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状元了,你告诉我这是西游?》 第96章 你这样做,他很没面子的 帐篷内死寂无声。 火盆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更衬出这方寸空间的凝固。血腥味混着焦糊气,沉沉地压在人胸口。 闯进来的这个士兵,脸是张扔人堆里都找不出的普通面孔,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精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牢牢钉在陈光蕊身上。 看到袁守诚的表情,陈光蕊知道,这正是变化潜入的黑熊精。 袁守诚只觉得头皮发麻,抓陈光蕊袖子的手抖得厉害,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在帐篷里格外刺耳,然后就开始了自己骂自己 “让你趋吉避凶不听,让你贪图那点线索,鬼迷心窍……这回好了吧,把自个儿搭进去了,要被同行笑掉大牙喽……” 他肠子都悔青了,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襟。 陈光蕊心头也是一紧,目光扫过门外晃动的人影。 呼救?这念头一闪而过便被摁灭。李靖的骑兵精锐或许悍勇,但在这样一个道行深不可测的老妖面前,怕是来多少都是添柴的命。 纵然有大唐的精锐,但这黑熊精若是决心动手,这满营将卒恐怕凶多吉少。 被铁链吊着的小妖“老幺”,本已如烂泥般委顿,看到这变化的士兵,灰败的眼睛猛地爆出一丝希冀的光,“大……” 一个字刚挤出来,就被对方一个饱含警告的眼神给硬生生堵了回去。它喉咙里咕噜一声,彻底瘫软,不敢再吭气。 空气绷得仿佛要裂开。火苗不安地跳动,照亮黑熊精那张“朴实”的脸,也映出陈光蕊和袁守诚紧张的神情。 没人说话,只有老幺粗重的喘息和柴火的燃烧声,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咳咳……”竟是黑熊精先打破了死寂。 他脸上竟挂起一丝温和得近乎敦厚的笑容,甚至还对陈光蕊微微颔首,“这位先生,不必惊慌。” 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点沙哑,真像个普通老卒。“此番,是我教导无方。” 他指了指吊着的老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手底下这些个不成器的东西,贪图那点凡俗的赏钱,跑出来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惊扰了大军,伤及了无辜人命。我这做头领的,实在惭愧得很。”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向陈光蕊,“先生擒它回来,是做对了。这孽畜,该受严惩。我是来接它回去的,回去后,定以山规严加惩戒,决不轻饶!至于贵军,” 他语气越发和缓,“明日就要借道我黑风山地界了吧?先生放心,绝无阻拦。非但不会阻拦,俺还会约束手下,绝不再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惊扰军阵半刻。” 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有诈啊! 看似是一个平等的交换,陈光蕊放人,他黑熊精不拦路。 但是你都这么神通广大了,直接把人抢走,在屠了这些精锐不就好了么,你可是妖怪啊。 陈光蕊心头惊疑更甚。这黑熊精,姿态放得太低了,语气太通情达理了,低得让他心头发毛。 不阻拦,甚至还要“约束”?这话是真是假,他是真心息事宁人,还是另有所图?李靖大军要过的可是他的地盘。 袁守诚察言观色,看出陈光蕊脸上的不信任,生怕惹毛了这位爷,赶紧低声急道, “哎呦我的状元公!你还想那么多干嘛?人家有这般诚意,有这本事悄没声地摸到你我面前,若真存心动手,咱俩,连同外面那几千号人,这会儿只怕都凉透了!还谈什么放心不放心?”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这位壮士讲理,咱们千万别跟他讲粗话。 陈光蕊也懂这个道理。实力悬殊,硬顶是找死。他正要顺着台阶下,开口同意让黑熊精带走老幺。 谁知,就在他犹豫权衡的时候, “不必了!” 黑熊精突然出声,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敛去,眼中凶光一闪,快得令人心悸,他猛地抬手,对着那吊着的老幺隔空就是一掌! “噗!”仿佛一个熟透的烂西瓜被重锤砸碎。 可怜那尖嘴小妖,连句求饶或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颗尖嘴猴腮的脑袋连同小半个上身,就在黑熊精掌风下化作一蓬飞溅的血肉。 断骨、碎肉、内脏泼洒开来,溅满了后方的帐壁和地面。铁链哗啦作响,吊着的残尸剧烈摇晃了几下,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胸腔连着扭曲的肢体。 小妖怪竟然被自己的老大给打死了! 太快!太狠!太突然! 陈光蕊和袁守诚呼吸一窒,瞳孔骤缩,刚才还在说“接回去严加惩戒”,眨眼间就亲自出手,把“手下”就地拍成了肉泥。 帐篷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再次飙升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黑熊精像拍死了一只苍蝇,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甚至重新挂上一丝近乎悲悯的神情,仿佛在做一件极其寻常而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恶业深重,造下无边杀孽,留它作甚?带回山去,亦不过是再耗些功夫打杀。佛门有云,‘因果不虚,业报需偿’,让它早入轮回,消尽孽债,未尝不是一种慈悲。它死在此地,也算告慰那些死去的将士了。” 陈光蕊听得心头发寒。这慈悲,可真是狠戾的慈悲。 杀人不沾因果,为恶可增佛光。 他想起了文殊菩萨座下的狮子精。若是文殊菩萨也能像这黑熊精一样“干脆”该多好? 黑熊精的目光,已不在那滩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停留,转而看向陈光蕊, “不过,他们一起来的应该是两个人。与这孽畜一起为恶的‘老猫’,想必也被先生擒了。它在何处?既是同党,罪责亦当追究,俺一并带回去处置。” 陈光蕊心头微凛,知道这是关键,谨慎答道, “那只猫妖……已被处理了。不劳费心。” 陈光蕊当然不会说那只猫妖已经被两个孩子给带到高老庄去了。 毕竟那边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只说被处理了,剩下的就不多说。 “处理了?”黑熊精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逼视着陈光蕊。 旁边的袁守诚见陈光蕊答得“含糊”,怕惹怒对方,急于把“后台”抬出来自保兼威慑,忙不迭地抢话道, “对对对!处理了处理了!大王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位陈状元,哦不,陈先生,如今可不是凡人,他可是三十三重天兜率宫那位大人物的门下!” 毕竟是太上老君的门下,这说出去多有面子,把这等身份都抬出来,你这熊大王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挺直腰杆,试图增加点气势,“老君座下,堂堂的烧火道.” “哼!” 袁守诚没有想到,他那个“人”字还没吐出,一声震得帐篷灰尘簌簌直掉、饱含暴怒与不屑的冷哼便已经传来。 只见黑熊精那张方才还“敦厚”的脸上,刹那间布满了狰狞煞气,仿佛瞬间撕掉了所有伪善的伪装。 他细长的眼睛里金芒爆射,那股山岳倾塌般的恐怖妖气轰然爆发,再无半分掩饰, “三十三重天?太上老君的人?”原本还彬彬有礼,认真认错的黑熊精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屑, “好!好得很!你们若是普通人,那我老熊当然是有歉意的,我从来不欺负弱小,不过你们若是仗着天上有靠山,就能随意欺压我黑风山生灵?管你是烧火的、砍柴的,欺负到我头上,还想息事宁人?” “那就看看是你们天家的手段硬!还是俺这山里的石头硬!” 不是,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反差是不是有点大? 陈光蕊差点骂出声来!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说动手就动手了。我不就提了一句三十三重天么? 他有点想骂娘,这天地间,还有提太上老君都不好使的? 老君,你出来,有人不给你面子! 陈光蕊来不及多想,黑熊精那蒲扇般的巨掌已然探出,掌心乌光大盛,一股排山倒海的毁灭力量凝成实质,卷起撕裂布匹般的劲风,五指如钩,带着足以捏碎山石的恐怖威能,闪电般抓向陈光蕊的天灵盖。 一出手,那就是杀招! 翻脸!就在这一瞬间! (本章完) 第97章 这个黑熊很不正常 黑熊精那只蒲扇般的巨掌,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五指如钩,瞬间笼罩了陈光蕊的天灵盖。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陈光蕊全身汗毛倒竖,那掌风未至,恐怖的威压已像无形的铁箍,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连呼吸都被剥夺了。 他体内的力量根本无从调动,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如蝼蚁。 “快走!” 千钧一发之际,是袁守诚的嘶吼打破了陈光蕊的僵直。 这个市侩圆滑的老道此刻双眼血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上来,一只油腻腻、沾满泥灰的手狠狠抓住陈光蕊的胳膊,另一只手急速掐了个土遁诀,口中含糊不清地急念:“地行!” 嗡! 袁守诚身上土黄色的光芒刚要亮起,整个帐篷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挤压,冻结! 黑熊精那只落下的手掌甚至都未停顿半分,仅仅是身上恐怖妖气的自然外溢,就将那点微弱的遁光彻底碾碎。 袁守诚只觉得浑身法力如同撞上铜墙铁壁,瞬间溃散反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脸色煞白如纸。 他那压箱底、用来逃命无数的土遁术,在黑熊精面前失效得如此彻底,这老熊精显然的手段当真了得,根本不给两人任何逃跑的机会。 “完了!” 袁守诚心头一片冰凉,无比绝望。他死死抓着陈光蕊,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不能让陈光蕊死!至少现在不能!西海龙王三太子的线索全在陈光蕊身上啊。 就在黑熊精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陈光蕊头发丝的前一刹那, “砰!!” 巨大的水声炸响, 是陈光蕊! 在黑熊精那凝如实质的杀气压迫下,在袁守诚土遁失效的绝望中,陈光蕊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边还死死抓着自己、浑身瘫软的袁守诚拦腰抱起,接着整个人如同投石般,奋力撞向了旁边的帐篷布! “撕拉!” 本就沾血的粗麻布应声而裂。陈光蕊抱着袁守诚,两人滚作一团,直直跌入了帐篷外那条深不见底的黑风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吞噬。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急速下沉,刺骨的寒意透体而入,耳边只剩下沉闷的水流轰鸣。 哗啦! 帐篷内,黑熊精的手掌落空,狠狠拍在了陈光蕊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 一股狂暴的劲气炸开,整座结实的行军帐篷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轰然四分五裂! 破碎的布片,支撑的木杆,还有地上的泥土碎石,全被这股力量绞成了齑粉,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和漫天飞扬的尘土。 几个在附近警戒的士兵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惊恐地看向这边,只看到烟尘弥漫。 远处的精锐士兵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全都在第一时间集结,就要向事发的位置迅速靠拢过来。 黑熊精的身影在烟尘中显露出来。 他直接冲向了黑风河,手中用力,就要追杀两人。但是他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河底竟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黑熊精轰了出去! 那是泾河老龙王的龙珠在发力! 黑熊精不擅长水战,感觉到了压力,也不再追,直接退到了河岸的另一边。 他看着汹涌墨黑的河面,那张黝黑的的脸上,此刻竟迅速恢复了那种质朴近乎敦厚的平静。 他细长的眼睛里,冰冷锐利的金光缓缓敛去,重新变得有些木讷。 他似乎并未因猎物逃脱而暴怒,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河水深暗湍急,浪头翻涌带着一种天然的凶险气息。 “哼。” 最终,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从他鼻腔发出。他并未追击,身形一晃,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神经,窒息感如同大手扼住了咽喉。 陈光蕊死死拉着袁守诚,凭借着龙珠控水的神通,在水下潜伏。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差不多安全了,这才带着袁守诚从水中出来。 “噗!” 两人几乎是同时破水而出,被汹涌的黑浪狠狠拍在远离军营河滩很远的一片碎石滩上。 因为有龙珠的作用,两人只是衣服湿漉。但是因为一开始黑熊精的攻击,已经耗费了他们的大部分力气,现在在岸边,有些踉跄。 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后怕让袁守诚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瘫在地上,连呛带咳,好半天才顺过气,脸上沾满的泥水和唾液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幸好没死啊,要不然我这龙三太子还怎么救啊。” 他抬起衣袖狠狠抹了把脸,刚想开口抱怨这该死的河水,就看到陈光蕊拿着那颗龙珠在研究。 袁守诚清楚,如果不是这颗龙珠,两个人不是淹死在这河里,就是被黑熊精拍死在河里。 “老袁,你算的也不准啊!” 这是陈光蕊获得神位之后,不,可以说是穿越之后,第一次与人交手。 虽然实力上不敌,但是有泾河龙王的这个代表着半份龙王手段的龙珠在手,也侥幸逃命,他这心情不错,开始揶揄袁守诚, “你不是能掐会算,号称‘活神仙’吗?你算得黑风山有妖,算得猫妖狗妖小杂鱼,怎么就没算出来这黑熊精会动手,还翻脸得那么快。” 这就有点骂人了,袁守诚就是靠算命吃饭的,现在被这么一说,随即也恼了。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差点就被拍成肉泥喂鱼了, “我算,我怎么没算?”袁守诚梗着脖子,尖声反击,唾沫星子混着河水喷了出来, “上次你说要跟着李靖大军路过黑风山的事,我就觉得事情不对,那会儿我就开始掐指头了!” 他伸出那只脏兮兮、指缝里还沾着河泥的手,掰着手指头数落, “我都算出来这熊瞎子不好惹,也算出来他动手的可能极高,所以我才跑了这么老远给你提醒,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 “可是人家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动手啊,”陈光蕊笑了, “要不是后面你插嘴,这件事可就过去了,是你嘴欠提什么三十三重天,又提什么太上老君,你不说还好,你一说,他就动手了。” 这句话戳到了袁守诚的痛处。他胖脸一僵,底气瞬间泄了一半,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点懊悔和后怕的嘀咕, “我…我那不是想加一层保险嘛!你后来不也跟他谈判谈得好好的?他还挺讲道理的样子,认错认罚连自己手下都拍死了,这姿态多低啊!看起来是真想息事宁人……” 袁守诚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闪烁,“我就……就想着把那位搬出来……多稳一稳场面……谁知道这黑熊精一听这那位的名号,比点了火药的炮仗还炸得快……” “你嘴咋那么欠呢!”陈光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袁守诚理亏,哼哼唧唧不接话了,一边拧着道袍上的水,一边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这事可不赖我,谁知道你们那位在他这黑风山这么没有面子啊?” 陈光蕊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环顾四周,夜色浓重,这里离李靖大营不知多远。 “李靖那边…大军现在应该已经按计划开拔,快接近黑风山地界了。老袁,你赶紧算算,那黑熊精是不是真的没动手阻拦?” 袁守诚虽然狼狈,但吃饭的本事还在。他强打起精神,从湿漉漉的袖管里掏摸出几枚带着水的铜钱。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沾着河水,就在冰冷的碎石滩上飞快地划拉着,进行推演。 铜钱落地,弹跳几下。 袁守诚看着卦象,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上也显出浓浓的困惑, “还真没动手阻拦……算出来的结果是,大军已经顺利通过了黑风山范围,毫发无伤。” 他又算了一遍,还是这样的结果。 陈光蕊闻言,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心头的疑惑却更重了,沉甸甸地压着。 “居然……真的放行了?” 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像是在对袁守诚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这事……太蹊跷了!” 他看向袁守诚,眼神凝重,袁守诚也沉默了,他当然也看出来这件事的不对劲, 陈光蕊想了想, “你回忆一下,从一开始我们遇到他。他看似老老实实,姿态放得极低,主动认错,甚至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犯错的手下当场拍死,以示公道和诚意。这样的姿态,其他的妖怪,不说是妖怪,就算是凡人,会这样么?” 见袁守诚摇了摇头,他又说道,“直到你提起太上老君之前,一切都朝着……谈和的方向在走,他的本事,说他能轻而易举灭掉所有人也不为过吧,但是他真的就没动手,就连我们逃了,他也没对其他人下手。” “对!就是这样!”袁守诚使劲点头,小眼睛里也满是茫然和后怕,“听到我们说起那位,他说翻脸就翻脸,那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好像他跟兜率宫有什么仇似的。” 陈光蕊搓了搓冰凉的指尖,沉声道:“就因为听到了老君的名号,这个理由,够吗,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等于直接打了老君的脸面,他黑熊精再厉害,难道就不怕得罪三十三重天那位?” “是啊!”袁守诚也跟着猛拍大腿,溅起一串水花,“我也想不通!他是妖,太上老君是什么人物,他凭什么敢甩老君的面子,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陈光蕊点头,心中回想着刚刚,黑熊精说的那段有点绕口的话,似乎跟佛门有些关系,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袁守诚猛地想起什么,急切地对陈光蕊说, “快,你再琢磨琢磨,他为什么死活一定要追问另一只猫妖的下落?非要带回去处置?甚至……甚至不惜因此跟我们翻脸,最开始那妖邪,他也想带回去,但是看到你没搭腔,直接就把它给弄死了,我怎么感觉,他着有点杀人灭口的意思呢。” 陈光蕊立刻明白了袁守诚的暗示,“你觉得……那只猫妖掌握了什么?” 袁守诚点头如捣蒜,随即又苦着脸摇头, “可我算不清啊,这件事有些门道,我们这一脉的高手来算可能会很快,但若是我来算,恐怕要费些心血,老道我体格子弱,这件事不太敢算。” 竟然会这样复杂,袁守诚第一次表示棘手。 “那就叫此地的土地公来问呢?”陈光蕊想到了当地神灵,“他总能知道点风声。” 说完了这话,他又有些尴尬,“不知道我这样一个烧火道人,能不能叫得动土地。” “别!千万别!”袁守诚吓得差点跳起来,连连摆手,小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压低了声音, “我的陈状元啊,你想害死我啊?这地方!黑风山周遭的土地山神,你以为还跟长安城里的清闲土地一样?你忘了五行山的事了?” 他声音带着一种深知内情的忌惮, “这些基层小神,哪一个不是早早就跟佛门攀扯上了关系?佛门看守猴子的五方揭谛、山神、土地,那可是一根绳上的。你以为这附近的其他人就没事了?他们都是邻居,说不定早就通气了。你贸然招他们,就是往佛门那里送消息,你嫌命长啊?” 一番话彻底堵死了去找土地这条路。 两人沉默下来,河水在夜色中奔流不息,冰冷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裳钻进骨髓。 陈光蕊抬眼,望向黑风山方向那模糊的轮廓,又回头望向李靖大军远去的方位。 也庆幸那黑熊精没有动手。 军营,已经不能回去了。一旦回去,被那心思深沉的黑熊精得知他们没死,还带着满肚子疑问,难保不会对李靖大军再起歹念,把整个军营拖入万劫不复。 去鹰愁涧? 那地方,袁守诚惦记了这么久,都没有效果,他们现在去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五行山……想到那座山下压着的猴子,还有之前那诡异消失的看守……陈光蕊果断摇头。 那里水太深,牵涉更大,而且他根本进不去第二次了。上次能进去,纯属看守们都开溜打摆子,千载难逢的漏洞,不可能重现。 去路似乎都堵死了。 “不能回去……鹰愁涧不行……五行山也不行……” 陈光蕊低声自语,目光在黑暗中逡巡。一个地名忽然浮上心头,那个金炉银炉童子去的地方,那个猪刚鬣“跑”回去的地方。 那里还有一个黑风山的妖怪,一些疑点只能从他那知道答案了。 他看向袁守诚,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决断。 “现在,只有一个地方暂时安全点……也相对有点由头能落脚。” 陈光蕊的声音带着疲惫后的冷静。 袁守诚立刻会意,小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你是说……高老庄?” 那里离黑风山已有一段距离,最关键的是,那里有猪刚鬣,这其中的门道也不浅啊。 陈光蕊点了点头,撑着湿冷的身体站起来,望向高老庄的方向。 现在来说,只能去高老庄了。 那里有两个童子,有很多法宝。 那里,还有那个没被杀死的小妖怪…… “高老庄。收拾一下,赶紧走。这地方,多待一刻都危险。” 夜风呜咽,如同黑熊精离去时那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仿佛什么也没说,又仿佛道尽了一切。 (本章完) 第98章 老猫 高老庄坐落在山坳之间,青瓦白墙的房舍错落有致,田间庄稼绿意盎然,池塘水波映着天光,一派祥和富足的农家气象。但若细看,那些墙缝屋檐,总似笼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清。 离庄稍远的土坡上,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正蹲坐着,愁眉苦脸。 “那个烧火的咋还不来?” 银炉童子抱着羊脂玉净瓶,小嘴撅得老高,用脚踢着地上的土坷垃,“这都等了多久了,黄花菜都要凉了,我们的庄子还盖不盖?” “闭嘴!”金炉童子板着小脸,努力维持着严肃,“要叫‘陈先生’,别没大没小的!” 他这几天明显沉稳了些,知道轻重缓急了。 银炉童子瞪圆了眼睛,“陈先生?他不就是个烧火的道人吗,叫他一声烧火的那是抬举……” 他话没说完, “你行你上啊!”金炉童子气呼呼地打断他, “你有办法把猪刚鬣弄回来?你能把高老庄的人说服了?你要有这本事,我在这等着,你去办!没这本事,就老老实实等陈先生。人家能料到这事什么样,肯定就有法子解决。” 银炉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他来了就能?我看悬。高老头现在把那猪头当宝贝供着呢。” “悬不悬,也得等陈先生来了再说。” 金炉童子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小眉头拧紧,“你再犟嘴,当心我把你嘴给撕烂了!我们是来办差的,不是来吵架的。”他作势要去揪银炉的耳朵。 “你敢,我告诉干……唔唔。” 银炉刚要嚷,就被金炉捂住了嘴,因为他眼睛一亮,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人影。 “嘿,来了,还挺热闹,带了个老道?”银炉立刻忘了争执,好奇地指着坡下。 陈光蕊和袁守诚终于赶到了。 陈光蕊脸色略显疲惫,衣衫下摆沾着泥点水渍。袁守诚则是一身狼狈,道袍皱巴巴湿漉漉,活像个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泥鳅,根本没有了仙风道骨的样子。 “陈先生!”金炉童子立刻站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了个笑容迎上去,甚至还微微颔首了一下,“你可算来了!” 银炉童子撇撇嘴,抱着瓶子慢腾腾站起来,只是对着陈光蕊的方向努了努嘴,算是打招呼。 他的目光落在袁守诚身上,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咦?这哪里来的邋遢老道?烧陈.先生,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人?” 袁守诚被童子当面嫌弃,脸上却毫无愠色,反而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搓着那双沾泥的手,对着金炉银炉点头, “二位小仙童,老道袁守诚,一个方外之人,与陈状元结伴而行,幸会幸会,仙童风采当真不凡,一看就是有道的仙童,器宇轩昂,前途无量啊!” 这老家伙,一笑满脸褶子,那马屁拍得,仿佛刚才嫌弃他的不是银炉童子。 陈光蕊看着袁守诚这出人意料的狗腿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知道这老道滑头,必有缘由,他什么都没问,装作没有发现。 金炉童子顾不上袁守诚的态度,直接进入正题,小脸上满是急切, “陈先生,真让你说中了,我们按你说的,把那只猫妖……呃,就是老猫,放出去了,就让它去捣乱,轻轻捣乱,千万别伤人……” 银炉童子抢过话头,翻着白眼抱怨, “是!它倒挺听话,不去打人,专门祸害田里的庄稼,刚发芽的菜苗啃了,结了小果的藤条挠断一片,那猪刚鬣一看就急眼了,他可是把这庄子当自家的了,那能忍吗?哼!” 他学着猪刚鬣愤怒的样子, “嘿!那猪头当时就大吼一声,抄起他那钉耙,‘呔!哪里来的孽畜,敢坏我高老庄的庄稼,看打!’然后冲上去,几下就动用了神力,把那老猫打得嗷嗷叫,化作一阵黑风就逃跑了!” 银炉童子学着猪刚鬣的样子,倒是很像。 “结果呢?”陈光蕊问。 “结果?”金炉童子懊恼地跺了跺脚, “结果高老庄那些人,看见猪刚鬣大发神威,把那妖怪打跑了,不但没害怕,反而个个高兴坏了,高老头还带着人出来,拍着猪刚鬣的肚皮夸他。” 说到这里,银炉童子就有点气愤,“那老头儿可真会说,他说,刚鬣啊,好本事,有你在,咱高老庄太平了!翠兰跟你,真是有福气!现在可好,猪刚鬣更得意了,我们……我们更没法把他弄回来了!连提他回天庭的话都不敢说,一开口他就急。” 他小脸愁苦得像个小老头。 陈光蕊听完,心中了然, “果然,这高老庄有大问题,他们不仅早就知道猪刚鬣不是凡人,甚至乐于见到他展露本领。这态度……太刻意了。” 他目光转向袁守诚,“袁道长,你是此道行家,你怎么看?” 袁守诚一直在旁陪着笑,此刻见问到他,立刻挺了挺胸膛,掐着手指,沉吟道,“不瞒陈状元,二位仙童,老道刚才心有所感,又结合眼前情景推演了一番……这高老庄,还真是蹊跷。根源嘛……怕是出在一个人身上。” “谁?”金炉童子立刻追问。 “嗯……让老道琢磨琢磨这方位卦象……”袁守诚眯着眼,手指来回搓动,“算来算去,指向庄里……那个账房。” “账房?”陈光蕊追问,“有何问题?” 袁守诚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这……具体是什么问题,有点远了,光凭空掐算,就隔靴搔痒了。要是能有个与那账房有密切关联、沾染了他气息的物件辅助,比如他用过的算盘、账本、印章什么的……啧,那样老道兴许能窥见更多门道。” 银炉童子一听,惊奇地“咦”了一声,脱口而出,“这么快就算出来了?这本事可厉害了!我们家也只有老祖能推演天……” 话没说完,腰侧软肉猛地被金炉童子伸过来的小手狠狠掐了一把。 “唔!”银炉痛得叫了一声,剩下的话全憋了回去。 “银炉,慎言。老祖的本事也是你能妄议的?” 金炉童子严厉地低声喝道,小脸严肃无比。他警告地瞪了银炉一眼。 袁守诚干笑两声,假装没听见银炉的话,捋着胡子不接茬。 陈光蕊目光在金炉和袁守诚身上流转了一下,表情平静无波,似乎对银炉的失言并不在意,只淡淡道:“知道了。” 银炉童子揉着被掐疼的腰,眼珠一转,听到账房有问题,急性子又上来了,“高老庄的账房?就那个留着山羊胡,整日拨拉算盘的老头?他敢耍花样?我这就进庄去找他,把账本拍他脸上问问清楚!”说着就要往庄里冲。 “站住!”金炉童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拽了回来, “你能不能别添乱了?听陈先生怎么说!” 银炉扭着身子:“那你说怎么办?盖庄子都盖一半了,总不能白忙活啊?” 金炉没理他,看向陈光蕊。 陈光蕊看了看不远处的庄子,又看了看两个童子,沉吟片刻道, “眼下不能硬来了。既然知道账房有问题,他就是庄里的核心人物之一。我们现在直接去问罪施压,他们为了自保,只会更紧密地抱成团,更护着猪刚鬣,显得更加‘团结’。等于给他们送理由。” “那怎么办?难道庄子不盖了?”银炉急了。 “对,先放下。”陈光蕊语气肯定, “我们暂时离开。等我们走了,没了外界压力,高老头画的大饼又得变回原样。等到时候,他们给猪刚鬣的许诺不能实现……这些内部的隔阂自然会慢慢显露出来,甚至可能因为失望而扩大。到时候,再来找机会,或许更容易入手。” 金炉童子仔细咀嚼着陈光蕊的话,虽然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感觉很有道理,而且明显是最稳妥、损失最小的办法。 “好!就听陈先生的!”他点头。 银炉虽然心有不甘,嘴里嘟囔着“好不容易快盖好了”,还说什么“多好的庄子”,但看着金炉严肃的表情,终究没敢再唱反调,只是抱着瓶子生闷气。 陈光蕊看到,金银两位童子同意撤出了高老庄,估计很快,那猪刚鬣和高员外的矛盾就要出现,这时候,他问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们放出去捣乱的那个黑风山的小妖,就是那个被打跑的老猫,他没死吧,现在哪呢?” (本章完) 第99章 宝贝袈裟 夕阳染得山坡一片橘红,银线滚边的道袍也被映得亮堂堂的。银炉童子背着手,小脸严肃,像个正在视察领地的小监工。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山阴,被捆得像端午肉粽似的“老猫”妖蜷缩在尘土里,一身灰扑扑的短毛乱糟糟,沾满了草屑泥土,几道被荆棘划破的口子渗着血痕,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老猫那双透着惊恐的大眼睛,听着声音,猜测山坡下那个刚打好地基的新庄子,可能是被两个童子几下轰成废墟,心里直抽抽。 这两天它过得简直是噩梦。不是被这两个小煞星变着法儿逼着去高老庄捣乱,就是被高老庄那头大肥猪追得魂飞魄散满地乱窜,差点真成了猪食。 它胆子本来就小得跟绿豆似的,经不起吓,几回下来都快被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呜……俺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老猫心里哀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接的是送命买卖,给座金山俺也不干呐!这俩祖宗啥时候玩够?再折腾下去,俺这小命早晚交待在这儿……” 尤其到“新庄子”彻底没了影,连地基都仿佛被天雷犁过一遍,老猫那颗沉甸甸的心更是直接掉进了冰窟窿,它慌得不行, “坏了坏了,他们把家都拆了,这是要走了?临走前……会不会嫌俺累赘,索性一巴掌拍死灭口?” 越想越怕,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山坡另一侧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一个沉稳熟悉,正是前几天指挥捆它的那个男子。另一个带着点稚气童音,不就是那个穿金丝道袍的童子么? 老猫赶紧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偷听,这可是关乎他小命的事啊。 “那家伙在这儿几天了,可还老实?”陈光蕊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在闲话家常。 金炉童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骄傲, “老实!叫他去庄里捣乱他就去,跑得还挺快呢!” 老猫心里稍稍一松, 呼……在夸俺?看来表现还行,说不定……说不定快放了俺了? 可是,它还没高兴两秒,就听陈光蕊话锋一转,“哦?那……他招了么?” 老猫瞬间懵了,“啊?招啥?招啥啊!这两天你们除了让俺捣乱当猴耍,没问过俺一个字儿啊!” 金炉童子很干脆地回道,“没招。什么都没说呢。” 老猫内心泪流满面, “哥,小祖宗!你倒是先问问俺呐!你不问,俺知道该招啥?你问问不就知道俺招不招了?” 它只觉得满肚子委屈无处倾诉,简直要冤死了。 接下来陈光蕊的一句话,更是让它如遭雷击, “哼,看来是不老实。” 陈光蕊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果然!金炉童子立刻接上,语气天真又残忍,“那还留着干嘛?麻烦,要不弄死得了?反正也问不出啥来。” 老猫的心跳都停了,吓得差点当场灵魂出窍,全身毛发直竖,脑子里只剩下“弄死”两个大字在疯狂盘旋。 但陈光蕊接下来的话,让它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真正的深渊, “不急弄死。该知道的,其实都已经知道了。另一只妖怪可比他‘懂事’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底儿掉。” 陈光蕊语速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咱们一会儿把他直接送到黑熊精那儿去就行。就说一切都是老猫招供引的头,这才供出来了黑熊精。想必黑熊大师慈悲为怀,自有门规戒律处置他。”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毕竟那黑熊精在洞府里,可是出了名的日日诵经、吃斋念佛的,定会好好‘管教’这个乱说话的属下。” 吃斋念佛?好好管教?老猫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陈光蕊是说假话吓唬自己,但是现在一听,已经能确认是真的了。 它太清楚“自家老大”背地里是个什么狠角色了! 慈悲?念佛?敢泄露他的事,还把他推出来顶锅,被送回去的下场只有一个,变成锅里最软烂的那块“猫肉”,死得比落在两个小童子手里惨一万倍。 金炉童子却有点好奇了,眨巴着大眼睛,显然见识还没到那份上,带着孩童式的疑惑问陈光蕊, “吃斋念佛?一个妖怪……能有这么好?” 陈光蕊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更添几分可信, “这你就不懂了。这个黑熊精可不简单,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佛门经卷理解透彻,修行严谨得很。平日里手下就那么三五个,都管束得严严实实,不准在外为非作歹。” 他最后那句轻描淡写的话更是像重锤砸在老猫心上, “所以啊,把这不懂规矩的老猫送回去,物归原主就是了。” 老猫彻底信了,对方连老大“手下小猫两三只”、“低调得狠”、“讲究经书”这种秘密细节都一清二楚。这些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绝对是老幺扛不住刑、全招了,还把自己给卖了,它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人脚步声越来越近,绕过灌木丛,出现在山坡顶上。夕阳勾勒出陈光蕊平静的侧影和探着小脑袋、满脸好奇的金炉童子。 金炉童子看着地上抖如筛糠、泪眼汪汪的老猫,小脸上露出一点惊奇, “咦?怎么哭了?我们要把你送回你老大身边去,你不高兴吗?还是太激动了?” 老猫再也绷不住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它那微小的胆量,它猛地挣着被捆住的身体,涕泪横流地哭嚎起来,声音嘶哑绝望,带着哭腔使劲磕头, “别……别送俺回去,俺不回去,求求你们,俺招!俺全招!不管你们要问什么,俺统统都告诉你们!一个字都不藏,只要别把俺送回去,求求老爷们了,饶命啊!” 看着老猫吓得魂飞魄散,问一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的样子,蹲在一边的袁守诚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他嘴角一抽一抽的,心里默默嘀咕, “好嘛,这陈状元,不去摆摊算命真是屈才了,就这连唬带吓的本事,就算不懂掐算推演,光靠耍嘴皮子也饿不死了。” 这小妖怪,显然是被陈光蕊那套“老幺全招了”、“黑熊精要清理门户”的连环套给吓懵了,知道的那点可怜家底,一点没留全抖搂出来了。 袁守诚正得意地想着自己慧眼如炬看穿了陈光蕊的把戏,忽然一个激灵,心头有点发毛, “等等……这小子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该不会……也忽悠过我老道吧?” 他赶紧在心里把自己和陈光蕊打交道的过程飞快地过了一遍,才稍稍安心,“不会不会,我袁守诚行走江湖多少年了?哪能那么容易被小辈蒙住?不会。” 这边,陈光蕊接着问, “你们在外头‘干活’挣来的金银珠宝,最后是不是都归了黑熊精?” “是是是,都归老大。” 老猫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招认, “俺们这些刚开灵智的小妖,修行浅薄,要那些金光闪闪的金子银子有啥用?不能吃不能喝的,可…可老大他稀罕啊,他老人家特别喜欢看那些发光的玩意儿,尤其是那种缀着金线、绣着佛宝图案的宝贝袈裟,只要见着好的,眼睛就发亮!” 他偷偷看了看眼前的“老爷们”,生怕说慢又被嫌弃不老实,赶紧补充道, “俺们就知道老大收了去,可…可他到底用那些宝贝袈裟干啥,俺这种小喽啰是真不知道啊。” 袁守诚在旁边听得直撇嘴,心里暗暗吐槽, “好家伙,那黑熊精浓眉大眼,在人前装得跟个大德高僧似的,满嘴阿弥陀佛,因果报应,没想到背地里就爱这点俗物,还专门收集宝贝袈裟?嘿,这癖好……啧!” 他觉得这事透着股说不上来的邪性。 金炉童子也皱起了小眉头,稚气的脸上满是不解, “修行之人,要这些俗不可耐的身外之物作甚?连这小妖都看不上眼的东西,他一个有道行的大妖竟然痴迷这个?” 这简直颠覆了他那点小小的认知。 陈光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他没有说,只是追问细节,“那些所谓的宝贝袈裟,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猫老实回答,“要么是俺们兄弟几个在路上抢那些倒霉路过僧人的……要么……要么就是突厥那边的人帮忙弄来的,好像是用很多金银线专门做的,金闪闪的……” “是黑熊精自己动手去抢?”陈光蕊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不不不!”老猫吓得使劲摇头,差点把捆着的身体摇散了架, “老大从来不自己动手!老大是吃斋念佛的高人,见血的事儿……都是……都是俺们几个小妖怪做的。” 老猫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哭腔,“他老人家只要干净的宝贝。” 陈光蕊点点头,该问的似乎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但突然,他又想起一个关键点,重新蹲下来问道,“除了你和你那个同伴老幺,黑熊精手下现在还剩几个小妖?” 老猫努力回忆,“本来老大手下就俺们几个山里头刚开了灵智的小东西,他带着俺们修行。前几年……好像莫名其妙少了两个,不知跑哪儿去了还是咋的。现在就剩下俺、老幺……哦,对了,山里应该还有一个……一共就仨了。” 陈光蕊得到这个答案,这才真正起身,示意该走了。 金炉童子跟在陈光蕊身边,看着地上吓瘫的老猫,认真地问,“陈先生,这小妖怪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手上人命不少,该怎么处置?” 陈光蕊看了童子一眼,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作恶多端,自有报应。” 金炉童子那带着稚气的脸庞瞬间露出“明白了”的神情,眼神也变得坚决。 他不再多问,小手一翻,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散发着微微古朴气息的紫金葫芦。 一旁全程目睹的袁守诚,看得眼角直跳,硬生生把那点幸灾乐祸的情绪给憋了回去。 这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杀伐果断起来也是真不眨眼啊,惹不起惹不起! 金炉童子收起了紫金葫芦,在手里摇了摇,知道过一阵,那葫芦里就不会剩下什么了。 此时,原地只剩下陈光蕊和袁守诚。 袁守诚这才凑近陈光蕊,搓着手,脸上又堆起那种混迹市井的精明笑容,压低声音嘿嘿道, “陈状元,看来那黑熊精……秘密不少啊。这又是袈裟又是突厥,还有那消失的手下……有问题,肯定有问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光蕊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想知道更多?”他顿了一下,丢下一句,“自己算。” 袁守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立刻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算算算,什么都要我算,体格子不要钱的,老道的身体可不是大白菜,经不起这么算……” 这时,陈光蕊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袁守诚,眼神里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老袁。” “啊?啥事?” 袁守诚没有想到,今天陈光蕊问完那叫做“老猫”的小妖怪,竟然还有事问自己。 那个,他不会也来忽悠我吧? 袁守诚虽然还是笑着脸,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提防了。 “你刚才……”陈光蕊慢悠悠地问,视线转向金银童子消失的方向, “对那两个小童子的态度,恭敬得有点过了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本章完) 第100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面对陈光蕊的提问,袁守诚像条滑溜的泥鳅,打了个哈哈就想糊弄过去, “嘿嘿,陈状元,您这话问的…天机难测,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儿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沾了因果太麻烦,稍有不慎……” 他夸张地缩了缩脖子,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是要掉脑袋的!小子,你总不能存心害老道我吧?” 陈光蕊没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闷头拆地基的两个童子,金炉板着小脸,动作却异常坚定,一掌下去,土石飞溅,刚有点雏形的屋基瞬间塌了大半。 银炉抱着瓶子,虽然嘟着嘴一脸不情愿,但脚下也不闲着,把那点残留的木料砖石踢得到处都是,坚决执行着“毁掉庄子”的命令。 等到毁的差不多了,两个孩子在附近找了很多短工,开始热火朝天的拆庄子。 银炉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指挥着人干活。 袁守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眼睛滴溜溜转,凑近了些,指着两个童子的方向,带着点忧虑低声提醒, “陈状元,你瞧他俩那拆房子的劲儿头,怕是没留半点后路哇。你这法子……真行吗?要是过两天高老庄里头那点腌臜事没闹起来,猪刚鬣还舒舒服服待着,高老头也没动静,这俩小祖宗岂不是要跟你翻脸?我看那小银童子,脸都绷成铁疙瘩了!” 陈光蕊终于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笃定,“你不是能掐会算么,算算看,高太公会不会跟猪刚鬣翻脸?” 袁守诚压根就没算,而是咂咂嘴道,“翻是肯定会翻……可是这事未必就是现在啊。这种事,一日是它,一年是它,十年八年也是它,等那猪刚鬣的真面目一点一点露出来,高老头彻底压不住火才能见真章!你现在就撒手让他俩拆了家底,回头高老庄没动静,你怎么跟这两位交代?” “这不就需要你袁道长来帮个小忙,让这一段时日稍微缩短些么?” 陈光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看着袁守诚。 袁守诚胖脸上的肉抖了一下,没吭声,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呢。 高老庄内。几日前那点小骚动带来的不安早已消散。高太公穿着簇新的员外袍,背着手,在修葺一新的庭院里踱步。池塘锦鲤摆尾,屋檐下燕语呢喃,田庄上报来的秋粮长势喜人,仆从们忙中有序,一派蒸蒸日上的富庶景象。 前几天那突然冒出来捣乱的猫妖虽然闹心,但自家的“贤婿”猪刚鬣一耙子就撵得它抱头鼠窜,事后还博了庄里一片赞誉。 这桩事落在高太公眼里,非但没让他觉得是隐患,反而愈发觉得这个有本事护住庄子的“女婿”选得值当,省了多少护院的银子!他的心情,自然也就如同这秋日里的天气般爽朗熨帖。 这时,突然听到了外面人声嘈杂,高太公离远一看,竟然发现不远处那个要新盖的庄子,竟然有好多人,看那样子,好像是要拆了这庄子? 高太公刚想叫人看看是怎么回事,一个下人小跑过来,急声道, “太公,隔壁……隔壁那块新庄子的地基,不知怎的,今早被人给砸了!好多短工在那拆呢!” 高太公脸上的笑容一顿,蹙眉,“砸了,谁砸的,怎么回事?” “好像是……听说来了个游方的老道士,仙风道骨的,在那地基跟前算了一卦!” 下人喘了口气,接着道,“那老道说什么…此地风水本是极好的聚宝盆,却犯着两个妖邪冲煞,必主祸患一方,其中一个跑了,另一个还蛰伏此地,如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连累乡里,所以劝那庄主赶紧停了工程,拆了地基以泄煞气…” 高太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捋着胡须还琢磨,“两个妖邪?猫妖跑了一个,还有什么妖……” 话说到一半,他那松弛的眼皮猛地一跳,另一个,莫非…… 下人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太公,您说那道士会不会说的是……姑爷他?” 高太公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心里那点得意被“妖邪”、“祸患一方”几个字刺得激灵一下。 “胡说,你也信这人乱说?” 他虽然呵斥,但是脑中却在嘀咕: 猪刚鬣,那道士说的是不是猪刚鬣啊? 可猪刚鬣明明……他脑子里下意识想反驳,猪刚鬣刚刚才护了庄子啊!但随之冒出来的念头却是,那饭量着实惊人……一顿抵得上十来个壮劳力,那日护庄打猫妖之后,伙房忙的加了人手都供不过来。 正心烦意乱间,庄外传来一阵清脆悠长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高太公一个激灵,忙问,“外面铃响,可是刚才说的那个算卦道士?” “听着像,太公可要去看看?” 高太公略一犹豫,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疑忌,对下人道:“去,请那道士过府,就说……老夫请他吃杯茶!” 不多时,一个身着浆洗得泛白、但异常干净整洁道袍的老者被引进花厅,正是袁守诚。 此刻他脸上哪还有和陈光蕊扯皮时的市侩与滑溜,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色端凝,双目半开半阖,俨然一副洞察天机、不染尘埃的得道高人模样。 高太公起身相迎,笑容堆了满脸,透着一股刻意的热络,“仙师驾临敝庄,蓬荜生辉啊,快请上座。” 袁守诚却眼皮都没抬,仿佛没听到他的客套话,只凝神静气地掐算了几下,然后突然脸色微变,“哎呀”一声,转身作势就要往外走,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迫,“不好!贫道老母亲要生了,我得赶回去,告辞告辞!” 他这一走,高太公的心更是提溜到了嗓子眼,本就揣着满腹狐疑,见这道士如此作态,更觉得他是看出了自家要命的勾当,哪里肯放人? “仙师留步!仙师留步!”高太公慌忙上前拦住,也不顾什么体面了,紧紧攥住袁守诚的袖子,脸上挤出十二分的恳求, “仙师何故走得如此匆忙,在下庄上略有薄茶点心,还请仙师略坐片刻,指点迷津啊。” 说着话,高太公一咬牙,给身旁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先是一愣,但是看到高太公确信的眼神,走了一会,然后取出了一些银钱。 袁守诚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忌讳,连连摆手,作势要挣脱, “非是贫道不给员外脸面,实是贵庄……唉!前几日那妖邪之事未了,又有更凶戾之物暗中盘桓纠缠,侵宅压运,此乃大凶之兆,贫道这点道行浅薄,不敢妄自插手,恐引火烧身啊,员外,你还是……松手吧!” 他越是推拒,越是点破“妖邪”、“暗中盘桓纠缠”这些字眼,高太公就越发笃定这老道是真看出了什么,松手,那肯定是不能松手的。 “大凶之兆”四个字,更是像冷水浇头,将他之前因为猪刚鬣护庄而生的那点得意冲得一干二净。 “仙师既然一眼就看出症结,还请大发慈悲!”高太公几乎是在哀求,给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立刻端上一个精致的木盘,上面又放着两锭沉甸甸的银元宝。 袁守诚看到银子,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动作也放缓了,但脸上依旧一副正气凛然、不屑阿堵物的高洁模样,沉声道, “员外这是作甚?此等煞气,岂是区区白白之物能化解的?” 嗯?白的还不行? “仙师明鉴!些许茶水钱,不成敬意,万望仙师救命啊!” 高太公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咬牙又加了点银子和一枚小巧的金锞子,亲自塞到袁守诚手里,沉甸甸的压手。 袁守诚掂量着手里冰凉的份量,面上挣扎了半晌,仿佛经受着巨大的内心煎熬。 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收了银子,声音也软了下来, “唉……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员外心诚至此,贫道便破例再卜一卦,为贵庄……哎,为你个人,指条生路。” 他重新在花厅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光水滑的龟壳和三枚磨得锃亮的铜钱。只见他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含混不清,仿佛来自远古的咒文,充满了神秘感。 他将铜钱投入龟壳,郑重其事地摇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脸上表情随着摇动而变化,时而蹙眉,时而叹息,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念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 如此连续打了三次“响卦”,看得高太公和旁边的管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最后,袁守诚猛地将龟壳倒扣在桌面上,将三枚铜钱“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然后凝神细看铜钱的排布。 他看了好半晌,眉头越锁越紧,又掐指算了好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高太公,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看透人心, “员外,贵庄这运势……啧啧,贫道直说了吧。” 他拿起一枚铜钱,在桌上点了点, “你起初运道极佳,如同春风起势,广收财帛粮草……” 他又拿起一枚铜钱在另一处敲了敲,“恰如那水泊起浪,助你行船!这本是上上大吉之局!” 高太公听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被说中心事的得意之色,确实,有了猪刚鬣这“好女婿”后,庄子上是顺遂多了。 然而袁守诚话锋陡然一转,拿起第三枚铜钱重重一按, “坏就坏在这里!助你水涨船高之时,却也引来了那水下蛰伏的妖孽,” 袁守诚指指天上,又指指脚下,“此物初时或许只是贪图些槽中细软,日久便会渐渐显露凶相,胃口大增,如饕餮再世。此孽障一日不除,非但员外你的万贯家财终将被其耗空,更因其性属‘妖’,迟早引来天怒人怨,到时…恐有灭门之祸啊。” 这番话句句诛心,尤其是“槽中细软”、“饕餮再世”、“耗空家财”、“灭门之祸”这些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高太公的心坎上。 他脸上的得意早已消失不见,冷汗顺着鬓角就下来了。 猪刚鬣那张大嘴,那骇人的饭量,还有他妖怪的身份……这些担忧和恐惧被袁守诚毫不留情地撕开,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 高老庄是富了,可被一个妖怪坐吃山空,万一哪天猪性大发……他不敢想下去! 但高太公毕竟是老狐狸,惊惧之下,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和试探,他强笑道, “仙师说得虽然有理……可我家女婿……呃……颇有本事,能挡妖邪……” 袁守诚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 “本事?呵呵,员外糊涂啊,他那本事是凡俗武艺还是妖邪妖法?它若真是良配,何须隐瞒来历,做那缩头藏尾之事?它若真是祥瑞,怎会招致那猫妖寻衅?如今连贫道这等外人都能窥破天机,可见此物凶兆已显,气数已尽,若不尽早处置,待其妖性大发,反噬主人时,悔之晚矣!” 他拂袖起身,再次作势欲走。 高太公被他一番话骇得面如土色,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破碎,一想到“妖性大发”、“反噬主人”,再看看对方决然离去的样子,更是六神无主。 他哪里还顾得上猪刚鬣此刻可能就在庄内某处?急急再次拉住袁守诚,声音都带着颤音,“仙师,仙师!万请指点迷津啊,那……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送走这……这孽障?” 袁守诚被拉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高太公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点悲悯,又带着点“天机不可尽泄”的意味,只留下七个字,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他再不理会高太公的挽留,拂尘一摆,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留下心神大乱、满脑子都是“系铃人……系铃人……”的高太公独自在花厅中,脸色惨白,陷入深深的恐惧与挣扎之中。 (本章完) 第101章 俺就打你了 新庄子选好的地基处,尘土飞扬。一群短工在金炉、银炉两个童子的瞪视下,正挥汗如雨地将昨日刚垒起的地基、备好的木石材料一一拆毁、搬走。 银炉童子抱着他的羊脂玉净瓶,心疼得小脸都皱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嘟囔,“多好的庄子……多好的地……白瞎了……” 金炉童子虽然也绷着小脸,眼神里却努力维持着“听陈先生话没错”的笃定。 “咦?那个邋遢老道呢?” 银炉童子忽然发现少了个人,左右张望,“陈先生,跟你一块来的那个老道,怎么不见了?” 陈光蕊看了一眼高老庄的方向,语气平淡,“他有他的事,走了。” “哼,溜得倒快!”银炉童子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即就把老道抛在了脑后。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心爱的庄子, “喂,烧……陈光蕊,庄子都拆了,拆得干干净净了!你说的那个高太公,什么时候能把他那泼猪赶出来?你看那边.” 他小手指着不远处宁静祥和的高老庄,声音拔高了八度,透着浓浓的不信和委屈, “猪刚鬣还在里头乐呵呵当他的‘好女婿’、‘大力王’呢,看这样,那高老头对他好得很,半点闹翻脸的苗头都没有,我们这庄子……不是白拆了?” 金炉童子一听,眉头立刻皱起,严厉地呵斥银炉, “银炉,休要胡言!陈先生自有安排,岂是你能妄加猜度的?说了让你安心等,你就好好等着。” 他努力挺直小身板,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一副绝不质疑陈光蕊指令的派头。 嗯,虽然她心里也在质疑。 陈光蕊只是看着庄子的方向,对银炉的控诉和气愤不为所动,“嗯,拆是拆了。怎么,你怕不灵了?” 这话像火星子掉进了油锅,银炉童子“噌”地跳起来,小脸涨红,抱着瓶子就要冲陈光蕊发作,“你……” 一个“白”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想说你忽悠我们白拆了,但立刻被金炉童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呜呜呜……”银炉童子被捂得直翻白眼,金炉童子一边死死捂着他,一边板着脸教训, “闭嘴,老实待着,再多说一个字,看我不告诉老祖?” 就在三人这拉扯别扭的当口,不远处田埂上出现了一个扛着钉耙、鬼鬼祟祟、正想贴着墙角溜过去的壮硕身影,不是猪刚鬣是谁? “猪刚鬣!”银炉童子虽被捂着嘴,眼睛却尖,模糊地喊了一声,挣开金炉的手,指着那边大叫,“他想溜!” 顺着银炉童子的手指,猪刚鬣刚才还扛着耙子想这边走呢,这个时候已经转头跑了,这不是想溜是干什么? “还想跑?”金炉童子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猪刚鬣的意图,“抓住他!” 话音未落,两道小小的身影瞬间化作流光,“嗖”地一声,如同老鹰抓小鸡般,精准地落在猪刚鬣的前后,将他牢牢地堵在了田埂中间。 猪刚鬣扛着钉耙,正准备从陈光蕊他们后头溜过去回庄,猛地被堵住去路,吓了一跳。看清是陈光蕊和那两个小煞星,他那张布满黑毛的大脸上立刻挤出几分尴尬又谄媚的憨笑,挠了挠巨大的招风耳, “嘿嘿……陈先生,二位仙童,咋……咋在这儿呢?” 陈光蕊没说话。 金炉童子叉着腰,小脸严肃得像块铁板,“看见我们,你躲什么躲?” “躲?没……没躲啊!”猪刚鬣矢口否认,眼神却有点飘忽, “老猪我刚才……嗯,突然想起庄东头还有块地没犁呢!得赶紧回去赶工,长工们都等着呢,误了时辰,高员外要不高兴的……” 他一边说,一边就想绕开童子溜走。 “呸,信你才怪!”银炉童子气鼓鼓地跳到他面前,晃着手里的瓶子, “你就是看见了我们,想起了新庄子被拆了,心里有愧,怕我们找你算账。” “哎呀,仙童冤枉啊!”猪刚鬣赶紧摆手,又对着陈光蕊作揖, “陈先生明鉴,老猪我对先生那是打心眼里感激,要不是先生出这妙计,嘿嘿,那高翠兰……啧啧,眼看就要成老猪我的婆娘了。” 提起高翠兰,他那小眼睛里都放出光来,满是得意,“先生大才,这主意让老猪少走了多少弯路啊,哪能忘了先生的大恩!”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诚恳,看得出他对陈光蕊帮他出主意“套路”高老庄和高翠兰是真心的感谢。 “那你还回高老庄?”金炉童子冷冷地问。 “这不是……庄里有活嘛!”猪刚鬣陪笑,蒲扇大耳朵抖了抖,“长工们都等着老猪我出力气呢!而且……嘿嘿,翠兰小姐等着我去挑担子呢!” 他越说越觉得再不走要糟,冲陈光蕊和两位童子拱了拱手,“先生,仙童,你们先忙,老猪我真得回去了!告辞,告辞!” 说完,扛着钉耙,迈开大步,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朝高老庄冲去,那背影,生怕慢一步就被金炉银炉用瓶子再装一回。 “你,你气死我了!”银炉童子眼睁睁看着猪刚鬣跑远,气得直跺脚, “看没看见,啊,陈光蕊,看见没?他回高老庄那个得意劲儿,跟高老头一家好着呢!一口一个翠兰小姐,一口一个高员外,半点嫌隙都没有!” 他把怒火全冲着陈光蕊发泄出来,小脸涨得通红,手指着刚刚被拆成一堆废墟的地基, “这下好了!庄子白拆了!盖不起来了!猪没弄出来!我……我连显摆都没得显摆了!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陈光蕊神色平静地看着高老庄的方向,对于银炉童子激动的质问,只是淡淡道:“别急。” 猪刚鬣哼着小调,扛着钉耙,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高老庄大门前。他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等下见着翠兰小姐该说啥好听话。可一进庄,气氛就有点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辰,庄户们该在田间地头忙碌,庄里该是一片安静平和才是。 可今日,庄内人影幢幢,气氛紧张。不少家丁拿着叉棍锄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更重要的是,他那准岳父高太公的脸色,难看得跟刷了锅底灰似的,正站在正厅门前,指手画脚。 “快快快,前门后门都插上,把黑狗血泼在门槛上,桃木剑准备好!” 猪刚鬣心头“咯噔”一下,那点轻快瞬间没了。他大步走上前,瓮声瓮气地问, “员外,这是作甚?庄里闹耗子了?” 高太公闻声猛地回头,看见猪刚鬣那张脸,非但没像往日那般挤出点笑容,反而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惊恐地后退一步,指着猪刚鬣尖声道, “呔!你这妖孽!我……我高老庄诚心待你,让你在我家做几年长工,工钱从未克扣半分,还……还许诺将小女许配给你,谁知……谁知你竟是个作祟伤人的妖怪。前日那猫妖,分明就是你引来的祸事,是你坏了这庄上的风水!” 这突如其来的翻脸和指控,如同晴天霹雳打在猪刚鬣头上。他那张黑毛脸先是懵了,随即一股被欺骗、被冤枉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顶门。 “高老头,你放屁!”猪刚鬣怒发冲冠,嗓门大得整个庄都在嗡嗡作响,气得浑身黑毛都炸了起来,抡起钉耙就指着高太公鼻子破口大骂, “俺老猪在天上当元帅的时候,你这老狗还不知道在哪呢,俺老猪不嫌你高老庄穷酸,一片真心,卖了几年的死力气,把你家这些破地烂田伺候得五谷丰登!让你仓里的粮,缸里的油都堆冒了尖!你这家业,有一斗粮一寸田不是俺老猪给你苦扒苦挣扎挣回来的?啊?” 他越说越气,巨大的钉耙在地上狠狠一顿,砸出一个深坑, “俺老猪起早贪黑,给你家挑粪种地,开垦荒地,挑断了百十根扁担!磨烂了多少双草鞋,你高老庄的粪都是俺老猪一瓢一瓢浇出这金子般的收成的,” “你倒好,如今日子好了,仓房堆满了,你倒嫌俺老猪是妖怪了?你个没良心的老东西,当初你跪着求俺留下来的时候怎么忘了俺是妖怪?” “你把话给俺说清楚,俺老猪在你家多吃你一粒糙米了?还是多穿了你一件破衣了?俺老猪吃得是自己种的粮,力气花在自家地里,分明是你这老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嫌俺老猪饭量大了是不是?” “你……你还想动武?今天你动我一下看看,我可是请了高人的!” 高太公知道自己理亏,但是此时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他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又惊又怕,躲在几个家丁后面颤抖着声音, “快……快把这妖怪拿下!法师!法师们快作法啊!” 话音未落,只见高太公请来的几个半吊子和尚道士,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舞着桃木剑,泼着黑狗血,摇着铃铛念着咒就冲猪刚鬣冲了过去。 “哇呀呀,气煞俺老猪也!”猪刚鬣气得七窍生烟,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没有想到,这高太公竟然这样翻脸无情, “俺就动你了,咋地!”他一声狂吼,显出了巨大的猪妖本相! 只见他身躯猛地拔高数丈,头如小山,口似血盆,两根獠牙如大戟般突出,浑身黑毛倒竖如钢针,蒲扇般的耳朵扇起狂风,那钉耙在他手中,瞬间暴涨,闪耀着森然寒光! “轰!”一耙扫过,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法师连人带法器直接被砸飞出去,惨叫声都没发全就没了动静。围堵的家丁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高太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巨大凶恶的猪妖原形吓得魂飞魄散,眼白一翻,竟直接吓晕了过去。整个高老庄陷入一片混乱的鬼哭狼嚎之中。 “都起开吧你们!”猪刚鬣虽然动手,但是没有下死手,只是把人都给吓跑了, 最终他死死盯住了后院绣楼的方向。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翠兰!俺的翠兰!” 巨大的妖躯撞开挡路的假山树木,猪刚鬣几步冲到后院,巨大的猪蹄一伸,直接撞破绣楼大门! 在一片尖叫哭喊声中,他将惊慌失措、花容失色的高翠兰像提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夹在胳肢窝底下! “娘子莫怕,这老东西家俺老猪不留了,俺带你回福陵山!”猪刚鬣对着臂弯里吓得快要昏死过去的高翠兰嚎了一嗓子, “俺老猪带你走,找个好地方过逍遥快活日子去!” 说罢,他不再理会如丧考妣的高老庄众人和昏死的高太公,庞大的身躯带着抢来的新娘,卷起一股妖风,“呼啦”一声腾空而起,越过院墙,朝着云栈洞的方向绝尘而去,只留下高老庄一地狼藉和此起彼伏的哭喊。 也就在此时,在高家的院子中,在人群的混乱中,有一道身影,已经开始向着账房的方向溜了过去。 (本章完) 第102章 寻人 高老庄那边喊杀声渐渐平复,火光却映红了半边天,隐约还能听到妇孺的啼哭。 银炉童子扒拉开挡眼的树枝,指着那乱象,兴奋得直蹦, “乱了乱了!真乱起来了!哈哈,陈先生,你的法子真灵!” 他小脸放光,看向陈光蕊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由衷的信服,就连称呼也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猪刚鬣真被赶出来了,我看得真真的,抱着个人就跑啦。这下他总该乖乖跟我们回天上当他的天蓬元帅去了吧?” 金炉童子虽也难掩激动,还是努力端着“老成持重”的架子,小胸脯挺了挺, “那是自然!猪刚鬣被凡人如此驱赶羞辱,天庭官复原职岂不比在凡间受气强万倍?他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明白!” 他转向陈光蕊,稚嫩的脸庞努力做出郑重其事的模样,“陈先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福陵山云栈洞找他,接引他归位?” 陈光蕊望着高老庄方向,轻轻点了下头,“应是差不多了。” 差事似乎已近尾声。 金炉银炉大喜,连客气话也顾不上说,两个小小的身影“嗖”地一下腾空而起,化作两道流光,直扑福陵山方向而去。 陈光蕊没跟去。他找了棵老树,翻身坐上一根粗壮的枝干。夜深风冷,他的心却有些乱,实际上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官复原职……就这么完了?” 他喃喃自语。整个过程看似顺利,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 老君何等人物?清静无为不知道多少年,陈光蕊记得,那天自己在老君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才惊扰了他出关,竟还亲自去玉帝那讨了法旨。 如此郑重其事,就只是为了让自己陪着两个懵懂的童子,带着几件厉害法宝,下凡来演这么一出“赶猪上天”的戏码? 奎木狼的疑惑再次回响在耳边,你一介凡人,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老君破例? 陈光蕊只觉得这事不该如此轻飘飘。赶走一个猪刚鬣,真的值得老君这般大费周章? 仅仅是“官复原职”这么个差事,何须如此阵仗?兜率宫随便派个得力护法或者使者来传法旨,岂不更稳妥,这世上,还能真有人不给老君面子? 让两个心性如孩童的童子负责……更像是个幌子。 “难道……这两个小家伙,是幌子,用来配合我的幌子?” 说是让自己陪两个童子来,实际上是安排给自己的差事? 可这件差事,是不是简单得过头了。他反复琢磨,仍旧看不穿云雾之后老君的真正意图。 就在他思绪越缠越乱时,远处夜空两道流光又怒气冲冲地飞了回来,“砰”地两声落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气死我啦!陈先生!”银炉童子小脸气得通红,怀里的瓶子抱得死紧,跺着脚嚷, “那猪刚鬣,狡猾,大大的狡猾!” 金炉童子板着脸,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焦急,他努力维持着形象,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陈先生,那泼猪根本就没回云栈洞!洞口都被蜘蛛网封了大半,里面空空如也,连根猪毛都没剩下!” 他小手紧握,“可恶!他带着那高家小姐,能跑到哪里去?难道真要我们满天下去找一头猪不成?我们……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他和小银炉的目光都齐齐看向树上的陈光蕊,带着依赖,也带着因差事受阻而生出的六神无主。 陈光蕊跳下树枝,落地无声,目光扫过两个急怒的童子,“要是找不到,估计他是在故意躲着你们,或许高老庄的账房先生会知道。” “账房先生?”金炉童子皱眉思索,他对凡人琐事一向不在意。 银炉童子倒是眼睛一亮:“对对对,之前那邋遢老道说过,这账房有点问题,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事不宜迟,去高老庄看看。”陈光蕊当机立断。 三人不再耽搁,驾起云头,转瞬便到了高老庄上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落下云头,悄无声息地伏在了一处高房的屋脊上。 下方庄内虽不像刚才那般混乱,但依旧人心惶惶。灯笼晃动,家丁提着棍棒巡梭,哭声从后院隐隐传来。 他们正好能看到高府的正厅。厅内灯火通明,高太公瘫坐在太师椅上,老脸煞白,须发散乱,不停地捶着胸口咳喘,看起来像是被吓掉了半条命,又气得肝疼。 “……造孽啊!造孽啊!”高太公捶胸顿足,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高某人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哟!本想招个本分劳力养老,谁知……谁知竟是引狼入室,招了个天杀的妖怪上门!可怜我那翠兰……呜……” 一个老管家在旁边小心伺候着,递上茶水。 高太公一把推开茶盏,喘着粗气,指着管家,又像是在指天骂地, “悔不该当初啊,都怪……都怪那个老贾糊涂!都是他,当初这猪刚鬣进庄,就是他在一旁鼓噪,说什么此人饭量奇大必有奇力,是难得的‘奇人’,留下定有大用!他还拍着胸脯打包票,害了,全害了!”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人呢?去!把老贾给老夫叫来,老夫要问问他,从哪里引来这丧门星妖怪,害了我一家。” 管家苦着脸躬身,小心翼翼道, “老爷息怒……方才…方才三小姐被那妖怪掳走,前头打起来时,小的好像……好像看到那贾先生,趁乱……翻后墙跑了!这会儿……找不见人了!” “跑了?”高太公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喃喃自语,“人财两空……人财两空……连他也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屋顶上,伏着的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些失落, “账房果然跑了!”银炉童子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兴奋。 金炉童子沉着小脸:“畏罪潜逃,坐实了嫌疑!可……这人海茫茫,他又不是妖,不会驾云,跑不远,可我们怎么找?”他又陷入了困境。 银炉童子眼珠子转了转,就在这时,他目光忽然扫到下面庭院黑暗处一个角落,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熟悉身影正探头探脑,似乎在观察高太公那边的情形。 “咦?”银炉童子小眼睛瞬间亮了,猛地一拉金炉童子的袖子,手指兴奋地指向那个角落,用气声急道, “金炉!快看快看!那不是那个算卦的老道吗?他……他在这里鬼鬼祟祟干嘛呢?!” 树下的阴影里,袁守诚那张胖乎乎的圆脸正朝着高太公厅堂方向看,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发现。 他正看得入神,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哇呀!”袁守诚浑身汗毛倒竖,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当场遁地就跑。 他猛地回头,惊魂未定,待看清来人,脸上的惊惧瞬间化作了笑容。 “袁先生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听人家墙角?” 陈光蕊打趣道,语气却很谨慎。他目光扫过周围安静的林子。 银炉童子咧嘴一笑,刚想大声说什么,金炉童子立马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嘘,你小点声!” 陈光蕊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 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立刻点头,两人一边一个,架起还愣着的袁守诚的胳膊。 “哎,等等,我自己能……” 袁守诚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脚下一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他整个人被两个童子带着“嗖”地离地而起! 云雾扑面而来,地面的树木、房舍迅速变小。袁守诚这辈子第一次“驾云”,感觉五脏六腑都晃悠了一下,随即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和……眩晕。 他下意识地想抓点什么稳住身形,只觉自己像个风筝一样被风鼓着飘,不由得“哇哇”叫了几声,“慢点,慢点,感觉……感觉像在飞!” 两个童子没理他,很快,一片荒僻无人的山谷出现在下方。 云雾落地散去。 脚踏实地的袁守诚这才抚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 “我的乖乖,这腾云驾雾的,可比算卦耗心力多了!” 脚刚沾地,银炉童子就等不及了,一步蹿到袁守诚面前,大眼睛闪着光,开门见山地问, “喂,算命的,那个猪刚鬣,你到底知不知道他躲哪儿去了?快说快说!” 他那副急切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抓人。 袁守诚站稳身形,看了看一脸焦急的银炉童子,又瞥了瞥旁边皱着眉的金炉童子和沉静的陈光蕊,嘿嘿一笑,那张市侩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当然知道!这天下之大,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事情还真不多。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银炉童子急得跳脚。 “不过,两位上仙,”袁守诚捻着胡须,又嘿嘿笑了两声, “眼下你们就这么冲过去,嘿嘿,我敢打包票,那猪刚鬣,就是把头拧下来当球踢,说破大天去,他死都不会跟你们走的!” “啊?”银炉童子和小金炉童子同时愣住,满脸的诧异和不解。 “你这话什么意思?”金炉童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袁守诚只是嘿嘿直笑,却没有解释,那双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似乎在说,这里头水很深。 就在两位童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陈光蕊开口了,声音沉稳, “袁先生,先不说猪刚鬣。说说那个‘账房先生’吧。你找到他了,他是谁?后来……去了哪里?” 这话一出,银炉童子和金炉童子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陈光蕊早就让那袁守诚追查那个神秘消失的账房先生了。 两人也立刻来了精神,齐刷刷看向袁守诚,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袁守诚闻言,脸上狡黠的笑容一收,露出一丝郁闷, “别提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我找到高老庄时,那账房先生连个影子都没剩,早就卷铺盖溜了。大门锁得严严实实,连高太公家的狗都没惊动一下。” 他那模样,仿佛错失了一桩大买卖。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陈光蕊追问道,“现在算算他在哪,我们把他找出来问个明白。” “哎呀,我的陈大人,你当这是什么?”袁守诚连连摆手, “就算我现在算出他在哪个耗子洞里藏着,咱们找到他又怎样?就凭他那滴水不漏的做派,是个能轻易开口的人吗?他要不肯说,或者随便编个瞎话,咱们也没辙啊!” 他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银炉童子,“难不成,你还真把他给化了?” 银炉童子眼睛一亮,“他要是不说实话,化……” “闭嘴!”金炉童子赶紧捂住银炉童子的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向陈光蕊和袁守诚:“先生说得对,找到人也未必有用。” 他自己也感觉此事有点棘手。 陈光蕊沉吟不语,思考着袁守诚的话,确实有道理。 那账房先生行事周密,贸然找上去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或一无所获。片刻后,他抬头问袁守诚,“那依先生看,我们该怎么办?” 袁守诚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小眼一眯,“山人虽说没堵到人,但也没白跑一趟!” 他得意地搓了搓手,“我去那账房住的屋子‘扫了一眼’,嘿!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银炉童子挣脱金炉童子的手,又抢着问。 “一支笔!”袁守诚比划着,“一支狼毫毛笔,放在桌上,笔尖还蘸着墨汁,乌黑乌黑的,一看就是刚刚用过没多久。” 他眼中闪着精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消失之前,还写了些什么东西,这刚写下的东西,上面的墨迹未干透,笔迹上的气息也最新鲜,这可都是线索啊!循着这笔,或许能推演出他最后写的那份东西去了哪,甚至内容都能窥得一二!” “那还等什么?”银炉童子急不可耐地喊道,“算!赶紧算啊!” 这次,连金炉童子和陈光蕊都点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袁守诚。 袁守诚收起嬉笑的神色,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袍,脸上难得地露出郑重。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旧的龟甲和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口中念念有词。 山谷的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草木清香。 袁守诚屏息凝神,双手快速而虔诚地将铜钱放入龟甲之中,闭上双眼,口中咒语声愈发繁密低沉。他双手合拢龟甲,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摇动。 哗啦……哗啦…… 铜钱在龟甲内壁碰撞着,发出清脆又仿佛蕴含某种天机的声音。 摇动停止。 袁守诚缓缓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龟甲中的铜钱倒在掌心,低头细看那铜钱散落的方位和正反。 他那张常年混迹市井的脸上,此刻竟然有几分玄奥的神采在流动。他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手指在铜钱上方虚点,嘴里快速呢喃着旁人听不懂的卦辞。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袁守诚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出一缕奇异的光芒! “怪!真是怪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震惊和后怕的颤抖。 “算出来了?!”银炉童子激动地跳起来。 袁守诚脸色变了又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卦象,又猛地抬头看向陈光蕊,声音有些干涩: “确实算出来了,不过这内容,有些怪。” (本章完) 第103章 他们在打架 夜风在山谷里打着旋儿,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袁守诚那声“怪事”刚落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怪,哪里怪了?算出什么了快说啊!” 银炉童子着急催促。 陈光蕊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在袁守诚脸上,虽未出声催促,但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支笔指向的秘密。 袁守诚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惊疑不定,指着地上散落的铜钱道, “这卦象显示,那笔尖墨迹最后所书,乃是一封信!其内容……”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更加匪夷所思的表情, “其内容竟是讲述猪刚鬣在高老庄如何勤恳劳作,与人为善,简直是庄户人家的福星。说那高太公忘恩负义,咄咄逼人,最后硬是将其视为妖邪,逼得他走投无路,无奈离开……” “啥?!”银炉童子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全是夸那猪头的好话,没说他贪吃好色,长相丑陋,最后还吓晕了高老头?” 金炉童子的小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努力用他那有限的常识分析道, “这极不正常,今天那高太公亲口说过,猪刚鬣是账房老贾引荐入庄的。如今猪刚鬣闹出这般祸事,那账房也脱不开干系。这账房若真为高家着想,信里理应痛陈猪妖凶顽。可他却……替猪刚鬣说着什么,这分明是在替猪刚鬣遮掩开脱,两人果然是一伙的!” 陈光蕊眼神微凝,接口问道,“袁先生,可否算出这信是写给谁?又送往何处?” 他敏锐地感觉到,信的去向才是关键。 袁守诚苦笑摇头,捋了捋焦枯的胡子, “写给谁?这个真算不准。这信完成之后,一定会经手很多人,到底去谁手里算是最后的归宿,还真是说不清楚,没法算。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手指点向铜钱排列的一个特殊方位,语气陡然变得凝重, “去向倒是清晰,就在这西牛贺洲地界,黑风山脉附近,有个叫做观音禅院的……” “观音禅院?”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开! “南海观音的地盘?” 银炉童子先是一愣,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毛,尖声道, “好啊!难怪咱俩招个天蓬归位这么费劲,原来是南海观音在背后捣乱!肯定是她使得坏,走走走,这还等什么?直接上天找老祖,告她观音一状!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他撸起袖子,瓶子在他怀里晃荡,一副即刻就要冲上兜率宫的模样。 “不可莽撞!”金炉童子厉声喝止,努力维持着那份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他板着小脸,看向陈光蕊,眼神带着询问, “老祖既已授予我二人便宜行事之权,便是将此事全权托付。若事事都要回禀,岂非显得我们太过无能?对付下方一个禅院,哪怕它挂着观音的名号,又如何?咱们直接去问,谁敢阻拦,何须再劳烦老祖他老人家?” 他顿了顿,认真地道:“陈先生,你看我们该如何处置?该不该去那观音禅院问个明白?” 陈光蕊此刻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观音禅院!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高老庄、猪刚鬣、账房先生……这些事情, 背后竟隐约牵涉到南海观音这尊五方五老之一的佛门巨擘? 那账房老贾,竟是观音布置在此的耳目? 他隐约窥见了一丝太上老君差遣自己下界的更深用意。 果然没那么简单……陈光蕊暗忖。 老君岂会不知其中干系?派两个懵懂童子和自己前来,恐怕这其中的难点就在这观音禅院吧。 看着金炉童子坚定的眼神,陈光蕊压下心头涌起的寒意。既然他们的身份是兜率宫的人,那这他迅速做出决断, “可以去那观音禅院,到时候你们二人在明,只管刁难驯服,我在暗处,去看一看其中的门道。” 然而银炉童子一听暂时不找猪刚鬣了,立刻急了, “哎?先去禅院?太便宜那猪头了!他敢戏耍我们,让我们白忙活这么久,不行,要走也得先把他收回来带上!他逃不了!” 他越说越气,扭头就瞪向袁守诚,“喂,算命老头!那猪头和他抢来的小媳妇儿,现在猫在哪呢?快说!” 袁守诚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他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指头,慢悠悠道, “仙童莫急嘛。老夫掐指一算啊……猪刚鬣嘛,这好找。他刚抢了媳妇,哪舍得跑远?估摸着啊,正抱着那高家小姐,还在高老庄高翠兰的闺房里‘温存’着呢!你们现在折回去,一抓一个准儿哟!” “闺房?!”银炉童子被袁守诚那促狭的语气和“温存”两字噎了一下,但他报仇心切,也顾不上细品了。 “好!我这就去!”话音未落,他竟真抱着瓶子,小短腿一蹬,“咻”地化作一道银光,朝着高老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银炉!回来!别鲁……” 金炉童子急得跺脚,伸手想拦,却抓了个空。他气得小脸涨红,“这个冒失鬼!”他无奈地看向陈光蕊,眼神中带着歉意和焦虑。 陈光蕊望着银炉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他还在努力将观音禅院与高老庄联系起来,甚至,他还在想,那黑熊精有没有可能也与这高老庄有关系? 金炉童子在一旁不敢说话,给陈光蕊思索的时间。 袁守诚则拨弄着手中的大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呼。” 破风声响起,一道银光去而复返,比去时还快了几分,猛地落在众人面前,激起一片烟尘。 压根就没过去多久。 是银炉童子!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只见他小脸通红,表情极其古怪,嘴巴张着,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看到的景象。 袁守诚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捋着胡子,一脸“果然如此”的戏谑表情。 银炉童子被笑得恼羞成怒,狠狠瞪了袁守诚一眼。 金炉童子见弟弟这副表情,也顾不上责备他鲁莽了,连忙追问。 “怎么回事?找到猪刚鬣了没有?” 银炉童子喘了两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才憋出一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迷茫, “找…找到了!他是在那闺房里没错,可……可气死我了!他……他和那高翠兰……正、正打架呢!” (本章完) 第104章 她还骂我呢 “就在刚才,我真照那邋遢老道说的,就去了高老庄的后院,也就是高翠兰那小破绣楼。” 银炉童子使劲抹了把脸,还在讲述刚才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 “高老庄那帮蠢蛋,男女老少乌泱泱的举着火把棍棒,庄子外头漫山遍野地瞎找,找那被猪刚鬣‘掳’走的高翠兰,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什么‘还我闺女’、‘还我小姐’的,吵死啦!可谁也没想到,” “那高翠兰根本没出庄子!她就在自个儿那闺房里待着呢!” 说到这里,银炉童子有些佩服袁守诚,不得不说,这邋遢老道算的是真对啊。 听到这里,金炉童子也有些意想不到,“她在房里,猪刚鬣呢?” “他也在!”银炉童子说到重点,情绪又激动起来, “我刚落到后院,离那绣楼还远着呢,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啪!啪!啪!响得可清楚了!” 他模仿着节奏感十足的声音,脸上带着不解和点义愤填膺, “还夹着女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哭得老惨了,我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猪刚鬣这混球,刚才在高家受了冤枉气,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拿人家高翠兰一个弱女子出气呢,这简直太丢份了!” 陈光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袁守诚捻着胡子,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脸上努力绷着。 银炉童子浑然不觉,继续描述他的“见义勇为”之行, “我琢磨着,光听不行啊,得眼见为实,我可是兜率宫出来的人,最讲道理了,不能冤枉好人,万一不是打架呢?” 他挺了挺胸脯,“所以我就偷偷摸摸上了房顶,小心地揭开了几片瓦……” 他凑近金炉童子和陈光蕊,瞪大眼睛,压低声音,仿佛重新回到那惊心动魄现场, “你们猜我看见了啥,那猪刚鬣果然跟高翠兰打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凶!猪刚鬣个大身沉,按着人家呢!那高翠兰哭喊着求饶,好可怜呐!” “她那脚上的绣花鞋都给蹬踢掉了,扔在一边!你们说,他一个大男人,天神下凡,得多大的气,能把人家姑娘的鞋子都打掉啊?” 他越说越气, “高翠兰越求饶,猪刚鬣那夯货下手越狠!还发出那种……吭哧吭哧的声儿,肯定是累的!” 银炉童子挥舞着小拳头, “这还了得?咱兜率宫丢不起这人!猪刚鬣好歹是咱领出来的差事,要是让人知道天蓬元帅下界欺负凡间弱女子,传回天庭去,不光他完了,我们兄弟俩不也成了笑柄?连带着老祖的脸都得丢光,不行,我得救人!” 于是,他这位自封的兜率宫除恶扬善第一人就行动了, “我一脚,咣当!就把他那破门给踹开了!” 银炉童子神气地比划着, “嘿!门一开,猪刚鬣吓得一激灵,满头满脸的都是汗珠子,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猪头。我叫他,猪刚鬣!休要逞凶作恶欺负人,快跟我回去领罪!” 说到这里,银炉童子的脸气得通红,简直要冒烟, “谁知道,真真气死我了!猪刚鬣吭哧吭哧还没说话呢,那个高翠兰!对!就是那个刚刚还在哭着求饶的高翠兰!她蹭地坐起来,披着头发,脸红脖子粗,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你哪家跑来的小泼猴?擅闯姑娘闺房,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他模仿着高翠兰的语气,尖声尖气,充满了不解和冤屈,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我好心好意冲进去拉架救她,她反倒让我滚?!这人间女子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不识好人心,她都打不过人家猪刚鬣了,这还不服,还要跟人家继续打?” 银炉童子愤愤不平地总结, “我看她就是活该,就该让那猪头把她打服了才好!” “哼!岂有此理!”金炉童子小脸也绷紧了,听得同样是又气又憋闷,觉得自家弟弟受了大委屈,对着银炉斩钉截铁地教训道, “活该!以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闲事,莫要再管,让她自生自灭,省得惹得一身晦气,不知好歹!” “对,让她自生自灭,下次求我管我也不管!”银炉童子狠狠点头,感觉哥哥的话深得己心。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压抑不住、极其怪异的“噗嗤噗嗤”声。只见袁守诚老脸憋得通红,肩膀像抽风一样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怪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快要背过气去。 显然,他早就听懂了“打架”是怎么回事,一直强忍着,此刻终于到了极限,眼看就要爆笑出来。 陈光蕊也听明白了,他的表情更是精彩。只见他嘴唇抿紧,腮帮子用力鼓起,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向地面,一会儿又忍不住瞟向两个义愤填膺的童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银炉童子终于注意到气氛诡异,看看肩膀疯狂抖动拼命憋笑的袁守诚,又看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努力抿嘴装深沉的陈光蕊。他满心不解,又委屈又困惑,忍不住提高嗓门嚷嚷, “他们打架,我好心去拉架,难道还错了不成?我以前在兜率宫,瞧见老祖也……唔!唔唔!” “住口!” 银炉童子话刚起了个头,“老祖”两个字刚出口,金炉童子脸色剧变,仿佛听到了最禁忌的魔咒,他如同一头发怒的小豹子,猛地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扑过去,死死捂住了银炉童子的嘴巴! 那力道,差点把银炉的小脸都按扁了! “呜!”银炉童子猝不及防,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哥哥为啥打我? “你个混账东西!”金炉童子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都带着尖利和恐惧,“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再敢提老祖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我现在就撕!” 他是真的又惊又怒又怕,弟弟这口无遮拦真是要命! “唔…唔唔!”银炉童子被捂得喘不过气,更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只觉得哥哥突然疯了,拼命挣扎起来。 “本来就……唔!”他还在倔强地想辩解。 “你还敢说!还!敢!说!”金炉童子彻底炸毛了,怒火中烧,一边死命捂着弟弟的嘴,一只手真的就扬起来要去撕扯银炉的嘴唇,两个孩子瞬间又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作一团,一个憋屈地呜呜叫,一个气急败坏地喊“撕烂你的嘴!”。 这场面既混乱又滑稽。 陈光蕊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更是头皮发麻:“完了完了,这事越搅和越深了……” 他心里简直翻江倒海, “太上老君?和谁?也?……这银炉刚才差点顺嘴说什么?老天爷!这、这等秘闻是我能听的吗?” 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光蕊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彻底卷入了某个可怕的漩涡边缘。 而就在这吵吵嚷嚷、鸡飞狗跳之际, “咚!咚!咚咚!” 一声声闷响传来。 只见旁边的袁守诚,这位精明的老神仙,不知何时,已经“明智”地选择了最彻底的“避险”方式。 他正一脸“痛苦”拿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带着棱角的坚硬山岩,一下、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但又“坚定”地撞着! “哎哟…哎哟喂…晕了晕了……” 他一边“撞”,一边闭着眼,嘴里发出恰到好处的呻吟。撞了大概七八下,声音由强转弱,最终脑袋往旁边一歪,整个人以一个非常“专业”的姿势,“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两眼紧闭,呼吸悠长,彻底“晕”过去了! 现场只剩下金炉银炉扭打的声音和陈光蕊那副见了鬼般、心中疯狂刷屏“此地不宜久留”的表情。 黑风山外围,山风带着一股混杂着草木的味道。 金炉、银炉两位童子与陈光蕊、袁守诚寻了处略为平缓的山坳暂时落脚。 金炉童子眉头微蹙,手里下意识地捻着道袍一角,看向正闭目似在养神的陈光蕊,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先生,既然那账房线索断了,观音禅院又是去处,咱们为何不直接去问个明白?非得在这黑风山下耗着?” 陈光蕊还没开口,正无聊地用脚拨弄石子的银炉童子立刻抬起头,小脸一扬,抢先嚷道, “就是嘛,咱们可是太上老君座下,堂堂兜率宫出来的,亮出老祖的招牌,直接去那什么观音禅院多威风,谁敢不给面子?” 他说得唾沫横飞,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仿佛报个名号就能让对方吓趴下,眼里全是显摆老祖威风的期待。 陈光蕊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两位童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寸感, “禅院自然要去,而且必须去,要风风光光、打着老君的旗号去。” 他话锋一转,神色认真起来, “但要记住,不是去抖威风。我们去的时候,一定是很有把握,只靠名头硬闯,那禅院的老方丈就是个凡胎和尚,他若一问三不知,咱们又能如何?难不成真把他提溜回兜率宫?” 他看向银炉童子,又看看金炉, “若真那样做,不仅问不出什么,反显得我们仗势欺人。等到观音菩萨因此事亲自找上老君理论,我们岂不是无理取闹?不仅自己受责,也堕了老君的威严和名声。所以,必须有十足把握,握住对方的错处,再去那禅院,才能稳稳当当,令对方无法辩驳,连观音菩萨也无话可说。” 金炉童子听得连连点头,陈光蕊的分析清晰合理,打消了他那点冒进的冲动。银炉童子虽然不懂,但是现在也不至于跟陈光蕊在这种事情上较劲。 陈光蕊的目光转向了旁边蹲在地上,叼着根草茎,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袁守诚, “袁先生,那账房的下落,真的一点都算不出了么?” 袁守诚吐掉草茎,一张胖脸上顿时堆起愁苦,唉声叹气, “陈大状元,您当我是天机罗盘呢,早就算秃噜了好几遍!不是有人替他遮掩了天机,就是这老小子躲进了什么能蒙蔽感知的犄角旮旯里,我这一算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没有。” 他摊开手,抖了抖袖子,示意两手空空,“反正呐,这线是彻底断喽,算死也算不出来个屁了。老道我黔驴技穷啦!” 陈光蕊微微沉默,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看来,账房先生这条线暂时指望不上了。那突破口,就只能落在这黑风山了。” 他转向两位童子,“二位仙童,有劳你们施个法,将这方圆百里的山神、土地,全都给我拘来,咱们先问个话,知道知道这附近的情况。” “拘神?嗨!简单!”银炉童子正愁没处显摆, “这山神土地,不过是些地上的芝麻小官儿,老祖赐下的宝贝随便露个脸,保管他们屁滚尿流地滚过来跪着!” 金炉童子点头附和,“确实不难。只是……” 他小眉头又皱了皱,有些不解地看向陈光蕊,“陈先生,问这些小神儿有什么用?这些个土地佬,整天窝在地里,能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陈光蕊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弧度, “可别小看了这些‘芝麻小官’。一山一水,一地一土之事,瞒得过谁,也瞒不过他们的耳目。谁在山上走动,谁动了土里的东西,哪里多了点异常的气味儿,哪里的草木虫鸟受了惊扰……桩桩件件,都刻在他们的‘地丁簿’里。” “把他们拢在一处,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有你我兜率宫的身份在此,就不怕他们不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记住,我们代表的是太上老君!” 银炉童子眼神一亮,恍然道:“明白了,这叫敲山震土地!” 他小腰杆瞬间挺得更直了,一副“我们可是有大背景”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那点疑惑完全被“跟着陈先生办事很靠谱”的感觉盖过。 袁守诚在旁边眼皮一耷拉,嘴里嘀咕, “恐怕不只是打听观音禅院的事吧,那黑风山总要问一问吧,那五行山呢?对了,还有我那鹰愁涧的土地,要是能问,也跟着一起问问。” 他是了解陈光蕊的,这家伙找那些土地山神,一定是问观音禅院的事情,但是他也一定会借机了解更多自己想知道的。 不信啊,袁守诚贱兮兮笑了一下,就看着陈光蕊的表演。 “那就请二位仙童施法吧。”陈光蕊一拱手,语气沉稳而坚决。 金炉、银炉两位童子立刻收敛玩闹神色,对视一眼,同时并指朝地一点,口中低喝一声法令真言! “奉太上道祖敕令,四方地祇,速速来见!” (本章完) 第105章 规定时间,规定地点 两位童音稚嫩,却蕴含着强大的法力,瞬间化作无形的波纹,以他们为圆心,无声无息地扩散至整座黑风山及其周遭地界。 山坳里的空气骤然凝滞。 下一刻! 噗通!噗通!噗通! 仿佛下饺子一般,周围的地面、岩石缝隙、甚至旁边稍粗一点的树干里,钻出十数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穿着各色老旧官袍的“人”来。 他们个个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有的帽子歪了,有的袍子上还沾着草根泥土,显然是仓促之间被从地下、树里甚至茅坑边上强行拘来的。 其中有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瘦得像根竹竿的小老头,手里还紧紧攥着把锄头,显然是刚从田头被揪过来的本境土地。 甫一出现,这些平日里在各自地盘上也算一方管事的山神土地们,就被兜率宫童子那清晰无比的敕令威压吓得魂飞魄散, 嗯,他们虽然看不出来人是真是假,但是两个孩童手里的法宝可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的,光是这几样法宝,就能让这些小神断定,来人全都是大人物。 根本不用任何人开口训斥,“呼啦啦”一声,所有山神土地动作整齐划一地朝着金炉银炉和陈光蕊的方向扑倒跪地,额头死死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整片山坳,死寂一片,只剩山风呜咽,以及一群“芝麻小官儿”筛糠般的身躯碰撞草石的细微声音。 陈光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群噤若寒蝉的地祇,最后落在了为首那个抖得最厉害的竹竿山神身上。 “都…都起来说话吧。”金炉童子努力板着小脸,学着大人物的腔调,但稚嫩的嗓音怎么听都带着点刻意。他清了清嗓子, “我兄弟二人奉太上道祖法旨下界公干,召尔等前来,只是问些事情,照实回答便是,无需如此惊惶。” 这话如同特赦令。 刚才还如坠冰窟、以为要大祸临头的地祇们,表情瞬间如同冰雪融化般松弛下来。仿佛压在心头的大石被挪开了,一个个脸上堆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身体也不那么僵了,甚至不自觉地挺起了些腰杆。 “啊!原来如此!小神……小神惶恐!” “仙使垂询,敢不尽言!” “对对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仙使远道辛苦,小神等怠慢了,怠慢了!” 为首那竹竿似的瘦高个山神反应最快,脸上挤满了受宠若惊的褶子,猛地一拍大腿,“瞧小的这愚笨,险些忘了规矩!” 他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旧竹篓,又从袖子里急吼吼地掏出几个油纸包。 其他山神土地仿佛得了信号,连忙有样学样, “对对对,山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一点新鲜山果,仙使润润喉!” 一个红脸膛的山神变戏法似的捧出一把刚摘下还带着露水的鲜红果子,殷勤地往前递。 “小神昨夜刚打的狍子肉,烤得正好,香着呢,仙使尝尝?” 另一个黑壮的山神掏出一大块用干净树叶裹着、还冒着热气的烤肉,香气瞬间在山坳里飘散开来, “小神这儿有山泉水沏的野茶,滋味寡淡,但解渴!” 又一位土地颤巍巍地递上几个竹筒杯子。 这突如其来的、热火朝天的“招待”,把金炉、银炉童子给整不会了。 他们刚想开口询问,眼前又是果子又是烤肉又是“仙茶”,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融洽? 金炉童子努力维持的严肃小脸有些绷不住了,他小眉头微微皱着,看着眼前这些笑容可掬、态度卑微又无比热情配合的“小官儿们”,心里那点刚建立的执法威严瞬间有点发虚。 银炉童子更是眼巴巴看着递到眼前的烤肉和果子,咽了下口水,小脸上原本绷着的质问表情,已经变成了不好意思和一点点无措。银炉的小胸脯也不自觉挺得没那么高了。 “师兄,”银炉偷偷拽了下金炉的袖子,小声道, “我看他们…都挺好挺老实的样子?咱们要找的那些秘密,这些芝麻小官儿估计…也真不知道啥吧?再说,他们这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问了…” 他觉得这些土地山神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金炉没回答弟弟,但眼神里也掠过一丝认同的踌躇,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陈光蕊。意思很明显,他们这么配合,还这么…热情,咱们还要那么凶巴巴地问吗? 陈光蕊想了想,“你们谁是黑风山的山神?” 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矮胖的山神,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陈光蕊又指了指那个竹竿山神,对着金炉童子说道,“他也有问题。” “有问题?”金炉童子不解,不知道陈光蕊是怎么看出来的问题。 陈光蕊也不说原因,“你们两个轮班问他,别管问他什么,就是不能让他休息,什么之后,他有想说的了,你们再来告诉我。对了,别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你们都告诉我。” “哦” 现在的金炉童子,已经不再质疑陈光蕊说的话了,不管他说什么,金炉童子只会先做。 “那其他的让你呢,我们把他们放回去么?” “放回去的话,他们可能会告密,那么我们问的,可能就白问了。” 金炉童子还是点头,只见他小手一挥,一直被他握在掌中的紫金葫芦光芒微绽。一股无形的束缚之力瞬间弥漫开来,如同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住每一个刚放松下来的山神和土地,除了陈光蕊指名留下的两人和被拘来的黑风山山神。 “你们,”金炉童子指着那群不明所以、笑容僵在脸上的土地和普通山神,语气斩钉截铁, “话问完之前,一个都不准走!统统在此地给我待着!” 他晃了晃手里的紫金葫芦,“若有半点异动,休怪宝贝无眼!” 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那些刚挤出笑容的地祇们再次面如死灰,抖得比刚来时更厉害了,哪里还敢有半点异动,他们纷纷噤声缩成一团,眼巴巴地看着。 二那两位没有被禁锢的,此时面色更慌,因为他们看到陈光蕊的表情,似乎有些戏谑,有一个山神忍不住问, “那我们呢?我们要干什么?” 陈光蕊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对着这两位脸色微微变化的山神,露出了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意味深长的笑容: “至于你们二位嘛,留下来喝茶。” 夜幕笼罩着黑风山外围的山坳,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十几个被拘来的普通山神和土地佬,在金炉童子紫金葫芦的威慑下,缩在角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袁守诚靠在旁边一块冷硬的大石头上,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他刚“睡”完第三觉,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他努力想支棱起来当个清醒的值守,可那股子懈怠劲儿总是占了上风。就在这时,陈光蕊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 袁守诚一个激灵,被那眼神中的意思扎得一跳,睡意跑了大半。他苦着脸,一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换班,一边压着嗓子开始抱怨, “你现在走道怎么没有声啊,这都第几轮了?我掰手指头都数不清第几天了!” 他指指那两个神色萎靡、眼神涣散的山神, “瞅瞅,这俩倒霉蛋儿,那黑风山的胖子站都快站不稳了,眼睛像蒙了层灰。那边那个竹竿,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还有咱们……” 他又指了指不远处,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也早就没了之前的精气神。金炉童子靠着一棵小树,努力想撑开沉重的眼皮,维持着自己“代表老君”的严肃形象,但小脑袋还是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撞到树干上。 银炉童子干脆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那心爱的羊脂玉净瓶,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像是在梦里还在碎碎念。 “你看把咱们自己都熬成啥样了?他们可是帮老君炼丹的仙童啊,平时比谁都能熬,现在也挺不住了。” 袁守诚继续抱怨,脸上全是疲惫和不解, “我看呐,你这熬鹰的法子对付这些石头木头疙瘩成精的山神,压根不好使!熬了这么多天,连句有用的话都没问出来。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想问啥,再熬下去,怕不是他们先魂飞魄散了。” 陈光蕊的目光扫过两个山神枯槁的面容和那边强撑的小童子们, “神仙的根骨比凡人强韧百倍,睡一觉就能精神焕发。不把他们熬到精神溃散的边缘,他们是不会交出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的。一时半会儿的困倦,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皮毛之苦。熬到极限,防线才会崩裂。时间…差不多了。” 袁守诚撇了撇嘴,心里咕哝, “行行行,你有理,你是状元你说了算。” 就在这时,那黑风山的矮胖山神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支撑身体的最后一根弦绷断了,整个人直接瘫软地往前一栽,差点跪倒在地。他用力甩了甩头,浑浊的眼睛看向走来的陈光蕊,里面只剩下极度的疲惫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哀求。 “大……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您……您问吧,问什么都行,只要您问……小神……小神全说!绝不敢隐瞒!求求您……求您给句痛快话吧!” 这几天的未知折磨,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恐惧。他甚至开始盼望赶紧被问点什么,哪怕是天大的秘密也比这无声的熬煎强。 旁边的竹竿山神也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相同的渴望,连连点头。 陈光蕊终于站定在黑风山山神面前。他的目光平静,但深处仿佛蕴藏着无形的压力。 而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也很配合的将那竹竿山神给带到一边去, 陈光蕊开口,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山坳里凝滞的空气: “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了,我就放你走。” 黑风山山神一愣,最简单的问题,只要答了,就放我走? 此时,不知道被熬了多久的他,意识有些模糊,听到要放自己走,他也是眼神中充满了希望,等待着被提问。 陈光蕊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魂魄,开口问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山神的心尖上, “你这些年,到底配合观音禅院那老和尚,害死了多少过路的僧人?” (本章完) 第106章 与佛有缘 山坳里死寂无声,只剩下黑风山山神粗重得像破风箱似的喘息。他那矮胖的身子彻底瘫软在地,汗水浸透了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山神袍子,眼神浑浊涣散,仿佛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扔在岸上,连扑腾的力气都没了。 在他的旁边,袁守诚听到陈光蕊的问话,一下子就不困了,不是,这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么? 这要是交代了,那这个胖子估计也吃不了兜子走吧? 袁守诚觉得,他要是那个胖子,怎么着也得给自己辩解辩解。 只是没有想到,那胖子听到了陈光蕊的问话,眼皮都没有抬, “大……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干裂的嘴唇蠕动着, “只……只要能停下让小的喘口气,您说杀几个,那就杀几个吧,我都认了。” 他此刻的恳求,仅仅是为了结束这场无声的、持续的折磨。 虽然是山神,但是他的精神已经被这不知尽头的煎熬冲垮,他现在只求解脱,哪怕这件事会给他自己挖一个大坑。 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袁守诚就这么在一旁看着,心中回忆着,他听说过的酷刑,有没有与这类似的,这“喝茶”的效果似乎超出的预期嘛。 只不过,这害死僧人的问话,也就这么说说吧,就算那山神招了,也未必就是真的。 陈光蕊当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先让金炉和银炉两个童子将那个竹竿山神带到一边去,离他们远远的,这样确保不能听到这边的问话。 而他就站在黑风山山神面前,阴影笼罩着这个彻底崩溃的山神。他的脸色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刀,“我问,你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此时那山神的精神已经被击溃,他的气势越足,就越是能够知道自己想要的。 “第一个问题,黑风山那熊罴怪,在此盘踞多久了,他平日行止如何?” 他问得简洁直接,没有铺垫,没有试探,直奔核心。这也是他想问的, “是,是……”山神几乎是抢着回答,生怕回答慢了就要再被熬上一段时间, “回禀大人!那黑风大王……啊不,那黑熊精,他在此地……足有……足有二百余年矣,比小神上任还早呢,他平时就是吃斋念佛,没听说做过什么坏事。” “二百多年?”陈光蕊眼神微微一闪,追问道,“那观音禅院的金池长老还要早?” 山神努力回忆着,“金池……对对对,是有个金池和尚,他当上观音禅院的方丈也就是七八十年前的事吧,论年头,真不如黑熊精久远。” 旁边的袁守诚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闻言不由得吸了口气,插嘴问道, “你确定,那熊怪盘踞此地二百年,一直如此,那金池没当方丈的时候他就不吃肉不杀生,念经念佛?” 山神用力点头,脖子几乎要断掉, “千真万确!小的看守这片山头已经好多年了,那黑熊精,他刚来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每日定时念诵经文,声音嗡嗡的,整个山头都听得到。他真不吃肉!山里的野物,兔子、鹿、鸟,哪怕是在他洞府门口打架,他都视而不见,顶多嫌吵,吼一嗓子吓跑就算了……” 这个黑熊精! 连这里还没有金池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吃斋念佛了? “还当真是与佛有缘啊。” 袁守诚在一旁揶揄,他当然是不信这个的,一个老熊精,不吃肉,改吃草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万一是他当你们的面吃斋念佛,实际上人家的手下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了。” “手下?”山神苦笑摇头, “那黑熊精哪有什么像样的手下?早些年是有些小妖想拜在他门下,可他那清规戒律,比禅院的老和尚还严,那些小妖哪受得了?没两年都跑光了。他自己更是守得死死的,小神敢拿小命担保,二百多年,从未听说他沾过半点荤腥,破过一丝清规。他就守着他那山洞,日诵经文,跟块石头似的。” 这个黑熊精很反常,一个妖怪,二百年一直不破戒,这已经就很不正常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听山神的意思,那个时候只有观音禅院,还没有金池长老呢,这黑熊做这些,又给谁看呢? 陈光蕊知道,现在还不是深入想这些问题的时候, “第二个问题。这方圆千里,你认识……或者知道五行山的土地,和鹰愁涧的土地吗?” 这个跳跃可就有点大了,不过,在一旁的袁守城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整个人都站直了,跑到了那山神的身边听。 “五行山?鹰愁涧?”山神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陈光蕊,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同样疲惫但强撑着精神的金炉童子,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切, “认识,认识,大人!五行山的陈老弟,和小神……颇有几分交情!大人若要去,小神……小神可以介绍,愿为大人引路!” “那鹰愁涧呢?”袁守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在旁边熬了几天几夜,等的可不就是这种“关键人脉”。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搓着手凑过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地看着陈光蕊, “有门儿!陈状元,有门儿啊!五行山!好,好,五行山离鹰愁涧不远啊。” 可是谁知,那山神想了想,竟然对鹰愁涧的山神和土地都有些陌生,想到最后,他明白为什么了,“那鹰愁涧是水域,我们山神和土地跟他们根本不熟。”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也让袁守诚看到了新的希望,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陈光蕊微微颔首,这些日子,他一直想了解五行山的山神、土地与那看守猴子神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还能不能再走到五行山下,现在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这件事,他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而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的山神和土地,是不是都与佛门有些瓜葛?或者说,心,都是向着佛门的?” 冰冷的山风打着旋儿,刮过黑风山外围的山坳,卷起几片枯叶。 陈光蕊的问题,很简单,仅仅是一个屁股的问题。 山神与徒弟,那都是道门下面的神,如果他们都和佛门有瓜葛,这件事可就大了。 是以,听到陈光蕊的话,那竹竿山神猛地一激灵,他像被烫到一样,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因惶恐而拔高变调, “没有。大人明鉴!小神……小神是道门敕封的神,一向秉公值守,是道祖传下的正经山神,哪敢跟佛门有什么瓜葛,我的忠心都在天庭,都在道祖这边,绝对没有,半点都没有关系。” 他喊得急,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身体又往地上缩了缩,恨不得钻到石头缝里去。 那叫一个肯定。 陈光蕊点头,这让这黑风山的胖子山神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回答,今天的事情就算是结束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问话之人,转身就去问另一边的那个竹竿山神了,他同样又让两个孩子将那黑风山的山神给带走。 这么一来,黑风山的山神表情有些变化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陈光蕊问竹竿山神的问题,与他问黑风山山神的问题一样,通过两个人的回答,陈光蕊来验证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等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两个山神回答的也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是陈光蕊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遍一遍的问。 那竹竿山神快要散架,被陈光蕊这毫无征兆地、一模一样地再问一遍,脑子瞬间就懵了,浆糊似的搅成一团。他下意识地就顺着自己的混乱意识惧重复道, “没、没有……大人,我们……小的哪敢跟佛门有关联?都……都是道祖传下的正经神位,我们……我们心里只有兜率宫的老祖们,只盼道祖眷顾……” 他说的内容和胖山神大同小异,一样的惶恐,一样的急于撇清。 就连刚刚弄走黑风山山神的两位童子回来,听到这竹竿山神反复的回答,也相信了他说的不是假的,而陈光蕊这么反复的问,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银炉童子却觉得有些无趣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困得发酸的眼睛,小声嘟囔, “哎哟,都说了这么多遍了,应该就是真的,还有什么好问的……早点完事睡觉多好……” 就在这时,陈光蕊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直接就是一声厉喝, “胡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严厉,这让早已经疲惫的众人全都吓得一激灵。 陈光蕊的目光像两根针,稳稳扎在那个抖得更厉害的竹竿山神脸上。 “你胡说,他刚才全都告诉我了。” 陈光蕊的食指,精准地指向被金炉童子看守着的黑风山山神。 听他这么说,原本已经疲惫到了极限的竹竿山神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劈了叉, “没有!大人!小神说的是千真万确,不敢有半点的隐瞒啊!” 此时的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再加上陈光蕊这样的逼问,让他一时间有些想不清楚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陈光蕊偷偷让两个童子将黑风山的山神给带了过来,但是不允许他说话。 然后,他又问那个竹竿山神,“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这么说么?” 此时,看到了黑风山山神的竹竿已经完全崩溃了,他这次想也没想,直接坦白了, “我们这附近的.山神、土地,所有的小神,其实都与那佛门有关系.” 他这话一出口,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刚刚的倦意也都烟消云散了。 谁能想到,这个反复被确认的问题,竟然真的有反转? 同时,他们也有些惊讶,这些山神和土地,全都是道门下面设置的小神,怎么不知不觉,全都投靠了人家佛门? 陈光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又走到了黑风山的山神面前。 此时,那个黑风山的山神脸色灰败,胖脸上的肉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这一次,他根本就不敢看陈光蕊的眼睛,目光有些闪躲。 而陈光蕊也只是在他面前,问他,“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了么?” (本章完) 第107章 你不是会算么 “这事说来,也怨不得我们这些小神势利眼。皆因百年前,自那齐天大圣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后不久,西天灵山那边就传开了一个消息。” 黑风山的山神这一次不敢再隐瞒什么,很直接地就开始将自己知道的开始说了出来, “那消息说,佛祖他老人家为了化解天地量劫,消弭这天地间的孽果,特意……要行一个宏大的功德计!” 听到这里,袁守诚眼睛乱转,显然是对这消息很感兴趣。 山神喘了口气,继续道:“这消息可不得了,据说这功德计若是成功,那参与其中的妖魔可修成正果,立地成佛。而佛门也会因此大兴。” “所以我们黑风山,包括附近的山神土地,都存了点小心思。想着跟那禅院的金池老院主搞好关系,平日里……嗯,要是禅院那边有些什么差遣跑腿的小活儿,比如……引渡个信使啊,或是提醒一下某些凶险地界的路人绕个道啊……我们尽量睁只眼闭只眼,或者顺水推舟帮衬帮衬。” “毕竟……毕竟这是观音大士的道场啊!万一那取经大业经过我们这儿,万一……万一菩萨点化提携一句,我们这山窝里的泥腿子小神,不就也有机会跟着沾点光?就算不能立地成佛,混个菩萨座前听差的金身罗汉当当,或者被挪个香火旺点、风景好点的富裕地方当土地,那也比现在强啊!”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 “大人啊!您也看见了,这穷山恶水的,我们真不是为了反叛道门!就这点不值钱的想头……真不是存心要跟道祖他老人家对着干啊!不过是近水楼台想……想找条小路,寻个稍微好点的前程……求大人您体谅……饶命啊!” 说罢,他再次趴伏在地,浑身筛糠。 山神说到这里,心中很是忐忑,他们毕竟是道门下的神,现在当着兜率宫“神使”的面,把这些小神投靠佛门的心思都说出来了,谁知道这件事要是追究起来,他们还真脱不开干系。 此时,金炉童子听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嗡嗡响。 妖魔精怪历来是道门除魔卫道的对象,怎么到了佛门那里,跟着走一趟路就能“立地成佛”? 他努力想找出反驳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板着小脸,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努力咀嚼着这荒唐又似乎蕴藏着巨大力量的信息。 银炉童子听完黑风山山神的话,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眉毛倒竖,怀里的羊脂玉净瓶都被他拍得嗡嗡作响。 “岂有此理!这……这简直反了天了!” 他嚷着,“都怪那个什么劳什子观音禅院,还有那些老贼秃和尚妖言惑众,把你们都给哄骗了,这是要挖咱们老祖的墙角啊!” 他越说越气,袖子一撸,瓶子一抱,转身就要往外冲,“不行,我得去那观音禅院,找那些老秃驴算账,问问他安的什么心!” “站住!”金炉童子虽然也是听得眉头紧皱,小脸紧绷,显然对佛门如此“挖墙脚”的行为极为不满,但他比弟弟多了分稳重。 他一把拽住银炉童子的后领,把他拉回来,小脸严肃得能拧出水来,“银炉!别胡闹!听陈先生怎么说!”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牵扯到观音禅院,非同小可。 被拽回来的银炉童子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看向陈光蕊, “陈陈光蕊,你这几招我都看明白了,熬着问,分开问,不让睡!我去对付那个老和尚金池,保管一样能问出东西来,你瞧好吧,我也能学你,到时候我们俩轮班倒,保证让那老狐狸吐个干净!” 他显然是偷师加理解,把陈光蕊对付山神的要点总结成了自己的绝招。 有了这本事,那就不用什么陈光蕊了,我也去耍耍,要是问出来什么,那多威风啊! 陈光蕊看着银炉童子那副跃跃欲试、自信满满的劲儿,微微颔首, “嗯,确实能起效果。” 他认可了方法的有效性。这种疲惫审讯法对精神压力大、意志薄弱的人确实容易奏效。 银炉童子一听陈光蕊肯定了他,顿时像是得了尚方宝剑,兴奋地原地蹦跶了一下, “就是,让我去,我肯定问出来,顺便好好熬熬那个老和尚!” 他已经跃跃欲试地琢磨着怎么让金池长老“喝茶”了。 金炉童子还是有些疑虑,他看向陈光蕊:“陈先生,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你们代表老君去问,名正言顺。”陈光蕊语气平静,“我就在暗中看着。你们若问不出,或遇到棘手处,我自会现身。” “好!陈光蕊你就瞧好吧!肯定用不到你出面!”银炉童子用力拍着小胸脯,信心爆棚。 陈光蕊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们拘神的法咒……” “嗨,我也不白学你的绝招!”银炉童子倒是痛快,立刻接话,“不就是召土地山神的法子吗?简单!告诉你就是了……” 他噼里啪啦就把那召请地祇的咒诀要点说了出来,生怕陈光蕊反悔不让他们去了。 金炉童子见状,也不再阻拦。事关道门“墙角”被挖,又有陈光蕊暗中坐镇,加上银炉确实学了点“门道”,他自己也想去会会那个“蛊惑人心”的金池。 兄弟俩对视一眼,不再耽搁,两道流光瞬间拔地而起,划破夜空,直扑山下不远处的观音禅院方向。 看着童子们远去,陈光蕊这才转向那些仍跪在地上的众山神土地,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除黑风山山神外,其余人等,各自散去,回本职安守地脉。今日之事,自有天知。” 一众地祇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忙不迭地化作各色流光、青烟融入地面或遁入山林,顷刻间走了个干净。只剩下黑风山那矮胖山神,惴惴不安地杵在原地。 陈光蕊走到他面前,问了句:“五行山土地……常驻何处?” 山神哪敢隐瞒,连忙将自己所知的五行山土地大概位置和一点情况哆哆嗦嗦说了出来。陈光蕊听完,点点头,也让他离去了。 山坳里就只剩下了陈光蕊和刚刚“悠悠转醒”的袁守诚。 袁老道一直竖着耳朵听呢,童子一走,他就“适时”地捂着脑袋哼哼唧唧坐了起来。 “哎哟喂……这就打发那两个小祖宗去了?” 袁守诚拍了拍道袍上的土,凑近陈光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胖脸上满是市侩的精明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我说陈状元,你就真这么放心?他们俩?去闯人家的禅院,对付那积年的老狐狸金池?这……能问出个屁啊?” 他啧啧两声,显然极不看好。 陈光蕊看着禅院的方向,夜色中那里透着昏黄的灯火,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你不是能掐会算么,你看看他们两个这次去行不行?” 袁守诚一噎,搓着手道, “嗨!这种事还用算,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就算那老和尚吓得尿裤子,满嘴跑火车说瞎话,那两个毛孩子能听得懂,能辨得出真假?” 他摇摇头,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模样。 陈光蕊缓缓道:“这些日子,兜率宫来人查证的消息,该知道的,这附近的人早就知道了,也做好准备了。风风火火去查一次,正大光明地亮一亮身份牌,查过之后,紧绷的弦总会松一松。松下来,才容易露出点真东西。” 袁守诚脸上的笑容收了一点,捋着焦黄的胡子,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这话,点了点头, “唔……这么说……倒有点门道。打草惊蛇,蛇不惊了,就该露尾巴了?有你的,陈状元。” 他随即习惯性地追问道:“那……你信刚才那些山神说的,你就都信了?这山神,我感觉也不正常” 陈光蕊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袁守诚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吐出那五个字:“你不是会算么?” 袁守诚撇了撇嘴,“那咱们去哪啊?” “去五行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