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 第163章 修罗场!修罗场! 季钰听罢,只道一个“是”,没什么别的反应,好似只是过来听一听他这个继母的废话。 他搁下茶盏,茶盏磕在桌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只见男人站起身,一袭素色长衫垂落,腰间玉带轻晃,衬得身形修长。 窗外漏进的天光映在他半边衣袖上,隐约可见衣料下精壮的轮廓。 “儿子告退。” 只消这一句话,旁人就算看不见他是个什么模样,也能因此产生无限遐想。 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过如此尔。 秦氏看他这彬彬有礼的儒雅君子模样,神情一阵恍惚。 有时候她这个“好大儿”还真会让她忘记他原先是个什么样的人。 果真是…… 秦氏看着夫妻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叹口气。 她不得不承认,此子非她那个儿子可比。 她就纳了闷了,同样是高门贵女,比起前侯夫人的身世,秦氏半点也不差,怎么生出的儿子天差地别。 一个人中龙凤,另一个……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落差感让她心里着实不好受,秦氏只觉胸口一阵发闷,额头也涨。 “孟妈妈,扶我下去吧。” 她按了按眉心,保养得当的手扶着孟妈妈的胳膊,但脑中还盘算着怎么替季铭铺路。 说归说,到底是自己亲生的,秦氏心里头还是得为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好好打算。 日光穿过窗柩,透过袅袅香烟,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那一边尚且如何不提,只云兮这边,可算遭了大难。 她着实想不到,自己只是出来散个心,怎么就碰上两个自己现在不想看到的人。 院子里的情况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也不为过,两个男人对立站着,其中一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云兮,另一个则是拧眉看着对方,谁也不让一步。 云兮不敢多看,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白,唇抿得紧。 她眼睫低垂着,却藏不住眸光里的慌乱。 “这位公子,外男如此直视女眷怕是不妥,还是先行回避吧。” 陈启玥见那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察觉到身后的表妹似乎也是很害怕,便捏紧拳头出声提醒。 “滚开。” 云让没把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他扫了陈启玥一眼,眸子里的戾气翻涌着,都快压不住。 要不是担心云兮在侯府里的处境,现在他早就把她带走了,那轮得着一个低贱商贩在这里对自己指手画脚。 果然……云兮就在侯府,怪不得云湘百般阻拦,想让他离开。 云让眯了眯眼,舌头顶上后槽牙,左边侧脸顶出一个小小的鼓包,真是好邪佞的一个人。 陈启玥对他这态度也不算惊讶,他退后一步,更加遮住他的视线,把身后云兮挡了个严严实实。 “公子请回。” “嗤——” 本来站在陈启玥身后的云兮没了那刺目的视线盯着,身形放松了些许。 可现在听到云让熟悉的嗤笑声,她心尖又是一颤。 顾不上什么和陈启玥保持距离,云兮下意识上前拉住那清瘦的身形。 “表哥,你回去吧。” 轻灵的悄声拉回了陈启玥的神智,听到熟悉的一声“表哥”,喜悦不禁在他全身翻涌。 云兮知道云让的脾气,他是真的会打死人。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陈启玥和云让起了冲突。 正当三人僵持之际,只听远处一声低沉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 第164章 晕倒 听到这声嗓音,云兮心间瞬时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拉着陈启玥衣角的手松开,脚步顿然往后一退。 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瞳孔骤然缩紧,注意力从面前的两个男人移开。 是季钰?!!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署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嘭-嘭-嘭—— 伴随着心跳声越来越快,云兮听着那一声声沉稳的脚步声愈发逼近,耳膜鼓胀,血液跳动的声音几乎要把她的耳边完全覆盖。 正在季钰停下开口的前一刻,她眼皮下的眼珠迅速转动着,低头做出一副难受,似乎马上就要站不住的模样。 不行……得想办法。 至少,得让她和陈启玥脱身。 “这是在做什么?二弟,我不是让你回去吗?何妈妈呢?” 一声质问的女声紧接着季钰的问话传出,似乎还暗含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现场的三人听声,余光瞟去,却见身形颀长的男人身边竟还站着一个人。 云湘也在?! 云兮扶住额头的手瞬时僵住,头上像是立刻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一激灵,脑子都清醒几分。 但从旁人角度看上去,却是她整个人更显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了。 这么一动作,可让园子里本就注视着云兮一举一动的几人都作出各自的反应。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云让。 早在看到季钰来的时候,他便眼神一眯,把周围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而此时更是把贪婪的眼从云兮身上移开,毫不收敛地同自己那个“好姐夫”对视上,一双褐色的眸子里藏不住的挑衅。 注意到云让的眼神的季钰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目光便从那人身上错开,像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而那双本显得多情的桃花眼转过,倒映不远处穿粉色衣衫的小人,眼底格外寒凉。 季钰来的时候,原本是没注意到云让的,反而首先看到的就是他的“妾室”云兮离陈启玥极近,手还搭在他的腰间。 他的脸色几乎从那一刻就阴沉下来,薄唇微动极寒凉地开口,随后便瞧见视线里的那人僵直背影,下一瞬又行云流水般做出身子不适的模样。 呵。 眼底结了寸寸的冰,随后他步履沉缓迈步,袍角纹丝不动,腰间玉珏相击声比往日重了三分,每一步都像在青砖上碾着什么。 “怎么回事?” 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可熟悉季钰的人就知道,眉眼微垂,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陈启玥率先做出反应:“见过大公子。在下是为侯夫人送衣物首饰,在此恰巧碰上这位夫人。”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季钰,虽说心里头压抑着愤怒,但还是极有礼数地朝来人行礼 陈启玥知道表妹在侯府过的艰难,也知道季钰极不愿意他和表妹碰面,但这时候他千万不能因为一时之气给表妹惹麻烦。 只要表妹过得好,他便问心无愧了。 谁曾想他这话一出,季钰并没有理会陈启玥,而是目光一扫直直地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人。 一刹那冷凝的气氛让园子里开得正好的花似乎都“花颜失色”。 几个跟着的侍从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头低得愈发狠,生怕看到和听到一点不该听的。 “二弟,问你呢,你又在这干什么!?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云湘看着季钰注视那小贱人的模样,握紧拳头,把心头的怒火发泄到云让身上。 她就知道这畜牲不安分!还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把何妈妈支走,跑到云兮的院子里来。 想到云让知晓内情,丝丝后怕涌上心头,云湘牙咬得死紧,面容显得狰狞。 “弟弟不过出来逛逛,走到这里纯属无心,还望姐夫莫怪。” 云让没有理会云湘眼里暗含的威胁,反而收敛起眼神,眼神盯着季钰笑着开口,话语间像真是走错路一般。 今天还真是热闹。 男人眼下微微带着的青黑让他整个人更添了鬼魅的气息。 云湘吃的“瘾药”,云兮还好好活着,他这个“好姐夫”被蒙在鼓里…… 还真是有意思。 第165章 下一章男女主对手戏咯 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忽略的云湘后槽牙咬紧,又把火气对准云让。 云兮那贱人她暂时动不了,别人她还不是想骂就骂。 “二弟,问你呢,你又在这干什么!?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身着华服的女人看着季钰注视那小贱人的模样,握紧拳头,把心头的怒火发泄到云让身上。 她就知道这畜牲不安分!还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把何妈妈支走,跑到云兮的院子里来。 想到云让知晓内情,丝丝后怕涌上心头,云湘牙咬得死紧,面容显得狰狞。 一个两个还真是长本事了,存心顶撞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云湘在家中,莫说是云兮,就连云让的风头也盖不过她去,何氏和云侍郎更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自己的嫡长女。 在云府,谁敢对云大小姐阳奉阴违? 可偏偏自从把云兮带到侯府,这一年的发生的闹心事比她过去十几年的都要多。 这让她怎么能不气! “弟弟不过出来逛逛,走到这里纯属无心,还望姐夫莫怪。” 偏偏云让没有理会云湘眼里暗含的威胁,反而收敛起眼神,眼神盯着季钰笑着开口,话语间像真是走错路一般。 今天还真是热闹。 男人眼下微微带着的青黑让他整个人更添了鬼魅的气息。 云湘吃的“瘾药”,云兮还好好活着,他这个“好姐夫”被蒙在鼓里…… 还真是有意思。 云让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侯府里面这么多有意思的事,他怎么能错过呢? 就算是现在被当场戳穿心思,他也不在乎。 就是这侯府,从今往后可是要热闹起来了。 “既然这样……” 云湘看着他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想到自己还有把柄在云让手里,只好压下语气里的怒意。 “二弟,你先回府,现下府里头忙,我和你姐夫就不多留你了。” 见云让丝毫没有收敛的样子,云湘生怕这个“畜牲”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脚步上前站到季钰身旁,刚好挡住了云让的视线。 她转过脸,眼底的眼白微微上涌盯着眼前的男人,警告之色溢于言表。 不管今天这事是怎么回事,得首先把云让支走。 她极力克制住心头的震怒和嫌恶,还算好声好气地赶人。 云让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摆手做出无奈的模样:“是,那弟弟告退。” 反正想见的人都已经见到了,还多出了不少惊喜,既然他的好姐姐这样说,那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听呢。 “你带着二公子从偏门出去。” 云湘头也不回地吩咐着身后的丫鬟,红唇微启,眼神转而看向另外三人。 听到这,男人这才装模作样地行了礼,他抬头看了眼还在装晕的云兮,便脚步一抬,懒散地随丫鬟离开。 “公子,在下也先回去了,府里还有事物料理。” 见云让走了,陈启玥也知道侯府不能多留,这样反倒让表妹难做。 他双手拢着向前,身子微倾,儒雅的模样让人丝毫瞧不出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倒像是读书人的气质。 想到表妹不仅要应付季钰,上头还有个主母压着,他心里就一阵难受。 看这个大娘子的态度以及语气,想必表妹在侯府的生活也不好过,而且…… 上次他去之前打探到的住所询问时,里头的人却说没见过云兮…… 陈启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胀,正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身后的丫鬟传来一声惊呼:“姨娘!” 听到这声,他猛地抬眼,却看见原本在他跟前的男人一个大跨步与他擦身而过。 陈启玥回转身子,却见高大的男人将云兮一个打横抱起,直到看见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云兮此时双目紧闭,嘴唇发白,在男人的臂弯处一动不动,他才惊觉。 “去叫府医。” 季钰扫了眼怀里的人,眉头紧皱,声线却是平稳,冲墨书吩咐。 随即他便抱着人走,把在场其他的人无视了个彻底,但刚走出几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来人送大娘子和陈公子回去。” 撂下这一句话,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云湘在原地。 女人盯着远处的两人,手上的指甲把手掌心扣得满是月牙痕迹。 贱人! 第166章 坦白 “大公子,夫人并无大碍,也许只是最近劳累,这才忽然晕倒。” 坐在凳上的府医瞄了眼纱帘里被遮住的人,把脉的手收回来,他满是褶子的额头脑门全是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 正说着,府医垂在身体一侧手指在轻轻摩挲了下,心里头嘟囔。 这温姨娘也没什么事啊?身体康健得很。 刚才大公子身边的下人火急火燎地把他叫过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赤头白脸地跑来,差点要了这条老命。 虽说心里头埋怨,可府医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松了口气,而后转过脸看坐在床边大公子阴沉的脸色,没敢抬手擦汗:“小人给夫人开两幅静心养神的药,过不了几天夫人应当就能好。” “小人这就下去配药。” 眼睛盯着床上的人渐渐红润的脸色,坐在床沿的男人神色疏淡,隔着层薄冰似的。 一身玄色衣袍垂落,窗格子漏进的薄光在他侧脸处投下浅淡的阴影。 季钰手指搭在膝头,听到府医的话,只“嗯”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啪嗒”一声门响,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因为这天阴沉,丫鬟们早早在屋里点了烛,防着主子们看不清。 零星的光把屋里照的通透,忽然,角落里的烛芯爆了个灯花,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床帐内,床上的人呼吸平稳,谁都没动。 “还不醒?” 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躺着的女人说话,刚开口,一只修长的手便摸上床上女人修长脆弱的颈脖,五只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 季钰垂下眼眸,上半身俯身靠近她的脸。 远远看去,只见男人另一只手撑在女人耳边,床褥深深凹陷进去,另一只手掌控般的收紧,似是在感受床上人跳动的脉搏。 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少女睫毛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季钰唇角微抬地轻笑出声,眼底却冷,笑意未达便已散尽。 “公子。” 云兮终于还是受不住这种“精神折磨”,伪装出刚刚醒来的模样,颤着眼睫缓缓睁眼。 其实,她早在府医说话的时候就醒过来了,但一直想着等季钰走了再醒,毕竟 ——季钰可不好糊弄。 再加上她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今天的事,季钰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得想想,怎么解释,顺带……找到翻盘的机会。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但谁能想到,她不醒,这人竟然就盯着她。 本来云兮还能装的住,可这人最后还上手握住她的脖子,虽说力气不大,可要害被人拿捏着,有几个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思索再三,云兮还是决定睁眼,再不睁开眼,谁知道季钰还要干嘛。 她的指尖在被褥里收紧,又缓缓松开。 眼前的美人睁开眼时,睫毛还沾着湿意,眼底泛着薄红,像是被欺负狠了。 她唇轻轻一抿,又怯怯垂下眼去,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大公子……妾难受。” 云兮眼睁着半晌,见身上的男人没什么反应,依旧垂眼,只是搭在她脖颈上的指尖略微动了动,她忍不住开口。 实在是不舒服,本来被褥里便热,他手掌又握住她的脖子,硬生生把她的脸熏得通红。 “哦?” 听到这话,那双如玉的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已经到让云兮不太舒服的力道了。 “不如阿兮跟我说说,今日在园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考虑放开阿兮,好不好?” 男人那双浅色的眸子此时沉暗,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深潭照不进光,辨不清情绪。 云兮平日里身边有不少他安排的人,就算她没有亲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底下人也会来向他汇报。 但季钰还是想看看,这小妮子嘴里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话来。 “大公子……” 云兮没有回话,泪眼汪汪地看他,像是被捏得喘不过气来。 见她这副模样,脖子上那只大手这才慢慢松开,转而捻起女人脸颊边的一缕头发,或轻或重地缠绕着。 “大公子……您可要为妾做主。” 待他动作,云兮便立刻伸出两只可以活动的白嫩胳膊,两手一搭,圈在男人的脖子上,眼尾微红,带着哭腔。 “今日,妾听闻云二公子过来,心里头难受,只不过是想来园子里散散步,哪曾想就碰到陈公子,和……” 她咬了咬下唇,似是很纠结。 黝黑瞳孔里,那点愤怒和委屈一闪而过,却被眼前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季钰眸色一闪。 这样的表情,他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联想到今天她看到云让时的异样,男人绕着发丝的手指一顿,两眉间不禁皱起。 “云让……” “他对你做过什么?” 云兮正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让季钰对付云让,让云家和侯府狗咬狗,没曾想就乍然听到这话,把她吓得浑身一激灵。 他实在太敏锐了。 她冷不丁抬头看向面前男人的脸,却见他眸子里泛着冷光微微眯起。 到底……要不要说呢? 第167章 调查 两人说话间,女人胸脯微微起伏,因着刚才某人为她脱了外衫,里衣胸脯处透出来白嫩的沟壑,随着呼吸上下跳动。 而男人却难得忽略了这番美景,鹰似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锁身下人的脸颊,看得她心跳都加快。 胸腔里的一颗心上蹿下跳,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云兮不自觉地把胳膊锁的更紧,以此来缓解紧张。 她知道季钰想要调查的事情很少能查不出来,可是...... 云让和她在云府里的那些事情隐蔽的很,就只有她身边的红缨还有云让身边的那几个下人知道。 若是她不说,他还真不一定能查出来。 少女别过眼,装作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却没注意到男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 况且......她全盘托出,若是能让他对付云让自然是好,可万一云让那厮说出什么对她不好的话来污蔑...... 她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于季钰的信任。 男人眯起眼,就这么看着那小妮子在眼皮子底下变换了不知道多少表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绞尽脑汁地思索,他心里头涌上来丝丝不满。 于是身随心动,一只宽大的手掌捏起身下人小巧的下巴。 痛感即刻把云兮拉回神。 他又做什么? “大公子......” 女人忍下不适,眼皮子底下的眼睛转了转,抬起眼来看向他。 这真是一双好眼睛,明明是一张美貌的脸,但所有看见她第一眼的人都会不自觉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去,就像是鲛人的蛊惑。 “大公子也知道......” 她抽噎了一声,一只眼悄悄去看季钰的反应,而后迅速收回视线。 “妾在家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妹,长姐和二哥对妾多有轻视,故而妾见到二哥会心生恐惧。” “妾今日确实是失态,可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大公子勿怪。” 这话就是在扯谎了。 今天她装晕,除了想要躲开云湘外,另一个便是不想季钰为难陈启玥。 季钰这人,别看着外表风光霁月,其实心里头记仇的很。 最好他是能将陈启玥抛之脑后,省得万一以后除了什么事,给陈启玥带来麻烦。 “表哥”已经帮了她很多,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再让他身陷囹圄,那可真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恩情。 “是吗?” 季钰像是信了他的话,食指和拇指从她下巴处移开,转而向下轻抚过她的颈脖,带来阵阵酥麻。 正当云兮以为他会继续向下,这样就能顺势依靠情欲把这件事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时。 可过了好一会,那人的手就像是长在她脖子处,粗糙的茧子反复留恋她脖间嫩肉,没往她料想的方向走。 云兮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拿捏住最脆弱的地方,也不禁有些脾气,可在这关头又不能得罪季钰:“大人,妾不舒服。” 这人怎么也不说话,就这样摸来摸去的? “阿兮不乖啊。” 男人轻笑一声,垂下眸子,让眼前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话让她刚平静下来的心又陡然一跳。 她还没想出来怎么回话,身上笼罩的阴影却忽然挪开,眼前的一片光亮让云兮忍不住眯了眯眼。 “大公子……” 娇滴滴的一声,把云兮自己都恶心的够呛。 可季钰却只是背对她,理了理衣衫,在她出声时,男人劲瘦的手腕顿了下,而后并没有多做理会,抬起脚一言不发地离开。 云兮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举动有没有惹恼他,半边身子撑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神色莫辨。 “公子。” 墨书在外面等着,见到季钰一脸平静的出来,走上前去。 他欲言又止,刚要说的事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回去。 虽说大公子这幅样子和平常无异,可他跟在季钰身边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可…… “公子,照顾大姑娘的奶娘来报说,大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上吐下泻,吃不下东西。” 墨书低着头,不敢看季钰的表情。 果不其然,男人一听到这话,眉心便蹙起,大跨步往门外走。 墨书跟在他身后,刚要跨出院子,前面走的人却冷不丁停下脚步,若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就撞在门框上了。 正他疑惑时,身前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去查云兮在云府的时候,跟府里人的关系,尤其是云让和云湘。” 墨书一愣。 这之前不是查过吗? 大公子吩咐下来的从来没有过第二次,难道是上次遗漏了什么? 墨书额头上冷汗直流,留下一个“是”,便匆匆行礼离开,只见才过一会的功夫,竟然连人影也瞧不见。 “大公子,您可算来了。” 还没进到院子里,季钰就听见里头传来婴儿的嚎啕声。 “哇——哇呜——咳咳咳——哇呜——” 这可怜的丫头应当是哭了有一会了,听着嗓子都哑了,里头奶娘哄着的声音也盖不住。 季钰脚下步伐加快,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么回事?” 房里正在哄孩子的奶娘听到声音立刻朝门口看去,见到是大公子来,也顾不上行礼,连忙把孩子抱过去。 “大公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姑娘一直哭,奴婢找了大娘子,大娘子请了大夫,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些药给大姑娘,但大姑娘吃了一直没见好。” 一般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出了事,下人们都是先找主母,其次才去通报主君,毕竟男人们可是要在外头办事的,哪能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若是因为小事叨扰还说不准会被脾气差的主君责骂。 虽说这奶娘是季钰的人,可明面上是大姑娘的奶娘,归云湘管,是不敢随意逾矩的。 季钰一听这话,示意奶娘把孩子递过来,他伸过手僵硬地把孩子抱起,可孩子却不像平时,还是不停哭嚎。 “大公子,这……” “去把府医找来。” 季钰极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背,吩咐后头站着的丫鬟。 在等着府医来的时候,孩子还是在不停的哭,那怕是最后嗓子哑到哭不出来都还在嚎。 “哇——呜呜呜——咳咳咳咳咳咳” 第168章 女儿被下毒 季钰一手托住阿远绵软的身子,另一只手抚上她发烫的脸颊,粗粝的指腹蹭过细嫩肌肤时,他冷峻的眉眼忽然松动。 可当视线落在孩子的脸上,他心里的异样感出现,刚才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卷土重来。 那小妮子演技未免太拙劣。 像是想到什么,季钰垂下眼睫,转而收起脸上的表情,奶娘得到他的示意把孩子接过去抱。 他把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开,眼底逐渐转冷。 嗤。 男人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装晕不过就是想让他放过她那个“好表哥”,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有空关心别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桌上的瓷杯,几个手指猛地攥紧。 看到他来,竟然还躲在别的人背后,不知道过来找他吗? 想到当时的场景,他的脸色就愈发难看。 在一边的奶娘正哄着孩子,冷不丁觉得屋子里有些冷,抱着孩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大公子。” 过不多久,门口的府医火急火燎的进门,一进入屏风看到的就是男人这副模样。 他上前几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瞥了眼站在那哄孩子的奶娘,而后硬着头皮弯腰进来。 擦擦刚才疾步赶来留下的汗,府医对着位子上的男人行礼后,示意奶娘把孩子放在床上。 顶着男人难看的脸色,他先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四肢,又让奶娘按住,扒开孩子的拳头对那只手掌细细查看,最后问了奶娘几个问题。 “近日来大姑娘可有误食不知名的东西。” “没有,大姑娘的饮食是我亲自看着的,绝不会有问题。” 那奶娘又重新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回复一边哄怀里的孩子。 “那大姑娘周围的奶娘呢?” “也无。” 那奶娘对着府医叹了口气,像是要证明清白,一股脑解释道。 “刘大夫,大姑娘年龄还小,正是喝奶的年纪,咱们这些奶娘也不敢马虎,每日吃的用的都是经过盘查,才敢下口的。” “不然,若是大姑娘出了什么岔子,咱们这些下人也担待不起。” …… 一套流程下来,医师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 他问完话,不可置信地用袖子把脸上的汗擦尽,又把小主子从里到外检查一遍,可越检查眉头像是打了死结,冷汗直冒。 不可能啊。 怎么会呢? 他心底犯了难。 侯府里的医师算上他一共有四个,他刘大夫是资历最老的一个,其他三个人可以说是被他一手带着的。 小主子哭闹不止的时候,他正好被大公子叫去为温姨娘看病,因此是别的医师为过来诊断小主子的。 怪不得……怪不得看不出来是什么毛病,这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开口啊。 “怎么回事?” 刘府医心里正纠结,乍然听到问话,魂都差点吓飞了。 “这……”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要是一说,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就都会遭到牵连。 季钰本就心底不快,此刻见面前的人支支吾吾的模样,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叩,"咚"地一声闷响在寂静里炸开。 府医“噗通”一声跪下,头压在手背上:“回……回禀大公子,实在不是小人故意隐瞒小主子的病情,这……这实在是。” “说。” 听到府医这么说,季钰的脸瞬间冷凝,情绪少有的急躁和担心。 “大公子,小主子这症状,像是敏症,可跟一般的敏症又不同。” 府医见了季钰发火,便不敢再隐瞒,如实告知。 “小人曾在南地呆过一段日子,此地的富人们从前盛行一类‘饮乐散’的物什,食者可对其成瘾,那时有人家家中给孩子误食。” 听到‘饮乐散’的时候,男人便已经按捺不住,一双眼盯着跪在地上的人,眼神透露杀意。 “小人给那孩子诊断过,孩童幼嫩,对这等虎狼之药又发了敏症……小主子的症状,正与那孩子的症状一模一样。” 说完,府医像是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不敢看椅子上的人,旁边的奶娘也都吓了一跳,急忙忙跪下,生怕牵连自己。 “大公子,请大公子明察,虽说大姑娘平日里是奴婢喂的,可奴婢不敢乱吃东西,更不敢给大姑娘喂那等虎狼之药啊!还请大公子明察!” 说罢,她又磕了几个响头。 也不怪他们害怕,这罪名谁担待得起,小主子如今病情严重,更别提府里头竟然混进来了这等禁药,免不得要掀起腥风血雨,首当其冲的就是拿他们这些下人开刀。 季钰听完府医的话以后,指节骤然收紧,青白筋络在手背蜿蜒突起,茶盏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 “叮——” 他垂着眼睑,浓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脸色深沉如墨,在场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跪着的两人双腿都发抖,好半晌才听到男人再次出声。 "把府里近身伺候过大姑娘的人——" 他指尖轻叩檀木案几,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一个不落地押来见我。” “是。” 两人刚因这话不是冲自己来而稍缓神色,男人却已离座而起。 只见他弯腰抱起孩子时,腰间玉佩泠然相击,在死寂的室内格外清脆。 "大姑娘若不能痊愈,"他单手托着孩子,另一手抚平袖口褶皱,神色冷寂,"你们就自己去账房结清月钱。" 说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房内离去,府医见状,急急忙忙拿起药箱,顾不上什么累不累的,生怕晚了一步给大姑娘开药治病。 “你说什么?!” 云兮刚刚才从穿上穿好衣服,便听到晴儿跑来说的消息,脸色发白。 “夫人,我说的千真万确,现下府里人人自危,都在排查接触过大姑娘的人呢,可见大人这回是真动了怒。” “连平日里一些照顾大姑娘不周的事情都被查出来,那些人被打了板子,伤还流着血呢,就被管家赶出去了。” 后面的话云兮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只环绕着那一句“大姑娘被人喂了毒”,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阵生疼。 第169章 凶手 怎么会?! 究竟是谁有胆子给侯府大公子的嫡长女下毒?!! 葱白的手指骤然捏紧了桌沿,指尖绷得僵直,血色褪尽。 “夫人……” 晴儿没想到云兮会是这样的反应,见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她不由自主地也害怕起来。 夫人怎么反应这么大?难不成……大姑娘的事…… 晴儿脑子里刚蹦出来这样离谱的猜测,又飞快否定。 夫人才不会是这样的人……况且她是夫人接触最多的贴身丫鬟,若是夫人有什么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缓了缓后,她心思刚定,却又听到云兮的问话。 “现在大姑娘在哪里?” 晴儿想了想刚打听来的消息,回话道:“奴婢听说是大公子在书房亲自照料着。” 听到这话,桌边女人苍白的脸色稍缓,紊乱的呼吸也恢复了些。 季钰看着,那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可云兮的心脏还是“噗通噗通”地胡乱跳动,吵得她心烦意乱。 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孩子还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怎么能禁得起毒素? 虽说这孩子的出生并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天下有哪一位母亲能真正狠的下心割舍自己的孩子。 云兮靠着榻边缓缓坐下,她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 本来以为阿远留在侯府会更好,可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上上之策。 她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下人先出去,心头逐渐冷静下来。 且不说大姑娘明面上是侯府的第一个孩子,身份尊贵,就凭季钰对这孩子的态度,怎么会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去下毒? 桌边搭着的细长手指逐渐握成拳,女人的眉头紧锁。 究竟是谁……会有这样的动机? 府里出了大事,可他们这里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晴儿关了门后便吩咐厨房做些点心,给夫人送过去。 大姑娘出了事,几乎所有人都被带过去盘问,只有他们这小院还没接到吩咐。 也是,他们夫人也只是个姨娘,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大姑娘。 晴儿站在门口等待屋里头人传唤,脑子里正不着边际地想着。 这时,门忽然响动,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女声:“晴儿,随我出去一趟。” 一双云祥绣鞋步履匆匆踏出门槛,留下的点点痕迹很快消弭,几个丫鬟也连忙跟上。 …… “姨娘,公子吩咐了,今日谁来也不能见。” 见到来人,两个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不假辞色,眼睛盯着云兮,生怕她要闯进去。 不是他们不通情理,实在是上面吩咐。 方才大娘子来了,他们都没放进去,何况只是一个姨娘。 到时候坏了规矩,大公子的妻妾们吹点枕头风也就过去了,可最后实打实受罚的是他们。 况且,如今大公子心情不好,为着大姑娘的事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霉头。 两个侍卫想到这,心里更加坚定不能让云兮进去,浑身肌肉都不由得紧了紧。 但没想到的是,站在门口的温姨娘没做纠缠,只沉吟一声,转头问他们墨书去哪了。 两个侍卫摇头说不知道。 ——这是实话,公子身边的几个侍卫的来去从来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听到两人这样回答,云兮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平日里季钰不喜欢人多,身边伺候的人就那么几个,墨书算是她最熟悉的了,若是能知道墨书在哪,她就能进去。 墨书一般都是跟在季钰身边的,如今在大姑娘出事的情况下,他都被派出去了,究竟是什么事? 这下她可真体会到心急如焚是什么感受。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见到孩子,确定孩子真的没事。 两个侍卫见眼前人转身,还以为云兮要走了,心下松一口气,可下一瞬便见女人转过来开口。 “我前几日见过大姑娘,大人不是说但凡见过大姑娘的都得盘查吗?”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右边那人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大人,温姨娘求见。” 云兮也是临时想起来早上晴儿跟她说的这个消息,按理来说这样的借口应当是足够的,但她在外等待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季钰定是细细排查过府里的人,谁接触过谁没有,他必然是心知肚明。 “温姨娘,公子让您进去。” 听到侍卫的声音,云兮落在半空中的心安定了一瞬。 “你们在外面等我。” 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紧了紧,侧过脸和丫鬟吩咐一声,便跟着侍卫踏进院门。 一路上她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跳动的厉害。 “公子,温姨娘到了。” 直到侍卫的声音响起,云兮才回过神。 眼睛盯着门被打开,她不自觉捏了捏手心,这才察觉掌心湿漉漉的。 “哇呜——咯咯咯。” 一推开门便听见孩子声音,站在门口的女人不自觉循着声音寻找,扭头却看见男人修长的身形,让她登时愣在原地。 男人正背对她,挺拔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一只手伸进摇篮里做着哄孩子的动作。 “啊吧……啊,咯咯咯……” 屋子里孩子的笑声让她绷直的肩膀略微放松。 心里来说,云兮是很想看看孩子的,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敢上前,只抿住嘴唇,听着侍卫把门“啪嗒”一声关上。 她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季钰——毕竟刚才两个人不欢而散。 在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挂念孩子,一时间没想起这件事,可真正碰上季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还不过来?” 正当云兮难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低沉的声线从一边传来,她抬起头,发现这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高大的阴影笼罩着她,云兮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一把拦住腰身,身体被猛地向前一带。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要孩子了。” 云兮脑子还没转过来,肩膀就忽地一沉。 男人下巴搁在她右肩处,说话间震动的胸腔擦过她的胸前,尽管已经亲密多次,可还是让她感到不自在。 第170章 是她吗? 云兮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 ——在孩子面前,她不想表现出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 蓦然地,面前男人的手松开,云兮肩膀一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背对着季钰,看不见眼前人一转而逝的幽深眼色。 “大人,大姐儿怎么样了?” “可有查出来是什么毒?可有要紧?” 季钰没出声,只带着她走到摇篮处。 只见摇篮里肉嘟嘟的小人已经睡熟了,两只手握成拳举过头顶,粉润润的嘴唇微张,但颈脖处的嫩红色泪痕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云兮的心一下子被揪紧。 “是有人用了‘饮乐散’,阿远对它过敏。” 他话音落下,目光幽沉地盯住女人心疼的脸上。可云兮只是眉头一蹙,并没有异样。 说罢,男人坐在椅上移过目光,一只左手修长的食指落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那……大姐儿用过药了吧。” 其实在刚才季钰说出“饮乐散”的那一刻,她的背后便忽然一凉。 那是云湘在用的药,她亲自找人下的,不会有错。 难不成…… 想到那种可能,女人嘴唇微颤,右手藏在衣袖里紧紧攥住摇篮的扶手,才勉强维持住呼吸。 怎么会……怎么会呢?本该出现在云湘房里的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女儿身上。 也许……也许是府里其他人也用了禁药,接触到阿远的呢? 云兮看着摇篮里那张可爱稚嫩的脸,只觉得胸腔处气息微薄。 她自己都知道这借口站不住脚跟。 府里对大姑娘的饮食衣物极其看重,身边伺候的奶娘乳母都是精心挑选的,能那么亲密接触孩子的就只有主母。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云湘会近距离接触孩子。 若是阿远因为这件事落下什么病根…… 她一辈子都悔恨不及。 “呜……呜……” 孩子也许是做了美梦,粉嫩的舌头微微露出,嘴里不停砸吧,若不是脖子处一片狼藉,还真是副美好的画面。 云兮舌根一片苦涩。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自己的孩子。 如今大姐儿遭罪,云兮虽然不是直接原因,但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攥在摇篮边上的手指愈来愈紧,泛白的指尖都像是要嵌在扶手里。 “府医说,配了药,过不了多久阿远就能好。” 手指蓦然一松,云兮装作摸孩子的样子,僵硬地把手伸进摇篮里。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是谁给她下毒。” 沉寂许久的男人从椅子上起身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云兮身旁。 修长的影子投落到云兮脚边,极大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还请大人务必要查得水落石出。” 云兮稳住心神,强忍颤抖道。 对了,现在除了要治好阿远,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季钰知道药的来源是她。 依照季钰的性子,他这样看重孩子的一个人,云湘他不会动,那么…… “你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耳边,就像是阴冷的蛇盘踞,云兮咽下恐惧,没回话。 第171章 云家对他来说还有用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还没想好怎么答话,眼前人便再次开口,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不得不让她多想。 云兮抿了抿嘴,微微垂头装傻,鬓边的两缕头发也随之垂落在她红润的脸颊边。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妾是阿远的亲生母亲,怎么会不担心孩子?” 白皙的颈脖暴露在男人眼皮子底下,季钰俯视着眼前的人,眼底发冷,像是在等她的回答,又像只是陈述。 “你还担心便好,”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头发,简直让云兮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这些天你便待在院子里,别出门了。” 耳边的热气逐渐远离,云兮听到这相当于“变相软禁”的吩咐不由得一怔。 季钰很少这样对她,也只有之前在常州她总想着逃的时候,会偶尔把她禁在院子里。 难道是他察觉出什么了? 见男人说完这句话便走到书桌处,如若无人地开始处理公务,她的心跳声跳动得愈发快,云兮耳边甚至能清晰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这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两人的相处模式看似是云兮讨好季钰,但其实,真正的主导权从来都是在她手里。 如今男人这么冷淡,她心里有些不自在。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甩开纷乱的思绪,云兮右眼皮一跳,看了眼身后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季钰查出来。 “大人,那妾就先回去了。” 思来想去,还是先想办法打听点消息。 桌案后的男人没应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回到房间后,她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书房外一直等她的晴儿看云兮脸色不对劲,也没做多想——毕竟自从听到大姑娘中毒,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回房后,她便自顾自的要去做事,却没想到会被云兮叫住。 “晴儿,你去临风居吩咐红樱姑娘一件事……” 见云兮对她招招手,晴儿意会,立刻把耳朵凑上前。 …… “公子,查出来了。” 墨书把得来的情报轻轻放在桌案一旁,眼神觑着位子上男人的脸色。 这屋子怎么越待越冷呢? 季钰眼底一片阴沉,连带着墨书都不敢轻易动作。 虽然说小主子中毒,公子心情是差不错,但是他走之前也没有脸色难看到这样啊。 难不成是嫌他调查速度太慢了? 他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更觉得周身气息冷嗖嗖的。 “出去。” 低沉的声音响起,墨书如蒙大赦,一刻也不多待便迅速退下。 伴随“啪嗒”的关门声,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灯芯里的烛火“噼里啪啦”作响,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忽的,明亮的烛火一闪,桌上的信纸展开。 他低垂眼睫,纸张上的字迹映入眼帘。 不知看到了什么,下一刻,男人下颌绷紧,握住纸张的手,指节无声泛白。 周围空气仿佛凝住。 摇篮里的孩子无知无觉,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季钰原本以为云兮在云家过得艰难,指的是住在那个破烂院子,得不到重视,下人处处为难。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龌龊事。 真是好一个云家,好一个云湘,还有她那个好弟弟! 男人的呼吸比平日沉缓半分,胸膛起伏几不可察。 怪不得那个云让看她的眼神恶心至极。 “呵。” 火舌撩起白纸的一角,贪婪地上爬,白纸被焰色吞没,不见一点原来模样。 云兮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云湘吃药的事,季钰也全然知晓,但是他默许了。 对他来说,现在云家还有些帮他混淆外界的视线的用处,可一旦事情做成,云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云湘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季钰是把她当成联姻工具没错,但也不曾想过过河拆桥。 毕竟用一个妻子便能稳定臣子的心,再让那些啰嗦的朝臣不在觊觎地盯着那一个位子,对他来说,很划算。 但让季钰没想到的是,婚后越是同云湘相处,他心里的厌恶感愈盛。 尤其是当他知道同他亲近的人是云兮之后。 青筋露出的手背一松,他嘴角极短地一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喉间逸出一声冷硬的轻呵。 大姑娘的病虽然不是在他意料之中,但得知发病原因的那一刻,季钰真真实实地触怒和后怕。 云湘时常用药,偶尔还接触孩子,难免让孩子接触到药物,引起病症。 他清楚的知道原因,可还是做样子,全府进行搜查,为的就是保下云湘。 现在绝对不是动云湘的时候,至少他还用得着云家。 “呜——” 一声稚嫩的呼声把男人从思绪里拉回来,他站起身,冰冷的神色收敛。 小丫头像是觉得不舒服,又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直到两条肉腿倒腾着踢歪了被子,皱成包子的小脸才舒展开。 可还没凉快一会,一只大手便伸进摇篮里,把被子裹在小肉球身上,她“呜呜”两声,很快又沉沉睡去。 季钰垂眸凝视着摇篮里的小家伙。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云兮来看孩子的时候,心里会莫名有种怒气。 也许是气她这么晚才来,也许是气她光顾着自己的“情郎”,却顾不上他和她的孩子。 总之,季钰在害怕,害怕这点血缘亲情捆不住云兮。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云兮会离开他——她走不了的。 可这几天,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时常出现,好像时时刻刻提醒他,云兮马上就要不属于他了。 季钰从来没想过要云兮的心,他只要她带在身边,顺从他就好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满足于那些虚伪的奉承和假意讨好,想要她用真实的面容对待他。 就像她对那个不值一提的商贾一样。 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男人把嘴角扯平,嘴角嗤笑一声。 他转身,看见桌上被拆封的信纸,想到刚才信纸里的东西,刚才缓和下来的神情逐渐冷凝。 得快点了,云家清算的日子,他快等不了了。 第172章 无 “夫人,事情办妥了。” 云兮那天让晴儿把她的手写信带给红樱,这些天她便一直和红樱书信交流,让晴儿在中间做递信的。 但她也不是光明正大派晴儿出去——府里头谁不知道晴儿是她的贴身婢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别说季钰,云湘和另一边的桃樱都得知道。 云兮让晴儿暗中行动,明面上是角门的小哥来回送东西。 她并不怕旁人拆了信件来看。 她和红樱从小一起长大,自有两人才知道的独特沟通方式。 这样也是为了防着晴儿,毕竟她是季钰的人。 云兮不动声色地让晴儿先退下,自己则是拆开信件仔仔细细地看着。 上面说,红樱已经联系了那个“徐大师”,他现在知道风声,今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看到这,云兮松了口气,季钰现在还没顺藤摸瓜找到云湘那,只要“徐大师”跑了,她就一点证据也留不下。 这样虽说断了云湘的药,但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女儿的安全。 而且就算云湘那边断了药,她饮用了超过两个月的药物,乍然断药,别说让她戒,云湘不四处寻药都算轻的。 这样看,云兮一开始的目的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她坐在小几旁,心里空落落的,一想到差点害死自己的孩子,便是心酸不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妈妈当初待她如亲女,若是遇到跟她一样的境地,只怕是…… 女人如水的眼眸瞬间清醒过来。 对了,陈妈妈。 陈妈妈还被云家的人害死,云湘,陈氏,云老爷,云让……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云兮刚才柔软酸涩的内心又冷硬起来。 她唇线被拉得平直,不见丝毫起伏,捏住桌角的手背泛白骨节凸起。 只可惜,现在时机不好,侯府大姑娘中毒,她不好再做大动作,只能静观其变。 不过…… 红润的嘴角上扬,划过一抹阴狠的角度。 云湘的“病”可拖不了多久。 香炉里的白烟互相缠绕着撩起,慢慢盘旋融入上空一片茫然的白气之中。 “咳咳咳。” 何妈妈从进屋就不停咳嗽,另一只牛似的大脚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屋子里的香炉怎么越来越多了,熏得人直难受。 何妈妈心里有埋怨,可嘴上不敢多说一句。 “大娘子,今日的药已经用完了。” 看着坐在榻上扶额的云湘,她不禁佝偻着身子,话都不敢大声说。 “药没了不知道找母亲要吗?!” 云湘听她这么说,原本焦躁的情绪更加不耐烦:“怎么?这点小事还得我去教妈妈你?” 何妈妈听她这语气,膝盖都快软了,她把头低的更厉害,就差没跪下:“大娘子,夫人刚下来人说,她那边也没了,正差遣人去拿,可能要些功夫。” 云湘半阖眼,甫一睁眼就瞧见皱巴巴脸的老太婆奴颜婢膝的样子,更加烦躁。 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她随手抓起手边的茶盏,直直朝何妈妈的方向掷,正中额头。 “碰——叮铃——” 两声脆响,何妈妈的满是皱纹的额头被砸的头破血流,可偏偏她还不敢伸手去捂。 “滚开,不要脸的老货!” 云湘轻飘飘骂了一句,连眼神都没给地上的人,但这却让何妈妈如蒙大赦,急忙捂着脸离开了。 屋里很快便来人收拾好地上的碎片,以免伤到贵人。 云湘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又觉着身体一阵难受,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又来了。 何妈妈那老东西,本来在库房钥匙那件事就想要除掉她的,可谁能想到居然让云兮全身而退了,让那老货躲过一劫。 她心里憋屈,身体就更加难受。 “夫人……” 这时候门口的侍女战战兢兢进来汇报,看到云湘那恨不得吃人的狰狞表情,她嘴上更加支支吾吾:“大公子派人来说,毒害大姑娘的人已经找到了,是温姨娘屋子里的人。” 云湘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刚才折磨人的抓心挠肝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了一些,她眯起眼,盯着眼前低头的丫鬟。 “你说什么?” 感觉到云湘尖锐的目光刺来,那侍女更加紧张,语气都带上哭腔:“是……是大公子来人说,毒害大姑娘的是温姨娘房里的人,现下已经处决了。” 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云湘鲜红的指甲扣紧桌角。 怎么会是这样? 她早在听说大姑娘中毒的时候,便想过去看一眼,却被季钰闭门不见,后来又听说“温姨娘”进去了,咬牙切齿好一阵。 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云兮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她的亲生孩子,下毒毒害大姑娘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她得了失心疯。 而且依照季钰对云兮那贱人的上心程度,怎么会不包庇她? 难不成…… 那只涂满鲜红豆蔻的手指一紧一松,看的小侍女心脏也被捏的一提一松。 大娘子的脾气越来越差,这是他们下人里都知道的事。 平时下人堆里也会传,怪不得公子不原意到大娘子这里来,换做谁,家里这么一个吃人的“母老虎”,都不愿意踏进院子的。 侍女心里正嘟囔着,却不防被冷不丁吩咐一句:“给我梳妆,我要到老夫人那里去。” 云湘倒要看看,季钰跟她玩什么把戏。 她虽然平日里做事不计后果,可又不是真正的没脑子,这样不符合常理的事,得要亲自去探探口风。 没有人比老夫人那里更好的去处了。 主屋后头的花园里,秦氏正在赏花,欣赏自己种下的成果。 第173章 她找死 这云氏又来做什么?已经免了她每日请安,府里最近出的事又多,还嫌不够麻烦吗? 秦氏可谓是被府里的事务折磨的苦不堪言。 一会子是大房两口子并两个妾室的事,一会子又是大姑娘中毒,府里上上下下排查。 连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搜查了。 真是让人头大。 且不说她不说一把年纪了,但她好歹也是长辈,居然还这样被折腾。 秦氏心里盘算着,脚上步伐却不停。 不管她愿不愿意看到云湘,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进了屋子,看见那身穿深红的女人等起身行礼,秦氏面上挤出个笑容来,问明云湘来意,又让丫鬟添了茶。 只见那女人刚坐下回完话,拿起茶碗品了一口。 秦氏默默看她这般动作,和一旁的妈妈对视一眼,而后不语。 “母亲,媳妇这次来呢,是想问问我听夫君说,毒害大姐儿的人抓着了。” 看对面女人正坐,一副规矩模样,但秦氏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点,皮笑肉不笑地挑眉。 “是,此事兹事体大。只是我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时候多,管不得你们屋里的事。” 说这话时,秦氏旁边的妈妈看了眼云湘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随即转过脸移开视线。 自从上次温姨娘的事,大娘子已经许久没来过主屋,这次来又是为了那个妾室。 说到底,一介主母因为妾室做成这样,也实在掉价。 她心里微微鄙夷。 可云湘似是没看见那妈妈的眼色,一双凤眼垂下,身子前倾。 “媳妇并不是请母亲介入这件事,只是……” 云湘面上为难。 “母亲也知道,夫君偏宠两个妾室,我这正头娘子也着实没什么面子,如今更是愚钝,同夫君闹了矛盾,实在不好意思去问。” 云湘拿出帕子掩了掩鼻子,面上一副求人模样,可那通身气势却让人不敢轻视。 她并不意外秦氏的谨慎,今天过来,为的就是探口风。 至于为什么不去季钰那里…… 哼,她心头冷笑。 云湘之前之所以在季钰面前低三下四,还不是因为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和心上人。 可一而再再而三碰钉子,她也没了耐心。 她云湘是什么人,从小到大被捧着长大的,没人敢一再给她脸色看。 更何况,就算去了,季钰也会敷衍,她又何必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思来想去,秦氏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云湘吹开茶碗表面的浮沫,看着自己脸的倒影被打散,泛起涟漪。 秦氏侧过脸再次同妈妈对视一眼。 自己这个大儿媳妇怎么了,之前虽说对她尊敬,但也没有这样过。 莫不是被谁下了降头。 秦氏胳膊上不禁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大郎既然调查明白了,那便是了。据说温姨娘已经被禁足,不日就要被赶出庄子,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这件事在府里不是秘密,甚至可以说扩散的飞快,但大多消息笼统,倒是秦氏这详细点。 据说,那温姨娘是通过在大姑娘饮食里下毒,害得孩子犯敏症。 秦氏扫了眼面前的云湘,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浸淫后宅多年,她当然能看出来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一个小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谋害侯府长女,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又是谁在给谁下套,都说不准。 既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她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索性闭上耳朵遮住眼,什么也不听不看好了。 偏偏自己这个大儿媳妇非要来问个彻底。 秦氏心中叹气,一手扶额:“老大媳妇,这事我也知道的不详细,据说大郎是要把那小妾挪到庄子上去,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扶我下去,我身子不爽利,大郎媳妇,你先回去吧。” 说罢,秦氏给身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面上作出不适模样,一只戴玉镯的手伸出被旁边的妈妈扶住。 只听几声脚步声过后,外面的人见着里屋的帘子被掀开又完全合上。 其实云湘只听到那前一句便足够了。 看着秦氏离去的背影,她站起身行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是,母亲好生休息,儿媳告退。” 自己这个婆母,还真会和稀泥。 她轻嗤一声。 “大娘子。” 何妈妈跟着眼前走路生风的女人,左脚缠着右脚不小心绊了一跤,看着眼前女人阴沉的脸色,她烟了口口水,试探道。 “大娘子,听那侯夫人的意思,如今那贱人看样子已经遭了大公子厌弃,对我们毫无威胁,那……” “蠢货。” 还没等何妈妈说完,云湘便打断她。 她侧着脸,另一边隐没在阴影里。 “那贱人被关在庄子上才对我们不利。” 云兮可是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她死了还好,关键是她回来了。 虽说这些天在云湘眼皮子底下翻不出花样,但若是去了庄子上那就不一定了…… 女人一双凤眼眯起,白皙的手不自觉掐住身旁的花枝。 况且,现在看来季钰是厌弃了那贱人,但若那贱皮子打算鱼死网破,最后告发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湘收起眼中阴狠的神色,猝然放开手上的花枝。 手一收回,圆润指甲上刚做的豆蔻沾染点点汁液,瞧着有些渗人。 就算碍于云府的面子,季钰不会把她怎么样,可今后的日子,她也必然不好过。 “哼。” 何妈妈正想着云湘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忽地听见眼前人冷哼一声。 “你去书房找夫君,就说我屋子里的东西丢了,怀疑是温姨娘动的手脚,需要当面对质。” 云湘迈开脚,只伸出手微微侧头,身后的小丫鬟立刻递上扇子。 “还不快去。” 见那老妇还不动弹,她摇扇子的手停下来,垂眸看着她,嫌恶地开口。 既然阻止不了那贱皮子去庄子上,那就拖延着,趁她在家中便让她永远闭嘴。 身后的几个丫鬟跟在主子后面,其中一个抬起头,乍然看见自己主子脸上的神情,顿时被吓得汗毛直立。 第174章 请君入瓮 “夫人,用点茶水吧。” 晴儿让身后的丫鬟托着托盘,她自己走上前叩了叩门板。 今天她们院子莫名其妙被围了起来,谁都不准出去,她本想去找大公子,可没想到门口守着的侍卫说,就是大公子吩咐的。 晴儿一骇,赶忙进屋和云兮说了这事。 哪曾想屋里人听了,脸色登时一白,让晴儿先出去,自己关在里头,一整天都没出来。 “夫人……”晴儿不免有些焦急。 她打探不到外面的消息,杏雨院如今被围得如铁桶一般,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但不管怎么说,主子还是得用饭的,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夫人,您先吃一口吧,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叩叩——” 屋外敲击声又传来。 此时外头天已经黑了,黄昏的余晖西斜,窗外最后一抹橘红色的光,斜斜映在窗纸上,将那层薄薄的桑皮纸照得透亮。 光线透过窗棂,在室内地面投下模糊的菱形光斑,窗纸上清晰地映出了女人的剪影。 那人背对着窗沿,腰背纤细,头上发髻的珠花清晰映照在窗上,晴儿在外头瞥了一眼,嘴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屋内寂静无声,寻常的丫鬟也都被打发出去。 自从被关起来,院子里就只留了几个贴身丫鬟,其他人全被带了出去,留下的人也人心惶惶。 过不多久,屋外的敲击声终于停了。 云兮并非没听到晴儿的话。 只是,她现在思绪纷乱,一时间不想应声。 云兮摸了摸手上的玉镯,玉石在光下泛出冷色调,在那双发愣的眼里映着。 昨日大姑娘出事,今天她就被关起来,难说这里头有没有关联。 可若是真被季钰查到了,他不应该会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只是把她关起来吗?没有问询…… 她不由自主地转动手上的玉镯,心里的忐忑不安早就在刚得到消息时过去了,如今余下的就只有困惑。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男人,云兮有时候能轻易看穿他的想法,但一旦涉及到谋略,她是比不上他的。 与季钰不同,她从小就在庭院里长大,能接触到的只有后宅里的阴私,超过她认知的事,她很难理解。 她不止一次羡慕,或者可以说是,嫉妒他。 季钰有那么好的家世,似乎什么事都不值得他上心,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在内,家中妻子在他面前装得贤良淑德,在外,深受皇帝的器重…… 多么美好的人生。 可她就连活着都得仰人鼻息。 云兮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一双玉手从桌上拿起纸张,灰白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留下痕迹。 她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颤动。 如今院子被围起来,晴儿多方打探也没得到一点消息。 可若是因为季钰查出来云湘的药粉来源是她,底下人又怎么会什么都瞒着,生怕被她知道,分明是被吩咐过的。 而且既然她败露了,云湘又怎么会不来看她的笑话,找嬷嬷将她秘密处死。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昨天得了大姑娘生病的消息,她似乎就总往这方面想,会不会根本和这件事没关系呢? 是她太焦急,把所有事都跟阿远联系起来,可若是不与孩子有关,那会是因为什么? 纷乱的思绪线团一样在她脑子里搅着。 云兮不是一个会自乱阵脚阵脚的人。 和季钰这么多天相处,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一个妾室,无论如何,同季钰心中的权势地位无法相比。 这不是自怨自艾,而是看清自己的地位。 撑在桌面上的手逐渐收紧,最后攥成一团,纸张被拽得褶皱起来,凌乱地摆在桌面上。 不要担心…… 想到什么,女人刚才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 就算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她也是季钰目前唯一的孩子生母,看在阿远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只要孩子还在,依照季钰对这个长女的看重程度,她就可以有恃无恐地把孩子当做筹码。 女人捏紧手里的笔,心下松了一口气。 说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也好,自私自利也罢。 不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只一味地抬高自己的道德底线能在这院子里过得好吗? 只有神佛会去评判人的好坏,再道德高尚的人终究也是在和红尘俗人打交道。 毛笔在纸上留下沙沙声。 “噼啪——” 烛火鸣叫一声,毛笔终于停住,云兮低头看向上面的字。 橙红的火光映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把纸叠起的那一刻,她脑子里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总不能是因为季钰护着她吧。 墨迹在纸上干涸,紧接着素色裙摆划过桌边,跟随脚步行动间来到门口。 “夫人。” 晴儿见着人终于出来,眼前一亮,迈开步小跑过来。 “来人。” 云兮刚开门,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瞧见门口的侍卫,她的脸色一暗。 “你……” “大公子有令,即刻将夫人送往庄子。” 来人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远处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 紧接着,外头站着的侍卫乌压压地涌进。 看着打头的人,她眉间一蹙,声音压下。 “墨侍卫,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墨书,听到云兮的问话,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来,反而一脸严肃。 他不看她的眼,只回复道:“夫人,这是大人的意思,您请。” 听到这话,云兮紧着的眉舒展开,可面色依旧不虞。 被关以来,季钰一直没有出现,烧开的鸭子都没门口的侍卫嘴硬,院子进不来出不去。 本来她是想,找不到季钰,就找他身边那个最受器重的墨书,他是知道内情的人。 但没想到,季钰的动作这么快,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焦急了。 她现在更加确定,绝对不是因为给云湘下药的那个事。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迫不及待“处置”她? 云兮几乎是推翻刚才心里的猜测。 季钰这样做更像是……想杀人灭口。 但如果他想这么做,在府里岂不是更方便。 第175章 逃跑1 看着侍卫替她掀开轿帘,云兮掩下眼底的阴沉。 “夫人。” 等她上了轿子,身后却忽然传来墨书的声音:“大人说,您此次一去时日恐怕长,要带的东西已经给您放在后面了。” 听到这话,女人眼神一闪。 “我知道了。” 随着帘子被放下,直至再也看不见里头人的脸,墨书这才松了口气。 还真如大人所料——还好夫人没说什么。 府里人多眼杂,在这节骨眼上,要是这位闹起来,还真不好遮掩。 刚想完,他便沉下脸,转头吩咐道。 “出发。” 随他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行进。 车内的女人靠着窗沿,一只玉手伸手挑开帘子,圆润的杏眼垂下望着窗外,气息平稳。 看着主子沉静的面容,晴儿不安定的心不知怎的也被安抚,但纠结再三,她还是面容忐忑地问道。 “夫人,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还有机会回来吗?” 看着窗外嘈杂,云兮放下帘子,手抚胸前,玉镯叮铃作响。 她按下脑子里的混乱,想着里衣胸口处正放着的刚才写的信。 乍然听到晴儿的话,她抬起脸来,嘴唇微微抿着,沉吟一声。 “别紧张,在庄子上住着也没什么不好,你若是想回侯府住,我同墨侍卫提一嘴。” 她心里有些猜测,可不便同晴儿说,虽说知道这小妮子嘴严,可百密一疏,还是瞒着好。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真正的安全。 她本意只是想要安抚,可开口说这话的意思却是看上去要长时间在庄子上住着,不回来了。 听到这,晴儿脸色被吓得一白,连忙道:“夫人,奴婢绝没有背主的心思。” “只是……” 在上马车前,晴儿其实已经犹豫不决了。 虽然不知原因,但云兮表面上确实看着要被季钰弃了,她心里也是有离开的想法。 可每当晴儿想开口,她便想起之前季钰对待夫人不一样的态度,脑子里来回拉扯,举棋不定。 谁不为自己着想,在成为侍女之前,她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更何况,云兮从没对她有多大恩德,良禽择木而栖是聪明人的选择。 “夫人,奴婢想着您若是回来,总不至于屋里没人收拾,所以……” 说着,晴儿挺直的腰弯下来,垂头不敢瞧云兮的眼。 云兮哪能没听懂她的意思,她扫了眼晴儿捏紧的双手,掩在裙下的双脚往后缩了缩,眼底暗沉,却看不出喜怒。 这也正常,谁会放着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跟着别人去遭罪。 但若是说一点难过没有是不可能的,相处这么久,主仆二人还是有感情的。 “好,我让他们停车。” 这话一出,晴儿顿时如蒙大赦,垂在两边的手也放松下来。 她暗地里吐了口气,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 刚才竟然觉得夫人的气势有些像大人,是错觉吗…… “夫人。” 墨书听底下人说云兮要停车,忙跑来询问,见着云兮掀开帘子,像是要对他说什么,他附耳过去。 “你着人把晴儿送回去吧,我去庄子也不需要太多人,你们主子应当在庄子上留了婆子丫鬟伺候的吧。” 墨书一听,便知道事情的缘由,他神色一凛,瞥了眼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面含杀意。 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主子的计划。 云兮注意到男人的神情变化,见他面色纠结,她搭在窗边的手捏紧了马车窗框,嘴上打包票:“若是你们主子问起来,便说是我吩咐的。” “不过一个侍女,她原本是做什么的,回去还做什么就好。” “晴儿跟着我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去了庄子,还麻烦墨侍卫帮我多加照拂。” 听到前面一句,墨书蹙着的眉松开。 既然云二小姐愿意担责,他又何必忤逆。 不过一个丫鬟,若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即刻杀了便是。 而且……云二姑娘后半句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多盯着点这侍女。 “是。” 马车停了一刻又立马行动起来,生怕耽误一点时辰。 送走了晴儿,云兮紧绷的身体蓦然松懈下来,一只手不经意抚了抚身前微硬的触感。 现在关键是怎么把信送到陈启玥手上。 本来在侯府里递出去的可能性很大,可现在去了庄子上,就不那么方便了。 现在晴儿走了,谁能帮她把东西送出去呢? “你说什么?!那贱人被送走了!” 狰狞的表情浮现在女人脸上,她抄起手边茶盏,狠狠往地上惯去。 何妈妈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诺诺道。 “大娘子,奴婢也是刚知晓。奴婢明明把话传到大公子那边了,可谁知……” 云湘恶狠狠地瞪着她。 “哐啷”一声,桌上的点心全都被扫落。 黄色的糕点被砸到何妈妈头上,碎了一地,配上那满是褶皱的脸,滑稽得很。 何妈妈顶着满是渣子的脸,不敢伸手扫落,只能跪在地上任由云湘发脾气,她脸涨得通红,绿豆大的眼闪过一丝怨恨。 “哼。他季钰还真是存心与我作对,这么护着那贱人。” 季钰越是这么做,云湘越觉得有鬼。 她捏紧了掌心,呼吸急促,蓦然,胸口一阵刺痛,刚才红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药呢?” 云湘浑身上下像是被啮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药呢!?” 没听到回话,她红着一双眼,一只脚踹了地上那个老货一脚。 何妈妈被她踢得身子歪到一边,一时手捂着腰,战战兢兢回答:“老夫人……老夫人那边传话来人说,卖药的大师昨日忽然失踪,现下老夫人正派人去找。” “嘭——” 云湘本就心火旺盛,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花瓶往地上砸去。 碎片飞溅,何妈妈肥胖的身子不由得往旁边躲避。 “哼。” 实在是忍得受不了,云湘让丫鬟把自己扶到床上,她扭动着身体,面容扭曲,丝毫看不出来端庄的大娘子模样。 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敢留在屋里,只能趁着没吩咐的间隙跑出去把门关上。 谁也不想因为看见大娘子的丑态,而后被清算。 第176章 逃跑2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让人胆寒的动静才逐渐消失,丫鬟们紧绷的肩膀略略松懈下来。 自从大娘子喝药调理以来,整个院子都心惊胆战的,无他,大娘子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动不动就要打人板子,谁都不敢去触霉头。 “大……大娘子。” 何妈妈站在外头,听着里头逐渐没了动静,她硬着头皮敲门,隔了好一段时间没听到声音。 她暗怕,可心底又阴暗地窃喜。 “滚进来……” 一声嘶哑的嗓音从门内传出,何妈妈被吓得一激灵,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推开门。 屋里的光昏暗,床幔被风微微吹起,露出女人窈窕的身形,可这却不能让人觉得美好,反而显得十分诡异。 烛光忽明忽暗,何妈妈走近前,看见一只垂在床边白玉的胳膊,心中一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回去和母亲说,无论怎么样,把那个大师找到。找到,直接带到我这。” 窗外光线时隐时现,从床幔这边看过去,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形,女人的声音像是被火燎过似的,听得何妈妈汗毛直立。 “你过来。” 她刚回答完,以为可以离开,却听到里头的人又下达指令,何妈妈浑身一颤,可还是不得不上前。 一只因到了侯府后养尊处优,现在已经看不出来原来有多少皱纹的手拨开床幔,床上的人才终于露面。 只见女人脸色苍白,发白的嘴唇开裂,那双丹凤眼虽然没了往常的气势,可还是让人不敢轻视,整个人平躺,两只胳膊伸开,反而多了几分病弱美。 云湘沉默着给何妈妈递了眼神,示意她凑近,何妈妈颤巍巍把耳朵伸过去,那模样,像是生怕云湘把她吃了。 只瞧见,床上的人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没说完,何妈妈瞪大眼就腿一软,嘴唇颤抖着要做出求饶状。 可还没等她跪下,云湘却一把拉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她。 “照我说的做。” “想想你的宝贝儿子,我记得你不久前才把女儿卖了,给你那个好儿子买了不少东西吧。” “我可是知道你的宝贝儿子住在哪的。” 仿若恶魔的声音在何妈妈耳边徘徊,她瞪大眼看向云湘,却见她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老货有异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李妈妈不中用,她会用她?蠢货一个,眼里的贪心也不知道收收。 她能重用她,是她的福气。 提到儿子,何妈妈脸上抖动的肉逐渐停下来。 儿子就是她的命,她就算把自己肉割了,也得养好儿子。而且若不是有机会来侯府伺候云湘,又卖了那个赔钱货,她儿子怎么可能过上好日子。 何妈妈逐渐弯下腰,又变成那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云湘看着她眼里的犹豫逐渐转变为坚定,心中嗤笑一声。 在她看来,何妈妈这样目光短浅的人给她用都嫌脏了手。 养了个女儿却给卖了,若是她,把女儿养在身边,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也不至于靠她那个窝囊废儿子养老。 云湘从来不觉得男人比女人更有用。 她这个层次的富家小姐,面上做出温良贤淑,曲意逢和的样子,也不过是因为男人能给自己带来好处。 就算“那个人”是个女人,她也会这样做,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是吗? 至于那些对她没用还碍事的人,那就该让他们来讨好她。 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京城里头的法则。 若不是因为只有云让那小畜生能继承云府的一切,连这个小畜生,云湘都不会放过。 权力,谁会不喜欢呢? “啪嗒”一声,门被关上,云湘躺在床上休整,闭上眼微微喘气。 哼。 经过刚才的痛苦,她脑子清醒许多。 前些天被忽视的细节也逐渐清晰起来。 怎么就这么巧,府里刚出事,那个给药的“大师”就不见踪影。 而且,身体的异常就是从吃药开始的…… 云湘从来没怀疑过母亲,她的一切都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甚至于青出于蓝。 更何况,云夫人从小便疼宠自己这个长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就算无情,从利益的角度考虑,云夫人都没必要害她。 那问题就出在那个“大师”身上了。 所以她才会让何妈妈给母亲传话,动用云家和侯府的势力,找那么一个人绰绰有余。 更何况,那人逃不出京城的。 京城最近形势紧张,陛下忽然病重,封城不许任何人进出。 不然,季钰这些天也不会这么忙了。 想到季钰,云湘想起来一直忽略了很久的人。 她从床上坐起,嘴角划过一抹阴冷的笑,开口唤人。 此刻,正被别人惦记的人坐在小榻上,吹着风,听到自己侍女的汇报,心里别提多高兴。 “姨娘,奴婢去看了,温姨娘真的被送走了,而且据说是一刻也不停呢,看来大公子是真的弃了她。” 桃樱让丫鬟给自己剥橘子,自己从盘子里捻起没有白丝络的橘瓣。 闻言,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满嘴甜丝丝的味道让桃樱心情大好,原本还怨怪大公子鲜少往她院子来,现在倒是得意起来。 “她也是蠢,不好好讨好大娘子和大公子,妄想扳倒大姑娘,让自己生孩子上位。” 桃樱自小被灌输的就是如何当好小妾,讨好主母和主君,自然觉得旁的妾都应与她相同。 毕竟,主母可是掌握妾室生杀大权的,只有那些极其得宠的妾室,主母才不能随意处置——因为若是打杀了,难免会让主君同自己离心。 妾不过一个玩意,何必闹的那么难看。 只有民间夫妻大多在意彼此感情,像侯府这样的大家,主母和主君若是因为小妾闹的家宅不宁,说出去要惹人笑话的。 因此,桃樱对“温灵”的做法十分不理解,在她看来,害大姑娘不就是异想天开想要靠自己的孩子上位吗? 真是太蠢了。 桃樱又捻了一只剥好的葡萄含进嘴里,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第177章 逃跑3 等到旁边的侍女把果盘收下去,她抽出手帕,用捏出的尖角褶皱把唇上残留的水光拭去。 桃樱这些天说寂寞也寂寞,说自在也自在,无非就是睡醒了用膳,无聊了和丫鬟们打打叶子牌消遣。 这也到了她消遣的时候,她正准备吩咐贴身丫鬟把叶子牌拿过来。 桌上被收拾的齐整,主仆几人刚要围坐一桌,没想到外头侍女忽然走进门,一副匆忙的样子。 “姨娘。” 桃樱抬脸,瞧见那人眼熟,却不经常在自己身边服侍,略想了想,才记起来是她派人看着治李妈妈那大夫的侍女。 自从她要夸下海口帮大娘子这个忙,大夫那就没什么动静,她也便忘了这事。 说实在的,桃樱从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更提不上上进,顶多是喜好享乐,比旁人自私更甚。 治疗李妈妈这事,既然大娘子没催促她,她也不急着汇报进程。 况且,当初揽下这事,不只是因为想讨好主母,也是因为原先跟在常州府邸的李大夫给了她不少好处。 不过,若是真的能治好,那也算天大的好事,她两头便宜都能占到。 桃樱想到这,一下子来精神了,她甩下手里的牌,眼神晶亮地看她:“什么事?” 难不成是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姨娘,大夫刚刚说,李妈妈病好了。” 侍女脸色通红,额头上还流着没干涸的汗渍,一看就是得了消息马上来汇报的。 “李妈妈现在吵着要见大娘子呢。” 桃姨娘听到这话,两只手捏着帕子,两脚登时落地。 她面上透露喜色,在屋内来回踱步,看着那侍女说。 “真是天助我也!那温灵刚走,就有如此喜事传来。” “快!我们去见大娘子,把李妈妈带着。” 桃樱脸色涨红,葱白的手指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又伸出去对旁边的丫鬟吩咐道。 这个时辰,天色已晚,除了要伺候主子们起夜或是守夜的下人,其他人几乎是已经回了自个的屋里休息了,侯府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可就在通主屋的路上,却见有两个人提着灯,后头依稀跟着什么,步履匆匆。 仔细一看,是桃姨娘一行人。 主仆几人一路上脚下生风地往主屋去。 后头的两个丫鬟扶着“大病初愈”的老人——与其说是扶,不如说几乎半拖着她走。 这被拖着走的人便是李妈妈。 原先,桃樱见丫鬟带来人,扫了那老妇一眼,便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想到这个初见瞧着端庄的嬷嬷,如今这样一副邋遢样子,本想着天色已晚,也想让这嬷嬷洗漱干净,明天再去大娘子那邀功。 可那李妈妈大吼大叫,吵着要见大娘子。 咬牙切齿的样子实在让桃樱害怕,于是这才选了这么个讨人嫌的时候去拜访大娘子。 现在,李妈妈被搀扶着,垂着的头面色狰狞,却是比刚才好多了。 但若是认识李妈妈的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绝对认不出来人。 这哪里是原来养尊处优,深得大娘子重用的李妈妈! 老人原先保养得当的脸爬满褶皱,两只手爪子一般。 一头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如今乱蓬蓬的灰白,比起鸟窝不遑多让,她身上穿的灰色袍子更是沾染不知哪来的脏东西,即便是没有凑近,都能想象到那一身的臭味。 只有那双张满血丝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透露狠毒。 身边搀扶的两个小丫鬟屏气了好些时候,捱到看见主屋的牌子才呼出一口气,想着要结束折磨。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屋子里已经洗漱完毕的云湘,才穿好寝衣准备休憩。 丫鬟们暖好床,准备熄灯时,外门丫鬟忽地在外头唤了一声。 “大娘子,桃姨娘求见,说是带着李妈妈来了。” 放在云锦被子上的手一顿,云湘眯了眯眼,说道:“你进来汇报。” 丫鬟听到传话,身形抖了抖,不情愿地低头进了门。 看着丫鬟双手交叠在腹前,一副安分样子,云湘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白色罗袜踮在脚踏上。 “你刚才说什么?” “回……大娘子,是桃姨娘来访,说是带着李妈妈来了,有要事求见。” 李妈妈? 云湘这才想起来,好久之前,桃樱说是找了个大夫,能治好李妈妈的疯病。 这么晚了,带着李妈妈来见她做什么? 她从床上站起,没理会站在那的丫鬟,径直坐到榻上,手搭在小几边缘,细长的眉皱起。 直觉告诉她,这里头的事不简单。 “把他们带进来。” “是。” 一进门,云湘便看见一个头发灰白乱糟糟的东西连滚带爬的跑来,嘴里大叫:“大娘子!大娘子!您可以要为老奴做主啊!” 那人爬到她面前,跪在地上:“大娘子!大娘子!这一切都是云兮那个小贱人的阴谋!” 来人裹着旧色袍子,抬起来的脸皱巴巴的,像是老树皮,两颊的肉耷拉,瞧着倒像是老巫婆,更何况那一身隔得老远都能闻到的酸臭味,让人恨不得离她十里远。 她发出的声音嘶哑,几乎是辨别不出来音色,可云湘和李妈妈相处那么久,不至于连她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帕掩了掩鼻子,微微眯起眼,眼眸自上而下地俯视地上的人,缓缓开口。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太阳西沉,昏黄的光线斜刺入林间,在树干与地面之间拉伸出狭长的阴影。 未被光照触及的角落迅速沉入黑暗,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空气凝滞,连风也仿佛屏住了呼吸。 暗处似有东西在移动,看不清轮廓,只觉阴影愈来愈浓,不断向外蔓延。 马车已经快到庄子上了。 看到林子里郁郁葱葱的银杏,预计好到了哪,云兮便阖上帘子。 她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不踏实。 还是不能过于相信季钰。 自己的性命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托付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更何况,那男人,云兮可以说是没摸透过。 第178章 逃跑4 如今看来,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陈启玥帮她脱困,又不能连累他。 他现在是自己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毕竟,在他眼里,自己还是他的表妹。 云兮摸了摸腕上的镯子,压下心里那点愧疚,阴冷的眸光从那双漆黑的眼里透露出来。 她还没有复仇成功,不能就这么死。 她不再是儿时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了。 最先为了陈妈妈的性命,云兮答应进入侯府。 一开始,她的想法还很单一,就是让季钰悄无声息地知道云家骗他的真相——任何一个有脸面的男人,都无法接受自己妻子的背叛。 然后她再想办法脱身。 可谁能想到,季钰就是那个“没脸面”的人,而且,事情也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顺利。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单纯,官场上的利益纠结,云家和侯府的牵扯,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深。 在常州时,连之前背叛过他的几大世家,他都能既往不咎地联合起来,可见此人肚量之大,心机之深。 自从在常州看到季钰那样阴狠的一面,她就知道,从季钰下手报复云家的可能微乎其微。 越和他接触,云兮就越觉得心不能安。 就算季钰这样急促地把她从侯府接出来,也许是为了让她远离什么,她也不能完全把信任交给他。 可惜的是,“药”的事情暴露得太早了。若是时间能再长一点,那让何氏和她的好父亲沾染上那东西也是迟早的事。 她若是大仇得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里不安,起码……对季钰接下来的安排,都觉得无所谓了。 女人歪着头靠在车壁上,双手攥成拳,手指关节的褶皱突出,车内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忽地,一声大喝自车外传来:“护驾!有刺客!” 这声音如同黑暗里显眼的烛火似的,立刻让车内的人提起警觉。 云兮垂下的眼眸瞬间睁大,她坐直身子,正要掀帘,却听到外头墨书的声音:“夫人,别出来,外头来了刺客!” 白玉的手一顿,随即车外就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让人牙酸的声音。 “保护夫人!” 墨书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提起刀利落上前。 夜色太黑,若是一般人定是看不清,可他们都经过特殊训练,墨书能轻易分辨出来,来得是两拨人。 一波身手很好,训练有素,看来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而另一波,连衣服都粗糙不堪,耍的也都是三脚猫功夫。 墨书皱眉,把刀从面前人的胸膛处拔出来,温热的血飞溅,带动一阵血肉翻滚的声音。 他看了眼周围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开口道:“留活口!” 眼神一转,墨书蓦然神色一凛,身比脑子快,几乎是瞬间飞身上前。 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摸到马车上,提刀往马车里狠刺。 可还没等他的刀刺破车帘,“噗呲——”一声,一把刀从他的胸膛处穿过,他僵了僵身子,低头看去,赫然瞧见一把血红的刀。 解决了马车上这人,墨书长舒一口气,朝马车内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周围侍卫已经解决了黑衣人,林子里到处是横陈的尸体,散发一股血腥恶臭味。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墨书问这一声,却始终没听到马车里的人传来声音。 他心里暗道“不好”,手快地立马掀开帘子,却见刚才端坐在车里的人不见踪影,只留下榻上温热的触感。 与此同时,侯府。 “你的意思是……你在那院子里看到了死了的陈妈妈。” 云湘没给李妈妈赐座,因此她只能跪在地上。 听到这话,李妈妈浑身一颤,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 原本肥胖的身子只剩下骨架,一动倒活似骨架在动,在晚上瞧着更吓人了。 “大娘子,老奴所说的千真万确。如今想来,恐怕是云兮那小贱人故意这么做。” 提到这,地上的人咬牙切齿,面容歪曲,眼歪嘴斜的样子让本来对她这幅样子有些怜悯的人迅速转为厌恶。 跪着的人唾沫横飞,恨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大娘子,我听府里的人说,府里新来了个温姨娘,长得同云兮一模一样!” “大娘子,定是那贱人勾引大公子,回府里找我们复仇来了!” 云湘垂着眼,没有回复她的话,只伸出手端起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她在想一件事。 若是只是吓唬,李妈妈毕竟这么多年阅历,跟着母亲这么多年,处置的人不在少数。 为什么唯独被这陈妈妈吓住?恐怕不止是恐吓那么简单。 联想到自己这么些天也疑似被下药,云湘冷“呵”一声,心里有些许猜测。 那小贱人本事不小。 看着外面的夜色,她摩挲手里的杯具。 也不知道吩咐何妈妈做的事怎么样了。 云湘没有妄想何妈妈找的那几个江湖杀手能把云兮怎么样。只是借此来试探季钰的态度。 季钰看中那小丫头片子,她是看在眼里的。若是真的如府里传言,云兮害了侯府长女,他震怒,把她送到庄子上。 那必然护送的人不会很多,也不会那么上心。就看到时,传回来的消息如何。 其实,从季钰不听她的话,那么快把那小贱人送出去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现在,也不过是验证她的想法而已。 “我知道了,你先去洗个澡吧。明日我来处理。” 座上的人面容冷漠,轻飘飘丢下一句的反应让李妈妈不可置信,她瞪大那双上眼皮耷拉的眼,满眼血丝暴露出来。 “大娘子……” 云湘现在没心情听她唠叨,可还有用得到李妈妈的地方,于是,她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来。 “妈妈,你受苦了。” 忍着恶心握住那老妇的手,云湘紧接着拍拍她的背,状似心疼地说道:“妈妈想,你先去洗漱一番,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房间。” “你放心,你服侍我这么多年,我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李妈妈哪被云湘这样对待过,顿时打消心底的疑虑。 许是这些天吃了太多苦,她听着这敷衍的话也当真,满脸泪痕地点点头。 第179章 找上陈府 第二天天刚擦亮,已经洗漱完毕的李妈妈便来了主屋候着。 现在的她倒没有昨晚那样邋遢,至少浑身没有臭味了,脸也白净了些。 一想到昨晚云湘的态度,李妈妈就坐立难安,因此昨晚也没睡着,睁眼到天明,顶一双乌黑眼睑来了主屋。 经过这么多天的折磨,她是再也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只跟着云湘的时候才能压下心底如影随形的恐惧。 “大娘子。” 眼见着大娘子从内室走出来,李妈妈连忙利落地从座上起身,双手拢在腹前,不复当初趾高气昂的气势。 可就算如此,她还当自己是大娘子身边的头等嬷嬷,见着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她也要上前指点丫鬟怎么束发。 “大娘子,咱们今日……” 李妈妈讨好地站在云湘身后。 女人从铜镜里看到那张憔悴的脸,肉耷拉下来,大白天也活生生像“白骨女鬼”似的,不动声色地蹙眉。 “李妈妈,你先去外面等着。” 手精巧的侍女已经给座前的女人挽好头发,她的手从耳边吊坠处缓缓下滑,瞥了眼镜中人,红唇微启。 听到这话,李妈妈脸上的笑一僵,身子似乎都不知道改作何动作,只好喏喏称“是”。 云湘听着她逐渐远离的脚步声,眼里的厌恶闪现,而后迅速消弭。 李妈妈人老了,况且经历那么一场大病,回到她身边也只会给她添麻烦,若不是身边无人可用,她早就想把她送到母亲那里。 妆容已经上好了,最后一步,侍女把鲜红的口脂抹在那张桃花瓣般的唇上。 云湘看了眼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眼底露出轻蔑。 她一直是个贪婪的人,原本何妈妈在的时候,她嫌没有李妈妈好使,可现下李妈妈回来了,她又觉得这老妇不堪用。 说到底,云湘就是想什么都要最好的,一点也委屈不得自己。 等帘子掀开,在一旁等待的李妈妈终于上前。 她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精,自然从云湘对她的态度里知道,如今云湘是有些嫌弃她的,可李妈妈别无选择。 “李妈妈,我晓得你这些天受了委屈。” 云湘给她赐座,面露难色地看李妈妈。 李氏不是之前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嬷嬷了,经此一事,要让她像之前那样忠心耿耿地为自己办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要求人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想到这,云湘又露出一个笑来,眼神屏退周围的下人,屋子一关,就只留下她和李妈妈。 “现在,那小贱蹄子被大公子带到庄子上,咱们不好出手。” “不如,就借刀杀人。” 说罢,云湘白皙的胳膊懒洋洋地搭在桌上,衣袖微抬,露出一只品质上等的玉镯,泛着尖锐的冷光。 倾听的李妈妈左思右想,面上有些犹疑。 她当然恨云兮那贱人把她害成这副模样。 之前云兮还是那个没用的云府三姑娘的时候,她是不怕她的。 但自从经过被云湘派遣出去,遭云兮那小贱人摆了一道,她便留下阴影。 更何况,如今的云兮成为了侯府小妾,李妈妈是再也没那么大的胆量了。 于是半晌,她也没点头说个“好”字。 云湘见她这副样子,褐色的瞳孔紧紧锁着她,缓缓说道:“妈妈不必担心。记得那个周二公子吗?” 李妈妈思索半晌,忽地,那双肿了的眼一亮:“大娘子是说……” 云湘口中的周公子正是之前在街上碰上云兮,意欲轻薄的周禹。自从见过云兮,他可算是日思夜想,正想着四处打听好抱得美人归。 “既然有人想得到,我们不妨帮帮他。” “不过这事得做的隐秘。” 云湘之所以选择李妈妈,就是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也能很好的保守住秘密,若是随意使唤旁的什么人去给周禹透露消息,她还真不放心。 昨晚听到李妈妈说的那些事,以及心里的一些怀疑,她就坐不住了。 云兮这贱人不能留了。 就算想要活着折磨她,也得她对云湘毫无威胁才行。 虽说云湘平日里看上去是个冲动的人,可毕竟是当了大娘子,吃了那么多亏,她也成熟不少。 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闺阁里一样,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在这宅院里,阴招才能算的上高明。 云兮的存在已经让她有了危机感,她不再是曾经那个任她搓扁揉圆的云三姑娘。即使,那个贱人对她下这么很毒的药,云湘也等不得折磨她了。 最气愤,恨不得撕了那贱人的情绪在昨晚上已经过去了,云湘不会再那么冲动。 云兮,这一次,不会再放过你了。 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捻起瓷白盘子里的葡萄,“噗”地一声,汁水四溢,果肉被捏得稀烂。 “咚——” “咚——” 陈府门前,一只又黑又脏的小手敲着朱门上的铁环,一声接着一声,在这清晨格外刺耳。 一大早的,门口的两个小厮还迷迷糊糊睡,听到这敲门声火气直冒,两人不约而同地不耐烦,翻了个身,直到听到第三声敲门声,其中一个小厮才过来开门。 “谁啊!” 那小厮翻身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头看去,嘴里恶狠狠地叫嚷。 哪曾想,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个“小乞丐”。 ——穿的灰头土脸的,身上的破洞跟被老鼠啃了似的,东一块西一块,脸和手不知道被什么糊上,都不能用脏兮兮来形容了,泥巴地里滚过也没那么脏。 “滚滚!爷没有钱,别去乞讨去!” 小厮憋了一肚子火,看着是个乞丐,没好气地正要关门,可手还没关上时,门缝却被一只指甲里都是灰的爪子挡住。 “我要见你们公子。” 听到这句话,还没等小厮破口大骂,那乞丐不知道从衣服什么地方掏出块玉佩,飞快地递到门内。 他定睛一看,玉佩色泽润满,一看就是上好的东西,正中央还刻着个遒劲的“陈”字。 “这是你们公子的玉佩,你认得吧。” “乞丐”嗓音有点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厮竟然觉得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第180章 躲藏 他精神清醒过来,右手拿着玉佩,左手挠了挠头,嘴里嘟嘟囔囔的,最后朝门外人说了声:“你等会。” 眼下正值深秋,那“乞丐”点点头,看着小厮关上门,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坐在门前呆愣愣等。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门内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乞丐”从台阶上起身,腿有些颤颤巍巍地站不稳。 “吱呀——” 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那小厮头上流汗,喘着气朝她说道:“真不好意思,咱们公子让您请进。” 因为看不出男女,他只好把门拉得更开,嘴上说着:“呃……您请您请。” 小厮在前面带路,门口的“乞丐”吸了吸鼻涕,手上裹紧衣裳的动作松了松,脚步跟上去。 进到正堂,只见一位锦衣男子从坐着的椅上迅速站起,似是等不及了,不像平日里端庄自持的做派。 “表妹。” 陈启玥看到眼前人,眼睛先是一亮,而后上下打量一番后,两条秀气的眉朝中间蹙起。 “表哥。” 云兮揽着衣服想上前,可一想到如今自己这副样子,又不禁有些脸红,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旁边随侍的小厮,一听到公子这么称呼,眼都瞪得老大——这个乞丐,是公子的表妹? 这…… 表小姐这么变成这样了? “你先下去吧。” 听到云兮开口,陈启玥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小厮,沉声吩咐道。 “表妹。” 直到小厮离开,男人露出温和的表情,看着眼前人浑身泥泞,他面上不自觉露出心疼的情绪。 “表妹,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前几天不是还在侯府,怎么如今变成这幅样子了。 不得不说,陈启玥见到云兮,心里可谓是又喜又忧。 前些天刚离开侯府时,知道她处境艰难,他更加痛恨自己怎么这样没本事,当初在常州的时候就不该让季钰把她带走。 那个薄情的男人,这样把表妹掳走,又不好好待她。他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姑母。 “表哥,可否容我洗漱一番。” 云兮环视一周,没见到一个丫鬟,恐怕是陈启玥事先已经吩咐底下人退下了,心头的紧绷感逐渐褪去。 这也正和她意,她来到陈家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男人目光炯炯地看她,着实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云兮也不是一个能脏兮兮地面对别人目光而面不改色的人。 如今身上不爽,她只想好好清洗一番再说话。 “好。我让倩倩来伺候。” 自从云兮离开,倩倩便被他分配到一个小院子做洒扫的活。 陈启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着一间空屋子,但……现在看来,这间屋子,终于要迎来它的主人了。 倩倩忽然被公子叫来,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心里有些紧张。 虽说公子平日待底下人温和,可毕竟是主子,没有威严怎么立足,也只有在表小姐面前才会展露那么温和。 可见到脸被擦洗干净的人,倩倩不由得惊喜:“表小姐!” “倩倩,你先带表小姐梳洗一番。” 陈启玥咳了一声,倩倩这才注意到他,她眼睛弯成笑意的形状,看着眼前的云兮,连声说“是”。 虽然说不知道表小姐怎么这副样子,可能回到陈府便好。 热气氤氲地抚上女人白里透红的脸颊,把两颊熏得微红,一只干净白皙的脚踏进浴桶里,云兮沉在水中,心里喟叹一声。 “姑娘,您……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跟着那季大人回府了吗?” 倩倩对着那白皙挺直的背咽了咽口水,把热巾盖上去,见眼前人缩瑟了下,露出蝴蝶骨来。 虽说她是府里的下人,可不见得什么也不晓得,毕竟是跟着陈启玥走南闯北的下人,哪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来到京城后不久,她就知道,原来被派去常州的那个季大人,是侯府的大公子,也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将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侯府大公子还没被封为世子。 想到这,倩倩不由得看了眼眼前沐浴的云兮,不妨听到她说。 “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穿着成这副模样。” 云兮的语气充斥难堪,她垂下眼,背部都似乎弯了些。 这足以倩倩脑补出许多事。 她听说,那季大人家里是有妻室的,都成亲两年多了,可表小姐是今年才碰上他,所以表小姐必定是进府做妾。 “表小姐,您别难过,我不问了。” “反正,如今您回来了,咱们家主会照顾您的。” 云兮似有似无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昨晚的事。 还好,没被发现,顺利逃出来了。 昨天晚上,听到有刺客,她先是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车外就传来兵刃相碰的金属声。 越是遇到这种紧急情况,她的心反而沉静下来,趁着车外打得火热,云兮悄悄掀开窗边的帘。 只见一伙黑衣人,约莫三十来个,都冲着马车这边来。 他们黑压压低上前,一开始还有人数优势,看似是墨书这边不敌。 可渐渐地,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剩的那十几个,全在墨书他们手下切白菜似的倒了。 两伙人交战正酣,无暇顾及马车这边。 当时,马车内一片漆黑,云兮阖上帘子,心脏怦怦乱跳,像是要冲破耳膜。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她的心头。 既然现在没有人关注到她,何不趁着这时候逃跑。 季钰不能尽信,更何况,若是去了庄子上,全是他的人,那她就完全没有任何和外界联系的手段了。 云兮右手捏紧坐垫,纯白的贝齿咬着下唇。 忽然,她的手腕像是碰到了什么,云兮伸手一摸,原来是走前装的包袱。 盯着包袱,她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于是,就这样,趁着两伙人打得正焦灼的时候,借夜色的遮掩,一个小巧的身形从马车上悄无声息地离开,直奔树林。 云兮知道,墨书他们一定会很快察觉到她不见了,所以她没想着能跑的过他们,只是找了个隐秘的山洞,洞口淹着许多树枝。 夜晚的树林本来就暗,月光透不进来,再加上她一路上做的误导标识,他们想找到她可谓是困难至极。 第181章 男装 夜晚的山洞格外冷,她不得已把包袱打开,穿上外裳,好几次险些被侍卫发现。 好在她睁着眼撑到了天亮,往脸上头上抹了厚厚的几层泥巴,又把衣裳折腾得破烂不堪,头发拆散成男人样式,这才左藏右躲地匆匆回城。 云兮埋在浴桶里,许是因为太累,眼前逐渐模糊,竟然在水里打起盹。 “表小姐……” 等倩倩发现的时候,桶里的人已经熟睡了。 她轻推她的后背,叫唤好几声也没见人答应。 看着眼前女人紧闭的双眼,以及眼睛下面清晰可见的黑青,无奈之下,倩倩只好趁着水热把云兮挪到床上,关好门窗便出门去了。 夕阳斜照到窗纱上的时候,弥漫的金光恰好照耀到女人的微翘的睫毛处,床上的人眼睫颤了颤。 “嗯……” 睡了一天好觉的云兮缓缓睁开眼。 一双漆黑的瞳孔逐渐放大,在看到床顶装饰时,她眸光微滞。 紧接着,她起身晃了晃脑袋。 对,她现在已经不在侯府了,这是陈家的宅子。 女人缓缓长舒一口气,撑在床上的右手抬起来揉了揉眼,脑袋昏沉发涨。 “表姑娘,您起了吗?” “咚咚”地两声敲门声在人刚起床时显得格外清楚。 似是没听到里头人回话,倩倩又敲了两声。 这两声问话彻底唤回云兮的神智,她才想起来,睡着之前,自己好像是在沐浴。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了。 云兮一面应声,一面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可能是睡久了还不是很清醒,动作也慢吞吞的。 门外的倩倩听到里头人应,等了会便推开门进来,她手上拿着托盘,像是衣物,头钗一类。 “表小姐,这是绣纺送过来的衣裙,一切照着您在常州时的样式尺寸做的,您看看可还合身,不合身我让他们拿去改。” “本来我是要说请绣娘来家中的,可公子说不宜太过张扬,所以才有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倩倩说着,把托盘递过来,云兮扫了一眼,没有再看。 “麻烦你了,我住这些天,还得辛苦你照顾我。” 倩倩笑着回话,语气里透露熟稔:“表小姐这样说就见怪了,您不在,我在这府里也是很无聊呢。” 云兮有些好奇。 之前在常州的时候,倩倩也有走的近的侍女聊天,就连在云府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也会趁着休息的功夫消遣。 “你在府上没人说话吗?” 倩倩把托盘放桌上,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转过身看着座上的人,叹气地嘟囔:“家主这回带来的人少,奴仆们也都是从简,府上很多仆从都是到京城时买回来的。” “我想找人聊天也没得找。” 听到这话,云兮眼神一闪,上眼睑微微下垂,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 带的仆从少,难不成这次表哥进京城住的时间并不长? 说曹操曹操到,云兮心里还猜测,外头便传来声音:“阿灵,你可起床了?” 听到这声,她收回心思,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穿着无不妥之处。 一旁站着的倩倩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先是转头去看云兮的反应。 见她点头,她随即走上前把内室帘子撩开,回道:“公子,表小姐已经起来了。” 男人用折扇挑开珠帘,随后露出那张温文尔雅的脸,长身玉立,有匪君子。 果真是血缘的羁绊,云兮竟然觉得他的眉眼有些像陈妈妈,一时间看得痴了。 “阿灵。” 陈启玥从没见过她这样看他,不好意思的同时也带着欣喜,耳廓悄悄红了,不过面上还是唤她一声。 云兮被叫过神,注意到眼前人泛红的耳,她流露出些微不自在,心虚的别过眼。 尴尬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本来要提醒主子们用膳的倩倩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直觉不应该在这里坏事。 本来表小姐和公子就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不是那个季大人横插一脚…… 倩倩悄悄转过去把门带上。 二人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云兮抿了抿唇,眼睛瞥向眼前人,最终开口道:“表哥,你这次来京城是只住一段时间,很快便回去吗?” 陈启玥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耳尖的红晕散去,认真回答:“此次来京城,一是这边的产业出了点问题,急需处理,二是打听姑母和……的下落。” 说到“姑母”时,他顿了下,而后抬起眼看向那双形状漂亮的杏眼:“对了,阿灵,你这些天可有想起来一些记忆,姑母如今在哪你可晓得?” 云兮心中一颤,右手小指不由自主地向内勾了勾,面上却流露出伤感,摇摇头。 果然,男人看她这般动作,眼里透出失望,可他还是安慰道:“没关系,本身你身体就伤得重,恢复记忆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说罢,他沉吟一刻,状似不经意问:“阿灵,你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那样狼狈。” 还没等她解释,陈启玥便匆忙说:“如果受了委屈,定要告诉我,陈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侯府就算找上门来,你也不用怕。” 云兮听这一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眼眶有些热,浑身却充斥愧疚,手越捏越紧。 她并不是他的表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偷,即使陈妈妈的女儿早就去世,可云兮过不去心里的坎。 更何况……她现在还要麻烦他。 “表哥,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不敢看男人真诚的眼,云兮别过脸去,解释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所以……我想在这里用男子的身份暂住一段时间。” 谁料听完整件事,陈启玥倒像是怒不可遏,他“啪”地一声从椅上站起,一双平日里温润的眼满是震惊和心疼。 “季钰他竟敢这样待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断定你是害了侯府姑娘的凶手?” “若不是阿灵你命大,昨晚……” 陈启玥越想越后怕。 联想到云兮今天早上来时身上穿的那身,他心里的愧疚和心疼更甚。 陈启玥走到她面前,两只手揽住云兮的肩膀,不敢捏重,生怕疼了她。 第182章 禁闭 云兮被他的这一突然的亲密弄的无所适从,她僵在椅子上,没有说一句话。 其实刚才的话她是夸大了的,为的就是以后万一陈启玥知道真相,能对她多点恻隐之心。 她很自私,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表哥,我如今无家可归,只能靠你收留了。” 陈启玥听不得这样的话。 在他看来,表妹本就身世坎坷,在常州是他没护好她,被季钰那登徒子拐去了表妹。 如今她又被欺凌到如此地步,拖着病躯来找自己,照顾她本就是他的义务。 “表妹,你放心,你安心住下,旁的不用你多操心。我会安排。” 云兮听到这话,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面容也放松下来。 “多谢表哥。” 既然她已经到了陈府,原先准备的信就没用了。 只是,如今还有另一件要紧事要查出来。 “表哥,朝廷最近有何大事吗?今日我来时,见城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今早,云兮进城赶路时,恍惚听到路人说什么“封城”,“军队进城”…… 就算她不了解朝廷上的事也知道,京城内一般不会有驻军进城,除非是有紧急的战事。 这会不会跟季钰这段时间的异常有关呢? 陈启玥似是没想到话题转换的那么快,身子愣了下,而后放开眼前人的肩膀。 他是商人,对战争朝廷一类的事敏感程度仅次于做官的那些老油条。 “我也确实有所耳闻,前些天还没封城的时候,我本想回常州去,可这边的事还没解决,所以思索再三还是留下。” “我得到的消息是,陛下那位流落民间多年的二皇子似乎已经找到了。” 云兮没想到能得这样深入的消息,震惊之余不由得开口询问。 “二皇子?陛下如今不是只有一个四皇子吗?这位二皇子是……” 陈启玥摇了摇头。 “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位二皇子是先皇后所出,儿时天资聪颖,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深受皇帝信任。” “可他几岁在皇帝巡游南下时,不知所踪,如今却不知怎的,又冒出来。” “原本四皇子是稳坐大宝,但现在二皇子离奇出现,也不知皇位会落入谁手中。” “京城这些天来的涌动,恐怕都是与这两位皇子有关。” 云兮唏嘘,一种渺小和恐惧感油然而生。 在皇权面前,即使是一粒沙子,也足以在普通人里卷起轩然大波,高位的人就是这么轻易能决定底下人的生死。 “阿灵,这段时间,为了你的安全,也防止侯府的人来扰,还是别出去了。” 云兮点点头。 二人又叙了一会话,相顾无言,正巧这时候,倩倩来催二人用膳,两人从善如流应声。 与此同时,侯府。 “大人,属下无能,没有找到夫人的踪迹。” “不过,底下人在昨晚的林子里一个隐蔽的山洞找到了夫人身上穿着布料的痕迹,看痕迹的情况,山洞当时只有夫人一人。” 墨书简直不敢抬头看书桌后的人的脸色,书房里无处不在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听到“没有找到夫人踪迹”的那句话时,屋内的寒意似乎瞬间凝成实质,他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但墨书不敢有动作,头低得更狠。 本来昨天的事一切顺利,云夫人也没什么反抗就跟着他们走了,路上遇到的刺客他们没放在眼里。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顺利让他们疏忽彻底,连夫人什么时候不在车里都不知道。 想到这些,墨书更加没脸面面对季钰。 书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眸光森然,整张脸沉如阴云。 一股压抑的怒意在他周身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凝固,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自去领罚。让锦书在城里继续找,仔细盘问,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还有,打探文煜那边的消息,一有风吹草动就汇报给我。” “是。” 听到处罚的那一刻,墨书如释重负。 还好最近因为四皇子的事,公子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否则若放在平时,依照大人对云夫人的看重程度,他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书房内被烛火照的亮堂,暖光打在男人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遮住部分光亮,下垂的睫毛在眼下留出大片阴影。 即使屋内光亮,可却人让人感觉到如坠冰窟。 呵。真是好样的。 季钰脸上笼上一层阴云,嘴角一抹讥诮的笑显得更加凉薄。 昨天那两拨刺客,一拨明显训练有素,活捉的基本上都服毒自尽了,而另一拨留的活口口供指向云湘身边那个姓何的嬷嬷。 遇到这种情况,他是能预料到的,可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她会逃跑。 季钰抿起唇,阴沉沉的眼望向旁边的烛火,烛火的光似乎都冷了些。 呆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好,他之所以把她送出庄子,就是因为担心近些天的动荡会牵扯到她。 文煜那个废物现在已经发现他就是侯府公子,侯府里并不安全。可她呢?千方百计要从他身边逃离。 明明他已经让墨书暗示过他,以她的聪敏,他不信她没有听懂。 可这个女人还是毫不犹豫地逃了。 季钰眼里的寒霜几乎凝成实质。 随即,似乎是怒极反笑,他撂下手中的毛笔,唇角挂着阴冷的弧度。 那就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把她找出来。 想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还不够资格。 暖色的光晃了一瞬,映在他浅色的眼眸,让人觉得无端有些诡异。 不过在找到她之前,还有一桩事要处理。 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窗外的微风拂动,烛火明灭,飞蛾向前扑动,想要得到那一点温暖。 “啪啦” 主屋可没有书房那样寂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围着侍卫,连大娘子都不能随意进出。 下人们全都乱了套,只听见主屋传来一阵阵“哗啦——”“嘭——”的瓷片破碎声,更加弄的人心惶惶。 第183章 对峙 云湘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她喘着粗气倒在榻上,嘴上露出阴冷的笑。 在下手之前她就知道何妈妈很有可能失败,但没想到季钰的清算回来的这么快。 “大娘子!大娘子,咱们的院子已经被围住了,大娘子……” 李妈妈不明所以,看着门口的守卫不通情理,谁也不能进出的木头样,焦急地询问云湘。 怎么她刚办好大娘子交代的事,回来一趟屋子就变成了这样。 这……这究竟是谁? “还能有谁?我的好夫君啊。” “就算他知道那些事又怎么样?我依然是大姑娘明面上的生母。” 云湘从榻上起身,丹凤眼盯着那扇画着“比翼鸟”的屏风,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 她几乎可以肯定,季钰知道“替身”的事了。 无关证据,她的推测一向很准。 “大……娘子,我们……” 李妈妈听到这句话几乎是被吓破了胆,她虽然没见过季钰的手段,但他可是上过战场的,军营里的那些刑罚哪个不比内宅阴私狠。 若是他真的知道真相,恐怕第一个要承担怒火的就是她。 更何况……追杀云兮这事也是她…… “大娘子,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大娘子!”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没了“大娘子乳母”的骄傲,两只浑浊的眼胡乱飘,花白的头发也显得灰败。 听到她的话,云湘镇定自若,她眼神移到这李妈妈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嫌弃地挪开视线,随即镇定自若地开口:“你急什么?他季钰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他敢休妻吗?” 她之前之所以捧着他,是因为他能够给云家和她带来好处,既然他现在撕破脸,云湘又何必装出假惺惺的模样。 能让她低声下气的只有利益,没有侯府还有大将军这个头衔,他季钰算什么东西。 吃力不讨好从来不是云湘的性格。 女人看着满屋狼藉,心头的火气下去了些。 这些贵重东西没了还能再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都得陪着。 “那……” “好了!出去!” 李妈妈话没说完,但听到这声吩咐也不敢耽误,她立刻闭上嘴,从地上爬起来。 大公子固然手段狠厉,但大娘子也不是好惹的主。 “等等。” 就在李妈妈跨过门槛时,背后却忽然传出云湘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妈妈的肩膀被一只白玉似的手按住。 “你去跟门口的侍卫说,我要见季钰。” 李妈妈不知道云湘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但她实在不愿意和门口的侍卫说话,谁知道大公子跟侍卫吩咐了什么,而且她现在最怕碰到的就是季钰。 “大……” “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湘的手松开她的肩膀,阴恻恻的嗓音在李妈妈右耳边徘徊,她只好照主子的吩咐去做。 她的这个乳母,自从回来以后,似乎脑子都慢了许多。从前那些折腾云兮的计谋不都是这个好妈妈贡献的吗? 如今倒是畏手畏脚的了。 云湘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形状漂亮的眼眯了眯。 “公子,大娘子那边吵着要见您。” 锦书在围主屋之前,就听到大人吩咐,无论大娘子怎么样,都不用把她的消息带到他这。 锦书低头,心头叹口气。 可实在是大娘子那边来人传话的次数太多了,再说……大娘子好歹也是大人的妻子,大人要登上那个位置还得有云家的助力。 大人可以对大娘子冷漠,他们底下这些人可不敢怠慢。 但当下云夫人失踪了,大人心情正不好呢,怕是大娘子的请求要落空了。 就在锦书以为自己要去回复一个否定的答案时,前头传来男人的低沉的嗓音。 “带我过去。” 锦书不免有些诧异。 啧啧啧。 路上,他跟在大人身后,心里啧啧称奇。 大人怎么忽然要去主屋了。 这些天因为皇帝病重,四皇子谋划篡位的事,大人忙的不可开交。 可大人还是趁机会把大姑娘和云夫人挪出去,防止她们受牵连,就只有大娘子被蒙在鼓里。 可以说,大娘子相当于半个弃子了。 在大人事情办成后,恐怕云家也得遭到清算。 这时候大人还得去看大娘子…… 锦书抬眼看眼前男人的后背,不禁感叹,果真“郎心似铁”。 季钰进屋的时候,云湘坐在桌边品茶,屋内一片碎渣残片她也没叫人收拾,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也能坦然自若。 这倒是让季钰对这个女人有些改观。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是打在人心上,那双在别人脸上略显轻浮的桃花眼,却让这个男人显得让人不寒而栗。 云湘看着眼前人高挺的身量,放下手里的茶杯,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夫君放心,我屋里砸坏的东西全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侯府的东西我可一点也没沾染。” 话毕,见眼前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云湘不像平日那样暴躁,而是慢条斯理起来。 “不知大公子爱喝什么茶,我让底下人去泡,侯府的茶你怕是喝腻了,不如尝尝我从云家带来的。” 她句句不离云家,就是笃定有云家做后盾,季钰不敢把她怎么样。 这也是事实,目前阶段,云家不是季钰想动就动的。她作为云家的大姑娘,代表的可是云家的脸面。 云湘虽身在后宅,但也不是一点前朝的事不知道,至少,她是知道传闻里“二皇子”的事的。 云老爷和侯府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除非两家不侍同一主,否则,一旦云家被侯府背刺,牵一发而动全身,季钰不死也得掉层皮。 云湘嘴角的笑容更深,她站起身来,第一次直视自己这个“好丈夫”的眼睛。 “季钰,我女儿呢?” 她今天才察觉到不对劲,之前云兮被带走,还能说是季钰不想让她弄死那个贱人,可她现在居然发现大姑娘也不在侯府。 季钰却没回她的话,桃花眼下垂,就这么看着眼前人的表演。 “我以为你会有长进,云湘。”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至亲至疏夫妻,不过如此了。 第184章 处死 云湘脸上的笑容一僵。 在季钰来之前,她已经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因为她知道,对付季钰,她发火的那一招并不管用,他不是可以随意打骂的下人。 “季钰,”云湘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张俊逸的面孔,面容扭曲,“你早就知道替身的事吧。” “一直和那个贱人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不会痴心妄想,要让那个贱人取代我的位置吧。” 云湘还是沉不住气,不过被质问一句就忍不住原形毕露。 眼前的男人没接她的话,他两眉一皱,拉开和云湘的距离,居高临下地开口:“能容忍你还住在这里,就已经是我有耐心。” “既然你想见我,就只为了说这些废话,那现在就可以闭嘴了。” 云湘咬牙,美目冷眼瞧着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手边抄起那只水杯正要往他身上砸,却不妨被他拉住手腕。 她腕间一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云氏罪妇,私自服用禁药,触碰国法,今日开始,不许踏出门一步。” 这句话落地有声,云湘瞪大眼,看见季钰松开手,嫌恶地用帕子把手擦干净,那双并不算白的手被擦的通红。 这让云湘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你……” “证据确凿,云氏已认罪。你的父亲那里,我会亲自告知。” 男人抬手让外面的人进来,屋内瞬间挤满黑压压的侍卫,随他令下,侍卫顷刻间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床下找到一包药粉。 云湘看到那包药粉被送到季钰手里,她瞪大眼,面色通红:“不可能!!那东西怎么可能在我屋里。” 她这下是彻底慌了。 “禁药”一向被律法明令禁止,就算云湘之前被人诱骗吃过,可只要她不说,有谁会知道,更何况,她屋子里本来就没有这东西。 有人陷害她! 云湘第一时间怀疑眼前的人。 “呵。” “你可真是好本事。” 她满眼通红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一身玄色衣衫,整个人格外不近人情。 “买通我房里人,对我设下计谋,布局很久吧。” 云湘全都知道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诱骗母亲给她吃下药。 这个贱人! 她伸手想甩过来一巴掌,可刚抬手就被男人身边的侍卫拦住,随即,那侍卫拉着她的手腕往后一退。 云湘后退了好几步,磕在桌子上,稳住身形后抬眼盯着眼前的男人:“呵,连你身边的畜生都敢这么对我了?” 她今日可算颜面尽失。 房里默了一刻,忽然间,女人笑了声,语气嘲弄:“季钰,你别忘了,和云家结亲,你好处也占了,就这样过河拆桥,父亲会同意吗?” “这就不用大娘子操心。” 旁边的锦书得了公子示意,笑眯眯地站出来说话:“大娘子所犯之罪,大人会如实告知云尚书,届时,云尚书认不认您就与我们大人无关了。” 云湘咀嚼他话里的意思,随后目眦尽裂:“你做梦!季钰!!” 后面那两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季钰没工夫和她纠缠,在他看来,这样一个蠢的无可救药的人不值得他浪费心思。 跟她说了这几句话就已经是在浪费时间了。 “你别走!来人!来人!!” 云湘像个疯子似的大叫,可整个院子早就被季钰的人封起来了,哪里能听她的传唤。 随着那双靴子踏出门外,她瘫坐在地上,眼里尽是不甘。 父亲会选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偏心的都是她!父亲和母亲一定会选她的! 云湘剧烈的喘息平复,看着门外的人越走越远,她眼底划过一抹阴冷。 呵。 季钰,我们走着瞧。 “把何氏带进去。” 锦书跟着自家主子走出主屋,还在纳罕,原来看上去娴雅的大娘子竟然是这幅模样?大人难道早就看出来了? 大人果真火眼金睛。 听到大人这句话时,锦书脑子没转过来弯,随后细想了下回复道“是”。 这个何妈妈,真是不禁打,简单逼问便什么都招了,让她去云湘房里放东西也没有一点反抗。 不过,看大娘子那样子,估计被人知道买凶也不会害怕。 不过,像她这样的贵族不在少数,只要不被人知道,那些“上等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出来。 只不过云湘的段位不够,至少,她还做不到做事不留尾巴。 何妈妈被关在柴房一天,形容枯槁,期间她只被允许回主屋一次,还是为了藏药粉。 如今被放出来,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何妈妈倒是没什么反应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离主屋越近,她心越慌。 可能是因为背叛了云湘,她心头嘭嘭直跳,脑子里一直想着云湘那张脸。 直到真正回了主屋,听见屋里静悄悄的,何妈妈这才真正开始害怕。 屋里还点着灯。 何妈妈的紧张缓解了些,她捏紧双手,踏进正门的门槛,昏黄的眼珠一滞。 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被翻乱的痕迹,还有地上凌乱的碎瓷片,简直像被抄家。 她满是皱纹的脸肉抖了抖,不敢再往前一步。 “是你?” 忽然,一声嘶哑的嗓音自屋里传来,何妈妈浑身一颤,抬眼望去,竟然看见满眼血丝的云湘掀开帘子走近。 何妈妈心头跳的厉害,可面上强装镇定:“大娘子,奴婢回来了。” “是你把药粉藏进来的吧。” 阴沉的声音自上而下,何妈妈还没想到借口辩驳,头皮就一疼,她疼得眯起眼,眼角不禁流下眼泪。 “大娘子,奴婢真的不知道……” 可顶上的那人不听她的解释,似是自言自语道:“不是你还有谁呢?只有你有机会了。” “我本来以为,就算季钰把你揪出来也没关系,就算他知道那些事又怎么样,仅凭你一个人的话就能定我的罪吗?” “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药的事。” 越往后说,云湘的脸色越难看,她当然不觉得药的事是何氏这个老妇说出去的,季钰既然能知道那么清楚,定然是一直在她身边安排眼线。 可她现在急需要一个出气筒,需要一个能平定下来她怒气的人。 自从用药,云湘的脾气就越发阴沉不定,就像现在,她一双眼紧盯着面前的何妈妈,缓缓松开手。 “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吧。” 第185章 离城 “嘶——” 一颗血珠从修长的指尖凝出,云兮惊呼一声,把受伤的食指放进嘴里吮了吮,一股铁锈味在舌上里蔓延开。 “哎呀,姑娘,大晚上的就不要做绣活了。” 倩倩见女人的手指受伤,连忙放下手头的事,用剪子把屋内烛火挑亮了些,边走边说:“这大晚上的,您沐浴完就该睡了,何苦做这些下人做的活计。” 说罢,她脚步转过去就要拿药膏,但背后传来云兮的声音:“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我睡不着,想找些事做。” 倩倩停下翻找的动作,眼睛盯着她瞧,沉吟一声后回道:“若不然我给姑娘说故事吧,兴许姑娘听着听着就睡了呢。” 云兮把手里绣了一半的花样放下,冲她摇了摇头,没说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只道:“那你跟我说说京城里最近都有什么事吧。” 她来府上已经住了好些天,这些天一直没出过屋门,一方面是心中抵触,生怕一出门就被季钰抓住,另一方面……她是以男装身份住在陈府的,除了陈启玥和照顾她的倩倩,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现在云兮面对外面的情况就是睁眼瞎,原本可以与她说话的表哥,这些天异常地忙,总是见不到人影。 她唯一了解外界的途径,就只有每天出门采买的倩倩了。 听到她这要求,倩倩找了个凳子挨着她坐,眼睛滴溜转,似乎在思考该跟她说些什么。 “外面如今乱的哩,公子总吩咐我们这些下人不要随处乱跑。” “据说是皇帝老爷病了,朝廷那些大臣没主心骨,连带着京城都乱了。” 皇帝病了? 云兮的心脏跳得更厉害,前几天怎么没听表哥说过。只差这短短几天皇帝就病倒,恐怕…… 她蹙眉,唇角抿着向下,右手小指蜷缩起来。 “姑娘,哎,对了,还有一件搞笑的事呢。” 倩倩在一边,像是看出她的担心,想故意说些好玩的逗她笑。 “据说皇帝老爷这几天没上朝,好多大臣都说生病躲懒不去上朝。其中有个云老爷,得了四皇子的青眼,亲自请他上朝,可人家躲在家死活不去哩,那四皇子站在门口,脸都青了,好些人瞧见了。” “可丢人嘞。” 倩倩捂着嘴笑着说:“咱们也可算是看了一回龙天子的笑话呢。” 谁料云兮听到这笑话,脸色更不对劲,她白着脸,眼盯着倩倩,问了句匪夷所思的话:“这个‘云老爷’是谁?” 倩倩看她这副模样,把呲着的白牙收回去,脸上笑容收敛,随后摇摇头说:“我是从街上那些流汉子那听来的,具体的不知道。” “你这些都是从他们那听来的?” 倩倩点点头。 她平时出去采买,买好云兮吩咐的东西后,除了逛逛给自己买点零嘴首饰,唯一的爱好就是坐在茶馆门口的长凳上,听那些个桌上摆花生米,牛饮喝茶的汉子们唠嗑。 她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总之当个故事听怪有意思。 听完倩倩的话,云兮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褥子边缘的缠枝莲绣纹。 油灯的光晕在她半边脸上晃,另外半边隐在帐幔的阴影里。 作为云正的女儿,她不说最了解他,但大差不差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正不是个好父亲,可涉及到他官位的事,这人从来不会马虎。他谨慎,明哲保身,不然不会坐到侍郎这个位置。 任何触及到他核心利益的人和事,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处置掉。 若是这传闻是真的,那就说明,云正的背后一定有个更大的靠山,不然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得罪有可能是下一任君王的四皇子。 除非……他已经选择站队,表明忠心。 那个人,除背后的二皇子外不做他想。 而云家和侯府的利益是一致的,这就说明,季钰也把宝押在这个神秘的“二皇子”上。 想到季钰,云兮甩甩头,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云正和何氏,她是一定要报复的,但要绕过季钰……她总能想到办法。 “姑娘,姑娘……” 倩倩见眼前人眼神发怔,于是叫了好几声。 今晚的表小姐怎么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在屋里呆了太长时间闷坏了吧。 过了好大一会,云兮终于被她叫唤回神。 她揉了揉眉心,像是累极,开口道:“我有些累了,倩倩你把灯熄了吧。” “哎。” 倩倩立刻从凳子上起身,见云兮已经躺在床上,这才逐一把灯都灭了。 她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总是反反复复做噩梦,可一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姑娘!姑娘!” 云兮还头疼迷糊的时候,倩倩清脆的叫喊声便从屋外传进来。 “姑娘。” 云兮慢慢睁开眼,瞧见一张放大的脸杵在她面前,许是刚醒,她脑子没转过弯,那张小嘴趁这机会叭叭地说:“姑娘,公子让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京城呢。” 这下云兮彻底清醒了,她瞪大眼,扶住脑袋坐起来:“你说什么?” 倩倩把话又复述了一遍。 “表哥说原因了吗?” 见眼前人起身,倩倩往后靠,点点头说:“公子说,他在这边的事处理完了,让咱们收拾东西快些,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云兮心里有一肚子问题,但她也知道估计倩倩这丫头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得等见到表哥再问问他了。 “阿灵。” 主仆两人匆忙收拾好东西后,便跟着底下人来到小门处,她听到声音,一抬眼就看见陈启玥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应当是等候多时了。 等上了马车,云兮看见陈启玥掀开帘子坐进来,藏着多时的话终于问出来:“表哥,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陈启玥没指望云兮能相信倩倩的话,他也是怕底下人慌乱,才跟他们说事情办完要回常州的。 实际上…… “表妹,接下来我说的这些事,你别慌张。” 听到这话,云兮像是被提了一口气在心头,手上的青筋暴露出来。 第186章 落网1 “阿灵,我这边收到消息,京城很快就要打起来了。” 见眼前人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男人无奈叹口气,继续解释。 “我虽说一介商贾,可要得到消息还是比旁人快些。如今皇帝病重,很有可能只是给外界的幌子,两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在所难免,城外已经有少量兵马驻扎。” “之前之所以我没让你们离开,不仅是因为封城,还是因为,封城至少代表我们这些百姓受到波及的可能性小,毕竟有禁卫军在前,那些外来的士兵顾不上管平头百姓,届时提前趁机会离开也是一条生路。” “可如今,马上封城要结束了,上面恐怕是出了问题,一旦大兵压境,禁卫军消极应战,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 “那些常年驻扎在外的兵冲进来,是不管什么规矩的。” 听到这,云兮悬着的心一下子摔在地上,她声音有些颤抖:“可是,那些士兵是四皇子的人,他既然要争夺皇位,民心也很重要不是吗?” 陈启玥摇摇头。 “阿灵,你不知道四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前陛下只有他一个能继承皇位的龙子,于是此人行事极为独断专行,可之所以很少听到他的负面消息,是因为他生性残忍,把告密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朝廷上下,谁也不敢得罪他,就算知道他是什么样,也没人敢向陛下检举。更何况,他此前是板上钉钉的储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善待百姓换取好名声,他只会处置掉不服统治的人。” 陈家的产业遍布全国,他有一些朝廷上的一手消息不足为奇。 听完这些话,云兮心神不定,她掀开帘子,看见外面的集市一如往常热闹,心里产生巨大的荒谬感。 “表哥。我不能走。” 半晌,旁边的女人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陈启玥皱眉,不赞同地看她。 “表哥,我……我此前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如今在季钰手里,就是上次你,你去临风居见到的那个姑娘。” “季钰曾拿她来要挟我,若是此次城内真要大乱,那她……” “表妹。” 陈启玥第一次没听她把话说完就打断,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压着,定定地注视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各有命,你是我的亲人,我顾得上你,可她……” 许是不忍心打击她,陈启玥垂下眸子,没继续说下去,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的形象。 “阿灵,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们谁也顾不上,人都是自私的。她若是能挺过来,那是她的造化,若挺不过来……” 后面的话陈启玥没说,可云兮知道他的意思。 陈启玥说的没错,站在他表妹的基础上,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就算“温灵”真的要偷偷离开去救朋友,他也会阻拦。 可,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个冒牌货,不是真正的陈启玥表妹。 她是云兮,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红缨是和她相依为命的家人。 云兮没办法撇下红缨独活。 之前她逃跑时,就没想过要离开京城,因为她在京城,想得到红缨的消息至少还是有可能的。 如今要去常州,红缨就算和她彻底断联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以来,她们早就成了对方血液里的一部分,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是一个人逃跑苟活,徒留另一个人等死。 “表哥,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暗哑,神情难堪,可陈启玥却是松了一口气。 马车一刻不停地朝北边走。 如今北边的城门因为外头路径崎岖,很少有人走,更多的是出城上山打猎摘草药一类的人。 “停车检查。” 陈启玥把路引递过去,那城头的士兵随意扫了眼,就对另一个说:“放行。” 此时,城内的书房。 “殿下,我们盘查了可疑的人,发现云夫人很有可能是那天早上回城以后乔装成男人或是别的什么。” “照您给的方向,属下盘问了那天陈府不远处的乞丐,据他所说,那天清晨,有个看不清男女的人进了陈府大门。” “属下怀疑,那可能就是云夫人。” 这几天都是锦书在汇报,墨书伤的很重,只负责一些幕后的工作,汇报任务这些事就都交给了锦书。 书桌后的人听到这话倒像是没什么反应。 男人一身镶金锦袍,皂靴被他踩在底下,一抬头,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进去搜了吗?” 锦书低下头回复道:“早上属下去打探时,发现府里是空的,属下就询问了附近的住户,他们说今天早上,陈家的公子已经离开了。” “属下怀疑,他可能是把夫人拐去了常州。” 话落,一只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在桌上敲击,却没发出声响。 云兮消失的第一时刻,季钰就让人在城内搜索。本来以为她不会敢去陈府,毕竟太容易被怀疑到。 没想到这小妮子跟他玩了一个灯下黑。 一丝阴冷的笑意在他唇角一闪而逝。 “殿下,属下已经派人追出城去,想必应当能跟上夫人。” “不用。” 锦书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意思。 “你再派几个人在城门处守着,遇到她回来,不用阻止,立刻把消息汇报给我。” 季钰敢笃定,她绝不会跟着陈启玥一走了之。 姓陈的走的那么匆忙,无非就是知道了朝廷传过来的风声,他既然知道,那小妮子必然知道。 之前在侯府的时候,她都得时时派人去问那个丫鬟过得怎么样,越是这种时候,云兮越是不会走。 男人眯起一双浅色的瞳孔,眼尾戾气横生。 云兮没想到回城那么容易,门口的侍卫看了眼她的路引就让她进去了,奇怪的是守城的人似乎比上午的多了。 一进城,她丝毫没有停留,直奔着临风居那里去。她在那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算是了解那里的构造。 角门处那个老妈妈眼神不太好,经常认错人,她就假扮成出门办事的小厮,应当是能混进去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红缨知道消息,把她带出去。 第187章 落网2 一进城,她丝毫没有停留,直奔着临风居的方向去。她在那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算是了解那里的构造。 去之前,云兮来到一家店铺面前,借口看衣裳的功夫进了换衣室。 “啪嗒” 她把背上的包袱放在里头凳上,解开绑着的系带,从里头抽出灰扑扑的几件衣服。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走的时候包袱里云兮特意装了方便伪装的衣裳,穿好后,她没理会老板怪异的目光,匆匆拿东西就走。 “真是怪人。” 老板看那背影,嘴里嘟囔一声,没过一会就低头继续拨弄她的算盘。 这时候天色已晚,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只有临风居附近,静谧的气氛一如往常。 住在这地段的非富即贵,一般没有走贩屠夫敢在这吆喝。 离得越近,就越能看清楚那扇朱红色大门在傍晚发出的暗光,让人顿感压抑。 看着旁边紧闭的小门,云兮站在拐角处,胸腔处跳动的心脏高高悬着,怎么也缓解不了。 角门处那个老妈妈眼神不太好,经常认错人,她就假扮成出门办事的小厮,应当是能混进去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红缨知道消息,把她带出去。 只是…… 隐隐的担心和害怕从她心底破土而出。 这次她忽然跑了,也不知道季钰会不会想起来红缨,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 云兮忽然有些后悔这样莽撞地回来。 她压抑着呼吸,一只手捂住嘴,露出来的那双眼有些犹豫。 不会的。 半晌,女人把手攥紧,安慰自己道。 她在陈府住了这么些天,都没打听到季钰在找她,说不定他自顾不暇,根本管不上她跑了的事。 更别提红缨了。 这样暗示自己好几遍后,云兮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终于平复下来。 一只肤色暗淡的胳膊抬起,五指捏成拳,手心正对那扇角门,她犹豫半天,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咚咚” “谁啊?” 随着一声问声传来,门口的人呼吸一停。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的涩响让人牙酸。 陈婆子听到动静打开门,却见是一个低头的小厮,她先是上上下下扫了一眼这人,而后凑远了眯起眼,嘴上问着:“是阿福吗?” 过了半晌,眼见门口的“男人”点点头,陈婆子终于缓缓睁开眯起的眼,把门拉得开了些,语气却让人有些不舒服:“你终于回来了啊,快进去吧。主子马上要清点人了。” 这话让云兮瞬间警惕起来。 临风居不是一向是她和桃樱住的地方吗?这个“主子”是谁? 还没来得及深想,门口的陈婆子就把她拉了进去。 可能是做惯了粗活的人力气都大,陈婆子拉她的动作倒像是在掐着她进来一样。 云兮被拉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后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当时焦急顾不上那么多,如今却越发觉得处处透露不对劲。 她口中的主子是谁?难不成…… 想到有可能是他,云兮就呼吸不顺。 她站在那,指尖微微蜷缩,藏在袖中。 夜风有些凉,吹得人脊背发紧,她却觉不出冷,只感到手心一层薄薄的湿意,腻住了粗糙的布料。 “你怎么了?还杵在这作甚。” 陈婆子的话从背后传来,却无端让她的肩背几不可察地绷紧。 云兮喉间干得发紧,张口想问她是哪个主子,但心底里又抱侥幸,不想让陈婆子看出破绽。 临了,她僵直着身子往前走,指尖掐进掌心,轻微的刺痛让她醒过神。 无论如何,现在是进来了,得先找到红缨。 临风居那么大,不知道红缨还在不在原来她住的地方。 太阳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也许是主子少,许多院落都没点灯。晚上要找路着实不容易。 可越是走,云兮越觉得诡异。 临风居就算少了她和桃樱,可总该有下人,这一路走来,别说下人,就连昆虫动物的叫声都听不见。 是因为天气转凉,所以才会这样吗? 天气灰沉,压得她心口发闷。 云兮眼里已经含了隐隐泪花,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原本在开门就一直存在的推测此时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怎么办? 万一没把红缨带出来,自己也逃不出去怎么办? 指尖是冰的,那股凉意却顺着血脉往心里钻,搅得云兮一阵阵发慌。 她试图深吸一口气,气息却颤巍巍地卡在喉头,进不去也出不来。 脚步越来越沉,忽然,她看见自己脚下的一片地上落下一片昏黄的光。 云兮抬头一看,“清苑”两个字夹在明亮的灯火中,烛火照亮她被涂得灰蒙蒙的脸,可怎么也暖不起来她的身子。 “清苑”虽然点灯,却和其他黑漆漆的院子一样,静寂无声,叫人心头更沉。 院门是开着的,她站在门口,浑身都在颤抖。 云兮呼吸屏住,滞在胸腔里闷得发慌。 她不知怎的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上头绣的一瓣兰,在昏暗的光线下,颜色有些沉。 半晌,那只兰随着脚步抬起隐没到衣衫下。 一只脚跨过门槛,忽地,寂静被一道男声打破。 “夫人,大人在等您。” 熟悉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云兮抬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脸。 她的胸口像是被掏尽了,但心底却像有个声音讽刺她的懦弱。 你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吗? 墨书看着眼前眼眶通红的女人,有些于心不忍,可背上作痛的伤口不容他同情。 没等他第二句话,女人就嘶哑着嗓音开口:“走吧。” 他松了口气。 别看院子里没什么人,暗处可是有不少人在盯着,若这位云三姑娘闹起来,只怕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大人。” 墨书跟在女人身后,眼看她在跨进房门的一刻顿住,而后又迈开步子进门。 内室和客厅隔着一道屏风,墨书低着头,不大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出去吧。” 听到这声吩咐,墨书挺直的脊背松了松,没看身边的那个女人一眼,退出去轻声关上门。 第188章 男女主见面啦 听到那声低沉的嗓音时,云兮眼里方才强压下去的湿意又一次汹涌而来。 视线里,窗棂、灯影、说话人的轮廓都模糊了,晃动着,像浸在水里。她就由着它们模糊,连眨眼都忘了。 只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自内响起,由远及近。 一只大掌伸过来,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测,云兮没有动,任由他拭去冰冷的泪痕。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下颌时,温热的指腹轻抬,迫使她低下头的脸儿重新仰起。 一方素白绢帕落在她颊畔,动作瞧着极轻柔,又替她蘸去止不住的湿痕。 “哭什么,”他声音低沉,擦过耳廓,竟带着几分叹息般的怜意,“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吗?” 可绢帕的力道,却不似语气那样温和,反而带着一种不容退避的执拗,擦得她肌肤微微发热。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湿润的眼睫上,浅色的瞳孔深处凝着一片化不开的墨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别哭了,嗯?我等会就把那个丫鬟给你带过来。” 听到这话时,云兮眼前已经氤氲成一片模糊的色彩,她嘴唇发抖,语调都变形:“你怎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后面的声越来越轻,可季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眼底却没有笑意。 “呵。” 一声短促的气音从他喉间逸出。 云兮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忽地,男人拽住她的一只手拉到头顶,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揽住她的腰。 云兮只觉得一痛,整个人就已经被他困在墙和胸膛处。 她下意识要挣扎起来,下巴却被眼前的男人捏住,她抬起头来,看见男人拿着绢帕一点点擦干她的眼泪。 她认得出,那是她的帕子。 “眼熟吗?”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男人眼眸微微眯起,直直看向她的眼。 云兮想扭过头不回,可下巴被紧紧钳制住,没办法不看他的脸。 “何必呢?阿兮。” 她听男人说道。 “你回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何必给自己找个借口。来这之前,你就能猜到我会在这布下陷阱。” 语调轻缓,字句间隐含的诘问与冷意却分明,淬着寒似的。 看着眼前女人的身体一僵,季钰垂下眼眸,继续拎着那方帕子在她脸上细细擦拭,直到把碍眼的灰尘擦干净,露出底下白皙细腻的皮肤来。 “你不过是不想向我低头,让我知道你不好拿捏,从而可以在我这换取更大的筹码。” 刚才情不自禁的眼泪恐怕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想让他消去怒火。 不知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以为他会心软。 呵。 戳破了她的计谋,眼前的女人原本挺直的脊背逐渐弯了下去。 季钰不知怎的,心头的怒气竟真的消失了一点。 “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两次,可是阿兮,事不过三。” 男人话音刚落,云兮忽然想笑,她抬起眼,那双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大人,你凭什么以为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你,云湘就不会非要让我生下孩子,我不过是云家和侯府结合的牺牲品罢了,如今你们利用完我,居然还想……” 她哽咽一声,极轻的抽气声从指缝间漏出来,破碎得不成调子。 “居然还想让我继续做见不得人的妾?我欠你的吗?季钰,我欠你的吗?”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啊,我们季大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会把云家的任何人看在眼里。” 女人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混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成了一种古怪的调子。 脸上刚被擦干的眼泪此时淌得更急,顺着那点扭曲的弧度滑落,又咸又涩地漫进唇角。 “或许我该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在那个冬天碰见你,云湘也许不会那么恨我,我又怎么能狠的下心对付她呢?” 感觉到控制在腕间的大掌松动,她抽开手,用手背狠狠抹过下巴,将水痕擦去,只留下皮肤上一片刺目的红。 季钰皱眉看着她,他一时间居然没办法分辨眼前人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抑制不住情绪。 原本他因为云兮逃跑还在陈府住了那么长时间的怒火,此时却已经随着女人的眼泪消弭殆尽。 “怎么回事。” 云兮没回他,屋里只剩下轻轻地呜咽声。 男人垂眸看着她颤抖的肩头和不断滚落的泪珠,那压抑的呜咽声细细碎碎地钻进耳朵里,没由来的烦躁席卷他的心头,目光在她湿漉漉的脸上停留片刻,那泪痕反着烛光,刺眼得很。 他下意识捻了捻指尖,方才替她擦拭的湿意仿佛还残留着,此刻却让他觉得有些粘腻,扰得人心烦。 忽然的,看见女人的脸色红得不正常,季钰眉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想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云兮不自觉把脸离得他更远,直到男人低沉急促地说了一声“别动”,她忪怔片刻才没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所有的景象扭曲成一片,她努力眨眼,但依旧无济于事。 忽然,膝弯失了力气,她的身体软软地朝下一坠。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男人说了一句:“府医呢?” 云兮不知道自己在哪,周围黑漆漆一片,像是哪里都走不到尽头。 她环视一周,不知走了有多远,全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终于,眼前出现一扇门,她伸出手想推开,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姑娘,姑娘。” 这声音好熟悉。 云兮努力想睁开眼,可无论怎么睁眼,身体似乎跟她作对,就是起不来。 “姑娘……” 她仔细分辨这声音。 忽然,眼前一道光闪过,她的眼皮沉重地被抬起。 “姑娘!” 红缨在见到姑娘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哭,眼泪鼻涕糊在脸上,看着很滑稽。 第189章 同床 云兮不知道自己在哪,周围黑漆漆一片,像是哪里都走不到尽头。 她环视一周,不知走了有多远,全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终于,眼前出现一扇门,她伸出手想推开,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姑娘,姑娘。” 这声音好熟悉。 云兮努力想睁开眼,可无论怎么睁眼,身体似乎跟她作对,就是起不来。 “姑娘……” 她仔细分辨这声音。 忽然,眼前一道光闪过,她的眼皮沉重地被抬起。 “姑娘!” 红缨在见到姑娘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哭,眼泪鼻涕糊在脸上,看着很滑稽。 大人说,姑娘发烧,让她来照顾。 这么回事?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回侯府了吗? 红缨趴在床边抹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 她是天快亮的时候来的,那时候看见季钰出现在院子里,她还觉得奇怪,直到她看见云兮被他抱在怀里。 盯着自己姑娘苍白的脸,她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姑娘……” 红缨唤了一声,看见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她心间一喜,用帕子胡乱把眼泪鼻涕擦干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只见女人费力地掀开眼帘。 模糊的光亮如细针般刺入,惹得她立刻又阖上,缓了缓那阵晕眩。 “红缨……” 红缨清脆应声,转身把桌边已经放温的水拿过来,扶着她坐起来。 云兮意识模糊,只感觉到嘴边一阵凉意,她立刻张开干燥的唇,水液顺着喉咙流进身体里。 “红缨,我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僵直的语气脱口而出,她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红缨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只点点头,把杯子放在一边替她掖了掖被子。 云兮两只眼睛还有些睁不开,眼底红红的,没再说话。 红缨当她害病,身体不舒服,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 也许是近乡情怯的心思,原本不在一块的时候,她天天念着云兮,可乍然见面,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关心。 怕姑娘觉得无聊,红缨便找些话来说:“姑娘,你在侯府过得可好?” 大姑娘一向针对姑娘,当时姑娘回府没带上她,她心里是有怨怼的,可也知道姑娘是为了她好。 虽说每隔一段时间,姑娘就会派人给她传话,但毕竟不能时时看到,红缨在这里呆着总觉不安稳,想联系姑娘,又怕给她带来麻烦。 云兮可能还是有些累,听到她问话,只点点头,一副呆愣愣的样子。 红缨一阵心疼,眼里又要蓄起泪水。 她们姑娘从小没过过好日子,住在那夏天漏雨冬日漏风的破院子里,时不时还要被大姑娘找茬,本来好不容易要脱离苦海了,可竟然被威胁跟着大姑娘一起出嫁。 她偷偷擦擦眼睛,没引起床上人的注意。 云兮缓过神来,思绪飘远。 她却不知怎的想起昨天晚上男人的话,心脏又是一阵揪痛。 他说的没错。 女人倚在床头,眼睛空茫茫地睁着,交叠在锦被上的手麻木地蜷缩,背后塞着个软枕,她却仍觉不出丝毫暖意。 云兮一直在自欺欺人。 从进城之前,她就知道,这一回去,恐怕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那些要把红缨带出来的说法,不过骗骗自己,云兮潜意识本就是抱着被抓回来的想法自投罗网。 说什么关心则乱,根本都是假的。 真要把红缨带出来,不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在敲下那扇角门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要献祭自己,没有退路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干涸嘴唇,让红缨先出去。 红缨欲言又止地看她,有些不情愿。再怎么迟钝,她也看出来姑娘不对劲。 姑娘一定是在侯府受委屈了。 她捏紧拳头,无力感涌上心头,眼睛酸酸的,又被她憋回去。 一直是姑娘保护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之前还在侯府的时候就给姑娘添麻烦,其实如果不是她,姑娘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吧。 关上门后,红缨终于没忍住,捂住嘴哭起来。 “啪嗒” 轻轻地一声门响把主仆二人隔绝。 看着红缨关上房门,云兮缓缓躺下,把身体裹进被子里,红肿的眼无神地盯着被子上的花纹。 她还在难过什么呢?目的不是达成了吗? 也许是之前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所以结果变成这样才更让人难过吧。 僵白的手指捏着被角,云兮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想把脑子里潮水般的刺痛感甩出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季钰自负又瑕眦必报,不可能任由她逃跑而不去寻找。 在陈府住的那几天,没得到他在找她的消息时,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猜到,季钰有筹码在手上,所以有恃无恐。 只是她想留给自己一点喘息的余地,说服自己只要呆在京城,就随时能得到红缨的消息,就能找到机会帮陈妈妈报仇。 她一直在逃避罢了。 被子拉高举过头顶,黑暗中,云兮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似乎全世界只剩下自己。 “被子拉那么高,想把自己闷死?” 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传来,云兮一怔。 那道声线在被子的隔绝下,传进她的耳朵时显得更加模糊。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关心,只是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地心间颤了颤。 忽然间,蒙在头上的被子被猛地拉开,眼前光亮直直刺进她眼里。 云兮乍然眯起眼,缓了会后却看见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只见床幔之间,男人凌厉的下颌线绷着,垂下眼眸对上她的眼神,眼底情绪不明。 她撇了撇嘴,没接他的话。 “你干嘛?!” 见他似乎要把自己抱起来,云兮原本了无生气的眼终于瞪大,她剧烈挣扎着,连没力气的胳膊都在使劲。 可男人的手臂丝毫没动,她不知道怎么,张开嘴就要咬他的肩膀。 洁白的贝齿陷进硬邦邦的肌肉里,没想到男人一点没躲,只是闷哼一声,云兮见状,咬得更加使劲。 第190章 清醒 嘴里传来丝丝血腥味,她依旧没松口,但心里痛快许多。 那人把她放下,柔软的被褥触碰到背部时,也许是嘴使不上力气,她慢慢松开牙,深深的牙印带着血丝的肩膀映入她眼帘。 可云兮心里并没有预先想得那么痛快。 “别闹了,让我睡一会。” 男人躺在她旁边,云兮还生着病,没力气再推开他。 他把她抱在怀里,知道她不敢对他做什么,于是揽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眼阖着,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与那抹不易察觉的乌青融在一处。 云兮只看一眼就觉得呼吸不上来,马上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心里却思绪飘远。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想着能够通过季钰达到报复云湘的目的,可现在,经过这些事情后,她的想法就没那么简单了。 季钰和云湘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他们的根本利益一样。 作为这场姻亲的牺牲品,她没有资格和他利益交换,也不能让他得到什么好处。 更何况…… 云兮动了动腿,却被男人更紧地压住,她回过头,却看他眼睛闭着,气息平稳。 她眉头皱在一起,人生来第一次翻了个白眼。 ——只有这样气急败坏,又做不了什么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明显地表达情绪。 她松开唇瓣,吐了口气不再动作,但又心底里觉得刚才咬的轻了,该把他咬下来一块肉才对。 这样激烈的情绪把她的沉思打断。 其实季钰昨晚也没说对,她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理智。 昨晚看到他就忍不住地哭出来,有一部分是像季钰说的那样是演给他看,还有一部分,是真的忍不住。 无论之前做了多充分的准备,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人的心里还是会有抵触。 害怕有,慌张有,失望有…… 各种复杂的情绪挤压着她,原本因为做戏落的眼泪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就连刚才也是,云兮说不清刚才突如其来的恼怒是不是真的出自真心,她就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云兮缓缓闭上眼,没再细想。 她这次回来的目的,不只是因为担心红缨。 在陈府那么多天,她总是翻来覆去的想,才终于想明白。 云兮并不满足季钰给的那点对宠物一样的喜爱。 她想要权力,能够让她翻身的权力。 她之所以逃走,表面上说是害怕季钰对她动手,更多的,其实是面对自己“手无寸铁”的恐惧。 常州的那段日子里,看似云兮被季钰拿捏在掌心,可见识过权力带给季钰的好处时,她的野心也被渐渐喂大。 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想要掌握一点权力谈何容易,唯一能得到的一点还全与男人息息相关。 但对目前的她来说,这样也足够了。 其实…… 云兮曾经不是没考虑过陈启玥对她的好。 可一方面,她始终心虚,怕未来说出实情,两人之前的心照不宣全都毁于一旦。她不想再这样欺骗一个真正关心自己,把她当家人看待的人。 另一方面…… 她阖着眼,脑袋开始昏沉,可意识却异常清醒。 陈启玥只是个商人,终身无法踏入官场,云湘若想对他们下手,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到底,她只是想为自己考虑罢了。 视线里的光晕开成模糊的暖色光圈,帐顶的花纹逐渐融成一片朦胧的暗影。 云兮终究还是抵不过发沉的眼皮,侧头一歪,渐渐模糊了意识。 西沉的日头恰好斜过窗棂,将一道昏黄的光投在床前的青砖地上,里头浮动细小的尘埃。 床上的人在这时转醒。 男人缓缓睁开眼,感觉到旁边人的温热让他心情大好。 他抬起腿,半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却还在旁边的人腰上放着。 看着眼前熟睡的脸,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过眼睑,形成一片诱人的阴影。 不得不说,季钰虽然和四皇子是亲兄弟,可两人长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连皇帝都承认,他这个二儿子是所有孩子当中最好看的。 皇帝偏心季钰的原因,恐怕长相也占了一部分。 一只食指轻轻抚了抚那张恢复了些红润的脸颊,又轻触底下人有些干燥的嘴唇。 这小妮子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季钰静坐着歪头看她,平时连睡觉也不放松的眉头,此时却平整不见蹙痕,唇角也放松抿着,面上瞧不出波澜。 昨晚上的她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不过反应过来以后,他心里居然有些高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云兮除了他以外的生活。 了解到她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后,面对云兮故意的讨好,他觉得敷衍至极。 那时,季钰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从她小心侍奉中获得快感,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但昨晚上和今天云兮的宣泄,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别人从来没见到过的她。 独属于他一个人。 男人细不可查地扬起嘴唇,又很快隐去。 于是在短暂的烦躁和不知所措后,季钰更深层次地察觉到,云兮明显比之前更在乎他,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他也是。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 若是在几年前,有人对他说,他会对一个人上心到这种程度,季钰会嗤之以鼻。 开始的时候,他的确不想让自己陷入进去,于是百般克制。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想法多么愚蠢。 他拥有对这段关系的绝对控制权,无论云兮怎么逃,他都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 更别提,她本就对他有所图谋。 女人似是感觉到他的动作,嘤咛了一声,可他察觉到后,不但没有收回手,反而更加放肆。 季钰并不反感别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爱人也好,官场上暂时的同盟也好,世间人与人相处的法则就是互相索取。 就连父母和孩子,也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 就算是得到情感联结,也和得到别的什么世俗的东西没区别,本质上是想让自己心里舒服罢了。 第191章 旖旎 对他来说,如果他身上有云兮想要的,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如果她只想从他身上得到而不想付出感情…… 那只大手渐渐下移,抚摸到纤弱的脖子,但却没作停留,只是继续向下,等触到熟悉的隆起时才堪堪停住。 季钰轻挑了下眉,慢慢顿住手,垂眼看着女人的睡颜。 昏黄的日光在他鼻梁处投下一道极浅的阴影。 两只圆润的瓷白映入他眼底,男人的眸色逐渐加深,深潭似的望不到底。 忽然间,温软触感下的跳动陡然加快,亲吻他手上纹路。 见状,坐着的人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点唇角。 云兮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其实很早就醒了,本来想起身,可还没动作时,就忽然察觉到身边男人的动作。 一阵粗糙的触感爬上她的侧脸时,云兮闭着眼呼吸乱了一刻,眼睫颤颤,最终还是没醒。 可不知那人在想什么,那只手摩挲半晌没移开。 云兮忍得有些困难,但至少还能装住。 过了不知多久,那只热烫得让人燥热的大掌才移开,她以为终于能松了一口气,可谁想到下一秒,那只手就移动到她颈脖处。 一瞬间,热烫感仿佛透过皮肤把她的脉搏融化。命脉被拿捏在别人手里,云兮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到底想干嘛? 她强忍住没叫出声,捏紧被子底下的手指,随即面上装作哼哼唧唧的样子想要翻身过去,却发现两条腿被那人勾着。 云兮急得被子底下的身体都出了汗。 但可能是因为眼睛闭着,所以她身上其他感官更加灵敏。 恍惚间云兮听到一声轻笑,同时感觉到脖子上的手似乎在挑逗着肌肤。 痒,但她的身体里又涌出奇怪的感觉。 不过幸好的是,那阵粗糙的触感只停留很短的时间便又下移。 感觉到脖子被松开,她喘了口气,心底已经被这男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折磨得快受不了。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起身时,接下来的事又让床上人心跳加速。 那只手不着痕迹地在那处捏了捏。 这下子,云兮的脸色“刷”地憋的通红。 虽然说跟他亲密过很多次,但要“习惯”这种事,她目前还做不到。 更何况他们昨晚才吵过架。 她实在不能再装作没醒了。 再装下去就要露馅了! 而一旁的罪魁祸首却好整以暇地看她隐忍的表情。 早在她心跳加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妮子是装睡,可他没拆穿。 就想知道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于是,接下来,一声嘤咛自女人口中呼出,躺着的人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 “嗯……” 可能是刚起床还有些迷蒙,她把手从被中抽出来,揉了揉眼。 云兮自以为动作没有破绽。 但从季钰的角度看过去,便是眼前的小妮子借揉眼的工夫,眼珠儿偷偷朝他这转。 乌黑的瞳仁在指缝间滑过,又迅速收回。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肌肉牵着嘴唇微动,手依旧不知廉耻地放在那个让云兮觉得尴尬的地方。 她想装不知道都难。 有些后悔这么早睁眼了,就该再装一会。 云兮心里憋了口气,不上也不下的。 这人怎么跟之前不一样。 之前常州她逃跑那次,他好歹还把她冷落了几天,她有喘息的机会,不用时时刻刻在他面前装。 如今她倒是想作出不服的样子,钓一段时间再装作渐渐服软,好叫季钰觉得她“学乖了”。 如此一来,便能换来她想要的“奖励”。 可这男人现在不按常理出牌,这法子效果会大打折扣。 主动顺从和被动顺从给人带来的成就感是不一样的。 他冷着她,她先端着再给个台阶,与他主动来哄才换得她的“回心转意”,两者看似结果相同,但这其中的主动权握在谁手里却是天差地别。 云兮对他有所图谋,就是要抓住他的心,一紧一放,松弛有度,才能以此来达到目的。 现在关键人物不配合她演戏,怎么才能让大戏开场? 女人躺在那,眼睛却不看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季钰倒有点好奇她等会是什么表情。 他换了个姿势斜倚在床上,身子懒得坐正,显得和此时气氛并不相符的慵懒。 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胸口垂落的几缕青丝,弄的云兮有点痒。 她用余光瞧过去,只模糊瞧见男人眼底浮动微微的光。 而与此同时,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那双浅色的眼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和她对视了一眼。 见状,云兮呼吸一滞,急忙撇开眼,却错过男人唇角噙着的极淡弧度。 她转过脸去,加快的心跳逐渐平息,已经忘了那上头还压着一只“偷香”的手,只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臂激起的微小疙瘩。 二人无言,空气里浮动着不可言说的暧昧,这是一种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目前关系的气氛。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微妙,尤其是男女之间那点缠缠绵绵的小事。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的下一步,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经过昨天的事,季钰很是在意她口中所说的“是他害了她”,他很有耐心等她解释。 印象里,他来季府的时候没碰见过她。 按理说,即使他不在意别人长相如何,但云兮的脸至少能让他留个印象。 季钰眼尾上挑,挑着青丝的手拨回。 他忽然间有点败了兴致。 云兮感觉到那只手离自己而去,心头一松,呼吸都顺畅了些。 “大人,有要事来禀。”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打断了屋内弥漫的春情。 寂静的房内出现人声,二人皆是一愣。 可能是云兮习惯了安静,竟然觉得这声音有些吵。 而一边的季钰蹙了蹙眉,一点不避讳旁边的人,启唇说道。 趁这功夫,他又轻轻揉了揉手下柔白的面团。 “什么事?” 云兮不由得把眼神分给他。 门外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静默了一会,终于在季钰不耐烦之前开口:“启禀大人,四皇子的兵已经到了梁州。” 听到这声汇报,季钰心底旖旎的心思彻底散得一干二净。 云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手从她的胸口处拿走。 她脸又不由得一红。 第192章 出兵 男人翻身下床,云兮抬眼看过来时,只能看到他精壮的后背。 绸缎擦着她的腿掠过,床上的人动了动,也许是紧贴着久了,她竟然觉得腿凉了许多。 云兮没敢深想,不再看男人穿上衣服,转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任由那人传来悉悉箤箤的声响。 修长的手指拉住束封,一声闷响清楚地传到云兮耳内。 她不知怎么的,耳朵有些热。 “吱呀” 门被打开,云兮却没感觉屋内传进来什么光亮。 外面的天几近黑沉,西边的太阳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被吞噬。 又是一道关门声。 他走了。 从刚才到现在,季钰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云兮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腿上滚烫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她轻轻蹭了蹭腿,思绪难辨。 这男人的心思可真难猜。 难伺候的茅厕里的臭石头,许愿池里永远不灵的臭王八…… 她面容都皱在一起,漂亮的脸蛋难得变得扭曲。 云兮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昨晚上季钰的一番话几乎把她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 现在他又搞这么一出…… 云兮气愤地把被子拉过头顶,又幼稚地在里面蹬来蹬去。 其实自从来到侯府以后,她再也没做出过这么幼稚的行为了。 在她看来,这是不成熟的表现,早就改了。 她以为自己长大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发现自己还跟以前一样。 明明她都当母亲了。 想到那张柔软的小脸,云兮鼻子有些酸。 她发现自己最近真的有些多愁善感。 女人又拉下被子,露出的脸色黑如锅底。 而另一边,被称为“难伺候的茅坑里的臭石头”“臭王八”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女人这样咒骂他。 那人正坐在书桌后,听着锦书的汇报,眸子里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说话间,他手上抬,宽大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臂肌理分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殿下,咱们情报出了问题,本来四皇子不应该这么快到梁州的,也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属下已经尽快派人探查。” “就怕不止一个内鬼,会影响殿下的计划。” 本来殿下是打算把兵力集结到离京城不远的楯州,再设别的驻点。 因为四皇子的势力在那管辖力最弱,这样趁着四皇子不在京城内,呈包夹之势把他囤积的兵力围住,断了粮草来源,便不成气候了。 可现在四皇子居然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兵带到梁州去。那么多的巡抚,居然没有一个上报!连他们安插的眼线刘昌也是今日才把消息递过来。 可见情况的紧急了。 锦书语气有些急促,清俊的面容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没有墨书稳重,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墨书更受主子器重,若不是墨书这次犯了错,也轮不着他向主子汇报,更别提军队那边的事交给他处理。 “先按兵不动。” 听完锦书说话,男人面色冷峻,翻阅情报的手顿住。 他掀起眼皮,眉却往下压,那双本该柔情似水的桃花眼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漠,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朝各府放出情报,就说二皇子得知消息,打算带兵攻打梁州。” “告诉他们,今晚回去我就会紧急召兵出发。近期别联系刘昌,让他盯着点那边的动静,别露出马脚。” 思忖半晌,桌后的男人开口,那只右手食指习惯性的在案上轻点,金丝楠木的桌子发出低沉声响。 听完这话,锦书有些不解。 朝各府放出消息他知道,就是今晚要盯紧各个府里的人,看看是谁把情报放出去。 殿下的计划是绝密,连身份也只有朝中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才知道,这些大臣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真要揪出来内鬼并不是难事。 但这样做可以不打草惊蛇,把原本敌暗我明的形势反转。 可……纠集兵力他着实不懂。 锦书迟疑片刻,还是问出来。 其实若是墨书,定是知道他主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甚至不用他再补充。 “只带出一部分兵力,多出的兵力留在城内。” 男人语气淡淡,只这一句话,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锦书动了动脑子,还是没明白自己主子这吩咐,但作为一个下属,他不该质疑主子的决策。 “是!” 书房脚步声离去,季钰一只手抬起来掐了掐眉心,神情略有些疲惫,他靠在椅上,领口微微打开,隐约可见精壮的胸膛。 原本没必要那么快针对他这个四弟。 可谁让皇帝病重,如今连上朝都只能垂帘,由身边的太监传话。 这么好的机会,季钰怎么可能放过。 本来老四就不得朝臣的心,这时候他站出来,就得把四皇子逼上风口浪尖。 他要逼他反。 烛火映在那双浅色的瞳孔,男人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嘴角挂笑,可眼神格外寒凉。 皇帝活的康健还有什么意思,那样过家家似的争权夺利季钰没兴趣,一击致命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窗外响起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树枝打到窗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偏头看过去,眼底薄凉未散,神情却收敛起来,让人觉得异常阴翳。 季钰忽然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嘶——” 被人惦记着的云兮早就从床上起来了,她手里拿着针线,绣着上次没绣完的手帕。 以前像这些东西,云府从没人教她。 唯一能教她的陈妈妈因为心疼孩子小,总想着让她以后再学,这一等,就遥遥无期了。 后来是到了陈府,她才有机会跟着倩倩学习女红。 现在她一有心烦意燥的事就绣女红,看书,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云兮看着眼前的针,感觉有些重影,歇了一会后又继续拿起来。 她最近隐约察觉到身体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她不想找医师,这里都是季钰的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汇报给他。 云兮潜意识认为,这样的事不能告诉他。没有理由,就是直觉而已。 第193章 不知道怎么取名 “夫人,该用晚膳了。” 她本来还在考虑请大夫的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拉回到现实。 她抬头一看,只见两个丫鬟从屏风外走进来,没等云兮说话,其中一个圆脸丫鬟便走上前,一板一眼地提醒她。 “夫人,您今日想用些什么?” 这两个人云兮都很眼生。 至少她对她们的脸没什么印象,猜测可能是季钰又找了别人来伺候。 被丫鬟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自己好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云兮先忍下饿到犯疼的肚子,问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红缨呢?” 话落,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又冲她摇摇头。 “奴婢不知。” 云兮皱起眉,盯着她们的脸又开口问道:“其他伺候的人呢?你们都是新进府的吗?” 见云兮问个不停,瘦高个的丫鬟看着倒是机灵些,以为自己许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们在外头候着呢,夫人要她们进来吗?” “伺候夫人的都是大人亲自找进来的,大人对夫人可上心了呢。” 她向来嘴乖讨巧,本以为这样说可以像以前一样,讨主子的欢心。 谁料,听完她的回答,眼前的人脸色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黑了。 云兮的呼吸从鼻间呼出,带着些许疲惫,连肩头都随之松垮了半分。 看来季钰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谋划了。 不然为什么换掉她身边的人。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那两个丫鬟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是不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 “回夫人,奴婢和青宁是3个月前进府的。” 圆脸丫鬟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说错,又下意识点点头。 3个月,也就是说在她离开这里不久,去侯府的时候。那时候,除了红缨和几个洒扫丫鬟,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跟着她去了侯府。 也许是季钰有时候会在这歇脚,所以才重新找了丫鬟在这伺候吧。 云兮松了口气。 实在是不能怪她多想,季钰这个人…… 实在是太……邪门了。 旁人走一步,他总能从中看穿别人后面走的五六七八步,面对季钰时,让她有一种无力感。 “夫人?” 看眼前人呆愣愣的,青宁出声提醒。 女人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现在身上还穿着寝衣。 应该是昨晚丫鬟给她换的衣服,只是马上用膳,再穿这一身也不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公子”这几个字烫嘴,云兮暂时不想提到他。 “他……让你们给我准备衣裳了吗?” 听到这话,青宁笑着回:“大人早就备好了,全是时兴的样式。奴婢给夫人拿过来看看?” 云兮点点头,抿着嘴。 “咕噜噜——” 肚子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屋子里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云兮是要脸面的,脸霎时红起来,身子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 两个丫鬟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只笑着问她想吃什么。 云兮也不再矫情,迟疑片刻说想用粥。 这么长时间没进油水,恐怕吃别的难消化。 两个丫鬟得了命令就退下了,屋子里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云兮发现,这里的丫鬟除了必要,似乎不会主动到屋子里来。 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屋里总会留一两个丫鬟,防止主子及时要用。 也许是因为季钰不喜欢旁人进屋子吧。 她正这样想着,脸色忽然间又难看起来。 怎么哪哪都有他。 不多一会,又又有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捧着托盘进门,云兮实在没心思在要穿什么衣服身上,随便指了一件方便穿脱的。 换好衣服后,她跨出门槛,抬头看周围的环境。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分别。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到处是树叶的沙沙声,风声呼啸,带来一阵清新的泥土气息。 要下雨了。 云兮不再看,转身进屋,心里头却沉甸甸的。 也不知道表哥他们能顺利回到常州吗? 想起他对自己的温和模样,她心间一痛。 云兮那天是趁着队伍休息时,下人把陈启玥叫下马车的功夫,骗倩倩说自己要如厕,才从队伍里跑出来。 虽然给他留了字条,可她心里依旧过意不去。 扪心而问,就算她真的是温灵,那也是他表姑的女儿,他其实没必要这么护着她。 陈启玥对她的恩情,她怕是下辈子也还不完。 “夫人,粥食已经准备好了。” 圆脸丫鬟来进来时,发现云兮正坐在榻上随手打开一本书翻看,她眉头簇着,姿势算不上优雅。 可即便这样也丝毫不减损美人的风华。 怪不得大人对这位夫人这么上心呢。 昨晚上他们几个丫鬟还在院子里,眼睁睁瞧着这位夫人进门,在外头隐约还听到她和大人的争执。 她和青宁当时还心惊,觉得云兮这下可算是完蛋了。 没想到的是,人家不仅冲撞大人没受罚,还被大人亲自抱着到床上。 医师来的时候整个头上都是汗,可见大人催促得有多着急了。 更让她震惊的,大人在旁边陪了半个晚上,锦书来传话时,男人才走。 圆脸丫鬟不由自主地看着眼前的美人用膳,眼珠子一转不转。 若是伺候好了这位,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一碗热粥顺着喉管落到胃里,云兮这才感觉舒服些。 不得不说,这里的膳食向来都是顶好的,喝个粥都有十几种小菜配着。 她想起自己原先在云府里的吃食,忽然觉得碗里的鲜粥没刚才那样味美。 “你们知道昨晚在这陪我的那个姑娘去哪了吗?” 云兮恢复了些力气,朝几个丫鬟问道。 “回夫人,红缨姑娘是被锦书大人带走的,奴婢们实在不知道。” 另一个眼生的丫鬟出来说话,云兮各自问了她们的名字,这才知道这丫鬟名字叫冬画。 被锦书带走了?带到哪去了? 云兮不明白季钰这是要做什么,她人已经在这里,红缨也该放了。 心情变得烦躁,便没心思再问别的。 她近日来总会有这种感觉,明明以前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云兮也少有情绪起伏这样大的时候。 第194章 又要出城 她重新拿起桌上的书,翻开刚才看到的那一页。 书是讲兵法的,云兮没学过,硬着头皮看下去,有些晦涩难懂。 更何况,她现在烦躁的心境根本看不下去。 “啪嗒” 书被扔到一边,云兮按了按额头,刚起床的那点精神气又被消磨殆尽。 “生气就把书扔到一边,谁教你的坏毛病?”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的是外头忽然惊响的闷雷,云兮被吓得不由自主身体一抖,她朝着人声来源方向看去,却见高大的身影朝她这边走来。 男人穿着金丝玄袍,金丝靴不紧不慢地踏来。 云兮转过眼,不想听他说话。 也不知是被他看穿后的尴尬还是什么,在她想出新的对策之前,她还不想看到他。 季钰说的对,她就是不想被他拿捏。 云兮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已经不怕这个男人了,也不会总怀疑他要利用她,或是杀她。 这种潜移默化的思想,不知是谁陷进谁的陷阱。 旁边的烛火一晃,一双靴子进入云兮的视线,季钰在她旁边坐下来,随后放松身体,姿态慵懒地抽起小几上的书。 修长的手指略翻了翻,在某一页停顿后,又把书阖上。 “这书难,你若感兴趣,改天给你本方便入门的。” 云兮听不得他说话,故意刺道:“大人也不怕我把书里的学会了,反过头来对付你?” 季钰斜倚在榻上,闻言唇角懒洋洋地一勾,眼尾随之牵出几道细浅的纹路。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身边的女人刺了一句:“也是,大人运筹帷幄,什么事不能在您的掌握中。连残害大姑娘的凶手都能那么快揪出来,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季钰眼尾一挑,倒是没能想到这小妮子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轻笑一声,可那笑意浮在面上,未及眼底。 云兮听到他笑,别过脸去看他,不经意扫到他这幅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种压迫感。 “还在气我把你送出府,嗯?” 见这妮子还知道害怕,季钰眯了眯眼,语焉不详道。 “你做的那些事,真以为天衣无缝了?若不是阿远发热,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多久,朝廷本就对这类药敏感,真查出来了……” 男人缓缓起身站到她面前,语气意味深长。 云兮强撑着没抬头看,下一刻下巴却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她被迫注视那双幽深的眸子。 “知道我得费多大的功夫把你摘出去吗?” 眼见面前的女人神情一愣,季钰随手把她从榻上横抱捞起来,随即抱着她坐下来。 他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捏住她两腮抬起,语气暧昧道:“我可是救了你,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云兮第一反应是怀疑他这套说辞,随后反应过来,脸色一白。 连她给云湘下药的事他都知道,那……那段时间她做的一切,岂不是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本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旁人不会知道,可现在…… 云兮两只手攥紧,努力压下急促的呼吸。 季钰很擅长揣摩人心,瞧怀里的人神色一变,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倒是没急着安慰,反倒把拇指移动到那张柔软的唇上,眼神深邃。 “阿兮聪明,但是要懂得审时度势,做这些事的时候,还要再隐蔽点。” 云兮是彻底没了再辩驳的力气,她没搭话,心底阴郁。 以前在云府的时候,云兮也不是总是被云湘欺负,有时候她总会耍些花招。 比如在云湘看她不顺眼要罚跪她时,她就会那天找机会偷摸把云湘参加宴会的裙子剪坏。 又或者那天云湘把她带到水边,她就是有意把她推到池子里。 云兮从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有什么错,没有人生来就下贱,她更是这样以为的。 陈妈妈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其实云兮早就被那样恶臭的环境给养得面目全非了,只是无论怎么样,她还是一个孩子,总会流露出孩子气。 就算最后,她害得云湘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云兮心底也没有丝毫愧疚。 评判谁更恶毒,难道就只看谁做出事的结果更恶劣吗? 她没有想过招惹过云湘,还曾经想着要讨好她,可云湘三番几次想置她于死地,那就别怪她心狠。 云兮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手不自觉抓上那只绣着金丝的宽大袖袍。 可她从来没想过,要把这样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看,连陈妈妈和红缨也只是以为她被冤枉或是被逼急了才做出那样的事。 如今有第二个人“入侵到”她自以为安全的领地,云兮又不自觉退回到孩童时期弱小的自己。 季钰就是那个入侵者。 怀里的人半天都没说话,男人钳制在她下巴上的手已经收回,他就这样看着她的头顶,等她开口。 可没等到怀里的人说话,却感觉到手背上落下潮湿,季钰直觉不对,又抬起她的脸,发现眼前人满脸泪痕。 女人无声地落泪,睡了一天才消肿的眼又红起来,两只唇瓣紧闭,瞧着委屈极了。 他的心不由自主软了下来,但心底里却不后悔刚才说话那么重。 在他看来,她迟早要知道的。 季钰感觉,他现在已经不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宠爱的小妾看待,而是把她看作“徒弟”。 这样想,他心里的疼惜更甚。 本就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乍然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确实难为情,更何况她还是个脸皮薄的。 云兮却不像他想的那样难为情,她只觉得,她所有的计谋被曝晒在阳光下,整个人就像是被扒了衣服。 本质上,她是在羞愧,羞愧怎么就不能做得更完美些,就这样被人“扒了衣服”。 如果再来一次,云兮依旧会那么做,只不过她不会再让季钰发现了。 安抚了怀里的人一阵,季钰把她抱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看着那张小脸抽噎,露出不设防的表情来。 之前的牙尖嘴利,在他眼里也变得可爱许多。 第195章 驻扎 如果再来一次,云兮依旧会那么做,只不过她解决的更完美,不会再让季钰发现,不对,是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安抚了怀里的人一阵,季钰把她抱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看着那张小脸抽噎,露出不设防的表情来。 之前的牙尖嘴利,在他眼里也变得可爱许多。 “别哭了,嗯?带你看场好戏。” 他把她的脸抬起来,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随即两人额头相抵。 云兮下意识要往后退,却被他按住后脑勺,动弹不得。 她额头还有哭的时候流出来的汗,可男人依旧亲密地蹭了蹭,潮湿的触感传递到他的头上。 怀里的人没说话,也没再抽噎,倒像是睡着了。 但季钰知道,她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等会出城你就知道了。” 云兮的心神瞬间被“出城”两个字抓住。 “大人,可以出发了。” 站在马下的锦书脸色不太对劲,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只是屏住呼吸说了这一句。 “出发。” 一声令下,夜色里无数的甲胄碰撞声在黑夜里响起。火把的光在男人冷硬的肩甲上跳跃,映出他下颌绷紧的线条。 只见那人抬手向前微摆,身后沉默的骑兵便整齐阵列,随之涌出城门。 马上的男人身姿挺拔,颈间的皮毛中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五官深邃,指节扣着缰绳,马从鼻孔中呼出白气。 “很快就到了,别乱动。” 男人轻拍她俏生生的臀,以示警告。 他垂下眼看了眼怀里缩着的人,看见那个扭来扭去的“包袱”终于安静了,才移开视线。 云兮不知道他为什么大半夜出兵还得带着她。 被拍了一巴掌后,她本就捂得热的脸更红,几乎要烧着。 女人咬着牙,对身后男人的不满更甚。 若是他光明正大的也就罢了,偏偏把她带出来还给她穿上士兵的衣裳。她自己要跟着队伍走,可他非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抱上马同骑。 她看到锦书的表情都不对劲了。 感觉到身后人灼热的身体,云兮的牙更痒,恨不得再咬他一口。 ——今天早上之后,她似乎就时时刻刻有这种感觉,咬上瘾了似的。 但在云兮的意识里,她好像没想过要像报复云湘那样报复季钰。 她不敢深想这个问题。 算了。 感受着马骑行的颠簸感,云兮不自觉把手撑在马背上。 反正不是她丢人。 她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把背悄悄挺直,离背后的热源远了些。 “别乱蹭。” 听到这声低哑的嗓音,云兮下意识要往前坐坐,可下一刻就被男人搂住腰,随即,她身体随着他的力道重重往后一跌。 倒下时,云兮嘴张开着惊呼却没发出声音,就这样摔在他怀里,被他紧紧箍着,后背一阵生疼。 “你再乱蹭,我不介意表演给别人看。” 云兮一开始没听懂,可随后反复想他这句话的含义。 他!! 她瞪大眼,连刚才在府里哭的稀里哗啦的难受都不记得了。 不然说怒火比难过更能迅速卷起人的心神呢。 云兮现在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但又不想理会季钰,而且也怕男人“说到做到”。 方才她心里有事没察觉到,现在倒是能感觉到臀下那个热烫的触感,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云兮坐得难受,又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她脸上难堪。 这样被这样复杂的心理折磨,她心里头更不舒服了。 “大人,到地方了。” 不知道队伍前进了多久,锦书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云兮不自觉缩了缩身体,把脸侧过去。 “嗯。驻扎营地。” 她只感觉身后的胸膛震动,随后马缓缓停住,她心思回神,这才耐心打量周围环境。 这明显是树林,刚才他们走了四个时辰,就到这么个林子里来吗? 季钰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眼前的树林沉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里。 枝桠光秃秃地交错着,缝隙间漏不出多少天光,四下里静得很,只有偶尔几声寒鸟的啼叫,短促地划过又很快消失。 云兮被男人抱下马,踩在地面上。 地面覆着一层薄薄的枯叶,脚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 看锦书指挥周围士兵搭建帐篷,她穿着一身士兵衣裳在里头格格不入,更别提她这矮小的个子,显得更加突兀。 “夫人,您在旁边休息一阵。” 锦书见她呆站在那里,大人也去搭帐篷了,便走过来提醒。 他指了指离得近的石头,随即走过去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 “夫人,这儿环境不好,您将就着。” 云兮摇摇头,安静坐上去,让锦书去忙他的事。 见她似乎真的能适应,锦书松了口气,转身去忙。 身上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云兮觉得自己像“叫花子”。 随即,她一笑。 可不就是“叫花子”吗?仰仗别人鼻息才能活下去。 云兮长得突出,这幅样子说是士兵,怕是几岁小孩都骗不过去。 季钰只给她换了衣裳,连束胸也没用,脸还是白白净净的模样,即使穿上男装也只会让人一眼瞧出来是个女儿家。 可她坐在石头上,倒是觉得比马上放松了些。 她岔开腿,两只胳膊撑在腿上托腮,坐姿略有些豪放,两只眼漫无目的地转,这样子是有些像偏女气的少年郎了。 就连有些从一开始就盯着她看的小伙子们也纳闷起来。 难不成是想错了?他们将军喜欢的是“娈童”? 其实,旁人不知道,云兮并不是特意这样坐,只是她从小没被教养过坐姿。 何氏不在乎这个“女儿”,陈妈妈也没有特意教过她,就导致云兮及笄那会,要被当做“替身”的时候才急急忙忙学习礼仪。 平常贵女的坐姿都是并起腿挺直背,优雅又漂亮,让人瞧着就赏心悦目。 可云兮没被从小训练,自然觉得那样的坐姿不舒服,只有在人前的时候,她才会摆出那样的姿态。 现在又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云兮便放松身体。 更何况她要是坐得太端正,才会别人当“动物”看,这样反而看她的人少了许多。 “怎么这样坐?” 云兮眼见自己身前投下一片巨大阴影,盖住树叶流出来的微光。 她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 第196章 反叛 见女人不理他,季钰挑挑眉,没在乎。 刚才这妮子受好大一通委屈,也不能对她要求太苛刻。 季钰没在乎她的冷脸,看着那张心心念念的唇,反而沉声道:“你再不进帐篷,是还想被看多久?”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太扎眼,总会有人即使冒着被他惩戒的下场也要偷窥,这让季钰很不爽。 他眯了眯那双眼,眼尾弯出漂亮的弧度,显得更加危险。 云兮听到他这话,思绪被拽回来,视线移到远处,却看见刚才还熙熙攘攘搭帐篷的士兵已经各司其职,那片地被空了出来。 她还没准备起身,两只强有力的胳膊就已经把她抱起来,云兮本想挣扎,可又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只好忍着没动。 一路上,都有人在偷看,云兮把脸用袖子挡起来。 得脸皮多厚,才能在自己下属面前做这样丢人的事。 “将军。” 两个士兵收戟,恭敬地放他们进去。 云兮一路被他带到行军架子床上。 被放下时,她背部贴着床榻,姿势不太舒服,云兮手撑在床上,想要支起身子眼前却落下沉重的阴影。 “唔……” 少女的嘴唇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想象的那样柔软,他侵略性地摁住她的后脑勺,感受到的那更甜蜜的味道,指引他进入更深的秘地。 云兮不断拍打他的胸膛,胳膊抵在胸前。 这男人刚进门就对她动手动脚,这还是在军营里呢! 帐篷的隐蔽性很差,就算主将的帐篷和其他人的离得更远,可他动静那么大,总会被人听到的。 粗糙的大舌进入她的口腔,缠着她的舌,云兮想转过头躲开,却被身上的人牢牢控制住。 男人一条腿半跪在床上,弯下身捞着她的身子,从背后看,宽大的肩膀几乎要把那个小小的身影全部掩盖住。 啧啧水声在营帐里响起,没有人会再想着会不会有人听到。 潮热爬上了两人的脸,让他们没办法思考。 “咳……呼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兮感觉自己几乎要缺氧了,季钰才缓缓放开她。 光亮的银丝连接着两人的唇齿,云兮咳了一声,随即就是剧烈地喘息,眼神都涣散了,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脸色红晕,眸子里含着春水,潋滟泛光,嘴唇微肿着张开喘息,却透着鲜艳的绯色。 在她上方的季钰也难得变了脸,眼尾微红。他衣领早就变得松垮,像是染了醉意,淡淡的红晕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有种糜烂的美感。 好半晌,两人都没再说话。 “刚才,你坐在那看什么?” 云兮才刚恢复神智,便听到这话。 她想看清男人的脸,却见那人脱了靴半躺在她旁边。 他唇边半含笑意盯着她,若不是垂眼时睫羽留下的阴翳,可真算得上是风流将军。 云兮看他这副样子,后背一凉。 她确实不是单纯地盯着队伍搭帐篷。 “想摸清地形从这里逃走?” 云兮咽了口口水。 他……刚才一直在看着她? “还是……为以后做打算呢?” 本来两人上一刻还在缠绵,现在就变成这样质问的关系,云兮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会变脸那么快。 “红缨在你手里,你也说过,我不可能走的。” 她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干涩。 她算是知道了,只要有季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听到女人解释的话,季钰执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到鼻息边嗅了嗅,唇角勾起,却没开口。 云兮有点后悔侍女给她洗过头发,不然看他还能不能露出这个笑来。 “我承认刚才有过想法,你总不至于让我想想都不行吧。” 她知道季钰看不得她流泪,便故作出眼红的样子,嘴角委屈一撇。 尽可能利用一切条件,是云兮一贯的作风,这样无形的虚伪,把她包装起来,让她感觉到久违的安全感。 见状,季钰轻笑一声,轻轻地吻住她的嘴角,一触即分。 “怎么会呢?没有这样的想法就好,我的好阿兮。” 刚才的话只是试探,看她对他是否还有怨怼,做出这幅样子也不过是吓吓这妮子,让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好了,你先休息,一晚上没睡,该休息了。” 男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亲吻她的脸颊。 在马上的时候,他就想亲她了,谁让她那么不老实。 若不是时机不对,季钰还想做些更过分的事。 云兮怀疑地扫了扫他的脸,显然是不信任他的话。 看她这样可爱的表情,季钰难得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来。 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别过脸去。 不顾她的反抗,男人帮她脱下身上的衣服,只剩下寝衣。 这男人的衣裳她不会解,季钰知道,若是不帮她脱掉衣服,这妮子又会不肯睡觉,折腾坏点子。 云兮躺在床上,任由他替她掖下被角,随军的被子有些冷硬,清晨的秋日天气凉,她一开始被冷的一哆嗦。 “大人。” 听到男人离开后,云兮睁着眼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渐渐地,也许是一整晚的奔波实在太累,她本来不想睡,但还是耐不住身体的催促,缓缓闭上了眼。 隆天13年,四皇子君以清君侧为号,自梁州起兵,伐京师。 “大人,咱们的计谋奏效了,四皇子果然急了。” 锦书把从京城带来的消息送到季钰手上。 那四皇子一得到季钰带着大批军队离开京城的消息,便想着京城守卫薄弱,带兵攻打。 恐怕现在他们的部分军队已经带人包围原先大人传出的要留驻的那州,只是可惜了,军队只能扑到空壳。 “再等。” 季钰一目十行扫完情报,修长的手指将其随手扔进烛火里。 “现在还不到时候。” 第197章 云兮醒来的时候 云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只觉得嘴里干渴,便起身想倒水,喝完后抬头一看,帐篷外面已经是黑夜了。 这些天黑白颠倒的,她都不知道时辰了。怎么睡了这么久? 云兮把水杯放在桌上,脑子还有些晕。 可能是太累了吧? 她摸摸肚子,想叫人进来,但转念想军营里全是男人,也不是很方便。 云兮心情有些烦躁,又抿了一口水。 随后,水杯“嘭”的一声被放在桌子上,溅出一点水滴到白皙的手背上。 她蹙眉,抬手用拇指把水渍擦掉,忽然间,耳边听到一声很细微的书页被翻动的响动。 云兮手上的动作顿住,朝着帘子的另一边看去。 主帐是用帘子隔开的,一边是架子床,另一边是将军处理公务的地方。 这帐篷不是别的什么人随便就能进来的。想也知道是谁在帘子后面。 回忆起那人睡觉前怎么折腾她的,她就不想让他知道她已经醒了。 云兮后退两步,想坐在床上躺回去,但没想到这架子床不知怎么的发出巨大一声声音。 “吱呀——” 她下意识看了眼帘子。 明黄色的帘子静静挂在那,旁边挂着的流苏静悄悄的。 听到没动静,云兮松了口气,起身从架子床上起来,没想到睡觉之前安安静静的床此时又发出一声巨响。 “吱呀——” 这下子可算是瞒不住了。 翻书声忽然停了,只听见另一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只大手掀开帘子,黑金色靴子踩上地面,男人深邃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明显,显得整个人俊美异常。 云兮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神。 “怎么不叫醒我?” 她先发制人,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点情绪。 季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眸子带笑地看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没忍心叫你。” 云兮被他噎了一句,没再说话。 “我还没问你,你现在倒质问起我了?懒猫,怎么睡了这么久?” 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薄唇轻勾,眼角微微扬起。 “你若是现在送我回去,我就能睡好。” 她转过脸,语气略有些生硬。 到底是只有十八岁,就算再早熟,伪装的再好,可经过之前那么一拆穿,现在还是不自觉流露出真是性情。 季钰知道她的心思,浅色的瞳孔映着她别扭的小脸,男人身子前倾,迅速按住她的后脑不让人逃脱。 鼻尖相碰,云兮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瞪大,直直看进另一双眼。两人的瞳孔彼此相映。 她被那张脸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此前在侯府还没生孩子的时候,季钰的这张脸就常常让她恍惚,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依然会被蛊惑。 季钰似乎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低低笑了一声,像是不经意间问了句。 “阿兮还没跟我说,之前说的是我害了你是什么意思?” 云兮被这声音拉回视线,不自觉盯着那唇,脑子里浆糊似的。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好色之徒”。 云兮不知道他为什么话题忽然跳到这上面来,她心脏跳快了几步,但脑子还没坏。 她别过脸,压住声线说道:“大人神通广大,还会有您不知道的事吗?” 她是故意的。 其实当时跟季钰说的并不全是真话,不过夸大了季钰在里面的作用罢了。 现在还不到时候能说出来,当时帮他引路的就是她。不然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还是等到时机更好的时候。 如果她一直不说,这件事就像种子一样埋在他心里,时间越久,说出来的时候效果就越好。 季钰捏住眼前少女的下巴,和她再次四目相对。 他没说话,云兮不知怎么的有点紧张,可面上却没露出破绽。 气氛胶着,就在男人似乎即将吻上去时,外头又传来通报声。 “将军,有急报!” 锦书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有些闷闷的,云兮一下子惊醒,伸手推开男人,听见男人“啧”了一声。 “进来。” 季钰转身离开,又掀开帘子。 帐篷的门设在“书房”那边,所以人进来时是看不见帘子后的情况的,云兮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锦书得了允许,进门后直直往书房那边去,却看见此时季钰从帘子后出来,他神色略有些僵硬。 “大人,这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情报,泄密的人已经找到了,是兵部侍郎周唤。” 周唤。 季钰打开手里的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是家里有个儿子的,去过云府提亲的那个。” 锦书愣了一下,点点头继续道:“大人,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了,需不需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样的卧底实留着实在太危险了。怪不得四皇子那边可以这么快得到消息,原来是因为身为兵部侍郎的周唤监守自盗。 “不用,找人盯着,别打草惊蛇。他每日见了什么人,给谁传信,事无巨细地禀报。” “是。” 经过上次的事,锦书已经不会怀疑季钰的决定。大人这样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两人之间的对话声音并不低,在帘子那一边的云兮实在不是有意想要听他们的对话。 可帐篷又不是特别大,有些模糊字眼就这样飘进她的耳朵里,她想不听都不行。 看来,季钰是投靠那个传说中的二皇子了。 只是…… 云兮盯着远处巡逻的士兵,心里有些不安。 从一开始她就有个疑问,既然二皇子是长子,四皇子又不得民心,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公之于世呢? 哪有皇子身份还保密的?那些大臣就不会反对吗? 她想着事,身体不知不觉躺在床上,心脏却跳动地越来越快。 云兮直觉里面的事没有这么简单。 本来她是不需要考虑这种事的,可是她现在在季钰手里,他又选择了二皇子的阵营,那她就不得不多想了。 如果她是季钰,那她就会选择四皇子。 虽然说四皇子脾气不好,刚愎自用,可毕竟也没有多少才华,扶持他当皇帝,那不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何况,季钰手里还握有兵权。 总不能,季钰真是个忠君的好将军吧? 第198章 “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云兮被吓得一哆嗦。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季钰看着她身子一抖,唇角勾起,一只大手拿着的盘子放下。 “刚才吩咐他们做的,不是饿了?” 云兮坐起身来,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只看见盘子里放着一碗浓稠的粥,还有几个馒头拥在旁边。 她知道军队出门在外带的一般都是干粮,能有这些吃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她真的饿了。 季钰看着她托起碗,小小的脸在那只大碗面前衬托得更加小巧了。 只是她捧了半天,愣是没下口。 “我吃不掉。” 这也太多了,把她当牲口喂吗?别说那几个馒头,这碗快赶得上盆了。 “你睡一天,吃荤的不好消化,先吃这个。” “吃不完再说。” 听到他这句话,云兮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那男人就这样看着她吃,她粥没吃几口就觉得浑身难受,索性撂了放在一边。 有人在旁边盯着,这怎么吃得下去? “我吃不下。” 她看着他,就这样说出来。 其实她还没吃饱,可是被他盯着吃饭也太有压力了,本来好好的胃口也硬生生被败坏。 谁料,听到她这样说,男人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修长的手指握住那只碗,像是随意拿起另一只勺子,舀了一口带热气的粥递到她嘴边。 “你……” 云兮紧闭着嘴不开口,神情抗拒,本来在他面前吃饭就不自在,他现在还来喂,更吃不下去了。 看着她是真不吃,季钰挑起眉,浓密的睫毛下垂遮住半个瞳孔,却掩不住里头藏着的笑意。 “好了,不逗你,你自己吃吧。” 他亲手喂,这小妮子不领情,那就让她自己先吃。反正来日方长,人就在他手上,还怕她跑了不成。 以后总能让她习惯。 云兮看了他一眼。男人说完这句话,便掀开帘子出去了,像是真的说话算话。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男人最近对她这样,她都不太习惯了。 之前在侯府时虽然也纵着她,但也没有到这种她说什么就听的地步。 她的心神被季钰转变这么大的疑惑占据了,方才心里想的那些事也渐渐抛诸脑后。 云兮垂下眸子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觉碗里的粥忽然变香了,喝粥的速度也加快。 等到她吃饱的时候,居然发现她把一整碗粥都喝完了,还额外吃了两个馒头。 云兮惊叹于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 白皙的脸皱在一起,那双形状漂亮的杏眼看着喝光的空碗,一时间脑子有点发懵。 倒不是觉得吃的太多不好。她小时候是饿过的,所以知道能吃多吃饱很难得。 只是…… 这次也实在吃的太多了。 可能是前几天没好好吃饭饿着了。 云兮这样安慰自己。 她目光转移到剩下的两个大馒头,心里竟然想着,既然吃都吃了,不如全吃算了。 军营里的馒头和平常人家做的不一样,各个个头都大,这样也是为了省事,毕竟在军营里,谁还妄想吃得精致。 所以云兮才对自己吃了这么多感到惊讶。 一整“盆”粥,两个馒头,她现在却还想吃。 季钰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妮子坐在椅子上,对着盘里的东西纠结的模样。 女人眼睛盯着那馒头,蹙起两条秀气的眉,齿尖无意识地抵住下唇,唇微抿起。 “怎么了?” 季钰走近,眼睛瞧见刚才装满的盘子里现在只剩下两个馒头,他眼尾挑起。 没想到这妮子胃口这么好,以前不是跟小猫似的吗? 察觉到季钰投来的视线,云兮不知怎么的,脸上有点烧,微微的红晕爬上她的脸颊。 她皮肤白,红润也格外明显,但这副模样却显得格外动人。 云兮没说话,嘴唇抿着,可还没等到她开口,就见眼前的男人行云流水般坐下,用旁边盆里的清水洗干净手又擦干,就拿起馒头放到嘴边。 云兮瞪大眼,看他咬了一口馒头,却丝毫不嫌弃的模样,有些惊奇。 在她印象里,这男人总是一副矜贵样子,她还以为他会吃不下着馒头呢。 可能是她投过来的视线太火热,季钰抬起眼看向她,语气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这晚膳不太够,我等会让他们再拿一点。”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原本是他们两个人吃的饭吗? 云兮的脸更烧了,她就说那“碗”怎么这么大,还以为军营里的人都那么能吃呢。 季钰的动作快,没多久,那剩下的两个馒头就被吃完了,但动作却不像旁人那么粗鲁,倒是看着很赏心悦目。 云兮看他起身,掀开帘子走出去,像是在跟门口的士兵说些什么,不多久,又是一盘吃食被拿了进来。 她看着他吃饭不自在,可又不敢随意离开座位,生怕那男人又对她动手动脚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称不称值,哪有将军那么闲的,还有时间跟她做这做那的。 回忆起今天早上的胡闹,云兮忽然觉得有点热,不自觉把袖口挽上去散散热气。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时,季钰一直在旁边的书桌上处理公务,期间没吃早膳和晚膳,唯一吃的一顿是在一天前。 吃完后,季钰让人把盘子收下去。 眼见一个伙夫进来收好盘子,云兮扫了眼旁边坐着看书气定神闲的男人,在心里暗暗说了句。 真矫情,自己把盘子递到外面侍卫手上不就好了,两步路也不愿意走。 可像是感应到她在说什么似的,那伙夫刚转身,男人的视线就朝她这边看过来。 云兮有点心虚,率先移开视线。 见她这副样子,男人阖上书,慵懒交放的腿也放下,眼里似笑非笑。 “对了。” 云兮喝了口水,见那伙夫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折回来面对着两人。 胖胖的脸盘让他显得憨气,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冲季钰笑了下说道:“将军,是属下做的饭不好吃吗?今日看您和夫人吃了许多郭撇子做的饭,是不是属下平时里做的饭不合胃口?” 伙夫说完,云兮立即转过去不好意思看他,脸却又烧起来。 第199章 怀孕? 看见平日里严肃的将军笑了一声,伙夫挠了挠头。 虽说今天上午和中午将军没让传膳,可平时也时常有将军顾不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将军像今天这样吃的那么多。 那么多馒头又加了两碗粥,就算加上一个人,但这位夫人看上去那么瘦,也不像是能吃那么多的。 再加上之前基本上都是他掌勺,今天他是因为被派了别的任务,所以晚饭才交给郭撇子做。 没想到将军和夫人那么喜欢吃。 这个事实让伙夫有点挫败,难不成自己的厨艺真的比不上郭撇子吗? 所以百般纠结下,他还是问了出来。 话说出口时,房间静默一刻,莫名的尴尬在帐篷里蔓延。 伙夫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也似乎能感觉到什么,有点局促地站在原地。 是不是不该问啊? 他心底有点后悔,正要找借口离开时,却没想到那位夫人先开口了:“不是……你做的很好,是我今天太饿了,吃的略多了些。” 他一听这话,抬起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夫人,见她红了脸颊瘦瘦小小的模样,便自顾自以为这位娇小夫人是在安慰自己。 那么多吃食,就算这位夫人再能吃,怎么可能有将军吃的多。 他心里嘟囔,笃定云兮吃不了太多,于是灰心摆摆手说:“夫人,您别安慰属下了,” “是真的。” 云兮耳朵都快滴出血了。 她本来是不打算解释的,可刚才她转过来脸时,眼见季钰像是要开口说话。 云兮自认为是个要脸面的人,怕他那张嘴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便先一步解释了。 没想到听到她的解释,伙夫“哈哈”一笑。 他神色有点僵硬,面上挤出一个笑来:“夫人胃口真好,能让您和将军吃饱就成。” “俺家里的媳妇怀孕也这样,爱吃爱睡的,有时候比俺还爱吃呢。” “夫人能吃好啊,能吃是福。” 说罢,他呵呵笑两声,但随后察觉到这话不合适,心里又在懊恼。 这是将军的夫人,能跟自己家婆娘拿来对比吗? 饭做不好,话也不会说了。 伙夫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先下去。” 正在他不晓得说些什么话补救时,季钰忽然开口吩咐。 那伙夫正愁没台阶下,就忽然听到这句,他没抬头看将军,只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擦擦自己头上的汗,抓着手里的盘子说道:“是,属下告退。” 随着脚步声远离,帘子再次被掀开,带进外头深秋夜晚有点寒凉的风。 云兮虽然穿的不薄,可也被冻得一哆嗦。 不久,帐篷里重新暖和起来,她捏紧手心,额头上却渗出冷汗来,那颗跳动的心脏此时失了节奏,满心满眼都是刚才伙夫说的话。 刚才她一听到伙夫说的,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最近确实嗜睡,吃的又多。 结合这几天身体的异常,云兮有点害怕心底的猜测成为事实。 现在只求季钰不要怀疑到那上面。 怀上第一个孩子时,她的孕吐反应很明显,跟这一次的情况大不相同,所以她才没有怀疑到。 如果真的…… 茶盏端到唇边时停顿一刹,云兮借着氤氲的热气换气,才让盏沿稳稳贴上嘴唇。 但搁下茶盏时,白瓷底托与桌面相触发出的一声磕碰,泄露女人微微颤抖的手腕。 “我让军医进来给你看看。” 男人的话在帐篷里响起,云兮惊得睫毛一颤,随即怕被看出破绽,便假装低头整理袖口。 “不用了吧,这么晚了,还让人家过来,不如之后再说吧。”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就是太累了,让军医给我开两副安眠的药就好了。” 她说这话时,裙子下的腿都在微微颤抖。 算算日子,云兮惊恐地发现好像时间确实差不多,应该是在侯府时怀上的。 可她之前伤了身体,大夫都说极难孕育子嗣,而且她明明看见每次季钰都把“东西”弄到外面,怎么还可能怀上呢? 女人垂着眼,指甲在袖中悄悄掐进了丝绒缝线里,力求不被发现破绽。 但季钰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连眼前人在紧张也看不出来。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缓慢地掠过她的眉眼、唇角,还有她不自觉地,微微绷紧的指尖。 刚才伙夫开口,男人就想起她这几天身体的反常,神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心底也浮上猜测。 如今看到云兮的反应,他更加确信。 不过,这个孩子确实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这妮子生育的时候,他不在身边,且不说她心里的芥蒂,再者,她已经落下病根,生孩子顺不顺利都不知道。 季钰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的玉扳指,目光沉在虚无处。 一边的云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到那视线一寸寸吞没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移开。 她等待着审判,可季钰沉默着没说话,只是从椅子上起身朝外头走去。 在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远的那一刻,云兮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因为不久后,她听到了帐篷外头传来声音。 “夫人,请把手伸出来。” 云兮被要求半躺在床上,眼前的军医正拿出脉诊和帕子要给她看诊,而男人坐在一旁,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她早知道在季钰怀疑时,自己就逃不过了,可眼下居然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让医生说出自己没有怀孕。 那军医把手搭在床上的人的脉搏上,感觉到手底下的血液加快,她微微一笑对云兮安慰道:“夫人不要紧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云兮宁愿被诊断出来生病。 她死死盯着军医的表情,只见她先是皱起眉头,慢慢地露出严肃的神情,微微用力按了下她的手腕。 云兮努力控制住自己心里的恐惧。 “恭喜将军,夫人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听到这句审判时,云兮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生孩子时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还在她身体里,她浑身颤抖,唇色都瞬间变得苍白。 这个孩子不该来的,之前的大夫不都说她再怀上孩子的概率极小吗? 第200章 这一章会理清女主对男主的感情 “没诊错吗?” 军医只觉得奇怪,怀上孩子不是件好事吗?怎么将军和夫人一个二个的都不像是惊喜的样子。 她收起心底疑惑,认真回复道:“将军,下官不会诊不出喜脉,若是您和夫人不放心,可以再找旁的大夫问问。” “大夫,我之前身体出了点岔子,以前的大夫都说我不易怀孕,那……” 军医把话刚说完,正要起身收拾东西时,她的袖袍却被拉住,也不知云兮哪来那么大力气,竟然把常年跟随军队的她都拉得差点失衡。 看着眼前女人紧张的神情,军医缓缓对上季钰的眼,叹了口气说:“这正是下官要说的,夫人身子底不好,许是上次生产完落下的病根。虽说后来调理的差不多了,可怀孕毕竟是大事,此次更是要谨慎。” “不然若是流产,对夫人身体的损伤也是很大的。” 这句话几乎是把云兮的一颗心打入谷底。 不能流掉,只能把孩子生下来吗? 她只感觉现在浑身发冷,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曾经她以为的可以找机会带红缨逃离这里,也都成了笑话。 上天似乎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无论平时再怎么冷静,云兮也终究年轻,会对未知的似乎没办法逃离的未来感到恐惧。 季钰看到她这万念俱灰的模样,不知怎么,心里某一处像是被咬了一口,有些酸疼。 他蹙了蹙眉,把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挥散,开口询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本来军医正要说开安胎药的事,却被季钰这句话堵了回去,她挑起眉,不是很理解,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高兴的样子。 “夫人的情况比较复杂,如果强行用堕胎药,只怕对身体损伤更大,所以下官的建议是把孩子先生下来。” 她这话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将军难得沉默,那双平日里深沉的浅瞳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那下官先去熬制安胎药,对了,夫人之前吃的药方最好给下官看一眼,防止有药性相冲,下官也好写出适合您的方子。” 军医对云兮嘱咐。 “还有,下官诊脉时发现,夫人思虑有点重,不利于身体恢复,还是要保持心情愉悦的好。” 说罢,她便拎着药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大人……” 云兮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想喊他一声,她声音嘶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现在她好像能依赖的人只有他了。 她太累了。 走到现在,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顶着,红缨毕竟能力有限,很多事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做,更何况,她现在不在她身边。 云兮实在太累了。 她允许自己就放纵那么一刻,就一小会。 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擦去上面流动的泪痕,另一只大掌拥着她的背,似乎在安慰性地轻拍。 季钰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一个人,更别提是一个“妾室”。 但为她打破原则的事做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点了。看着眼前人哭得伤心,他眸色晦暗了一瞬,但很快掩去。 她好像这些天总是在哭。 云兮眼前被罩了一层琉璃罩子,什么也看不清。 感受背上温柔的轻拍,她忽然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开始审视自己。 她惊觉,这些天季钰对她的温柔似乎已经渐渐腐蚀了她,她居然心里开始依赖这个男人。 季钰根本就是故意的,温水煮青蛙,而她就是那个已经上套的青蛙。 这样一想,云兮嘴里都苦涩起来。 对季钰动心是一件在所难免的事。 除了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优越的皮相,位高权重的地位,哪一点都很值得她动心,或者说,值得女人动心。 大多数人是很肤浅的,但根本上来说,追求这些并没有错。 可正因是如此,云兮才更不会全身心地爱上他,她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沉沦,另一半看着自己沉沦。 本质上看,这话不是她的错。 云兮再怎么早熟,从小也没怎么见过外男,一出府就遇到季钰这样的人,无疑是对心性很大的考验。 若是她对他,是皮相的贪恋也就罢了,但她心里很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真是只看上季钰的脸,那一开始她在云府遇到他时就会心生恋慕。 更何况,她对他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纯粹,那是一种她也说不清的,复杂的情感。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情感寄托,一种可能是对方身上和她有相似的地方,另一种,则是对方拥有她没有的东西,而让她产生羡慕,逐渐发展成情意。 云兮属于第二种,本质上,她渴望的是能像季钰那样掌握权力,不再受人摆布,那是她一直向往的,渴望的东西。 从看到季钰能够执掌别人生死,那颗种子就在她心里发芽,蛰伏在角落里蠢蠢欲动。 如果说去常州之前,云兮对他是因为身体交缠发展出来的低级脆弱的爱恋,那么之后,那种感情就掺杂了灰黑的欲望。 她想要通过他,得到权力。 即使是住在陈府的那些天里,夜晚她也总是被这种欲望折磨。 云兮知道,她根本离不开他。 对权力的欲望和对自由的向往像是绳子的两端,拼命把她的灵魂撕裂成两半,最终,她选择向欲望低头。 就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被她当做筹码。 她垂着眸子,盖住眼底的一切情绪。 但多出来的这个孩子不能给她再带来好处,更何况还要再承担一次生育的痛。 轻柔的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因为哭得太久,云兮的脸有些疼也很紧绷。 “这次生产,我不走。”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这次倒是没像之前一样手指钳制着她,那双平日里淡漠的眼眸愣是让云兮看出点温柔的意味来。 季钰自从知道自己的情感,把她的人牢牢掌握在手里时,他就换了个对策。 这妮子从小长大的环境,让她对周围的事物十分警惕和敏感,硬碰硬对她起不了效果。 他特意没带上云兮那个碍事的侍女,就是为了让她孤立无援,只能把情感寄托在他身上。 第201章 战前 季钰把人抱在怀里,唇角却勾起来。他的眼眸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幽暗。 两人各怀鬼胎,这样拥在一起,默默地不说话。 “既然流掉对身体不好,那就生下来。” 说罢,他的怀抱更紧了点。 也不知怀里的人靠在他胸膛处多久才不再哭,听到季钰的话,她没出声,默默地将怀抱拥紧了些。 这是这两天以来,他们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窗外的夜莺叫了两声,声音清泠泠地穿透夜色,旋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月光溶溶地洒在庭前的石阶上,映得几片落叶的影子细碎而清晰,偶有微风拂过,无声漫进窗来。 “你确定消息准确?” 只见屋内的黄花梨大桌上堆着金灿灿器具,乱糟糟的古董挤满多宝格。 书架显眼处摆着几套烫金书皮的装饰书,满屋熏香浓得发腻。 而房屋的主人问着来人,脚下步伐不停地在屋内走动。 他身穿一身暗纹锦袍,袖口和下摆处银线滚边,腰悬一枚青玉玉佩。 虽面容寻常,但眉眼周正,鼻梁挺直,瞧着还算顺眼。 “殿下,是兵部侍郎传过来的消息。” “好!好!” 听到底下人的回答,文煜大喜,连喊两声。 两天前收到周唤的消息时,他还保持怀疑态度,认为这是季钰的计谋,可他连夜派人去打探时,确实在路上发现季钰的军队的行动痕迹。 因此文煜现在深信不疑。 只要他们这边的消息不透露出去,再动身出发攻打守卫薄弱的京城,必能一举拿下。 他激动得鼻孔一翕一张,很是大方地挥挥手让属下出去。 虽然说季钰手里有兵权,但他之前未雨绸缪,囤了不少私兵。常州那几个世家搜刮的金银,也大多数都流到他这里来。 乔闵是唯一知道他在背后操纵的人,本来之前他有点担心他死了,证据被带到京城,才派人去刺杀那季钰,却被他运气好躲过。 没想到给现在埋下这么大一个祸患。 早知道就该斩草除根! 他咬着牙,神色恨恨。 别看文煜现在后悔,但当时的他可想不到这些。 文煜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皇帝就他那么一个皇子,旁支的同龄大多身弱或是不学无术,皇帝别无选择。 所以刺杀不成功时,就算可能会被皇帝知道他和常州土匪勾结,跟那几大世家同流合污的事——甚至那几个世家都是他故意唆使引导的。 他也很快释然,打心底认为影响不了大局,顶多被皇帝臭骂一顿。 而且他的好父皇还得给他兜底。 ——毕竟皇帝也没有别的皇子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季钰,亲口得了皇帝承认,说是遗失多年的二皇子。 连公文都拟好了,若不是被他从中做手脚,恐怕那野种现在就要被封为太子了! 想到这,文煜越来越气,拿着公文的手都把纸捏得像快要碎了似的。 那个野种也配! 不过打了几次胜仗,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书桌后的人猛地攥紧拳头,额角青筋跳了两下,却又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脸色很快沉静下来。 更对他不利的是,皇帝病重,朝廷上下都心向着季钰那个野种。 可那又怎么样呢? 文煜冷笑一声。 他的军队到达京城只需要1个月不到的时间,在这期间,周唤要是不出问题,京城他必拿下。 等到季钰想要悄悄带人包围梁州时,得到的也只是一座空城,在那之后,他再威胁老皇帝写下退位诏书,皇位,就是他的了! 文煜难掩脸上的喜色,决定提前庆祝一番。 晚上,院子里传出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一群人纵情声色,声色犬马,好不快活。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在军营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云兮倒是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季钰这些天应当是忙活起来了,不经常来她这里,她常常能看见一些人进出营帐向他汇报。 军营里不同寻常的气氛弥漫得到处都是,巡逻的人都比之前多加了一倍,连她都不自觉紧张起来。 就算是出门散步,云兮也总是会被锦书明里暗里提醒,不要离主帐太远。 她不知道季钰究竟在做什么,京城不回去,反倒驻扎在这里,整日又忙得脚不沾地。 通常是大半夜的时候,她会隐隐感觉到有人钻进她的被窝,可白日里醒来又看不见人。 云兮只是能猜出来,他应当是为那个二皇子做事,因为有时候,她在帘子另一边,可以模糊听到“殿下”“京城”之类的字样。 只是……她还是没放下之前的疑问。 为什么不扶持四皇子那个草包上位呢?明明他更好控制不是吗? 她不身处在朝堂,却也知道季钰手里拥有兵权。 皇帝病重,就算怕他拥兵自重想要收回兵权,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有利的情况,若是她,就会先拔除掉身边的隐患,把朝廷上来个大洗牌,反正那四皇子不得民心,二皇子刚被找回,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 随后再除掉二皇子,假装扶持四皇子即位,之后……得到那个位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想什么?” 一句问话传入她的耳朵,云兮不由自主地把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在想四皇子。” 问话的人听到这回答,似乎是没想到她的回答,顿了一刻没作声,这也让云兮迟钝了些。 “是吗?” 再次听到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云兮立马回头想起身,却被那人按住肩膀坐在凳子上。 她还没开口作声,背后的人就熟练摸上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伸到浑圆的地方,把她禁锢在怀里。 她不自在地往前躲了躲,但这动作似乎像是把自己更加送到他的手边。 云兮气红了脸,但又不能往后缩,不然不就是把自己缩进他的怀里了吗? “为什么想他?” 男人声音比平日低沉,她猜不出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听到她的话不高兴。 第202章 写一下男女主亲密戏吧 云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 这一个月来,季钰的行为已经让她放松警惕,更何况,她还对他有所图谋,想尽快让他更加对她信任。 所以她现在很是纠结。 半晌,她都沉默着,男人倒是没生气,只是见状,更是肆意地把手伸进她的衣襟里。 云兮被他激得身体一抖,一只手试图阻止他的动作,可连那只手也被他握紧手里,她抬头看他的眼。 从她的角度看去,男人的瞳孔颜色极浅,但看向她的眸光深处似有漩涡,将人的视线无声无息地绞住,直直拽着云兮的神思下沉,竟教她忘了挪开眼。 “告诉我。” 云兮眼神发直,被那双眼蛊惑了似的,张口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然总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或是老话讲的,“情令智昏”,自从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后,她总能被他这张脸迷惑,哪里还像之前冷静的模样。 这也就是感情的盲目之处了。 但谁料,男人听完她这番陈述,竟然像是被逗乐了,他微微偏过头,从鼻腔出哼出一声笑,低哑而暧昧。 正当云兮恼羞成怒,想转过头不理他,却被他托着下巴转回来,两人四目相对。 “阿兮怎么就知道,那二皇子不好掌控呢?” 眼前的季钰眼里的笑意还未消弭,唇角上扬。 不似之前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他倒让人觉得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话一出,云兮立即怪异地看他一眼,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眼见眼前的女人似乎真的要生气,季钰连忙收起唇角的笑,揽住她往怀里带,一只粗糙的大手在她胳膊边上隐秘地摩挲着。 “好了,阿兮的想法很好,只是不太适合你官人如今的情况。” 话毕,他低头瞧着怀里的人,只见她身子一僵,眼里的笑意更深。 这是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云兮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官人”两个字。 乍一听到,她整个人别扭极了。 她是个喜欢压抑自己情感的人,无论有多喜欢,也会在心底不断给自己洗脑,戒掉这股喜悦而甜蜜的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样的习惯从何而来,也许是以前的影响,也许不是。 等到心情恢复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她终于又开始琢磨起男人的话来。 季钰这人说话从不食言,这些天来,她被他带着看了许多兵书,有时候他们商议战事,她也会被允许在旁边听着。 云兮这些天也逐渐有自己的主见,刚才的想法对她来说,已经颇为成熟了。 只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人垂眸坐着,睫羽半晌不颤,唯眉心一道极浅的竖纹。 看她一脸沉思的模样,季钰微微低下头。 他知道眼前的小妮子聪敏,若是能再给她一点线索,必定能顺藤摸瓜,说不定连他的计谋也能被猜出来。 他扫过她的脸,抵住她后背的胸膛微微震动。 “阿兮如此动人,说不定那二皇子,也像你官人一样是个肤浅之人,为阿兮的美色所迷呢?” 男人的声音自胸膛处逸出,带着颗粒感,却沉闷又充满戏谑。 “这么说,将军是只看上奴家的美貌了?” (?_?) 云兮知道他在逗她,有些无语,于是故意拿话刺回去。 没想到听到这话,男人不生气反而嘴角勾起,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声,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但又无法掩饰。 她刚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又被他摁回去,双唇被他摄住。 男人的吻很急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憋久了,勾住她的舌纠缠,带着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的气势,后背还被他紧紧箍着,云兮几乎不能思考。 于是后面事情的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被亲得迷迷糊糊,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虽然季钰没办法做出实质性的举动来,可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花招,让她哭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男人魇足的时候,云兮已经躺在床上闭眼像是睡了过去。 而“罪魁祸首”坐在床上,伸出指腹帮她把眼角残余的眼泪擦掉,又轻轻摩挲指尖。 季钰没想到今天能收获那么大的惊喜,一开始云兮说到“四皇子”的时候,他瞬间警惕,以为是谁多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毕竟之前让她在旁边看他们商讨时,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公事和私事他还是分得清的。 但听到云兮说出来猜测时,他瞬间打消疑虑,随即心头涌上惊喜。 若是说之前的云兮只是一块未被雕琢的璞玉,而现在,这块美玉已经初具雏形。 作为参与雕琢的“工匠”,季钰也从中感受到莫大的乐趣。 这比他第一次掌权时还要让他怡然。 从前他就发现,云兮学习的能力很强。 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生下来就合该是他的人。 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云兮这样,带给季钰这样的感觉。 可能是云兮从小的经历造就她这样的性格。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云湘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把她带到季钰身边。 男人衣襟散乱着,露出精壮的胸膛,头上原本束起的发落下几缕,黑色发丝搭在他脸侧,让他更添了一股妖异之美。 “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云兮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恍惚间听到这句话,可她是在太困,没办法再仔细分辨这句话,头一歪便沉沉睡过去。 等光线照射到她眼皮上的时候,她忍不住睁开眼,手下意识往旁边摸去,却只摸到一手冰凉。 男人已经走了。 云兮昏沉的脑子霎时间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手扶上头,开始回忆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等云兮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羞耻地不敢再看那面桌上的铜镜。 她居然被他蛊惑成那样! 以前都是她在引诱他,怎么昨晚变成她把持不住了。 云兮摸了摸脸,等热度降下来,又去找自己的衣服准备下床。 第203章 再放一章(这章一定要看哦) 而此时被她念叨的人早就离开了帐子。 等季钰巡视完军队操练,锦书便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殿下,墨书那边来消息说,京城里周唤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想要向外面报信。” “而且据探子来报,四皇子的人再过三日便能抵达城外,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埋伏了。” 话毕,锦书抬头,看到那人宽阔的后背。 只见他两只手指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浅色的眸子泛着的幽冷光泽,唇角平直。 良久,淡淡的嗓音响起,男人不温不火地开口:“让埋伏的人按兵不动,打探好粮草位置,等到文煜的前部部队快到城外的时候,通知底下的人去截辎重。” 锦书听罢,眼前一亮。 文煜虽说这些年在才智方面没什么长进,可豢养的私兵数量庞多。就算殿下在城内外都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但若真要全力打起来,恐怕他们这边的伤亡也会很大。 如今知道了他们的行军速度,殿下再带兵去突袭他们的辎重,断了后方来源,那四皇子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是。” 锦书想明白后便应了声,连忙派人去传信,徒留季钰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转过身去,走向主帐的方向掀开帐帘。 听到帘子后传来的水声,季钰偏头看向卧房的方向,眼里的冷肃却还未消,让人不寒而栗。 文煜这个人,有点小聪明,也算谨慎,但太过急功近利。 为了保障行军速度,他一定会把粮草安排在中后方,并且安排众多士兵在后方运输粮草。 正面攻打不易,若是偷袭…… 就在这时,水声暂停,随即响起的一道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音。 男人无声掀开帘子,脱了靴子踏上毛毯。 上面灰色的绒毛被压弯,露出底下浅色的皮来。 那传出声音的地方,被隔了个薄薄的帘子,但由于关上的窗子漏出的光芒恰好撒在上面,让里头人的动作暴露无遗。 他隔着素纱帘子停步。 昏光将帘后人的轮廓浸得模糊,唯有肩线至腰肢一道柔弧清晰。 纤影映在素纱上,正抬手挽起长发,臂弯的弧度透过帘子朦胧可见。中衣的带子虚虚系着,肩颈的轮廓随着穿衣动作微微起伏。 忽地,帘子被动作间带来的风带得一拂,那影子的腰身便清晰地透出来一瞬,又迅速隐回纱后。 那一瞬间,纤细的腰肢和莹白的小腿同时映入男人的眼帘。 他眸色一深,喉结微微滚动,染上几分欲色。 似乎是帐子里闷热,季钰用两根手指扯开了严实的衣领。 透着力量感的锁骨藏在衣裳里若隐若现,男人的眼神却紧绷着。 女人把搭在一边的衣裳拿起来虚虚套着,而后把头发顺过来,用巾子擦了擦。 昨日天气寒凉,云兮就没洗澡,早上一起床才觉得身上难受的很,便让人烧了热水简单洗漱一番。 毕竟军营不比府里,什么都不方便,就连洗澡她也得小幅度地洗,以免水花溅的到处都是。 不然她自己看着难受不说,底下人打扫起来也麻烦。 随手挽上头发后,她掀帘光脚踏出,脏衣篓还抵在腰间。 一抬头,猝然撞进一道深沉的视线里。 云兮身体猛地一僵,指尖下意识攥紧篓沿。 水珠从发梢滴落,啪嗒一声砸在脚背,凉得惊心。 季钰什么时候来的? “你吓我一跳。” 云兮反应过来后撇了撇嘴,而后很快恢复理智,走到一边把衣篓放在角落,弯腰的功夫腰臀微微翘起。 见状,男人抿了口茶,垂下眸子,把眼里的欲望遮挡严实。 云兮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她作没理会地别过身子,歪头拿起巾子绞上青丝。如瀑长发泄下,把她的腰肢勾勒得更加纤细。 直到滚烫的坚硬触感紧贴着她的后背,云兮才询问式地顿住动作,却被后面高大的身影捏住手,接过些许潮湿的巾子。 轻柔的触感顺着她的发丝而下,被嵌进男人怀里的娇小人儿这才放松紧张的肩颈,任由身后男人施为。 “嘶——” 云兮被扯得一疼,蹙眉转脸要问责,却看见男人晦暗不明地对上她的眼。 “抱歉。”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她道歉。 季钰说完这话,便把手上的碍事巾子撂到一边,紧接着用健壮的臂膀拥住那小人,鼻子暧昧地在她白皙脖颈处蹭来蹭去,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显得更加色气。 云兮没看到那画面,可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她想逃离身上奇怪的感觉,试图把身体往前挪动一步。 “躲什么?” 她被紧紧锁在那人怀中,他低笑,气息喷在她的耳畔。 还没等云兮开口说一句话,猝然间,男人一把掐住她的后腰,按在墙上。 虽然说被吓到了,但她没感觉到疼,因为主帐的帐篷结实却不算特别硬。 “叫我名字。” 突如其来的一声命令在安静的营帐里响起,沉重的呼吸撒在她的颈脖处,男人的语气平静,让人有一种想要打破他枷锁的欲望。 云兮被他烫得一颤,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他的这声命令,只是声线微抖地作答。 “季钰……” 娇得能拧出一把水的声音钻进男人的耳内。 这两个字一出,背后的人呼吸更加沉重,像是野兽一般,呼吸声更加肆意放浪。 她不知道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男人都很忙,白日里若是要休息也都是和衣浅眠,现在虽然是快到午膳时间,但往日也没有这样的。 总不能是她洗个澡把他的……勾出来了吧。 云兮还在疑惑,却不经意被男人热烫的手指捏住下巴转过脸,下一刻,他的吻急促地落在她的唇上,丝毫不给云兮反应。 紧接着,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她的小腹,让她整个后背贴向他。由浅入深,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吻落得很凶,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霎时间,男人将手臂一收,软软的臀部撞上他的某个地方。 他闷哼一声,缓缓松开她的脑袋,云兮被他吻得缺氧,睁开眼时,眼前都发黑。 第204章 云兮浑身一颤 一个低头,一个仰脸,两人就这样撞进对方的视线里。 眼见男人的眼神幽暗,侵略性地看过来,似乎是想再来一遍,云兮急忙转过上半身,用三根手指轻柔的压在他的唇上。 没想到男人在她做出动作后,竟然真的顿住向她压过来的身子。 只是他喉结滚了滚,像是在压抑什么,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而感觉到男人没有更进一步,云兮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他会不顾她的阻拦。 她咽了咽嗓子,刚要开口说话,手指上却感受到一阵湿热的触感。 云兮浑身一颤,瞪大眼看向他,却见那双浅色的瞳孔沉甸甸地垂眸睨她,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这人…… “不行,军医说……” 她还没说完话,就被他抱起身子,两条腿被安放在他精壮的腰身,白皙的脚交叠在一起。 她呼吸有点急促,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怕他乱来。 季钰把女人抱到榻上,一根手指在她腰间一挑,她系的松散的衣带便无力松开,露出纯白衣物间美好的躯体。 “我问过她,四个月可以了。” 原本军医说云兮身体刚刚恢复好,刚满三个月不可以同房,所以他们这一个月以来都很克制。 可她早就当成了习惯,以为这个月还不行,之前那些亲密,她都是不让他进去的。 低哑的嗓音把云兮耳边磨得有些痒,抱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随后,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在营帐里响起,良久才雨收云歇。 帐篷内暖意未散,空气中还残留着缠绵的气息。 两人交缠着沉沉睡去,女人指尖无意识绕着他一缕黑发。 帐外偶尔传来巡逻士兵规律的脚步声,更衬得这一方天地里安宁沉沉。 “你说什么?!” 侯府里,云湘红着眼,一双眼死死盯着来人,像是恨不得把他掐死。 “大娘子,这也是公子的吩咐,您不能出去。” 侍卫也很为难,大人只吩咐了不允许大娘子出去,却没说能不能让大娘子写信回娘家。 他后来请示过墨书大人的,大人说不行。 侍卫刚说完这话,一把剪子便猝不及防地朝他这里飞来,他闪身一躲,还好速度够快,不然此时的眼睛恐怕就要瞎了。 “叮咚——” 剪子落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叫声。 云湘朝后一步,坐在了榻上,本来漂亮的眼如今满是血丝。 大娘子沉默着没说话,侍卫不敢多留,行了礼后便转身离开。 他刚踏出门槛,却看见熟悉的人朝房门这走来。 他低下头,唤了一声:“墨书大人。” 墨书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门口的两个丫鬟见他来,便进去通报。 “让他进来。” 沙哑但依旧透露着尖锐的嗓音若有若无地从房内传来,门口的丫鬟领着他进去。 墨书一进门,便瞧见满地的狼藉,两眉一蹙。 这些天,房里面能砸的东西都被云湘砸了,他也谨遵大人的话没管过,屋里的东西都快被她霍霍的没剩什么。 虽然说砸的是云湘的陪嫁偏多,可原本好东西被无缘无故破掉摔碎,本就让人惋惜。 墨书心疼,不再看被砸了的东西,脚步快速地走到云湘面前行了个礼,语气依旧恭敬:“大娘子,大人说了,只关您的禁闭,不会苛待您。您这些天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吩咐底下人去做,若是底下人伺候的不尽心,您大可吩咐属下。” “您还是别拿旁人撒气。” 自从大人走了,许是底下人觉得大娘子大势已去,墨书总是能收到小丫鬟的哭诉,说是大娘子动不动就会冲她们发脾气,有的丫鬟身上还出现了伤痕。 本来那个何妈妈要是活着,作为云湘的出气对象,旁人的日子还好过些。 墨书叹了口气,谁让他不争气,没办好大人派的任务,被锦书那小子捡了便宜,被派了个这样的差事。 如今在府里,谁敢招惹大娘子,连侯夫人知道事情后,都躲得远远的,不再管闲事。 他今天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他话音落下,榻上的女人却陡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 那双曾精心保养的手,如今指甲边缘干裂泛白,搭在几面上。 她忽然抬手狠狠一刮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旋即又神经质地攥紧,指节扭曲地凸起。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拿着鸡毛当令箭,奴才就是奴才,永远也都翻不了身。” 她声调拔高,呼吸急促起来,眼珠死死盯着墨书,却又像透过他瞪着别的什么,“我要见季钰!让他滚来见我——现在!立刻!” 墨书被她这话刺的一梗。 大娘子落得这下场和她的性格有脱不开的联系。 若是她没做出这么多幺蛾子,就算大人最后偏差阳错喜欢上了云三姑娘,只要大娘子没犯什么大错,凭借大人的性格,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偏偏,哎。 这么一想,他心里倒好受点。 “大人如今有要事缠身,恐怕短时间内回不了府,夫人稍安勿躁。” 墨书沉声回了一句,却没想到云湘却不买账,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理智,勾着唇讽刺地笑道:“他季钰想困住我,跟我父亲谈筹码,还不够资格。” “他当初要和云家结亲,不过也是看中了云家和何家能给他带来好处,指名道姓只要嫡女,如今倒是看上了我那个三妹妹,”她眼球里的血丝愈发清晰,可人却清醒无比:“想要鱼和熊掌兼得,哪有那么好的事。” “滚出去。” 一段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后,云湘突然间留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让墨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榻上的女人站起身不再理会他,反而逗弄起屋子里唯一还好好活着的黄鹂鸟,墨书压下心头的火气,行礼后便出了房门。 哎,这都叫什么事。 他苦笑一声。 希望大人尽快回来吧。 第205章 偷袭 云兮打了个喷嚏,手上的针差点戳进指尖里头。 她难受地用手帕捂住嘴,吸了吸鼻子,随后把手上做了一半的香囊举起来,心里嘀咕。 那男人是不是念叨她呢?怎么他一走,她就开始打喷嚏。 其实自从那天季钰第一次在云兮屋里睡觉睡得久了些,她就隐隐有染风寒的迹象。 前两天还不明显,今天早上他带兵走后,她就开始不停打喷嚏。 估摸着是她那天洗完澡染了寒气,若是过两天再严重点,她就去找军医开两副药。 手上的香囊已经初具雏形,菊花蕊丝吐露,虽说技艺不算高超,但能大致让人看出来绣的是个什么。 想起男人早上离开时的场景,拿着针线的细长柔夷逐渐慢下来。 云兮不是军队里的人,军事机密肯定是不能同她说的。但同季钰相处那么多天,她也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先是前些天军队莫名操练更频繁,又是那天季钰状态不对劲…… 针悬在香囊上方,久久未落,女人眼里的光一闪,快的看不清。 她不认为季钰仅仅就是看她出浴就一时也忍不得,之前又不是没这样过,他那天……更像是受了刺激。 能让他那样的人情绪波动的能是什么事呢? 这些天锦书进出的那么频繁…… 针尖倏地刺过细帛。 但从季钰平时的表情来看,云兮判断不出来传过来的战事情报究竟是好是坏。 今天驻地留了部分人守住辎重和主帐,大部分人都随季钰离开了。 她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虽说有关军队的事从不敢多问,可周围大约有多少士兵是能感觉出来的。 驻地里绝对不是季钰的全部兵力。 先是带着军队到城外驻扎,又是今日莫名带兵…… 是……打算偷袭吗? 烛火晃了下她的眼,云兮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泪花从眼尾流出。 她打了个哈欠,把香囊放在一边,伸手拉开被子钻进去。 深秋的天很冷了,刚盖上的被子有些凉,她裹紧被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墨色笼罩四野,月色被掩盖在乌云间。 火把只能有限地点燃,昏黄的光晕照亮脚下寸土,在队伍的铁甲上投下闪烁阴影。 低沉的脚步声踏过土地,夹杂着马蹄包裹软布后闷实的起落声。 带头的领队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看着黑黢黢看不清前路的树林,郭遇长叹一口气。 他早就同殿下说过,不要太过冒进,季钰此人极为狡猾,不会不留后手,若是一着不慎,极可能落入他的陷阱。 可殿下听不进谏言,决意要尽快到达京城,还疏远于他,命他率领押运辎重的部队跟在后方。 他捏着缰绳,心里藏着事,面容冷肃。 夜逐渐深,随着队伍深入林里,风声渐渐停了,耳边似乎只能听到兵器轻撞甲胄的冷硬脆响。 太过狭窄的小路并不好运送大型粮草,因此他们走的是空地,道路两旁宽阔,但树木都长得十分高大,几乎可以称得上遮天蔽日。 不知哪棵树上的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又飞动翅膀从树枝上滑走,“噗噗”的拍打声在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除此之外,连风掀动树叶的响动也听不见。 万籁俱寂。 不对。 太安静了。 他两眉间竖起条纹,牵着缰绳的手攥紧。 他们之前夜晚经过树林,也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郭遇的直觉告诉他树林有问题。 他刚要抬手停止军队继续前进,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道急速的风声。 “大人!有袭击!啊——” 惨叫声和箭矢破开空气的风声几乎同时到达。 那是他的副官! 郭遇即刻警惕起来,抓紧手里的剑,大声喊道:“有偷袭!优先保护粮草!” “列阵!列阵!不要慌乱!” 他这两声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刚刚还慌乱的军队像是一下子找到主心骨,纷纷抄起武器迎战。 温热的鲜血从喉咙里飞溅而出,有些撒在了敌人脸上,有些撒在同伴的脸上。 只短短一瞬间,所有参战的人都杀红了眼。 嚎叫声,刀剑相撞的刺耳金属声,皮肉被搅动的声音混在一起,把原本平静的树林染成了人间炼狱。 过了不知多久,辎重旁边围着的士兵一片接一片地倒下。 天实在太黑,即使他们有火把,可随着似乎杀不完的敌军涌上,也没有太大用处用,不少人甚至慌乱到开始砍杀同伴。 郭遇踹开偷袭的人,又一剑把旁边冲上来的敌军刺死,他的马刚才已经倒了,所以他只好近身作战。 看着眼前冲上来的人切萝卜似的被他砍倒,郭遇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必须速战速决,晚上行军本就士力大减,更何况他们走了那么多天。 原本他打算找个地方休整,可现在还没到地方,队伍疲惫,应战能力大打折扣。 又砍死了一个从背后偷袭他的人,郭遇晃了晃身子,体力已经不支。 看着身后溃散的队伍,他大喘着气,咬紧牙关,一口气冲到厮杀的人群里。 “叮——” 清脆的刀戟相撞的声音响起,突如其来的剑朝他面门袭来,他咬牙露出狰狞的面孔,手臂青筋暴露,肌肉夸张地鼓起来。 “呃——” 郭遇双腿支撑在地上,手臂都微微发抖。 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他猛地发力,终于把压在剑上的人用蛮力推开。 可他刚喘口气,那人又反应极其迅速地朝他袭来。 郭遇躲过闪得发亮的剑,纵身往地上一滚,而后飞快地站起身,拿起剑反击。 没想到的是,那人身手极好,不给他露出破绽行刺的机会。 他勉强直起身子,鼻孔喷出白气,耳边都听不清,只知道一味凭本能迎战。 “哐当——” 突然,他的手腕被剑一挑,手筋发麻,剑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声响。 胜负已分。 他跪在地上,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白气从他嘴里呼出,又消散在空气里。 看着眼前拿剑抵住他脖颈的高大男人,郭遇不知怎么的,竟然松了口气。 他心里顿时涌起悲怆,只觉生不逢时。 眼见跪着的人霎时暴起,两只手攥住剑竟要主动自刎,季钰猝然收起长剑,冷眼看他。 “殿下。” 锦书也这时赶来,及时把郭遇制服起来。 第206章 大胜 “殿下?你是二皇子?” 郭遇原本低着的头刹那间抬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季钰没搭理他,反而朝锦书使了个眼色。 锦书会意,迅速接过旁边人的火把,把它凑到郭遇脸边,火光把他的脸照得极为清晰。 “看清楚了!你们的将军现在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一片狼藉的战场本就不剩下多少人。 虽然四皇子的人多些,但大多因为长时间赶路而身心俱疲,所以几乎溃不成军,反倒是季钰这边的人伤亡得少。 而现在一听自己的主将被擒,不少人都放弃抵抗,甚至有人想要逃跑,只有少部分人在负隅顽抗,可很快就被制服。 这一场战争可谓是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锦书抹了抹头上渗出的汗液,看着前面的季钰,心里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要不然说选对主子重要呢,这郭遇原本算是个厉害的人,可站错了队伍,如今成了阶下囚。 锦书唏嘘不已。 “他是二皇子吗?” 郭遇被捆的五花大绑,锦书走在他旁边,蓦然被这沙哑的一声拉回思绪。 他瞧了郭遇一眼,不回他的话。 这人还真是执着,这还不明显吗?除了他们殿下,还有谁有这本事。 这郭遇因为一身蛮力,在战场上可是有“莽夫”的浑称,刚才若不是殿下出手,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拿下他。 锦书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暗道“莽夫”果真名如其实。 经过这一战,军营里士气大涨。 以少胜多,还是以如此悬殊的人数差,参战回来的士兵都兴奋于自己建下的战功。 因此即使大家都很疲惫,可队伍回来速度的依旧很快,甚至回到营地时,天光还没有亮。 “将军有令,把战俘关起来。所有人,回营帐休息!” 听到这声吩咐,累了一晚上的战士们欢呼着,脸上洋溢着兴奋。 睡在屋里的云兮被这巨大的声音吵醒,她快速坐起身来,还以为是外面敌军袭来,连鞋也没穿,就想下床掀开帘子。 却没想一掀开,脸上带血的高大身形站在她面前。 “啊” 云兮捂住嘴短促地叫了一声,却听到眼前人轻笑了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用手把那人脸上的污渍擦干净,而后嫌弃地皱起眉。 谁知看到她这表情,季钰却不如往常一般爱洁,把身子挤到他面前,似乎是特意让她闻身上的血腥气似的。 云兮皱了皱鼻子把他推开。 “走开,你臭死了。” 听到面前女人的嗔怪,季钰肃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笑意。 云兮知道他平安归来,第一反应肯定是高兴的,紧接着就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但她不想让这男人知道,便故意不问他怎么样,只悄悄把他全身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没伤到。” 她暗暗松了口气,却听到他调笑的嗓音。 云兮正要反驳呢,那男人却转身准备离开帐子里。 “身上还难闻,怕熏着你,我先去洗澡。” 她红了脸,要挽留的手也缩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待他走后,云兮已经睡不着了,她打开窗子,恰巧看见外面的士兵押送俘虏。 看来打了一场很大的胜仗。 默默数着俘虏的人数,云兮心惊。 居然有这么多俘虏。 她刚想关上窗,却又发现后面的士兵抬着数不清的巨大箱子往后面的营帐走去。 她之前观察过营地的布局,后面放着的大多是粮草,有重兵把守。 看来他们是去把四皇子的后路断了。 云兮看了半天,觉得嘴里有些口干舌燥,便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清凉的茶水进入嗓子,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这场战争,目前看上去是胜负已定。 凌晨的天气还有些凉意,她随意套上衣服,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之后呢,她要怎么办? 云兮还没有复仇成功,若是因为此次季钰从龙有功,云湘的地位也更上一层楼,那她的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困难重重了。 身子忽然感觉有些别扭,云兮低头一看,却发现是衣带系错了。 不知哪来的烦躁,她用手胡乱挥乱了系错的带子,神情不耐烦。 “怎么了?” 一只大手捏住她扭在一起的柔夷,从背后问道。 这男人怎么总是悄无声息的。 云兮没有理会他,看上去是想专心攻克自己的衣服,但眼底不可避免地划过一丝阴沉。 有时候,真想把他和那些人通通杀了得了。 阴暗的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 但随即,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云兮深吸一口气,面上打起精神,眼带笑意地看他:“没什么,让我看看你身上伤了没有,不会瞒着我什么吧。” 季钰却是垂眸,没有附和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盯着怀里的人,眸子里满是危险的气息。 他刚才,居然在云兮眼里捕捉到了杀意。 她还真是让他惊喜。 他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厌恶的是有野心但脑子蠢的人,像是文煜云湘一类人。 在季钰眼里,从来没有善恶好坏之分,只分为能入他眼的,和不入他眼的。 云兮是前者。 他从不担心她对他的威胁,因为他自负到认为所有事都能被他掌握手里。 “怎么了?” 那双形状姣好的杏眼清粼粼地看他,仿佛刚才他看到的都是错觉。 季钰挑了挑眉,把眼里的审视收起,低头吻住她的唇。 没关系,他总会找到原因。 对她,他一向很有耐心。 云兮早上还没漱口,不想就这样和他纠缠在一起,她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真被她给推开了。 她眼里闪了闪,低下头,似乎有点怪他:“我还没洗漱呢,你别凑那么近。” 说完,眼前的小人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没看他一眼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季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发冷,一点涟漪也泛不起。 看来,是有人惹着这妮子了。 他眼眸一眯,似乎想起什么。 第207章 中计 这边打完胜仗,文煜那还没得到消息,正带着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 城外布防图在他手上,文煜更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正当他得意地把边防图撂在桌上,帐篷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棕色的大手拉开门帘,穿在男人身上的盔甲被带得一阵响动。 那人来到文煜面前,抱手下跪。 “殿下,属下刚带人去刺探敌情,发现那城里似乎真的没有防备,虽说城门关着,可上面只有零星的几个守卫,城内的探子也都传来消息说一切正常。” “恐怕那季钰真的带兵去梁州了,以咱们的兵力,拿下京城不在话下。” “更何况,布防图在咱们手里。属下暗自探查,发现各处守卫情况和布防图一般无二。” 那人越说越激动,棕黑的的脸都涨得通红:“殿下,这一次,那季钰必败无疑。” 将领拱手汇报,说完话便满脸喜色地抬头看向桌后的人。 文煜听着他这越来越让人振奋的喜报,平日里阴沉的脸上难得露出开怀的笑来。 这一次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 他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 “好!好!好!” 文煜拿着边防图的手都微微颤抖。 以前皇位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得之物,他只等着老皇帝把皇位传给他,现如今他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夺得皇位原来感觉是这么好。 而且还是打败了那个号称是战无不胜的“盛蕤将军”。 这种感觉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带给文煜的。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吾等必将誓死追随!!” 随着那将领掷地有声的话落下,营帐里的其他人也都跟着他的话复述。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吾等必将誓死追随。”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吾等必将誓死追随。” …… 听到他们这话,文煜哈哈大笑起来。 “爱卿平身!待到本王黄袍加身,尔等皆赐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殿下威武!!” 晚上,文煜把众位将领叫到营帐里来,又在营帐中间让歌姬奏乐,舞女起舞,丝竹声都快传到外围士兵的耳朵里。 “今日,吾与众将士在此共饮赏乐,为明天一战养精蓄锐!” 文煜站起身来,扫了眼在场的人,随即端起酒杯。 说罢,他就喝下杯中酒,一副豪放模样。 “殿下英明!战必胜!” 说罢,底下人也有样学样地站起身,嘴里说着恭维的话。 营帐外,月黑风高,北风呼啸,营帐内,香风掠面,歌舞升平。 真是好不快活。 几轮敬酒之后,这些人脸上都染上醉意,一个个都盯着营帐中间的舞女,想着等会快活快活,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算能休息了。不少人神情都开始迷蒙起来。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胯下那点事,就比如,坐在席面中间的李权。 他没有看那些姿容妖娆的舞女,反而执着手中酒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殿下。” 终于,李权还是忍不住站起来,朝着坐在主位的文煜行礼。 听到李权声音的时候,文煜还正眯起眼看着那领舞,心里淫邪念头压都压不住。 他抬手做了个“说”的手势,李权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声音低沉地开口。 “殿下,我们的先锋部队已经到了城外,可郭将军带领的后援军还没有到,不会是出了……” 本来以为这李权也是起身恭贺的,没想到听到他说这么扫兴的话。 在场官员听到他的说法,一个个面面相觑,默默把目光移过来,连歌舞声都小了许多。 见文煜也看过来,李权顶着巨大的目光压力,心里也很是忐忑。 “殿下,实在不是属下危言耸听,这实在太奇怪了。” 据他两年的作战经验来看,郭遇再怎么慢也不可能落后于他们整整一天的时间,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高山险峻。 他们虽说不是从官道上来的,可按照常理来说,报信的士兵这个时候从小路过来也该到了。 糟糕的是,居然什么情报都没有汇过来。 李权早上也不以为意,可到了现在,才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恐怕不是他们中了季钰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这话一出,在场人瞬间沉默下来,文煜也拧紧眉头,不发一言。 在场的将领中,除了李权和刘昌,其他人个个都是跟文煜沾亲带故的关系。 要么是他的皇子妃的表亲或叔舅,要么是他后院小妾的父亲或兄弟。可以说,他们根本不懂兵法,只是一群跟着簇拥的酒囊饭袋。 不过好歹是在官场上混的,好赖话总能听出来。 听完这番论调,他们中间有人反应过来——这胜利未免也太轻松。 席上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冷凝。 “哎,李将军,此言差矣。” 就在这时,一向深受文煜信任和重用的刘昌看到这幕,端坐在席位上看着李权,慢悠悠说道。 “那郭遇本身就与殿下意见不和,殿下大度,不与他计较,派郭遇看守辎重,可难免他不会心怀怨恨,故意拖欠粮草。” 李权想要辩驳,可却被刘昌堵了回去。 “郭遇在朝廷上时,素有‘莽夫’之称,他考虑事情不周全,是殿下不想埋没人才收了他,难不成不听殿下的,反倒听他的吗?” 文煜听到这话才终于松开皱起的眉头,眼神看向刘昌。 刘昌趁着李权不说话的功夫,挑了挑眉,也起身从席位上站起来,身朝文煜发表自己的看法:“况且,今天早上邱将军也带人探查情报无误,说明那季钰的确被我们下套。李将军此番话,是想怀疑殿下的决断还是邱将军的情报呢?” 刘昌扇了扇手边的扇子,语气正常,可底下人都能听出挑拨之意。 他口中所说的邱将军便是四皇子妃的亲舅舅,家中势大,平常他们底下平级的将军都得礼让三分。 刘昌的话一出,成功让邱将军不满的视线带到李权那里。 李权本就不是什么胆大的性子,嘴更不讨巧,不然也不能在将领里混了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比他级别高的他只能让步,比他级别低的讨文煜的喜欢。 第208章 战争正式打响 李权知道,今天他开了这个口,也许以后就会跟郭遇一个下场——被冷落到边缘去。 他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心里一声苦笑。 看着文煜的眼神,不光是他,其他在座的人也都以为这次李权彻底要被文煜厌弃了。 “不过嘛……殿下,虽说李将军思虑过多,但也是为了殿下着想。” 但没想到这时候,刘昌话锋一转,转而开始替李权说起话来。 “归根究底,还是郭遇的错,害得李将军多虑,最多明日,若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我们再采纳李将军的建议也不迟。” “说的有理。” 这就是文煜偏好用刘昌的原因了,懂得审时度势,还考虑周全,说话中听。 那个郭遇和李权,才能中庸,还总爱反驳他,他早就对他们心有不喜。 文煜眉头舒展开,场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宾主尽欢。 大约亥时,歌舞声才停,宴会终于散去,那些个平日里看着威严肃穆的将领此时面色酡红,左拥右抱地笑着离开了营帐。 “美人儿……” “邱将军,等等我……” …… 哎。 李权眉峰撇成一条,看着那些人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各个都成双入对。 有些人的家中不仅有妻子,还有一屋子小妾,就这样还在临战前寻欢作乐。 哪里还有将军的样子,简直是乌烟瘴气。 李权虽才能平庸,但也不是酒囊饭袋之徒。曾经他只是邱将军身边的一个副官,后来被文煜看中他的稳重,提拔为了将领。 为了报答文煜的知遇之恩,这一年来,他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片刻,快要而立之年的年纪,家中依旧无妻,连个通房妾室也没有。 他又不像别的将领那样敛财,家中不说一贫如洗,但比起其他人,的确朴素许多。 所以当李权看见,那些压在他头上的将领因为亲信和利益徇私舞弊时,他满心无奈与愤恨。 这样的人,竟然日日压在他头上,甚至对他颇为刁难。 刘昌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李权对着旁边和他一样“孤零零”一人出来的刘昌,嘴角抿紧,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刘昌此人,平日里不为那些“关系户”将领所喜,也不被像郭遇和李权这样“清高”的将领看起,只得殿下的信任和宠爱。 可能殿下宠爱他也有这么一条原因——刘昌跟他们这样的关系,不会暗地里拉帮结派,能让他放心和重用。 李冲原本以为刘昌说那句话,是想让他也被拉下水,可没想到他会帮他。 宴会期间,李冲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这才终于有机会,破天荒地跟着刘昌出来,想问清楚原因。 谁料刘昌听完他这句问话,眼神没看他,只摇摇头望着沉闷的天:“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殿下。” “郭遇此人,眼光和时运都差了点,你比他强。” 李冲觉得他这话里透露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张张嘴,想要再问,却眼见刘昌喊着远处的人。 “哎,柳将军啊。” 他笑眯眯的,像是喝醉了似的,对着柳将军背影喊。 但柳将军现下正“忙”,没有功夫搭理他。 见状,刘昌笑意不减,加快脚步从李冲身边跑开,眼巴巴地上前搭话。 “柳将军,上次你那账本再借下官用用……” “知道了知道了。” 柳将军在软玉温香里被打扰,心情很是烦躁,所以刘昌话还没说完,他便随口应下。 看着那人对柳将军勾肩搭背,李冲只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个彻底。 他没有再细想刘昌的话,只心情郁闷地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真不出刘昌的话所料,报信的人竟然来了军营。 只是,那人首先去邱将军的营帐。 邱将军脾气很是不好,昨晚又睡得晚,被人这样一吵,火气上头,恨不得把郭遇派来的这个人砍成两半。 “将军,属下特此来禀报,我们将军说,队伍出了点毛病,可能得中午才能同殿下汇合,让殿下先出兵,他随后就到。” “你是郭遇手底下的?” 听到问话,那传信的人低了低头。 “回将军,是。” 邱将军没见过这人,这人并不是郭遇身边的那个副官。 他拍了拍旁边舞女的臀,示意她离开,神情严肃。 他平日里算是个混不吝,可关键时候还是不敢马虎的。 邱将军递了个眼神,示意旁边的两个侍卫把眼前这人控制住,两个侍卫即刻行动,控制住那人并搜身。 结果搜了没多久,最终在他腰间找到了那块通行的令牌。 看来这人的确是郭遇的兵,邱将军心里信了一半,点点头示意放开他。 “你们将军还说什么了?” 报信的人摇摇头。 这是一个能扳道郭遇的好机会。 押送粮草却不及时,导致队伍损伤惨重,以及顶撞殿下,哪一点都能让那个“天之骄子”生不如死。 邱将军一向很看不起郭遇,可偏偏他的身手却队伍里最最厉害的,总问抢他的风头。 如今这么弄好的一个把柄递过来,他怎么能错过。 那信使被准许离开,邱将军心情大好,得了这个消息,马上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主帐。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殿下,那个郭遇多次顶撞殿下,还怀恨在心,如今早上才把消息放进来,这不是存心的吗?” 文煜也刚刚睡醒,一大清早听汇报,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他堵着额头,食指摁上太阳穴,点点头:“等我们胜了之后,我会派人去像他问责,爱卿不必担心。” 邱将军也对这一决定暗喜,不过他面上依旧严肃。 “是。” 清晨操练以后,队伍便要出发攻打京城。 一队接一队的军队自林子里出来后,便朝着京城的小路走过去。 文煜这一次是带兵亲征,他很有自信能够一天内破城。 第209章 结束 “殿下,城破了!” 邱将军打在前锋,高举着剑,对身后骑在马上的文煜大声喊道。 “哈哈哈哈,好!” 文煜牵着缰绳,仰天大笑,心中的得意自满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将士们!随吾冲锋!” “杀!!” 军队士气大涨,听到文煜这番话,振奋不已,全都想拿下头等功。 黑压压地如湍急的流水一般往城里冲去。 见状,前方看守城门的守卫军慌不择路地往城门里跑,如同丧家之犬。 文煜驾着马冲锋在前,此番情形对他来说无疑是胜券在握的征兆。 一想到季钰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他心里的兴奋就难以抑制。 进入城内的士兵如同土匪一般,用刀枪剑戟冲入院门里,想着趁机抢掠些什么,也没有管那些进了城以后就找不到踪影的敌军。 在打仗之前,四皇子殿下就同他们说过,等到了城内,做什么事情都是允许的。 他们也并不心疼这些被抢的人家,因为他们大多不是京城人。 早就听说京城繁华,若是得不了什么军功,能得富贵也是不错的。 士兵所到之处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殿下,这些门户里,好像都没有人。” 邱将军破开了几户人家以后,心里的慌乱不言而喻,连忙跑来报告。 文煜听到他这话,原本笑得得意的脸僵了僵,嘴角下撇,心里并不信他这般说辞,决定亲自下来查看。 他翻身下马,推开邱将军,用脚随意踹开一户人家。 木门被他踹的摇摇欲坠,很快就“啪嗒”一声掉下来。 只见眼前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正屋紧闭,院内空荡荡的,听不到什么人声,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 文煜不信邪,进去后,又把所有屋子的门都踹开,可全无意外,所有屋子都是空的。 等到他吩咐士兵把一条街上的门户都破开以后,他才终于相信——这些全是空壳屋子。 文煜看着空荡荡的街区,瞳孔微缩,鼻子呼出的气息却急促,他扶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隐隐发白。 看到这情景,谁也能反应过来,他们是被季钰摆了一道“空城计”。 邱将军嘴唇发白,正要要说些什么。 这时,队伍外猝然传来一句振聋发聩的嗓音:“将军有令,拿下四皇子者,有重赏!” “杀!!” 不知哪里来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那些还沉浸在封侯进爵的士兵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拿下了人头。 场面极度混乱起来。 文煜转头四处看去,却原来发现四面皆兵,他咽了口口水翻身上马,手里握紧剑准备应战。 可那邱将军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的战马在一片混乱之中,不知跑到了哪里,只能拿起手中刀剑和敌军硬拼。 不知是不是昨晚的女色掏空了他的身子,邱将军在杀了四五个围攻上来的人后便觉得体力不支,只好把手边的下属拉过来挡剑。 文煜驾在马上,杀了不少敌军,开出一条路来,见周围局势不妙,便打算走为上策。 不甘心和愤怒交织在他心头,可性命毕竟重要,他只能选择逃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郭遇的军队还没有进城,他尚有一线生机。 等他东山再起,文煜要亲自砍下季钰的项上人头,以雪今日之耻。 “四弟这是要去哪。” 文煜在军队的掩护下,刚刚驾马杀出包围圈,可眼前却忽然出现一个男人。 那人坐在马上,身穿黑甲,身姿挺拔,和他狼狈的模样构成鲜明对比。 他咬牙,看见那人眼尾勾着弧度,一双浅色的瞳孔斜睨着他,张扬和从容不迫在男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季钰!” 文煜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把他整个人粉碎。 就是季钰!!就是他抢了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 如若不是他,他文煜又这么会陷入这般境地。 季钰没有功夫听他的狠话,他纵马上前,让人看不清速度。 等文煜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拔剑,他只好迎战去挡。 不料,那一剑竟然不是朝着他的方向,而是刺向他的马,文煜反应不及,可马匹就已经被刺中受惊。 他想控制缰绳,但失控的马又怎么是那么好控制的。 马匹在军队里横冲直撞,撞到了不少文煜自己的人。 眼见队形被冲散,外面的敌军趁机涌入,而许多士兵看见自己的将领快要被拿下,不少已经丧失了斗志。 “谁先拿下四皇子的人头,有重赏。” 马背上的人收回剑,看着文煜四处逃窜的狼狈模样,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 杀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快感。更何况还是杀死这么一个不算对手的文煜,没有亲自动手的必要。 文煜听到,几乎目眦尽裂地瞪着他。 “护着本宫,都护着本宫!!”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不停地拉着周围的士兵挡在自己身前,自己往后退去,最后竟然碰到了体力不支的邱将军。 “邱将军,你殿后。” 文煜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邱吉勇猛,必定能挡住一阵子,等他东山再起,他…… “噗——” 文煜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向拿剑刺向自己的人。 邱吉却没有看他,反而是用力把剑抽出,随即一脚把文煜踹到在地。 大片血迹溅落在地上,邱吉顶着一张满脸污血的脸,神情没有害怕,在文煜愤恨不甘的眼神中,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向季钰的方向。 季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腥。 “罪臣邱吉拿下叛军首领,恳请殿下减轻罪臣的刑罚。” 那声音掷地有声,仿佛不像是在投降,倒像是宣战似的。 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都知道那是军队里位高权重的邱将军。 连自己的将领都投降了,那还有什么反抗的必要呢。 士兵投降们的念头更加旺盛。 不少人都开始抱头蹲到在地上,作出投降状。 第210章 把她留在这? 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都知道那是军队里位高权重的邱将军。 连自己的将领都投降了,那还有什么反抗的必要呢。 士兵投降们的念头更加旺盛。 不少人都开始抱头蹲到在地上,作出投降状。 锦书杀了眼前最后一个敌人,随即高喊:“将军有令,降者不杀!” 这一句话,可谓是给了还在负隅顽抗的人最后一击。 要反抗,还是要命,他们还是能分得清的。 渐渐的,几乎是所有文煜的人都丢掉武器蹲下身,刀戟相撞的声音也听不清楚。 这一幕,更加高涨了军队的士气。他们从没打过这么轻松而痛快的仗。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队伍里开始喊起来。 呼喊声在街道里响彻云霄,在鲜血和尸体的衬托下,格外鲜亮。 地上的文煜似乎还没有死透。 他面朝下趴在地上,转头看向季钰,眼里都是恨意。 而被恭维的人坐在马背上,垂着眼,面上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反倒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恰巧这时,阴沉的天气透露出金光来照在那人身上。 这在胜利的士兵眼里,季钰简直就是天神般的存在。 欢呼声愈发高涨了。 “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 这一场战争,赢得毫无悬念。 云兮坐在营帐里的小塌上,手上扶着书,眼前却忽然亮堂起来,营帐里也不像刚才那样昏暗。 她揉了揉眼,随手打开窗子,抬眼看向外面的天。 只见原本灰扑扑的天空,云层忽然裂开几道细缝,漏下些光来。 几道清晰的光束斜斜地插向地面,能看见微尘在其中缓慢浮动。 阴云的边缘被映得发了白,不再那般沉甸甸地压着人心。 云兮担忧的心情也随之镇定下来,她松开抓住窗框的手,手背秀气的青筋消弭。 不知前方战况如何。 女人垂眸静坐,两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窗棂漏下的薄光恰好停在她微蹙的眉间,映得睫毛垂落的阴影轻轻颤动。 今天一大清早,季钰便带着军队离开,留下一小批守着营地的。 怪不得他昨日并不是那么繁忙地处理公务,还让底下人休息一天,原来是因为今日要出兵。 按照今天早上那个架势,估计这一场战很关键,季钰带出去的兵都比昨日要多。 书页被风翻动几页,传来“唰唰”的响声。 云兮歪过身子把窗关上后,眼神不经意落到敞开的那几个字。 ——“瓮中捉鳖”。 “你们将军有消息传过来了吗?” 一直到下午,外头还没传来消息,云兮等得有点着急。 虽然她知道季钰的本事,但毕竟他和她现在在一条船上,季钰一败,她就得跟着遭殃。 更何况现在肚子里的这个根本不能打掉,就算是云兮侥幸逃出去,带着“它”也是个累赘。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愁思多了些,本来不该在她考虑范围内的东西,她现在都很敏感。 “夫人稍安勿躁,大人很快就会传消息回来的。” 守在营帐门口的士兵安抚她。 他们将军可是有战无不胜的称号。 当年将军还是少年人的时候,战场上那些敌军听了他们将军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 他在将军身边跟了3年,从一个小兵到如今的位置,提升的不算多,不过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没什么本事,像跟他一起的那个同乡,现在已经到千户的位置。 但能领比以前多的军饷,对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将军简直就是他们的天神,只要有他在,军队里就有定海神针似的,永远不会害怕。 可现在的云兮有些听不进去这人的话。 之前她很少忧心战场上的事,可自从读了些兵书,她就总关注这些。 按理来说,这时候前线应当是有战况传来的。 “报!!” “启禀夫人,前方传来喜报!!” “将军已拿下敌方将领的项上人头,我方大胜!!” 云兮正要转身回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铁甲碰撞和脚步声,她回眸一看,竟然是经常跟在季钰身边的那个侍从。 他看见云兮,立刻跪在地上,话语铿锵有力。 “叛军已然伏诛!我军大获全胜!” 听完这人的话,她的脸上立刻转忧为喜,手紧攥着门帘,说不出话来。 就算事先知道季钰的赢面很大,可真的得知消息后,她心里依旧有一股不知名的激动。 这和之前任何一种快乐都不一样,那是一种建立在厮杀,竞技的快感上的愉悦。 真是奇怪,她没有上过战场,怎么也会有那种感觉呢? 云兮眼里闪过笑意,刚想说让那侍从先去休息,可又听到他冷不丁地继续说了句。 “夫人,将军说,请您在这里暂住两天,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便回来接您。” “将军已经命人将您需要的用品从京城带过来。”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云兮的头上,刚才热切的心迅速冷下来。 她唇角的笑意淡去,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久久未动。 不久后,云兮指节微微绷紧,抵着下裳的绸面陷下一点细微的褶痕。 她有些不明白季钰的意思,什么叫再让她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即使战后需要清理的事务多,但一顶轿子接她回去的功夫不至于没有,为什么宁愿大费周章的把东西抬过来,也要拦着她回去。 冷静过来以后,她抬手让侍从回去,自己转身回了屋。 茶烟袅袅升腾,在她衣袂旁绕成一道弧,盏中清茶早已失了温热,变得冰凉。 说是心里一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和季钰相处那么久,总归是有感情,而且…… 他现在有功在身,升官进爵只是最少的赏赐,她必须从这些荣耀里捞一杯羹。 也许……是因为战后他身边依旧有风险,所以会跟她说等两天呢? 云兮纠结极了,脑子有点疼。 季钰这个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她很少能在跟他的对弈中占得上风。 第211章 云湘发疯 “夫人,该用膳了。” 伙夫的声音自营帐外头传来,云兮微凸的肚子似乎发出抗议。 她眼神转向帘子处,应了一声。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能走到今天,不是全凭运气。 季钰……她总会找到办法应付的。 一只玉手掀开帘子,那张白皙灵秀的脸对着伙夫微笑了下,接过托盘。 “殿下,叛军已全部处置,照您的吩咐,没有参与过打家劫舍的调教收编,其余的人全都压入大牢等待流放。” 锦书不得不感叹于他们殿下的手段。 殿下先是提前让外城的人撤离,而后提前在巷道一类的地方设下埋伏,等到敌军自以为破城而入时,诱敌深入。 之后看见叛军打家劫舍的时候,他们没有进行阻拦,反而等文煜进入包围圈才进行围剿。 这样既好给他们定罪,又可以让民心顺应。 简直是一举多得的计谋。 “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锦书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啧啧称奇,耳边就忽传来季钰的声音。 他舔了舔嘴唇,略思考后说道。 “是,都按照大人的吩咐,云夫人那里一切安排妥当,小主子也接回府里去了。” 跟了季钰这么多天,锦书早就能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虽说理解能力比不上墨书,但日常吩咐是够用的。 桌后的男人屈起指节抵在唇畔,不作可否。 他身着玄衣纁裳,衣饰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只余暗金流动,腰间玉带束得紧,衬得肩背线条越发挺直。 过不多久,内务府就会送来皇太子的衣裳。 但这太子衣裳也许用不上了——因为皇帝撑不过明天晚上。 到那时,季钰就会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他眯着眼睛,凌厉的下巴微扬,原本锋利清俊的面容显得更加不近人情,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夹着碎冰,可唇角却向上勾起一抹弧度。 季钰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偷袭前一晚,他对云兮的态度奇怪就可见一斑。 云兮猜得没错,那天的季钰很不对劲,他处于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的兴奋中。 这种一直追逐的皇权快要到手的感觉,夹杂着男女情欲,让季钰整个人都迷乱了,完全顾不上什么理智。 所以那天,他才会显得疯狂。 季钰不否认,男女情爱的确能带给他不熟于权力的诱惑,以前他以为,只有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才会时刻发情。 可现在…… 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季钰单手扯开领子,身上有些热气。 得快点结束这边的事情了。 锦书走出书房,殿下的吩咐仿佛还在他耳边环绕着,让他整个人郁闷不已。 让墨书回来,他去侯府看着大娘子,这差事,哎。 谁不知道大娘子不好伺候,而且在这紧要关头,若是大娘子那出了问题,这责任可就大了去了。 更何况,云侍郎是知道殿下的身份的。若他知道爱女被囚在院子里,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不利于局势的事。 那邱将军,李将军的,还收押在大牢没发落呢。 锦书走在路上,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希望大娘子别闹幺蛾子。 可此时,云湘的屋子里却是一片狼藉,刺耳的声音一天里不知在房间响了几回了。 “滚出去!” 云湘看着眼前打翻茶水的丫鬟,把茶杯用力往前一掷。 “砰——” 茶杯正好砸到丫鬟的额头,她的头上迅速鼓起来一个红色的大包,可那丫鬟却是面无表情。 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被丫鬟们免疫。 这些天,墨书大人也都会轮换着让他们值班,这样的话,每个人能少挨些云湘的打骂。 再怎么样,奴婢也是人,不是物件,主子打骂久了,他们心里也会怨气积攒。 再加上云湘看上去失势,虽然他们不能明面上反抗,但丫鬟小厮们都有自己的法子。 比如今天这道菜故意趁烫的时候呈上来,明天那茶叶换的不好。 反正做得好也是要挨骂的,倒不如让自己撒撒气。 云湘沉浸在愤怒里,这些事还真没被她察觉到。 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药物,前几天还好,断了药难受还能忍,可现在倒是浑身难受,命要没了似的。 “季钰呢?” 一天的发作结束,等到晚膳被她味同嚼蜡地吃完后,云湘又忍不住去问季钰的踪迹。 她被关在侯府里,什么消息都接收不到,唯一能问的侯夫人现在也对她视而不见。 于是云湘原本暴躁的性子变得更加不可控,恨不得撕碎把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看着眼前的丫鬟脸垂下摇了摇头,她眼里的不耐烦瞬间转为阴鸷。 “把墨书给我叫来。” 丫鬟们已经听习惯这些话了,她们还是很同情和感谢墨书大人的。 因为这些天里来,墨书大人时不时就要被大娘子传唤,而后她们就能听到大娘子对大公子恶毒的咒骂。 但没办法,主子终究是主子,她们再怎么为墨书大人抱不平,也不能忤逆大娘子的吩咐。 可等到人来的时候,云湘看见来人的模样,涣散的眼神倏地聚集。 那几根苍白的指尖在袖底抽搐般一蜷,旋即又死死扣住。 “是你?不是墨书。” 她唇角扬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却在下个瞬间被强行压平成冰冷的直线。 那就说明,季钰回来了。 “季钰在哪?让他来见我。” 女人弯下身子,死死盯着他,一双通红的眼让人心生恐惧。 锦书没想到大娘子已经疯魔成这样了,来的一路上他就已经听他们说过,但还是没有现实冲击来的猛烈。 “大娘子,您稍安勿躁,大人现在公务缠身……” “关我什么事?!” 云湘知道季钰已经回来了以后,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恨不得马上就要让他放她出去。 等她出去了,再找父亲,看他还怎么神气。 谁要管他有没有公务缠身,他若不来,就别怪她了。 云湘顺手拿起一边的剪子,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抵到自己颈脖边,尖锐的剪头把颈边的肉戳出一个坑来,看着吓人极了。 第212章 找上门来 锦书在云湘动手时,没来的及拦下,看到云湘抵得更紧了,他头上直冒冷汗,只好嘴上说着:“大娘子,您冷静点。” “大人过段日子就会来的。” 云湘不听他糊弄,季钰身边的人,一个二个跟锯嘴葫芦似的,都替他打掩护,今日不把季钰逼回来,之后哪能轻易见到他。 “我最后说一遍,让季钰滚回来就见我!” 锦书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以往都是墨书来应付这些,他都是去应付幕后的事,哪知道这么难处理。 “大娘子,您别激动,属下去处理。” 锦书实在怕云湘真把自己弄出什么好歹来他不好交差,连忙应声。 眼见云湘还不肯放下剪子,锦书只好按照她的吩咐离开房门去找季钰。 可当他好不容易奔忙,亲自去了宫内,耳边听到大人说什么的时候,锦书人都原地愣在那。 大人说什么,不要管大娘子? “大人,可是云侍郎那里……” 锦书不死心,他可不想回去面对大娘子的怒骂和威胁,万一真出了意外…… “不用管她,她不会死的。” 季钰只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把“至亲至疏夫妻”几个字显示得淋漓尽致。 他心里清楚,云湘不过是在以此为要挟,让他知道他离不开云正的帮助。 若不是云湘做出那些恶心的事,看在云正的面子上,他说不准真不会对她下手那么狠,顶多是冷眼看着云兮暗地里对付她。 “不用管云正那里,做好你的事。” 男人抬起眼,眸中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眼神掠过一件物品。 云湘恐怕不知道,季钰这人,平生最不屑的就是被旁人威胁。 更别提,她是他看不上眼又心里厌恶的。 就算她真的死了,他也有办法安抚云正,让他替他做事。 锦书不明白殿下的用意,听完吩咐,他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看来他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是不如墨书。 路上,锦书心里不太舒坦。 趁着夜深人少,他快马加鞭回到侯府,看着那块金色的牌匾,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锦书大人,大娘子她……” 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一个小丫鬟就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着泪痕,明显是被吓傻了。 锦书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开口问那哭得满脸泪的丫鬟:“怎么了?” 听到他问话,那丫鬟抽噎着,语气起起伏伏,听得不甚清楚:“大娘子她把脖子戳出血来了!大夫还没来,流了好多血呢!” 碰到这种事,他们这些下人最是害怕,一是看到有人受伤,自然心里紧张,二是,万一主人家出了个好歹,他们这些奴婢是逃不过的。 锦书听到她这话,眉头都打了个死结,只好催促旁边的小厮去把府医快点带过来。 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命,更何况还是殿下的正妻,惹得那么难看,若是传出去,他们殿下的登基势必会收到影响。 “大夫,怎么说?” 大夫一到就被他请进去,一刻不敢耽误。 等过了一会,锦书站在外头,焦急地在长廊上走来走去。 他性子没有墨书沉稳,碰上云湘这样爱动手又不讲理的,自然没办法。 大夫拿着药箱走出来的姿态被锦书的余光捕捉到,他大跨步走上前,询问起情况。 那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回复道:“大娘子无碍,脖子上用出的血不是最要紧的,修养一段日子就好了,还好没伤到动脉,否则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锦书听完,大大松了一口气,让府医开了几服药后,便叫来丫鬟按着方子煎,他自己则是下去,做大人交代的别的事。 还真被大人猜中了,大娘子真的不会死。 寻常脖子上的脉络盘根复杂,稍不注意就会戳到动脉,血流如注,但云湘却完美避开动脉,显然是了解过这些。 只是锦书不明白,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第一天,等到第二日的时候,锦书终于明白云湘的目的是什么。 云侍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打一声招呼造访侯府。 “大人。” 锦书被他这一遭打得措手不及,他先是让丫鬟奉上茶,自己则是坐在下位。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云侍郎的脸色,只见对面那人面无表情的抿了口桌上的热茶,随即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神情温和。 应当是不知道那事的。 为确保稳妥,锦书小心试探了句:“我们大人现下不在侯府,若不然侍郎改日再来?” 锦书和墨书虽说是季钰手底下的,可在朝堂上是有实实在在的官职,只不过不用上朝罢了。 所以在云正面前,他不用如同普通下属一般站着回话。他和墨书有代替主子回绝邀请或是打发客人的权力。 谁料云正不吃他这一套,他眯起一双眼,锐利地刺向对面人,嘴上却是微笑着回话。 “殿下事务繁忙,老夫可以接受,锦大人,我如今来呢,也不只是为了探望殿下,也是想看看我那女儿如何。” 锦书听到这话,连忙就想着要找理由拒绝,可他还没张口,便让对面的老匹夫打断话。 “老夫想着,无论如何,殿下总会给我看望儿女的权利的。” 云正不痛不痒地把他接下来的话堵死,锦书紧张得着急上火,可心里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个瘪。 “这……” 云正看到这人迟疑的态度,心里的怀疑更加深重。 起先不是他先发现湘儿这边不对劲的,是云夫人好长时间收不到女儿的传信,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因为药的事情和她赌气,可时间一长,云夫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湘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联系过她,这一定不对劲。 于是云夫人试图联系云湘身边的下人,可没想到都石沉大海。 再加上这些天听云老爷说朝廷局势紧张,她就更担心了,趁着叛军被收复的功夫,让云正来府里问问。 第213章 云湘要被抛弃了 云正不是傻子,能混到这个地步的人身上都有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 看锦书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云湘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可想而知,更坏的情况就是,他的女儿被关禁闭,消息也带不出去。 云正的脸冷下来,原本有些圆胖和气的模样,现如今微微眯起双眼看向锦书。 那双眼皮垂下成一道锐利的细缝,眼神里透出精明和冰冷。 他一向看重云湘这个大女儿,不仅是因为她的出生给云家带来好运,更因为她的性格像他。 云让那窝囊废不提也罢,他的女儿虽说跋扈,但狠得下心,在外人面前称得上伶俐,做事不留痕迹。唯独对云兮,做的事蠢了坏了点。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云正从不认为云湘的性格有缺陷,像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家,谁家的孩子没个缺点。 喜好虐待侍从的,爱逛花楼染一身脏病的,还有靠祖荫得官位捞钱的……比比皆是,他的女儿们间打打闹闹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在关键时候顾全大局就好。 这其实也是他唯一满意云兮的点。 云湘自不必多说,而云兮…… 云正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平日里畏畏缩缩不说话,还让湘儿永远无法生育,简直就是丧门星。 当时他本以为这一胎能是个男儿,未来上朝堂兄弟两个也能多多帮衬,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儿。 再后来,他就再没生出过孩子。 看着眼前人不善的眼神,锦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他面上八面不动地笑了下,嘴上打着太极:“夫人最近身体不好,大人没让外头的人打扰,即使是娘家人,也不大来打扰夫人养病。” 此话一出,云正冷笑一声,身子往后仰,下巴抬起来,轻蔑的眼自上而下看他。 “哼,病?本官的女儿犯了什么病,本官怎么不知道?” 这话说完,云正拍桌而起。 “嘭——” 那桌子被拍得一震,锦书脸上的镇定都快要挂不住。 “锦大人如此推三阻四地不肯让我进去,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云正把一只手抬起来指向他,因为年纪大而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显得格外凶狠。 “今日,我是一定要见到湘儿,谁来阻拦都没用!” 他大跨步向外走,锦书示意门外的侍卫拦住,却被云正一把推开。 “云侍郎既然想知道女儿得的什么病,直接问本宫便是,何必再去叨扰。” 正当气氛焦灼时,低沉的嗓音自门外响起,云正脸色一僵,原本伸出去的手收回,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而屋里的锦书一听来人,心头松了一大口气。 只见高大的男人走近,逆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型和腰身。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贵气天成,在场人无不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喧哗。 离他最近的云正看见男人,眯起的眼终于睁大,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墨色蟒纹锦袍穿在男人身上,金丝滚边随季钰走动,在光的照耀下暗涌出流光,他嘴边噙着笑,看向云正的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殿下。” 锦书连忙上前,站定在云正身后,朝他行礼。 云正听到这两个字才恍然反应过来,他收敛起脸上的怒气,转而又变成朝堂上的“老好人”,面上一副和气清廉的模样,对着季钰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节。 现在的季钰可不是他想惹就能惹的,就算是从前,季钰是没稳坐上皇位,隐匿于地下的皇子,云正也不敢怠慢太多。 “殿下,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季钰没给他赐座,他只好站在那,心里忍住了这口气,随即质问道。 哪曾想,男人没理会云正,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眼风都没扫过他。 金线制作而成的太子常服掠过云正身侧,他捏紧拳头,不敢言说。 他抬起头,那人利落地在主位上落座,随后手搭在楠木桌上,指节漫不经心地叩了下桌子。 “侍郎可曾听说过,‘享乐散’?” 听到这话,站着的人身体僵在那,微微发楞。 见季钰没回答他的话,反倒是问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问句,云正直觉不妙,可思索片刻,还是拱了拱手,硬着头皮答。 “回殿下,此乃朝廷禁药,售买倒卖大量此药及买者,一律处以流放之刑。” 清晰的话从云正嘴里吐出来,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锦书站在一边,不由得抽搐了下嘴角。 这云大人,怕是要遭殃了。 听罢他这番回答,座上的男人一只手将茶杯放下,轻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道。 “云侍郎对这条律法如此熟悉,怎会不明白本宫的话呢?” 他身下衣袍一动,两条腿随意交叠着,姿态慵懒,但又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在场的人把头低的更狠了,瞬间噤若寒蝉。 季钰没有举办太子册封礼,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君主。 皇帝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活不过今日。今天之后,他就会成为朝廷的新一任皇帝。 但私下的流程还是要走,内务府动作很快,太子服穿在他身上,让别人觉得似乎多了层威压似的,喘不过气。 云正额头上微微渗出汗,心里咀嚼季钰这话的意思,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逐渐在他脑子里浮现。 他的镇定终于被打碎,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他的意思是……湘儿她…… 云正的一切的反应都被男人尽收眼底,他脸上没有丝毫起伏和怜悯,眼底闪过轻蔑。 “云侍郎应该懂本宫的意思,”季钰行云流水般从座上起身,步伐不急不缓,直到那双玄色靴子走到云正的身旁,他才微微侧脸开口,“云侍郎可要想清楚,皇后可不能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可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云正一时间脸色变得苍白,连表情都没控制住,嘴上更不提了要去看云湘。 这……湘儿她真的…… 他喉咙发紧,脑门上全是汗,半点不复刚才理直气壮的模样。 在这站队的紧要关头,谁若是跟牢狱打上官司,那基本上全家的前途就无望了。 第214章 下章女主出场 云正不知道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还是旁的什么,嘴唇颤抖着问了一句:“殿下,湘儿她……她是怎么?” “可否让我再见见她?” 这话说完,季钰对锦书使了个眼色,锦书瞬间会意。 “云大人,这边请。”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为云正带路,云正咽下喉咙里的干涩,僵直着腿抬起步。 无论怎么样,这也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女儿。他心里其实是信了季钰的话,可是总还存在一点微弱的希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等到了房门口,锦书让他进去的时候,云正反而不敢踏进去了。 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朝堂和家中,可以称得上冷酷,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做出这番举动。 不知站了多久,等听到里头云湘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心疼到底还是压过了情感,云正大脑一片空白,立即踏进门内,随即一刻不停留,脚下生风似的走到床榻边。 映入眼帘的场景几乎让他不敢再看第二遍。 苍白的布缠绕在纤细的颈脖上,那张憔悴的脸此时却怒目而瞪,嘴里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简直就是一个被缠布裹起来的木偶。 女人见到人来,偏过头去看向他们,眼里终于流下一点泪光,神情难过。 就连旁边站着的锦书瞥一眼,也觉得唏嘘不已。 大娘子这一招实在是狠,用伤害自己想着能换来跟外界接触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竟然原本云大人就已经发现了不对,今日匆匆赶过来,大娘子的伤算是白挨了,还赔了个嗓子,连跟白大人告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大人被殿下忽悠。 锦书摸了摸鼻子,本来要退下,把空间留给父女二人。 殿下既然能放他们见面,自然是不怕两人密谋什么的。 可猝然间,刚才还精神得很的云湘几乎是瞬间抽搐起来,身体极度颤抖着,面容扭曲,骇人极了。 “这……这是” 云正看着爱女这副模样,想上去触碰,但半路又不知怎的,颤抖着缩回去,就在这时,云湘忽然面目狰狞地用手拽住他的胳膊,死死拽住。 有些长而尖的指甲戳进他的肉里。 云正被吓得一大跳,不管旁边还站着锦书,本能般地上蹿下跳。 他把胳膊用力往后拽,另一只手同时上手用力掰扯,一刻也等不得地把云湘苍白的手扒开。 女人的手指关节处苍白,指尖几乎是扣进云正的皮肉里,他急得满头大汗,脸上满是惊恐,随后一个用力,把疯癫的女人摔在床榻上。 “噗通”一声,云湘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一双此时看着大得过分的眼死死盯住云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可不久,她像是要挣扎着爬过来,要跟他说些什么。 谁料,云正吓得脸上又冒出汗来,眼神从云湘身上挪开,对着锦书故作镇定道:“锦大人,还是让湘儿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 锦书把这场戏从头看到尾,心里嘟囔,嘴上却没说什么,只听他的吩咐,要把云正带出房门。 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湘竟然有这么大的毅力,她两只手撑在床上,往前一跃,身子“哐当”一声摔下,竟然是要爬到他们这里来。 两人回过头一看,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地上的人手脚并用,嘴里还模糊地喊着什么,一双大眼底下布满黑沉,就这么抬头看过来。 这下子,云正连基本的脸面都顾不上,他大惊失色,基本的父爱维持不住。 顾不上旁边的锦书尚且没动作,他先一步脚步匆匆地跑到房门那里打开,背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 让人丝毫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四品侍郎。 锦书却没他这样慌不择路,见身后的云湘还不死心,他只得吩咐门口的丫鬟把大娘子抬到床上好生照料。 交代好一切,云湘也被带到床上,锦书才走出门外。 这云大人,到底是关心大娘子呢,还是不关心。哪有做爹的,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害怕成那样的。 果真是…… 他摇摇头,心底有些同情云三姑娘,脚步踏下台阶。 而此时的院子里,有了时间的缓冲,外头站着的云正已经恢复脸色,一张威严又不失和蔼的脸重新挂上,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锦大人,小女究竟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似是觉得刚才的样子被旁人看见很是难堪,回去的路上,云正忍不住问旁边的锦书。 锦书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反而像是成全他的体面,客客气气地回道。 “殿下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大娘子之前常喝的药物里掺了这些,若不是小主子对这东西过敏,恐怕还没有那么快查出来。” 云正故作深沉和难过地抚了抚下巴,心里却想到之前何氏同他说的,给云湘送药的事。 他眉心一皱,心里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何氏身上。 是那蠢妇身上出的岔子!就是她害了湘儿! 心里的火似乎要把他点着,可云正面上不显,心里却咒骂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推脱去罪责和今日丢的丑。 他一心愤怒,没注意到人已经来到了侯府门口,锦书对他行了一礼,脸上还是之前那副表情。 “大人,殿下有公务在身,让属下来送您。” 这话说完,他压低声线,语气平静地对云正耳边说道。 “大娘子的事,殿下也很是伤心,殿下还是很看重您的。” “此事我们殿下也有责任,若是您需要什么,殿下会尽量满足。” “毕竟,大人也不止一个女儿,是不是?” 说到这里,就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不就是明摆着问他,是要一个劣迹斑斑的女儿,还是要唾手可得的利益。 云让眼里的一丝精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脸上做出纠结模样,良久,长叹一口气,回复道。 “是微臣对不起殿下,教女无方,此事,还容微臣回去斟酌一段时日。” 锦书脸上露出笑来,他示意门房把门打开,嘴唇微动:“大人慢走。” 第215章 回去? 不过只是一点虚无缥缈的利益的引诱,就能让他放弃从小养到大的女儿。 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 直到云侍郎的背影消失在马车上,锦书才吩咐门房关门。 门房正要把门合上,里头却又被一阵敲门声砸响。 “咚咚咚——” 急促的声响让里头的人不明所以。 “咯吱”一声门又被打开,露出一张小厮的脸来,他满头是汗,赤头白脸地就要往里头钻。 “何事如此焦急?” 锦书认识他,他是被新安排进宫里盯着那位的。 “回大人,是宫里头的事,有急事要报告殿下。” 难不成是…… 锦书心头一凛,看着小厮着急忙慌地从面前跑过。 “殿下,陛下他……” “陛下他,驾崩了……” 小厮得了准许进入书房,头一磕便张口。 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消息一传出来,他就赶忙拿着殿下给的令牌跑来侯府传消息。 眼下那些大臣还不知道。 季钰派人把养心殿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他的人进出。外头的人根本就不了解情况。 所以之前才会有人硬着头皮支持四皇子。 若说现在为什么没有人反对,拿孝道压人…… 呵。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子,四皇子已败,明摆着下一任君主便是二皇子,陛下病危在床上连上朝都起不了身。 敢在此时拿孝道压二皇子,简直是脑子进水,不想要全家性命了。 小厮说完话,却迟迟不见眼前人应声,他不敢抬头,只把头压的更低。 半晌,一声冷淡的嗓音从上方穿出来。 那人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派车马准备进宫。” 听到这话,小厮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急忙应了声是,用衣袖擦了擦脸上淌出的汗,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离开。 亏得他跑这么快传来消息,没想到殿下根本不着急。早知道直接派信给墨书大人传话了。 他心里抱怨一番后,踏出房门做事。 房内又恢复安静。 明亮的光线撒进窗子,男人站在宽大的书桌后,一只手执着白玉狼毫笔在米白的纸上书写,墨迹逐渐晕染。 他盯了那墨迹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 许多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在结果出来时,反而没有预想的那样高兴。 老皇帝的死在季钰的意料之中,顶多是比他之前推测的还要早些。 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笔被那张骨节分明的大掌放下,白玉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叮”地一声。 注意力被这一声夺去,男人看着泛着温润光芒的杆身,思绪飘远。 这支笔,是曾经在侯府,云兮刚刚在他面前暴露身份时,他们两个在书房用的。 不知不觉间,季钰已经用习惯这支笔了。 男人垂下眸子不再看,眼里眸光晦暗不明。 过不多久,外头的人便听到公子传唤。 自从昨日那人吩咐底下人把她能用得到的东西带到军营里来,云兮就过得比以前方便多了。 洗澡时的屏风,各式各样的菜色,钗环,书籍……几乎是她以前喜欢的东西都原模原样复制了一遍送过来。 本来她以为自己看到这些至少不会那么消沉,可真正用上了,倒也没有那么愉悦。 东西明明是以前司空见惯的,可乍然用上,她还是不习惯。 云兮看着一桌子精致的午膳,总觉没有之前在军营里吃的糙米饭来的舒服。 她端起小巧精致的碗,捻了些青菜放在里面,小口小口嚼着。 “夫人,属下有事要报。” 外头忽然传来声响,听着像是之前总跟在季钰身边的那个将士。 自从季钰军队走后,他就被下令看守营帐,平时云兮也见不到他。 今日怎突然过来了? 知道是他,云兮咽下嗓子里的饭菜,应声让人进来。 只听见门帘处传来脚步声响,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影映在隔帘上,那人站定不动,隔着帘子回禀道。 “夫人,殿下那边传信来说,让您明日就动身回京城。” “营帐里的东西,您若是用的上也可一并带回去,若是不着急,之后会派人给您送过去。” 云兮拿着碗筷的手在听到他话的第一时间就顿住。 什么殿下? “你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再问一遍。 那将士没有丝毫犹豫,把刚才的话复述。 “夫人,殿下说,您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这下不可能是听错了。 云兮只觉得奇怪的很。 如今局势大定,能被称为“殿下”的,怕是只有那个传闻中的二皇子。 怎么会是二皇子吩咐季钰手底下的人?况且二皇子又怎么会认识她。 “你进来回话。” 闻升半天没听到里头答话,犹疑片刻后,耳边便传来这一声。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壮实的身体一惊,脚步却没挪动一步,嘴上支支吾吾解释。 “这……夫人,属下一介武夫,实在不方便。” 殿下走之前就吩咐过,没事不要去叨扰夫人,有事要报便站在帘外。 更何况在军营这几个月,谁都能看出来殿下对夫人那是真宠爱。 平时和底下人同吃的殿下,怕夫人不习惯,用自己的私钱贴补单单供给夫人的吃食。 一开始他对殿下带女人来军营也颇有微词,可时间久了,发现殿下不但没有耽误公务,还精力更加旺盛,夫人也没有他印象里的娇滴滴不好伺候,闻升就不再捏着这事不放。 而他们底下的士兵,要么都是以前就跟着殿下征战,要么就是因为那场偷袭带来的胜利,对殿下心服口服,如今都唯殿下马首是瞻。 别说是闻升,就是其他人来了,听到云兮这声吩咐也不敢进去。 “无妨,你进来,我且问你些话。” 轻柔的嗓音穿过帘幕到他的耳边,闻升心中纠结,但同时又想,做人不能那么死板,万一夫人真有要事呢? 这样一想,闻升被胶黏了似的脚上松动了些。 半晌,他道了声“是”,随即垂着眼眸踏进屋内。 云兮心里有事,只想着问清楚话,没时间琢磨他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 见他进来,她张嘴问道:“殿下缘何要我回去?是将军同他说的?” 将军?什么将军?这营帐里还有旁的将军吗? 闻升被眼前人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 第216章 女儿要知道男主身份啦 他刚要开口问,可抬头看到云兮的表情时,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脑子立刻反应过来,随即紧紧闭上嘴。 云兮没想过这话一出,眼前人会是这副样子。 只见闻升眼神一滞,脸色似纠集在一起,神情复杂。 “这……就是殿下吩咐属下这么做。” “殿下认识你?” 云兮两条柳叶眉蹙在一起,粉色的唇瓣抿着,眼睛定定看向眼前人。 她心底是不信这样的话的。 总觉得他在瞒着她什么。 闻升给自己捏了把冷汗,恨不得要给自己这一不小心说漏的嘴扇个几巴掌。 殿下的身份在赢了仗那天就公开了,只是他按照命令回来看守营地的时候,忘记了这边的人还没收到消息。 只是……殿下既然还没亲口告诉夫人,他这个做下属的不敢开口啊。 没想到眼前站着的男人一堵墙似的,回个话支支吾吾。 “呃……夫人还是回去亲自问将军吧。属下实在不清楚。” 云兮盯着眼前人嗫嚅半天,就红着脸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心里不痛快极了。 “殿下”让她回去这样奇怪的命令,传话的人还似是而非地回答,任谁都认为这里头有猫腻。 但季钰手底下人的嘴硬程度她是见识过的,凭她不可能从里头撬出话来。 “让我问将军?怎么,有什么是本夫人不能知道的?” 云兮把碗筷往桌上一磕。 “汀铃” 瓷碗碰到木桌的响声在此时的营帐内格外刺耳。 闻升本就心虚,此时更加紧张,忍不住搓了搓手背。 但这动作却被座上的人尽收眼底,云兮微微眯起眼,嘴角抿起,眼眸向下瞥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闻升竟然感觉眼前的人身上居然有殿下的影子。 见云兮发怒,他连忙单膝跪在地上,嘴上不甚清楚地回道。 “夫人恕罪,属下并无刻意隐瞒,这些都是殿下和将军的吩咐,您……您明日出发进京便知道了。” 闻升刚才差点把事情说出来,可最后关头忍住了。 若是殿下有别的打算,他这样说出来,岂不是坏事。 他一向是个谨慎细心的性子,所以才会被季钰安排过来。在殿下吩咐之前,他绝不会擅作主张。 本来他还想说是自己话说错了,可刚才的三句话里全都有“殿下”两个字,说出来也难让人信服得很,反而恐怕会适得其反,让夫人更容易猜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什么都不说才最稳妥。 这一大长串的自白说完,却没听到座上的人回话,隐隐的压迫感在屋内蔓延。 闻升还是头一次对除了殿下以外的人感到如此忐忑。 良久,女人终于缓缓吐出一句。 “闻掌事辛苦了。起身歇歇吧。” 话音一落,男人才直起身子,头上满是汗粒,壮硕的身材山一样站起来,配上那表情,竟然看着有些可怜。 闻升得了准许起身后,似乎心有愧疚,他低下头不敢看云兮的眼,嘴上又补说了一句:“夫人您放心,殿下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退下吧。” 云兮没回他的话,只捏了捏额头让他离开。 沉重的脚步声自营帐里响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声音早已渐行渐远。 被这么一搅和,云兮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她让把饭菜分给在门口值守的侍卫,随即脱了鞋上床。 明明手下枕着软绵绵的枕头,却不能让她感觉到半点舒服。 到底是什么意思?二皇子怎么会让她回去。闻升也遮遮掩掩的,到底瞒了她什么? 刚才她试探性的套话,也只能看出来,那个“殿下”是认识自己的,并且应当是通过季钰认识自己。 而且……目前看来,对她没有恶意。 云兮捂住肚子翻了个身,心脏跳动得厉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季钰当着二皇子的面派人去接她回来。 亦或是,这是二皇子拿她对季钰的试探,为了防止功高盖主? 云兮的头越想越疼,索性最后不想。 秋日刺眼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晒在她的眼皮上,她眼睛被刺得睁不开,睡意瞬间涌上头脑。 算了。明天先进京城再说。 拉住被子的修长白皙的手逐渐松开,手背上透出来的秀气青筋颜色逐渐淡下去。 云兮还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季钰总会护好她。 这对她来说,一时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天来的很快,快到云兮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要坐上马车离开了。 她昨日几乎是一整天都呆在营帐里,心里藏事,睡也睡不安稳。 一会做梦季钰被二皇子拿捏住把柄,连带着她也被连累,一会梦到那二皇子对她图谋不轨,欲行猥琐之事。 云兮落下马车的帘子,脑子里被噩梦扰得乱糟糟的。 仔细想来,这两个梦也不是毫无根据。 第二个梦,不就是曾经季钰跟她开过的玩笑吗?当时他还说,二皇子会看上她。 云兮打开窗边遮的帘幕,想到当时那一幕,嘴角上扬起来,心里的压抑也缓解许多。 或许是情人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结,人一旦想到多日不见即将见面的情人,就总会涌上甜蜜的感受来。 她现在就是那样的感觉,就连看到路边的呆愣愣树木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若是以前,她是看不起现在自己这样的。 马车行进得不快,但也没有慢得折磨人,看来是有人提前吩咐好。 一直到天擦黑,他们才将将进城。 云兮怀着孕,总是嗜睡,倒也没感觉过了许久,只是一睁眼的时候,外头热闹的吆喝声就传进她的耳边。 她微微用一只手撩开帘幕,繁华的景象让人有些恍惚。 耍杂技的异域人,卖糖画的老丈,还有街上追逐打闹的孩子……一切都恍若隔世。 她之前在宅院里,甚少能有上街的机会,唯一能够自由的日子还是在常州。 也不知道,表哥怎么样了。 孕中的人情绪起伏大,云兮刚才还愉悦的心情转而变得低沉起来。 第217章 男主身份被知道了 她当时不打一声招呼就逃走,也是担心如果告诉他,会给他带来麻烦。 算算时间,陈启玥现在应当回到常州了。 “夫人,到地方了。” 也许是坐在车上头脑昏沉,云兮居然没意识到外头天黑得厉害。 直到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她掀开帘子,半迷蒙着眼下马车。 “夫人,请这边走。” 一个陌生的小厮在她恢复神智的时候站到面前来,云兮看了眼他的样子,确认不是身边的人。 “你……”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她不经意抬眼一看,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夜幕下,巨大的宫门开了一道缝隙。石阶沁着夜露的寒凉,檐下宫灯在风中摇曳,将持戟卫士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四周静得只闻更漏,一种无形的威压弥漫在空气里。 这是皇宫? 云兮昏昏欲睡的头脑瞬间清醒。 乍然看着眼前的宫门,她心里陡然间默不作声地压了一块大石头,但更多的是惶恐的感觉。 是季钰,还是二皇子的吩咐? 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样。 想起今早离开前,闻升欲言又止的样子,云兮咬紧下唇,死死没有往前一步。 她想开口问旁边站着的小厮,可开口问后,那小厮端着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重复着:“请夫人随我来。” 若是背后的人是二皇子,她也现在也不可能反抗得了。 云兮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马车周围的人,季钰的人进入她的视线,她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瞬间落回去。 季钰既然知道,那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 裙摆僵硬地绽开,随着脚步挪动着。 到了皇宫正门,那小厮似乎是出示了什么令牌,门口的守卫军看到后,便轻易地放他们过去了。 云兮跨入高高的门槛,高耸的红色院墙把外面的视线遮掩个干净,她的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 走了几步后,只见那小厮挥了挥手,落在那处的轿子便被几个人抬过来。 “夫人请。” 小厮拉开帘子,云兮正要踏入马车内,可电光火石间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如果是二皇子派人接她进宫,那为什么来的不是宫女太监,而是她从没见过的小厮。 想起季钰的人就站在外面,云兮越发觉得蹊跷。 轿子起步时晃荡几下,而后平稳地踏在青石板路上。 今晚的月色很亮,照在平滑的路上反出的光晃的人眼睛疼。 直到坐上轿子,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胆子那么大,居然就这样进了宫,还不知道会见到谁。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抬轿人算是整齐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云兮觉得皇宫很大,大到让她有种这段路比回京的路还要远的错觉。 不知道在脚步声响了多少次后,轿子逐渐缓慢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拉开旁边的帘子。 灯火通明的宫殿映入她的眼帘,只是门口挂的白幔实在显眼,让人心头陡然沉重起来。 白色的光亮配上白幔,只能是一种可能。 云兮蓦地想起之前陈启玥和她说过的话。 皇帝驾崩了? 怪不得街上没有以往热闹,连走贩的吆喝声都比以往小许多。 刚才在皇宫门口时,她还没仔细看过门口挂的东西,现在光线明亮许多,她才注意到门口灯笼旁边的白幔。 “夫人,请下轿。” 这一声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云兮蹭了蹭掌心的汗,湿濡的手掀开帘幕。 走到面前,“端本宫”几个大字让人想看不到都不行。 她随着小厮踏进,眼前随处可见忙碌的宫女太监们,正屋大开,到处悬挂白帆,里头的灯光大盛。 已经进来了,云兮的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人总要有所图谋。 那二皇子让她进宫,一定是为了什么,只要有欲望,那便不是无坚不摧。 想到门匾上的几个字,她眼里的眸色深了深,心底的寒意散去。 “殿下,人带到了。” 小厮站在门口,朝里面回话。 殿内虽然宏大,一览无余,可最里面有屏风挡着,云兮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小厮口中的“殿下”更是不见踪影。 云兮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反而不敢抬头张望了,只能听见殿内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咚——咚——”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到最后,她的心跳声居然和脚步声重合了。 “退下吧。” 随着一声居高临下的吩咐,眼前的光突然被高大的身形遮掩住。 一双玄色厚底官靴出现在云兮面前,其上绣着金丝暗纹,龙涎香紧跟着飘进鼻息里,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听到低沉的声音,云兮嗓子紧了紧,莫名觉得这嗓音有些熟悉。 “吱呀” 门被关上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她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不抬头看我?” 一瞬间,她身体僵直,像是被人定了身似的。 这声音…… 她的视线自下而上的缓慢移动,从腰束玉带到杏黄色的织金蟒龙纹圆领袍。 终于…… 云兮看见了他的脸。 季钰觉得眼前这小妮子的反应很有意思,眼睛瞪圆看他,鼻尖红彤彤的,应当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冻的。 他轻皱了下眉峰,神情间似笼上一层薄雾。 而此时的云兮身形顿住,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凉透,四肢百骸都僵直着。 不久,像是回过神来,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了一下。 “见过殿下。” 云兮收回脸上的神情,行了个不出错的礼节。 见状,季钰挑起眉,想看看这小妮子耍什么花样。 “怎么,生分了?” 本来是调笑的一句话,云兮却从中听不出任何玩笑的意味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传闻中的二皇子就是季钰。 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侯府的大公子吗? 她知道真相的第一反应,就是季钰把真正的二皇子控制起来,想要自己登上这个皇位。 反正也没有多少人见过二皇子的真实面目。 云兮脑子里的想法挥之不去,几乎快要忘了眼前还有一个人。 第218章 温存 “啊” 眼前一阵眩晕,她不由得惊呼一声。 “喊什么?” 那人拍了下她的臀,云兮的脸“蹭”地红起来。 这人干嘛? 她一低头,看到乌黑的头发,发冠束将其整齐束起来,却抵不住那人浑身慵懒随性的气质。 说实在的,男人抱得她并不难受,反而让她觉得暖和了点。 云兮不由得恍惚一刻,到底心里的思念还是抵过了满脑子疑惑。 这么多天不见,她心底里也是想他的。 都怪这男人,长得这样勾人,他若是个大腹便便的猥琐男子,说不定……不对,是一定不会对他动心。 这男人若不是个公子哥,当个小倌恐怕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她想起脑子里那画面,嘴角不由得弯了弯。 “这么高兴,嗯?” 他把她抱到床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的拇指在她嘴上擦了擦,看这妮子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开怀的模样,眸子微眯。 本来以为她知道真相会跟他闹,却没想到这么乖。 乖得他都想……浅色的瞳孔注释怀里的人,眸间深邃了一刻。 “你……二皇子他……” 就这么抱着相拥,静谧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 感觉到男人的手越来越不老实,云兮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想问些话转移他注意力。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就说了这么一句。 到现在她还是不觉得他就是二皇子,这男人这么狡猾,一定是用了手段。 “阿兮钟灵毓秀,不如来猜一猜?” 季钰没回她的话,反倒是把她搂得更紧。 他盯着她那双发亮的眼,唇角勾起。 谁曾想,听到这话,云兮把他不老实的手扒拉开后,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她心底在犹豫,要不要把猜测告诉季钰,他不会因为她猜中了,就要对她心生疑窦吧。 毕竟他明面上是殿下,既然皇帝已死,那么他就会登基成为新皇。 权位越高,便越是疑心深重。 这么一想,云兮刚才的欢喜跑得无影无踪,转而难受起来。 又在瞎想什么? 女人脸上的神情微变被他敏锐捕捉到。 季钰用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云兮被迫看向他的眼。 她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动作。每次要审问或是吻上来的时候,他都会这样。 云兮别过眼,受不了他炙热的眼神,用手轻推了推,思索半晌,还是把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 谁料刚说完,男人便直勾勾地盯着她,沉默半晌后,忽地低头笑起来,他的眉眼也舒展开,唇边露出隐约的梨涡出来。 胸膛处的震动随之传到云兮身上,她看着他下面的梨涡,脸颊越来越红。 他笑什么?没那么搞笑吧。 他笑了好一会,云兮头一次见他那么开怀,似乎他以前不是冷笑,就是笑得很浅。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收敛起笑来,她忍不住锤了锤他的胸口,但在季钰眼里,这是娇气十足的动作。 “好了,不笑了。” 男人眼里残存笑意,暖融融的,云兮低下头,拳头渐渐松开,变成手掌撑在他胸前。 “阿兮思致殊妙,我所不及也。” 带着调笑意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她又恨恨地锤了下他的肩膀。 就算她说的不对,也不能这么内涵她吧。 “好了,”季钰捏住她柔软的手腕,“不逗你了。” 云兮有些别扭,但也想知道真想到底是什么。 她耐着性子,听季钰给她解释。 “阿兮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二皇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说罢,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扑鼻的龙涎香传进她的鼻息间。 云兮听到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从来没想过。 他既然是皇子,又怎么会成为侯府的公子? 随着她脑子里的疑问涌出的,是浓浓的怒意。 也就是说,皇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了,只有她呆愣愣的什么也不知道,还诚惶诚恐地过来。 刚才那样子,被这男人看足了笑话吧。 怪不得他会那样笑呢。 也许是她最近敏感些,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她心里没不舒服,现在他主动告知了,她倒是开始难受起来。 云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时候,她在季钰面前都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譬如现在,嘴微微鼓起来,眼神下垂。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高兴。 季钰眼尾几部可查地一弯,笑意一闪而过。 “在生气?” 怀里人没回他。 “是阿兮自己不了解我,我可是早就同阿兮说了的。” 话传进云兮的耳内,她还没深想这句话,男人却忽然间抱着她躺下。 “啊” 她来不及动作,短促的惊呼一声,只好面朝下,两只手承在他的胸膛处。 远远看上去就像她把季钰压在身下。 她抬起头,恰巧撞见男人眼里的促狭,心里却想着他那话的意思。 他什么时候告诉过她? “阿兮怎么就知道,那二皇子不好掌控呢?” “阿兮如此动人,说不定那二皇子,也像你官人一样是个肤浅之人,为阿兮的美色所迷呢?” 当日的场景在她脑中浮现,云兮猛地回过神,他不会说的是这两句吧? “殿下是人中龙凤,自然觉得旁人都能听出您话里的暗语。” “妾笨拙不堪,听不懂您的暗示。” 她撇撇嘴,拿话刺他。 季钰离这妮子这么近,早就忍不住蠢蠢欲动,更何况他不想听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说出难听的话来。 还没等云兮说完,男人便用嘴堵上。 他把她的脑袋往下一按,整个人都快把身上的人圈在怀里,龙涎香铺天盖地地顺着鼻腔涌进她的脑筋里,把她的神思搅得一团乱。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云兮顺从地闭上眼睛,却看不见眼前的男人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眼神勾着她不放。 有情人多日不见,又是年轻男女,很容易干柴烈火地烧起来。 云兮的神情见见迷乱了,忍不住顺着回应他,两只手攀在那宽阔的肩膀上。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上身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片肚兜。 第219章 偷听 “殿下,云侍郎求见。” 外面侍卫的传话像是往两人身上浇了一盆凉水。 意乱情迷中的云兮几乎是在听到“云侍郎”三个字后,眼睛瞬间就睁开了。 “啧。” 男人烦躁地发出一声,头一歪朝门口看去,眼里满是不耐。 “你先去吧。” 云兮用手推了推他,长睫垂下,遮掩住情绪。 “让他等着。” 听到她的话后,房间默了一刻,季钰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身下的人。 她回望过去,猛然看见那眸子里蕴着情动。 男人说话的声音都哑的不行,其中藏匿的克制与欲望,让人听了脸红。 最终他还是轻吻了下云兮的额头,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随即两根手指勾住刚才扔到一边的衣袍行云流水地穿起来。 云兮以为他就要什么走了,结果刚穿上腰带,那男人又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一声。 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以后,她的脸“蹭”地一下就火烧了似的。 “你快走!” 女人脸上泛着红晕并不想理他,身子一转就扭过去。直到传来一声轻笑,脚步声逐渐离去后,云兮才重新转过身来。 她拥衾坐在床榻处,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帐幔的阴影投在精致的半边脸上,黑沉沉的眸子显得更深了。 云正这时候来做什么?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锦被边缘,捻出一道道细褶。 季钰就是二皇子,在她意料之外。她之前还猜测,是季钰控制了皇子,可没想到…… 那这样说的话,如果云湘没有出差错,接下来就会成为皇后……吗? 床单猛地被指尖捏得一皱,她压住眼底泄出的阴沉,唇紧紧抿住。 今天云正过来,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事? 看来最近得做一点动作了。 她把脚从床上放下来,心里倾泻而出的恨意在眼底遮掩住。 “殿下。” 忽然,外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云兮身体一僵。 “啪嗒——” 大门又被关上,两个男人的脚步声自屏风外传来。 云正擦了擦头上的汗,身子微弯地站到书桌面前。 他也没想这么快找上季钰,但今日他回去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气,便一进门就和何氏吵了一架。 何氏听完事情始末,听到是她害了女儿,吵着闹着要再见云湘一眼。 云正也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可侯府现在可不是以前想去就去的地方。 季钰的身份已经被挑明,那可是新皇的“潜龙宅邸”,他今日早上冲动才赶过去,若是再去,那可就是不懂规矩了。 没有季钰的准许,现在谁敢说随便进府探望。 “云侍郎考虑的如何?” 云正进门被赐座后,坐在椅上咽了口口水,不敢抬头看座上的人。 “殿下……还请再给臣一段时间。” 这话说的磕磕巴巴,明显是没有底气。 就这样了,他还得装出个爱孩子的好父亲模样出来,神色间颇为为难纠结。 云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季钰的表情,却见那男人全程漫不经心,似乎是没听他说话。 “我还以为侍郎是想好了。” 蓦地,男人轻笑一声,嘴角斜勾,目光却淡漠,像是嘲讽。 云正不是不知道季钰看不上自家女儿,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 云湘带过去陪嫁的人里有他的人,虽然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被赶出去,从那以后得不到消息,但从之前眼线的汇报来看,季钰根本就没和云湘在白日里有过接触。 至亲至疏夫妻不过如此,云正自己有时候也和何氏不是同一条心,一开始也不甚在意。 可到了现在,听到季钰口中的话,云正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多大的麻烦。 原本他是想着,季钰还不是二皇子的时候就娶了他的女儿,就算感情一般,可好歹有个孩子傍身,皇后之位定会是他的湘儿。 谁能想到…… 不行。 想到这里,云正神情顿时一凛,脑子清醒过来。 皇后必须是云湘的,他们云家,一定要出一个皇后。 他太糊涂了,怎么能就这样被一点蝇头小利诱惑。 “殿下。” 也就那么转头的功夫,穿着锦袍的云正竟然不顾颜面忽然跪在地上。 他用衣袖抹着泪水,嘴上说到:“臣儿女单薄,云湘是臣唯一的嫡女,其犯下大错,是臣教导无方,可无论怎么说,她都是臣的女儿。”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举动,男人挑了挑眉,眼眉压下,待他说完这番话后,不经意朝屏风处瞥了眼,指节随意敲着桌面。 “若是殿下愿意给小女一个机会,臣相信湘儿必定会改正。” 先前云正不敢劝,便是因为原本是他来侯府问责,后来云湘的事忽然转了局势,他得罪了那个锦书,云湘又触碰底线,季钰自然不愿意给他面子。 现在好了,过了一晚上,想必季钰也能想明白,云家出一个皇后,对他有利无弊。 先不说朝廷上都在虎视眈眈地准备把自家适龄女儿送进宫去,据他所知,丞相和太师便有如此打算,单论季钰如今刚登基,各个关系都要稳固。 这可不是他当将军或是侯府公子的时候了,先前得罪他的人如今必然是诚惶诚恐,更想着要怎么讨好他。 云正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还正好绑在了季钰身边妻子的位置。 若是听从今天早上锦书的意思,倒像是季钰要让他找个旁支的姑娘代替云湘。 只是,旁支的人哪有自己家人来的放心,若是云兮没死,他倒不用那么费心。 云正压下心底的叹息,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哦?侍郎的意思是,让本宫遮掩下这件事。” 他眉心一跳,跪在地上大呼:“臣绝无此意!” “臣承认,为了小女却有私心,可殿下,您明日便要登上大宝,朝廷风起云涌,若要稳固根基,此时先定下皇后的人选,最为妥当啊。”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若要放弃云湘重新在世家里选择皇后,那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如就先放出话来,让旁人歇了心思,之后再做打算。 想法不错。 季钰垂眼看向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眼底全是淡漠。 第220章 皇后,她也可以 云兮站在屏风后,几乎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也是奇怪,这么大的殿内,居然站在屏风后也能听清楚那边在说什么。 她心里猜测的没错,云正果然是冲着皇后之位来的。 她低着头,修长的指节猝然绞紧衫袖,指甲透出的淡青都僵直地绷着。 只是,为什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听上去,应该是云湘犯了什么事,云正在保她。 这些天,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兮上半身子更加贴近屏风,眼里墨色翻涌。 “云侍郎很是为本宫着想。” 男人一半面容藏在了黑暗中,神情晦涩看不清。 “但若是这件事曝出来,恐怕首当其冲的是云侍郎啊。” “本朝法律,服用私自买卖大量禁药是死罪。” 看着眼前人越来越白的脸色,他垂下眸子,继续开口:“盯着皇后的眼睛可不少,云侍郎要想清楚。” 云正是个谨慎的人,说要保下云湘已是走了一步险棋,但他偏偏忽略了一件事,便是云湘这件事能不能瞒住。 季钰说的没错,在朝廷上必然有许多人盯着皇后的一言一行。 就算皇帝下了死命令要瞒住,可大臣们并不傻,也必然会被察觉出蹊跷,这样一来,他们难免不会查侯府以前的事。 老皇帝病危,季钰把皇宫围起来,之所以没人反对,便是因为四皇子已死,只有他那么一个继承大统的皇子,谁敢跳出来反对。 即使老皇帝驾崩得让人怀疑,也不会有人真的敢查。但云湘的事不一样,那可是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并且百利而无一害。 说不定到时候,连他头上这顶乌纱帽都保不住。 云正猛然反应过来,额角冒出冷汗,刚才的镇定自若不复存在。 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想着要保住云湘,他不被她拖下水就不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云湘怎么染上这东西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就算她现在恢复如初,可这事就是个隐患,一旦爆出来,季钰可不会顾及不存在的夫妻情分,而且现在看似季钰重用云正,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这个弃子。 云正心中绞痛,可不得不忍痛提一句:“殿下,臣,遵命。” 末了,他颤抖着嗓音说道:“可否,可否让贱内见一见湘儿,把她接回家去,就当,就当是……”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可真是个好父亲。 不过像云正做到这样还愿意把惹了祸事的子女带回去抚养而不是直接放弃的,也算是尽职尽责,爱护有加了。 季钰这次倒是答应了他。 云正跪下谢恩,起来时他还在恍惚,前几天他还正做着皇后梦,今日便就这样破碎了。 “退下吧。” 云正行礼出去,很快收敛起情绪。 临走前,他不经意扫了眼屏风,看见地上有个阴影。 摸着胡子的男人眼神一眯,算计的光从中一闪而逝。 云正踏出殿门,开始酝酿从旁支哪里再找个姑娘送进宫去。 屏风后头,云兮在听到后面“禁药”时,脑子里就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来是因为云湘服用禁药的事暴露了,怪不得云正会过来求情,敢情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犯了大事。 女人转了转站得僵直的脚踝,听到季钰那句“本朝法律,服用私自买卖大量禁药是死罪。”时,心里一跳,身子差点漏出去。 云湘这样的下场跟云兮以前的设想相违背。 而且云正最后提出来要把云湘带回去修养是她没想到的。 呵。 她眼底露出一丝冷意。 不过也可以理解,云正这样做,不正可以向季钰表现出他的“爱子”吗? 做皇帝的人,总会希望手底下的大臣重视君臣纲常,不然怎么好控制呢? “还没听够?” 云兮听着外头云正的脚步声离去,墨色的眼眸撇去一眼,看不清情绪。 季钰是故意把云正带到这里,除开本身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也是想让这妮子不胡乱来。 云兮在处理事情方面的确算的上是做法聪敏,但收尾工作欠缺火候。 云正过来,她必定会多想,可她这性子憋闷,到时候想出来什么点子,没善好后,伤着自己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索性季钰让她在旁边听着,也好安她的心。 省的她又同他耍些小手段,比如上次跟她那个好表哥的事。 想到这,季钰薄唇微抿,眼底露出不快,桃花眼尾下垂,周深散发低气压。 上次的事,他还没同她计较。 云兮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乍然听到季钰的声音,她呼吸一滞。 他早就知道她躲在那。 她撇撇嘴,身子从屏风后露出来,因为热气被熏得通红的脸颊映在男人眼里。看上去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羞涩的美感。 “过来。” 云兮走上前,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脸色面对他。 她刚走到桌边,便被男人用力一拉。 柔软匀称的腿被男人的大手揽住,云兮被他这一动作吓得瞬间扶住了眼前宽阔的肩膀。 “偷听那么久,在军营里可是要被处以割耳。” 调笑的嗓音自胸口出含糊地传出来,云兮身体颤了颤,不由得把他推远了些。 “阿兮可算是拿捏住我的软肋了。上次出逃,本宫似乎还没有和阿兮算算这笔账,如今你又犯下错事……” 他挑眉,深深地在她胸口处嗅了下,那动作透露着色气,也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邪肆。 云兮最是受不住他这模样。 “阿兮说说,本宫该怎么罚你?” 她没注意到男人的称谓变了,满心被他的动作撩得难受。 云兮轻咬下唇,眼里闪着泪光看他,初生的小鹿似的。 这表情并不完全是演出来的。 她想着刚才他们谈论的皇后之事,心脏跳动得更快。 既然这么多人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云兮把手从那肩膀滑过脖子,感受着手底下热烫的触感。 不久后,那双白皙的手停在了季钰的脸上。 第221章 兮妃 细腻柔软的手捧起男人的脸,一双潋滟美目注视着他的眼,里头有秋水含着似的。 季钰竟然头一次神情有些恍惚。 云兮用手指勾勒底下的触感,红润的嘴唇勾起来,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罚臣妾?” …… 云兮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浑身酸痛地艰难爬起身来,看着恢复整齐的房间,脸上一阵泛红。 “娘娘。” 外头忽然传来动静,她转头过去看,只见一队穿着宫装的姑娘们整齐地从殿门外走进来。 云兮皱了皱眉,身体不由得往床内挪了半步。 宫女们进门后微低着头,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随即齐齐屈膝。 “参加娘娘,娘娘福寿万安。” 她坐在床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这么多人进屋,她立即把被子拉过肩膀,遮住暧昧的痕迹。 带头的小宫女很是规矩,她上前半步,双手交叠在身前,眼帘低垂:“请娘娘洗漱。” 娘娘? 云兮这下子算是听清楚了。 “什么娘娘?” 她心脏跳动得厉害,眼睛盯着带头的小宫女,嘴上问道。 “回娘娘,今日辰时,陛下册封您为兮妃,派来奴婢们伺候您。” 小宫女垂着头,云兮只能看见她整齐的发髻。 但不妨能听到她的话。 昨天回京的时候,她似乎是隐约听到二皇子今日登基,但她当时以为跟自己没有关系,便不曾放在心上。 那他昨晚还跟她厮混那么久…… 云兮刚冷下去的脸又红起来,心头却并不惊讶季钰的安排。 昨天晚上她不过是口头暗示,今日他居然就真的册封她。 即使跟她心里的那个地位还差一段距离,但这样的妃位是她以前不敢想的。 季钰刚登上皇位,后宫并不充盈,再加上云湘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那么接下来的局面对她来说很有利。 “你叫什么名字?” 领头宫女知道云兮是在跟自己说话,她一板一眼地开口回答道:“奴婢无名,请娘娘赐名。” 宫里头到了新主子面前请赐名的,大多是之前在膳房,尚衣局一类地方做事。 这宫女应当是没伺候过别的主子,趁着新帝登基被提拔上来伺候嫔妃。 “那,就叫你春泠。” 云兮不太会取名,看这宫女手臂上带着碧色镯子,便捏了个适合她的名字。 “奴婢谢娘娘赐名。” 春泠脸上没什么喜出望外或是别的表情,规规矩矩地估下谢恩。 见着春泠被赐名,队伍里另外站在前头的两个宫女转头对视一眼,在云兮看过来时,跪下请她赐名。 “请娘娘赐名。” 这两个也都是曾经没跟过主子,一直用的嬷嬷给的名。 看来皇帝给她安排的人,大多没被用过,这样也好,省得要提防着提防那。 云兮看到这三个人,心里约莫有底。 这宫里,伺候人的宫女基本上是从外头平民人家招来的。 这些姑娘要么家中贫寒,要么被父母卖进宫里,很可能原本就没有个正经名字。 只有宫里的女官大多才是前朝大臣家中的女儿,一般没什么地位和宠爱的嫔妃都不敢随意招惹。 她思索片刻,不过多矫情,取了个自认为好听的名字。 “娘娘,奴婢名叫盈袖,从前在愉妃娘娘宫里当差。和春泠,画意,颂月一齐派过来伺候娘娘的。” 自称自己是盈袖的宫女见几个人都在云兮面前露了脸,也主动向云兮介绍起来。 她倒是不像前几个那么死板,脸上带笑,语气间很是活泛,长相也看样子是个机灵的。 盈袖低着的头眼睛一转,脑子里想起旁的事。 这位兮妃娘娘可是陛下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人,连陛下之前的发妻都还没被册封,这位就先一步。 况且,陛下昨天晚上可都是宿在这位娘娘这里的,早上派人还特意让人别吵醒,可见宠爱了,她能有幸被分过来,那可真是走了大运。 说不准还能多见见陛下,从此一步登天。 盈袖眉目间有几分姿色,脸蛋圆润,美目盼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云兮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转头说要洗漱,殿内的宫女们这才忙活起来。 水汽氤氲,缭绕而上,模糊了浴桶边缘的木纹。温热的水波载着零落的花瓣,轻轻漾过肌肤,驱散了骨子里渗出的冷意。 她阖着眼,头微微后仰,靠在桶壁上,任由思绪放空。湿润的青丝黏在颈侧,水珠顺着白皙的锁骨滑落,悄无声息地融回水中。脸颊被热气蒸出淡淡的绯红,长睫上凝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不然怎么旁人这么迷恋权势的味道,刚才看见宫女们往浴桶里又是鲜花瓣,又是奶液地往里头倒,还有一些她从没见过的香料,都不心疼地往里加,就为了给她洗澡。 曾经在云府和侯府,云兮都没有这么奢靡过。 她小时候以为,宫里的娘娘只是为了在宫里活着,才拼命争夺年纪那么大的皇帝的宠爱,现在看来,以前的想法过于单纯。 皇帝的赏赐,家族的荣耀,对权势地位的向往,哪一点都比“活着”更吸引人。 水温渐凉,女人从混沌的暖意里醒过神。 她扶着桶壁站起身,带起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寒意触到肌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水珠从身上滚落,砸回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云兮跨出浴桶,宫女们取过一旁备好的软布裹住她的身子,湿发贴在背心,渗着凉意。 她转过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笑意。 金銮殿内,乌金砖墁地,平整如镜,透出一种沉郁的光泽。蟠龙金柱的倒影模糊地映照其上,随着步履移动,微微荡漾。 “陛下,还未册封皇后便先封妃,此是否不太妥当。” 说话的是内阁大学士王钧,此人一向以直言不讳的“谏臣”闻名。 王钧长得清瘦,下巴上蓄胡,看上去一脸正气凛然。 说话时,他手持白玉笏板,脚步沉稳地从队列里走出来,往前一站定,颇有忠臣的那股味道。 前几个月,坐在龙椅上的这位还是跟他们平起平坐的三品将军,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许多人还都不习惯,直到登基大典结束,他们才接受这个事实。 第222章 皇后之位 王钧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文臣,平日里和季钰的交集不多,但在得知季钰居然就是二皇子时,可谓是惊了一跳,满心以为是季钰这个“乱臣贼子”借此给自己造势。 直到先皇的诏书昭告天下,他才肯相信这个事实。那时候,他还在心里盘算,有没有得罪这位“同僚”。 不过还好平日里他们交集不多,这不,今日刚登基上朝,新皇就处置了几个之前和他在朝廷上不对付的。 王钧私以为,身为臣子,便是要规范皇帝的言行,既然之前没得罪过,那大可以借此机会试探出皇帝对自己的态度。 他已经做好了反驳座上的人的准备。 谁料听完王钧这番话,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脸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 他今日穿着玄色朝服,龙纹暗沉,更加衬得他整个人身形挺拔,周身气势不敢让人直视。 男人珠帘下的目光扫过群臣,一手随意搭在膝头,指节修长分明。 殿中原本细微的衣料摩挲声都悄然沉寂下去。 然而他不着急,自是有人着急。 譬如此时的云正站在殿中,听到王钧的话,背后都被汗打湿了。 他昨晚就一直在担心,若是今日陛下没有册封湘儿为皇后,朝廷上的那群老狐狸该怎么想。 果不其然,王钧这个二愣子现在就跳出来了。 “王大人,陛下愿不愿意册封皇后,应当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吧,难不成王大人想要越俎代庖,向陛下推举皇后人选不成?” 云正没想多久,便站出来举着笏板义正言辞,随后他面向龙椅,声音雄厚:“微臣的女儿曾是陛下潜龙时的发妻,为陛下诞下一女……” 皇帝登基第一件事不是册封皇后,而是册封嫔妃,其他人本就奇怪。 陛下原本有妻子,还是云侍郎这个老狐狸的嫡长女,怎么登基不见册封。 难不成是云侍郎得罪陛下了? 在成为二皇子之前,季钰也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不少人都曾盯着侯府,于是知道云府和侯府结亲后,不少深闺姑娘都心碎。 如今倒是好,心心念念的人成了皇帝,此前还没嫁人的姑娘都有些蠢蠢欲动,更别提想送女儿进宫的大臣们了。 云正得罪皇帝,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 此时听到云正反驳王钧的话,他们又看不清局势了,按理说这云正不该是跟王钧一条战线上的吗,怎么此时反倒这两个人吵起来了。 “只是……” 云正肩膀一颤,眼眶便迅速泛红,一层水光蒙住略显浑浊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让人忍不住同情。 还没等周围的大臣反应过来他要干嘛,这人便忽地撩袍屈膝,重重跪倒在金砖地上。 “噗通——” 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让人牙酸,紧接着哽咽声在大殿上响起:“老臣,惶恐啊!” “小女无福,竟病痛缠身,恐不能胜任皇后一位,多谢陛下抬爱,肯让老臣把小女接回家中调养身体。” 说罢,云正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殿中一片寂静。 “你……” 王钧没想到云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往后看去,面色可以说得上是瞠目结舌。 哪有把皇后之位往外推的? 朝中有些聪明人反应过来,恐怕是陛下自己对这个妻子不满意,让云侍郎随便捏了个借口送回娘家罢了。 可真是让人唏嘘啊。 有想法的大臣们瞬间脑子里蹦出无数个主意,本来还以为皇后之位他们家的女儿是没戏了,顶多进宫当个妃贵妃得宠便好,可如今…… “云大人,话虽如此,可国不可一日无母,既然云……大姑娘不能胜任皇后之位,那更要尽快决定好皇后的人选。” “还请陛下早日定夺吧。” 王钧听完云正这一番说辞,眼前登时一亮,掷地有声,义正言辞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跪在地上的云正咬牙,若不是…… 怎么会轮到王钧这个小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底下似乎有人揣摩出来皇帝不高兴的意思,之前在朝堂上和季钰交好的臣子纷纷站出来反驳他。 “王大人,云大人的话不假,皇后之位牵涉众多,更要谨慎考虑,你如此心急,怕不是居心叵测。” “是啊,谁人不知之前在侯府时,陛下和云大姑娘伉俪情深,如今陛下刚离了发妻,心中正是悲痛的时候,你此时站出来,倒是个什么意思。” …… 说话的几个人都是武将,不管私底下什么样子,面上总是心直口快,他们早就看这个嘴皮子不停的大学士不爽,趁此机会也发泄发泄自己的火气。 那王钧也不甘示弱,拿出君臣纲要,孟子礼记一类的话开始反驳,也有不少支持王钧的人,开始帮腔。 朝堂上顿时吵得如同早上的菜市场。 那些平日里在自己家里端着架子的男人唾沫横飞,有的武将甚至指着对面的人鼻子骂。 吵了好半晌,直到有几个人快要动手了,才有人想起来陛下。 只见那人坐在龙椅上一句话没说,浅色的瞳孔就这么垂眸看着底下人,眼里透露冷冽。 吵如闹市的殿下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赎罪。” 乌泱泱的一群人跪下,朝龙椅上的人请罪。 “诸位爱卿说够了?”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殿内,刚才参与吵架的大臣们都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那人微微抬起眼,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透出不容违逆的威压。 “朕竟不知,诸位爱卿对朕的皇后之位如此上心。” 他声线平稳,指节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龙椅扶手,那声响不大,却敲得人心头发颤。 “既然这般踊跃,”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如各自说说,家中可有适龄嫡女?朕也好——细细斟酌。” 最后四字说得极缓,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顿时面色煞白,冷汗涔涔。 这就是在敲打了。 第223章 皇帝这番话,分明是在敲打 “既然这般踊跃,”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如各自说说,家中可有适龄女?” “恰巧吐蕃使者将来商讨和亲之事,朕也好——细细斟酌。”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方才还争辩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此刻个个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屏住了。有人甚至不自觉地抬手,用袖口拭了拭额角。 谁人不知吐蕃地处荒远,苦寒难耐。 皇帝这番话,分明是在敲打——若再敢插手他的后宫事,便把推荐上来的自家女儿送去和亲。 “微臣惶恐。” 乌压压一片官员齐刷刷跪倒,连方才争执中掉落的一顶乌纱帽也无人敢去拾起。跪在前排的几位老臣额上汗珠直坠,在金砖上洇开点点深痕。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了。 刚才争执着要让皇帝尽早充盈后宫的,不乏有从前与季钰关系交好的。 若放在从前,他们要将女儿塞给季钰做妾而被拒,只怕还要暗恼这人不识抬举,寻机给他些难堪。 但如今,面前的人是独坐高堂的皇帝,更因季钰早年混迹官场,对朝臣们的底细了如指掌,手中不知捏着多少人的把柄。 先前那几个跟着四皇子铤而走险的,正是因有掉脑袋的证据攥在当今手中。 只能说如今在这殿上待着的,哪个没有点脏污事,过是皇帝暂且还用得着,懒得一一清算罢了。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最是会瞧眼色,见皇帝不想再听底下人废话,当即高声唱道: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战战兢兢的山呼声中,龙椅上那道明黄身影被内侍们簇拥着离去,只留下满殿死寂。 直到御驾远去,众臣才敢起身。云正脸上的泪痕已干,此刻面色阴沉如铁。 说不寒心是假的——他从季钰还是侯府公子时便追随左右,这些年兢兢业业。当初庆幸自己站对了队,如今看来,却未必是幸事。 “云大人可真是铁面无私。” 他拍了拍外裳上的灰正准备离开,却不妨被对面走过来的人叫住。 来人是赵梧清,此人最是跟他不和,先皇在时就常常在朝上呛他。 其实两人品阶相近,本来只是因为当年云让年少不更事,打了赵梧清家的公子,梁子便从此结下。 看着面色不大好的云正,赵梧清脸上故做出遗憾的模样:“此等气节,吾等实在是比不上。” 话音一落,云正面容扭曲一刻。 正当赵梧清要看他笑话时,却见眼前人又收敛起神色,变回那张和善清正的面孔。 云正瞧着他小人得意的嘴脸,嘴角下垂,眼里却像是带着笑意。 “哼,比不上赵大人大义灭亲,令子在狱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轻飘飘的一句,让赵梧清瞬间没了刚才的嚣张模样。 这话属实戳到他的肺管子。 他的儿子前两天因为犯事,恰巧赶上皇帝清肃,被押进大牢。 回想起来之前云让却能被季钰从牢里头捞出来,赵梧清脸都绿了。 云正没有同他多做废话,转身拍拍袖子,背影还是那个让人尊敬的侍郎大人。 不过,也许马上要晋升成尚书了。 想到这,云正心中郁结稍解。 然而这边朝堂上的事还没消停,皇宫外的云府就又闹起来。 “湘儿,我的湘儿。” 何氏一得知女儿被送回来,马不停蹄地就往云湘院子里头赶,一刻都不带停歇。 在看到女儿瘦弱的身形时,何氏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捂住嘴,脚步都僵直了。 “我的女儿啊……” 她猛地冲上前,抱住站在那的云湘,心里直滴血,手腕都颤抖起来。 哪家的母亲不爱护子女呢? 她的湘儿在云府时,那可是处处都没受到过委屈,如今不过是两三年,就已然成为了这副模样。 “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啊。” 何氏摸着手底下凸出来的骨节,又捧着自家闺女憔悴的脸,心中自责不已。 眼泪打湿她的眼眶,看着颇令人动容。 她纵横家宅,心狠手辣那么多年,唯独对待自己的一双儿女心肠柔软。 当初在生下云让后,何氏恐事情败露,又怕有旁的妾室诞子威胁云让的地位,便悄悄派人在云正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这么多年来,除了云兮那个漏网之鱼,倒再也没有别的孩子出生。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的湘儿顺风顺水,却没想到,还是把她推入了龙潭虎穴啊。 何氏牵着身旁的人坐下,泪水沾湿帕子,只顾着一味的哭。 本来这些天她就哭的厉害,没想到见了女儿泪水还是跟开闸了似的止不住。 屋里的丫鬟早就退下,把空间留给了母女两个,此时的屋里便只有何氏絮絮叨叨的声音。 而她哭诉的对象云湘,从何氏进门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 她坐在那,露出脸上从来有过的神情来,神色平静,姿态沉稳,倒比平时的模样瞧着顺眼了点。 “娘,别哭了。”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旁边还坐着母亲,云湘沙哑的嗓子开了口。 听到这句话,何氏抽了几口气,好容易才停下来,她擦了擦模糊的眼,握紧手里枯瘦的手掌,心里又泛起酸来。 “娘,”云湘转过脸,一双因为脸型消瘦而大的出奇的眼盯着何氏瞧,显得有些渗人,“季钰成了皇帝是不是?” 她这两天呆在府里听到了风声,一开始歇斯底里地不信,到后来强压着不忿接受这个事实。 一听到这话,何氏难过的脸色骤变,大惊失色地捂住面前人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惊惶地瞥了眼敞开的房门,压低声音道:“我的儿,现在可不能直呼圣上名讳。” 更何况,那季钰现在认祖归宗改了名,这般口无遮拦传到他耳中,不知会招来什么祸事。 想起从前季钰还是侯府公子、大将军时,何氏没少怨恨他对云湘的薄情,甚至巴不得云正能抓住他的错处,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如今那人黄袍加身,成了九五之尊,她心底那点怨怼竟不知不觉淡了。 或许这就是权势的厉害——不必开口,自会叫人生出敬畏,连过往的恩怨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第224章 报复 “呵。” 云湘拉开何氏的手,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嘲讽来,原本平静无波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恨意。 一开始嫁进侯府,她对季钰是有几分少女般心仪的。 ——这么一个让京城不少闺秀都念着的少年英才,给她得到了。 虚荣的满足让云湘对季钰也多了先前不曾有的憧憬,这才愿意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处处体现善解人意。 可随着心上人的冷遇,情意总是会被消磨的,见季钰对自己毫不上心,从小到大就没有伺候过别人的云湘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但那时季钰身上还有她能利用的地方,她动不了他,便冲着本来就被自己安排进来的云兮撒气。 直到现在,云湘的那点微末的情谊才终于散去,对季钰留下的就只有深深的恨,这种恨甚至超过了她对云兮的恨意。 至于云湘对云兮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几分。 既有看不上和打压、恨意,但同时又瞧不起她那副畏畏缩缩的做派,觉得上不得台面,也很丢自己的脸。 至于让她替自己生孩子这种事,云湘心底里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认为理所应当。 以至于一开始她并不担心季钰会看上云兮。 “我的儿,你父亲早就跟皇上说过了,从此往后你便在家中待着,我和你父亲还像往常那样养着你。” “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在家里,瞧瞧你这一身……” 何氏哽咽一刻,又自责起来:“都是母亲的错,待母亲找到那个神棍,定把他碎尸万段!” 在云湘偏头沉思的片刻,何氏看着她的眼,嘴往两边一拉,忍住了眼中热意。 将自己妻子送回娘家,还不和离,这可谓是京城的头一份羞辱,偏偏这样做的人是皇帝。 不仅如此,皇帝以前的女人,谁敢再娶,除了被人指指点点以外,云湘之后也不好嫁人了。 想到这,何氏心头又是一梗。 在她心里,倒不是说嫁人有多好,只是忍不得女儿被人嫌弃,一想到京城那些长舌妇背后要怎么议论自己的闺女,她就来气。 “母亲,我要进宫。” 何氏正心疼着,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半晌不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 她都恨不得这些天都不让云湘出门,云湘自己倒好,要进皇宫! 她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有仇必报,并且心狠手辣,进皇宫的目的,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我的儿,咱们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那可是圣上啊! 何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便让人把门关上,苦口婆心地劝诫。 她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把女儿养成这个性格,从前她总觉得,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她这个母亲兜底,可现下……未免也太大胆了! 稍有不慎,那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名啊! “母亲想什么呢。” 云湘看着何氏惊魂未定的脸,轻笑一声。 “我的意思是,大公主是我生的,我总不会连亲生母亲看一眼自己女儿的权利都没有吧。” 何氏打心底不大相信她的话。 她仔细看了看面前人平和的脸色,见女儿真的没露出什么愤恨来,这才把一颗心放肚子里。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在云府时,何氏也听说过,说是云湘挺喜欢这个女儿的,虽然不甚亲近,但总把她放在自己院子里。 这些事,对自己这个冷血冷情的女儿来说,已然是着实难得。 “我的儿,眼下新皇登基,恐怕挑这日子进宫不好,再等段时日吧,把气色给养好些。” “看看你瘦的,原先在云府的时候……” 何氏又唠叨起来。 云湘却不像平日里不耐烦,反倒是耐心听她说话,只是心里在盘算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最近几日,京城里传开了当今最热的消息——那新登基的圣上竟然是侯府的大公子。 说是从前先皇因幼子病重,恐怕为人所害,便托付给自己的心腹抚养,这些年对侯府的看重,也是为了给当今圣上铺路。 一时间,京城里的话本子全是与此相关,什么“皇子落入民间”“普通小子逆袭成皇帝”的话本,销量高得吓人。 普通老百姓哪见过贵人们的生活,平日也只能通过话本子窥探一二,顺便也做做当皇帝的梦,聊以慰藉。 而与此同时,在京城贵妇圈子传得更为广泛的八卦,便是皇帝潜龙时的发妻因为身体不好不堪重任,被送回云府休养。 这说头,对那些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有效,但对于混迹名利场的人精来说,不过是强行挽尊罢了。 这件事实质上,便是委婉地把云大姑娘休回家。 站在政治的立场,不乏有人猜测,是皇帝想要打压云家的势力,才做出如此不顾名节的事。 毕竟当今圣上可用不着什么贤明,之前那一场战役,圣上提前把外城的百姓赶到安全的地方去,着实受到百姓爱戴。 更别提在战役结束后,离开家的人一看到回家时那被抢劫的院落,无不愤怒四皇子军队的罪行,于是更加拥护圣上。 百姓们可不管皇帝的私德如何,只要能让他们过得安康,便自会给皇帝辩解。 说不准便是那云大姑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让陛下这样做。 要说这些还不够季钰把控朝堂,那他从前手里的兵权以及各家在他手上的把柄,都让大臣们不敢轻举妄动,上赶着讨好皇帝。 所以,他根本不用在意什么虚头巴脑的名节。 但很快,权贵们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今日上午,皇帝升了云正的官——二品尚书。 要知道,多少人想从侍郎熬到尚书都失败了,这云大人可谓是一步登天。 一时间,原本无人造访的云府门前又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这样的事,自然传到了已经成为兮妃的云兮耳朵里。 第225章 温存1 她这些天正忙着处理后宫的事,简直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别看后宫里目前还没有旁的嫔妃,人少事少,但先帝留下来的妃子们可着实让人头疼。 那些个太妃许是熬过半生熬到了头,整日也没什么事做,便总想着来探访这位新帝刚登基便封的妃子,也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宫里的人,不论高低贵贱,男女太监,被困在这么一方天地闲得久了,性子都有些扭曲,总想着找乐子看。 一开始云兮还能招待,可后来相处久了,就咂摸出不对劲来。 今天惠太嫔向她告状说,湘太妃养的猫儿狗儿吵着她,明日刘太妃说屋子里清冷,想多要几个宫女来热闹热闹……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明显不用上报于她,私下解决或是让内务府来安排就好,太妃们不过是来刁难刁难。 云兮到底年轻,没碰见过这样的事,好容易板着脸“请了”这些太妃们回去,后宫账本就又送了过来。 这半个月以来,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来烦扰她,俨然把她当成后宫的主子。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季钰考虑到她还怀着身孕,并不让她接手这些事宜,把所有事全权交给她身边的嬷嬷处理。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本来她忧思过重就不利于生产,现在又有烦心事扰着了,不就更伤了身体。 “臣妾知陛下的心意,可陛下刚登基,宫里事务繁杂,臣妾也想为陛下分忧。” 云兮当时是这么说的。 她刚说完的时候,季钰挑起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行不行,只是在第二天,让人把凤印拿了过来,对外宣称是说后宫无主,兮妃暂代皇后之值。 看着还没处理完的账本,云兮揉了揉额角,素手一摊,把本子敞开撂到一边,瘫在椅子上仰躺着坐了会。 “娘娘,用些茶水吧。” 说话时,一个保养得当的嬷嬷托着茶碗和糕点放到书桌旁。 秦嬷嬷是刚进宫里,皇上给她配的人,很是细心周到,管教宫女太监们也很有一套。 这些日子有了她的悉心照顾,云兮都开始变得圆润起来,不像之前似的瘦得风一吹就倒,比起以往,她更有了一股富态丰满的美。 她应了秦嬷嬷的话,接过茶点小口抿着,仪态优雅,配上微微隆起的肚子,看上去倒是个倾城的美妇。 云兮吃了一点便吃不下去了,她漱了口,又翻开账本看,疲惫地半垂着眼让秦嬷嬷把东西拿出去。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秦嬷嬷心里焦急。 兮妃娘娘这一天膳食没吃多少,她这才吩咐厨房多做些开胃的糕点来,想着娘娘吃些可以多用饭,没想到那两块糕点咬了三四口,她便不想吃了。 秦嬷嬷想起陛下的嘱咐,只觉得难做。 陛下下了命令,千万不能累着娘娘,所以她这些天这些天她特意只挑了一小半账册送来,没想到娘娘还是如此劳神。 她暗自思忖,若不然还是跟陛下说说吧。 也难怪云兮这般上心。 这账目从几年前就开始不清不楚,怕是先皇后宫充盈时,不知多少人中饱私囊,至今还是一笔糊涂账。 若不理清,往后宫中事务更难料理。那些太监嬷嬷个个精明,见无人追究,那从里头捞的油水只怕会更多。 云兮刚上任,人认不全,不是那在宫里浸淫多年的嫔妃,各个势力关系都了若指掌 她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从账本里找出眉目来。 看着云兮这样子,秦嬷嬷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地想,过两天得多帮娘娘张罗着些,不然娘娘身体恐怕吃不消。 她正思量着,刚踏出房门,就撞见一道身着龙纹锦袍的高大身影。 秦嬷嬷一惊,正要行礼通传,却被皇上身边的于总管及时拦住。她不明所以,见于总管朝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悄悄打量皇上的神色。 “盈袖,帮我研墨。” 云兮休息片刻,又揉了揉酸痛的眼,接着看那账本。 她这样让自己忙起来,心里头也是藏着不少私心。 她总要为自己做打算,倘若以后后宫里真的有了皇后,云兮也不会甘心于做一个妃子。 季钰养大了她对权力的野心,她不会再是以前那个一心向往自由,连自己身边人的性命也保不住的庶女。 所以她没有跟季钰提及过要把红缨带进宫里,那丫头已经跟着自己吃了太多苦。 后宫若是以后充盈起来,只怕是腥风血雨,明枪暗箭,云兮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亲人的代价。 今日盈袖应得似乎比往常慢了些。 不多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云兮咽下到嘴边的话,抬手翻过一页账册,眉头微蹙。 不知过了多久,她移开视线正要蘸墨,却见研磨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这人根本不是盈袖! “好了,歇着吧。” 她刚反应过来,低沉磁性的嗓音便自上方传来,云兮一抬头,把那人的脸看得清楚。 只见男人今日穿着一件玄青色暗云纹直身袍,腰间束着革带,坠了枚羊脂白玉佩,看上去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倒像是哪家清贵门第的公子爷。 她指尖一颤,笔尖的墨滴在账册上洇开一小团阴影。 她仰起头,正对上季钰低垂的视线。 "陛下何时来的?" 云兮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他轻轻按回椅中。 季钰拾起那本摊开的账册,目光掠过密密麻麻的字:"这些事交给内务府便是。" 云兮看着他没说话,只笑着问他何时来的。 却不妨男人没应答,忽然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紧接着她视线里的修长手指轻点账册某处。 "这处亏空是三年前修缮西苑时所留,当时经手的是刘太妃的侄儿。" 云兮怔住。她钻研半日都没发现的关窍,他竟一眼看破。 "陛下早就知道?" 季钰直起身,环上她的腰,在她颈脖处嗅了一口,声音暗哑:“你没接触过后宫前朝事,对这些事不熟悉也很正常。” 后宫和前朝利益牵扯得很复杂,就算是后宫不得干政,但暗地里的事谁又说的准。 这些子烂摊子他父皇都不愿意管,倒被这小妮子揽下来了。 第226章 温存2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 可以说,云兮能养成现在的性格,一半是儿时的经历,还有一半便是他一手培养而成。 他对他的杰作很是满意,这不,已经上嘴啃上这软玉温香了。 怀里的人红着脸,身子背对他,却被那男人抵在桌子边,一手转过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肚子,姿势暧昧。 眼见这人亲完脖子,又要对她的嘴做些羞人的事,云兮嘤咛一声,撒娇似的说了一句。 “哎呀,你别闹。” 却没曾想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极其娇媚,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可想而知身后人的反应了。 听到她这话,男人的手顿了一刻,却当她轻轻挣扎的片刻,手臂收得更紧,但控制着力道,确保不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云兮也不想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话,但又确实没心思陪他做些耗费体力的事。 她转过上半身,用手轻轻触了下面前人的薄唇,委屈巴巴地开口道:“难不成每次陛下来都是为了这种事,可真是让臣妾伤心。” 季钰环着她,浅色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人的眼,眸光里夹杂着深沉如墨的欲望,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小妮子垂下眸子,嘴嘟起来,这样鲜嫩的模样,男人还是头一次见。 “莫不是因为臣妾不过是个妾室,只配让陛下这样对待不成?” 她的话刚脱口,心中的那只兔子便直跳脚,上蹿下跳的把心房踹得“砰砰”响。 这句话可谓是大胆的试探了,这些天季钰明里暗里的暗示,以及多日对她的放肆,让云兮破天荒地撬开了一点冷硬的心。 趁着季钰对她还宠爱着,不在这时候讨要好处,难不成得等前朝把秀女们送进来,他对她没了心思后再要吗? 云兮从不会亏待自己,对季钰有几分真心也好,全是利用也罢,既然入了宫再也不能出去,那便不如替自己挣个未来,也好过靠着男人指尖流出的那点宠爱,仰人鼻息地活着。 再极端一点,未来的皇后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这个如今看来“颇得圣宠”的人。 以后没了季钰头脑一热的宠爱,皇后的生杀大权足以让自己这个小小妃子死无葬身之地。 她别无选择。 而眼前人眼里的欲色几乎在听到云兮的话那一刻,便褪了个干干净净,没等云兮往后退,他便松开环着她的那只手,抬起面前人的下巴,微微眯起眼,倒映着小人的神色中带着审视。 “哦?那阿兮是觉得这妃位低了吗?” 在季钰抬起她下巴默不作声时,云兮的心就已经跌到谷底。 恐怕是高估了她在季钰心里的地位了。 想起之前在军营的日子,她的眼中一热,也许是孕期多愁善感,居然没收住那晶莹的,任凭露珠流出泛红的眼眶。 美人无声垂泪,真真是让人心碎的场景。 若是以前,除非是逢场作戏的需要,否则任凭云湘打骂,旁人欺辱,她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更何况只是眼前人的疑心。 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居然受不得一点委屈。 遥想从前,云兮还是那个心底阴郁心思重的孩子,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如今倒是被这臭男人扒了个干净。 季钰没曾想这妮子这么不禁逗,不过脸色稍凶,水做的小人就流起眼泪来。 她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他是有那个心,可又不想这小人过于得意,把他的心意往地上踩,便故作此幅模样。 他向来自负,如今能登上大宝,并把局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靠的绝不是裙带关系。 就连和云府的结亲,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并且堵住知道内情之一的云正的嘴。云府提供的那点援助,远远比不上他自己一步步挣来的。 这皇后之位,他本就不乐意让前朝老臣的家里女眷来坐。 更何况他今日上朝看了那些个老匹夫,为了后位争夺露出的丑陋嘴脸,心里更是反感。 “好了,又哭什么?” 季钰眼见自己演戏演过了火,便抱着眼前人坐到椅子上,抽出手帕来替她擦着脸。 “是为夫的错,不该吓你。可有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当皇后,自己到先哭起来了那。” 云兮并不信他的鬼话,心里难过又后怕,皇帝多疑,她刚才怎会鬼迷心窍试探起来。 难不成真是怀孕把自己弄傻了。 怀里的人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还时不时打几个嗝,看着心疼又好笑。 “我的阿兮……” 季钰两只大手抬起云兮的脸,见她还在抽噎,便吻上去要安抚她,面上一派温柔。 殊不知,云兮这些天得来的暗示和示意,以及多加放纵,都是男人故意的。 这妮子跟兔子似的多疑,一有风吹草动便挖个洞把自己封闭起来,要让她对他敞开心扉,就必然要利诱,引着她出洞。 云兮到底是年纪轻,再怎么心思缜密,也玩不过他这个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千年老狐狸。 季钰这人,最是会拿捏人心,拿诱饵钓了那么多天,现在也该到他收饵的时候了。 云兮的反应,让他既心疼又欣慰。 看眼前人哭得差不多了,季钰怕她还怀孕,这样哭对身体不好,便把她抱到榻上,吻了吻额头。 “阿兮这一胎若是平安产下,朕就封你做皇后如何?” 云兮红着眼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并不答话。 可真是被他给养得心气大了,从前只有刚开始把她抓回来那会,敢不回他的话,如今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帝的名头都压不住她了。 季钰见她不吃哄骗,便把她的手抓过来暖在手心,抱着她一并躺下,开始说起道理:“你怀孕的消息,我还没说出去,等到快要产子再说。” 怀里的人吸了吸鼻子,看上去可怜极了,看向他的眼又多了几分希冀。 季钰只觉得心都化了。 前朝争夺那么激烈的皇后之位,被他像儿戏似的定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昏君的作派。 第227章 早产 这一下午,两人温存未久,皇帝便又被事务牵扯走。 共处不过半个时辰,他便起身欲离。 临去前,男人朝床榻望了一眼,见那小人儿仍背对着他,蜷缩着一动不动。他略一沉吟,侧首对身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秦嬷嬷躬身应下,神色恭谨。 待那脚步声渐远,榻上竖着耳朵的人儿才慢吞吞翻过身来。 只见方才眸中氤氲的羞涩与期盼早已褪去,只留在一片黑。 她上眼睑微微垂着,将那点瞳光也掩得幽深。 自季钰上回来过凤梧宫,这两个月便只偶尔来坐坐。听说是前朝事忙,连跟着他的大总管眼底都熬出了一圈青黑。 若非知到宫闱内并没有其他妃嫔,云兮几乎要以为自己已是那“未战先败”,失了圣心。 人虽不常来,赏赐却如流水般未曾断过。 什么银鲛纱、玉笔洗、金掐丝珐琅镜奁……真真让人挑花了眼。 起初她还暗自担心会引来前朝非议,可见着那些稀罕物件,转念一想,横竖宫里只她一人,总不至于将皇帝吃穷。 谁又不爱贵重物什呢? 只是赏赐见得多了,云兮自己也渐渐失了新鲜。反倒是秦嬷嬷,见主子恩宠不断,每回对着送赏的內监都笑得合不拢嘴。 “娘娘,听闻前几日陛下又在朝堂上驳了那些催促立后的大臣,如今家里有适龄千金的,都不敢再妄言了。” 秦嬷嬷清点完赏赐,照例将娘娘瞧着喜欢的簪饰收进匣中,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欣喜,“依奴婢看,这后位……” “嬷嬷,我有些渴了。” 云兮从书卷中抬起头,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轻声打断了她。 秦嬷嬷话音戛然而止,见云兮已垂下眼睫继续看书,这才惊觉自己失言,额上沁出些许冷汗。 真是安稳日子过久了,竟忘了分寸。 她连忙噤声,轻手轻脚地去备茶。 不怪旁人都盯着皇后人选,那后位之尊,诱惑实在太大。 先帝之母卫太后就是个例子。 当年若非她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以铁腕平定朝局,镇压叛乱,这江山怕早已易主。 当时的民间甚至一度只知太后,不知幼帝。 后来,这位卫太后更是曾推动修改法令,允皇后参与政事……虽不久便被废除,可既开了先例,后来者怎能不动心呢? 只是可惜,卫氏薨逝得太早,据传闻说,她本想废除幼帝自立成皇,但没来得及实施便去了。 云兮指尖轻抚书页,心思逐渐飘远。 和忙的不可开交的前朝不同,她近来诸事已毕,便愈发清闲。 眼见着腹中胎儿日渐长大,再有两月便是产期,原本浮定不动的心思也逐渐平稳。 就算阿远明面上不是她所出,至少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现在看来,这个原本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倒成了她的另一重保险了。 思绪飘忽间,云兮忽然想起,入宫这些天,她还未见过阿远。 想起这孩子,云兮心底莫名漾开暖意。 长公主阿远的名讳在皇帝登基时已定下,单名一个“远”字,应了她给文远取的小名。 这些天她几次问起说把孩子抱到宫里来,季钰总说再等些时日,理由是孩子吵闹影响她养胎,她身体本就不好,怕怀孕期间再多了什么意外。 可自离了侯府,云兮就再未见过女儿。 算算时日,那孩子怕是已能蹒跚学步了。 云兮心情不畅,想着下来走动走动。 娘娘有话,底下人哪敢不从,于是浩浩荡荡一队宫女婆子从宫里出发,原本秦嬷嬷还想着要给她用轿撵,被她拦住了。 她不习惯身边那么多人,能容忍这么多人跟着她,也是因为季钰命令她出门时,必须要有人跟着。 若是用上轿撵,岂不是又要带着更多的人。 云兮觉得自己天生就没有享福的命,实在用不习惯贵人们用的东西。 御花园的午后,日头探出云层,柔光斜斜地照下来,将枝叶上未干的雨珠儿都点成了碎金,一颗颗,颤巍巍地坠着。 宫里景色甚美,可看久了便没什么特别的了,云兮刚踏上熟悉的路,心里就顿时后悔,还不如在宫里头呆着。 正巧这时,她眼睛一瞥,见着远处宫女们拿着些红灯笼,不知要往哪里去。 “秦嬷嬷,近些日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云兮瞧着那一队宫女拐进宫巷里,心里有点好奇。 被关在宫里这么多天,能透气的地方也就这几个地方,怪不得宫里女人要斗呢,整天就那么点事,心胸自然养得狭隘了。 “娘娘,您忘记啦?再过十天便是除夕了。” 新帝刚登基,为了节省国库开支,便吩咐这两个月宫里一切节日从简,云兮那些天又忙,自然就不记得马上除夕要到了。 不过像是除夕这种大节日,便是不能再从简,于是总管太监就吩咐底下人按照惯例把皇宫布置起来。 除夕的日子,朝中重臣,远在封地的亲王要进宫的,并且这是新帝上位的第一个除夕,底下人都提着脑袋办好这次差事。 所以宫人们得了吩咐,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但她不怎么出宫,就不省得这些事。 云兮心下了然,无聊的心绪也得了点意趣,想着有段时间没见到那人,心血来潮就想去养心殿看看。 凤梧宫离养心殿算是离得近,可秦嬷嬷听到云兮的吩咐,这时候偏要她坐上轿子,理由是雪天路滑,万一等会摔到哪里,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出来散散步走几步倒是不怕摔倒,可到养心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况且这时候宫人又多,冲撞了娘娘可怎么好。 秦嬷嬷派人去送轿撵,便停止了絮叨。 云兮摸了摸凸起来的肚子,没再说话。 养心殿内,皇帝正与大臣们议事,商讨亲王封地的事。 近日来陛下心情似乎是好了许多,脸上也能看出笑颜,比起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好了百倍。 连听到那些个亲王犯事,也都没前些日子看着骇人。 底下站着的大臣们禀报完,都暗暗松了口气,想着等一会便可回家享天伦之乐,心中自不必提有多美。 谁料这时,李总管忽然从外头进来,跨门槛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摔了个倒头葱,让殿内人都注视过来。 但李总管没敢停,捂着脑袋立刻站起来禀报。 第228章 是谁 “陛下,不好了!!凤梧宫……兮妃娘娘她……她提前生产了!” 他连滚带爬扑跪在殿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说什么?” 养心殿站在殿下的一干臣子被这一声吓得一抖,眼见着他们向来稳重的皇帝顷刻间黑了脸。 男人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回禀陛下,据说是兮妃娘娘乘轿撵过来的时候,底下宫人不仔细滑倒了,导致娘娘动了胎气……就……” 李总管越说声音越小,头也磕在地上。 宽阔的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底下禀事的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宫里的兮妃娘娘什么时候怀的孕?他们怎么不知晓。 男人脸上惯常的沉稳与冷静褪得干干净净,一种近乎狰狞的焦灼与恐慌浮了上来,眼底是翻江倒海的骇浪。 李总管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书桌后的皇帝已豁然起身,撞得御案都晃了晃。 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退朝”,人已大步流星地向外冲去,龙袍的广袖带翻了内侍慌忙捧上的茶盏,碎裂声在他身后炸开。 “陛下!陛下!” 李总管连声喊着,赶忙爬起身追上去,心惊胆战地看着前方那道玄色背影。 “啊——” 刚到宫门口,里面女子痛苦的叫喊声就先到了,让听者撕心裂肺。 算上太医和接生的婆婆一共四个,太医和其中一个在里头忙活,另外两个负责吩咐宫女们准备东西。 其中一个婆婆正站在门口,看见门帘子被掀开,正要大声呵斥,却见那人穿着龙袍,顿时哑了嗓子。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 那婆婆见皇上居然还要闯进产房里,顿时慌乱地挡在前面。 “滚开!” 季钰周身戾气翻涌,脸色似欲噬人。 婆子吓得浑身筛糠,却仍硬着头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颤巍巍跪下来解释:“陛下,您进去了也没用啊,里头血腥气大,更何况娘娘此刻心神俱在分娩,您若进去,反会令她分神紧张,于生产大大不利啊!” “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这话,周遭空气仿佛冻结。 她能感觉到头顶那道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几乎要将她凌迟。 可预想中的怒火并未降临。 那双绣着金线的玄色靴子在她眼前停滞片刻,终是猛地转身,带着一股近乎暴虐的压抑大步离去。 那婆子瘫软在地,冷汗已浸透重衣。她来不及后怕,内室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娘娘,放松啊——” 产房里的叫声和太医产婆的声音搅在一起,让季钰攥紧手背突起的青筋更加明显。 每一秒的时间都让人煎熬,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季钰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可临到关头又停下脚步。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听着里头的惨叫声,攥紧的手都微微颤抖。 忽而,帘子被猛地掀开,一名太医踉跄而出,官袍下摆沾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 “如何?”季钰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太医扑通跪倒,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回、回陛下!娘娘气血两亏,胎位……胎位迟迟不下,臣等已用了参汤吊命,若再……再……” 话音未落,里间哭喊竟骤然停歇。 那一刹,万籁俱寂。 这死寂比先前任何一声惨叫都更令人胆寒。 季钰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仿佛连呼吸也随之停滞。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几乎是同时,婆子颤抖着奔出,脸上带着夹杂着惶恐的惊喜: “陛下!是位小公主!母女……母女……” 她的话噎在喉中,因为皇帝还没听完,便闯入身后的产房。 里头还弥漫着沉重的血腥气,季钰却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撩开帘子走到床边,眼睛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 旁边的产婆见状,默默抱着孩子退下。 季钰坐在床边,呼吸略微沉重,女人苍白的脸色映在他的眼底。 汗湿沾了头发粘在云兮脸侧,她早已昏过去,对周围的动静无知无觉。 他握紧她垂在床边的手,闭了闭眼,随即吻向女人还汗津津的额头,再睁眼时,终于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的帝王。 既然母子平安,那接下来便是要处置出岔子的人。 “陛下,那小太监已经找到了。” 李总管抬手让侍卫把人带进来,那小太监刚被松开,面对皇上的威压,扑通一声跪下来。 “陛下,奴才冤枉啊,娘娘怀着身孕,那条路又常走,奴才此前已经带着人把那条路检查了两遍,可谁能想到路上会忽然出现一颗琉璃珠,陛下……奴才此前检查的时候明明是没有的啊……” “陛下,奴才冤枉!” “拖下去,处死。” 座上的人没有再听那小太监的哀嚎,垂着眼下了命令。 “陛下!陛……” 娘娘生产还未醒来,此般哀嚎定会吵着娘娘。 李总管给后面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就死死捂住小太监的嘴拖了下去。 “唔……唔……” 李总管跟着出去料理。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血腥味已经散尽,干净得亦如凤梧宫树上的白雪。 等云兮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似乎身上还残余着颤抖的错觉, “陛下,娘娘醒了。” 小丫鬟守在床前,见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立刻跑出去通报。 云兮的脑子还没清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直到听到外头传来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转过头去看见那人掀开帘子,她才想起来。 “陛下……” 她有点委屈,眼泪已经流干了哭不出来,嘴唇苍白着,满眼疲惫。 身下的被褥和衣裳已经被丫鬟擦洗换过了,倒是觉得好受了些。 当时生孩子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第一次生阿远的时候,都没那么凶险。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暴风雨前夜 听到这小妮子说话,季钰快步走来,坐在床边眉间蹙着,神情流露出心疼,云兮一时间看得有点呆愣。 “孩子呢?” 她忽然想起来,忙拽着季钰的衣袖问道,手指指节都捏得发白。 “孩子在奶娘那里,太医说不能见风。” 季钰把她揽在怀里,摸着她消瘦的背,心里泛起一阵疼惜。 该给这小妮子好好补补。 “那……那太医可说孩子……咳咳……” 话还没说话,云兮嗓子干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竟是一声比一声剧烈。 "传太医。" 季钰眉头紧蹙,取过茶盏小心喂到她苍白的唇边,随即吩咐身旁的宫人。 陈太医得了传召,匆匆赶来。 "微臣参见……" "快滚过来。" 他跪地行礼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床畔那道低沉的声音打断。陈太医一怔,忙拭了拭额角的汗,起身近前。 此时榻上的人终于止了咳,眼帘却无力地半阖着,似是耗尽了力气。 陈太医上前细观气色,又问了几句症状,这才将手指轻按在腕间。 诊脉的时间越长,他的眉头越是紧锁。 "如何?"季钰的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回陛下,"陈太医收回手,躬身回道,"娘娘这是郁结于心,加之孕期操劳,又动了胎气提前生产,以致气血两亏。若不好生调养,只怕……" 他的话未尽,但季钰已然明白。 目光落在云兮微蹙的眉心上,想起这些时日送来的消息,他眸色渐沉。 "开方子。"他声音冷了几分,"用最好的药。" 陈太医连声应下,退到一旁斟酌药方。季钰抬手,指腹轻轻拭去云兮眼角咳出的泪痕,动作是罕见的轻柔。 "那些账册,明日都送回内务府。"他忽然开口,"你只管安心养着。" 云兮虚弱地抬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他以眼神止住。 她没力气再辩驳,只觉得脑子一重,又要睡过去。 不知道又睡过去多久,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 。她侧过头,身旁榻位已空,余温早散。 一阵莫名的失落悄然漫上心头。 她正望着帐顶默默出神,缓缓吐出一口气。 “娘娘醒啦。” 秦嬷嬷守在一边,惊喜地道了一声,见着床上人要起身,她连忙拿来另一只靠枕,枕在云兮背后。 “太医说了,您得静养。” 看着云兮竟然是要下床,秦嬷嬷急忙拦住,“您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呢,那个挨千刀的蹄子害得您早产,太医说这些日子若是受风着凉,往后可要落下病根的。” 被角被秦嬷嬷掖住,云兮只好又躺了回去。 “孩子呢?可否能抱过来给我看看。” 她把底下人拿来的苦药一饮而尽,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含着蜜饯问出话来。 “二公主被奶娘带着呢,您若是要见,奴婢现在就让她们抱来。” 秦嬷嬷一面说,一面示意底下人把药碗拿走。 “只是二公主身子弱,吹不得风,得当心着点。” 云兮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药剂实在太苦,苦涩的味道似乎顺着喉管流到了心脏。 不久,门帘被掀开,听到外头奶娘的轻声叮咛,她迫不及待地把身子坐正,直到奶娘走上前来,她才得以看见她怀里小小的襁褓。 “奴婢参见娘娘。” 奶娘从善如流地把孩子抱着凑近床边,脸上带着笑意:“娘娘可以抱一抱公主殿下。” 小小的襁褓蜷在一起,像是跟男人的手掌大小不相上下,比寻常足月大生的孩子小了许多。 云兮看着小小的婴儿,有些手忙脚乱,被子下的两条腿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好让自己坐得高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当初文远一生下就被抱走,她心里头是有些愧疚的。 “来,娘娘,您这样抱,托着她的头……” 奶娘以为云兮是第一次做母亲,不知道该怎么抱这么小的孩子,便把孩子慢慢递过去,手上做着示范。 这一番下来,床上的人满头大汗,可算是会怎么正确抱了。 她怀里的孩子脸还有些微肿,眼睑浮浮的,将大大的眼睛挤成两条细小的缝。 云兮不由得把手放在那张小脸上,轻轻逗弄着。 那孩子却没被吵醒,安然地睡着,但她呼吸极浅,胸膛随着那微弱的节奏轻轻起伏,一双小手蜷成紧紧的小拳头,看上去只比云兮的指甲盖大一点。 “哇——” 云兮还没体验够,正想捏捏她小小的鼻子时,那孩子却忽然哭出声来,她低着头,看二公主慢慢睁开大大的葡萄似的眼。 “哇——” 又一声细弱的啼哭响起,云兮下意识朝奶娘投去求助的目光。 “娘娘,公主怕是饿了。” 奶娘会意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那奴婢就先带公主殿下下去了。” “奴婢告退。” 云兮没说话,眼神粘在襁褓身上,闻言只是点点头。 直到帘子被掀开,彻底看不见人影,她才收回视线。 生下了这个孩子,她再也不要怀孕了。 云兮叹了口气,又躺回床上,什么都不想再思考,可控制不住的,脑子里还是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还有说的那些话。 “那些账册,明日都送回内务府。” 女人翻了个身,酸痛的腿脚因为被宫女按摩过而缓解了些。 其实她并不喜欢看那些账本,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在季钰面前做样子,看他到底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如今看来…… 如鸦般的睫毛颤了颤,刚恢复红润的脸颊被一只胳膊挡住,她的唇角微微上翘,却显得有些阴沉。 云兮从没有妄想过能跟某一个男人一双人,她把自己的心紧紧封闭起来,只有最实在的利益才能让她松动紧闭的心房。 很明显,季钰是看出了这一点,不断引导她,等她真正爱上了“鱼饵”,他马上又会抛出更大的诱惑,让她死死粘在这块以爱为名的鱼钩上。 对这样一个男人动心……真的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云兮缓缓闭上眼睛,被子明明裹得很紧,可她就是觉得身体从内到外地发冷。 “娘娘,内务府的人来了,说是陛下又赏赐了好些东西。” 秦嬷嬷的话在门外响起,她仰躺在床上,应了一声。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云湘进宫 自从她生产完,季钰便把文远抱到她宫里去陪着,但还是吩咐不许让长公主惊扰她养身子。 每日流水一般的补品送到凤梧宫里,皇帝也每日都与佳人作伴,生怕这位心尖上的兮妃娘娘出了什么意外,羡煞旁人。 十天转瞬即逝,除夕的日子骑着快马到了,宫里也终于热闹了些。 大红色,明黄色的装饰品挂在门前墙上,给沉闷的宫廷生活添了几分喜气。 “娘娘,今晚上晚宴,据说……云尚书的家眷也在邀请之列。” 秦嬷嬷实在不想在这么好的日子给娘娘添堵,可这实在是不说不行。 那云尚书的嫡女是皇上还是侯府公子时的发妻,如今相当于被休妻,但若是在宫里碰上给娘娘平添晦气可怎么好。 更何况,听说那云大姑娘脾性差得很,此番进宫起了什么迫害的心思,岂不是会伤着娘娘,亦或是…… 云兮正坐在镜前被宫女梳理头发,没回应秦嬷嬷的话,秦嬷嬷着急上火,此时觉感觉自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娘娘,您今晚上可得注意着点,到哪里去都得带着奴婢。” 她掸了掸手里华贵的金丝衣袍,替云兮穿在身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陛下让咱们时时刻刻要看着您,您生产还未恢复……” “好了好了,嬷嬷我晓得了。” 云兮被秦嬷嬷唠叨这么一大会,终于转过来看她,眼里带着无奈。 秦嬷嬷被她这样一说,瞬间哑了嗓子。 说实在的,兮妃娘娘年纪不大,可有时候透露出来的沉稳会让人忘记她的年纪,久而久之连她也忘了。 娘娘这般年纪,应当还是有孩子心性的。 秦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在云兮走后,吩咐身边的四个贴身宫女定要一步也离不得娘娘身边,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宫里头更是显现出白日没有的光景来。 因着过除夕,外头的大臣亲王都要觐见,甚至有些大臣亲王可以在宫里过夜,因此许多荒废了的宫殿也早被整理出来,门口挂上精致的宫灯,灯火通明的,瞧着就让人心里头暖烘烘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陛下吩咐以后兮妃常走的路,必须有人提前再检查两遍,确认没有道上没有异物才能让轿子通过,连刚下的大雪也要立刻打扫干净。 云兮一只手掀起帘子,异色的灯火映在她的瞳孔里,那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也不知道,云湘会不会进宫来呢? 忽地,有一处灯火晃了眼,她轻抬的手放下,遮住外头的光亮。 让她过了那么久的好日子,也该收收利息了。 云兮有些口干,手在昏暗的轿子里摩挲,却不小心碰到了冰凉的物什,陶瓷碎裂的的声音应声响起。 “哐啷——” 一听到动静,外头的宫女立刻凑上轿子旁边问道:“娘娘怎么了?” 她看着一地的碎瓷片有些无奈,只好掀起帘子,摇摇头:“没什么,东西碎了而已。” 若是从前看着这么贵重的杯子被打碎,云兮还会心疼,可也许是被富贵生活熏陶久了,她竟然也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本来就不是很远的一段路,到了大殿以后,秦嬷嬷先是扶着云兮先下来,而后吩咐小宫女把碎掉的瓷片收拾好,千万不能扎到娘娘的脚。 看着眼前辉煌的灯火通明的大殿,她敛下神色,不急不缓地踏了进去。 “兮妃娘娘驾到!!” 门口的小太监一见她来,谄媚地对着她弯腰笑着,嘹亮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内响起。 几乎是同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那一刻,试探,怀疑,嫉妒,羡慕……的目光一同打在她的身上。 打量的人本以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妃子会露怯,可却见来人面对这些恶意的打探,行步不紧不徐,裙裾纹丝未乱。 女人肩背笔挺,下颌微含,目光平直地落在前方丈许之处,微微垂下,腰间环佩在她步履间轻轻相触,声如清露滴落玉盘。 怪道陛下如此宠爱这位兮妃娘娘,竟是如此佳丽,恍若天人! 今日里不少重臣亲王都带了自家女眷前来,为的就是能凭借容貌能让陛下看进眼里。 他们坚信陛下如今没有充盈后宫,是因为还没见过世间绝色,若是见了自家女儿或是搜罗来的绝色美人,怎么会不回心转意。 但一看如今这个兮妃娘娘虽不施浓彩,却将满殿珠翠都比得俗了。 珠玉在前,把风头都抢了过去,其他人怎么会有与之争辉的机会! 席间霎时静了几分,几道不善的目光随着她落座,仍黏在她身上不肯移开。 祸国妖妃! 几个在朝上被皇帝驳斥过的几个大臣心中总觉怄着一口气,琢磨着怎么才能参上这位“祸水”兮妃娘娘一笔。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但却都是奔着这位兮妃娘娘来的。 在这其中,最为震惊的就是刚刚升了尚书的云正。 一看见大殿上的人,他一双生了褶皱的眼便死死定住,嘴唇微张,连指间酒盏倾斜了都未曾察觉。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是云兮?! 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云正确认自己没看错,心里顿时升起慌乱来。 若是……若是她没死,那岂不是,陛下早就知道当初“替身”的事了? 他喉间一紧,这时候忽然想起云湘来,忙去寻找云湘的身影,却不见自己的女儿。 如果传闻中说,兮妃在皇帝是侯府公子的时候就跟着了,那云湘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事。 “大姑娘呢?” 云正逮住一个云湘身边的一个丫鬟,面上狰狞的神情让那丫鬟微微发抖。 “姑娘,姑娘说她去如厕,等会便回来。” “放肆!我不是让你们跟着她寸步不离吗?!” 云正一听云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心头的惊怕和怒火瞬间涌了上来。 今日他本不想带着云湘,怕她的性子惹出祸事来,可作为人父,终究是看在她这么多天难得消沉又乖巧的模样心软了。 “姑娘,姑娘身边有小翠和阿零跟着……” 那丫鬟面对老爷的怒火,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红着眼解释。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宴会 她真的不敢违抗大姑娘的命令呀!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她虽之前未直接伺候过云湘,却早听过这位大姑娘的手段。这些日子亲身领教后,更知是个难缠的主子。 “还愣着做什么!”云正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心头火起,“还不快去找!” 丫鬟红着眼眶噤声,跌跌撞撞跑出去。 若不是今日何氏似乎是找到那该死的神棍踪迹,云湘怎么会看不住? 云正当下没精力管教下人,径直挥袖坐下。 惊怒与后怕交织在他心头,他再也无心饮酒。 不是说那丫头早就死了吗?当时何氏和云湘密谋的计划他不知道,但是事后他也是察觉出来了的。 云正对这个意外出生的女儿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对他来说,她唯一的用处就是替云湘生下孩子巩固地位。 所以即使云兮是因为何氏和云湘而死,在云正的心里,不过是跟一只猫或狗死了无异。 但如今,这云兮…… 他敢确定,那座上的就是他的三女儿云兮。 反复思量起陛下近日的反常,他放在桌案上的指节渐渐蜷紧。 湘儿被陛下送回云府,当真只是因禁药之事么? 云正心神不宁,简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宴会散去拉住那兮妃娘娘问一问。 他这般模样,自然没发觉他方才和丫鬟的动作早已被人尽收眼底。 自己的好父亲频频向这里投来视线,云兮故作没察觉到的样子。 她垂下眼眸用茶碗撇开手上茶盏上的浮沫,饮了一口。 “陛下驾到——”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内蓦然响起,把各怀心思的各人心神拉了回来。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振聋发聩的参拜声一同迎来的是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形,一身玄色织金常服,袍摆处以暗金丝线绣着云海龙纹,烛火摇曳间,那龙形便如隐于夜色,只在行动时流转出些许内敛的光华。 其腰束革带,其上仅嵌一枚墨玉,浑厚无饰。 墨发以一根素净的玉簪束起,周身不见多余佩饰,倒比满殿华服的公卿更显沉静威重。 这让云兮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今晚怎么打扮得如此素净。 “平身——” 李大总管看着陛下坐上主位,扯着嗓子喊道。 “谢陛下——” 众人起身坐回后,不少人抬头看时,却目光一凝,随即复杂地投向高座上的一对璧人。 那兮妃娘娘坐的地方可是皇后才能坐的,即使兮妃是暂代皇后之职,这样也算是逾越了呀。 陛下这……这算是暗示吗? 他们本以为那兮妃娘娘是自作主张,痴心妄想地想得到皇后之位,这才坐在那。 原先没有多少人在意,这样的事,先帝在时也曾发生过。 只不过先帝当即把那妃嫔训斥了一顿,妃位一薅到底,无诏不得觐见,跟关了冷宫也没什么两样。 但他们没想到,这位兮妃娘娘这样做,陛下来了竟然也不训斥,倒像是那兮妃理所当然坐在那里似的。 想要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大臣亲王们想通个中缘由,可谓是天都塌了。 “今日宫宴,诸位爱卿不必拘礼。” 帝王开口,声如玉石,众人早就习惯陛下惜字如金的性格。 随着皇帝的声线落下,外头的一队舞女早就准备就绪地进殿。 丝竹声悠悠响起,殿外碎步声由远及近。舞女们身着霞光色绢衣,臂挽轻纱,鱼贯而入。 乐声渐明,水袖齐抛,如流云出岫,在宫灯映照下划出柔美的弧线。舞至酣处,裙裾翩飞,佩环轻响,发间珠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盈盈笑意在她们眉眼间绽开,眼波流转处,与席间宾客有过片刻交汇,又羞涩地移开。 这些舞女可都是从各地选拔出来的拔尖的美人,想要进教坊司,不仅身段要好,还得天赋卓绝,并且里头不少是被抄了家的官家女子,舞姿更是比旁的舞女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当前的教坊司可与先帝在时的不一样,自从陛下下令教坊司只有艺演之责,只供给皇家欣赏,违者斩首后,不少大臣就扼腕叹息。 这可就意味着,那些人喜欢的“另类”表演和服务从今以后可就被断绝。 不过,教坊司也因此也从人人避之不及到人人挤破头想进的地方。 从前,进入教坊司的姑娘不出一个月基本上都会被“贵客”带走“开脸”,落魄的官家女子更是受到贵人“偏爱”,三番五次地点。 这等污遭不堪的地方,除了名头好听点,本质上和窑子无异,不过是服务的对象不同罢了。 运气好的,被贵人动用关系偷偷带回府做个小妾,运气不好的,一辈子就磋磨在教坊司,临老了做个教习嬷嬷,一辈子没有翻身的余地。 正因如此,从前一到教坊司从各地选拔女子,就会遭到百姓的抵触。 但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开了金口,那些姑娘们可就免了被糟蹋的命运,每月还能领着皇家的薪,吃喝不愁,受人尊敬,何乐不为呢? 云兮心情还算不错,眼睛欣赏柔软优雅的舞姿,眸子一错不错,连爱喝的果酒都没再动过。 怪道男人们喜欢看,养眼的美人奏乐起舞谁不爱看呢? 而且这种独坐高台,俯视众人的感觉让她有些迷醉。 “娘娘。” 一个小丫鬟低着头忽然从底下跑来,走到她身边耳语:“娘娘,凤梧宫那边来人说,长公主似乎是吐了,请太医也不见好,请娘娘过去看看呢。” 云兮本来还高兴的心思瞬间提起来,她看了眼旁边似乎兴致缺缺的季钰,而后转过脸问道:“太医可有说是什么病症?” 那丫鬟头低的更狠,讷讷道:“奴婢也不晓得,太医似乎没看出来……” 她眉心狠狠一拧,想起之前文远对“禁药”过敏的事情,神经也紧张起来,莫不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禁药损伤身体,对婴孩的危害尤甚,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季钰注意到她们这边的悄声动静,眼眉朝她这里一瞥,正瞧见云兮作出要离身的动作,他以为是这妮子觉着无聊要回宫,便吩咐旁边的宫女跟着。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释然 一路上,云兮火急火燎地往宫里赶,险些崴了脚。 “娘娘小心。” 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起身,问前面带路的宫女:“还有多久才到,娘娘禁不起寒。” 这人也真是的,走的那么快做什么,就算是要为娘娘挡些风寒,也不至于走得那么快吧。 若不是秦嬷嬷回宫拿暖炉去了,娘娘何至于走回去。 可那宫女没听见一般,径直往前走。 刚才在殿上,秦嬷嬷不在,所以看着这宫女并不眼熟,云兮也并没有怀疑。 可现在瞧见黑漆漆的宫道,她脑子里反应过来什么。 因为提前离席,她也不想大张旗鼓的,带在身边的丫鬟不多,就两个贴身的婢女。 而这带路宫女…… 那婢女似乎着急赶路,并没有发觉身后人趁着咳嗽的功夫,悄悄给旁边的两个侍女递了眼色。 昏暗的殿内,一双枯槁的手抚上玉阶,那手背布满筋骨,几乎是看不着肉了,可从细腻程度上来说,手的主人似乎曾经是个富家女。 “呵……” 一声轻笑从红艳的嘴唇中飘出,本来应当时刻都透着骄傲的眼此时却满是怨毒。 她坐在阶上,若不是一只手还在动作,真真是看不出来是个活人,倒像是玉雕。 “啪嗒啪嗒” 在一片死寂中,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啪嗒啪嗒” 女人嘴角勾出一抹笑来,耳边听着声响到门口时猝不及防地停了。 她放下清瘦见骨的手,看不清脸上神色。 殿门没关着,但内里实在昏暗,即便如此,云兮也能第一时间发现阶上坐了个人。 她沉默着,身后跟两个宫女,不发一语地踏进殿门。 “你来了。” 见她靠近,女人站起身来。 她嗓音嘶哑,有点像什么被割裂的声音,一点不复从前大小姐的风范。 云湘抬起头面朝向来人,一双眼死死盯着眼前镇定自若的人,唇角上扬,可配上那瘦得脱相的脸,不免让人胆寒。 看到这殿里是云湘,云兮毫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是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云湘那样骄傲的人,落到这样的境地,怎么会就此罢休,就此甘心呢。她怕是恨不得呾她的肉,饮她的血才是。 云兮平静地回望,不见惊惧或是愤恨,那样子倒像是丝毫不把自己的亲姐姐,曾经把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放在眼里。 见她这副模样,云湘脸上狰狞的笑转而变得嘲讽。 “被人拥前簇后的感觉很好吧。” 云湘摇摇晃晃地向来人走来,害得云兮身边的宫女不由得把她往后带了带。 看到这情形,云湘不由得嗤笑一声。 “我也真没想到,像你这样卑贱的人,竟然也能进宫当上娘娘。” “想当年,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女人神态适然,仿若她还是曾经那个大小姐。 “当时,你和云让都是下贱人,现如今,也敢骑在我的头上了。” 说到这,云湘顿了下,脸上的淡然蹴地消失,却不由得笑起来,眼角都起了泪花。 “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哈哈,一个不入流的低贱人,也就是季钰被蒙了眼看上你,若我是他,又怎么会跟你沾染上关系。” “说白了,你们都一样,都是下贱的东西。” 她咬牙切齿地把话说完,又转而看向云兮的脸。 云湘是个骄傲的人,在她的眼里,从来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别,只有能不能入她的眼。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如若不是看上当时的季钰深得圣宠,前途无量,她又怎么会百般讨好侯府,又心甘情愿地嫁进去。 再者,季钰在贵女圈是个香饽饽,嫁进侯府,也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但荣光了半辈子的云湘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卑贱的妹妹居然最后能冒了自己去,还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现在这个局面。 可再怎么样,云兮永远摆脱不了她在“猪圈”里长大的事实。 “哎,我的好妹妹,你这回是走了大运了。” 云兮眼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面露嘲讽,眼里透着鄙夷,话风却一转。 “但你还不知道吧,你以为季钰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吗?” “当初,他既然能撇下我这个正妻同你纠缠在一起,那以后便也能毫不留情地抛下你,同旁的更鲜嫩的皮肉翻云覆雨。” “你应该最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勾搭上他的吧。” 在仅有五步之遥时,云湘忽然停了下来,她依旧笑着,眼里全是冰冷。 云兮原本是想看看云湘还能有什么花招,没想到也不过就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蓦然有些失望,觉得无趣极了。 “你最是在乎你那个下贱的奶娘,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奶娘的病,也不完全是我害得。” 直到听到这句话,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里眸光一闪,被云湘捕捉到,随即,她脸上的笑更是猖獗。 “当初,季钰来云府时,你那个奶娘冲撞了他,便被拉出去打了板子,啧啧,那大冬天的……” 云湘的脸上露出一抹可惜的神情,手却隐没在袖子里。 “可你啊,我的傻妹妹,并不知道,还傻傻以为你奶娘是病的。” 云湘知道,云兮最是在乎她那个早死了的疯婆子奶母。 她走的更近,这回云兮并没有避让,反而凑近着对她一笑。 “大姐,我一向以为你蠢,但还算有自知之明。” “今日见了,我才知晓,你有野心,可惜却用错了地方,不仅蠢,还自视甚高。” 云兮故意刺激着她,云湘脸上淡然的神情果真是装不下去了,下一刻转而狰狞。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只见瞬息之间,云湘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匕首,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狠狠朝眼前人胸口扎去,她在家里这些天看过医书,知道哪个部位最要人命,更何况云兮刚生产过,身体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这么一下。 将将要成功时,云湘的眼里露出疯狂来。 她要她下去陪葬! 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宫女一脚把她手里的匕首打掉,云湘瞪大眼,眼里的红血丝渗人极了。 可那宫女随即把云兮往后带,一脚踹在云湘的胸口处。 “砰——”地一声,云湘瘦得吓人的身体狠狠摔在地上,发出骨头碰撞的清脆声响,听了让人牙酸。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行刺 她试图撑起身,但手掌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怎么也用不上力。 殿内霎时静得骇人。 “放肆!竟敢冲撞娘娘——来人!” 云兮尚未开口,侍立一旁的宫女已厉声喝向地上那人。 云湘浑身瘫软,仍起不来,狠戾的目光却如淬毒的刀子般剜来,连刚才说话的,在宫中见惯风雨的宫女也不由一悸。 云兮静静立着,垂眸看向地上与自己纠缠半生的嫡姐——这个曾让她恨入骨髓的人。 “云氏目无尊上,意欲行刺后妃,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云湘猛地抬头,眼中爆出骇人的怨毒,嘴唇翕动似要嘶喊,却被上前的禁卫军一把架起。 “啊——啊——” 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双目却死死钉在云兮脸上,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云兮迎着她的目光,一动不动。 早在路上的时候,她就知道那带路的宫女不对劲,于是让身边的贴身侍女绑了。 本从她口中撬出是谁派来的,没想到一时不察,竟让那宫女咬舌自尽。 不过好在那时她已经到了地方,不然还真瞧不上这一场大戏。 “娘娘,此事奴婢已着人禀报陛下。” 等到云湘喊叫着被人带下去,身边的侍女瞧身边人往前走一步,刚要拦着,却被云兮按捺下手。 “娘娘小心。” 眼见云兮捡起地上的那把匕首,她眉间一蹙。 “无妨。” 云湘刚才也是摸着匕首的把手。 云兮还算了解她,在完全得手前,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她看着匕首上的花纹,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 宫里有没有云府的眼线云兮不知道,但她清楚,云正绝不会因为云湘而放弃自己蒸蒸日上的仕途。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也只有“走投无路”的云湘才会被人利用选择这样做。 许是出于对云府的恨意,出于对她的恨意,出于心里的不甘…… 呵。 云兮把匕首递给了身边人。 “把这个交给陛下。” 前朝勾结,这就不是她该管的范围了。 不过就算云兮不吩咐下去,那边现在恐怕也已经一清二楚。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旁边站着的两个宫女,开口说了些什么。 大殿内还奏着乐,舞女踩着步子,蹁跹的舞姿带来阵阵香气,让不少饮了酒的大臣更加迷醉,眼里一瞬不瞬地看着。 今日登台的都是教坊司里数一数二的舞姬乐伎,与平常宴会可大不相同。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重大宴会,底下人都卯足了劲要讨这位陛下欢心,更何况,若是有哪个姑娘从此飞上枝头,教坊司的教习嬷嬷们可是能收到好处的。 虽说如今教坊司与以往不同了,可给皇帝做妃子和给那些大臣做妾还是不一样的,谁不想要身份地位呢。 女人又做不了官,能进入后宫当个前呼后拥的娘娘,已是向往荣华富贵的姑娘们最好的归宿了。 “陛下……” 李总管从侧门悄步上前,俯身在龙椅边的男人耳畔低语。 不过片刻,几个一直留意着御座动向的臣子便瞧见——方才还意兴阑珊的皇帝,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陛下有令:即刻封锁大殿,任何人不得出入!” 话毕,一队侍卫从正门和侧门鱼贯而入,甲胄的声响盖过了还没来得及停下的歌舞声。 台上表演的舞女见状,皆慌慌张张地停下旋转的脚步,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金属碰撞的清脆刺耳音闹得殿内人心惶惶。 不过几息,禁卫军便把大殿围得铁桶一般,各个手上按着兵器,等待龙椅上的人一声令下。 旁人尚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坐在底下的云正身上却冷汗津津,脸色都发了白。 联想到云湘刚才不见人影,他心里便一阵一阵地狂跳。 这死丫头,可千万别给他惹出祸事来! 殿内针落可闻,一时间,灯烛哔剥的声响挑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大臣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部分还悄悄去看皇帝的脸色。 而不知情况的年轻家眷们还以为出了变故,各个神情紧绷着。 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指尖在案上轻叩了两下,神情难辨。 “朕刚才得了消息。” 云正神思还恍惚着,乍然听到皇帝开口,浑身一震,呼吸都急促起来。 “说是朕的爱妃刚才在宫内被人行刺,受了惊吓,现下昏迷不醒。”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场上跳舞的姑娘们早被请到角落边上去,于是底下人的神态便被看得更清楚了。 惊讶,惶恐,暗喜…… 可谓是众生百态。 “陛下,此人居然敢在宫里行刺,其心可诛!” 皇帝的话刚说完,穿着紫袍,头发花白的老臣在前排霍然站起身来。 他胡子又长又白,可身子骨奇迹般的硬朗,说出的话让在场人心中咯噔一跳。 “既能伤及嫔妃,安知没有内应?此患不除,日后若危及圣驾,我朝威严何存!” 他话音落下,殿内空气又沉了三分。 说话的吴阁老是三朝重臣,年轻时也收过许多学生,如今不少都在朝中担任职位,因此积威甚重。 说到他,这位老臣可算得上是传奇般的人物,为人正直忠君,深受先帝的倚重,也正因如此,他在朝中有许多支持者,深受天下读书人爱戴。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吴阁老前些日子不是还想把自己的孙女送进宫去,被陛下驳斥一番,还找死一般上奏说兮妃是“妖妃”,怎么如今倒是为那兮妃娘娘说话。 “臣附议。” 殿内的大臣们压抑着呼吸,看那说话的是何人,却在见后神情了然——吴阁老的学生嘛。 有看热闹心态的人听到两人这样说话,朝龙座上望去,却见皇帝没吭声,一双眼垂着,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殿里又是一阵静默。 底下看情况做事的大臣也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鸿门宴 倒是李总管瞧了眼皇帝的脸色,尖锐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既如此,那就委屈诸位在殿内稍候,待到查明真凶,陛下自会放各位大人们回去。” 心里没鬼的人倒是安下了心,可云正现在是坐立不安。 刚才听到那吴阁老开口,他两条腿到现在还在颤抖,生怕是云湘不长脑子去行刺兮妃。 那丫鬟不是说去找湘儿了吗?!怎得到现在还不回来! 一滴汗液顺着他的额头往下落进酒杯里,云正浑然不觉,苍白着脸端起酒杯故作镇定地饮了一口。 “吴大人,方大人请入座。” 命令已经下了,可两个大臣还立着,皇帝沉默着没有赐座。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又焦灼起来。 在外人看来,皇帝潜龙时候,跟这位吴阁老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他之前可是多次替季钰说话。 别的不说,当初征讨蛮夷,有旁的大臣倡议议和,是吴阁老率领一众文臣支持季钰出兵讨伐,还多次参那些议和大臣的本。 新帝这时却是对待吴阁老这样的态度,着实令人深思。 李总管瞥了眼皇帝的脸色,有些踌躇不定。 他虽跟着新帝的时间不长,可从前季钰还是臣子的时候,他却是常同这位“皇帝宠臣”打交道的,因此也是能看出季钰些微的脾气。 没办法,谁让这位陛下寡言少语呢。 稍后见皇帝唇角微抿,手指却在酒杯上轻轻摩挲,李总管心里这才有了底,于是开口让两位大人入座。 吴阁老在官场上纵横一辈子,哪位皇帝不是对他礼遇有加,可到了新帝这里,被下了面子,他老脸也挂不住,脸色略有些青,可也不敢说什么。 好好的一个宫宴,如今却变成了鸿门宴,任谁也觉得不自在。 更有甚者,推测这是陛下自导自演,为的就是给朝中某些人一个下马威。 这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季钰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朝中树敌也不少,虽说那些人当中许多当时跟了“叛党”被处死,可还是有一部分依旧在朝廷上做事。 他们本以为会得到皇帝清算,毕竟这朝堂上谁做官没个把柄阴私事。可在家中惶恐多日,但终不见官兵捉拿,这些人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殿里的人心思各异,压抑沉闷的气氛在场上蔓延开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宫女从侧门处进来,李总管瞧见那是兮妃身边的宫女,留了个心眼。 “李公公,娘娘让奴婢来传话,说是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了。” 意思就是可以收网了。 李总管听完,点头后挥挥手让她回去。 早在皇帝演这一场戏之前,兮妃娘娘身边的人就已经派人来通报过了,不一会又拿来证物。 陛下先是派人下令隐秘查办,等到背后人被揪出来,这才下令封锁大殿。 可惜那背后人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想等到抓住“真凶”就全身而退,却不曾想早就成了瓮中之鳖。 李总管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个笑来。 “啊—” 那边风起云涌暂且不论,凤梧宫可谓是一派祥和。 今日是除夕,云兮也都给宫女们赏了金瓜子,放了假,除了几个贴身的宫女奶娘,其他人都休憩去了。 也就是皇帝派的禁卫军守在外围,不许宫女们随意进出,不过既然得了那么多赏钱,没人会抱怨。 二公主躺在襁褓里吐泡泡,嘴巴张着,时不时把手指放进去,吮得满手口水。 云兮伸出手指来逗她,脸上带笑,杏眼弯起来,头上的发丝垂落在脸庞,淡淡烛光笼罩在她周围,看得旁边的宫女微直愣了眼。 她这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生下长女时,云兮尚且什么都不懂,纵使有血缘的羁绊,可她一心想报仇,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照看孩子,更何况那孩子还在云湘身边养着。 一时间,竟有些心情复杂。 云兮停下手上的动作,浓密的眼睫盖住她流转的心思。 她把孩子交给奶娘抱着,朝旁边的宫女问道:“长公主呢?” “回娘娘,长公主被芸娘带着呢,娘娘可是有吩咐?” 在宫里其他人看来,这长公主是皇帝“原配”的孩子,在这宫里不尴不尬地住着,若不是陛下对其看重,底下势利眼的奴才们早就不待见了。 按理说,这兮妃娘娘也不该对这孩子多好,可偏偏总念叨着。 长公主也似乎亲近自己这个“庶母”,旁人总觉得长公主性格孤僻些,可她一见到兮妃,便漾开笑脸。 “娘!” 长公主再过两个月就三岁了,如今还是个头圆圆。 云兮看着奶娘把她放下来,小丫头穿着红色锦袄,跟年画娃娃似的,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看得几个伺候在一边的人都围在旁边,生怕雪天地滑摔着她。 “娘!” 口齿清晰的一声叫唤,让云兮原本没消散的愁绪此刻彻底散了。 “我们阿远今日都做了什么,跟娘说说。” 她伸出手把眼前的小圆子抱起来,额头抵着她的,又亲了亲她肉嘟嘟的脸颊。 “我……我玩……水,打仗……” 不等云兮再问,奶娘便上前含笑回话:“回娘娘,今儿落了雪,奴婢带殿下去御花园。小殿下可机灵了,这么小就会团雪球,跟几个小宫女闹着打雪仗呢。” 估计是孩子年纪小,发音还不准确,“雪”说成“水”。 云兮捏了捏阿远的手,又搂着她看了会书。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闹腾,可偏这孩子在怀里安安静静的,从不吵人,只是手指会时不时指着书,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什么。 “回禀娘娘,刺客业已伏诛。” 天色已经不早了,云兮刚把阿远哄睡着,传话的宫女就进来了。 她对她使了个眼色,宫女这才看到床上的长公主,跟着云兮出了内室。 “可知道是谁?” “回禀娘娘,是吏部方侍中。” 方侍中? 云兮没听过这个名字。 从前在云府,因为云正的官职,上门拜谒的大臣不少,在她的印象里,方侍中和云家并没有来往过。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云大人,陛下召见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啊!” 刚才还义正言辞要让刺客伏法的方侍中被禁卫军押到正殿上来,他的发冠不小心被禁卫军的剑柄打掉,发丝凌乱好不狼狈。 “陛下!臣从未想过刺杀兮妃娘娘,与那刺杀的刺客也毫无联系啊陛下!” 方侍中跪倒在大厅上,目眦尽裂。 “方大人。” 李总管笑眯眯走上前来,身后的小太监带着托盘,上头盖着红布,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方侍中不懂他的意思,李总管便示意那小太监把红布掀开,待看清那盘子里是什么时,方侍中瞪大了眼。 “陛下,陛下!定是有人陷害微臣!” 殿上的其他人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只见那方侍中跪在地上,磕的响头“砰砰”响,听的人骨头疼。 有几个眼尖的大臣探着头往前看去,只见那托盘上赫然是一把匕首和一张信纸。 “方大人,这信纸上的字确是您的吧。” 李总管冷哼一声,挥手让小太监退下,随即又转身回到龙椅旁,尖锐的嗓音在大殿上响起:“方大人,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陛下!这信纸上的字确实是微臣的,可微臣从未写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啊!请陛下明鉴!” 方侍中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事怎么会同他扯上关系,刚才还在殿上附议吴阁老话的人,现在居然成了阶下囚,这发展是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疑点颇多,还得多多查验。” 本来稳坐在前面的吴阁老见自己的学生竟然成了凶手,在朝堂上活了一辈子,波澜不惊的脸变了神色。 他站起身,紫色的衣袍不知被从哪来的风吹得有些鼓,露出底下消瘦的身形来。 皇帝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哦?吴大人觉得……此案有疑?” 他的目光掠过殿中众人,唇角似有若无地牵了一下。 吴阁老摸不透他的意思,再度开口:“臣以为,此事若真是方侍中所为,大可不必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如此定罪未免草率,还请陛下三思。” 大殿上的大臣们这时候也拍脑袋反应过来。 是啊,这么明显的把柄,怎么可能现在搜到呢,谁会那么蠢随身带着信纸。 “既然吴大人对此事有疑,那此事就全权交给吴大人查办。” 吴阁老听到这话,猛地把头抬起来,如果说之前的事,让他以为皇帝是在针对他,那么现在他是彻底不清楚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臣,遵旨。” 他的头微微低下来,可背却绷得直。 “来人,将方大人带下去。” “辛苦诸位大臣,陛下还有些事务处理,就不留诸位了。” 李总管转眼换了副面貌,脸上带笑,仿佛这场闹剧从不存在似的。 “云大人请留步。” 云正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头发现手掌都是湿濡的,连酒杯都拿不住了。 还好这事不是云湘闹出来的,否则依着皇帝今天的做法,云家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可就在他要起身同旁人一般离去时,背后却忽然传来李总管的嗓音。 “云大人,陛下召见您去太极殿。” 他僵硬地转过身,瞧见李总管站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云大人,请吧。” 云正到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听到李总管说皇帝召见,那腿差点软下来倒在地上。 “李公公,陛下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离去的路上,他用衣袖把手上的汗水擦干,看着走在前面的李总管,有些迟疑地问道。 “云大人,您到了不就知道了吗?何必多问呢?” 李总管把拂尘一甩,依旧是那副不得罪人的模样。 “陛下,云大人到了。” 李总管把人带到,便转身离去,大殿里只留了门口的禁卫。 云正见状,心脏又噗通地狂跳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在大殿上紧张过度,他进了殿后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整理好心绪,嘴上说着:“微臣参见陛下。” 只见那人坐在案后,玄色龙袍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薄唇不似平日里噙着笑来,倒是抿着,侧脸在烛光下明灭,透出几分不近人情。 大殿里默了会,才响起皇帝的声线:“平身。” 云正捏紧了手掌,直愣愣站在那,脑子里回想起近日的事。 难不成是云湘…… “云正,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忙跪倒在地上:“微臣不明,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蹙着眉,修长手指轻敲龙椅扶手,一双冷冽的眼垂下来,看着跪下的那人。 “云大人以为,方至诚究竟是指使谁行刺?” 此话一出,云正呼吸一滞,几乎要当堂晕过去。 他一双肥胖的手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却丝毫不及他此时的血液冰凉。 那孽障!!就不该听信她的话带她出来! “微臣……请陛下明鉴,微臣绝没有不臣之心,只是那孽女……是微臣教导无方。” 云正忽地老眼流出眼泪来,泪水纵横地淌在脸上:“陛下,您知晓她的性子,绝不敢做出……” “那云大人的意思是,朕调查有误。” “微臣不敢,不敢。” 他这时候恢复了一些理智,听着皇帝的话,脑子也转过来弯了。 若是皇帝想要追责,早在宴会上的时候,就让人把他和方至诚一样带走,不会在宴会后单独找他。 说不准,陛下还是想保下云家。 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暂时平复下来。 只是…… 泪流到衣襟里,凉意仿佛顺着衣服渗到骨子,云正不禁打了个寒战。 半晌,他不敢擦拭脸上的眼泪,硬着头皮回话:“此事微臣绝不姑息,此孽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俗话说,国事面前无家事,微臣……恳请陛下……严惩不贷。” 这就是要放弃他这个女儿的意思了。 不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了。 先前云湘用禁药的事,皇帝已然放过云家,可短短的时日里,她又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云正心里一阵痛苦,他闭了闭眼,跪在地上,双膝磕得响亮。 喜欢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请大家收藏:()替长姐洞房后,被侯府大公子强宠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