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穿成路人甲后》
1. 第 1 章
在一次被保姆带着散步后,路易莎才知道她穿到了名著世界。
四月份天气暖和了,她被允许出了门,虽说裹得严严实实。金发蓝眼的太太长相可人,好奇地看着她,身边的女仆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噢,她长的多好看啊。你们就是搬到兰顿小屋的那一家吧?”她自来熟地问道。
三岁的路易莎小小一只,软帽檐下睁着那双绿色的大眼睛,五官精致,漂亮极了。
贝内特太太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大女儿简,止不住地惊叹。小女儿伊丽莎白已经凑了过去。
“我是朗伯恩的贝内特太太,这是我的两个女儿。丽兹!”深发黑眼睛的女孩正要上手摸脸。
贝内特太太自来熟着,这镇子上还有她不熟的吗?
路易莎身后深色衣裙的夫人皱着眉,贝内特太太看不出来头,直到沃森太太不情愿地行礼开口,“日安,贝内特太太。我是小姐的女管家。”
居然只是个仆人!
路易莎的手被伊丽莎白牵上,然后她茫然地听介绍出的名字,“这是简,这是伊丽莎白。我们家离镇上一英里。”
“你叫什么?”
“路易莎.林利!”在沃森太太制止前,路易莎抢先开了口。她好奇地看着这位未来的女主角。脸圆嘟嘟的,眼睛亮亮的。比她大三个月。
什么嘛,她原来是穿进《傲慢与偏见》里了。
路易莎对过去三年的印象,先是好像住在海边,她母亲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亚麻色头发,绿眼睛。但她没见过父亲。
她们在那里住到路易莎学会说话,站立行走,两个人搬了地,换了很吵闹的城里,再一晃,又来到了乡下,她母亲说要去旅行一阵子。
“等路易莎长大了,我们就能一起了。”路易莎的母亲穿着朴素,总是在伏案写东西,说着腔调很好听的法语。
她想,大概是有闲阶级出身,靠写作谋生。其他的,像她父亲是谁,她也弄不清了。
“我和爸爸都很爱你,爱你。”唯一一次听到提过,是她母亲捏着封信流泪说。
看多了英美剧和西方名著,路易莎能脑补出一千字的狗血剧情,她父亲应该过了世,那两边的亲人呢?
她没想到这下是真到名著里来了。
夜里贝内特太太兴奋地和丈夫说着,“兰顿小屋里就住着个小姑娘。长得比简还漂亮。那个女管家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他们去年底时候见过林利太太,那是个美丽异常的女人,样子很年轻,租完房子就离开了。
死了丈夫的寡妇?按理说不会离开年幼的女儿啊,倒像是交际花安置自己的女儿之类。小路易莎是私生女吗?贝内特太太有着连篇的猜想。
贝内特先生和妻子还有点柔情,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张娇美的面庞,期待着个继承人。他的土地受限定继承法约束,只能传给儿子。不过夫妻俩还年轻,对未来能有个子嗣并不疑虑。
“唔,贝内特先生!”
“我当然同意简丽兹和她交往了,多个玩伴总没坏事。但是私生女这话,没个准的,还是别随便往外说了。”
……
路易莎多了两个新玩伴。朗伯恩有兰顿小屋两倍大,样子也新,贝内特先生结婚时装潢过。
小姑娘身体不好,是个早产儿,身边保姆女仆待她很金贵,这也是她没跟着母亲一块旅行原因。
兰顿小屋离朗伯恩不到半英里,先是贝内特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再是路易莎由女仆看顾着过去。她不喜欢被抱,但走累了会允许。
“我要去找简,丽兹玩。”醒来后,路易莎一边穿着袜子一边说。
沃森太太对此很不高兴,看着小姐在育儿室乖巧地吃着早餐,嘴里念叨着,“老爷怎么能让小姐小小姐住在这呢。还和个小乡绅的女儿混在一起。”
她越想贝内特太太旁敲侧击,几乎笃定的态度,越生气。“路易莎小姐可是个‘Prince…”
小姑娘好奇的绿眼睛看过来。严肃的沃森女士止住话,在她吃完饭后,把人裹成了个球。
路易莎讨喜地笑笑,毛皮斗篷拥着脸颊在女管家怀里蹭了蹭,她心里软成一团。
也好,路易莎小姐不爱说话,她家小姐走后更是……有新玩伴不错。
沃森太太说服了自己。镇上的琼斯医生也说在冷空气中散步,对她身体健康有好处。
路易莎对母亲离开她没有不适应,她习惯了这样。上辈子她爹是外交官,常年外派,她妈在南极搞科考,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
她被退休的长辈带大。后进了顶尖学府学机械,一家人各干各的。
路易莎在穿越后很快适应,大抵是一种熟悉感,她现在的妈妈和上辈子的很像。
……
贝内特家的壁炉生得很足,烤得会客室暖烘烘的。路易莎和姐妹俩坐在地毯上玩拼字游戏。
对面这俩是真小孩子。路易莎鼓捣完后,看着简蹙着眉头冥思苦想,伊丽莎白点着手指,一金一褐的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
女仆给孩子们送上茶点。
贝内特家没那么多规矩,贝内特太太更爱跟女儿们在一处。贝内特先生也没躲进书房里,坐在桌前清点着账目。
路易莎喝了口蜂蜜水,女仆谨慎地只给她挑出糕点的内芯,掰成小块。贝内特太太稀罕地看着。
那位女管家都仔细嘱咐过,她还不能喝浓茶。
真奇怪,兰顿小屋一年租金50镑,光这个小姑娘身边却有三个女仆保姆,甚至还有个女管家,加起来薪水就有50镑了,看来她父母给的抚养费丰厚。
林利太太究竟是什么人呢?
贝内特太太套着话,但路易莎确实不知道什么。直到拿出她贴身戴的相片盒。
镀金材质,打开后,是一张微型肖像。一头黑发,绿眼睛的男人,英俊十分,眼神锐利地往外看。
贝内特太太为自己这一新发现高兴。
她摸摸路易莎黑如鸦羽的鬈发,这不,原来跟她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爸妈都这么好看,一下说得清了。
路易莎也跟着一起看她这位父亲。她记得这是她妈妈亲手画的。
贝内特先生算完账目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我们要涨租金了。现在打仗粮价飞涨……”
“真的吗!贝内特先生。那我的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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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我可看中了那块印度布好久了!”贝内特太太高兴道。
贝内特先生无奈被打断,“那是当然了,亲爱的。年底涨佃租,收入能从1200镑到1600镑。正好给简丽兹她们多攒点嫁妆……”
“着急什么呢,我们还这么年轻。”她兴奋极了,“冬季去伦敦吧,参加我弟弟的婚礼。”
他们上回去城里还是结婚度蜜月时候呢,贝内特太太做了好几身裙子,可惜都过了时,现在又流行起什么修米兹裙了。
路易莎听着大人们说着话。
她知道贝内特家两千镑的收入已经是很富裕,当地一流的水平了。只不过一直以为能有儿子,家中开销大没给女儿攒下多少嫁妆。
至于达西万镑年收,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了。
她妈妈有多少钱呢?如果她妈妈靠写作赚钱,她记得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只卖了300镑版税,总不能让母亲养她一辈子。
要是她父亲留了钱,路易莎想肯定不过三千镑,甚至可能还没简伊丽莎白的千镑。
要不然她母亲不会那样辛苦工作,她还看过她整夜翻译法语德语的手稿。
这样的话,她要跟简奥斯汀女主角那样,长大后找个男人结婚。
但路易莎情愿去当家庭教师之类。她对结婚没想法。靠才华或技术谋生?参加工业革命也要本钱机遇,实在不行的话,千镑嫁妆每年有50镑年息,家庭教师也才30镑,够她生活了。
好歹是有产阶层。路易莎点点头,伊丽莎白吧唧地亲了她脸一口。
再不济,她还有未来女主角呢!先当路人甲好好长大吧。
……
晚上,沃森太太给她念着信。她是路易莎母女搬到城里时出现的,什么都会,识文断字,还会教她说法语,数数。
“我最亲爱的路易莎,
我现在苏格兰这边,一切皆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想是在回来路上了。……妈妈的小天使,你最近怎么样,沃森太太说你胖了一些,会说简单的法语,吃得很好。……我真的好想你,露露,六月份时我会来看你,给你一个吻,爱你。”
妈妈要回来了!
沃森太太反复读着那封信,高兴地摁在胸口,“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这么年轻就做了母亲。像极了夫人。要不是……唉。
路易莎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奶声奶气问,“沃森太太了解妈妈吗?”
“那肯定了,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沃森太太脱口而出,却不再说。
路易莎好奇地眨着眼,被哄骗着上床睡觉了。
她这个月和贝内特姐妹玩得很开心,春天来了,三个小女孩在户外晒着太阳,摘野花。
贝内特太太给自己做了几身新裙子。附近的太太们商量着要办场野餐会。
一辆四轮马车驶上乡间小道,褐发灰眼的少年透过窗户看着穿着白裙子,像三朵花的小姑娘,最中间那个黑头发的扑着蝴蝶,握在手里,绿眼睛专注地盯着。
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不满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霍特舅舅,我们真有必要这时候来乡下吗?”
2. 第 2 章
“老林奇家的庄园要被卖了。”晚上贝内特太太跟丈夫说这个消息,“今天银行家都来了。”
贝内特先生难得跟太太说起经营的话题。“他那是把土地抵押给了银行。”
林奇先生四十多岁,十年前开始做贸易,投钱在西印度买了个种植园,每年能赚一大笔,都有了闲钱翻新祖宅内瑟菲尔德庄园。
四年前法国那里闹了革命,又打了仗,这边不允许再和欧陆那边有贸易往来。林奇先生的产业受损,还不起向银行借钱的利息,年初时宣告破产。
一家人在英国待不下去,只能迁居海外。
贝内特太太唏嘘着。林奇家和贝内特家都有2000英亩左右土地,对外拍卖的市价是4万英镑。
也不知道会买的人是谁。
贝内特先生一向保守,“看来这海外生意还是能不做就不做。”不能把祖上的土地丢了。
夫妻俩又说了会话,尽起生个男丁继承祖产的职责来。
……
银行家霍特先生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管事的小屋,一来就巡视起土地,评估价值,和历年账目做对比写个报告。
他不忘跟外甥讲他父亲当年是怎么从个土地测量员做起,成了伦敦最出色的代理人,帮贵族们打理家产,给两个女儿积攒了每人各万镑的嫁资,供她们嫁入体面之家。
他相应拿着两万镑的遗产,一步步到了今天,成了银行的合伙人,每年4000镑收入。
霍特先生精明干练,三十多岁,留着贝德福德剪发,模样英俊。
霍特姐妹是伦敦当年有名的一对美人。姐姐莎拉嫁给了大法官达西先生的独子。妹妹苏珊娜却跟个苏格兰律师结了婚。一家人在爱丁堡过着朴实的中等阶级生活。
但看到最后,倒是后者的婚姻更幸福一点。
亨利.布鲁斯12岁,是个过于骄傲的少年。大抵他在爱丁堡那边学业优异,从基础的古典学,再到他感兴趣的自然科学,多种语言无一不通。
他有雄辩的口才,学识超过了大多牛剑爱丁堡的大学生。每个经手的知名学者教授都说他会很有成就,注定长成个才子式的人物。
他于一个富有学术氛围,锐意进取的家庭中长大。父亲布鲁斯律师很有抱负,是最关心政治,喊着改革的那一类人。
亨利.布鲁斯经此熏陶下,认真考虑起未来的职业。中等阶级不比上层人士有份祖产继承,得有一份专业性的工作。他有了隐隐的野心,并自信于以后能拔高自己的地位。
布鲁斯夫妇送长子到伦敦走一趟,见见世面外,由他决定后续是在威斯敏斯特公学就读,还是回爱丁堡的皇家高中。
亨利.布鲁斯跟着舅舅行走在英格兰南方乡间的土地上,不比爱丁堡那边的阴雨绵绵,阳光洒在春季满满的绿意田野上。
他父母是对俊男美女,而他也结合了最美好的特质,灰色的眼眸像最纯粹的宝石,冷静从容。
霍特先生身为鳏夫,妻子六年前过世,没有子女。舅甥俩原先在伦敦北郊的汉普斯特德度假。四月正值议会期,伦敦开会的贵族政要齐聚一堂。
霍特先生的朋友,都是结交的政客议员,一群热衷改革的辉格党人和激进分子。布鲁斯听着每天的高谈阔论,开始对从政有了浓厚的兴趣。
并想像他父亲那样,先成为一位有社会地位的大律师。
霍特先生为了银行抵押拍卖的庄园,急急离了伦敦北上亲身查看。
“这块地有不少大人物想购入。”
一位银行家最重要的是消息畅通,不然议会通过卖地的法案不会这么快。
而霍特先生为那位辉格党大贵族,第六代贝德福德公爵约翰.罗素服务。他得把价格压到36000镑,没办法,有权柄的人总是如此,不肯多出一点。
相应的回报是公爵名下口袋选区的席位。霍特先生能在年底成为下议院的议员。
“如果你以后也想从政,外甥。那我们的利益只能和罗素家族息息相关。”
亨利.布鲁斯抿着唇。
海峡彼岸的法国,国王贵族都被平民砍了头,血统的优越性在自由平等的呼声下全无。这边的英国,却仍然是等级森严的保守氛围。
阶级分明,一切都是与生俱来,不允许半点僭越。
霍特先生停了下来,舅甥俩立在小道边,布鲁斯目光看向女仆手里牵着黑发绿眼的小女孩。
她规规矩矩戴着帽子,穿着乡间的细棉裙子,好奇地望过来。到被粗壮的保姆抱起时,霍特先生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神情沉思。
他舅舅看土地,清点账目外,就是去镇上的乡村银行。虽然是和伦敦银行有业务往来。但注意到霍特先生异样的神态,这几天都散步到这里远远观望。
亨利.布鲁斯心里有了个最不可能的猜想。难道,是他舅舅的……私生女?
……
路易莎发觉有这么个男人看她,她问了沃森太太,只说是个来乡下看地的银行家。
他的眼神,总让她怀疑是不是爸妈的旧识。路易莎没太在意,转而和沃森太太数起妈妈归来的日子。
她想那时候穿得漂漂亮亮的。沃森太太高兴地给要给她做层层花边的小裙子,有模有样地讨论怎么装饰。
每晚沃森太太陪她睡觉,保姆女仆守在隔壁小房间里。
两个人夜话,路易莎用孩童式的提问了解着信息。她其实会说法语德语,她爹是外交官,在驻德大使馆工作,她每年寒暑假都要去探亲。
不过路易莎还是尽量像小孩子一样学得慢点,在观察够这个世界前,她不会有太贸然的举动。
沃森太太总爱讲她妈妈的往事,但是说到关键点就停住。爸爸那边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路易莎嗲嗲地搂着脖子,沃森太太心颤了又颤
又是一个晴天。许是在乡下无聊,沃森太太逐渐和贝内特太太等人熟悉了起来。
虽然女管家和乡绅太太交际总有点奇怪,越了主仆的界限,但沃森太太见识很广,还去过法国,从她嘴里总能听到新鲜的事物。
比如沙龙什么样,那些贵妇人脸上怎么傅粉涂胭脂,正统的巴黎腔调,引起一阵阵惊叹。
就连贝内特太太都有了认知,路易莎的父母,林利一家之前应该住在巴黎,因为大革命仓皇回了国。路易莎算算年纪想是回国后生的。
小孩子们在草地上放着风筝,除贝内特姐妹外,年长的孩子有本地牧师肖恩先生的女儿范妮,还有镇上布商金先生的独生女玛丽,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
范妮是孩子王,咋咋呼呼的。两个小豆丁不好跑动,站在边上看着。一片欢声笑语。
伊丽莎白.精力充沛,人小鬼大,她把路易莎当妹妹照顾,拉着她的手。
“噢!”风筝断线了,孩子们气恼地看着它飘啊飘,落到了树梢。
小姑娘们你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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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你,范妮再怎么顽皮,也是牧师的女儿,一名淑女,怎么能穿着裙子爬树呢。
正要喊女仆帮忙,一根细细的枝条突然出现,捅了捅,纸糊的风筝落在地上,随即被修长的手指捡起,拿在手里。
枝条拨开,高个子,挺拔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穿着时髦,浅褐短日间外套,砖色马甲,白色领巾,到一头布鲁图斯短发。
和乡下地主长外套的过时打扮不同,一看就是城里人。
他长相出众,最关键是那种骄傲舒展的神态。整个人就像发着光。
布鲁斯彬彬有礼地把风筝递来,范妮在这样的同龄人面前,描摹了面庞好久,最后拿过害羞地跑开。
“谢谢你,先生。”
路易莎好奇地看着,这不就是那个银行家身边的吗?哇,长得跟她外交官爹一样好看。
少年站在一旁微笑,范妮一边给风筝系上线,一边悄悄偷看。布鲁斯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向这边投过来。
最后探究地开了口,弯身,笑眯眯的,“你叫什么,小姑娘。”
路易莎正眨眨眼,想他为何要问这个,逗小孩吗?伊丽莎白就已经警惕地挡在身前,“你是谁?问我妹妹干什么。”
他笑出了声,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姿态,长长的眼睫纠结眼眸,漂亮到迷人。“你妹妹?”
伊丽莎白气鼓鼓的,但眼前的少年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他更礼貌地询问,“那你叫什么?小姐。抱歉,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亨利.布鲁斯,我也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妹妹。”
他伸手出,像对待大人一样要跟伊丽莎白握握手。从小就很独立的丽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路易莎在背后探出个小脑袋,对上那双灰眸。好像老狐狸,老道干练,她想。
伊丽莎白扭扭捏捏地说她叫“伊丽莎白.贝内特”。“伊丽莎白小姐。”
他介绍自己来自苏格兰爱丁堡,描绘起那里不同于英格兰乡下的陡峭山顶,临着的福斯湾海岸,城里高耸哥特式的城堡尖塔,茫茫的北海,秋冬时磅礴的暴雨暴风雪。
听得伊丽莎白两眼发亮,她可想做旅行呢。布鲁斯先生去过很多地方,见识颇广,他卖着关子,有吸引力地讲着亚瑟王座的故事,传说爱丁堡市中心的山上住着一个巨人,到关键点时停住。
“接下来呢?“伊丽莎白已然沉浸去了。他以自然的态度拉近了距离,笑了笑,
“那么小姐,我现在能认识你妹妹了吗?”伊丽莎白惭愧地跟他握了握手,郑重地介绍,
“她叫路易莎.林利。……是我家的邻居。”
“谢谢你,小姐。”少年应诺补全了故事,“巨人的脚步声会引得大地震动,山体喘息,登山时记得要保持敬畏,否则会被怒气惊扰……”
伊丽莎白惊奇地张着嘴。路易莎皱着眉。什么嘛,她游学时去过爱丁堡,其实就是个休眠火山,震动喘息声是地质活动,怒气来源于突然的狂风。
说话绕着弯子,八面玲珑,好卖弄,好讨厌的一个人。
布鲁姆笑盈盈的眼眸看过来,和她的绿眼睛对上。
真奇怪,她不像这个年纪小女孩一样,对新鲜事物感兴趣。另一个都听入迷了。
路易莎对着他审视的眼神,笑容下那双眼瞳格外冷静,微笑和放松姿态只是他的伪装,和人打交道的工具。
“路易莎吗?”布鲁斯念着这个名字,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3. 第 3 章
“哇,那布鲁斯先生见过巨人吗?”路易莎捧住小脸,佯装天真地问。
方才观察的姿态全无,亨利.布鲁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娘亮亮的眸子,辨认着她脸上的特征。
路易莎撅着嘴,对她这样理所当然。她可是三岁小女孩!
要不是她要脸,他说不出巨人长什么样的话,她就又哭又闹。
布鲁斯少爷一派细柳般挺直秀气的身躯,长腿交叠着。他弯着眼,“巨人只是传说,亚瑟王座其实是一座休眠火山。”
路易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什么是休眠火山啊?”伊丽莎白好奇地问。
布鲁斯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山峰中含着高温沸腾的岩浆。
“上帝的怒火?”南方的小姑娘怎么见过这个,“那火山醒了会怎么样?”
“那爱丁堡就消失了。”伊丽莎白吃惊地睁着眼。他说起被发现的庞贝古城,人们在睡梦中被喷发的火山融化,漫天遮日的火山灰熔岩掩埋了整座城市。
以至于1800年仍然保存完好,三十年前开始被人一点点发崛。
“这就是巨人了。”少年顽皮地一眨眼,“自然的力量。”
路易莎听着,庞贝古城,她倒是去过,喜欢罗马。好像确实是18世纪中期开始挖掘的,被说是考古学的开端。
眼前这人虽然没提以后才被研究出的板块运动,但说起火山的原理很科学了。
亨利.布鲁斯很会讲故事。他说起庞贝的壁画,被挖出写有“庞贝”的牌匾,证明了这座只存在于古籍中的城市。
如果他没有时不时地试探,她有没有去过城里就更好了。
“布鲁斯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小丽兹言语中已经有了崇拜。
“因为我叔叔,是参与过挖掘的一位旅行家,他给我看过拓印的画稿……”
异口同声的——
“哇!”
孩子们围成了一团,听他转而讲起伦敦的趣事,比如杂耍艺人,会吹笛子的小猴,冬季的冰霜集会,结了冰的泰晤士河上摆满了摊位,人们滑着冰,跨年时放起了烟花。
布鲁斯问路易莎见没见过时,她只装傻摇头。头上的蓝色缎带一晃一晃的,小蝴蝶一样。
其实她见过的,妈妈把她抱在窗户前,她闻着暖甜甜的香水味,余光瞥见脖颈上戴着的一条闪亮亮的钻石项链。不是一颗,而是连起来嵌着的很多颗,每枚指甲盖那么大。
路易莎大概知道妈妈对她隐瞒了什么,但她为什么要问呢,光是贴贴就很快乐了。
布鲁斯先生在这一片很受欢迎,引起了远观的太太们注意。他过去自我介绍,点头鞠躬,很有礼貌,有种超越年纪的成熟,却又清爽。
从伦敦时装到要闻,餐桌上的菜谱,法国菜,流亡的法国贵族,什么都答的出来。
银行家要和最上流的人士交际,亨利.布鲁斯花了半年时间,仔细观察见识过。
爱丁堡的家中,又有着来访最一流学者的客厅,每晚各种聚会辩论,对最新期刊研究论著的交谈。
地质方面的兴趣,都是由那提出火成说的地质学家詹姆斯.赫顿启蒙的。
无限智力的开发,科学理性的交锋,这大概就是布鲁斯自矜的来源。
他不迷信血统,觉得世界上蠢人最多。又不满,那些一无是处的人,却因为出身,享有与生俱来的权力。
英格兰这边不比苏格兰受欧陆影响更为开放,绅士阶层的教育讲究个博雅通识,只注重古典学和神学方面,忽视自然科学。
亨利.布鲁斯并非书呆子。太太们哪见过这样的人,一下午就这么消磨去了。
贝内特太太晚上时忍不住跟丈夫讲,以后就想生个那样聪明俊秀的儿子。贝内特先生最爱学问,对此深以为然,心想以后要好好注重起继承人的教育。
……
下午时候,路易莎还留意了下沃森太太,她看到布鲁斯时没什么反应。再到今天出门,路易莎算着时间,特地拉沃森太太一起,到必经的小路上时,她和那位银行家打了照面。
对方只一点头,也没想着认识,看样子更奇怪了。
亨利.布鲁斯把这些尽收眼里。晚上舅甥两人吃着烤牛肉,布鲁斯文雅地用着刀叉。
“外甥,看来你不讨厌乡下的生活。”霍特先生乐呵呵道。
“嗯哼。”他喝了口淡葡萄酒,“尝试些新东西总不是坏事。”
布鲁斯的父亲有一定收入,却只能勉强够入绅士阶层,属于中等阶级,而非上层人,根本是没有土地。他在城市里长大,并未有过乡村的生活。
而霍特先生也没到能置地的程度。
他总身家虽8万英镑,可都在银行股份里,决计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内瑟菲尔德庄园大抵是离他购地最近的一步。
看来当乡绅,提升社会地位的这一步只能让他儿子那一代再践行了。
霍特先生没有儿子,他过世的妻子是种植园主的女儿,带入万镑嫁妆,体弱多病。过世后他并无续娶的意思。
两人相对着吃饭,布鲁斯没有试探的言语,不提那个他舅舅关注的小女孩。
这半年里连他都看出了一个事实,他舅舅和个孀居的子爵夫人交好,两个人是挚友,或者有着更亲密一层的关系。
据说持续了五六年,但子爵夫人有一个女儿,她绝对不会和个银行家再婚降低女儿的地位。
于是在严苛的阶级差异前,只能这样了。
那位子爵夫人,出嫁前是伯爵的长女,恰恰的,她就叫路易莎。
……
布鲁斯少爷在乡间消磨着时光,他跟热衷战争游戏,拿着树枝打打闹闹的同龄男孩们玩不起来。
“支持反法战争的都是蠢蛋。”他晚上对舅舅说,“那边比我们要民主得多,至少废除了君主制。”
他不认为一个前几年中止了人身保护法,镇压激进运动,流放处死改革领袖的国度有什么自由可言。
他说着极度叛逆,大逆不道的话,“倒不如让拿破仑攻上不列颠岛,好摧毁这保守腐朽的旧制度。”
这是大革命后英国年轻人的共识。
“小激进分子。(Radical.)”霍特先生无奈地说他。
“亨利,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聪明过了头,过于自傲,不会反思。”
“是这样吗?”布鲁斯轻皱着眉。
他更愿意和女孩们度过,看她们玩耍,晚上和舅舅下国际象棋。
他编着一个个故事,收获了忠实的听众,讲荷马史诗,罗马历史,当然,去除了不好的部分。
他还给她们出猜字谜,答对的会发朵小花,对什么问题都有问必答。路易莎想布鲁斯应该去教书。
但他不适合当老师。谁有了多余没必要的疑问,尤其围上来的男孩提出,他就有种轻微的不耐烦。
他不喜欢脑子不灵光的人。而伊丽莎白显然是猜对字谜最多,最会举一反三的那个。
至于路易莎,她不说话。
雨后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路易莎特别想装无知地考考他为什么会有彩虹,但又不想动不动考别人。
布鲁斯却主动提出,“其实人为也能造出彩虹。”他脸上神秘,并说明天展示。
和路易莎望过的眼神对在一起。真奇怪。她想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路易莎撇撇嘴。
第二天,他果然带了枚三棱镜,穿着条绳子,在阳光下,不一会,就折射投出了一道小小的彩虹。他转啊转,彩虹晕在了路易莎的脸上,她皱起绿眸不满后轻巧地移开。
布鲁斯嘴角翘起,又是一阵阵惊呼声。就连不服气的男孩子,都心服口服了。
“白光是由多种色光组成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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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牛顿那个著名的光学发现。
“那彩虹是?”伊丽莎白问。
“下雨后,空气中有许多细小的水滴。阳光透过后,就能看到彩虹。”
“水滴就是这个小镜子的作用!”丽兹成了最好的学生。
谁会随身带这个。路易莎想。布鲁斯则看这个小姑娘,比别人慢一拍地张嘴,惊喜地拍着手。
他疑似的表妹是个笨小孩。他想。又记起她偶尔流露出,旁观了然的眼神。
或许是装的。
就在孩子们去玩他带来的放大镜,看草叶花蕊时,路易莎却孤零零地站在树荫里。
“你在做什么?”布鲁斯过去问。
“看小鸟。”闻言他的目光顺着,望到了远处枝丫停着的一只灰黄色的小鸟。
好喜欢小鸟啊,好喜欢拍鸟啊,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路易莎想。
而布鲁斯似乎习惯性地要辨认品种。
最后喃喃的一句,“是柳莺啊。”没有哪个观鸟人能远远一眼分出不同品种的柳莺,尤其它还不叫。
路易莎就等了半天。听到这句,她忍笑,莫名的默契,他遭遇了这段日子第一次挫败。
和她一样,冥思苦想。路易莎眨眨眼,其实布鲁斯先生有个好处,就是不会不懂装懂。
“我认不出来。”他轻轻说,“柳莺有很多种,它还不叫。”再一低头,那个小不点在弯着眼笑。
她在嘲笑他。布鲁斯回去后,梦里都被那只没叫的柳莺困扰着。
……
本地的前任市长卢卡斯先生,哦不,新受封的威廉.卢卡斯爵士回来了。他容光焕发,关于他怎么觐见国王,又怎么被授予勋章,这事得讲上半年。
他在几年前维.稳,防治乡村暴乱出了很大的力。那群工匠们嚷嚷着要什么选举权,笑话,佃农怎么能和有地产的绅士,享有一样的特权。
虽说威廉爵士六年前还仅是个商人,脱手了买卖,购入了800英亩土地,建造住宅。
卢卡斯小屋办了场晚宴,威廉爵士这趟带着妻儿进了城,年750镑的收入,还不足以卢卡斯太太有爵士夫人的派头,且这爵士,只是不能传代的骑士而非准男爵。
卢卡斯一家在小舅子那借住了一个月,又回了乡下。这对夫妇有两女一子。
长女夏洛特8岁,长子威廉6岁,还有个3岁的小女儿玛丽亚。
朗伯恩又多了几个小孩子。
可威廉爵士自诩新得的身份,不允许女儿们和贝内特太太提及的路易莎.林利交际。
“那女孩的母亲都没正式拜访过,她也不是在我们教区洗的礼,都不清楚父亲那边是谁。”
威廉爵士说得很委婉,但能听出是担心她出身不明,甚至不清白的含义。
他或许还要用种德高望重的长官语气,评论做海外贸易亏了祖产的林奇家,这生意是万万做不得的。再到突然从城里来访的银行家,也是个不比地主体面的金融职业。
好在霍特先生和外甥,在两天前就走了。
威廉爵士这话说得,像是认为贝内特夫妇对女儿的教养存疑。贝内特先生倒有点固执,觉得看到事实前不能这么胡乱揣测,那女孩每周日也都去朗伯恩的教堂做礼拜。
路易莎不知道这件事,第二天仍然过来玩,和姐妹俩拿布娃娃扮家家酒。听到她们说夏洛特和玛丽亚。心想又有原著人物出场了。
不过到原著时间线,还要18年吧,她数了数。想到那个怪人布鲁斯走前,正吹着削着的芦笛。见到她时,怪里怪气地短促两声,就像鸟叫。
他冲她笑了笑。真奇怪啊。她跟他很熟吗?
贝内特太太这边,拿过女仆从镇上取的信件。拆开后扫了一眼,不可置信,又看了看,“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先生!”她慌张地喊着。要站起来时,被信的内容,急到晕了过去。
4. 第 4 章
贝内特家乱成一团。伊丽莎白都被吓哭了,她和简两个人叫着“妈妈”,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伊莱扎,伊莱扎。”贝内特先生把人抱到沙发上,焦急地呼唤着妻子。路易莎拉着两小只,“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慰着,应该只是昏倒了。
不是说用嗅盐吗?信里写了什么……
等镇上琼斯医生赶来后,贝内特太太也幽幽转醒,她扶着头。
简和丽兹已经哭成了两个泪人,路易莎拿出小手帕给她俩擦脸,拍着背怕哭岔了气。
“噢,贝内特先生。”说着她扑在丈夫怀里大哭,“爱德华完啦!这可怎么办啊。”
“我知道,我知道,亲爱的,总有办法的……”
孩子们被女仆带到了一边。路易莎想着那个名字,爱德华?贝内特太太刚成年要结婚的弟弟。
原著在伦敦做生意的加德纳先生。他是怎么了?
医生经过检查后宣布了个好消息,贝内特太太出来时擦着眼泪在笑。原来是她又怀孕了。
贝内特先生更怕妻子情绪波动,“我会解决好这件事的。”夫妻俩期盼着这个继承人。
路易莎看着小跑过去叫“爸爸”“妈妈”的姐妹俩,心想这个又是个女孩,原著的书呆子三女玛丽,贝内特先生就是从这时开始失望的吗……
贝内特太太话一把倒出来,路易莎都听了个大概。“爱德华怎么摊上了这事,整整三千镑……天啊,怎么赔得起。可不这样又要把他送进去。他和那边简小姐的婚事都得告吹了……”
年轻的加德纳先生惹上了官司,未婚妻家人因为这个要退婚。
到第二天时,梅里顿镇上的律师加德纳老先生,带着要接他班的学徒菲利普先生过来。
贝内特一家发着愁。小加德纳先生21岁刚成年,在伦敦的商行工作。和书店老板的女儿简看对了眼,两家去年底商量好婚事,女方那边3000镑嫁妆,加德纳老先生给儿子5000镑,足够成家立业。
但现在——
小加德纳先生经手的一单生意,对接找的船长涉嫌走私,整条船的货被扣在海关。
那条船的货足足值6000镑,海关稽查出了一箱偷运的法国蕾丝,又不能认定商行的货和这无关,货物清查归还要走漫长的流程。
商行损失巨大,一口咬定是小加德纳先生和船长勾结,要求他赔偿并支付罚款,否则会将人告上法庭。走私是重罪,被指控为共犯的话要面临数月的监禁,罚款几百镑。
3000英镑,是商行愿意息事宁人的最小金额。要不然认栽付了这笔钱,要不然让小加德纳先生丢了工作进监狱。
还有个,就是和海关那边沟通,交完罚款后返回货物。但这样,不仅要有门路,还得上上下下打点各级官员。
加德纳老先生只是位事务律师,法庭应诉都要请专门的辩护律师,即大律师,律师费也要千镑。官司得打上半年。那爱德华的婚事也完了……
实在是进退两难。
加德纳老先生年收千镑,给子女的钱一辈子攒的,大女儿走了好运嫁给了乡绅,4000镑的嫁妆,分五年才付清。
小女儿和将来要接他班的菲利普先生订了婚,又要3000镑。这么看,只能动用给儿子成家的钱了。
但3000镑,实在太多了。海关那边,还真找不到认识的人。
威廉爵士都被请来了,他沉吟半天,提议给伦敦市长写信反映。“这跟海关总署又有什么关系!”
贝内特先生说。他想到那位银行家霍特先生,他的银行专做海外贸易业务,没准对这方面有些了解……
可并不相熟,他来朗伯恩这趟,也仅是查看被抵押的庄园。怎会关心镇上的律师儿子。
这边焦头烂额,孩子们由保姆领着出去玩。伊丽莎白经昨天一遭,对路易莎刮目相看。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她反而更像个大姐姐,踮脚抱着她和简,好可靠啊。
卢卡斯家住的也近,跟女仆出来的姐妹俩眼巴巴地看着,玛丽亚央求地拉着姐姐夏洛特的手。
最后还是过来一起玩了。卢卡斯先生去伦敦前,这两家的孩子就是玩伴。
玩狐狸与鹅的游戏,跟老鹰捉小鸡很像。
路易莎就当重温童年了。慢点长大就好了,她熟读简奥斯汀,知道绅士阶层的小姐,为了脸面是不能出去工作的。
长大了就要考虑婚事,不知道能不能抵住压力不婚,她也得试试靠写作吃饭。路易莎挠挠头,但比起写东西,她只爱看。
远远地瞧见一辆四轮马车驶在小道上。
闭塞的乡村很少来人,镇上会有停在驿站的长途马车,私人马车少见。
孩子们停了游戏,翘首看着。路易莎很快意识到了,是妈妈!妈妈回来了!
马车到跟前停下,车门打开,短靴踩在车踏上。宽檐平顶的麦秆帽,挑着根鹰羽探了出来。
一身苔绿色长外套的美人,利落地下了马车。她身材高挑,眼眸发亮,
“路易莎,露露。”
“妈咪!”路易莎啊啊啊叫着扑了上去。女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亲亲脸颊。“妈妈,我好想你。”路易莎撒着娇。
“我也很想小露露。”她给她取了一堆爱称。路易莎在怀里蹭着,埋在呢绒上,闻着好闻的香气。“妈妈妈妈。”
两辈子都期待妈妈回家。她们都一样的高个子,很强壮,单手就能抱起她。
林利太太看向仰头看着的小不点们,她们张着嘴。她微微偏头,弯起眼。
完美的侧脸,极致优越的骨相,样子十足年轻,看不出做了母亲。
湖水绿的眸子,说话的口音很好听。最关键,怎么这样美,这样出众啊。
附近的镇民,好奇地围观过来,男孩子们扒着围栏看。路易莎兴致勃勃介绍着,
“妈妈,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她们住在附近。简,伊丽莎白,夏洛特,玛丽亚。”一一数过去。
小伊丽莎白看直了眼,“你好漂亮啊,夫人。”林利太太把女儿放下来,弯下身,
“谢谢,你也很漂亮。”她打着招呼。
贝内特太太出嫁前,是这一片的美人,娇小甜美,还是少见的金发蓝眼。
眼前的这个另一种风格,高挑,五官靡丽,亚麻色的秀发,唇角微垂,浅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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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疏离冷淡。
“差点忘了。”女人突然说,她轻快地吹了口哨,“皮利!”伸出一只手。
路易莎看过去,不等反应过来,一只灰色的影子从车中扑扇着翅膀飞出来,落在了手上。
啊,猫头鹰!脑袋两边长着小啾啾,麻褐色,偏小,看样子年纪不大,猛禽的尖爪踩住她妈咪的麂皮手套。
雕鸮,体型最大的猫头鹰。
正圆瞪着眼,转着头,发出咕咕声看着她。虽然圈养猛禽不好,但是,什么魔法学校啊!
这标准驯鹰的手法。好帅啊!“它还是只幼崽,受伤后被我捡到了。”林利太太手轻轻点着。
雕鸮舒展着蓬松的羽毛。她似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稀奇。
这一众孩子显然被迷倒了。
“好厉害。”伊丽莎白感慨着。“我能摸摸吗?”不要随便摸野禽啊!路易莎想。好在她妈妈也很谨慎,指导着趁皮利心情好时,碰了下脑袋。
“小姐!”一声呼唤,大家伙齐齐看过去。女管家匆忙地赶过来,改了称呼,“……夫人。”
“沃森太太。”林利太太一点头。这位严肃的妇人,脸上满是笑容,欲言又止着。
路易莎知道沃森太太未婚,这个时代仆人都没法结婚,要给主人服务一辈子。
她把她妈妈像是当女儿看待。
猫头鹰飞起又落在她的肩头,林利太太站起看着这熟悉的英格兰乡村风景。几个月前她还骑马在苏格兰高地的荒原上。
朗伯恩相聚的一行人,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转过眼,林利母女就这么和邻里们打了个照面。
威廉爵士不得不承认,林利太太极为美丽,有着很文雅的口音,受过教育,显然出身上层。
除了她肩上的那只猛禽过于惊悚,不时地发出咕咕声。而她一声示意,它也飞离了开来,钻入了马车中。真离奇古怪。
两边做了互相的介绍,绅士们颔首,林利太太行礼。
贝内特太太短暂从弟弟的事上抽离,惊讶于林利太太这么高,看样子有5英尺8英寸(173cm),乖乖。跟最高的贝内特先生一样。
她眉目冷艳,下颌线条分明。路易莎则是鹅蛋脸,更圆的眼睛,和她长得不太像,看来像父亲那边。
租来的马车,要送到兰顿小屋把几件行李搬下。
林利太太则答应了贝内特太太热烈的邀请,先到朗伯恩喝茶。
绅士们往镇上去了。宅里就两位太太和女儿们。贝内特家内外仆人有14个,年支出300镑,维持宅中基本运转。
林利太太对这样的排场,到那栋漂亮修整的白色宅邸,都没什么惊讶。
看来她有过这样的生活。
路易莎轻车熟路地和姐妹俩去了会客室。茶点上来后,沃森太太也坐在一旁。
贝内特太太,端起瓷杯,露出讨喜的笑容,睁大了眼。看来对林利太太的经历满是好奇,势必要进行一番拷问。
林利太太微笑着啜了口茶,摘下帽子后,她就像已婚妇人那样裹着薄纱头巾。
摸摸趴在膝边女儿的乌黑鬈发,缓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5. 第 5 章
“沃森太太是我母亲的女管家,她看着我长大,此前我们住在法国。”说着和沃森太太对视了一眼。
贝内特太太都忘了喝茶,看吧,她猜对了,没什么逃得过她的眼睛。
林利太太放下杯子,“我父亲是个苏格兰商人,我母亲是牧师的女儿。”她顿了顿,“只有我一个孩子。”贝内特太太亮了眼,和她一样,也不是乡绅小姐什么的,这样就更有共同话题了。她可讨厌端着了。
“我在苏格兰出生,高地人,没几年后一家人移居法国。我父亲做卖布的行当,经销最上等的里昂丝绸和手工织布,还有蕾丝。”
贝内特太太激动,现在战争关头,法国货可紧俏了。
林利太太一笑,“……积累了不少的家资。但我父亲——”她垂下眼,“在我十二岁时过世,留下了一笔遗产,我和寡母定居在了巴黎。”
主仆俩的脸上转成了落寞,谁也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了。
“那是1786年。3年后大革命,我们仍住在孚日广场周边。十六岁时候,我遇到了我的丈夫,他是个有才华的音乐家,英国人,我们很快相爱结了婚。”
“但好景不长。革命愈演愈烈,93年国王被砍了头,我母亲离世,英法打起仗,外国人在巴黎再不好待下去。我和我丈夫匆忙回了国,但他在船上得了急病,死了。”她哽咽了一声,捂住脸。
“噢。”感性的贝内特太太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她用手帕擦着眼角,“太惨痛了。”
林利太太俯在她家族友人的身上,轻耸着肩膀。路易莎则在讲故事时就被抱离到一边了。
林利太太的脸色十分苍白,摇摇欲坠地拭掉泪水,她虚弱地笑笑,贝内特太太已经上前坐到一边搂住她。
“我们两边都没什么亲人。离开法国时太匆忙,房产家具都没变现,那边银行账户也被冻结,总值约莫有个20万利弗尔(8000英镑)。还好我父亲在英国留有几千英镑,年息够我和路易莎勉强过活。”
解释了之前有过富裕生活,现住在兰顿小屋的窘迫。
“埋葬了我丈夫后,我才发现自己怀了孕。”林利太太的眸中蓄满了眼泪,牵起嘴角,“好歹留了这个念想。”
也就是说,林利太太19岁就当上了寡妇。命运弄人啊!她和贝内特太太同龄,23岁,要小上六个月。
同样是17岁成婚,看看,她丈夫死了,她有两个女儿,幸福美满的一家。贝内特太太感慨万千,真情实感地可怜着。
林利太太说了婚前的姓名,“伊丽莎白……戈登。”典型苏格兰人姓氏。瞧瞧,她们还是同名。贝内特太太叹了一声。
“有什么,我和贝内特先生都能帮忙的。”真难过,孤儿寡母。
“谢谢你,夫人。”林利太太真诚道了谢,解释她离开的缘由,“我母亲那边有位亲人离世,我回了趟苏格兰。”
贝内特太太能理解,想必还是个能留财产的远亲。不过这个就不必要问了。
她对林利母女的生活关怀备至,从住着适不适应,到要不要多雇两个仆人,这不,她过来和女儿住一块了,热情地让贝内特家的农场送点禽蛋蔬菜,省点这方面花费。
再到她新婚时做的度蜜月裙子,女仆拿出那一叠保养良好,泛着光泽的丝绸衣裙。
贝内特太太拉着林利太太看纹样,
“这料子好,全是法国货,只是过了时。现在流行印度棉布裙了。我本来想拆了给简、丽兹她们做衣服,怎么样,要不要给露露也做两件。一码要一基尼呢。”
贝内特太太叫起了路易莎的昵称,她轻率天真,即同情,又不掩饰生活的美满。
林利太太道了谢,她倒真根据这料子说出个所以然,看上去真是个布商的女儿。
“真烦人,我又怀了孕,到时有穿不上今年新做的裙子。希望这次是个男孩,贝丝。”她亲热地把林利太太当成姐妹,抱怨着,“贝内特家的土地有什么限定继承法,只能给男丁继承。要是没有儿子不知道便宜哪个子侄。”
林利太太抬起眼皮,“是有这个规定。”贝内特太太提起今早是怎么被医生看出怀孕的,她唉声叹气,“下半年我弟弟要结婚,我还准备去伦敦呢。”
她藏不住事,正要说时停住,林利太太会意,把女管家支开。
人一走,贝内特太太就拉起了这个新姐妹的手,倒着苦水,说起她怎么收到那封信,她弟弟的婚事可能都要告吹。
林利太太认真听着,“疑罪从无,应该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不过遭了官司,名声也完了。
要么赔偿,要么赎回货物,小加德纳先生想挽救职业生涯仅有这两条路。
贝内特太太没听懂。林利太太似乎有点困惑,她不是律师的女儿吗?
“海关那边怎么能这样呢。”贝内特太太扶着头,说她头痛,“爱德华和简小姐的婚事,唉!我还想参加婚礼呢……”
英国的政府机关是这样,流程繁琐。“海关总署那边直属于财政部。”林利太太突然说。
贝内特太太茫然地看她,“什么?”
她浅绿的眼眸望向,摇摇头,“没什么。”
……
回来后,沃森太太有些愤愤,“瞧她那股施舍的态度。”
“嘘——”林利太太束起食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路易莎睡着了。女管家默住。
小姑娘被女仆抱去了育儿室。三岁小孩很容易玩累。
“贝内特太太心肠不坏。”她拿着根长长专制的银叉,一条条给窗外鸟架上的猫头鹰喂着血红的生牛肉,“只是没受过教育。”
喂完后,林利太太自然地吩咐着,让人定时地去找捕鼠人买完整的田鼠。
“你回那里了,小姐。”沃森太太一直认为小姐还是小姐。她放缓了语气。
“是的。倒没变多少。”林利太太出着神。
路易莎小睡醒了。她家会客室在二楼,听到人声后下了床趿鞋跑出来。
“妈咪!”她像小炮仗地冲进怀里。“唔,露露!”林利太太一把抱了起来,转了几圈,坐在沙发上。
路易莎准备了一堆话跟妈妈说,从她的日常吃喝,再到新人新事。还提到了不久前的银行家舅甥。
“霍特先生?”林利太太重复了一句。“嗯嗯!”路易莎埋在怀里没留意看神情。
女人抿唇,抬起下巴。
脱掉外套后,她妈妈只穿了条薄棉布裙,温软的身躯透过体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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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莎尽情贴贴着,好喜欢。
“妈妈做了什么?”她上辈子跟爸妈见面时,也是都说自己干了啥,互相汇报。
林利太太描述起她这趟去往苏格兰的旅行,沿途停留的地点,风景,遇到的人与物。母女俩依偎在一起,路易莎哼哼着。
“我给露露带了礼物,猜猜是什么。”“什么啊?吃的吗?”路易莎跟着一起跳下了沙发,她妈妈打开小厅一角的行李。
走的时候只带了个箱子,回来成了三件。林利太太顺势整理着,路易莎蹲在边上。
打开提包搭扣时,她看到里面插了把镶银的手枪。林利太太笑着拿出来,握在手里介绍,“手枪。”
苏格兰笼手剑,她从剑鞘里抽出,银亮的双刃直形,映出路易莎目不转睛的眼眸。
她一一说明,包内还有支苏格兰短剑,再一转,她妈妈从裙下的长袜里,拔出枚匕首。
“袜子刀。”(sgian dubh)
路易莎看呆了。“独自旅行的女人,有这个必要保护自己。”说着林利太太打开两个行李箱。
小女孩满是崇拜,好厉害啊!好像她背包出野外的地质人妈妈。
一箱是旅行的毛毯衣物鞋履,另一箱码着书本和各色礼物。林利太太拿出条深绿色的格纹呢料,披在小路易莎的身上,拖到了脚面。
看着她微笑出神。
“苏格兰饼干。”转而点点包裹,“不露露,等下要吃饭了。看,这就是礼物。”
她妈妈给她带了几套拼图,木盒子在手里咣当晃着,路易莎拍着手。“哇!”还是英国的地图样式,到周边海洋,地名都有标上去。
啊!她太喜欢了!
林利太太打开地图册,给女儿讲她旅行的路线,路易莎听得津津有味。
她有个帅气的妈妈。
“好了,露露。”陪女儿玩了一阵子,林利太太起身,“妈妈现在手头上有点事。”
“要写东西吗?”
“是啊,写点信。”
路易莎一向很独立,受上辈子亲人影响,她从小就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林利太太摸摸她头,“去跟安娜玩吧。”陪她们最久的女仆,海边城里乡下一路都在身边。
“好!”路易莎亲亲脸。
妈妈要工作了!她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玩拼图。原来英国地图长这样,具体到了每个郡。她拼着,找到了赫特福德郡,就在伦敦北边啊。
林利太太则坐在壁桌旁,铺平信纸,削着羽毛笔,她看向窗外,收起笑容,脸色不太好看。
蘸着墨水在纸上用力地写道,“你又在做什么,约翰.罗素,你有什么资格……”她停住。
深呼吸后一概划掉。林利太太换了张信纸。想到了贝内特太太今天对她说的,开头起草着,
“亲爱的阿米莉亚,
我已经返回了英格兰,路上拜访了你的父母妹妹,他们一切皆好,你父亲要在赫郡这组建个义勇骑兵团,响应首相小皮特的号召。……那儿一如既往有很多漂亮的月季,我还给你父亲看了我从苏格兰带回来的植物标本和种子。
另外莉娅,我听闻了一件事,关于在海关扣押的一批商行货物……”
6. 第 6 章
晚餐时候贝内特太太说起林利太太,“那么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寡妇。”
可惜霍特先生走的早,对方才36岁,也是个鳏夫,还没子女,相貌英俊,收入不菲。这种男人最适合结婚了。
要不是贝内特太太妹妹已订婚,她都想撮合了。
“林利太太年纪不大,还这样漂亮,她迟早要再婚组成个家庭抚养女儿,这样男方那边给花销,再生孩子后,路易莎还能有弟弟妹妹帮衬。”
贝内特太太脑中搜刮起这一片的适龄男子,怀孕养胎外,给林利太太介绍对象成了头等大事。
乡绅们一天用两顿饭,为了省灯烛晚饭提到了五点前。
路易莎还没法上餐桌,平日在小桌上单独吃饭。妈妈吃好饭后,很快地来育儿室看她。
蜡烛被点上了,英国六月还是凉凉的,夜里壁炉升起,母女俩坐在沙发上。
林利太太裁纸一页页看着书,路易莎盯着上面的小字,法文啊。
她的法语水平阅读太吃力了,而且这本看上去很书面化。她歪着头靠在怀里。
林利太太摸了摸她小脸,哼笑了一声,“不无聊吗?”
路易莎嗲嗲的,“和妈妈在一起就不无聊。”女人怔住,望着女儿侧脸的长睫,转而紧紧地抱在怀里。
“妈妈在看什么?”
“布里索的《回忆录》。”林利太太放下书。有点熟悉呢,路易莎想。
裹着股馨香气,女人下巴亲昵地搭在她的发顶,“关于法国大革命的。”
路易莎晕晕乎乎,罗伯斯庇尔督政府后就是拿破仑了吧,雾月政变啥时候,再到拿破仑称帝。
法国那边乱死了,一茬茬的革命和战争,还好她在英国。
林利太太跟女儿用法语说话,教她数数。从头当一遍小孩太不友好了。
路易莎都能装作用手指做十以内算术了。妈妈亮着眼,刮她鼻子,“露露好聪明啊。”
她嘻嘻地笑笑,发誓等到学龄后就要当神童,忍不住一点。
“妈妈妈妈。”路易莎不忘问出忧虑的事,手指摸着花边,“我们有多少钱啊。”
林利太太有点惊讶。
“我在丽兹家时,听她爸爸妈妈说收入要涨到1600镑。”路易莎学着舌。
女人了然,她没顾忌,“露露,我们家存款有……2000镑。”
路易莎松了口气,跟她想的一样,够用了够用了。小孩子对钱没什么概念,林利太太解释着,“露露,2000镑放在一个叫银行的地方,每年能有100镑。”
她问过沃森太太,这栋房子年租就要50镑,仆人薪水到衣食住行,她想得有个300镑才宽裕。
路易莎思索着能做什么赚钱。她跟妈妈认真地算起帐。“那妈妈,我们钱会不会用光啊。”
“唔。露露,妈妈有写东西赚钱。”林利太太把自己的收入说了个明白,“前年185镑,去年213镑,两本小说,版税都在我手里,今年还能再版。我还接翻译的活,额外有30镑。报纸杂志上写文章,每个月又有几镑了。”
哇!好多钱啊。她妈妈每年能赚300镑呢。“妈妈这一趟回来,准备写本苏格兰的游记,比小说卖得好,估计能有300镑。”
原来妈妈出去旅行,是采风去了。路易莎的担忧全无。她扭了扭,细细道,
“那妈妈累不累啊?”林利太太一愣,“或许是有点,每天要花五六个小时写作,但是露露——”
“非常充实、幸福。”她的眼睫遮住绿眸。
路易莎想了想自己能做的事,举手,“那我要给妈妈削羽毛笔!”
“好啊,露露。”
路易莎想着要怎么开源节流,攒钱买自己的房子,妈妈说她们住的兰顿小屋市值800镑。
买房就不用租房了。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对啊,她们在乡下啊。“妈妈妈妈,我们可以种地!”
林利太太听着女儿的奇思妙想。路易莎已经畅想起种菜养鸡的日子了,还可以养羊放牧。羊毛能卖,肉类销往镇上,哦对,最关键的粮食蔬菜。
养鱼的话有可能吗……
“家庭农场吗?”林利太太想了想,思索着,“好像真可以。”
“妈妈妈妈,我们要攒许多许多的钱。”天真孩童的话语听得她失笑。
每年省一百镑,800镑的房子,区区八年。果然什么时候买房都难。不过跟小别墅似的,也还划算了。
到睡觉时间了,路易莎擦澡,洗香香,穿着花边睡裙被裹在毛毯里。妈妈收拾好后,过来哄她睡觉。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路易莎埋在胸前,问出了那个问题,“妈妈,爸爸是不是死了啊。”
林利太太停住,朦胧灯光中她看向一处,“嗯。”小姑娘觉到了一种浓浓的悲伤。
她在想,会不会她爹有点钱,就像贝内特先生那样的地主,但因为她是个女孩,爹意外死后没法继承遗产,她和妈妈被远房堂侄扫地出门。
她没问出来,这个岁数问这话还是太超时了。她妈妈似乎想说什么,“路易莎……”
最终抵着额头,“露露,爸爸永远在天上陪着我们。”她在咸湿的眼泪落下前擦了干净。
……
把女儿哄睡后,林利太太披上外袍,拿着根烛台出来。“小小姐倒是不怕黑。每晚都睡得很好。”沃森太太也没睡。
女人把蜡烛放在柜上,盯着那一抹摇动的烛光。
“我还没学会怎么做个母亲。”她说。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小姐。”女管家心疼地说。
林利太太摇摇头,“露露她……太乖巧了,太懂事了。我很感激能拥有她。”
她转过身,浅绿眸中蓄着泪水,摇摇头。沃森太太踮起脚,安慰地把她抱在怀里。
这个女人,事实上刚满23岁不久,如此年轻,跟白日比起来,真心实意地哭着。
“我总在想我该不该替路易莎做选择。”她很快地平静下来,坐在了另一边卧室的椅子上,
“她本来能有更好的生活。”林利太太支着头,“800镑,她今天认真地告诉我,怎么攒够800镑。”
“没哪个孩子比小小姐早慧了。”女管家听得心碎。
“格雷女侯爵过世了。”林利太太冷静说,“我原本想把路易莎交给她的长女卢卡斯女男爵抚养,她是个寡妇,没有子女。沃斯利庄园在贝德福德郡,离伦敦不算远。”
“或者,我母亲在汉普顿宫还留有一处王家套房,我可以带路易莎住进宫里,领笔年金。”
“阿米莉亚的父母,休姆夫妇也都是和善的好人。“林利太太掌心拂着脸,
“但问题是,我没法让路易莎在我身边长大。我不能让人猜出她是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我没有足够能力保护她。连我自己的路途,都没决定好。”
“她的身世如此沉重,有人恨她不是男孩,有人又希望她夭折。最关键是,她父亲那边的亲人都还在……”
“我不能让她重复我的命运,路易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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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成年前,一切只能被隐瞒。”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夫人老爷对我的恩情,不管怎么选,我都会照顾路易莎小姐一辈子。”沃森太太跪在地上,由着她的女主人俯身搂住脖颈,痛苦呜咽。
……
林利太太有点没说错,她在伦敦的银行确实只有2000镑,年息100镑打入赫郡的乡村银行里。
但同时,另一户行每月定期汇进500英镑,她从未动用过。
路易莎醒来时,听到了一阵高昂的笛声,成了悠扬的旋律,传入耳中。
她揉眼下了床,嗒嗒几下走到窗前,踩上凳子。妈妈正站在屋外竖吹着根笛子。
林利太太似有感应地回过头,她停住露出笑容,冲女儿招招手。
好凯尔特风,怪不得熟悉,是那首吧,友谊地久天长(Auld Lang Syne)。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ot,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心中能不怀想。”
“爱尔兰哨笛。”路易莎洗漱穿衣好下楼,她妈妈把那光亮的笛子在手中晃了晃。
“苏格兰民谣,Auld Lang Syne,字面意思是‘很久以前的时光’。”
“低地苏格兰语。”林利太太起了兴致,“露露想不想学。”
“好啊好啊。”她可喜欢学新东西了。
妈妈教了她几个常用的词,像英语的“Yes”,苏格兰语里是“Aye”,不是“Nae”,爸爸Da,妈妈Mam,爱是Luve。
小孩子新脑子果然好使,她学得很快。苏格兰语像变体难懂的英语方言,怪不得她去格拉斯哥的朋友吐槽当地人说话听不懂。
还唱了这首歌谣。路易莎声音清亮亮的。唱得都在调子上。“露露唱得真好听。”她妈妈夸奖道。
那是,她学过琴,唱歌音很难不准。林利太太惊奇女儿展现了音乐天赋。
她弯着唇角,“露露喜欢音乐吗?”
上辈子很喜欢,路易莎弹琴十几年了,她穿越过来才17岁,大一新生。绝对乐感,加上数学很好,一学就上手。
“喜欢!”天赋还能带过来吗?路易莎思考起自己在这个时代,能不能作为穿越者手搓出点东西。
“我想有必要给路易莎请个老师。”早饭餐桌上,林利太太说。露露太聪明了,女管家虽识文断字,可还得有人系统地教她历史地理,音乐绘画之类。
她打算弄架钢琴来。“我那儿还有一架竖琴。”这乐器只有大户人家才学得起。但她想给女儿提供多种选择。
路易莎在小桌上吃着早饭,脖子上系了餐巾。其实她吃饭很干净,一点也不埋汰。
小孩子吃的燕麦糊糊,加了牛奶,还有苹果泥,溏心的鸡蛋,一小块米布丁。
英国菜嘛,不指望好吃了。路易莎把这当成白人饭,偶尔吃喜欢,天天吃真有点——
想念红烧肉,粉蒸排骨,酸菜鱼……她回忆着,就连烧烤炸鸡火锅都如此想念。她跟爷爷奶奶住在清华家属院里,两个老人口味清淡,她也一板一眼很少吃垃圾食品。
现在……好馋。
路易莎细嚼慢咽着,好想赚钱啊。她都不太了解这个世界,只呆在朗伯恩小村子里。
能做什么呢?现在蒸汽机都有了,肥皂蜡烛?可惜她现在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7. 第 7 章
路易莎吃完饭后,起来迈着小短腿散步消食。她热爱养生,早睡早起从不熬夜,每天清晨骑行或去公园散步,一股老年人的作风。
她兜着圈圈。林利夫人看着穿着白罩衫的女儿发笑。那么小小一个。
“妈妈在做什么?”路易莎过去问。“写两篇评论,给报纸的投稿。”
小姑娘爬上高凳坐在旁边,认着上面的字。《1797银行限制法案评述》。
好专业啊。一手边摆着一摞报纸书本,这就是资料了吧。
林利太太蘸着墨水,写着流利的手写体。中间不忘跟女儿解释,“今年议会2月份出台的法案,禁止英格兰银行将纸币兑换成黄金。”
她像只是要有人说说话。
“战争当前,贵金属短缺,纸币加印。人们恐惧纸币贬值,会到银行兑换黄金。那么银行黄金没了就会倒闭。”
路易莎听明白了,“就有了这个……”
“对,政府需要英格兰银行提供贷款,发行国债打仗,但长此以往,一个结果会出现。物价飞涨。”这就是林利太太这篇评论的内容。
“所以丽兹爸爸说要涨地租。”原来是通货膨胀啊。路易莎理解得很快。
林利太太不意外,她也是四岁时候就能背下弥尔顿的长诗。或许她随她父亲。
“是这样。”
路易莎惊叹,她妈妈是什么人啊。好厉害啊。看来这个时代有很多聪明的人。
也是,要不然哪里来的发明蒸汽机的瓦特和写《国富论》的亚当斯密呢。
路易莎很习惯这样教育方式,她爷爷奶奶都是数学物理专业出身的航天人。
她从小耳濡目染,动手能力强,没走理论方向选了机械。
林利太太写完一段后停了笔,拿过本圣经来考校,惊讶地发现,“露露,你认识这么多字了。”
路易莎点头,那是,不过看宗教太费脑袋了,她一点不喜欢宗教。“沃森太太教我的。”
那个男人的面容浮现在面前,“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宗教,但也不反对信仰的自由。”
林利太太没说什么,小女孩的头发披散着,落到了肩头,被缎带束起。
她绕上黑玉的鬈发,“露露怎么不出去玩了?”
“我想陪在妈妈身边。“路易莎还没贴贴够,她听妈咪轻轻笑了一声。
她按照作为说好的,削羽毛笔,用象牙柄的小刀削出斜尖。妈妈怕她割到手,只让在桌上一点点切割。
路易莎搏斗完,林利太太拿起修了修,再蘸墨水,在纸上写了两个单词。
“路易莎.林利。”(Louisa Linley)
“我的名字!”
“真聪明,露露。”说着在旁边标上“Lulu”的可爱昵称。她名字是三个L唉,好好玩。
妈妈听了后一块抿唇笑着。又蘸蘸墨水把笔递给她,路易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握笔。
细细的羽毛笔捏在手中,她准备展示一手,最后拉了坨大的。写出来的字迹歪歪扭扭。
林利太太看女儿不高兴,忍着笑,“已经很好了,露露。”
羽毛笔真难用啊,这个时代人怎么写字的。好怀念圆珠笔钢笔,路易莎较着劲,终于找到诀窍,成功地驯服了。
“真厉害,亲爱的。”她太喜欢被夸夸了!
“妈妈名字是什么?”她模仿着妈妈写出来的“Elizabeth”,和原著女主同名。
Gordon戈登,姓氏。路易莎一下写了好多字。
“唔,露露可以从明天开始练习读写了。”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今天要出门啊。”
……
母女俩步行到镇上时,路易莎不忘问起物价,羽毛笔一支两便士,但是多买便宜。两百支只要18先令。(1先令=12便士)
妈妈每天要消耗掉两支羽毛笔,一年4英镑,再加上墨水纸,看来知识很费钱。她们家女仆包吃住,每年薪资才6英镑。
路易莎庆幸自己能读书写字,没面临太大的生存危机。“我们先去邮局寄信。”林利太太挥了挥手中的一沓信件,起码有五六封。
她看出女儿眼中的疑问,“寄给亲友的。”
路易莎有点困惑,妈妈在英国这边看来家人不少,可为什么不让她和那边联系呢?
看上去也不像关系不好。
镇上的居民好奇地看着这对母女,林利太太戴着顶深绿的波奈特软帽。
那张面容确实美丽。这片教区村镇总共就几百人,互相都认识,来个陌生人总会被关注。
林利太太抱起女儿避开若有若无的视线,她轻轻皱起眉。路易莎在母亲怀里看到了巡逻的红制服,这个民兵团刚来没多久。
团里的年轻军官翘首望着,有人想吹个口哨停住。对方怎么说,也是个“Lady”。
路易莎意识到她和妈妈是孤儿寡母。太容易被人盯上了。她警惕地看着。
现在还没邮票,寄信邮费按照纸张里程计算,林利太太每封都密密麻麻写在一张纸上,20英里就要6便士,由收信人支付。
寄信人要先预付一便士,林利太太省了这笔钱,“妈妈用了免费邮寄戳。”
议员享有免费邮寄的特权,免费邮寄戳就是他们的签名,随信附上把签名的一面折在外面。
富人们不会为寄信花钱,让收信人付邮费总不太礼貌。总会托关系弄到个邮寄戳反复使用。
还能这样啊,路易莎想。也好,省钱了。寄完信后,就是去镇上的市集逛逛了。
小姑娘第一次出来跟着买菜。梅里顿镇保留着都铎式建筑,有个广场,街道狭窄,房屋紧凑。
本地的女仆玛莎提着篮子。日常采购由仆人完成,母女俩只是来市集看看。路易莎问着物价。不知道以后会涨成什么样。
先去面包坊买面包,肉铺买肉,光这就花了2先令了。她家每年200镑生活支出,平均到每天才11先令。
市集上买牛奶和新做的黄油奶酪,8便士,鸡蛋蔬菜水果贝内特家有送来,加两磅腌肉。省了6便士。
(一磅454克,接近一斤)
再到日常当水饮用的淡啤酒,备好的茶叶咖啡糖,煤炭木柴蜡烛肥皂,每天4先令。
真是哪哪都要花钱啊。这么一算,每日结余4先令,再做衣服,订报纸买书,存不下什么了。
店里买东西能先记账,每月付一次,摊贩这就要付现金了。
“家庭农场自给自足的话,能省多少啊?”路易莎提问道。她飞速计算着。林利太太得出了30英镑的数字。是这个数。
“看来露露。我们得开垦个农场了。租房时包括了旁边的土地,可以先弄个菜园,再搭鸡舍。”
“好啊好啊!”路易莎太惊喜了,她马上可以种地了,还有鸡可以生蛋。
市集上摆摊的基本是附近农户。
“露露想吃什么?”路易莎有点嘴馋,想喝鱼汤。“鱼!”
集市这有小贩卖新捞的鱼,鱼比肉要卖的贵,一磅1先令。路易莎躲在腿后看桶里扭扭的鳗鱼。
虽然烤鳗鱼也很好吃,但她想喝鱼汤啊。看来看去找不到鲫鱼,要是炖豆腐就更美好了。
被抱起来后她小小声地说,“我想吃炖鱼妈咪,只放一点香料。先煎个鸡蛋,煎鱼再炖。”那样汤就是白白的了。
林利太太听着这个奇怪的吃法,路易莎不好意思说,“我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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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会好吃。”
“唔,那试试吧。有点像鳕鱼汤,沃森太太会做。”
玛莎听懂了,“小姐,可以买这个。”她挑了条丁桂鱼。看样子像桂鱼,奇奇怪怪。
路易莎看了眼另一边的,是鲈鱼吧,想吃清蒸鲈鱼。算了,今天先吃一只吧!
这条丁桂鱼花了1先令4便士。真贵。摊贩把鱼带水装进玛莎的陶罐里,他常捞鱼来卖。
在河流湖泊里捕鱼,要获取地主许可的。贝内特家都不需要买鱼,佃农捕到会先送过来。
路易莎一本正经告诉妈妈她们今天还有2先令的预算,林利太太忍着笑。
玛莎先带着采购的两包食材回去了。母女俩离了集市,去逛镇上的店铺。
梅里顿的布料店帽子店裁缝铺都挨在一起。年轻姑娘相携着穿梭逛街,她们是附近富裕农场主和镇上商人店主的女儿,每周还会去公共舞会跳舞。
路易莎好像看到了原著里贝内特姐妹在镇上笑着买帽子,经历这个时代风貌,还挺有意思的。
这些店铺没大而明净的橱窗,有的二层窗户都被钉起来。“原来窗户都要收税啊。”路易莎惊讶。打仗真是麻烦,好多税。
进到店里就不好玩了。路易莎看着琳琅满目的女士物价,什么?一把扇子5先令,手套4先令,就连白色丝绸手帕都要6先令。
她偷偷说,“贵贵的。”
林利太太忍笑,“露露,不用太省钱的。”也是,每天预算还剩4先令,每个月能支配的有6英镑,还可以了。
路易莎上辈子从小就自己管零花钱,理财意识十足。母女俩逛逛,发现衣服够穿,饰品也有,没什么买的必要,就走了。
女儿真奇怪。不喜欢漂亮的小东西。林利太太心想。
但进了文具店后,路易莎就有了兴致。她看着锡纸墨水瓶,各色的羽毛笔,纸张到精美本子。画笔颜料画纸,石墨条,一条条封蜡。柜台一角的架子上码着书籍。
“伦敦有书店,几条街扎堆那种。乡下则是有流动书商。”林利太太跟女儿说明,“再就是文具店兼卖书。”
路易莎最爱逛书店了。她踮着脚看着,圣经祈祷书之类,还有烹饪书,沃森太太那有。这里,农业手册。
没看到小说之类,是因为小说很贵吗?“小说通常要1基尼。很少有人买来收藏,多是去流通图书馆借阅。”(1.05英镑)
昨晚妈妈给她区分了各种书籍概念,看来小说目前还是难登大雅之堂。流通图书馆每年交2基尼会费,就能借阅书籍。那里基本都是小说。
镇上有个流通图书馆,在广场那里。公共图书馆之类的,是没有了。
乡下人识字率不高,不到一半,就连报纸杂志,都会只去酒馆翻阅。
她们家有单独订,女仆每天去邮局取,一份报纸要4便士。沃森太太每天读时,路易莎有凑过去看过。四家日报,再加上每个月的两本杂志,每年支出25英镑了。
妈妈说是要收印花税,印刷品都很贵。
沃森太太看报纸时会大声读出来。路易莎了解了许多。听名人八卦时候更是津津有味。
“在乡下还能互相借书看,有的乡绅家藏书不少。”路易莎同意,贝内特家就有个书房,放着两书架的书。
等她以后长大了,就问贝内特先生借书看吧。
路易莎在妈妈帮忙下拿出本农业手册,要种地得先看看这个吧。这些书只装订了硬纸壳,书名要在扉页看到。
“阿瑟.杨,很有名的农业改良家。”路易莎选了本《农村经济》,林利太太还打算借两本小说每晚念给女儿听,看到这,“好吧,那我们读这个。”
花了7先令。路易莎收获满满,她把书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