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口号是:不做渣男![快穿]》
7. 第 7 章
因为系统的存在,陈叙现在算是彻底歇了算计林南的想法。
毕竟,他不想做一辈子的哑巴。
而他之前一朝暴富的想法现在看来还是太异想天开了,有种不知柴米油盐的天真。
陈叙用笔在纸上胡乱写着,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虽然陈叙心里很不愿意,但酒吧那边的班还是要去上的,再不济一天也有个五十块钱的底薪。可这点钱实在是杯水车薪,如果一个星期后他就交这么点钱过去,万一被他们抓过去卖肾怎么办?
听说现在一颗肾还值不少钱呢?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总觉得好像已经开始痛了。
陈叙长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这次重生回来不是走上人生巅峰的,而是来受苦受难的。
想到那个该死的系统,还有一毛不拔的林南,陈叙心里就一阵烦躁。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认命地拿起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张耀,犹豫片刻,然后在聊天框里打下一行字,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按下了发送键。
【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兼职?能和酒吧那边的时间错开来的。】
……
下午三点,陈叙穿着笨重的玩偶服,手上拿着传单,面无表情地给每一个路过的人发传单。
只是来往行人行色匆匆,很少会有人去接他手上的传单,大多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天气又冷又潮,陈叙在玩偶服里却热得浑身冒汗。
虽然热,但最起码他不会再被冻到感冒发烧了。陈叙苦中作乐地想着。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穿着这种蠢笨的玩偶服,在大马路上发传单。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身上还有个玩偶服,不至于把脸露在外面。
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不过老板还算不错,看在张耀的面子上,给他一小时二十块钱。从三点干到晚上七点,四个小时就有八十块钱了,晚上再去酒吧,也能拿个五十块钱的底薪,加起来就是一百三十块钱。
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
但想到两万块钱的天文数字,陈叙又是呼吸一窒,突然觉得曾经只够他买一件衬衫的钱,现在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
快要把他给压死了。
在又一次被人拒绝了传单后,陈叙想,要不他还是就这样摆烂吧,如果他宁死不屈,那群人还能真把他打死不成?
就在他胡思乱想打算摆烂的时候,又有人过来了,陈叙下意识将传单递过去,可在看到来人的脸时,他呼吸一滞,递传单的动作僵在半路。
是昨天晚上把他狠狠奚落了一顿的那位客人。
可让陈叙愣住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男人长了一副好相貌,穿着身裁剪得体的西服,外面套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皓齿明眸,笑容柔和,温润有礼,用谦谦公子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
在看到陈叙手上的传单时,他微微笑了一下,主动接过陈叙手上的传单,对他点了点头。从陈叙面前走过时,陈叙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栀子花香,很淡,不注意的话几乎都会被忽略。
上辈子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浮现,一直到男人走了很远,陈叙才终于回过神来。
原来他这么早就来这里了吗?
陈叙心中惊疑不定,彻底没了发传单的心思。
晚上八点,陈叙准时出现在“明夜”。
比起前一天的从容和自信,今晚的陈叙多了一分紧张和拘束。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而是一个他曾经根本就不会多看一眼的服务员。他不再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他需要低眉垂首,仰人鼻息。
但他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去低声下气地讨好那些人,也很难在他们想要让自己陪酒的时候笑着迎上去,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在又经历了几次碰壁后,陈叙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借口身体不舒服慌乱地逃到了卫生间。
他接了捧水,将脸埋在里面,很快水流就从指缝里全都漏了出去,他就这样捂着脸,趴在洗手池上,强烈的无措和羞耻将他整个人都给牢牢包裹在了里面。
他不想再出去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卫生间里又有人进来了。
陈叙没有在意,依旧趴在洗手池上。
他听到那人去上了厕所,过了会儿又走到他身边,水龙头被打开,那人在他旁边的位置洗了手。他本以为那人洗完手会直接出去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开口说了话。
“是不是很不习惯?”
陈叙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把脸从掌心中抬起来,双手撑在水池边上,转头看向对方。
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身形清瘦,样貌也很清秀,和他身上同款的衬衣西裤让陈叙知道,这个男生,也做着跟他一样的活。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叙比他高了一个头,脸上的水渍非但没有让他变得狼狈,反而还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分野性和冷傲。
男生好奇地打量着陈叙,眼中不由得露出些许惊叹,他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出来,熟练地点燃,吸了口烟,半靠在洗手池上,抬手就要拍陈叙的肩膀。
陈叙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在他抬手的瞬间就往后退了一步。
男生动作顿了下,却没有生气,轻声笑了下,把手收了回来,说:“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要能拉下脸,不能把自己当回事,那些客人呢,你也别把他们当人,就把他们当成毛爷爷。毛爷爷让你笑你就笑,喊你喝就喝,他们高兴了,就能给你钱,明白吗?”
原来是过来给自己说教的。可道理陈叙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心里头还高傲着,根本就放不下身段。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陈叙冷笑一声,半眯着眼睛,薄唇轻启。
男生挑挑眉,笑道:“什么话?”
陈叙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无表情地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到这话,男生很明显地愣了下,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撑在水池子上抖,就连手上燃了一小截的烟都被抖得烟灰散落。
陈叙皱眉往后面退了一步,眼中是很明显的嫌弃。
男生笑够了,又抬起头,挑衅般地对陈叙说:“我就是咸吃萝卜怎么了?可是……我有钱啊,你知道我一个月光靠卖酒能赚多少钱吗?”他对陈叙比了个五,“这个数,你赚得到吗?赚不到还高傲个什么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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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戳到陈叙痛处,陈叙瞬间沉了脸,却也没法反驳。
男生说完也没想再搭理他,又抽了口烟,将剩下的按灭在水池里,用水冲下去,洗了个手,便哼着歌转身出去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陈叙心想,五万块钱,放在以前,也就堪堪够他买两件衬衫。赚这么点钱,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陈叙又洗了把脸,用纸巾把脸擦干,掏出粉饼将脸颊上的那点青紫遮住。
在陈叙走后,刚刚那个挑衅他的男生从后门的阴影里出来,不解地轻啧一声,转头对身后的林南说道:“这样能有用吗?”
男生的眼神里满是不信。
“就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子,还想走这条路赚钱?不是我说,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你图啥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陈叙,那一定是林南。像陈叙这种高傲不肯认输的性子,用这种方法去刺激他是最好的,能激起他的好胜心,又不会太过分让他反感。
林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陈叙刚刚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谢谢你。”
男生没在意,笑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从阴影里拉出来,“谢什么,咱俩什么关系,不用跟我客气。”
林南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又很快稳住身形。
“嗯,还是要谢谢的。”他说。
*
夜里,陈叙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而林南竟然还没有上床睡觉,像是在等他一样,趴在桌子上打盹,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只是似乎还没有睡醒,努力睁着两只眼睛,迷茫地看着陈叙。
陈叙都快被他这个样子给气笑了,换上拖鞋走到林南面前,把钥匙扔在桌上,没好气地道:“这么晚跟个鬼一样坐在这里,我要是个胆子小的怕是一进门就要被你给吓死了。”
林南很快清醒过来,揉了揉脸,也没在乎他的阴阳怪气,连忙站起来问道:“回来了吗?外面还下雨吗?饿不饿?我晚上煮了点粥,给你热一点吃?”
听着林南的絮叨陈叙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本来他就在酒吧那儿受了不少气,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回来听着这么堆废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出言讥讽道:“我没回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鬼啊?下雨下雨,下雨了我的衣服还能这么干?你脸上的这两只眼睛不要可以捐给——”
然后他很明显地看到林南脸上的表情从惊喜转变为失落,又从失落变成了难过,于是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语气僵硬地对林南说了句:“我饿了。”
林南脸上瞬间绽放出笑意,“你等等,我去给你用微波炉热一下。”
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
看着林南的背影,陈叙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委屈。
他瞪着林南,又在林南侧过身的时候立刻撇过头,低声骂道:“蠢货。”
趁着林南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陈叙背过身,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崭新的红色钞票,顿时热泪盈眶。
天,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因为两百块钱而感动到想哭。
8. 第 8 章
陈叙的生物钟让他固定在早上八点醒来,只是他不会就这么直接起床了,而是先起来吃个早饭,等吃饱了,再躺回去睡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中午才会起来。
结果刚躺下没多久,陈叙又猛地惊醒。
他差点忘了,昨天张耀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发传单的活。时间并不固定,只要有空都可以过去,工资日结,干多少活,就拿多少钱。
他现在正处于极度缺钱的状态,除了打工,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可以赚钱的办法了——毕竟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卖。
这样想着,陈叙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拍了拍脸,又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
昨天晚上他一直快到凌晨四点才睡觉,睡眠的缺乏让他眼底泛起了淡淡的青黑,就连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好像只要一闭眼,就能马上睡着。
陈叙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一花,差点就一头栽了下去。
他太困了。
也不知道林南是怎么能够那么晚睡,还这么早起的,看着还一点都不困,就连黑眼圈都没有。
陈叙又用冷水冰了会儿脸,这才稍稍清醒过来。
林南这个点已经在学校了,家里静悄悄的只有陈叙一个人,他从卫生间里出来,余光瞥到小桌子上放着的几本书,顿了下,又迅速将目光移开来。
就他上辈子的人生经验来看,上学完全就是无用功。
只要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
于是陈叙也没有再看,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去,回房间里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出门了。
林南上完一节课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来,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略微顿了下,去外面走廊接通了电话。
“喂?”
“林南,你现在没在上课吧?”电话那头传来男子清脆活泼的声音,“你猜我刚才看到了谁?”
林南眼神微微一动,脱口而出:“是陈叙?”
“啧,你那脑子里除了陈叙,能不能装点别的?”
林南垂眸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面又说:“我跟你说一件你绝对想不到的事,陈叙他,竟然会去外面发传单!!他不仅晚上跑酒吧卖酒,白天竟然还跑出去发传单?你说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啊?难道还想来个渣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听到这话林南的表情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问道:“你是在哪看见他的?”
对面说:“就中耀商场门口,我亲眼看见他在店里换了衣服出来的。”顿了下,狐疑地道:“你不会要去找他吧?”
他实在不懂,林南到底看上了陈叙什么,除了那张脸,陈叙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在他看来,陈叙压根就配不上林南,可林南偏偏就喜欢他,跟着了魔一样。
今天天气好,太阳很大,温度也上升了好几度。
陈叙身上套着厚重的玩偶服,被热得眼冒金星,浑身是汗。
他从来没有觉得赚钱有这么难过。但想到一个星期的还债期限,他咬了咬牙,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不过相比于昨天,陈叙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或许是因为身上玩偶服的遮挡,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开始习惯这份工作,总之,他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并且不带丝毫情绪的将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完。
中午随便买了份盒饭吃,陈叙又干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七点,他才终于脱下了这身玩偶服。
但他没工夫休息,便要准备着去赶晚上的场。
想着晚上可能要喝酒,陈叙也没敢吃太多,稍微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就紧赶慢赶地去了酒吧。
换上衬衣西裤,陈叙又成了那个在酒吧里卖酒的服务生,在昏暗的酒吧里寻找起了自己的客人。
现在他学乖了,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忍耐,不管那些人说什么,他都努力保持着微笑,将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咽进了肚子里。
然后他发现,原来低个头,把腰弯下来,有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他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就和他现在面对的这些客人一样,有一种莫名的高傲和自信,面对底层人的示弱和讨好,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哪怕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可眼神里的鄙夷还是将自己给出卖了个干净。
大抵,他上辈子在别人眼里,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今天这一个晚上,陈叙直接赚到了一千多块钱,对如今的他来说,算是一笔巨款。
经理见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夸他,说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支潜力股。
可只有陈叙知道,他之所以能卖这么多这么贵的酒,全靠自己喝得多,和对那些人的了解。只要想着自己上辈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就能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才能让他们大把地花钱。
可是当这笔钱被陈叙拿在手里的时候,他突然又没那么高兴了。
喝了酒自然是没法骑车,陈叙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打算坐公交车回去。
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公交车过来。
陈叙坐在站台边上思考了好久,混沌的大脑终于想起来这个点公交车都已经停运了。
“停运了啊。”陈叙喃喃地自言自语。
然后他又傻呵呵地笑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闭着眼睛按下了一串号码。
可不等电话接通,陈叙就抱着手机,大着舌头喊道:“林南,你快过来接我,我回不了家了。”
说完,他就按下了挂机键,也不知道电话到底有没有接通。
现在已经快四月了,可冬天的寒冷似乎并没有完全过去,白天还艳阳高照的,晒得人浑身发热,可一到了夜里,就又像是回到了冬天。冷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再浓的酒意也要被吹醒。
陈叙在外面待了半个小时,酒差不多也被吹醒了,随之而来的则是脑袋里的钝痛。像是被人用凿子凿一样,一下接着一下,却又不会疼到让人没法忍受。
然后陈叙终于想起来,刚刚的那通电话好像都没有拨通。
“真的是艹了!”
喝酒误事。
可现在的他好像又没得选。
陈叙烦躁地掏出手机,打算再给林南打个电话,可刚打开手机,他就看到手机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快两点四十了。
林南明天还要上班。
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
于是这个通话键在指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
陈叙烦躁地收起手机打算直接走回去算了,左右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还能顺便锻炼身体。
就在陈叙刚准备走回去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突然亮起了一小束光。紧接着这束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直到它停在陈叙面前。
林南摘下帽子,白皙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坐在小电炉上,挥手冲他笑了笑。
陈叙惊愕地看着林南,随即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走过去冲着他大骂道:“神经病啊!大冷天的晚上跑出来!”
林南被骂得愣住了,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我,我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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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你回家的。”
陈叙心头猛地一颤,却什么都没说,抿着唇,冷冷地看着林南。
林南呆呆地看着陈叙,表情有些许受伤,见陈叙久久没有说话,他难过地低下头,两只手用力揪着手上的帽子。
“对不起,小叙。”
“下次不会了……”
“你不要生气。”
他说完,又抬头去看陈叙,眼尾有些许泛红,嘴角却依旧扯着一抹笑,温柔又讨好的样子。
陈叙死死盯着林南,走过去直接抬起腿跨坐在他身后,从林南手上扯过帽子,有些粗鲁地重新戴到了林南头上。
“小叙……?”林南抬手把帽子往上拉了点,露出眼睛。
“都几点了?还不走?想在外面过夜啊?”
“没,没有,马上走。”
说完,林南连忙启动小电驴。
“蠢货。”陈叙撇过头,低声啐了一口。
昏黄的路灯从头顶软软地散下来,把他的大半张脸都给藏进了阴影里面,只剩下那张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抿得死紧。
林南没听清陈叙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陈叙摆正他差点要转过来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好好看路,你要是想死也别拉着我!”
林南“哦”了一声,连忙坐正身体,好好看路。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车子也几乎看不到一辆,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排列在马路边上,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还有小电驴发动时的呜呜电流声。
车子骑到一半,陈叙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时正好前面有红灯,林南停了车,转过去看陈叙,“是你打电话告诉我的。”
打电话那会儿陈叙酒还没醒,记忆有些模糊,但他印象中应该没说自己在哪,闻言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林南,“真是我告诉你的?”
林南睁着双无辜的眼睛,肯定地看向陈叙,点点头,“嗯,真的。”
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陈叙那会儿确实醉得有些厉害,记不太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想着林南从来都没骗过自己,也就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忘记了。
小电驴缓慢行驶在没有人的大马路上,陈叙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林南身上,身体里的酒劲又重新窜了上来,脑袋晕晕沉沉的。
“林南。”他喊他。
林南很快就回了话:“嗯,怎么了?”
陈叙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蠢?”
林南闻言眼睛突然睁大,愣了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苦笑了下,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应该很蠢吧。”
陈叙冷笑道:“是非常蠢。”
“蠢爆了。”
如果不是蠢,上辈子也不会被自己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如果不是蠢,又怎么会被骂成那个样子都没有跑走,如果不是蠢,为什么要大半夜的爬起来去接自己回家……
蠢,是真蠢。
“蠢得让人发指。”
蠢得让他记到了现在,哪怕都重活一辈子了,也忘不掉的蠢……
“没有人比你还蠢。”
听着陈叙一遍遍地说自己蠢,林南抿紧了唇,心里就像是被刀子割一样难受。
“对不起……”
陈叙已经听不到林南说话了,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嘴里却还是时不时念叨两句“蠢”。
“真是太蠢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在家睡觉多好……别管我了……”
9. 第 9 章
“别管我了……”
这是陈叙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模糊不清,林南根本就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在说自己蠢。
再之后他就没听到陈叙的声音了,只是感觉背上的重量又重了点,耳边也传来了粗沉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轻鼾。
陈叙只有在累到极致的时候,才会打鼾。
他停下车子,拉过陈叙的手圈在自己腰间,给他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其实我也不想的。”
林南苦笑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睡着的陈叙说,
“可是一遇到你,我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也许,我是真的很蠢吧。”
他看着陈叙,微微笑着,眼神无奈而又释然,“可是不蠢的话,又怎么会喜欢你。”
然后轻轻地,在陈叙的唇边印下一个吻。
这天晚上陈叙难得睡了个好觉,什么梦都没有做,眼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睡醒的时候林南已经出门了,他扶了扶还有些晕的头,看到旁边床上不知何时被他踹到墙边的林南的枕头,顿了下,伸手把枕头拉过来,和自己的并排放在一起。
紧紧地挨着,中间一点缝都没有留。
“怎么会有人用花样这么老的枕套,又红又绿的,真丑,也不知道是什么审美。”
说完又把枕头扔到了一边。
然后在刷牙的时候又跑回来,把枕头放在了一起。
洗漱完后他去吃了林南提前准备好的早餐,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小桌子上又看到了林南摆放整齐的课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林南在这件事上就特别的执着,不管被他骂过多少次,都不会改。于是时间久了,陈叙也就习惯了林南的执着,反正只要装作看不见就行,林南也不可能逼着他去学校上课。
吃完早饭,陈叙看了眼外面的天气,换了件单薄点的外套,出门上班去了。
习惯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陈叙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习惯做这样的工作,习惯从早上一直忙碌到凌晨,除了赚钱,根本就没工夫去想别的。
这天晚上他又卖了个大单,光提成就有快两千,比昨天还要再多上几乎一倍。他开始感觉得心应手,就连原先那遥不可及的两万,似乎也变得近在咫尺了起来。
只是时间到底还是太短,留给陈叙的时间,快要不够了。
夜里两点,陈叙兜里揣着今天刚赚的两千块钱,晕晕乎乎地从后门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街对面多出来的那一道人影。
也不知道林南来了多久了,小电驴停靠在旁边,他就坐在路灯下面的台阶上,抱着膝盖蜷缩着,头埋得很低,像是已经睡着了。灯光从头顶斜斜地倾泻下来,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就连头发都变成了柔软的棕色。
这里是市中心,从这条小巷子里走出去,就是宽敞明亮的大街,只是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有种繁华褪去后寂寞的安静。
陈叙看了林南好一会儿,直到后门里又出来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他才回过神来,走到林南面前,踢了踢他的脚尖,低声说道:“喂,起来了。”
林南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看到陈叙,恍惚了片刻,脸上很快扬起了笑意,“你结束啦?回家吗?”
陈叙沉默了良久,点点头,说:“嗯,回家吧。”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周日,而周日,也是还债期限的最后一天。
催债的电话从前天开始就已经打了好几个,陈叙并不想接,但他又怕那些人直接找上门来。到时候怕就不只是还钱这么简单了。
陈叙看着手里的九千多块钱,却没有想象中的急躁,而是很平静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叙今天没有去商场发传单,就算他发满二十四个小时,最多也就只能赚四百八十块钱。而这点钱,根本就填不上现在的这些。
他现在在琢磨着另一件事。
林南收拾好厨房,过来和陈叙说准备出门买菜,问他想吃些什么,说是刚发了工资,要给他做一顿好的。
陈叙没注意到别的,他只听到林南说发了工资,紧接着脑子就像是脱离了掌控一样,不停地在想林南的工资卡。一直到林南出门好久了,还在想着那张工资卡。
在衣柜最里面的那个棉服口袋里。
密码是林南的生日。
只是林南每个月拿到工资都会把钱全都取出来,因为他认为只有把现金握在手里才最有安全感。
陈叙不知道这张卡里现在还剩下多少钱,但只要他把这张卡偷偷拿走,去外面的取款机上看一眼,就知道了。
要拿吗?
说不定林南还没来得及取钱。
也说不定林南这几个月都没有去取钱。
但也有可能里面已经空了。
就像那一万多的存款,被林南给藏了起来。
陈叙看着紧闭的柜门,眼神幽深。
林南回来的时候陈叙正坐在客厅想着事情,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搭在桌上,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的水杯,就连林南回来都没有注意到。
林南看陈叙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顿了下,放下手上拎着的袋子,换上拖鞋,又弯腰从袋子里拿了个黄澄澄的橘子出来,放在陈叙面前。
“吃橘子吗?我尝过了买的,很甜的。”
陈叙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林南一眼,又将视线移到面前的那颗橘子上,没有说话。
林南又十分自然地将橘子拿起来剥皮,掰了一瓣放在陈叙嘴边,笑得温柔,“尝一尝,很好吃的。”见陈叙没有动,又说:“吃点甜的能开心起来。”
陈叙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捏着水杯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橘子的清甜香味飘进鼻子里,林南温柔的笑就在眼前,陈叙看着唇边剥好的橘子,张嘴咬了进去。
林南坐在桌对面,期待地看着陈叙,“甜吗?”
可陈叙却没觉得甜,把橘子籽吐了出来,站起来对他说:“不甜,酸的。”
林南表情愣住,有些疑惑地又掰了瓣橘子塞进嘴里,“挺甜的啊,怎么会是酸的呢?”
陈叙没有说话,转身就回了房。
在林南看不到的地方,一张深蓝色的卡片被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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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回了棉服口袋。
……
陈叙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只是这件事他到现在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做。前两天晚上上班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了那张桌子,就是不想去见那个人。
陈叙不想承认,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如今,迫在眉睫的债务,好像又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了。
经理看他今天的脸色不太好,便对他说:“陈叙,要不今天给你放个假,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陈叙拒绝了经理的好意,换上衣服,把自己收拾好,直接去了外场。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手上端着杯酒,径直朝着最里面的卡座走去。
远远地看见那个卡座后,陈叙却停下了脚步。
卡座里的男人穿着一身禁欲的黑色衬衣和西裤,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交叠着放在一起,更显得他身材比例很好,不少人都被他吸引,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看。他对面坐着那天和他走在一起的男人,也就是陈叙第一天过来上班时,狠狠挫了他锐气的那个人。
两人似乎关系很好,有说有笑的。
虽然明天是周一,但晚上酒吧里的人还是很多,陈叙站立在原地,人来人往,他直勾勾地盯着卡座的方向,却没有一点想要过去的意思。
他又犹豫了。
“你想去那儿?”一个路过的侍应生认得陈叙,好心地提醒他,“经理说了,这里面坐着的人不能招惹,别去。”
但陈叙没有理会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卡座里的男人。
侍应生见状无奈摇了摇头,也就没再去管他了。反正他已经提醒过了,到时候出了事,也跟他没关系。
在侍应生走后,陈叙仰头喝下手上的这杯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步朝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为了赚钱,就只是为了赚钱,没有别的。
谢尧玉刚喝了点酒,脸颊上飘起两抹好看的红云,他看向对面的好友,打趣着道:“你这店里环境倒还算清静,只是今晚这钢琴曲弹得不行,错了好几个音。”
“明夜”明面上的老板姓周,实际上幕后的掌权人却是葛浩,不过这也只是葛浩众多产业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平时人都在京市,很少会过来,这次还是陪谢尧玉过来办事,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一家店。
闻言葛浩倒是无辜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管这些,等明儿个我去找老周过来问问,让他把人给开了,省得污了我们谢二少的耳朵。”
谢尧玉又笑了起来,没搭这话。
“先生,请问这里有人吗?可不可以跟您拼个桌?”
愉悦的心情突然被人打扰,谢尧玉嘴角的笑意淡了点,他缓缓喝了口酒,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却在看到来人长相时猛地愣住。
不等谢尧玉说些什么,葛浩直接没好气地赶人:“谁这么没有眼力见,都说了别过来怎么还来?信不信我让你们经理马上就把你给开了?”
陈叙没有理会葛浩,只是执着地看着谢尧玉,舔了舔唇,重复了一遍:“先生,可以吗?”
他在赌,赌自己的这张脸能让谢尧玉把他留下来。
10. 第 10 章
“先生,可以吗?”
谢尧玉并没有失态太久,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出乎葛浩意料的,对陈叙笑了笑,“当然可以,坐吧。”
闻言陈叙心里也是终于松了口气,但紧随其后的就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烦躁和不安。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谢尧玉隐藏得再好,陈叙都能看出来,谢尧玉眼底的那种,藏也藏不住的算计。
他在算计自己。
而陈叙现在就是,明知道他在算计自己,还是要主动贴上去。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非常烦躁。
葛浩也是很难得见谢尧玉对一个陌生人这样“温柔”,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叙,却越看越觉得这张脸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既然谢二少都这么说了,你就坐这儿吧。”他一改刚刚的冷厉,和颜悦色地道。
陈叙微垂着眼,遮住眼中的探究。
上辈子他并没有和葛浩见过,只是听说谢尧玉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姓葛,似乎是犯了什么事,被送到国外去了。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人。
谢尧玉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叙回答道:“陈叙。”
“你姓陈?”谢尧玉眼神微闪,眼中闪过一抹探究。
陈叙点点头,“是的。”
谢尧玉又问:“你是从小就在这长大的吗?”
这话上辈子谢尧玉也问过,当时陈叙的回答是,他就是这里长大的。可实际上,他父母都是农村的,小时候他也一直生活在农村,直到后来考上县初中,再考上市高中,才终于摆脱了那个穷苦的地方。
这是陈叙心底的一道疤,他无比厌恶自己的出身,所以后来只要别人问起,他都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栾市人。
他虚伪又卑劣地想要将自己不堪的过去藏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刻意让人去查,就会有人主动送到手上。
陈叙说:“我是林松县的,在这里上大学。”
林松县是这片地区出了名的贫困县,政府拨了很多次款想要改善林松县的经济条件,但那里背靠大山,人民受教育程度低,甚至还发生过把政府派过去的干部给赶回去的事情。所以很多人在听到林松县时都会不由自主露出鄙夷的神色,好像那里的人都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
谢尧玉是京市来的,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小地方,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点点头,“原来还是个学生。”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你今年多大了?在哪里上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陈叙眯了眯眼,更加不耐了。上辈子谢尧玉可没这么多问题,简直和小区里查户口的大妈一样烦人。
他垂下眼,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耐着脾气道:“十九,栾江大学……数学系。”
看着陈叙乖顺的模样,谢尧玉脸上的笑意又浓了点,似乎对陈叙十分满意,“十九啊,十九可是个好年纪,年轻,想做什么都行……”
谢尧玉舔舔唇,眼神微闪,指尖搭在腿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栾江大学的数学系是最出名的,你能考进去,说明也是个好学生,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打工呢?”
陈叙沉默了片刻,对谢尧玉道:“欠了钱,总得想办法还。”
“欠钱?”谢尧玉抓住了关键词。
一个品学优良的好学生,又是从那种不知名的小地方过来的,看着还这么的听话懂事,简直就是白纸一张……现在还欠了钱,这点让谢尧玉更加满意了。
目光瞥到桌子上刚喝完的空酒瓶,对陈叙道:“酒喝完了,你去帮我再开两瓶吧。”
……
【宿主你又想把自己给卖了吗?】
脑海中响起一阵熟悉的电流声,许久未见的系统又出现在了陈叙眼前。
陈叙抬头看向镜子,可奇怪的是,镜子并不能倒映系统。
他面无表情地对系统说:“闭嘴。”
【你明知道谢尧玉是想把你送给霍城。】
“闭嘴。”
【但是你还是选择去接触他。】
“我说了,闭嘴。”
【这难道不是又要去卖吗?】
“我让你闭嘴。”
【你想回到霍城身边吗?】
听到这话,陈叙瞳孔猛地一缩,突然跟发了疯似的一拳砸向镜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转过头,用力喘息着,眸色阴沉地看着系统,一字一顿地道:“我、说、让、你、闭、嘴,听、清、楚、了、吗?”
系统像是被陈叙吓到,沉默地悬浮在空中,半天都没有说话。
上辈子,陈叙是无意中被谢尧玉撞见的。
当时的他还很蠢,满脑子都想着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听对方说能给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很轻易地答应了。他不知道谢尧玉对自己的算计,只以为是遇到了贵人,所以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和谢尧玉的关系都很好,把他当恩人看。
而谢尧玉口中的那个机会,就是霍城。
霍城今年三十七岁,比陈叙大了一轮还多。而他手中的霍氏,不仅仅是在京市,即便是放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陈叙没别的什么优点,贪财懒惰,自私自利,可谓是人见人恨。可唯有这张脸,长得竟然和霍城的青梅竹马几乎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
在看到照片之前,陈叙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这种农村人实在和京圈少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再加上他们年纪相差甚远,他甚至都要怀疑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了。
而陈叙也就是凭借着自己的这张脸,最后成功在霍城身边站稳了脚跟……
“明天就要还钱了,我只是想从他身上捞点钱,有问题吗?”陈叙说,“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卖肾还钱?”
“我一不去偷,二不去抢,他买酒,我卖酒,就算是靠这张脸,但这张脸是长在我身上的,我靠它赚钱不应该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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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赚点钱,又没说要听他的,这怎么能叫把自己卖了?”
陈叙一句一句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系统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而至于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怒瞪着系统,整个人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叮!检测到宿主的渣男行为,现对您进行为期一天的处罚,处罚内容:失声。】
*
林南在外面等了好久,平时陈叙最迟两点钟也会出来了,可现在已经快三点了,陈叙还没有出来。
白天的时候又下了雨,现在虽然停了,但地上还是有不少水坑,再加上夜里黑,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踩进去。
刚刚林南停车的时候就没注意,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坑,水坑有点深,溅得他鞋子和裤脚都湿了。现在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都不舒服。
就在林南已经快要忍不住进去找陈叙的时候,酒吧后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抬头望去,是陈叙出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酒醉醺天,陈叙满脸平静,在看到林南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小电驴,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林南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跟上。
回到家,陈叙什么也没说,去卧室里拿了套衣服就直接去了卫生间。林南放好东西,刚想问他饿不饿,要不要下碗面条给他吃,刚一转头,就看到紧闭的卫生间大门。
林南想了想,还是给陈叙下了碗面条。
于是等陈叙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那碗刚做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酱油面。
林南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想着现在这么晚了,你应该也饿了,就给你下了碗面,你要是饿了就吃,吃不掉也没关系,放那边,等会我来吃。”
颜色清淡的酱油面,上面只有几粒葱花,清汤寡水,看着就没什么食欲,是林南一贯的风格。
陈叙并不喜欢。
但他还是坐了下来,一口口地,吃着碗里的酱油面。
林南过来给他吹头发,一边吹一边碎碎地絮叨着:“星期四学校组织春游,前一天晚上我要留下来开会,要晚点才能回来,你要是在家吃饭的话我就提前给你做好了放冰箱,吃完了碗筷你就直接丢到水池里,如果来不及放桌上也行,等我回来再收拾……”
和陈叙身边的很多人都不一样,林南总是喜欢和他说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即便陈叙不喜欢听,即便他听了也不会回复,有时候还要骂林南废话多。但林南还是喜欢说,并且在这一点上从来都不长记性。
后来时间久了,陈叙有时候也懒得说他,就随他去,只当是听耳旁风。
“星期四我早上出门之前会帮你把午饭准备好,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提前就跟我说,我早上去楼下菜场买。”
吹风机的声音和林南的声音一起消失,陈叙耳边又变得安静起来。
他看着碗里还剩下的一半酱油面,三口并作两口,把面全部塞进了嘴里。
11. 第 11 章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叙的睡眠质量就变得不太好。中医西医都看了,各种各样的药也都吃了不少,但他只要眼睛一闭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梦还是纷至沓来。
即便是重生回来了,换了个年轻健康的身体,他还是睡不好。
这天夜里,陈叙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穿上了光鲜亮丽的衣服,坐上了几百上千万的豪车,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陈少”。他享受并且沉迷这样的生活,迫不及待地想要切断自己的过去。
“小叙,我们回家好不好?”
宴会厅后门走廊的楼道口里,林南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袖体恤,脸色苍白,神情卑微恳求。他想去拉陈叙的衣角,却被陈叙躲开,尴尬地缩回手背在身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彼时的陈叙完全没了当初的穷酸样,他微扬着下巴,神态倨傲,看向林南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和鄙夷,和宴会厅里那些富家公子哥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要多少钱?五万够不够?还是说十万?二十万?”
林南沉默着没有说话,可陈叙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固执”这两个字。
他有些烦,觉得林南不识好歹。
“林南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就你这点工资,二十万不吃不喝也要存好几年。”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扔到林南面前,“这里面我存了二十万,没有密码,你拿了钱就赶紧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空荡的楼道自带回响,将陈叙的声音放大,更显得冷漠无情。他掸了掸不小心碰到林南的袖口,转身就要推门出去。
“小叙,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在陈叙转动门把手的同时,林南抬起头,像是在确定着什么一样,红着眼睛固执地问他,“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陈叙又松开手,想对林南说是,可转身看到林南那双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时,这句“是”却莫名地又说不出口。
他看了眼地上的银行卡,皱起了眉,“让你拿着就拿着,回去好好过日子去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是陈叙最后一次见到完整的林南。
梦到这陈叙心脏猛地一跳,强烈的窒息和疼痛感让他瞬间从梦中惊醒。
他张大嘴,下意识去喊林南的名字,却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竟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愣了会,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重生了。重生回了十九岁,回到了这间和林南在一起住了整整三年的屋子。
而这个时候的林南,还好好地在他身边。
陈叙支着头,用力敲了两下眉心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
他今天难得没有早起,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林南这个点也早就去了学校,家里空荡荡的。
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一个是林南的,一个是催债的,另一个则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陈叙先给催债的发了短信,约好了一会儿见面的时间地点,然后在看到那串陌生号码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本来打算直接删除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删掉,从通话记录的页面退了出来。
床边的小凳子上放着林南为他准备好的今天穿的衣服。
前两天陈叙说最近天气忽冷忽热,都不知道该怎么穿衣服,林南就主动包揽了替他准备衣服的事情。
真是多此一举。陈叙冷漠地想着。
他换好衣服,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又从外套口袋里翻出这些天攒下来的钱,拿到客厅的桌上,一张一张的,仔细数了起来。
对上辈子的他来说,金钱就只是银行卡里的一串数字,他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只看自己喜不喜欢。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里的每一分钱,全都是他一点一点,拼了命赚回来的血汗钱,他好像突然就有点理解,林南那么抠门的原因了。
数好了两万块钱放进信封,陈叙看着剩下来的一万,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神冷漠又讽刺。
他拼尽全力都赚不到的两万,却只是谢尧玉喝一杯酒,随手打赏的钱。
他看了眼时间,将多出来的一万收好,拿着钱,就直接出门了。
其实陈叙最开始一共欠了有五万,但并不都是问这伙人借的。为了给他妈看病,东拼西凑,可他妈最后还是死了。
医生说是胰腺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死刑了。但陈叙不同意,非要救。
可他妈本来就有基础疾病,再加上年纪大了,疼得在床上打滚,甚至连一个化疗的时间都没有挺过去,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前一天,她还指着陈叙的鼻子骂,说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见不得她好过,非要把她留下来受这个活罪。
然后第二天,等陈叙再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空荡荡的病床。
可人死了,钱也已经花出去了。
处理好后事,陈叙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把那些所谓的亲戚的钱还了,就只剩下这一万块钱,利滚利,不过半年时间,就直接翻了两倍。
领头的男人数着钱,时不时地看一眼陈叙,满脸的笑,“不错啊陈叙,竟然还真给你弄到了这么多钱。”他把数好的钱放进兜里,又摸了根烟出来抽,脸上陡然间露出阴狠的神色,“这次算你小子走运!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陈叙,脸上又露出和煦的笑,好像和陈叙是多好的朋友一样,“行了,下次要是还急用钱,记得给哥哥我打电话,给你打个九九折。”
他伸手想拍陈叙的肩膀,却被陈叙一个侧步躲开,看着陈叙冷漠的神情,他冷笑着点点头,说:“行,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下次?陈叙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
看着这伙人的背影,陈叙勾起唇,嘲弄般地笑了起来。
他掸了掸差点刚才被碰到的地方,去前面的小卖部那儿买了包烟和打火机,侧身靠在墙上,低头将香烟点燃,然后猛地吸了一口。
可是现在的身体才十九岁,还从来没有抽过烟。劣质烟草那种呛人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捂着嘴靠在墙上,像个帕金森一样,抖得不能自已。
他一边咳着,一边扶着墙缓缓蹲了下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又猛地抽了一口,结果又是更加剧烈的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咳得眼冒金星,咳得泪流满面。
最后陈叙把这包烟扔进垃圾桶,半点都不留恋地离开了。
*
送走班上最后一个学生,林南终于松了口气。他看了眼时间,发现都已经快五点了,连忙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对面办公桌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教语文的,姓赵,快退休了。赵老师为人和善,平时别的什么都好,就是爱八卦。
“林老师,隔壁办公室的孙老师你记得不?”办公室里都走差不多了,就只剩林南和赵老师。
林南有些内向,性子也比较软,很少会拒绝别人,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停了下来,对赵老师笑了笑,说:“记得,怎么了吗?”
赵老师一听林南这么问就来了劲,一脸兴奋地道:“我今天撞见孙老师请假,就多问了她一嘴,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竟然请假结婚去了!”
林南听着愣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真诚地祝福:“那不是挺好的,这是喜事啊。”
他记得,孙老师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
“现在是来不及了,等孙老师假期结束,我再去向她道喜。”
说完他收拾好东西,便打算和赵老师道别,“赵老师我……”
结果话还没说完,赵老师突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他说:“林老师,你现在也二十五了,怎么,没谈个对象?”
听到赵老师这么问,林南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握紧了背包带子,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陈叙。
赵老师见他没说话也是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掏出手机翻找起了相册,“你看啊,这是我表姑家的侄女,大学刚毕业两年,刚考了公务员,长得也不错,怎么样?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帮你要个联系方式?”
*
陈叙现在说不了话,晚上自然也没办法再去上班。而且现在他钱已经还了,也不需要再继续委屈自己。
本来打算直接跟经理说自己不干了,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指尖在键盘上犹豫许久,话音一转,改成了请一天假。
看到经理回复的“OK”表情,陈叙手机一丢,放空大脑,躺倒在床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陈叙拿起来看了眼,没有接,又扔回了床上。可对方这时候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在电话自动挂断后,又打了一通过来。
陈叙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想听这个声音,可这种老手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声音特别的大,特别的刺耳,特别的具有穿透力。
最后,陈叙还是掀开被子,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笑着问道:“是陈叙吗?”
听到这个声音,陈叙眼皮猛地一跳。
*
林南扯了个笑,尴尬地看着赵老师,“我觉得我现在年纪还小,想多花点时间在工作上。”他不太会讲场面话,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赵老师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林南,“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那也是要先成家,后立业才对,你现在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再说了,你们谈对象也得谈个一两年吧,等结婚,最起码也要二十七了,这还早呐?”
“但是……”
林南还想说什么,就被赵老师打断了。
“你看看我这个侄女。”她把照片点开来给陈叙看,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瞅瞅,长得多标志啊,一米六五,从小就懂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父母都是体制内的,等过两年退休了,退休金也不会少,到时候还不都是给你们小两口用的?”
赵老师热情得让林南有些招架不住,额头都冒了汗,“赵老师,不是这个问题,我一个没房没车的,存款也没多少,这么好的姑娘和我在一起那不是耽误了人家,我看还是算了吧。”
“嗨,这有什么。”赵老师满不在意地说,“她家有两套房,一套在老两口名下,一套就在我这侄女名下,就做你们的婚房,老两口说了,不求男方有多少钱,只要人老实,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对他们女儿好就行了。”
赵老师越说越来劲,“你看你啊,工作稳定,又是个铁饭碗,人老实,还长这么帅,哎呦呦,我觉得你可合适了。”
眼看着赵老师说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给他们定亲,林南急了,直接脱口而出:“不行的赵老师,我有对象了!”
*
“还记得我吗?昨晚给了你名片的,谢尧玉。”
这句话猛地将陈叙的记忆拉回昨晚。
谢尧玉让他去开酒,陈叙虽然很想直接拿最贵的那瓶,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两瓶价格适中的。不算贵,算下来的话,一瓶酒的提成也才五十块,很符合他现在在谢尧玉面前的人设。
果不其然,谢尧玉在看到他拿来的两瓶酒后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地笑了起来,就连旁边沉默了许久的葛浩也跟着笑了起来。和谢尧玉不一样的是,葛浩的眼中是藏都不屑于藏的鄙夷和看不起。
“看来老周招人的水平有待提高啊。”嘴里说着揶揄的话,“这个价位的酒,配得上我们谢二少吗?”
陈叙愣在原地,努力憋红了脸,装出一副无措又紧张的样子。
谢尧玉摇摇头,喊陈叙坐下来,“别听他胡说,我喝什么酒都行。来,你过来帮我把酒开了。”
陈叙连忙过去开酒。
谢尧玉从旁边放着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夹,看都没看就把里面的现金全都抽了出来,放在陈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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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你帮我开酒的小费。”
以前从来都是陈叙用钱砸别人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被人甩钱,虽然没有砸脸,但也和直接摔在他脸上没区别了。
他僵在原地,甚至连表情都无法维持住,只低着头,拿着酒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谢尧玉又拿了张名片放在陈叙面前,“像你成绩这么好的学生,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才会欠了钱,我看你和我还挺投缘,今天这两瓶酒当交个朋友了。”
如果陈叙真的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那可能他还真信了,觉得谢尧玉是个好人,对他感恩戴德。
可陈叙不是。
陈叙沉默了许久,抬头扯出一个尴尬又强忍着羞耻的笑,“……那就谢谢,谢二少了。”
于是这句话又换来了两人更大的笑声。
“陈叙,你在听吗?”谢尧玉的声音又将他从回忆中抽出来。
陈叙睫毛轻颤,握紧了手机,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尧玉以为陈叙拿了自己那么多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反而还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个钱给你呢,不是瞧不起你,我是不忍心看一个好学生过得这么累。你在那边上班要很晚才能回去吧?白天还要去学校上课,一定很辛苦吧?”
要费尽心思去讨好人,那确实是挺辛苦的。陈叙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样吧,你那边还缺多少钱就跟我说,我先帮你垫了,你好好学习,等以后毕业工作了,再把钱还给我就行。”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陈叙上辈子却花了好几年才懂。
“如果你有心理负担的话,就没事跟我聊聊天,说说话,算是我雇你的。”
这种话说给小孩子听还行,一个脑子正常的成年人都会觉得不妥,但上辈子陈叙愣是没有看出谢尧玉的别有用心,也是愚蠢至极了。
谢尧玉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对陈叙说:“我明天就要回京市了,但是这个手机号码不会变,有需要的话,直接打给我就好。”
*
林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地告诉赵老师他有对象。
赵老师平时最爱说别人的八卦,虽然心不坏,但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拿着到处说。特别是林南这种,谈了个不能说出口的男朋友。
这个社会对同性恋几乎是没有包容度的,一旦发现了谁是同性恋,那他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批判,被打上一个精神病的标签。
严重的,还会被送到戒同所。
林南现在就只能庆幸,庆幸自己只说了有对象,但没有说这个对象是男的。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他去中心商场拿了刚到货的礼物,又拐去城西,去取前天订的蛋糕。
蛋糕店的店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看到林南进来,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欣喜,主动迎了上去。
“您好,是来取蛋糕的吗?”
陈叙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脸上是礼貌的笑,“前天晚上订的,巧克力生日蛋糕。”
店员笑了起来,对他说:“您稍等,我现在就去给您拿。”
等了两分钟,店员将包装好的蛋糕放在收银台上,“一次性的餐具和生日蜡烛都在袋子里,您可以检查一下。”
蛋糕不是很大,只有八寸,表层盖了巧克力酱,像熔岩瀑布一样不规则地淌下来,上面还有一只用奶油做的小狗,憨态可掬,边缘则是红色樱桃的点缀,看上去简单又不失精致。
林南简单看了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谢谢。”
店员脸上笑意更浓,“不客气。”顿了顿,又没忍住问道:“请问,是您女朋友过生日吗?”
闻言林南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店员见状连忙说道:“您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的。”
林南摇摇头,神色突然变得很温柔。
“嗯,是我喜欢的人。”
*
林南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六点半,陈叙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出来看到林南手上拎着的蛋糕,愣住了。
林南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盒,“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吃巧克力味的,我就买了巧克力的蛋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等了会儿,见陈叙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去,却见陈叙脸上没有半点开心的表情。
林南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笑着对陈叙说:“怎么一直站着呢,今天你生日,快过来吃蛋糕了。”
他拿出袋子里的两根蜡烛,插在蛋糕上,又在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打火机,将蜡烛点燃,然后走到墙边,将客厅里的灯给关上。
这个点外面天已经黑了,关上灯后客厅里很暗,只有蛋糕上的那两根蜡烛,颤颤巍巍地燃烧着,散发出微弱的光。
紧接着,陈叙耳边响起了林南唱生日歌的声音。
没有伴奏,也不算多好听,只能说勉勉强强,还能听得过去。
林南唱完歌,兴奋地对他说:“现在你可以闭上眼睛许三个愿望。”
陈叙看着林南,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闭上眼。却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
他的愿望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变有钱,成为人上人。可惜这些林南都给不了他。
陈叙又睁开眼,将蜡烛吹灭,客厅里瞬间一片漆黑。
随着开关灯的声音再次响起,陈叙下意识眯了眯眼,却在下一秒,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林南看着桌上名牌手表,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说喜欢这个牌子的手表嘛,我不懂,就买了个说是今年最新款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去买的时候商场里还没有货,就只能先交订金,等了半个月才到呢……”
说着他又停了下来,神色突然间变得很温柔,还有点淡淡的羞怯。
他看向陈叙,对他说:“小叙,生日快乐。”
陈叙忘了,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日。
12. 第 12 章
四月一日,愚人节,是陈叙的生日。
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南,从来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以至于上辈子离开林南太久,他都忘了自己还有生日这回事。
手表是国外的一个品牌,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算是奢侈品。虽然这款只是一个过时的老款,价格相对来说比较低,但就林南那点工资,怎么也要存个一年半载才能买得起。
陈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林南说过喜欢这个牌子的手表,也不记得上辈子林南有给他买过手表,更不记得他有在这时候给自己过过这么一场生日。这些好像都是重生后才有的。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偷了林南的钱,又哄着他去卖了血。然后林南就在四月一日这天,因为低血糖直接晕倒在了教室里,后面更是在家休息了一周才缓过来。
“喜欢吗?”林南小心翼翼的声音将陈叙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陈叙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手表,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他看来,这款手表早就已经过时了,也不是经典款,等再过个两年,就连卖二手都卖不上价。上辈子要是有人给他送这样的手表,那陈叙一定会直接扔到他脸上,让他直接带着表滚出去。
但这是他的生日礼物。
他抬眼看向林南,然后在林南期待的眼神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南松了口气,瞬间就笑了起来。
“喜欢就好。”
他把袋子里的一次性餐具拿出来,让陈叙切蛋糕,“你今天是寿星,蛋糕要你来切才行。”
在陈叙切蛋糕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地对陈叙说:“我对这些东西不懂,就感觉手表嘛,长得都一样,去专柜看的时候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选哪款。后来柜姐就推荐我让我选这款,说是今年新上的,卖得最好,送人的话对方肯定很喜欢。”
推荐的?陈叙愣了下。
真蠢。
这种老款分明就是积压的旧货,那个柜姐就是看林南什么都不懂,才给他推荐这款,想要清库存。
林南不知道陈叙在想什么,说着就又腼腆地笑了起来:“我买的时候店里的都没库存了,还等了小半个月才拿到,不过还好,在你生日这天赶上了。”
陈叙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将刚切好的蛋糕放在林南面前,想要堵住他的嘴。这些话太蠢了,他不想听。
林南什么时候吃过陈叙亲手切的蛋糕,有些受宠若惊,呆愣了片刻,用勺子挖了一勺递到陈叙嘴边,红着脸道:“你知道吗?吃东西的时候要吃第一口,这样能长高。”
如果陈叙现在能说话,他一定要骂林南蠢,还要讽刺他连这种骗小孩的鬼话都信。
可惜,他现在说不了话,憋得不行。但看着林南期待的眼神,还是张嘴将这口蛋糕给吃进了嘴里。
他还想说,就算没有这口蛋糕,他也会在两年后长到一米八五,比林南还要高一个头。
“好吃吗?”林南问。
这种便宜的奶油和巧克力陈叙根本就吃不惯,嘴里一股廉价的香精味。如果他能说话,那他绝对会告诉陈叙这种奶油吃嘴里就像是在嚼一块掺了工业糖精的猪油。还是快要化掉的那种。
他咽下嘴里的蛋糕,看着林南,又点了点头。
但是,从来没有人会给他买生日蛋糕。除了林南。
“好吃就行。”林南笑着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给你买。”
那倒是不必了。陈叙面无表情地想着。
蛋糕吃了一半,林南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去给你做长寿面,过生日不能不吃面的,你等等,我马上去做,很快的。”
说完,他擦了擦嘴,又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陈叙看着林南在厨房忙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没吃完的蛋糕,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块被精心放置在红丝绒盒子里的手表,看了许久。
这块手表最后被陈叙给收起来了,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太丑,戴不出去,怕掉面子。虽然说陈叙现在也没什么面子可以掉。
接下来的两天陈叙也没别的事,一直在家睡觉,看这架势像是要把上个星期没有睡好的觉全都补回来。
只是他睡眠质量差,一闭眼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梦。
大部分情况下这些梦陈叙在睡醒后都是不记得的,只有少部分梦,就算睡醒好久,他还是清楚地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而做梦时那种难受的感觉,也会一直缠着他好久好久。
酒吧那边陈叙是不想再去了,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每当他想和经理说辞职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又会被他给咽回去,改成请一天假。
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失控了。
谢尧玉也没有再给他打电话,但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陈叙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下来。
星期四林南学校组织春游,林南早早地就起床了,临走前不放心陈叙,把他喊起来嘱咐了很多东西。
陈叙大早上的被吵醒本来就很烦,现在还要听林南在那边唠叨那么多废话,心里火气越来越旺,烦躁地冲他骂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吗?觉得我离开你就照顾不好自己吗?你这是去春游,又不是出国,下午就回来了!”
骂完看到林南瞬间僵住的表情,抿了抿唇,又撇过了头。
林南被陈叙吼了这么一嗓子,呆愣了半天,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尴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叙却听得更烦,干脆直接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别吵我睡觉。”
林南失落地看着床上的鼓包,想告诉他午饭放在冰箱里了。可犹豫了半天,最后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去,只是又看了一眼陈叙,这才转身离开。
客厅里传来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陈叙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被林南给吵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扰人清梦。”他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又躺进了被子里,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但陈叙没想到的是,这天林南一直到很晚才回来。
按道理来说,小学生春游,放学应该是要比平时早的,快的话林南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就能到家。结果陈叙在家里等到了晚上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林南才回来。
“怎么这么迟?不是说去春游吗?难不成还真出国了?”陈叙一直坐客厅里等着,等得都快睡着了,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地嘲讽道。
等了会儿没听到林南说话,陈叙从手机上抬起头,去看林南,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喂,跟你说话呢?没带耳朵吗?”
可让陈叙意外的是,即便他声音已经很大了,林南却依旧像是没听到一样。
他慢吞吞地换上拖鞋,慢吞吞地放下包,又慢吞吞地走到桌子旁边,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全程神不思蜀,魂游天外,即便陈叙就在他面前,也像是没看到一样。
“林南?”陈叙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在想什么呢?”
这一下林南终于回过神了,愣了半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对陈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林南迷茫的眼神,陈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坐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更是气得不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墙上的挂钟,“你还问我什么事?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春个游游这么晚吗?连个电话都不打一个!”
林南今晚的反应好像总是要慢半拍,看了陈叙半天,才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今天有学生……不小心摔倒了,我就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学生家长,学生家长不太高兴……就回来得晚了点。”
说这话的时候,林南一直是低着头的,说起来也是断断续续的,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尖用力抠着手心,骨节都用力到有些泛白。
但陈叙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看到了林南懦弱无能的样子,一时间甚至连骂他都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林南懦弱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总是委屈自己讨好别人他也是知道的,但林南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每天上班都是两点一线的。除了陈叙,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人给他委屈受。
“他是在学校里摔的吗?是你把他推倒的吗?”陈叙又坐了下来,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他。
林南握紧手,摇了摇头,“不是。”
陈叙又问:“你看到之后就带他去处理伤口了吗?”
林南点了点头,声音却更小了:“嗯。”
陈叙:“那你骂回去了吗?”
林南顿了下,摇了摇头,“没有。”
陈叙听罢冷笑了一声,直接质问他:“他是自己摔伤的,你又及时带他去处理伤口了,还去医院做了检查,他凭什么要骂你?你就这样忍气吞声地这样给他骂?你是傻逼吗?”
林南闻言头更低了,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咬着唇,一个字都没说。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人骂你你不要总跟个傻子一样一直站那边受着,这件事又不赖你,他摔倒了那也是他自己蠢,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你都带他去医院了,他凭什么还来骂你?”
陈叙越说越生气,特别是看林南这副受气包的样子,就更来气,感觉坐这里等了几个小时还在想他是不是出事了的自己更像傻逼。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就在那边任他骂几个小时?都没有骂回去?林南你看看你这个窝囊样,我都不好说你!”
但不论陈叙怎么说,林南都一直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陈叙又是生气又是憋闷,愤愤地瞪了眼林南,转身就回了房间。
“要是喜欢被人骂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就憋肚子里藏好了,别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我看出来!”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就连墙皮都被震得掉下来一小块。
林南被关门声吓得浑身一震,脸色更白了。却只是低着头,甚至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好像真应了陈叙口中的那句“窝囊”。
回了房间的陈叙坐床上生了好久的闷气,但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林南受委屈那是他自己的事,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最可恶的是,他这么生气林南竟然还半点反应都没有,只知道低着头挨骂。
“活该,喜欢被骂就自己受着吧!”
陈叙又骂了一句。转头看到床上林南的枕头,气得拿起来就往门上砸。
房门发出一声闷响,枕头落在地上。外面的林南听得身上一抖,沉默地捂住了脸。
陈叙半夜睡醒没在床上看到林南,出来一看,发现林南还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冷笑一声,扭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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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卫生间。
解决了生理需求,陈叙目不斜视地往卧室里走,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期间林南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边,像个雕像一样。只在陈叙关门的时候才轻轻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又被踹开,门把手撞在墙壁上发出两声“咚咚”的撞击声。陈叙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看向林南,又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
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他将视线移向林南,然后大步朝林南走了过去。
“几点了?”他停在林南面前。
林南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明天不上班了?”
林南没有回答。
陈叙说:“你不上班,哪来的钱给我花?”
这次,林南似乎有了点反应,却还是没有说话。
陈叙没有再问了,只是低头看着林南,然后扣住他的后脑勺按在了自己身上,低声骂道:“不就那么点破事吗?被骂就被骂了,有什么好难过的?难道你被我骂的还少吗?也没见你之前难过成这样。”
林南浑身一震,靠在陈叙身上,颤抖着咬紧了牙关。
“出了事就自己一个人在那挨骂几个小时,不还嘴就算了,怎么连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你知不知道我跟个傻逼一样就坐在凳子上等了你好几个小时?”
过了许久,林南终于说话了:“……对不起。”声音听起来却像是要哭。
陈叙啧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哭什么哭?我还没哭呢你就哭了?再过两个月就是二十六岁的人了,丢不丢人?”
感觉到林南身体的颤抖,陈叙皱起眉,用力揉了下他的头发,“行了行了,都几点了还在这哭?明天真不去上班了?别告诉我你想以后让我来养你,我跟你说你这是在做梦。”
林南抱紧了陈叙,把脸埋在他怀里,用力摇头,“要上班,要上班赚钱,要养你。”
陈叙满意地轻哼一声,“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快回房睡觉。”
林南却不肯撒手,死死地抓着陈叙,即便已经努力压抑着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陈叙虽然嫌弃,却也是难得的有耐心,就这样任由林南抱着自己,即便肚子上的那一片衣服都被哭湿了,也没有把他推开。
“哭哭哭,就知道哭,也不嫌丢人。”
直到林南哭够了,陈叙才松开手,抓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啧,眼睛要哭肿了,真丑。”
林南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抿着唇又垂下了眼睛。
陈叙用指腹刮去他眼睛上的泪水,弹了下他的脑门,“去洗把脸,上床睡觉。”
“嗯。”
“还有,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别他妈的让我像个傻逼一样在家里等着。”
“……嗯。”
*
第二天,林南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疲惫地回到办公室。刚把书放下,就听赵老师对他说:“林老师,你知道学校里新来了个老师吗?听说是国外留学回来的,还是个研究生嘞……”
平时总会笑着回应别人的林南却在听到这话后脸色一白,唰的一下站起来对赵老师说:“抱歉,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上个厕所。”
说完也不等赵老师说话,就逃也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赵老师一脸懵逼地坐在座位上,疑惑地对隔壁办公桌的老师说:“你看到林老师早上吃什么了吗?别是吃坏肚子了吧?”
林南跑出来后又不知道去哪,有些迷茫地左右看了看,听到操场上体育老师吹口哨的声音,愣了下,想起自己班这节课好像就是体育课。
今天天气很好,或许是已经到了四月,就连气温都上升了好几度,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甚至都有点热。
林南在操场上看到自己班的学生,体育老师正带他们做游戏,孩童的欢声笑语却并没有赶走心中的慌乱,反而还让这种慌乱变得更甚。
他走到一处稍微偏僻点的地方,坐在石凳子上,弯下腰,疲惫地把脸埋进了掌心。
“喂,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可还不等他休息片刻,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他给吓了一跳。
林南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转头看去。
竟然是陈叙。
他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陈叙,干巴巴地道:“小叙……”
陈叙过来学校找林南,却见林南满脸的惊慌,像是见了鬼一样,瞬间就沉了脸,“怎么,不欢迎我?”
林南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没有……”他看了眼陈叙,又扭头看了下大门口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你怎么进来的?”
学校管理严格,一般来说陌生人保安都不会放进来的。
陈叙嗤笑一声,直接坐在石凳上,大爷似的跷起了腿,“你管我?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闻言林南也没有再问,低着头,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陈叙看着操场上做游戏的小孩儿,突然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摔倒的小屁孩儿是哪个?”
林南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啧,就是你说摔倒了,家长跑过来骂你骂了几个小时的那个。”
听陈叙这么问,林南想起来昨晚自己说的谎,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13. 第 13 章
没听到林南说话,他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喂,跟你说话呢,听不到吗?”
林南心里一个咯噔,有些紧张地偏过头,垂眸看着地上的一块石头,“他,他今天请假了,没来学校。”
“请假了?”陈叙挑挑眉,“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娇气吗?摔一跤就不来上课了?”
林南很少会对陈叙说谎,不太敢看他,低着头闷声不敢说话。
陈叙转头看了林南一眼,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轻啧一声,直接抬手揉乱他的头发,“看你这一脸倒霉样,看着就烦。”
林南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垂着眼睛,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陈叙轻哼一声,又对他说:“你上午没课了是吧?”
林南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点点头,“嗯。”
陈叙两手一撑向后仰着,“那能走了吗?”
话题转移得太快,林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陈叙扭头看他,“我饿了,快回去给我做饭。”
能把让别人做饭给自己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陈叙也是头一个。
林南呆呆地看着陈叙。
陈叙皱起眉,又不高兴了,“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嘛的?接你下班啊?”
听陈叙这么说,林南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生气,反而还因为陈叙依赖自己而感觉有些开心,闻言也是终于笑了起来,“好,你等我一下,我回办公室收拾下东西。”
赵老师看到林南回来,又想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题,可林南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抱歉地对她说:“赵老师,我家里有点事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说完,也不等赵老师再问些什么,背上包就出去了。
赵老师愣怔片刻,看到刚刚林南落在桌上的手机,连忙拿起来就追了出去。
“林老师你手机忘拿了!”
林南走得快,她追着林南下了楼梯,刚走到楼梯口准备喊他的时候,就看到墙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男生。
男生长得很俊,身高腿长,就是看起来有些凶,在见到林南的时候点了下他的脑门,又皱着眉和他说了什么。
林南却没有生气,抬手捂着自己的脑门,小跑着跟了上去。
赵老师看不到林南的正脸,但从刚刚的互动来看,林南是半点反抗都没有,两人在一起还显得非常亲昵。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赵老师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诶?周老师,你知不知道林老师是和谁住一起的?”
“啊,他是一个住吗?”
“不是不是,我就看林老师每天中午都要回去,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人在等他呢。”
等林南午休完回来的时候,赵老师没有问他陈叙的事,只是告诉他说:“林老师,你上午走得急,手机都落桌上了。”
林南愣了下,看向自己的办公桌,才发现手机没带,不好意思地对赵老师笑笑:“谢谢啊赵老师,走得急忘带了。”
赵老师看着林南温润带笑的表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探究地打量了一下林南,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多问什么。
每周五下午是全校的大扫除时间,林南作为班主任本来应该是要和学生们一起的,但今天学校新来一个老师,也不知道什么背景,直接空降过来,接替前不久退休的年级主任的位置。校领导就把一年级的老师都喊了过来,说是带大家都认识认识。
林南一点也不想去,但他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特别是发话的还是校领导,就更没办法拒绝。即便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还是跟着其他老师一起去了。
新来的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和林南办公室在同一层,在走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林南刻意走在最后,把自己藏在人群里。
如坐针毡地听完校领导讲话,林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就要走,却突然被新上任的年级主任喊住。
“林南,你留一下,我有点事情要交代你。”
*
陈叙发现,林南最近有些不对劲,总是会呆坐在一边发呆,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一开始他没有在意,毕竟林南本来就蠢,有时候发发呆犯犯蠢也是正常现象。结果有一天中午,林南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又突然发起呆,直接把锅里的菜给烧煳了,还是陈叙闻到煳味儿跑出来看才发现。
陈叙把烧煳了的锅给扔到水池子里,开口骂道:“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饭饭做不好,衣服衣服洗完也忘了晒,现在是打算直接把厨房给烧了吗?!”
林南呆滞地看着锅里的一团焦黑,像是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现在锅被你弄成这个样子,我看也别吃饭了,饿死拉倒!”
林南张了张嘴,却又没法反驳,懊恼地低下了头。
看着林南这副窝囊样,陈叙更加烦躁,就连多看林南一眼都嫌烦,直接转身摔门出去了。
四月已经过去了快一半,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陈叙在楼下走了一会,晒了会儿太阳,这才感觉气消了点。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兜里揣着之前剩下来的那笔钱,拦了辆车,去中心大街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菜馆。
陈叙上辈子去了京市之后就没缺过钱,花起钱来也是大手大脚的。如今重生回来,手上又余了这么一万块钱,虽然想着要省点花了,但买起东西来还是没有个数。
首先,他就把自己的这个破手机给换掉了,换了个今年的最新款。再之后他又给自己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虽然比不上上辈子穿的那些,但再怎么说也比家里的要好。
再加上他还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这一万块钱,甚至连半个月都没有,就被他给花了个七七八八。
等陈叙吃完饭准备结账的时候,一摸口袋,竟然就只剩下了五百多块钱。
他又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每个口袋都摸了,也只在裤子口袋又摸到了一个五毛钱硬币。
陈叙:……
不过还好这顿饭一共只吃了两百不到,还是能付得起的。
揣着剩下的三百多块钱,陈叙一脸怅然地走出餐厅。
他好像,又穷了。
也许是看他最近一直在请假,酒吧经理也嫌烦,干脆直接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陈叙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去上班。
于是钱快用完又没有经济来源的陈叙,又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左右林南送给他的那个手表过两年也不值钱了,还不如趁着现在还能卖得上价,直接给卖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陈叙的脑子就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
但现在他没什么出手的渠道,也不认识什么人,要说唯一勉强还算熟悉的,就是张耀了。
张耀见陈叙打电话过来还以为他又想找工作了,热情地为他介绍起来:“最近我这里有一个在餐馆端盘子的兼职,一天一百,还包一顿饭,有没有兴趣?”
陈叙没理他,开门见山地道:“这次不是来找工作的。”
“那是有什么别的事儿?”
陈叙把手表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手腕上比画着,“我这里有一块表,商场买的,全新的,买的时候大概两三万吧,现在想出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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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认不认识什么收二手的?”
要说十年前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信息技术不发达,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去问,去联系。不像十年后,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在网上找到。
张耀做中介这么久,认识的人多,听陈叙这么说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了,“这你可算问对人了,我还真有认识的,你等等,晚点我找一下把他手机号发你。”
挂断电话,陈叙又把手表戴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穷久了,就连审美都发生了变化,原先还觉得丑的手表现在竟然看着也还不错。
“我这是在发什么疯。”意识到自己竟然越看越觉得好看,陈叙又连忙把手表摘了下来,塞进盒子里,把抽屉合上。
“真疯了。”
解决了钱的事,陈叙又想起林南,倒是有些心虚。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家里还有没散干净的焦煳味儿,陈叙看着锅里没刷干净的焦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愧疚,又或许是良心发现,总之陈叙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坐不住了,想着做点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见已经快四点了,也没再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去接林南下班。
*
林南现在要送一份资料给年级主任。
本来这份资料不是他去送的,但送资料的老师说自己临时有事,也不管林南答不答应,就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林南是他们办公室里的好好先生,平时几乎不会拒绝别人,所以大家有什么麻烦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这份资料是他们一年级班主任做的一份关于下个学期的教学安排,是新来的年级主任要求做的。但现在连五月份还没到,暑假都没放,大家就很不愿意去做,背地里都在说是这个新来的闲的没事在折腾人,所以做起来就格外的马虎。
把这样的资料送过去,是肯定要被骂的。
但林南烦恼的不是这件事,他是不想去见那位新来的年级主任。
在办公室门口站了许久,林南深吸了口气,刚准备抬手敲门,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是来找我的吗?”
林南动作顿住,低下了头,“嗯,之前您让我们做的资料,已经做好了。”
苏渝城推了推眼镜,看到林南手上的东西,绕过去开门,转头对他说:“先进来吧。”
林南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动作。
苏渝城微微笑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南,“不进来的话,是会被其他老师看到的哦。”
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林南也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苏渝城办公室是有两个人的,但另一个老师出差了,现在不在,于是这间办公室就只剩下了林南和苏渝城两个人。
苏渝城关上门,给林南倒了杯水,“东西先放桌上吧,我一会儿看。”见林南想走,他笑着道:“先别急着走,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南闻言一下子沉了脸。
见林南不说话,苏渝城也没在意,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林南的表情,“林南,你没必要这么防备我,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有人喜欢——”
“我想我已经拒绝过您了。”苏渝城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林南打断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林南拒绝,苏渝城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林南,我知道我以前那样做确实不对,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你还像以前那样,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嘛?”
苏渝城眯了眯眼睛,突然想到什么,“难道说……你已经找到那个会喜欢你的人了?”
林南脸色一变。
14. 第 14 章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林南戒备地看着苏渝城,“资料我就放您桌上了。”
说罢,放下资料便打算离开。
苏渝城看着林南的背影,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他突然问道:“那个人是谁?”
林南脚步顿住。
“你真觉得他会喜欢你?”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人的,他只是图你对他好,想利用你,榨干你的所有价值。”
林南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想现在就离开,右手这时却突然自己的使唤了,只是用力地握着门把手,却不拧开。
见林南不动,苏渝城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放松身体,脸上又露出了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对他很好?是不是对他予取予求?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
“林南啊林南,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不能再满足他,他就会毫不留恋地把你抛弃的,到时候你就又成了一条没有主人的野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嗯?”
“砰”的一声,房门被用力撞在墙上,林南用尽浑身力气拧开了门锁,仓皇逃离。
苏渝城挑挑眉,看着仍在来回晃动的房门,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喜欢林南的。所以林南最后的依靠,就只能是自己。
林南跑出来后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去了卫生间。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厕所隔间里,浑身颤抖地蹲在地上,神色惊慌无措。
明知道自己不该听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明知道不该信的,但苏渝城的那些话却不停地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陈叙会走吗?会不要他吗?
他是不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这些事情林南不敢去细想,因为只要一想到陈叙会离开自己,会不要自己,他就难过得喘不上气。
他从来没有像喜欢陈叙一样喜欢过别人。
只有陈叙,只有陈叙是不一样的。
*
陈叙不知道林南教的是哪个年级哪个班,他只在上次过来的时候知道林南的办公室在哪栋楼。于是他就在楼下等着,双手插兜靠在柱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学生。
就像那种会随时打架的不良少年,倒是吸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现在有些烦。
因为林南还没出来。
陈叙开始后悔自己的灵机一动,并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过来接林南下班。
就在陈叙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眼睛无意识地一瞥,正好看到林南从楼上下来。
下意识迈出去的右脚被强行收了回来,陈叙皱着眉,冷哼一声:“怎么这么迟?”
林南没想到陈叙在这里,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走到陈叙面前,愣愣地看着他,“对不起……”
他的眼睛还有些红,刘海也有些湿,再加上他皮肤很白,于是这抹红看起来就显得他特别无辜可怜。特别是当他毫无保留地用那种像是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你时,总能看得人心里发软。
于是陈叙一肚子的火又被憋了进去,看了林南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回家!”
说完,便转身往校门口走。
林南的反应总是慢半拍,盯着陈叙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小跑着跟了上去,“等等我。”
陈叙没有等他,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他本来就比林南要高,腿也长,他走一步,林南要走一步半。
林南提了下包,跑到陈叙身边,侧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伸手拉住陈叙的衣角,用力攥紧,“小叙,等等我好不好?”
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点微微的喘。
陈叙顿了下,低头看着林南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脚步倒是慢了很多。
见陈叙没拒绝自己,林南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又抬头看了陈叙一眼,抿唇笑了起来。
他想,陈叙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
至少,现在,是喜欢自己的。
这就够了。
就在两人走后,楼梯口又出来一个人,是赵老师。
赵老师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惊愕和不敢置信。
而在四楼的走廊上,还有一个人,正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
刚到家,陈叙手机就突然响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张耀给他发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人名,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陈叙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张耀认识的那个,回收二手奢侈品的。
果不其然,张耀很快又发了一条短信给他。
【这人是专门收二手的,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直接打这个电话联系他,说是我介绍的就行。】
陈叙想了想回了句好,下意识去看林南。
林南刚收拾好东西,正拿着菜准备去厨房做饭,注意到陈叙看他,歪了歪头,“怎么了吗?”
陈叙又立刻收回目光,回了句“没什么”。
莫名的,他在林南面前有些心虚。
回到房间,他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关上门,拉开抽屉,把手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看,就是很常规的款,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设计,也没有一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中规中矩。
真的要卖吗?
陈叙细细打量着这只表,又有些不确定了。
林南买的时候应该也不贵,就他那点存款,最多也就两万块钱,而且手表不是黄金,只要一买回来,想要再卖那价格是肯定要被打骨折的。两万块的表,回收价可能也就一万块钱不到,这么点钱,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但是他现在兜里就剩三百多。
所以,要卖吗?
带着这样的犹豫,陈叙一直到晚上睡觉都没有想好要不要去打那通电话。
可陈叙没有犹豫太久,就在第二天,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
谢尧玉刚从霍城家出来,看着手上的这份转让合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他上了车,在通讯录里找到陈叙的手机号,给他拨了过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陈叙还在床上睡回笼觉,人还没完全清醒,闭着眼睛摸到手机就按了接通。
他以为是林南,刚准备抱怨他吵了自己睡觉,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道成熟温柔的男声。
“陈叙?我是谢尧玉,还记得我吗?”
陈叙瞬间清醒过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舔了舔唇,心脏开始飞速跳动。
没听到陈叙说话,谢尧玉也不着急,而是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陈叙,你在听吗?”
这句话说完,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陈叙缓缓坐到床边,盯着桌子上的卡通闹钟,握紧手机,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对于谢尧玉的这通电话,其实陈叙早就做好了准备。又或者更早一点,在他决定去找谢尧玉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会有今天。
谢尧玉看上去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可实际上他的性子非常急。霍城身上有太多他想要的东西了,他已经忍了很久,好不容易遇见陈叙,又怎么可能再忍得住。
如果陈叙没猜错的话,这时候的谢尧玉,应该刚用他的消息在霍城那换到了一些好处。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他送到霍城身边。
那么,该怎样才能让陈叙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呢?
“听说你最近没有再去酒吧那边上班了?”谢尧玉问道,“为什么呢?能跟我说说吗?”
陈叙低着头,握紧了手,说出口的话就像是早就排练过了千百次,就连语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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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恰到好处的无奈和隐忍,“那边……人太多了,鱼龙混杂,我……并不是很想过去。”
谢尧玉低低地笑了一声,“也是,到底是个酒吧,什么人都有,你这种性子,又是这个长相,在那边还是太容易吃亏了。”
陈叙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谢尧玉还有话没说完。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生活所迫,才不得不去那里上班。”谢尧玉说,“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去做点什么别的兼职呢?”
陈叙眼神微闪,轻声答道:“其他很多都是白天上班的,可是白天我还要去学校上课,没有时间。”
“原来是这样,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这一层。”话音一转,谢尧玉又道:“不过光靠打工,也确实很难赚到钱。”
“陈叙,你缺钱吗?”
缺钱吗?
陈叙当然缺钱。
于是他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
林南发现大家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
这让他感觉很难受,他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关注。
赵老师欲言又止地看着林南,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伸长了脖子,悄悄对林南说:“林老师,你跟你女……对象,谈了多久了?”
林南愣了下,没想到赵老师又突然说起这个事,心里一紧,低着头假装收拾东西,含糊着道:“没多久。”
赵老师又问:“没多久是多久啊?”
林南不是很想回答,但赵老师一直盯着他,他又不好意思不回答。
“也就,一年多吧。”
“一年多?谈了这么久?”赵老师惊了一下。
她的声音有些大,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纷纷朝这里看了过来。
林南瞬间绷紧了身子,他抿着唇,努力屏蔽众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赵老师的表情有些奇怪,“那你们,住一起吗?”
现在的这个社会,不说男人和男人,即便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婚前那也是不能住一起的。如果住一起,那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林南自然知道这点,但他并不擅长撒谎,只含糊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可赵老师却似乎默认了林南已经和对象同居了,脸色千变万化,她还想问林南什么,但最后又长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林南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担心,他怕赵老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上课铃响了起来,办公室的老师们听到声音都急急忙忙地往教室赶,林南接下来没课,倒是不急。
很快,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林南和另外两个没课的老师。
可不等林南休息片刻,办公室的门又突然被敲响了。
苏渝城倚在门口,见林南朝自己望过来,笑着说道:“林南,你过来下,昨天送过来的资料有点问题。”
林南心里顿时又是一沉。
*
晚上回家,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陈叙在想谢尧玉的事,林南在想学校的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吃着饭。
林南想到苏渝城的那些话,即便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他的,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他咽下嘴里的饭菜,犹豫了很久,对陈叙说:“小叙,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此时陈叙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就连自己最讨厌吃的苦瓜都吃了好几口还没发现,闻言回过神来,看到林南磨磨唧唧的犹豫样子,又烦躁起来。
“什么事?”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对林南发火,而是耐着脾气地问道。
林南舔了舔唇,有些紧张。
陈叙皱起眉,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就说,别磨磨蹭蹭的。”
林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唇问道:“小叙,你喜欢我吗?”
15. 第 15 章
他喜欢林南吗?
这个问题陈叙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也许有喜欢吧,不然他怎么会和林南在一起那么久。
可是比起林南,在陈叙心里,其他的一些东西似乎要重要得多。
他看着林南,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皱起眉,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糊涂心思?快吃饭,一会菜冷了。”
林南刚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他有些失望,不死心地还想再问一遍,但这时候陈叙已经吃完站起来了。
他把碗一推,对林南说:“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林南看着紧闭的大门,垂下头,往嘴里塞了口白米饭。
陈叙一边下楼一边打着电话。
“乔园路153号是吗?我一会就到。”
原本陈叙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表给卖了,但谢尧玉的这通电话,最后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决定今晚就把表卖了。
张耀介绍的那个人姓金,就是开二手店的,离陈叙不远,坐公交车也就两站路。
老金听陈叙说是张耀介绍来的,还很开心地答应给他一个内部价。不过具体能拿到多少,还要陈叙把货带过去看了才知道。
虽然距离不远,但陈叙还是骑了自行车,在过了四个红绿灯后,找到了那家开在小巷子里的二手店。
店面不大,周围堆了一些纸箱子,看着有些乱,门口的地方立了个不大牌子,上面写着“老金回收”四个大字。
也许是现在时间比较晚了,门口只微微留了条缝,从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
陈叙在巷口看了一会儿,在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后,停了车,走了过去。
“是金老板吗?我刚给你打过电话。”陈叙敲了敲门,推开门进去。
金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着很精瘦,身上穿着件像是洗不干净的灰褐色T恤,正躺摇椅上看电视。
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眼,黑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站起来对陈叙说:“快进来,过来坐,过来坐。”
他走到柜子旁边给陈叙搬了个凳子,绕到里面,胳膊撑在台子上,笑眯眯地道:“是想卖手表?哪个牌子的?拿出来看看吧。”
陈叙看着已经有些包浆的凳子,没有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放在台子上。
“就这个,刚买半个月不到,你看看现在能卖多少钱。”
……
最后这只表金老板给他开了九千八,陈叙没有犹豫,直接一锤定音,把表给卖了。
拿到钱的时候陈叙却没有多高兴,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甩掉了一个包袱。但他本以为自己会轻松一些,心里却又感觉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到家的时候林南还没有睡,他看着陈叙,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陈叙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打开花洒,淅沥的水流声将一切都屏蔽在外面。
*
不管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时间永远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在这期间,陈叙终于拿着林南为他准备好的课本,重新回到了学校。
还记得当林南得知陈叙要去学校上课的时候,他表现得比陈叙本人都还要高兴。
“真的要去学校了吗?”他傻呵呵地笑着,全然一副不记得之前因为这事被陈叙骂了很多次。
陈叙心里很烦,他本来就不想去学校,结果林南还偏要过来问,这就让他心里更烦了,没好气地道:“我爱去干嘛就去干嘛,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可林南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陈叙的这句话消失,他走到陈叙身边,蹲下来抱着膝盖看他,“就是高兴。”
陈叙是真的不懂了,他去学校,林南在这高兴个屁啊?
“神经。”他翻了个白眼,穿好鞋子就直接开门出去。
林南连忙跟着站起来,他站在门口,问陈叙:“今晚回来吃饭吗?”
陈叙站在楼梯口想了下,扭头对他说:“不回来了,你自己吃吧。”
林南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失望太久,喜悦在这时候盖过了一切不好的情绪,“哦,好吧,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于是在这天之后,陈叙就又开始了他阔别许久的学习生涯。
其实归根结底陈叙去学校只有一个原因——霍城马上就要来栾市了。
霍城会过来倒是让陈叙有些意外,因为上辈子他是直接跟着谢尧玉去的京市,霍城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而他目前在谢尧玉面前立的人设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爱读书又缺钱的大学生,那么在霍城眼中,他现在应该也是这样的一个好学生人设。
虽然他不知道霍城有没有调查过他,但他确实是栾江大学数学系的学生。除了爱学习这点,他这辈子在身份上就没有说过谎。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最起码,也得在霍城来之前装装样子吧?
重新回到学校,陈叙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他上辈子总共也就在学校待了一个学期都没有,不管是班上的同学还是老师,抑或是学校里的设施建筑,全都非常的不熟悉。
更别提他现在是重生回来的。真要算起来也已经有最起码十年没来过学校了,更是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陈叙“惊喜”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在聊天软件里翻到八百年没看过的群,然后在聊天记录里找到班长发的教室号,最后在路上随便拉了个学生询问,陈叙还是赶在上课前找到了自己的教室。
他刚进教室的时候还没有人注意到他,可当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后,有人突然喊了一句:“那不是陈叙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班上,又或者说整个学校,几乎没有人不认得陈叙。
“他怎么来了?”
“是来上课吗?这都快一个学期没见到他了,差点都没认出来。”
“他怎么还有脸来学校啊,要是我,就直接退学了。”
学生们的讨论声将陈叙的记忆一下子拉回了过去,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不愿意来学校的。
“你竟然还有脸过来上课?”一个陈叙叫不出名字的男生一屁股坐在斜对面的桌上,嫌恶又充满恶意地看着他,“快给我坐远点,别把变态传染到我们身上。”
其他人不像他这样夸张,但看着陈叙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点防备和嫌弃,就像是在看一个浑身沾满了病菌的脏东西。
如果说重生前的陈叙脾气不好,两句不合就要打人,那么重生后的陈叙……脾气那也是半点都没改过来,直接把书一扔,站起来就冲着男生过去。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呢?!”陈叙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按倒在桌子上,狞笑着道,“说话!”
话音刚落,就是一拳直接揍了上去。
……
然后陈叙就在自己重新回到学校的第一天,被叫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对陈叙的印象不深,在看到他的时候还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班上有这么个人。
“陈叙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什么矛盾也不能动手,不然学校是要给你处分的。”
有处分就不能毕业。
可陈叙几乎没来上过课,上学期也没去考试,每一门都挂了科,本来就毕不了业。
对他来说,处分这种东西显然就是不痛不痒的。班主任同样也知道,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让陈叙回去了。
等陈叙再一次回到教室,倒是没有人敢再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只是背地里还是会说上那么两句。
毕竟,他是一个浑身沾满了病菌的“同性恋”。
陈叙直接走到教室最中间的位置,冷冷瞪着坐那个位置上的人,在把人吓走后,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直接把包往桌上一扔,就大摇大摆地趴在上面睡起了觉。
周围的人见他过来,也都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挪到了更远的地方,继续窃窃私语。
“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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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点,别被他传染了,好恶心。”
说起来,当初这件事暴露也是一个意外。
那时候陈叙高中还没毕业,刚和林南在一起不久,也算是有过一个短暂的“热恋期”。
这个年代国内对同性恋的包容度几乎是没有的,人们都认为同性恋是变态,是一种病,很脏,还会传染。所以同性恋是从来都是藏着掖着,不敢让别人知道。
可陈叙不一样,他以前从来就没有和男人谈过对象,对同性恋的认知就是,喜欢的对象性别和自己一样,仅此而已。
初中的时候有过女生追他,两个人短暂地在一起一个星期后就分开了。后来又有别的女生追他,结果一个星期都没有,只是一起去学校食堂吃了顿饭,就又分了。
两次短暂的“恋爱”经历,并没有让陈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他只是觉得,还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直到后来认识了林南。他发现林南是一个特别奇怪的人。
那是在一家超市,周末,人挺多。
陈叙和舍友一起去超市买生活用品,但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也很讨厌这种人很多的地方,所以全程都非常的不耐烦。
排队结账的时候,陈叙的不耐烦简直要达到了顶峰。而当前面队伍里一个小孩子因为家长不给买糖果而号啕大哭时,陈叙脑子里的那根弦直接就断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后来听舍友说,他很凶,凶得像是马上能掏出一把菜刀砍人。
小孩子被他吓得都忘记哭了,周围其他人也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纷纷用古怪和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句话。
自然而然的,小孩的家长在短暂的愣神后就和陈叙大吵了起来。陈叙也是当仁不让地骂了回去,两人你来我往,直到保安过来把他们拉开。
这么闹了一通,陈叙又得重新排队。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口,对他说:“我那边快排到了,你要去我那结账吗?”
陈叙看向青年手指的位置,那边放了一辆推车,还有两个人就要排到了。
虽然奇怪,但陈叙本来就烦,想都没想就过去了。
结完账,他回头看了眼,看到那个青年把位置让给了他,又跑到最后面排队了。
当时陈叙就在心里用两个字给他下了定义:蠢货。
却没想到,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叙总能遇见这个蠢货。他知道了这个蠢货叫林南,是一个小学老师。
林南要比陈叙大一点,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林南花钱。陈叙本来就穷,母亲根本就不给他生活费,平时用的那些钱,还都是他靠自己努力,赚的奖学金。
那时陈叙有个还算能聊得来的舍友,舍友看林南对他这么殷勤,就开玩笑地对陈叙说:“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男生间开这种玩笑的挺多,但是没有人会当真。
陈叙却当真了。
和林南在一起很顺利,几乎是陈叙刚一开口,林南就立刻答应了。而陈叙也和之前“谈恋爱”时一样,总是爱答不理的,可林南不像她们,不管陈叙理不理自己,他都非常黏人地贴上来。
而那张照片,就是有一次和林南出去的时候,因为太烦林南的黏人和唠叨,陈叙把他拽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按在墙上亲了。
事实证明,效果很好。林南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都闭了嘴,特别安静。
但他亲林南的时候,却被人无意间拍到了照片,然后在他上了大学之后,被人挂在了学校论坛里。
……
在又一次被下课铃声吵醒后,陈叙迷茫地从桌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枕得酸痛的手臂,恍惚间甚至都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直到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重生了,正在假装当一个好学生。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四月三十一号。
谢尧玉之前跟他说的是,霍城会在五月初过来,也就是明天。
16. 第 16 章
“怎么会这样?真的假的啊?看着还挺老实的啊。”
“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工作不差,长得也不丑,怎么连个对象都没有?”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哦,谁知道他竟然是……”
林南从这些人身边路过,在听到他们讨论的东西后立刻低下头,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呦,你看看他,还知道躲呢。”
“怕是自己也觉得丢人……真晦气,晚点我就去找校长,和这种人在一起多待一天我都嫌脏。”
校长办公室里,几位老师站在校长桌前,满脸的愤怒和不满。
“这样的人能做老师吗?要是教坏学生该怎么办?”
“现在这是学生家长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估计马上就要去教育局举报!”
“校长您看看现在这事闹的,我们没有人想和他待一个办公室。”
校长扶了扶眼镜,沉吟片刻,对他们说:“这样,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还要开个会跟其他几位校领导商量一下,不过你们放心,最迟这周五,一定会给你们答复。”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校长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又说了几句后就告辞离开了。
门被关上,校长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露出愁容。
他们前脚刚走没两分钟,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校长意识到外面的是谁,微微蹙眉,眉宇间流露出一抹不耐,戴上眼镜高声喊道:“进。”
林南推开门,看到校长脸色不太好,眼神微闪,垂下了眼,侧过身将门轻轻关上。
“您找我?”他走到办公桌前。
校长敲了敲桌子,面容冷峻地看着他,“这段时间学校里的流言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听过了。”
最近关于林南是同性恋的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说全体老师,最起码他们那层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了。
“林南啊。”校长微微叹了口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话语间带了些许无奈,“现在已经有不止一个老师过来跟我说这个事了。”
林南这段时间听到的闲言碎语只会更多,闻言也是握紧了手,垂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虽然学校里没有明文规定,但这事的影响不好,学生们年纪又小……而且我也不能保证,家长们知道这件事的反应。”
“对不起。”林南艰难地说道。
校长说:“林南,我希望你能多为学校考虑。”
林南就这样看着校长,眼圈微微泛红,他深吸了口气,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的意思是?”
“我想,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林南沉默了许久,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明白了。”
他说。
林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的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全凭本能在向前挪动着。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有贪玩的学生撞到了林南,林南下意识去扶,学生却立刻躲开,紧张地说了句“对不起”,林南机械般地扯了扯嘴角,说了句“没关系”。然后这个学生又飞也似的跑走了,好像很害怕林南,又好像是林南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他回到办公室,原本还聚在一起说话的几个老师见状也都瞬间闭了嘴,四散分开,像是突然有什么急事一样,拿着东西就匆匆离开。
赵老师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南,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从抽屉里拿了盒牛奶出来,放在林南桌上,犹豫着道:“林老师,这是我早上买早饭时多买的一盒牛奶……”
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老师拽走了。
“听说同性恋身上都有病,你怎么还和他说话?快走快走。”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林南听到了。
于是赵老师没说完的后半句又被咽回了肚子里,她看了看林南,还是走了。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林南一个人,就好像是,林南是一个会传播病毒的病原体,只要靠近他,和他待在一个地方,就会被传染上病毒。
林南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机械般地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最起码,不能让其他老师因为他一个人不回办公室。
出去的,应该是他才对。
*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陈叙刚洗了把澡,准备去学校,结果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林南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他抬头看了眼时间,确定现在才下午一点,怎么也不是林南下班的时间。
听到陈叙的声音,林南呆愣了片刻,失了的魂像是终于回来了,转头对陈叙说:“我,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陈叙看林南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门,见没发烧,也就没在意,“那你下午就别出去了,在家躺着吧。”
说罢他便转身回了房间。
林南看着陈叙的背影,缓缓跟了上来,看到桌上放着的几本书,问陈叙:“去学校吗?”
陈叙转头看了眼林南,“那不然呢?”
林南闻言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陈叙换好衣服,看到林南跟个呆子一样站在门口,心里一烦,拉着他就坐到床上,没好气地道:“身体不舒服还站那干什么?去床上躺着。”
林南点了点头,想上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回家的时候没换鞋子。
陈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去外面把林南的拖鞋拿过来放在地上,“行了别管那么多了,快上床躺着。”
林南看着被陈叙扔在地上的鞋子,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脚,爬上了床。
“哦,好。”
见陈叙准备出门,他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陈叙说:“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今天晚上我要迟点回来。”
林南愣了下,问他:“是,不回来吃饭了吗?”
陈叙不耐烦地道:“废话。”
说罢便直接背着包出门了。
大门被关上,屋子里很快就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林南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在床上躺了好久,他闭上眼,有些僵硬地翻了个身。又过了会儿,又翻了过来,睡到陈叙平时睡的那边,把脸埋进陈叙的枕头里。
*
自从上次陈叙在班上直接动手打人,倒是没人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他们厌恶陈叙,即便不敢在他面前说,也要在背后小声蛐蛐。
一开始的时候,陈叙听到这些话还会威胁他们闭嘴,但说的人太多了,他也总不能每次都这样,所以后来只要他们不舞到陈叙脸上,陈叙索性也就装作没听到。
但到底还是不爽。
他用力将背包摔到桌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周围人听到声音后不由得转头看了眼,又纷纷闭上了嘴。
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陈叙心满意足地坐下来,从包里拿出这节课要用的书,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教室里又重新嘈杂起来。声音嗡嗡的像蚊子在叫,叫得人心烦意乱,直到上课铃响了,老师进教室了,才再一次安静下来。
课陈叙自然是没有心思去听的,反正听也听不懂。
他坐在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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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胡乱翻着,看到谢尧玉给他发的那条短信,又烦躁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下午的课上完,陈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听了些什么东西,那些老师说话就像是在唱催眠曲一样,听得他昏昏欲睡。
收拾好东西,刚出校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银灰色轿车停在门口。
他脚步顿了下,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去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旁边的轿车。
谢尧玉按下车窗,对他露出一个笑。
“陈叙,上车。”
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到了这个时候,陈叙又犹豫了。
但谢尧玉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又对他道:“霍城飞机晚点了,可能需要我们一起去机场接一下。”
听到霍城这两个字,陈叙瞳孔骤缩,心里猛地一紧,就像是多年前在外面看高考考场一样,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紧张而用力绷了起来。
他僵硬地走过去,抬手拉开车门。
“坐后面干什么?来,坐我旁边。”
陈叙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又将车门关上,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本来说四点能到的,结果刚给我打电话,说才上飞机。”谢尧玉无奈地晃了晃手机,“晚饭也要迟点才能吃了,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陈叙侧身把安全带拉下来,闻言顿了下,摇了摇头。
谢尧玉只以为陈叙是紧张,还笑着安抚他:“你放心,霍城这次是出差去南市,在这里转机,就顺道过来一趟,吃顿饭就走,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和平时一样就行。”
车门紧闭着,外界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就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谢尧玉的声音听起来就特别刺耳。
陈叙抬头看了眼谢尧玉,“咔嗒”一声,将安全带系好。
“谢谢,我知道了。”
谢尧玉又笑了,抬脚踩下油门。
“不用担心,他这人话少,不会多问什么的,你如实回答就行。”
“嗯。”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这个月月底,他就会接你去京市,你提前收拾好东西,把该带的都带上。”
“嗯。”
“等你去了京市,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随时问我,我是个闲人,平时都没什么事。”
“好。”
顿了顿,陈叙就像上辈子那样,装出一副不安的样子,犹豫着问道:“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只不过上辈子陈叙是担心这一切都是假的,急着想把谢尧玉捆牢,而这辈子,他早就知道,这天下永远都没有白吃的午餐。
果不其然,谢尧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他踩下刹车,转头对陈叙说:“他这人平时有什么心事都闷在心里,我们几个朋友都很担心他,所以,你可以多帮我关注关注,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告诉我。”
陈叙定定地看了谢尧玉许久,轻声回道:“好,我知道了。”
绿灯亮起,油门再一次被踩下。
“记住我跟你说的这些都行。”
陈叙应了一声。
“你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你。”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陈叙转头望向窗外,随着天气逐渐热起来,天黑得也是越来越晚了。现在都快六点了,结果天还是很亮,车子行驶在马路上,车窗外的风景飞速闪过,看久了,眼睛都觉得花。
林南这时候在做什么呢?他有舒服一些了吗?陈叙突然想到。
17. 第 17 章
等待的时间有时候真的很难熬。
陈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重生回到过去,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有一天,竟然还会因为要见到霍城而感到紧张。
上辈子他和霍城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不说有多熟悉吧,最起码也是天天都能看到,早就不会像最开始那会儿,只是见霍城一面,就紧张到手脚都在冒冷汗。
陈叙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这段时间的规律作息和健康饮食,他看起来比刚重生那会儿要好多了。只是看着还是瘦,显得他整个人都阴郁很多。
再加上他白,于是就十分巧合的,和霍城的那位青梅竹马,更像了。
听说霍城的这位青梅竹马是生病去世的,白血病。说是小时候家里穷,住了两年甲醛房得上的,所以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早早地撒手人寰。
陈叙抬手在镜子上擦了擦,水珠顺着镜子滚下来,于是镜子里的倒影也变得模糊起来,让他看不真切。
这时广播里又响起标准的甜腻女声。
陈叙在听到航班号的时候心里一紧,手脚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麻。
……
“陈叙,快过来。”
陈叙猛地一惊,几乎是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谢尧玉。
谢尧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和陈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该过去了。”
陈叙捏紧手上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下最后一口,扔进垃圾桶,走了过去。
“来了。”
他跟在谢尧玉身边,听着谢尧玉的叮嘱,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听完了也不知道谢尧玉说了什么,只是时不时地应上一声。谢尧玉也没在意,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马上就要过来的霍城身上。
“霍城只喝茶,不喝酒,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注意着点,不要犯了他的忌讳。”
陈叙喉咙紧了紧,哑着嗓子道:“好。”
比起谢尧玉,和霍城同住了将近十年的陈叙其实更了解他。
和其他的那些大老板不一样,霍城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近女色,不仅仅是女色,就连男色他也从来不近。活了三十多年,比庙里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
“他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你要等他说完了再说。吃饭的时候也要等他先动筷子我们才能吃,他是左撇子,筷子要提前放在左手边。”
当一个人的钱权到达一定地步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怪癖,就比如霍城。谢尧玉说的这些只是最表面的,陈叙知道的比他还要多得多。
“对了,陈叙,霍城他喝茶的时候——”
谢尧玉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他看向前面闸机出口处走来的男人,摆好笑,挥了挥手。
“霍总,这里。”
陈叙愣了愣,下意识跟着谢尧玉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浑身一震。
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几乎没什么变化,像是焊死在身上的黑色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短发,规规矩矩拎在手上的黑色公文包,让他看起来和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只是那深邃优异的五官,还有那生人勿近的气场,直接将他和普通人给区分了开来。
陈叙慢了半步跟谢尧玉走过去,他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公分的男人,在和他对视上的瞬间,下意识垂下了眼。
“这是陈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挺乖一小孩。”谢尧玉向霍城介绍着,“是不是看着还不错?”
说着,他就扭头对陈叙说:“这位就是霍城,霍总。”
陈叙看向霍城,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霍总。”
霍城的眼神总是很冷,像是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永远都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以至于陈叙一度怀疑他是个面瘫,就连笑都不会。
他看向陈叙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好像只是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没有因为陈叙那酷似爱人的长相而产生半分波澜。
“霍城。”他开口说道。
被霍城这样看着,陈叙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不过下一瞬他就清醒过来,垂下眼,又喊了一声:“霍总。”
谢尧玉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笑了起来,对霍城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在春熙阁订了包间,之前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现在去吗?”
他看向霍城,等着他的答案。
霍城很快就将视线从陈叙身上移开,率先往前走,“走吧。”
谢尧玉给陈叙使了个眼色,连忙跟上。
陈叙跟在谢尧玉身边,虽然谢尧玉没说,但霍城在,他总是习惯性地落后半步。
春熙阁开在中心大街上最高的那栋楼里,站在顶层,可以看到大半个栾市,那种感觉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芸芸众生,好像一脚就能将他们踩死。
以前陈叙很讨厌这里,后来的他又很喜欢这里,每年都会抽时间从京市过来,就只为了来春熙阁吃一顿饭,看一看高处的风景。
“陈叙,给霍总……”
谢尧玉刚准备吩咐陈叙,陈叙就已经给霍城续了茶。
不多不少,正好七分满。
谢尧玉有些意外地看着陈叙,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继续和霍城说起了话。倒是霍城,多看了陈叙一眼。
聊完了生意上的事,话题很快又转移到陈叙身上。
“说起来我和陈叙认识也是挺巧的。”谢尧玉说,“前段时间我不是过来办事,就在这里待了几天,结果正好撞见陈叙,挺可怜一孩子,就帮了他一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笑着问陈叙:“对了,你当时是为什么欠了钱的?”
这个问题陈叙和谢尧玉说过,现在又问起,明摆了是要说给霍城听的。
陈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眼看向谢尧玉,“我母亲生病了,需要用钱,就借了高利贷。”
谢尧玉皱起眉,关心地道:“那现在呢?你母亲的病好了吗?”
陈叙看了眼霍城,垂下眼睛,指尖轻轻握紧,“没治好,已经去世了。”
谢尧玉满脸的抱歉,故作轻松地道:“有你这么个优秀又孝顺的儿子,我想你的母亲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感到很欣慰吧。”
陈叙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着面前的餐具,轻声道:“嗯,谢谢。”
谢尧玉满意地笑了笑,“你放心,以后有霍总在,不会再让你吃这些苦了。”他看向霍城,“霍总,你说是吧?”
话音刚落,陈叙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直到霍城开口说话,这颗心才重新落了回去。
“嗯。”
这一点头,就算是认可了陈叙。
*
这天晚上陈叙很晚才回来。
明明霍城已经答应了,但他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还变得愈加沉重起来。他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不停地在心里问着自己。
他真的,要跟着霍城去京市吗?
霍城明早就会直接飞南市,出差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会再从这里走,不出意外的话,陈叙应该会和他一起回去。
这点谢尧玉已经提前跟他说过了,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又犹豫了起来。
陈叙缓缓蹲在地上,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难受。
“啪嗒”
灯亮了。
老旧的暖黄色灯光从房门里透出来,将整个家里都照得微微亮了起来。
陈叙微微动了动,抬头看着光源的方向,他扯了扯嘴角,嘴里吐出熟悉的嘲讽:“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林南的声音很轻:“在等你。”
陈叙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偏过头,“蠢。”
林南没有听清,“什么?”
陈叙:“没什么。”
林南松开手,缓缓走到陈叙面前,他没有问陈叙今天晚上去哪儿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只是弯着腰,朝陈叙伸出一只手。
陈叙抬眼看他,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林南抿了抿唇,轻声道:“拉你起来。”顿了顿,又补充道:“去睡觉。”
陈叙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自从还完钱后,他还没有这么迟还没睡觉,又看向林南,最后将视线移到林南伸出来的那只手上,犹豫片刻,伸手握了上去。
林南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又很快稳住身形。
陈叙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松开手,绕过林南往房间里走。
林南看着陈叙的背影,突然喊道:“陈叙。”
陈叙脚步顿了下,皱起了眉,扭头去看林南,“什么事?”
林南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然后在陈叙刚转过头的时候,他又连忙道:“那个,你饿了吗?”见陈叙看向自己,又垂下眼睛,干涩地道:“饿了的话,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秒针正“嘀嗒嘀嗒”地往前走着,陈叙定定地看着林南,突然开口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林南愣了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叙说:“我不饿,早点睡吧。”
说罢,便转身回了房。
夜里,陈叙洗完澡躺在床上,明明时间已经很晚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霍城的脸,还有上辈子的那些事就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南翻了个身,侧躺着,睁开眼睛去看陈叙。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厚重的棉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林南收进了柜子里,换上了薄一点的单被。
他在被子里找到陈叙的手,先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试探着搭了上去,见陈叙没有反应,又悄悄握紧。他把头靠在陈叙肩上,贪婪地深吸了口气,又重新闭上了眼。
陈叙睁开眼睛,侧头看着林南,几番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林南的手。
结果这一次再闭眼,竟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陈叙又做梦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甚至还让人恐惧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里,他一直在跑,一直在跑,可即便他已经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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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连抬一根手指都费劲,也没有跑到走廊的终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用力地跑,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本能在驱动着他,让他不停地往前跑。
然后,当他终于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推开门,却是一个简单朴素到不能再简单的病房。
病房的窗户是开着的,正对着一棵大树,外面天气很好,树叶被晒得绿油油的,一阵风吹过,树叶撞在一起,发出哗哗的声响。
阳光洒进病房里,窗户前面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陈叙在看到那人背影的时候下意识就想逃走,可他的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不论他怎么努力也不听他的使唤。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脑子里疯狂叫嚣着不要。可他的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直到窗户前面的那个人听到声音,转头去看他。
“陈叙,你来了啊。”
是林南。
一个瘦到脱相的林南。
一个失去了右腿的林南。
陈叙喉咙轻滚,他听到自己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南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腿,突然笑了一下,可他即便脸上是在笑的,眼神却是空洞麻木的,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哦,这个啊,想逃,翻墙的时候把腿摔断了。”
陈叙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堵住了,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摔……断?”就算摔断腿,那腿呢?怎么不见了?
他想问,但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林南点点头,又对他笑了起来,“真好,还能再见到你。但是我现在好丑,你看了一定会讨厌的。”
陈叙心头一震。
话音刚落,陈叙眼前一阵旋转,当他再次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发现自己竟在一间狭小阴暗的出租屋里。
陈叙突然想到了什么,即便心里正疯狂叫嚣着不要,眼睛却还是顺着水泥地面往前,然后看到了垂着的床单一角。
“不要!”
陈叙猛地从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去抓林南,却只摸到了空空的床铺。他呆愣了片刻,终于缓过神,浑身是汗地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过了许久,他捂着脸,像是呢喃般,轻声喊着。
“林南。”
林南这时候正在学校上课,虽然校长的意思是让他主动辞职,但林南昨天在家想了许久,然后他想起陈叙之前跟他说,要他养自己的那些话,于是还有些动摇的念头又瞬间打住。
他不想辞职。他还要赚钱,还要养陈叙,还要给他买更多,更好的东西。
而且林南,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所以他现在看到小孩子就特别想对他们好,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重新养一遍过去的自己。
“下课。”
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林南合上书,对班上的学生说道。
一听到下课铃声,学生们就像是鸟雀一样四散飞走,林南看着他们的笑脸,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所有的坏心情在这一刻全都随着欢声笑语不见了。
他收拾好东西,刚转身,却在看到门口的人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林南,过来下我办公室。”苏渝城微微笑着,对林南说。
出差的那位老师还没回来,办公室里依旧只有苏渝城一个人。
随着办公室门被关上,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被隔绝在外面,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林南瞬间绷紧了身体,戒备地看着苏渝城。
苏渝城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他给自己和林南都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对林南扬了扬下巴,笑道:“站着干什么?坐。”
林南没有动。
苏渝城也不在意,轻轻吹开杯子上漂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林南啊林南,你说说,要是你早点答应我,那现在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林南捏紧了手,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过呢,现在也不迟,这份工作不要也就不要了,你过来跟我住,不需要你去上班,我赚钱养你,怎么样?”苏渝城双手交叠靠坐在椅子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林南不为所动:“我一会儿还有课,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便要走。
苏渝城把他喊住:“林南,这可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见林南停住了,他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也知道你只想有一个安稳的家,这些我都能给你,其实我要的也很简单,我只是想回到过去,回到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
“回到……过、去?”林南眼皮一跳,就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疤,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苏渝城。
他的手都在抖。
他第一次,没有再唯唯诺诺,没有再退缩忍让,而是用一种可笑又荒诞的眼神看着苏渝城,反问道:“你是说……那个我被你当成狗耍?被你们绑在椅子上,被你们用笔在身上写满了,写满了——”
他深吸了口气。
“写满了‘去死吧同性恋’……的过去吗?”
18. 第 18 章
林南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可同时,他也很早就知道了这个社会对同性恋是不包容的,甚至是厌恶的。
所以他一直都默默地将自己藏起来,混迹在人群里,就好像和其他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卑微,他懦弱,他谨小慎微,他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直到那天。
苏渝城对他说,让他放学后去学校体育馆找他。林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向来习惯性讨好别人的他还是答应了。
放学后,他坐在座位上,等其他学生都走了,才背上书包,悄悄地去了体育馆。
林南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见面,苏渝城也许是要去打篮球,喊他过去帮忙跑腿,又或者是被老师安排去打扫体育馆,但自己不想动。
总之,林南从来没想过,苏渝城会带了好几个人在体育馆等他。
他们把他围在中间,就像是在看什么从来没见过的怪物一样,用探究和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
林南被他们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握得死紧。他想走,可他们把他围了起来,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苏渝城,却只在苏渝城眼中看到了和他们一样的眼神。
他们说,
“他喜欢男人?是同性恋?我看和其他男的也没什么区别啊。”
“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眼睛,能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这都是假的呢,没想到还真有男的喜欢男的啊?”
“看着倒还挺干净的,怕是私底下玩得很花吧?”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将林南围在中间,用最下流,最恶毒的言语评判着他。
而造成这一切的苏渝城,却在一旁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怪物,又像是在看马路边上脏兮兮的泥巴。
就像现在这样,嘴里说着什么我会对你好的话,可眼神里的那种高高在上和不屑一顾,和当年没有半分区别。
“苏渝城。”林南闭了闭眼,双拳因为愤怒而握得很紧,“有不止一个人说过,说我是个懦夫,就连说话都不敢正眼看人,他们说我这样的人,只配像老鼠一样,一辈子都活在阴暗的地沟里,接受别人的施舍,永远也见不了光。”
林南很少有这样情绪激烈的时候,他总是给人一种什么都淡淡的感觉,好像不管被怎么欺负都永远也不会生气。可他们都忘了,林南是个人,他是一个会思考,会高兴,会伤心,会痛苦的,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我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很懦弱,只要别人对我有一点点好,我就会习惯性地去讨好他……”
“我也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卑微肮脏的,供人取乐的玩具……”
“可是,”林南深吸了口气,第一次,毫不畏惧地,坚定地看向苏渝城,拒绝了他,“我不想。”
他说,
“我不想再回到那样的过去,我也不想再去做你们的玩具,我想昂首挺胸,我想在阳光下,做一个人。”
所以,即便他遭受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即便他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人,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只要有一点光,有一点水,他就可以朝着洒满阳光的地方挣扎生长。
苏渝城看林南的眼神变了,像是第一次认识林南一样,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打量着他。
“林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南:“我知道。”
可苏渝城依旧是傲慢的,他坐在那,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俯瞰着这个他一根手指头就能蹍死的人,轻点着头,像是在确认什么,“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给了你很多次机会。”
林南眼神微颤,没有说话。
“可是你每一次都把我拒绝了。”苏渝城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林南点头,“对,这就是我想要的。”
林南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一个爱他的人,和一个有爱人的家。
从前林南一直都在追逐这两样东西,只是那时候的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得到这两样东西。他在迷茫中摸索攀爬,有过碰壁,也有把自己摔到头破血流,他总是看不清眼前的路,却仍旧在不断地向前走着,从未有过畏惧。
然后他遇到了陈叙。
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看着那样的陈叙,就想去靠近他,和他说话。
陈叙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他刚因为一点小事,和那对母子起了冲突,被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咒骂了好久,丢尽了脸。他看着陈叙和他们吵架的那个样子,说句俗的,就像是看到了来拯救自己的英雄。
陈叙就是他的英雄。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林南说。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不能不要陈叙。
他想,他爱他,胜过爱自己。
从苏渝城办公室出来后,林南揉了揉眼睛,看向外面的天空。
鲜花在阳光中怒放,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侧,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是他曾经暗暗发誓过,想要待上一辈子的地方。
只是和苏渝城彻底撕破脸后,大概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吧。
林南有些失落地想着,却并不后悔。
但不管怎么说,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他还是要好好上完在这里的每一节课。
*
时间一晃就又过去了两个星期。
在这两个星期里又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林南辞职了。
陈叙从来没有想过,林南有一天竟然会从学校辞职。要知道林南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有时候陈叙都觉得林南会在这里干一辈子。
“怎么突然不干了?”
林南微微笑着,将最后一盘糖醋排骨端上桌,“就是觉得有些累,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要面对的人也很多。”
陈叙不清楚林南在学校的事情,但他也没有在意。林南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想管也管不着。
“但是……”
但是林南上辈子,一直到他去京市,都没有辞职。怎么这辈子这么早就……
“但是什么?”林南把盛好的饭放在陈叙面前。
陈叙回过神来,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没什么。”
或许是他重生后改变的事情太多,连带着其他的一些事情一起变了。
“那你之后准备做什么?”
林南手上是没什么钱的,没有经济来源,等这里的房租到期了说不定都没钱续租,被房东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出去。
想到这里,陈叙的动作停顿了下。
他想到林南送他的那块手表。
老金说,这块表原价是一万七,这在现在是一笔不小的钱,特别是对林南来说,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没有钱,没有工作,那林南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林南坐在陈叙旁边,往嘴里塞了口饭,一边嚼着一边毫不在意地道:“大概会先去找个零工干吧,人总不能不上班的。”
说完,他又吃了一大口饭,脸上又露出了笑,“毕竟,我还要赚钱养你,我们说好了的。”
看着这样的林南,陈叙突然就有些吃不下了。
于是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林南做饭难吃。
“我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把碗往前一推。
林南愣了下,见陈叙碗里还有大半碗饭,明显不是陈叙平时的饭量,关心地道:“是早上吃多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汤?”
陈叙没有理他,回房间拿上手机和外套就直接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一直到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林南就出去找工作了。
他不像陈叙那么挑,只要能赚到钱,不管做什么他都愿意。
陈叙问他找了什么工作,林南看上去似乎有些犹豫,并不想告诉陈叙。
陈叙就有些不耐烦,“找的什么工作,还藏着掖着见不得人了?”
见陈叙生气了,林南连忙回答道:“是超市,我去超市找了个理货员的工作。”
超市理货员,确实不需要学历,也不需要经验,只要你肯吃苦,基本上面试了就能通过。
闻言陈叙顿了下,没有再追问别的,只是又皱眉问了一句:“一个月多少钱?”
“一千八……”林南的声音很小,不过他很快就打起精神,向陈叙保证道,“之前面试的时候我问了,只要做得好就可以晋升涨工资,而且那边加班的话一个小时十块钱,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多加加班,这样就能多赚点钱。”
听到这话陈叙又皱起了眉。
一千八,对比之前一个月三千的工作,工资直接是砍了一半。去掉每个月的房租,甚至连饭都有些吃不起。
他看着干劲满满的林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以来积攒的烦躁在这一刻突然就达到了顶峰。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辞掉学校里的工作?一千八?一千八能干什么?是够你吃还是够你穿?还加班?哈,加班,你从早到晚都去加班?你不需要休息?你是铁打的吗?到时候干生病了怎么办?你有钱去医院吗?”
“林南啊林南,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辞职!”
林南被陈叙骂了一顿,也不知道还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干巴巴地说了句,“对不起。”
陈叙心里一梗,拿上衣服,又走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陈叙身上带了伤。
这两个星期除了去学校上课,他经常性的不在家,有时候很晚才会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些伤,像是在外面和人打架了。
林南心疼得不行,几次没忍住多问了一嘴,都被陈叙给骂到说不出话,最后只能什么也不问,默默地给他处理伤口。
只是陈叙今天似乎是打得有点狠了,不仅把嘴角给打破了,胸口那儿都青了,连带着肩胛骨那边,满满的一大片,看上去特别吓人。
林南给他上完药酒,还是没忍住,在陈叙穿衣服的时候又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现在去学校了,就,就不要,不要再,再……”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叙给打断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总是吞吞吐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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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骂,把林南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给骂散了。
夜里,当陈叙睡着后,林南又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穿拖鞋,轻手轻脚地去了客厅,翻出晚上才用过的药酒,躲在卫生间里,给自己揉起了胳膊和肩膀上的淤青。
他又骗了陈叙。
他不是去超市当理货员的,是去仓库里,做搬运工。干得越多,拿的钱就越多。
*
在五月份开头的那两个星期里,发生的第二件事,就是霍城确定了回栾市的日期——五月二十号,一个年轻小情侣们都喜欢的日子。
林南在前一天晚上就显得很高兴,问陈叙明天想吃什么。但陈叙心里烦,没心思搭理他,只随便说了几样菜,甚至之后连自己都回想不起来说了什么。
林南却把陈叙说的这几样菜认认真真地记在本子上,撕下来塞进了明天要穿的衣服口袋里。
他说:“小叙,明天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饭的。”
陈叙没有回这句话,伸手关了灯,喊他睡觉。
快要到夏天了,天气也暖和了很多,两个大男人晚上挤在一床被子里就会有些热。陈叙闭上眼睛,身上却燥热得很,怎么也睡不着。
和浑身燥热的陈叙相比,林南身上就总是冰冰凉的,他说自己是天生体寒,看过中医,也吃药调理过,还是没有用。后来索性也就没管,除了冬天的时候容易手脚冰冷以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睡着后的林南特别喜欢往陈叙怀里钻。当陈叙听到林南翻身的动静时,一具微凉的身体就滚了过来。
身上还带着舒肤佳沐浴露的香味,露在外面的脖子摸起来特别柔软,还有些凉凉的。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在陈叙怀里,睡得恬静。
陈叙几乎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贴着他的肌肤,紧紧地抱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那缕清凉。
第二天一早,陈叙睡醒的时候怀里已经不见了林南的踪影。
他打开手机,看到谢尧玉给他发的短信,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
看着衣柜里自己和林南混杂在一起的衣服,原本想要收拾行李的心思也突然没了。他换了身衣服,拿上手机和钱,然后在临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把剩下来的几千块钱放在桌上,只拿了两百。
谢尧玉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他了,见他出来,往里面瞅了眼,好奇地问道:“你和你朋友就住在这儿?”
陈叙愣了下,垂眸系上安全带,“嗯,合租。”
谢尧玉没有再多问,抬脚踩下油门。
“我今天不和你们一起回去,把你送到机场我就要走了,有点事。”
陈叙垂眸应道:“嗯。”
“霍城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一会儿下了飞机就要赶下一趟,单纯就是特意过来接你。”谢尧玉笑了下,意有所指地道,“你看,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陈叙紧了紧手,又“嗯”了一声。
上辈子陈叙经常和霍城出差,霍城喜欢安静,所以每次坐飞机的时候都会直接包下一整个头等舱,只留陈叙一个人在身边。
陈叙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特别喜欢这种可以用钱买到的尊重。他总是端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享受着空姐们贴心友好的服务,享受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他就是一个非常虚荣的人。
“您好,请问您要喝些什么呢?”空姐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陈叙的思绪。
陈叙下意识看了眼身边已经在闭目养神的霍城,紧了紧喉咙,拒绝道:“不用。”
霍城平时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如果没有别的事,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所以陈叙就特别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哪怕霍城根本就不管他,他也觉得压力特别大。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手机页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又过了会儿,空姐过来提醒他飞机要起飞了,需要关机。陈叙又拿出手机,等了会儿,还是按下了关机键。
*
“快把这个同性恋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林南神色慌乱地看了眼身后的几个人,咬了咬牙,哪怕跑得胸腔都在发痛,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自己,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上班的。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在仓库里搬货,结果这些人就突然闯了进来。
他们大张旗鼓地对这里的员工道:“林南在哪?你们都快离他远点,这人是同性恋,我们是来带他回去治疗的。”
林南一听就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特别是“同性恋”和“治疗”这两个字眼,更是让他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他甚至都来不及多想,丢下东西就往后门跑。
可他本来就缺乏锻炼,上学的时候体育成绩更是一塌糊涂,哪怕拼尽了全力,那些人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你给我站住!”
“不许跑!”
林南咬了咬牙,转身窜进一条小巷子里,利用巷子里错综复杂的地形,一边朝后面扔东西,一边掏出手机,慌乱地拨通了陈叙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