束,”季知节跟着他走进套房,“我回去还要工作。”
燕回啧啧啧:“姓梁的真不是人啊,我早说了,他是狗。”
季知节想说你和梁彧舟的个人恩怨请不要波及到其他人,自己工作和嘉澜没太大关系,结果话还没开口,甫一走进客厅,便瞅见了燕回摆在桌上的电脑,以及许多个人,挤满了整个屏幕。
他瞬间觉得有多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季知节跟师兄师姐们相处几天,清楚地知道那里面写满了八卦的求知欲。
“你,”季知节难得卡壳,“你在开会?”
燕回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是啊,都说了我很忙的……不用走,应该快结束了。”
季知节不清楚他有没有开麦,低声说:“那我去阳台。”
“卧室也有桌椅的,”燕回提醒一句,“去什么阳台?看夕阳吗?”
季知节头也不回,燕回也没勉强,坐在电脑前:“我们继续。”
参加视频会议的禾举众人连忙收起八卦的心思,不约而同讪讪笑了下。
燕回见下属的异样,还以为是因为听到了对自己评价梁彧舟的话,他笑道:“梁彧舟就是狗,我说的。”
除了小燕总英明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听嘉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梁总也经常骂您呢。
17. 第 17 章
“先这样吧,这个项目等明天我回去再说,各部门有什么事先找小齐,小齐再来找我,散会。”
屏幕其中一位穿着正装打着领带,年近三十的小齐秘书看起来稳重可靠,他沉声道:“好的,燕总,祝您周四愉快。”
燕回随意点了下头,拨动鼠标点下退出键,他瞥一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之前说是很快能结束,然而现在已经七点钟了。
“季知节!”
两秒后,阳台门从外打开,高挑挺拔的身影走进来,燕回已经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像是被工作磨光了精气神的咸鱼。
季知节还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小燕总严肃是很严肃,却说:“你饿不饿?吃什么?”
季知节:……
他说着,已经放平了沙发椅,躺在上面拿起手机看起了外卖,季知节走过去说:“我不饿。”
“兄弟,我真的不想再陪床了,你知道我昨晚睡了几个小时吗?”燕回从手机后面瞅他一眼,诚恳地说,“你稍微照顾一下自己的胃会怎么样?快,你想吃什么?”
小燕总似乎不知道客气怎么写,时常两三句话就能让季知节沉下脸来,紧接着再想起今早燕回一脸无奈和疑惑地问他是不是又生气了……偏偏这个人坦诚,生气高兴,疑惑嫌弃,几乎什么都写在脸上。
季知节扯了张椅子坐下,也不跟他客气:“随便。”
“那我点什么,你吃什么啊,”燕回没有听见季知节的回应,默认他同意,又叹了口气,砸了下嘴说,“你来这么早,我晚上还约了按摩呢,取消取消……我说兄弟你这是什么眼神?”
季知节挑眉:“什么眼神?”
燕回悲愤地坐起来,锤两下桌表达自己的情绪:“正经按摩,我很正经的!”
“我原来也不是个会往不正经方面想的人,”季知节没道歉,“不是燕总你教的我,要接受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吗?”
燕回木着脸看他,良久说了两个字:“我靠。”
季知节看他重新躺下去,踢了踢沙发椅:“我想喝粥。”
“点了,”燕回没好气,浴袍又松了些,露出了大片的胸膛,“海鲜粥,爱喝不爱。”
季知节:“你衣服。”
燕回一低头,没记着扯衣领,反而很是得意地笑了声:“身材好吧?”
“……挺好。”
季知节来这儿两个多小时,现在觉着口渴,起身去厨房转了圈,又问燕回有没有水,燕回点完餐,接到了齐秘书的电话,他随口道:“你看看冰箱,没有打前台电话让他们送,想喝热水自己去厨房烧。”
齐秘书兢兢业业,职业素养一流只当自己没听见,等上司说完话,他继续道:“燕总,航班信息已经发给您了,另外,今早我接到了叶先生的来电。”
燕回瞥了眼站在冰箱前的季知节,他走到阳台前,拉开窗帘,看见了窗外熠熠夜景,燕回点开免提:“他有什么事?”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叶先生,只是叶先生说他是拨错了电话。”
“叶先生”三个字一响起,拿着两瓶矿泉水的季知节一顿,转身看向燕回所在的方向。
燕回没回头,眯起桃花眼:“还有呢?”
齐秘书:“挂电话之前,叶先生似乎在犹豫,他问了燕总您在哪儿。我没有告诉他您在海市,只说燕总您回了家。”
燕回就看中小齐这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的优点,他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余光出现人的同时,一瓶水递了过来。
“打错电话……”季知节忽然笑了声,“你信吗?”
燕回见季知节喝着凉水,想说什么最后随他去了:“我又不是弱智,我信这个?”
季知节望着夜景目光沉沉,沉默许久,说:“之前,昨天我在岛上遇到叶涵,他向我道歉,说他也不知道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燕总,你觉得他知情吗?”
“不知道啊,”燕回一抿嘴角,“我只知道他挺蠢的,也挺贪的,他对梁彧舟欲擒故纵,对我欲拒还迎,对你,那可真是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他太喜欢你,你招人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
季知节闭了闭眼睛心想我招谁惹谁了。
燕回一整天没闲着,早渴了,他喝完水,瓶子还捏在手里,咯吱咯吱的响:“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很低级,可能他也没什么高明的手段,可就这样我一个直男,和他独处我都心里发抖,剧情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控制他突然扑上来扒我裤子,毕竟我和他的剧情可不是他强迫我,而是我强迫他。”
话说到这里,季知节心思一转,大致猜到了原委,扯了扯嘴角笑了下:“我之前听说小燕总抢梁总的交往对象,竟不是营销号胡乱写的。”
“人设,都是人设,”燕回勾起一抹辛酸的笑,“不这样怎么搞那种在手里不珍惜,失去后领悟真爱,喜提追妻火葬场的戏码呢。”
闻言,季知节怔住。
燕回叹了口气:“没错,我是后期众多读者认证的终极绝世大舔狗。”
两个人不应该拿矿泉水,应该拿酒,此时此刻苦涩地敬彼此一杯才对味。
谈心没有继续,有人敲响了房门,燕回走过去先扔了瓶子,打开房门接过了几包外卖,他打算在客厅吃:“小季同学,麻烦把我电脑挪个地儿。”
季知节一嗯,他放下电脑,一转身瞧见燕回端出了一盒炸鸡,两盒鲜虾焖面,还有一碗生滚海鲜粥、两碗汤……
燕回先客气地请他坐下,说完自己拿起勺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什么汤?”季知节坐下来,迟疑的看向炸鸡,“这个是……”点错了?
燕回:“佛跳墙,哦炸鸡啊,我想吃,所以我买了。”
吃人还嘴短呢,季知节没说话,坐下静静吃饭,他喝了口汤,刚刚喝凉水的确挑战他目前正脆弱的胃,季知节喝完汤,又喝了几口海鲜粥,这才有胃口去吃面。
这时候燕回已经开始吃炸鸡了:“你几点的飞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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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钟,”季知节一顿,“温一清也在。”
燕回歪头去瞅他,似乎恍然大悟:“原来你一脸‘我在生气’、‘不要惹我’的来敲我门,是因为这件事?”
我什么时候……季知节猛地掀起眼皮看他,小燕总回了个“我懂我懂不用解释”的笑容,季知节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不是,我回酒店的碰到了温一清出轨的对象。”
燕回眨巴桃花眼,十分好奇:“你打他了?”
“没有,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查到了他和温一清的关系,我无缘无故打人太可疑,”季知节知道了燕回的秘密,也不在这人面前装不在意,厌恶地皱起了眉,“我不舒服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太恶心。”
同为直男,燕回可太能感同身受了,他点头:“我懂。”
季知节有些沉默,那种眼神和叶涵看他的不同,充斥着赤/裸/裸的黏腻腻的坏心思,季知节觉着自己没动手真是数一数二的好涵养。
燕回让他吃点炸鸡快乐一下,又说:“关于你上司男朋友,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燕总,”季知节把自己偷拍到的照片找出来,放在燕回面前,“你能查到这个人的信息吗?”
小燕总低头看了眼照片,倏地勾唇一笑:“季知节,你或许不知道,在某些人眼里,普通人没有隐私。”
季知节也笑了下,低声道:“我想也是,麻烦你了。”
帮人办事,燕回收了这声谢:“之后又是如何打算?”
“赵师兄对我不错,你也说了,温一清十有八九要扯到我身上,”季知节谢绝了炸鸡,慢慢说,“但如果是这个人出了问题,牵扯出温一清呢。”
燕回放慢了语速:“那就要看你想怎么做了。”
这次季知节默了许久,燕回吃完四块炸鸡,无聊地站起来绕着客厅,活动胳膊腿消食,在他走完第八圈,终于听见季知节开口了。
“我曾经向赵师兄提议,如果手里有证据,可以去报警。”
季知节不是没有犹豫过,他依旧选择了法律制裁,说出这个决定后,季知节面无表情:“人做错事,总要得到惩罚,才不至于这么无所顾忌。”
燕回要给他鼓掌了:“季知节,你这人正的发邪。”
“这个世界还是有正常的普通人存在,”季知节神情冷淡,“如果他们消停安分,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他们是自己过了线,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事交给我,我记得书里提过,我在警局有认识的朋友……”燕回没什么印象,打算问问齐秘书,他又看向了季知节,“不过如果你上司原谅了他对象,怎么办?”
季知节:“再一再二不再三,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但我不会再留在追光。”
“你自己清楚就行,”燕回捏着下巴想了会儿,忽然叹气,“可惜不能用在叶涵身上。”
听到这话,季知节一抿嘴角。
且先不说梁彧舟的能力,便是到了大被同眠的那一步,季知节和燕回想想就一阵恶寒。
18. 第 18 章
恶寒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燕回抿抿嘴角,他犹豫了下问:“喝酒吗?我有点想。”
季知节很淡定:“奇怪,点餐之前劝我吃点东西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啧,啧啧啧,”燕回看了眼他的肚子,戏谑道,“为了我今天的睡眠,为了您的胃,季总您就坐在这儿老实看我喝。”
他走到冰箱前拿了四听啤酒,坐下先喝了口,咽下去道:“我平时不喝酒的。”
季知节不太相信,这人之前还去酒吧,但他还不想破坏彼此之间放松的氛围,沉默一秒说:“为什么?”
燕回捏扁了易拉罐,天然上翘的嘴角一抿:“喝酒误事,我担心有一天醒来,身边躺着的人是我不想见到的人。”
这话音才落地,两个人纷纷打了个寒噤,季知节去摸酒,燕回半眯着桃花眼看他,递过去:“你放心,我对男的硬不起来。”
季知节拉开拉环,和他一碰杯,沉默地喝了一口。
四听啤酒很快下了肚,燕回又去抱了满满一怀,这次不仅有啤的,还有两瓶季知节没见过的红酒,这两个人喝酒是为了发泄心里的苦闷,名酒也只有这个用途,季知节捏了捏眉心:“你方才不是说过,叶涵几乎不会做那种强迫你与他发生关系的事?这种担心真的不是多此一举?”
“这就说来话长了,”燕回长长叹了口气,“你只要知道后期剧情崩坏会给你我带来影响,哦你是第一受害人,我看书的时候就在怀疑,作者是不是不喜欢你。”
闻言,季知节动了下嘴角,他对自己招不招作者喜欢一点也不在意,哪怕这个世界是由这人创作出的,季知节敲了敲桌面:“什么书?燕总介意讲一讲吗?”
燕回放下酒杯,他撑着额头,手指插进发丝里,轻轻一抓,露出了英俊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季知节眼神不错,看出了燕回似乎回到了某刻难以启齿的尴尬,燕回纠结了许久:“其实,嗯,这个说来更话长了。”
季知节倒是因为他的反应,心里生起了一点兴味,他看了眼手机:“八点四十,燕总说到明天早上都可以,我的工作不着急。”
“……成,那我尽量长话短说,”燕回揉搓两下脸颊,“先不提我了,我当时聚餐的时候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几轮之后酒瓶子指到了我,我看他们问的问题太没节操,于是选大冒险,任务是当众读一篇又黄又爆的限制级小说……”
季知节眉心一动:“就是这本?”
燕回闭上眼睛,抽了抽嘴角:“季知节,你知道书名是什么吗?我他吗的就是被这书名骗进来的!”
他深呼吸几次尽量克制,然而提及让自已穿书的罪魁祸首,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悲愤:“它叫《全世界都在助攻我纯爱通关》!”
“我真傻,我真的太傻了,我看见纯爱标题之后就两眼放光,心想这能黄到哪里去?又因为喝了点酒,最后连男男小说都不在乎了,什么都没想就挑了这本。但我万万没想到这是作者的套路啊!天杀的狗槽的作者我$*&adjgv!”
季知节拧了下英气的眉,看着他:“攻二?”
又看看自己,略微有点迟疑:“攻三?”
视线最后看向了燕回:“……纯爱?”
燕回借着酒意,终于将闷在心中的秘密一吐为快,他崩溃了一阵,此时勉强冷静下来,燕回听见季知节的话,冷笑一声:“我他吗也有这个疑惑,憋得我还没回家,凌晨停在路边,在车上就搜了全文,看到后面我三观都要碎了啊!我一个绝世好男人,不抽烟偶尔喝点酒,只想找个喜欢我我也喜欢的老婆过一辈子,但叶涵,叶涵!他说他给每个攻的爱都是平等的、纯粹的,无暇的,这均分几份的爱简称,纯爱。”
说到最后,燕回咬着牙,一字一顿。
季知节低垂眼睫听到这儿,雪墨分明的眼睛里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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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情绪:“……怎么进来的?”
“谁连男男小说都不在乎,就奔着纯爱去的,结果被诈骗得彻彻底底能不生气?”燕回灌了自己几口酒,脸沉得堪比今天傍晚乌云盖顶的天色,憋了好一会儿,直到季知节投来疑问的目光询问,燕回才说,“……所以我骂了狗作者。”
季知节静候下句,然而燕回又顿住了,季知节挑挑眉:“就因为你骂了作者?”
燕回阴沉着脸:“我想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能是什么原因。”
疑惑还有很多,季知节也很想从他这儿得知自己的将来,但燕回喝了酒,情绪有些不对,季知节摩挲着酒瓶,微凉坚硬,他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也没想去看,想来是很贵,季知节又想起来那瓶一千多块钱一瓶的水,喝进嘴里就是水味,他根本尝不出什么区别。
在外面雷厉风行,点个头就是上亿项目的小燕总,还在抱着酒瓶骂狗作者,季知节起身去了厨房,没几分钟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些许热气的水,他将水杯放在燕回面前,却不说一句别喝了的劝慰。
季知节淡声道:“燕总,你想摆脱这些,当初又为什么会选择我?”
“为什么?因为我人帅心善,我在路上看见乞讨的都要停下车给点钱,更别提你了,一个前途光明的好学生,因为被叶涵看上,一无所有……我没见到你之前只有好奇,见到你之后,看不下去。”
燕回撑着脑袋,斜斜去看季知节:“而且只有你我根本没有爱叶涵爱的要死要活的理由,季知节,我是为了衬托梁狗比是牛波一的纯工具人,这位牛波一最终同意与别人分享叶涵,还不是因为他太爱了?”
季知节心道如果是真的,燕回也挺惨。
燕回还没说完呢:“你虽然惨,但也聪明啊,被打压成那样还能靠自己爬起来,多聪明多厉害,我不和你抱团取暖,难道等着变身大舔狗吗?”
19. 第 19 章
嘴里说着要和他两个人报团取暖,然而一直看向他的季知节没有错过燕回脸上闪过的一丝痛意。
季知节放松腰背,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沉默地扭头去看窗外,两个人吃饭谈心的半晌工夫里,雨水又落下来模糊了夜景,只能瞧见框在玻璃里的五颜六色的光斑。
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时正要说话,却见小燕总的一双桃花眼澄净,安静望着自己,季知节一顿,低声道:“我帮不了你。”
燕回大概是喝得有点多,但没有到醉酒的程度,他略显迟钝地摇摇头:“那可不一定。”
酒是不能再喝了,燕回拿起那杯温水小口抿着,喝完之后一放玻璃杯,发出一声响,季知节抬起眼皮去看他,燕回没头没尾问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季知节被问得怔住:“……赚到足够的钱,治好我奶奶的病。”
听到这话,燕回放在桌上的手指微蜷,他一垂眼睫:“你很孝顺。”
“孝顺?”季知节屈起修长的手指弹了下酒瓶,他似乎笑了一声,“我不是。”
他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反问燕回:“燕总呢?有什么心愿?”
燕回张了张嘴:“我想回家。”
两个人坐在桌子对面沉默对视,季知节温声道:“人之常情,换做我,我也想回家。”
他能够理解燕回的心情,一个人的灵魂在异世格格不入,也不知道燕回来到这里时间有多久了,心态还能如此好,应该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
“这是在安慰我?”燕回从短暂的回忆里回神,翘了翘唇角,“你想过离开……”
离开这个世界吗。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燕回撇开眼神,季知节却没有与小燕总有这个默契,他还以为燕回是顺着方才“赚给奶奶治病的钱”的话,想再度提起让自己离开追光,去禾举工作的事。
季知节瞧了眼手机,解释了两句:“毕竟是刘老师推荐的实习公司,而且追光很不错。”
小燕总为自己差点儿口不择言感到心虚,干巴巴哦一声,还说原来是这样,结果换来季知节一个怀疑的眼神,燕回咳几下清嗓子:“我是才记起来你还没毕业,没事儿,时间还长呢。”
他们两个人的将来看似光明真的是未卜,季知节笑着摇摇头却没说话,他又看了眼手机,晚上十点多:“不早了,燕总,我先回去了。”
季知节依旧没有给出燕回明确的答复,甚至没有过问燕回的想法、他想如何做。
在一次安静的对视过后,他们仿佛达成了共识,燕回说好,他拢了拢浴袍,要送季知节离开,季知节见到他起身不禁觉得惊讶,燕回一梗,没好气道:“我有礼貌我骄傲,再说了上次还不是你先说我幼稚的?”
季知节:。
季知节忍了又忍,决定反击:“燕总听听自己这话,还要说我小心眼记仇吗?”
两位在小心眼方面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互看一眼,站起来的又坐了回去,要走的头也不回。
等季知节去摸房卡开门,又收到了燕回的消息。
「我明儿早十点的飞机,你自己小心。」
「嗯。」
.
季知节是个自律的人,他昨晚整理资料,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翌日仍然不到六点钟起床,季知节下楼去洗衣服洗了衣服,见天已经放晴,朝霞舒展,他又去沿着海边跑步,回酒店的路上和奶奶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奶奶今年六十八岁,头发花白,老花眼得带着眼镜才能看见手机,老人家身体不好,又在季知节拿到市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确诊了尿毒症,不过老人家心疼孙子,还想着看季知节结婚生子,这几年按时吃药看病复诊,气色瞧起来还好。
季知节翻转摄像头,让奶奶看无边无际的大海,奶奶在那边不停地说好,又关心季知节在外面吃不吃得惯。
“吃得很好,”实际上这几天季知节没几顿吃饱的时候,甚至因为胃痛打了点滴,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可能还要得益于这张时常面无表情的脸,“奶奶,我想你了,过两天我回家一趟,奶奶你有没有去做透析?”
奶奶听着孙子要回来,笑得很开心:“有,有,每次都坐着你四叔那辆小白车去医院,小节啊,前两天你四叔把你转给他的车钱偷偷塞进我包里,奶奶昨天才看见……”
季知节一嗯:“没关系,我回去再给四叔送过去。”
老人家连说了几个那就好,这才说:“奶奶也想你了,你孙奶奶说,现在大学生毕业不好找工作,小节,你要放宽心,想继续上学就考啊……”
季知节安慰了几句奶奶,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实习的公司,学校的老师也很热心地帮忙,还有认识了个大老板……语气没什么变化,却让老人家放下了心,她没上过学,夸起季知节不是“小节厉害”,就是“小节有出息”。
在海的对面,季知节听见这话,悄悄抿起了嘴角。
和奶奶通完电话,季知节又静静站了会儿,他回到酒店取了洗干净并烘干的衣服,进浴室洗漱换了新衣服,收拾好行李箱后去酒店餐厅吃早饭,这次没有见到哪位师兄师姐。
他吃完早餐,回房间后坐到了电脑前,翻开自己整理好的资料,想起师兄师姐们的建议,又想起了燕回的话。
……赵榆师兄真的会因为温一清几句捕风捉影的话,恨他,诬赖他吗。
季知节闭上眼睛,当然追光的项目不是只有度假村这一个,即便没有燕回,季知节在岛上见到叶涵与梁彧舟之后,也会想办法推脱掉师兄师姐们的好意。
自从那晚发生了诡异的事,季知节感觉自己的洁癖蔓延到了精神层面,尤其是对待感情,季知节只要想到梁彧舟要用栽在岛上的花向叶涵求婚,本能的有点生理不适。
想到这里,季知节神色一变,微微透露出几分古怪来,他试图融入燕回的话里,试图去设想本该上演的剧情,那几分的古怪越来越大,英气的眉拧了拧。
他“有理有据”怀疑,梁彧舟很有可能会在叶涵的“恳求”下,选用自己设计稿修建度假村,说不定也是因此会引出来抄袭风波,顺便这盆狗血还能虐一虐自己。
那些是用来求婚的花啊。
不能细想,季知节抬手去捏眉心,良久后吐出闷在心口的那口气。
他关上文档,发给了赵榆,这一天再没打开过,过了十二点,吃完午饭的季知节再次收到了小燕总的微信消息,不过这次不止一两句话,而是个简短的文件。
季知节点开之前,心中已经有预感是什么,看见眼熟的人后,嘴角动了动,轻声念了出来:“李策。”
他看了一遍,退出去打字,谢谢两个字打完正要发送,季知节忽然又想起来燕回的那句“我有礼貌我骄傲”,他顿住,几秒之后低低笑了声,在后面补了几个字。
「谢谢人帅心善的燕总了。」
疑神疑鬼的小燕总回:「……这几个字怎么瞧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
还没两分钟,季知节面无表情撤回了消息。
确定自己不是疑神疑鬼的小燕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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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记仇的小心眼,我就说你怎么会夸我!」
季知节:……
他随手打了个句号,按灭的手机还没碰到桌面又亮了起来,是他们这几个人的小群,师姐在群里问有没有吃过午饭,提醒他们赶紧收拾好东西。
季知节加一回了消息,他收拾好垃圾,坐回桌前翻开热闹的小群,没一会儿听见了走廊里传来声音,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季知节没有想去开门去捉他们个正着,只是听了几耳朵便收回了注意力。
机场距离酒店有些远,季知节在群里看见赵榆和温一清的合照,说他们先行一步去机场,紧接着在酒店补觉的师兄来敲了季知节的房门,笑道:“太好了,季师弟你醒着呢,走啊,我打车,咱们一块儿去机场。”
季知节不动声色关了打车的页面,他拎着自己的行李:“谢谢师兄。”
几个人在机场值机成功碰头,季知节一一打了招呼,又看向才出院的赵榆,赵榆瞧着不是很有精神,他对季知节笑了笑:“我和一清的东西有点多,你嫂子去办理托运了。”
季知节点点头。
性格使然,季知节一向不爱说话,除了需要他主持和发言的场合,更多的时候是在旁边认真听着,季知节去托运行李,回去的路上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没有贸然去寻,找到师兄师姐们后佯装转身调整站位,视线轻飘飘又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视眼前,看到了不远处的墨镜男李策,随即不加停留再次移开。
季知节被盯得反胃,又感觉离谱到想笑,赵榆高烧住院的时候,李策又是偷摸进赵温两个人的房间,又是送早餐买内衣等等,此前季知节以为李策和温一清一般,一颗心能掰成两半分别去喜欢不同的人,没想到这人比他想象得更加没节操。
“季师弟。”
还在神游的季知节被身后的来人打断了思绪,他转身,看见温一清拎着一兜饮料,言笑晏晏递给自己一瓶茶饮。
温一清挑开被汗湿的额发:“不知道师弟喜欢喝什么。”
季知节看了眼毫无察觉、还在和其他人说笑的赵榆,没人注意,他没伸手去接,不再掩饰自己的冷淡,还算客气:“不好意思,这两天胃不舒服。”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温一清以为是他婉拒自己,柔和的笑意不减:“是常温的,师弟尝一尝?还是说,师弟不肯喝我买的水?”
季知节一抿嘴角,既然是他先起手的,自己也不再装了,他冷冷地笑了下:“是真的不舒服,也是真的不想喝你买的水,至于原因,你难道不清楚吗?我当然是怕,有毒啊。”
最后几个字压低了嗓音说得近乎无声,却让温一清听了个清楚,他怔怔看向季知节的脸,季知节居高临下不近人情,他的眼神冷漠且凉薄,看着温一清仿佛是在看什么讨厌的东西。
季知节收回视线,他没能瞧见温一清轻轻颤抖起来,以及那双好似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细节,一瞬间变得灼热的眼神。
啊,季师弟,温一清死死攥紧了手,指甲都要嵌进肉里,他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激荡不平如海浪的情绪,他吞咽着唾沫,勉强在赵榆寻找自己之前恢复如常。
一行人的座位离得近,为了照顾小情侣,师姐和温一清换了座,季知节放好包,他低头去看燕回的消息。
小燕总:「还得是小齐,我一问,就告诉了我在警局的朋友是谁」
小燕总:「喂喂喂,小季同学,你登机了吗?」
小燕总:「我靠人呢?快来几句彩虹屁让我听听」
20. 第 20 章
彩虹屁?
季知节边摇头边笑了笑,身边的师兄瞅见了,碰碰他,好奇地问:“季师弟笑得这么开心,是看见什么好东西了?”
“没什么,”季知节顿了顿,“一个朋友。”
那边小燕总还在不停地发来新消息,这人脑洞有点大,最后几条紧张兮兮地说:「人呢人呢人呢?难道还没到机场就被叶涵劫走了?」
小燕总:「好兄弟我都说了让你自个儿小心点,你是半点儿也不听我的啊」
小燕总:「如果真遭遇不测,哥们儿对你没别的建议,只有一个,护好裤/裆」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看着几条消息,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季知节唇边的笑意收起来,他稍稍后靠,遮住手机屏幕,想了想决定无视燕回对自己清白的担忧,在客气和不客气之间,季知节选择了礼貌回复:「不好意思,刚刚坐上了飞机。」
「麻烦燕总操心了。」
小燕总回得挺快:「彩虹屁呢?还不夸我?」
季知节的眉心一动,既然总说他记仇,那他干脆小心眼到底好了:「三个小时前是谁说我阴阳怪气?燕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十几秒之后燕回才发来新消息:「靠」
只有一个字,完美地表达了他的心情。
季知节瞧见了,又重新笑了下。
坐在旁边的师兄见他时笑时不笑,觉得惊奇又十分的纳闷,他们一行人这几天几乎都在一起,既然是能让季知节笑出来的朋友,怎么之前也没见到过季知节有这种表现?
八卦也是人之常情了,师兄实在憋不住,等季知节放下了手机,他轻咳两声凑近一点儿:“新朋友?”
“嗯?”还以为师兄靠过来是想说什么正事,季知节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嗯,的确是位新朋友。”
师兄的一双眼睛更亮了,他按捺住激动:“在海市认识的?”
季知节没有隐瞒:“……不是,之前就认识,最早是在今年咱们学校校庆上说过几句话。”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师兄换了个姿势,决定旁敲侧击徐徐图之:“校庆?我那几天在外出差,不过赵榆和你李师姐都去了,听说见到了几位院士,禾举的小燕总也在呢!”
季知节:……巧了,我这位新朋友就是小燕总。
师兄没压低音量,追光的几个人听到了校庆这个关键词,纷纷探头聊了起来,赵榆在咳嗽还要哑着嗓子说:“我跟你们说,季师弟穿正装很帅的,师弟你在台上不知道,你一露面,还没说话,我身边的人齐刷刷的哇,说了一个字,又是一声哇。”
师姐点头赞同,作证赵榆没撒谎:“惊为天人,帅的很客观,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在咱们公司见到你了!可惜啊没抢过赵榆。”
季知节挂着礼貌的笑容,想把话题从夸自己上面绕过去:“难怪,我第一次见到师兄和师姐是觉得有点眼熟,可惜校庆那天有点忙,没能说上话。”
“我和赵榆见过刘老师,开车走的时候还见到你了呢,”师姐被他一提醒,猛地想了起来,“你和,你当时身边的那个人是燕总?”
季知节不慌不忙:“是燕总,系主任陪着燕总去停车场,正巧被我遇到了,有幸和燕总聊了几句。”
赵榆喝了口水,开玩笑:“和梁总相比,燕总的风评可不太好啊,季师弟要小心点儿。”
被调侃的人还没什么反应,其他人已经默契地笑了起来,连刚才还在好奇自己新朋友的师兄也不例外。
季知节敲了敲手机背壳,不想转头去看赵榆和温一清,他心想梁彧舟不也男女通吃?相较之下,竟然还是提醒自己拽好裤子的燕回更令人放心,毕竟这人对男的硬不起来。
他没对黄色笑话生气,看得出这些人没有恶意,也很快将这个笑话跳了过去,随着飞机起飞,慢慢安静下来。
季知节阖上眼睛养神,飞行时间不长,他没有让自己睡得很沉,睁开眼时神思依然清明。
等下了飞机,几个人拿到行李走出机场,季知节要回学校,没有搭他们的便车。
师姐放下行李,又快走几步,穿过人流追上了去地铁站的季知节:“季师弟,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
季知节将左肩的包放在行李箱上,他问:“什么事?”
“叶涵似乎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上一秒季知节还算温和的神色不易察觉地一僵:“我不喜欢太执着的人。”
说执着都是太委婉太客气,师姐也算是对季知节的脾性了解一二,她笑了下:“那位叶学弟是挺执着,他因为落水,现在还在住院,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咱们今天回华京,联系不上你但找到了我。”
季知节的脸色越来越冷,不掩饰自己的反感:“他想做什么。”
师姐说:“想和你通电话。”
季知节冷笑一声:“打扰师姐了,以后不必,以后和我有关的事情不必理会他。”
“我相信师弟你不是个拖泥带水、不喜欢人家还钓着不放的人,”师姐说到这里,一点儿歉疚在脸上闪过,“但叶涵住院,是梁总亲自照顾,这事儿你心中要有数。我听说小孙那边正要做的项目,和设计大赛的命题有点相似,季师弟,你看要不要先去跟小孙练练手?”
“我会考虑的,谢谢师姐,”季知节面上温和,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因为太用力,指节顶着皮肉泛起了白,“等赵师兄身体好了,我去和他说。”
师姐放下心,笑着说了句“也行”折返回去,季知节转身的时候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来,看来不需要等燕回动手给温一清和李策做局,要挑个好时机辞职了。
这个时候离开,总要比梁彧舟对追光施压,公司不得不辞退自己好太多,与其别人怨恨自己,季知节选择他人的愧疚和无奈。
他走了两步,忽然自嘲一笑,自己越来越自私、虚伪,好事吗?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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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节从海市回来后又在学校里待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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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第二天一早再次拖着行李箱赶去高铁站。
他离开得太快,与受叶涵拜托前来找他的程江错过,程江敲了好一阵子的门,还是被提前返校的同学提醒,才知道自己白等了。
程江皱着眉头,同学那句“来找人也不知道在微信上提前说一声”的话让他有些心虚,季知节虽然还没有拉黑他,但自己发过去的消息一概不回,程江想到这儿就有点牙疼,总觉得季知节是因为学生会才会留着自己在列表里,等开学之后卸任,自己怕不是也免不了看见红叹号。
我要不是……程江回到自己的宿舍,打给了叶涵,刚说完今天扑空的事儿,便听见叶涵啜泣的动静。
“学长,季学长是不是仍然不愿意原谅我?”叶涵说话时都在抖,“可我已经不奢求其他的,只是想约他见一面,解释、解释清楚他对我的一些误会……”
程江颇有些手足无措:“叶涵,你别哭啊,你不是还在住院吗?等开学之后,你总能见到季知节的。”
叶涵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下来:“程学长,我是不是连累你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没事,也不是因为你,我和知节之前就有点意见相左,嗐,你也知道的,知节这个人脾气硬,人也傲,再过两天把矛盾说开就行了,别担心我。你这么喜欢知节,我也觉得你们般配,我把知节当好兄弟,为了他好,能帮就帮。”
“对不起学长,我也不想的,”叶涵刚刚哭过,鼻音有些重,“可我在学校里没有几个朋友,只有学长能帮到我,我知道不能因为我,让你和季学长最后形同陌路,你放心,我会和季学长说清……”
程江听他的这番话难为感到了酸涩,他微微叹了口气,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门响。
随即是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你在和谁打电话?还哭了?”
程江愣了愣,便听见叶涵怯怯说:“我之前想要转专业,他是我那时候认识的学长。”
那个陌生的男人似乎没有在意:“嗯,挂了,过来吃饭。”
叶涵挂电话之前又说了句“麻烦你了学长”,他慢吞吞下床,踩着拖鞋低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梁彧舟站在桌前,带来的保温饭盒完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他听见叶涵的话,侧过脸去望,眸底的暗色翻涌起来,他慢条斯理解开领口的纽扣:“回去,趴着。”
叶涵想说不,可最终乖乖回到了病床上,梁彧舟走过去,俯身按住了他的脖颈:“为什么总要和我作对,叶涵?你又是什么时候和燕回搭上线的?让他为了你抛下正在商谈的项目来到海市,嗯?”
“还有你那个季学长,巴巴地凑上去,贱不贱?”
唯有提及季知节,叶涵颤得更厉害,梁彧舟的手顺着他脊背的凹陷抚摸:“收起你那些心思,燕回难对付,但你的季学长可不是。”
叶涵猛地睁大眼睛,他坐起来,打远梁彧舟的手,向来不敢反抗的人疾言厉色:“你别动他!”
21. 第 21 章
“怎么,着急了?”梁彧舟动了动唇角,活动着被叶涵打疼了的手背,“我是不介意你脾气坏一点儿,但最好不要因为别人对我亮爪子。”
这话说得跟逗宠物一样,叶涵怒瞪着他,却不敢再动手,他深呼吸几次:“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做对学长不利的事情,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梁彧舟道:“你拿命威胁我,我不答应你会老实待在医院里?”
“可是,学长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也还没有对他做什么,”梁彧舟出言打断他的话,神情冷硬,“但我管不着别人如何想。”
叶涵方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什么?”
“你想隐瞒和我的关系,可底下的人却不是瞎子,何况那天谁没看见你忍不住对你的季学长献殷勤的样子?叶涵,你觉得别人会对你的季学长做出什么事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
梁彧舟掐住他的脸,稍微用力,让他抬头看着自己:“以后嘉澜和追光的合作里,不会再有他参与,我已经对他手下留情。”
梁彧舟满意地看见叶涵茫然无措的神色,他低声道:“脱干净。”
叶涵想要拒绝:“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先做一次,就让你吃。”
.
季知节早晨出发,中途转车,下午四点钟前坐上了回县城的大巴车。
这小地方各方面的发展还比较落后,好在有山有河,环境不错,前几年大力推动旅游业,栽种果树,春天赏花夏天摘果,有钱了就修路,推出了宜居城市的名片,如今已经和他记忆中的家乡大不相同了。
下学期即将开学,季知节没有打算在家里待太久,他以前寒暑假要打几份工,做家教端盘子当销售等等,往往回家的时间一拖再拖,一减再减,还好有四叔照顾奶奶,这让季知节能够轻松些。
他带了从海市和华京买的一些特产,回家的路上已经想好要分出哪些,连带着奶奶的去医院的车费送去四叔家,季知节看见自家的老破小区的时候,天色渐深,抬头能看见几颗星星。
小区楼层比较低,没有电梯,季知节要一层层爬上去,他才上了二楼,去掏钥匙的手一顿,脸色骤变,抬腿快步爬上楼,果不其然隐约听见他奶奶说:“大伟,家里没钱,你就算把家里都砸了个遍,也没有钱……”
“吗的,你是不是都给他了?!老子养他二十年,到头来连个子儿都不吐,早知道是来讨债的灾星,当初捡到他的时候溺死算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让小节听见该多伤心?”
季知节听到这些话,心里是一点儿波动也无,更难听的话他小时候早就听过,他拧开门,正巧看见他的便宜爹举起家里的表作势要摔,那钟表是奶奶的陪嫁,急得奶奶上前去拦,两个人一时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直到季知节从后大步上前,一把抢过钟表,将被酒掏空了身体的便宜爹推倒在地。
“奶奶,”季知节搀扶住老人,“你还好吧?”
季奶奶被儿子伤透了心,看见季知节掉眼泪,季知节让奶奶坐下,把钟表放好,这才转身去看便宜爹。
他已经不是幼时瘦弱的小孩儿,仅是比便宜爹高出两个头的身高,就让便宜爹忌惮许多,季知节克制着情绪,以前他还会客气说话,然而现在季知节只想说:“滚,别逼我动手。”
“她是我娘,我是你爹!”
季知节连个冷笑都欠奉:“我没有一个想把我淹死,喝醉了就打我的爹,我说最后一遍,你滚不滚?”
便宜爹看着儿子,哪怕有酒精怂恿壮胆,他还是灰溜溜的走了,季知节关上门并反锁,又去给季奶奶倒了杯温水:“奶奶,我明天就去找人换锁,家里没有钱了吗?这次暑假老师推荐我去了一个大公司实习……”
季奶奶长长叹了口气:“小节,不担心,奶奶都藏起来了,那是你的钱,给你爸,他又拿去买酒喝打牌赌钱。”
“嗯,是用来给奶奶治病的钱,”季知节起身去拿扫帚收拾杂乱客厅,“奶奶坐一会儿,我来收拾。”
季奶奶没坐太久,季知节收拾好客厅,在沙发旁整理行李,老人家今晚生气,颤巍巍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摸出了叠的整齐的钱,她放心孙子:“都在这里,小节,你帮奶奶数数有多少?还有你给你四叔的。”
“明天换好门锁,我就去四叔家,奶奶你是明天去透析吗?”
“后天,后天去。”
祖孙俩又说了几句话,季知节便催促奶奶去睡觉,自己收拾好行李,去扔了垃圾才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缓缓呼吸。
翌日季知节拎着一包东西要出门,季奶奶要他再买些鸡蛋,季知节应了,到了四叔家,四叔四婶见到他回来很高兴,下一刻季知节拿出钱,两个人又拉下脸一阵推脱,季知节说自己不在家,又有个天天想法儿掏家里钱的便宜爹,没有四叔一家看照季奶奶的话,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放心……
好说歹说,四叔收下了钱,季知节又留下来给他家即将中考的小孩儿辅导了下学习,四婶洗了水果端过来,笑道:“还是小节聪明,我家这个,哎,前两天我家有个租户带着个女儿,还没上小学呢,问他几道题,一道也做不出来。”
小孩儿不服气地嚷嚷:“那是奥数题!”
“我管你什么奥不奥的,你做不出小学题就是事实。”
季知节笑了下,他写下最后几道题的详细步骤,趁四婶去给他装水果,赶忙离开,转头去菜市场买了菜。
他许久不在家,担心奶奶报喜不报忧,这次透析是他借了四叔家的车,载着季奶奶去医院,拿着病历单和医生聊了一阵,季奶奶身体本来就一般,医生建议他先不考虑做肾移植。
季知节靠在墙上好一阵子,慢慢呼出一口气,他找了个长椅坐下,打开手机搜索,看了一阵决定先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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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季奶奶去华京或者别的大城市看病。
有了打算,季知节站起来,准备回去找季奶奶,然而他走了几步,和拐角处的一个小女孩儿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小女孩儿缓缓张大了嘴巴,显然是认出了季知节,季知节提步走过去,他没有走得太近,在两三步之外温声说:“小梨,是小梨吗?”
小梨眨巴眨巴眼睛,哒哒跑向季知节:“哥哥,是小梨。”
她啪叽抱住了季知节的腿,仰头软乎乎说:“好巧哦哥哥……你又生病了吗?”
季知节蹲下来,平视小梨:“这次没有,你怎么会,你爸爸呢?”
“爸爸在看医生,”小梨十分依赖地挤进季知节的怀里,“爸爸要我坐在那里,会有护士姐姐看着我。”
听到这话,季知节往四处看了眼,果然不远处有个护士在盯着他们,季知节没有走,还是让小梨在护士的视线之内,他说:“以后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知道吗?”
小梨点头:“我知道的,但是哥哥你不是陌生人呀。”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吗?季知节让小梨坐在椅子上,小姑娘还知道整理自己的裙角,她看着季知节,嗯唔了好几秒,才说:“哥哥,酸奶面包好吃吗?”
“好吃,”季知节对小孩儿、小动物有着非同寻常的耐心,华京大学的论坛里经久不衰的帖子,就说有关他今天喂了哪只小猫咪的,“你现在想吃吗?我去买。”
小梨捧着自己的脸:“不啊,哥哥觉得好吃就好啦,我要等妹妹长大,和她一起吃。”
之前遇到小梨和她爸爸的时候,季知节是因为高烧在医院打点滴,他记住了父女俩的长相,但对具体说了什么反而有些模糊,此时听见小梨提起妹妹,季知节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季知节陪着小梨等到了她爸爸,小梨爸爸没有穿衬衫西裤,这次穿着宽大的短袖和短裤,他见到季知节的时候也是一愣,笑起来:“好巧。”
“是很巧,”季知节站起来和他握了下手,“季知节。”
“你好季先生,乔连溪,我女儿,乔梨,”乔连溪指了下抱着自己腿的小姑娘,“季先生怎么会在这里?我前段时间辞职,想带小梨旅游,等她上小学之后就难了。”
乔连溪说着,弯腰摸摸女儿的头发,季知节一直看着他们,自然没有忽视乔连溪更明显了些的肚子,乔连溪实在是有些消瘦,隆起的弧度于他的体型而言,未免有点儿夸张了。
难道是生病了?
不怪季知节这么想,两次遇到这对父女都是在医院,乔连溪的脸色也不见红润健康,季知节想到了还在透析室治疗的奶奶,心情沉重几分。
季知节说自己来陪自己的奶奶做透析,乔连溪一顿,低声说了抱歉,季知节摇摇头,听见乔连溪牵着小梨的手告辞,想了想没问这人生的是什么病,只是说:“我开车来的,不着急的话可以送你和小梨回家。”
22. 第 22 章
乔连溪愣了下,没有想到季知节人看起来冷漠,居然是个热心肠。
他还没有做下决定,小梨已经仰起脸,特别高兴:“哥哥,真的吗?今天好热哦,小梨和爸爸等了好久,我都快要晒化了,就像爸爸给我买的冰淇淋,真的!”
乔连溪被女儿逗得笑起来,他从兜里摸出个胡萝卜发卡,夹住小梨耳朵边细软的头发,他笑道:“那就要麻烦季先生了。”
小梨直呼太好啦,她被爸爸牵着一蹦一跳的,父女两个人跟着季知节去往透析室,乔连溪要比季知节大上几岁,季知节喊他乔哥,又问了他的住址。
乔连溪告诉了他自己目前租住的房子小区,小梨在幼儿园习惯了午睡,待会儿有些犯困,他抱着女儿,想了想说:“小季,你是本地人吗?”
“对,在华京上学,昨天才回来。”
乔连溪慢慢拍着女儿的后背哄睡,温声细语又问了季知节在哪个大学,上的是什么专业,季知节说自己暑假在实习,所以才回老家,乔连溪说自己也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介绍工作,季知节婉拒后说了谢谢。
“瞧我,总说老生常谈的话题,这些你是不是都听腻了?”
季知节说还好,他的目光落在睡着的小梨身上,想起乔连溪生着病也要带女儿来医院,眼神有所变化。
乔连溪发现细微的不同,一顿,似乎感到难以启齿,犹豫着说:“小梨的妈妈生下她之后便去世了,所以孩子平时比较黏着我。”
妈妈去世,那小梨说自己要有妹妹了是怎么回事?
疑惑在心底冒起,却在看见乔连溪嘴角的苦涩时散去,季知节想到了自己,他对养母的记忆不多,但依稀记得季妈妈会做好吃的糕点,也会像乔连溪哄小梨一样,哄自己睡觉。
他看出了乔连溪不愿多谈过世的妻子,说了句抱歉,接着问:“乔哥是租的房子?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是租的,房东人也不错,看着和气。我挺喜欢这里的,空气好,环境也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乔连溪笑道,“如果可以,会选择在这里定居几年。”
这话听在先入为主、认为他生病的季知节耳朵里,和找个安静美好的地方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间的说法没什么区别,他沉默下来。
乔连溪的语气里多了些后悔:“在华京的几年只顾着工作,很少有时间陪小梨……”
嗯,这句话更像了,季知节斟酌着,意有所指道:“不过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是太好,我想带奶奶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病。”
乔连溪很赞同:“我有个朋友在华京医院的急诊科,小季,如果有需要,不要不好意思。”
季知节再默默看一眼小梨,他说了谢谢。
他们没有等太久,季奶奶做完透析,等老人家休息一阵觉得不再头晕,季知节推着奶奶走出医院,小梨醒来,揉揉眼睛乖巧地叫太奶奶,季奶奶疼爱小孩儿,摸出了两块糖果放在小梨的手心里。
乔连溪性格温和,一路哄老人开心,等到了父女俩的住处,季奶奶改口叫他小乔,又舍不得小梨,喊他来家里玩儿。
小梨脆生生说好呀,乔连溪也说好,抱起她下车,季奶奶正和小姑娘拜拜,瞥见车外熟悉的街景,老人疑惑:“小节,这不是去你四叔老房子的路吗?”
“这么巧?”季知节也觉得眼熟起来,他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同样一脸惊讶的乔连溪,“奶奶还记得四叔家门牌号吗?”
季奶奶说怎么会不记得,背了出来,和乔连溪告诉季知节的一字不差。
小梨嘴里含着季奶奶给的奶糖,抱着她爸爸的脖子,说不清楚话:“就是小梨家呀!”
季知节弯起嘴角笑了下:“我昨天去四叔家,四婶还说租户那个没上小学的女儿,都开始做奥数题了。”
乔连溪从震惊中回神,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瓜:“其实她还看不懂题目。”
“已经很聪明啦,”季奶奶给小梨拽拽裙摆,“小梨,你记得拉着你爸爸,来太奶奶家吃饭。”
乔连溪说好,等收拾好家里,会过去打扰。
季知节还了车,和奶奶一起回到家,这时候也到了饭点,季知节去厨房下了两碗青菜鸡蛋面,季奶奶吃完要去刷碗,被季知节拦下来,待在家里无事,只好背着手出门去找老姐妹儿聊天。
季知节看着奶奶略微驼背的背影,吃着面默算自己手里的钱,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季知节垂眸去瞧,小燕总发了张图片,他解锁,点开消息一看,照片里的人是李策,不过角度明显是偷拍。
小燕总:「什么是效率?这就是」
小燕总:「放心,干这事之前,我还专门去了解下了这个世界的法律」
小燕总:「像我这么遵纪守法的限制文霸道总裁已经不多了」
看到最后一句,季知节甚至能想象出燕回的神情,他笑了下。
燕回按照惯例先自恋了一波,他戳戳季知节:「我动手之前,告诉你?」
毕竟季知节是出坏主意的人,他回:「嗯,麻烦燕总了」
小燕总:「不会是想卡点把温一清拉黑吧?」
季知节:「回来之前已经删了。」
燕回挑挑眉,心道这么快?还以为季知节能再忍一段时间,不过季知节明显不是个能忍耐太久的人,燕回都担心他可别像书里一样,忍到最后变成变/态黑化了。
他思量几秒:「又跑到你面前作妖了?」
很快两个字跳出来:「嫌烦」
那就是了,猜测得到证实,燕回啧一声,他靠在椅背上,如今季知节有意退出度假村的项目,又对叶涵避之不及,只要梁彧舟这个狗比别抽风犯病,季知节大概能躲开抄袭的脏水,学位也能保住,他奶奶更不会……
燕回蹙起眉,按道理说开了个好头,怎么自己还觉得心里没底呢?早知道就硬着头皮仔细看一遍全文了,大不了看完之后多洗几次眼睛,唉。
远在老家的季知节不知道小燕总的思绪飘到哪儿了,许久没回消息,或许又去忙了,季知节担忧奶奶的病,他在犹豫要不要询问燕回,但说实在的,他和燕回之间的交情薄弱,不像是朋友,更像是工具人。
季知节逐渐握紧了拳:「燕总,你有认识的肾病专家吗?」
燕回还在苦思当初因为觉得内容太荤,快速翻页导致自己错过了什么,他没有季知节想的那么多,两次决定去拉季知节一把的时候,也没想过季知节会不会领情,得到他的回报什么的,小燕总有一颗希望世界和平的心,穿书的时间说久不久,慈善基金会成立三个了。
小燕总:「是给你奶奶看病吗?新禾医院我开的,你哪天有时间,直接带老人过来就行。」
季知节的谢谢还没发出去,小燕总的新消息跳了出来:「都是哥们儿,用不着跟我客气。」
几秒之后,还是看见了谢谢燕总四个字。
燕回又啧了声,季知节太有主意,还犟,这人不主动开口求帮助,还真是难以撬动他。
小燕总单手托着下巴想事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不停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没一会儿敲门声混进来,燕回揉了把脸,保持好表情:“进。”
齐秘书抱着几分文件推门而入,他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递到燕回的手中,燕回翻开之后草草看了几眼,没什么问题便签字,人机齐秘书说:“燕总,二十八号晚上的慈善晚会,您确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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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吗?”
燕回随口说:“后天?去啊……等等,梁彧舟办的?”
“是的,嘉澜是主办方之一。”
“……学人精,”燕回冷笑一声,他眯了眯桃花眼,撇嘴,“去,我去给他撑、撑、场、面,记得多买点通稿,给那个逼再买点黑粉水军。”
齐秘书选择性忽略“学人精”三个字,他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燕总的要求,这些不难做到,甚至齐秘书对买水军黑他们燕总对家的流程烂熟于心。
.
当天晚上,季知节和季奶奶提起去华京看病的事,季奶奶知道自己连累了孙子,也见识到孙子这些年赚钱的劲头,上来先问是不是要花很多的钱。
“只是先去检查,花不了多少钱,”季知节不愿让老人因为担心钱不去看病,就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他奶奶,“是我一个朋友认识里面的医生,告诉我医院最近做活动。”
孙子从小没撒过谎,季奶奶放下了一半的心,她握着孙子的手:“和超市做活动一样的?”
季知节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应下:“嗯,是,检查的项目越多,越实惠,奶奶你在家等我,下个长假我就回来接你去。”
季奶奶另一半的心也放下了:“好,好。”
见到她答应,季知节才弯起嘴角笑了下。
他买车票有些晚了,在家只能待到二十九号,期间又带季奶奶去做了次透析,将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全部留给了奶奶。
返校的前一天,依旧穿着宽大衣服的乔连溪牵着穿粉蓝公主裙的小梨,拎着一大包肉和菜出现在季家门外,小梨一见到季知节伸着小胳膊要抱抱,季知节将父女俩迎进来,蹲下去才说:“小梨穿着裙子,哥哥不能抱你,但这样可以。”
季知节张开手臂,让小梨靠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抱了她一下。
乔连溪将东西放下,他打量着季家,最后瞥到了立在角落的行李箱和背包,温和笑道:“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季知节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便知道他指什么:“因为要坐明天一早的车,所以先提前收拾好行李,乔哥,坐,要喝点什么吗?”
“哥哥,想喝果汁!”
“……家里没有果汁,有酸奶,喝不喝?”季知节等小姑娘点头,转身去厨房拆开一箱奶,“给。”
乔连溪帮女儿插上吸管,坐下来之后问怎么没有见到季奶奶。
季知节端着两杯温水走回来,回答奶奶去串门了,他说完停顿两秒:“我有个朋友帮忙联系到了新禾医院,我打算下个月底带奶奶去华京。乔哥,你要不要,我是说,小梨还小,她还需要你照顾。”
“你……”乔连溪搭在腿上的手猛地攥紧,克制着震惊,“你都看出来了?”
季知节心中微微叹气,一点头。
乔连溪顿时侧过脸去,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难堪,客厅充斥着沉默,只有小梨喝着酸奶,晃晃脑袋看一眼爸爸,再看一眼哥哥,乔连溪抬手挡住女儿的眼睛,小姑娘立刻放下酸奶,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也,唉,”乔连溪说了两个字停了停,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继续,“我考虑过拿掉它,但我的身体……小季,我总要为小梨着想。”
季知节抿起嘴角,勉强一勾,露出个笑容,他这次劝过,已经知道了乔连溪的想法:“乔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乔连溪对他笑笑,他放下手,让女儿喝酸奶,绕过自己身体的话题,说:“新禾确实不错,是禾举旗下的吧?对了小季,这是我在华京的房子钥匙,租期还剩两个月,让奶奶在华京多住几天,你可以带她去逛一逛景点。”
季知节迟疑了下,接过来:“谢谢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