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釉》
1. 他们水火不容
下课铃声响起,李佑睁开双眼,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佑哥,快走,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岳明成的声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他烦不胜烦。
“啧。”
李佑停留了一瞬,终于离开了座位,晃晃悠悠往食堂方向走。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秦颂之那家伙已经去排队了,佑哥你走快一点啊!”岳明成眼看着学生们从两边飞奔过去,生怕自己的红烧肉被抢走。
“别催。”
李佑一记眼刀,轻飘飘的声音却吓了岳明成一跳。
岳明成其实是有些怵李佑的,作为方青二中的校霸,校园各处都有他的传说,口口相传,传的越来越邪乎:打架把人打骨折、一人单挑五人、更有甚者说看到过他背上有个奇怪的纹身,可能是秘密组织的领头。
其他岳明成不知道,但李佑背上确实有一个纹身,是他在打篮球时撩起衣服岳明成看到的。
这是一个圆圈里刻着一只飞鸟、带着看不懂文字的纹身,他没敢问,只是不得不承认传说有一定的道理。
若不是李佑救过他一命,自己为表忠心成为他的小跟班,他恐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避开这个定时炸弹。
“佑……佑哥,没事,咱慢慢走哈,不着急。”作为救命恩人,他无法相信李佑是那种残暴的人,不会因为这些传言而提心吊胆,但自己一个Beta,面对一米八自带威严的Alpha李佑,也不免害怕。
李佑没空注意岳明成那跑到九霄云外的心路,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更加难受了,却还是配合岳明成加快了步伐,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
他隐藏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绝对不能。
他硬生生忍住那种痛苦,岳明成并没有发现问题,走进食堂,一抬眼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解辞。
他显然也看见了李佑,一双丹凤眼瞬间露出嫌恶的眼神。
真是,
流年不利。
李佑恶狠狠地在心里说。
一时间,食堂里千百双眼盯着他们二人,他们的敌对关系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原因不只这一个,更是因为李佑和解辞太耀眼了。
李佑身形修长,不同于他传闻的恐怖,他的脸虽常常面无表情但带着少年人的干净清爽,一双桃花眼若非仇视绝对风情万种,要不是一个星期打三次架的前科和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仅凭脸就会有许多小O为他买单。
解辞更不必说,身高比李佑还高半个头,臃肿的校服穿在身上都与众不同,是个天生的衣架子,立体深邃的五官中已经有了成熟的风味,学习更是常年霸榜,只可惜除了李佑能让他有多余的表情外,其它时间就是个妥妥的面瘫,可望而不可即。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没有先说话。
“佑哥”
一声清亮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剑拔弩张,来人正是秦颂之。如果除去这两尊无人撼动的大佛,这位才是Omega们最喜欢的人,长相清柔、绅士又懂礼的Alpha在哪里都吃香。
“我们走吧,岳明成已经打好饭了。”
那胆小的Beta原来在看到二人对上后早早溜了,把秦颂之喊来带走李佑,自己去当缩头乌龟。
“阿辞,你在这儿啊,快来。”
顾樊柏眼睛笑成一条缝,也及时把解辞拉过去。
他看到旁边的秦颂之,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让人看不懂的神色,十分郑重地一点头,生拉硬扯要将解辞拽走。
“切”
“呵”
几乎是同时,李佑和解辞发出不屑的语气词,二人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佑哥,这儿!”岳明成殷勤地挥挥手,把座位假模假样地用袖子擦去灰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餐盘中那些红烧肉。
李佑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将餐盘推过去。
“我本来就不爱吃红烧肉,你要吃光明正大说就行。”
也是奇怪,自从碰到解辞,他身体里那种躁动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对岳明成都温柔了许多。
见到这么好说话的李佑,岳明成受宠若惊,今天接二连三的温柔让他胆子大起来,权衡利弊,最终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问出了他许久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
“佑哥,你和解辞到底是怎么杠上的?”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持续了三分钟后,见岳明成微微动唇还要问,秦颂之迅速将一块红烧肉递到他的嘴里,甚至有些没对准糊了岳明成满脸,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你还是吃你的红烧肉吧。”
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李佑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回教室都没有结束,实则自己早已被带入以前的回忆。
……
那是他升入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因为债主找上门来,他和他的母亲被迫转移,来到方青区,自己也转学到了方青二中。
母亲身体不好,只能织些小物件,为了赚零花并还上债务,李佑只能隐瞒自己的年龄,夜晚出入酒色场所打零工。
在他照常逃学的一个晚上,正要翻墙而过,却看到了作为纪律委员的解辞。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哥们,行行好,别记我的名字,让我出去吧,哥回来绝对少不了你的。”
解辞能等下去,李佑却等不下去。
佑小哥能屈能伸,张起灿烂的笑脸。在路灯下的那张脸闪着光辉,解辞不得不承认刺到了他的眼睛。
一会儿,解辞默默走开,李佑以为他是同意了,心中满是感激,快速翻过墙去准备离开,却看见解辞把手机拿出来,开始通话。
“嗯,没错,高二2班李佑翻墙逃学,希望校领导高度重视,延长墙壁的高度。”
打电话的同时,他迅速抓住还想逃跑的李佑,臂力惊人,任凭李佑多次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开。
“他现在就在我身边,人赃并获。”不知道解辞哪里来的精力,硬等着二班班主任老齐过来才离开,李佑自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当然没有如期到达酒吧,那次无故旷工使他失去了这项工作,母亲的病又重了,一时间家中没有了收入来源。
断人财路,天杀地灭。
自此,李佑记住了这个狼心狗肺的阴险小人,二人结下梁子。
……
“佑哥?”秦颂之在回家的路上见李佑许久没有说话,出声询问道:
“没事吧?”
李佑的眼神暗了暗,
“没事。”
正当他意识回笼时,却发现路上多了一个又高又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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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高三的篮球赛就定在下个星期三,您去吗?”作为体育委员的习散在其他同学的撺掇下回家时专门加入了这个三人小分队,但他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那样的体型愣是缩成了一只土拨鼠。
要怪只能怪李佑打的篮球太好,上一次凑数叫李佑上去,却没想到得了第一。所以他们的班主任齐同杉还没发话,听到小道消息的同学们就早已按耐不住了,连谣言都不顾,眼里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最后一次了啊。
“行。”
“当然您……您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啊?”
习散没有想到李佑会这么好说话,震惊地睁大了本就不大的双眼。
“听到了没,我佑哥说可以,快走吧!”
岳明成自从成为了小跟班,狐假虎威这一招用得越发熟练。
自然不用岳明成说,习散早已跑得不知所终了。岳明成看习散远去的背影,十分无奈。
“呵,要是有这速度,咱们班也不至于跑步次次倒数了。”
夜中的月是缺月,天黑得散发出阵阵冷意,李佑讨厌这种黑,在夜里,他总是宁愿绕远路去有灯的地方,也不愿在黑暗中前行。因为他总觉得,这预示着脑海中那段,他怎么也想不起的人和事。
岳明成和秦颂之陪了他一段路程后就分道扬镳了,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崎岖不平,泛着腐烂的恶臭。家里也是这种黑,他却渴求光明到达了一定程度,只有开着灯才能睡着。他的身体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热,看着通往回家之路的小巷,他莫名的不想就这样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不,
他现在觉得黑夜也还行了。
面前正是那个水火不容仇人,那背影他化成灰都认识。
似有所感,解辞也转过身来,一下子露出嫌弃的眼神。
李佑最讨厌他那高高在上的神态,现如今没有人拦着,两人的低气压在空旷寂静之处悄悄蔓延。
“解大少爷现在不回家,在这种小地盘干什么?”
解辞明显心情也不怎么好,听到后马上回怼过去。
“某个自甘堕落的人,还不配让我回答。”在激怒他这方面,解辞总是有独特的才能。
“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养子,披了身皮也敢自称金贵了。”李佑不知道顺着哪根线发现了解家养子的秘密,看到解辞就开口刺激,解辞见识到校园一霸的小心眼,本就不喜李佑的他对李佑更开始明晃晃地敌视。
空有武力、头脑愚蠢、自暴自弃、强盗行径。
在他眼里的李佑没有一处优点。
“也总比得上你这个还没长大、自以为武力就能解决一切的人强。”
解辞没有想到这一句讽刺激起李佑这么大的反应,他的脸直接唰一下变黑,死死咬住嘴唇,一副要解辞死的模样。
“那我倒要看看武力能不能解决问题!”
李佑的拳头朝解辞狠狠砸去。
接受到巨大的推力,解辞一个踉跄撞在墙上,他感受到一股暖流从鼻孔流出。
指尖一碰,是鲜红的血液。
一向游刃有余的他生平从未如此狼狈过,解辞的脸上自诩清高的面具终于被打破,他的手指捏得嘎吱作响,眉毛蹙在一块,一记手刀往李佑腰部一击,让李佑没有防备地跌下去。
两个人在不知名的巷子里开始扭打。
2. 你是Omega?
两个人互相都把对方往死里揍,全然没有了顾忌和体面。
李佑虽然处于被动,但他顺势将解辞摔到地上,紧紧握住解辞的手,毫不相让,手上暴起青筋,那眼神好像猛兽,谁见了都会吓一跳,还不忘继续挑衅:
“解少爷实际和我这你瞧不起的人很像呢,我常常想,若是你没有被收养,恐怕会成为你最讨厌的人!”
解辞挣开他的手,狠狠按在李佑的肩膀上。
“唔!”
“你被收养前应该过得很悲惨吧,否则怎么会连说也说不得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按得生疼,却还是阴森森地笑了。
“啊!”
肩膀传来剧痛,解辞像是被碰到了底线,沉着脸色已然不是寻常的样子。
“你就……这点本事吗。”这时的李佑身体已经疼得发昏,嘴上和脸上却尽是胜利者的姿态,死死咬住不放。
任凭哪个Alpha都会被激怒,解辞更是不例外。
霎时,带有攻击性的红酒味信息素铺满整条小巷。
解辞等着两人进行信息素对抗,却只闻到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越来越浓。
这花香还挺好闻。
咦?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追溯花香的源头,发现源头就是他身下的李佑。
李佑的脸色只能用惨来形容:本就白的皮肤如今更是白得吓人,斗大的汗珠不要命地流,眼神空洞,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胸脯喘着粗气,好看的眉毛凑在一起,明明是痛苦的表情却让解辞想入非非。
他试图忘记这震撼的一幕,而下方的信息素一直张示着自己的存在。
“你是Omega?”
这个打架狠恶、臭名昭著的家伙是需要保护的Omega?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
李佑似乎听到了解辞的诧异,陡然睁开眼睛,顾不上那么多,从牙缝中挤出字眼:
“滚!”
这声音并不算大,却着实耗尽了李佑的力气,只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发情期再次提前,而且这个秘密还被自己最讨厌的死对头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也跑不掉。这一认知让他勉强打起精神。
此时的解辞还沉浸在当初的震惊中,停下几秒方松开禁锢李佑的手,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你……没事吧?”
“怎么?莫非是你那慈悲之心又犯了,真想和我产生什么关系不成?要滚赶紧滚。”
虽说把一个Omega放在这种地方有些不厚道,但解辞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浓度在极速增加,这样下去恐怕真会发生什么。
见李佑勉强站起,他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对待他厌恶的人,扭头向外走。
终于走了。
李佑松下一口气,眨眼间茉莉花的香味重新散发,他实在没有力气强撑,跌坐在墙边,难受得蜷缩在一起。
希望没有人再来吧。
……
“快走!快走!”
清亮的声音响起,李佑又被拉回了自己的记忆中。
“那你怎么办?我该怎么找到你?”
少年李佑颤抖着说,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逐渐变小。
“别担心,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出去后你叫……我叫……”
什么?
关键的字眼李佑并没有听到。
又是这样。
每每当他想要听清楚时,耳边就会传来刺耳的轰鸣声遮盖住其余的声音,似乎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想起七年前的事。
……
沉入回忆的李佑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那婆娘不过是有点姿色,还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了。”
“最终不还是被咱哥俩办了?”
“哈哈哈哈!”
“哥,咱们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一个细眼尖脸的瘦小男人说着。
“怕什么,她肯定不敢告人,要让她男人知道了,绝对打死她。”一个胖头圆脑的粗壮男人不以为意。
两人形成奇妙的反差,但油腻的表情和下流的眼神一样让人作呕。
“唉,哥,你闻到什么香味没有?”
“像是……信息素!”
“在这破巷里,我早就闻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对同伴的想法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走进巷中。
巷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瘫坐在墙边,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不是三楼那小子吗?整日拽成那样还真以为有多牛,原来不过是个omega。”那瘦子眯着眼,走进一看,认出了李佑。
“不说他的性别,就这模样……啧,Alpha也不是不行。”
李佑人脸上从煞白已变成蔓延着诡异的红晕,头发松散地遮住眉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不时发出呜咽声,似乎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这人卸下一身武装后真真是个让人可怜的。
正说着,那胖子就拿起自己挂满赘肉的粗手向李佑靠近,轻轻抚摸李佑的脸,露出猥琐的笑容。
“诶,陈三,出去守着,等我做完了就轮你。”
等赵虎办完那人哪还经得起折磨。
陈三知道他要吃独食,心里十分不满,面上却不显,只是乖乖出去了。
十分钟后,陈三看到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傲慢地抵住路口。
“滚开。”当陈三看清楚这抹人影时,一个身形高大的高中生气场密不透风,似有云层漫天,惊雷滚滚,吓得陈三接连后退。
解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陈三,径直向里走。
艹,真被一高中生吓到了,他脸往哪儿搁?
“喂,小子,里面人正在办事呢,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在往里走我可不顾你还是个学生了。”
“你说什么?”解辞突然转过身,死死篡住陈三的衣领,“里面是不是有个很漂亮的男孩?”几乎是脱口而出,“漂亮”这一词放在李佑身上竟一点都不突兀。
“是有……把我放下来!”陈三被捏得呼吸不上,真正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也顾不上尊严不尊严,“就……就在里面,你……咳,用不用我带路……”
解辞近乎是飞般消失在黑暗中,徒留陈三站在原地,还没从刚刚的劫难中缓过神来。
红酒味的信息素再次蔓延小巷,带着狠意和攻击,直到解辞看到赵虎的手在李佑身上动来动去,解开他的上衣,袒露出洁白的胸脯,正要脱下裤子。
——他忍不了了。
所有信息素欺压于一点,赵虎一看到那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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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之客,还没来得及发话就无法支撑地栽倒下去,脑中嗡嗡作响,差点直接昏迷。
解辞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觊觎李佑的中年男人,一脚踩下他妄图站起来的脊背,眼中是化不开的嫌恶。
李佑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解辞?”他从喉咙中挤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现在的声音比当初更加嘶哑。“你……不是走了吗。”
听到不远处的声音,解辞松下脚上的力道,跑过去将自己的外套放在李佑露出的整个上半身,惊了李佑一瞬。
这人魔怔了?
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恰当,解辞裹外套的手一顿,却不免看到了李佑身上淡淡的一道道伤口,虽都已结疤,但新伤叠旧伤,骇人得慌。
拿开解辞的手,李佑紧紧裹住外套,不愿让解辞看到:这伤疤的来历任谁都知道不简单。
让李佑惊讶的是,解辞并没有抓住这一点不放,他自然而然地撇过脸去,将隐隐站起来的赵虎再次踹到地上,让他直接昏死过去,自己却莫名其妙红了耳尖。
“你能不能收收自己的信息素,我控制不住。”
茉莉花香萦绕在解辞的身边,他第一次知道那股清香还能如此勾人心魄。
要不是他心里一直不踏实,直觉不对,专门折返回去看一眼李佑的情况,这花香现在会不会围在这一无是处的人身上,同样如此心醉呢?
他的腺体烧得发烫,易感期正要冲破最后一道放线,这时解辞耗尽心神也仅能堪堪不扑到花香源头去。
作为Alpha,闻到绝对高匹配度的信息素能站这么久,其中必有两人关系实在不对付的原因,解辞第一次如此感谢这种关系,一想到坚持不住会怎么样,他克服困难的勇气就成倍增长。
但是,
世事难料。
如果能反悔的话,这次解辞绝对不会抽风多看李佑一眼。
在他转过身时,李佑再一次意识不清醒,迎来了发情期。
数以万计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李佑不由自主地寻找解辞身上的香味,胡乱摸索让他有所疏解的人体,八九不离十地环住解辞的腰,用噙满泪水的眼睛一眨一眨望向解辞,用带着点撒娇气味的语调说话。
“我难受。”
很好,他的易感期控制不住了。
解辞一点点环上李佑的脖颈,用指腹轻轻抚摸他凸起的腺体,又突然沉下眼神,伸出尖牙,一口咬下去……
混乱、迷离、不知天地为何物,又紧紧相拥。
红酒和茉莉的香味弥漫在空中,莫名交融。清风拂面,叫不醒暗夜中的两个灵魂;鸡啼鸟叫,返不回事情已成定局。
清晨,解辞被外面的吆喝声惊醒,看着覆盖在身上的外套,想起昨日的荒唐,一向沉稳的脸上一言难尽。
他真是下死手啊。
就在解辞完成标记后,李佑一清醒,瞬间找了块石子将解辞砸晕,他迷迷糊糊看见李佑一脸的不可置信,手却没歇下,铺了身外套就把他安置在这里,头也不回地跑了。若不是解辞身体还算好,以他的力度真得出人命。
算了。
解辞捡起自己的外套,叹了一口气,朝外走去。
虽说他没有进行完全标记,但该由两人承担的后果,谁也跑不掉。
3. 协议
阳光明媚,方青区的秋天还是那么美丽。吹过有些许凉意的微风,惊起南飞的大雁,枫叶铺满街道,闪着阵阵秋光。
方青二中的校园里各色的树,似一幅色彩画。扫在两旁的叶子时不时打起旋儿,让值日生叫苦不迭。跑进校园的学生们走马观花、忙里偷闲,也能一睹秋日景观,感叹这杀千刀的学校也就这点风景能看。
方青二中,方青区重点中学,考进这所学校的无不例外是尖子中的尖子,却仍以严苛的学校规章、无情的考核制度著称,培育出一大批优秀人才,可谓名誉双丰收。
作为方青二中的毕业班班主任齐同杉,正值四十岁大好年华,曾几何时作为优秀班主任教出无数精英,桃李满天下。
在高二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一批孩子也会如此平常而优秀地在自己的教导下成才、成功。
直到他遇到了李佑。
那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李佑湿透了衣衫,空气中还夹杂着血腥。校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如此慈祥地拍着肩膀,用他第一次听到的讨好声说:
“小齐呀,麻烦你照顾这位小同学了。”
那时,他就该知道,自己将经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滑铁卢。
“李、佑!”
齐同杉的粉笔精准打在李佑的头上,好像安装了什么追踪器。空气静了几秒,那被打中的人才慢慢吞吞地站起来,眼睛还没睁开。
“你给我念念这道题的题干。”齐同杉还算没有自找罪受,给了他一个极为轻松的活。
李佑用大脑消化了一下他的指令,捡起桌上的书,用自己独带着慵懒口气的语调念着。
“一个物体在水平面上做匀速加速运动,已知物体的初速度为……”
“停!”他感觉自己这个班主任快当到头了。
“你看一眼,告诉我,我是谁?”
“齐同杉。”
倒还记得他的大名。
“我问你,我教什么?”
他看着李佑拿起自己那本书翻到封面,想也没想地说出:
“教物理。”
他有些可怜自己的头发了,一个教了二十年书的数学老师,被自己教了一年多的学生信誓旦旦地说教物理,他觉得自己迟早被气出心脏病来。
不知道是多大的关系,李佑次次考出惊人的十位数字,那位校长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学校的成绩,反而时常问他李佑有没有吃好睡好。
呵,他能睡不好吗?齐同杉教了他一年,除了逃课的时间,愣是数不出他有几节是不睡觉的。
“站出去。”一年的磨合,他已经开始有些无可奈何了,只能说眼不见心不烦。
对李佑来说,罚站更是家常便饭,他并没有什么扭捏,像是回到自己该在的位子似的,迅速离开了教室。
李佑靠在墙上,微微闭着双眼。
发情期提前、抑制剂无效、获得标记,自己肩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果然,一遇到解辞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明天得去找牧付看看了。
正想着,隔壁的大门发出声响,他睁眼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得笔直,眼睛正视前方,宛然一副好学生架势。
罚站也是如此人模狗样。
李佑在心里暗暗腹诽。
解辞自然也看到了李佑,他丝毫没有在罚站的自觉,直接走到李佑身边盯着他,眼神不自主地飘向某个地方,欲言又止,把李佑盯得发毛。
“解大少有何贵干。”
“我们该谈谈。”
几乎是同时说话。李佑有些愣神,他并不认为他和解辞有什么好谈的。
“你身上那个标记……”
“不过是临时标记,过一个月就消下去了,无需你费心。”
被呛了一口,解辞竟然毫不生气,反而义正言辞地对他说:
“注射禁药不可取。”
市面上卖的Omega抑制剂有两种。一种是短期抑制剂,主要用于发情期;一种是长期抑制剂,主要用于控制顶级omega,防止他们信息素泄露引起恐慌。但它们显然都不能真正完全封闭信息素,并且伪装成alpha,产生自身威慑力。
只有一种可能,李佑注射了禁药。
在光照的阴暗面里,有一种副作用极大的抑制剂仍然在流通,人们称它为:
三号抑制剂。
它能够利用alpha信息素中一种物质,直接对omega造成抑制的效果,并保留一定的alpha信息素。
同样,它会造成omega发情期紊乱、神经性疼痛,注射到一定程度时,会让omega发情期无限延长,直到被耗死。
事实上,这是一种不要命的好方法。
“放学后在巷子见,别忘了我还有把柄。”
解辞可以忍受李佑查出的把柄,但是李佑绝对不会让自己是个omega的秘密公之于众,他根本无法拒绝。
“你可真是个会威胁人的……”
“李佑!怎么?你还自言自语上了?你给我滚回来!”
话还没说完,齐同杉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门把李佑吼得一愣,再转眼看,解辞早已站在一班门前,好似他一直就站在那,一刻没有动过。
李佑仍是说完了他的话。
他顶着又要被老齐臭骂一顿的风险,并没有第一时刻进去,而是用恼羞成怒的表情,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解辞看见说完话的他那一双眼睛像小猫一般微微眯起,大有一种胜利归来的骄傲感,表达着自己的愉悦。随着齐同杉的再一次叫喊,李佑最后又功成身退,慢慢移到教室里,轻轻挑眉,带有浓浓的挑衅意味。
不知怎的,解辞的嘴角遏制不住地上扬,像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只小猫儿,只能任由他胡闹。
他知道李佑在说什么:
卑、鄙、小、人。
他竟然觉得李佑很可爱。
这种感觉只停留了一秒,解辞认为是自己脑子又抽风了,没睡好的缘故,没有再多想。
……
“阿辞,你今天怎么了?居然频频走神,还被赶到外头,要让解大哥知道了,得把他笑死……哈哈哈!”顾樊柏一点儿不顾及兄弟情面,一下课就来专门嘲讽解辞,还笑得直抽抽。
“别叫我阿辞。”解辞被他弄得脸色铁青,掰开他放在肩上的手。
“我们不妨谈一谈秦家。”在往人心口捅刀子这方面,解辞没怕过谁。他看着顾樊柏脸色骤变、哑口无言的样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好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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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秦颂之到底怎么样?”
顾樊柏苦涩地笑了,“还能怎么样?我爸让我和他搞好关系,实际上就是丧心病狂,那人行为一丝不苟,想机器人一样,毛病一大堆。”
“何况我和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如今被安排在一个屋檐下,两人都在尽可能的躲避,尴尬的要死,我只是觉得他也是受害者,对他心里多有亏欠,想要弥补罢了。”
想起昨日那个点头,解辞知道这件事只能由两人解决,没有再刺激他。
……
紫幕轻垂,云卷云舒。
小巷的深处,李佑看见一个身影倚靠在墙旁,手机发出的光亮照射在他白皙的脸上,乌黑的头发上。
他其实很羡慕解辞的头发,黑得纯正,根根分明。
李佑的头发并不是纯黑,反而有些偏灰蓝色,在强光下就像白发,看起来十分憔悴。
“你来了。”解辞放下手机,与李佑同时走出深巷,屏幕却还亮着。
想起这巷子的种种,两人都有些别扭,李佑撇过脸,看到了手机上条款似的东西。
李佑自觉与他有关,解辞才能如此不避讳,也就没憋着,大胆问出来:
“这是什么?”
“协议。”
?
什么东西?李佑感觉自己有些搞不懂解辞了。“这就是你约我出来的原因?”
那位点了点头,“说到底,是我标记了你。在这一个月期间,由于标记问题,你可能会需要我的信息素。”
“等等,没必要吧?”李佑赶忙想要打断他,解辞却继续说道:
“我会对这一个月负责,找机会给你足够的信息素。同时,我们双方应当都不想有更大的关系,所以有些东西应该说明白。你看一眼这个协议,要是可以,那我们就互相遵守,熬过这一个月。”
李佑快被他这种道貌岸然的方式感到无助了,他可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纠缠。
“如果你说的是信息素吸引,以咱俩的关系,普通不接触,恐怕不会产生这种危险。”
“再者,我还不至于弱到这种地步。”
这位让全校闻风丧胆的Omega,又怎会因为信息素吸引而莫名依赖解辞、对除他以外的Alpha信息素排斥呢?
至少李佑是这么想的。
见解辞仍要说服他,李佑被威胁本就不情不愿,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偏要我说明白是吧。”
“行,这么说吧,我就算死也不会和你呆在一块儿。”
这句话说的很死,解辞能耐心跟他谈这么久,表示负责已是最大的忍让,既然李佑不愿意,他又何必强求。
“好啊,别以为我乐意跟你在一块。”
解辞没有再回头看李佑一眼,走出小巷,去往与李佑截然不同的一方。
不管是哪种标记,Omega都是弱势的一方,与实力无关。只要他的标记还在,那么李佑绝对会被他的信息素吸引,也绝对会因为没有他的信息素安抚所痛苦。
李佑绝对会违背自己刚刚的誓言。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李佑和他的匹配度一定高得离谱。
解辞并不着急,李佑终究会承认,只不过,可能需要多受些磨难。
4. 妥协
“大家,高三的最后一个运动会将要来临,赢的班级学校有奖金。你们这一回拿个前三,我请你们吃东西。”
虽说一多半的学生早已知晓了消息,但听到正式通告也都免不了欢呼雀跃。
“老齐正义!”
“我要吃火锅!”
“自助餐、自助餐!”
被学习逼疯的尖子生们终于得到了放松的特赦令,一个个快乐得像刚刚从囚笼里逃出的鸟儿。
“但是,”
完蛋,绝命转折。
“运动会过完马上就是期中,要是你们考得跟屎一样,可能都看不到我,就什么也别想了。”
“啊——”
暑假七天、活动少得可怜也就算了,高三每次大考都会分一次班级才是最致命的。
方青二中一个年级二十个班,数字越靠前成绩越好,这是高三的老传统。
刚刚升高三的学生们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死离别”,平行班中水平参差不齐,如今有笑也有泪。
伴随着下课铃声,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岳明成转过身,故作悲伤地对正在发呆的李佑眨一眨眼。
“佑哥,没了秦颂之和我,你怎么办啊——”
“不一定,我就算了,以你的能力应该还能和佑哥在一个班级。”秦颂之的声音从侧面传过来,轻飘飘打断了岳明成的煽情。
“喂!瞧不起我?你学习好不能就认为其他人学习都不好吧!”某位常年在倒数四五十名的人对这位常年在正数四五十名的人发表了意见。
“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方青二中不是典型意义上的重点高中,除去实打实的分数,还有一些走特长的艺术生、竞赛生,成绩参差不齐。
因此,一般来说,高三每次的二十班均为特长班。
但今年有点例外。
除去李佑这个人人皆知的吊车尾,就是偏科厉害的岳明城。
每个老师看到岳明成其他科目的时候都会感到欣慰,但看到英语时就会感觉两眼一摸黑。
至今为止,他英语成绩仍是方青二中的笑谈。
原本以他的成绩只能勉勉强强够到方青二中降五十分录取线的门槛,和他一样分数的人数不胜数,最终能进的也就两三个。但这种偏科战神的成绩又属实耀眼,老师们舍不得他除英语外的其他几门科目,就把他招了进来。每每想让他看看自己将近满分的数学,当个数学竞赛生,却都被他以脑子不行推脱了。
哄鬼呢?
他不愿意老师又不好说什么,可又觉得这孩子实在可惜,岳明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卡线进入了方青二中,在特长生行列进进出出。
两人在一定程度上确实算难兄难弟。
听着他们的吵闹,李佑总感觉自己没有参与,却隐隐约约被歧视了。
或许是他的成绩在方青二中中实在是格格不入,连岳明成都不客套一下,鼓励自己一定能进步。
前途无望啊。
没管他们的小学鸡互啄,李佑背起书包朝教室门外走去,与这明媚的早晨大相径庭。
“哥!哥!你去哪啊?”
岳明成已经揪起秦颂之的衣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企图以身高优势力压他。反观秦颂之,坐姿端端正正,神情镇定异常,还带着官方性的笑容。
恐怕就是这个标志性的笑容,让许多人无法认清他的真实面目。
不忘记自己是小弟的事实,岳明成时刻关注着他家佑哥的状态。一见李佑要走出去,连架也不打了,就这样急急问李佑地点。
“佑哥,要我请假吗?”
秦颂之温润如玉的嗓音袭来,对比出岳明成是有多么的聒噪。
“嗯。”
“唉唉——”
本就一只脚踏出教室门的李佑面前突然窜出一个壮壮胖胖的身影,一双标志性的小眼睛紧张地眨巴。
本来把李佑当空气的同学们似有似无地向他投来视线,那视线实在算不得友好。
“那个……下节是体育课,一班也在,我们……我们班……要去训练……”
习散完全把自己的体型当成花架子,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李佑一拳砸死他。
李佑翻了个标准的白眼。
我有这么可怕?
我不过是刻意压低了眉眼,头发挡住了大半的眼睛,打了几场群架,分数骇人却没有被劝退,没给过其他人任何好脸色而已。
哦,对了,给过一个人好脸色。
解辞。
不过某人不识好歹,一点儿都不讲情谊。
“解辞去不去。”
“……去,去!”
“行,等着。”
听到回答,二班的人如释重负,视线齐刷刷地飘向别处,习散也迅速跑开,把自己的大高个藏在教室的角落,一副死里逃生的神情。
去医院什么时候都能去,但能碾压解辞的时候可不多。
连李佑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早就听说一班那群上知天文下肢残废搞了个抽签制度,把解辞抽到了篮球组,引来一群Alpha跃跃欲试,想把这朵高岭之花拽下神坛。
当然,李佑这个假Alpha也是。
烈阳高照,只有活动才回归的体育课正式开启。
两班显然早就约战,楼上密密麻麻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随着老师的一声呵斥,又“轰”的散开来。
一班的同学还没有来,二班的同学们早已开始拉伸。但同是二班的李佑独自坐在操场上,拿着一瓶水晃来晃去,眼神散漫的可以,和其余人隔了有三米远。
他似与其他的同学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双方你不看我,我不看你,萦绕着一种厚厚的尴尬气氛。
岳明成自告奋勇,本是想给佑哥加加油,但看到这种情况他也莫名知晓这绝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直到一班来人,这种尴尬才被打破。
只见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壮的三个打头阵,大有一种绝对会赢的嚣张气氛,反倒让二班摸不着头脑。
他们是这两年还没有输够吗?
算了,自信也是一种好事。
楼上一些班级任课老师还没有来,趁着几秒钟,又再次密密麻麻站了满楼,自然在等舆论中心的某个人物。
但直到任课老师开始气急败坏地向里催,除却那三个人,一班的另外二人始终没有到来的迹象,只得满抱遗憾地回到教室。
“哟,怎么,不敢来了?”
二班中一个长相硬朗的站出来开始嘲讽,他自然是这篮球竞赛中的一员。
这人似乎有些实力,在李佑到来之前,他一直是这组队的主要得分选手。
但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是:
李佑已经完全不记得他的名字,更惶论另外三个透明人。
好,就叫他们小A小B小C小D吧。
李佑在心里如是说道。
这位小A继续上前一步,明显提高声音。
“学神还有不会的东西啊!也不丢脸不来打,我们就说你——
不~行~吧~”
二班一些与他玩的好的同学十分配合,操场上随即就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听着有些刺耳的嘲讽,李佑不可遏制地想起红酒味的信息素,想起……
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
一抹红晕悄悄爬到李佑的耳尖,在窘迫之际,抬眼却看到了那个姗姗来迟的人。
十米的距离,两人的眼神在不为人知的一刹瞬间交汇,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又好像在遮掩什么,同时撇过头去,同时清醒过来。
他们是天差地别的二人,
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他们的一切……
无人知晓,也不该继续纠缠。
就算大条如李佑,都能够感受到二人的关系由于那次意外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甚至与解辞待在一处,心情都变得扭捏了。
看来,今天果真是打破这层关系、回到那段针锋相对时光的好时机。
这时,李佑才再次审视对面的那只队伍,发现最后一位队员的奥秘,感受到自己这边再次诡异的氛围。
带着些少年稚气的清亮嗓音在操场上穿透力极强,快乐地向对面的注视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小齐!”
说一班上知天文下肢残疾真的不是歧视,其中就有小齐的缘故。
他坐着轮椅,小小的脸上带着大大的黑镜框,过分稚嫩的笑容与这群吸走阳气的高中生格格不入。
好像……他只有十四岁?
李佑用他残缺不齐的听闻整合出了小齐的年龄,不由得沾沾自喜。
有小齐,自然就有大齐,
或者说——
老齐。
小齐是李佑班主任齐同杉的小儿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
据说是出车祸,雨下得很大,当时还在看晚自习的齐同杉被同组的老师叫走,学生们看见他总是板正的脸瞬间崩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齐老师(那时还不是老齐)的这副模样。
那场车祸葬送了老齐的妻子,葬送了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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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腿。
转眼间,六年过去了,时间似乎磨平了一切,而这位少年仍以笑意面对世界,以优异的成绩跳级来到高三一班。
当然,这对李佑他们就不算友好了。
只见来观战的顾樊柏推着小齐,将他放在自家球框边,忍着笑说:
“他就在这儿,你们要是阻挠咱们小齐拦球,不小心把他摔倒,小心老齐的怒火昂。”
“……”
人无语到了极点是会笑的。
李佑脑海中想起了某位同样坐轮椅的大作家,正要吐槽又觉得有悖自己是个学渣的事实,怕吓到周边同学,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觉得自己过于贴心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篮球赛还算有条不絮地开始。
李佑本来还担心小A那几位心里有意见,不肯传球,结果身体还是很诚实,一摸到球就往李佑那边传,对他们自己的实力十分有自知之明。
团队配合确实对这项运动有很大的决定因素。
但绝对不能对这些常年在教室里的蘑菇抱有团队默契合作的希望。
如今体育特长生已去集训,不常出现在这样的赛场上。他们打的篮球好似在侮辱这项运动。
体育老师原话是:
打得非常有自己的想法。
这点在解辞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开球一班抢先,一班的同学也有让解辞露脸的想法,直接把球抛给了他。
“解大学霸,接着!”
他稳稳当当地接过球,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拿着球稳步朝球框走。
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球走步?
此时,这个散装队伍终于意识到,解辞对篮球的知识几乎等于零。
传球者此时想杀死刚刚的自己。
反观二班,篮球在李佑手里生根了,发芽了,他们怎么也断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佑在小齐爱莫能助的地方投下超远三分。
上半场,比分差距大到离谱。
为了不输得那么难看,“略输一筹”的一班开启了破罐子破摔模式,选择下半场只盯李佑。
下半场。
祸从天降的李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热。
很热,三个人狗皮膏药似的挡在他面前,任凭自己有多大能耐,连传球都不能做到。
另外四人没有一个上来帮忙,大概认为这种比赛已经毫无悬念,何必再与李佑有更多的交流,又恢复了看他如瘟神的眼神。
尽管对面能力很差,但上半场就被逼着连续投球的李佑体力消耗也很大,周围alpha无意散出的信息素也让他极度排斥。
因为他被标记了。
因为他此时的alpha是解辞。
李佑一人被迫代替五人,在三人的斡旋下尽量消磨时间。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能赢的一分绝不拱手让人。
他无数次骂自己何必这样做,又无数次维持继续这样做。
很热,李佑的神经在保护机制的作用慢慢变得迟钝,而注射禁药的后遗症使他在接触篮球时五指引起剧烈疼痛,腺体的灼烧感愈演愈烈。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被黑暗吞噬,开始扭曲、模糊,却在疼痛下一次次驱逐,一次次卷土重来。
最后三十秒的时间过得像一辈子一样长。
一股红酒味冲入鼻腔,李佑似在沙漠中的游者,历经数天干旱,终于找到一片绿州。
解辞这个球场的透明人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他轻轻触碰李佑的手,巧妙地拿走了本就快脱手的篮球,触碰的时间似乎多停留了一秒,害怕被人发现,又绝不多逾矩一秒。
人们追着解辞离开,李佑终于摆脱了信息素的干扰,他弯下腰,汗珠划过脸颊,湿透了衣襟。
解辞初步搞懂了运球的方式,在另外三人的簇拥下一跃而起,把篮球抛出完美的弧线。
所有人都在看结果。
掌声响起来了!
好,好,太好了!
完美的三不沾!
这场以笑话开始的比赛,又在笑话中结束了。
顾樊柏正要将这回的笑料拉着解辞再次嘲笑一遍,转头却发现这人已经不在赛场上了。
…………
学校的器材室里,李佑喘着粗气,靠在某种器材纸箱的旁边,他还不能清醒地感知一切,有些重力地抓住解辞的手臂,闭住了如今一片黑暗的双眼。
他忍受不了这种半清醒的黑暗,小声地妥协:
“你当初的那份协议,我同意了。”
5. 同一个人
解辞轻轻触碰李佑的背,企图让他的喘息不那么粗重,他缓慢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看他平复下来后方才罢手。
红酒味充斥在器材室,亦充斥在李佑的身边,他近乎饥渴地汲取着解辞的信息素,这种本能显然战胜了他的理智。
这是一个废弃了的器材室,除却灰尘和堆砌物,没有其余的旁观者,但一墙之隔的另一件教室,传出的交谈声显得不合时宜。
“喂,起初我还以为解神和那谁的关系不好是其他人瞎说的呢,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咋可能有仇。”
“直到我刚听二班的人说那谁本来是不去的,一听解神也在才卖他们这个面子,模样可吓人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
“这不就是二班的人吗,喂!张塽晞,是不是真事啊?”
“自然是真事,那谁天天对我们爱搭不理的,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你看,不还是丢了好几个球吗?我觉得这人不足为惧,才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
李佑在混沌的情况下辨认出来,这嗓音的主人应该就是被李佑痛失本命的小A。
丢的那几个球真的不能怪罪到李佑的头上,在下半场,另外的四人简直就像透明了一般,动也不动,还让李佑不丢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这里没有替他说话的人。
“我也觉得,在他不在时不是你一直进球吗,技术不比他差,照样能赢。恐怕是上回打篮球时他先打了对面一顿。才能那样出尽风头。”
对面人可能不知道的是,他们谈论的两个对象正在他们最近的另一堵墙边,互相靠在一起,在沉默中不可避免地听了全程。
真是可笑,叫解辞,就叫他解神;而叫李佑,他们对他的名字避如蛇蝎,只用“那谁”来代替。
他们对他的意见到了李佑的成功都不愿意相信的地步。
李佑冷哼一声,算是打破了这边的沉默,双眼适应着光明,渐渐看清解辞的脸。
两人毫不避讳地对视,沉默再次席卷器材室。
解辞先放开了自己的双手,双眼盯在李佑的双手上。
“你的手还在抖。”
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是一个陈述,一个不含有任何感情的陈述。
李佑想过无数个解辞出口的第一句话,却都没有像这句一样干净而分明。
不愧是年级第一的脑子,就是好用。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在轻微而高频率的颤抖下,神经早已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去医院吗?”
年级第一再一次发挥自己的才能,问出了与李佑一样的想法。
此时的李佑已经能够稍微站起来,刚刚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弛,痛苦在器材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身体像是要散架了。
那种感觉是不因为病因而死都要被疼死的。
他堪堪扶住墙壁,忍受肌肉和神经上的双重疼痛,一步一步向外走。
可能他走出教室门就放学了。
解辞十分理性地判断道。
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你就在这里,坐下休息会儿,我去请假,陪你一起。”
李佑乐得清闲,他似乎本就认定解辞不会放他一个人走,又慢吞吞地在解辞的注视下移到疼痛搞得精疲力尽。
红酒味的信息素有针对地把李佑包围在一起,与刚刚的敌视可谓是两个极端。
李佑受到刺激慢慢清醒,他看向解辞伸来的手,犹豫一瞬,又被解辞理所当然的表情刺到。
他就这么不在乎两人这种亲密的接触吗?还是觉得无所谓呢?
他不甘示弱,重重握起解辞的手,借力站起来,顺势把胳膊放在解辞的肩上,把自己整个上半身的重力全部倾泻与解词的背。
你不是不在乎吗?好啊,我也不在乎。
只是他没有看到解辞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眼神的一恍惚,默默弯起的嘴角。
就以这样的方式,他们绕到人较少的学校后门,在保安大爷频频惊奇的回头下打车去到医院。
李佑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些,等到了医院,反倒领着解辞七拐八拐,轻车熟路道到连号都没有挂,直接向通道最后面的一个房间进去。
走进去后是一个温润和煦的男人,但与他面相的柔和所不匹配的是,他的脚下穿着一双底都快烂了的拖鞋,一个炸裂颜色的花裤衩十分巧妙地隐蔽在桌子下面。而他的上半身穿着熨烫整齐的白大褂,头发也极其精致地梳在一起。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又精致又邋遢的?
解辞仅在门外看了一眼,随着门的关上,他靠在医院的墙边,引得在其他房间等候的人频频侧目。
“好俊的小伙子,刚刚进去的是他男朋友吧,也是那样又高又漂亮的。”
在旁边的婆婆和他老伴闲聊着。
omega科室出现一个alpha,不就是那一回事嘛。
可解辞尽量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怀着可惜的想法。
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去omega科室,不是陪着自己终身的伴侣,而是和李佑这个互相敌视的人。
在这样的想法里,他全然不顾默默爬上耳尖红晕的死活。
“门外那个,进来!”
一声令下,他终于摆脱了那无数的目光。
他应当只等了五分钟,但室内的环境于刚刚已经大不相同。
那医生直接脱了自己的白大褂,不知道从哪儿藏的零食胡乱在桌子上摆着,而李佑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包已经开封的零食,发出咔咔的咀嚼声,有多张狂就多张狂。
解辞感觉今天自己沉默的次数太多了,
他不记得医院还有这种服务。
李佑当然感受到了他的不知所措,指指那里一个小小的椅子,让他坐下的同时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是牧付,算我半个朋友。他是个怪人,但实力出众,普通病基本不看,一天下来没几个病人,看完我的就该下班了,会收拾的。”
怪不得李佑专门挑这家医院。
“怪人”牧付好像并不在意李佑对他的评价,反倒光明正大地审视解辞,却也不跟解辞说话,转头问李佑:
“就是这人把你拿下了?”
语气很有揶揄的情调,转而就收到了迎面的一个枕头。
“好好看病就好好看病,什么时候你也打听起这些事情了。”李佑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好像跟解辞相提并论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行、行,来,佑哥,请您抬起您那高贵的手,让我获取一些您的血液。”一个三十出头的医生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喊哥,突兀的同时却又感觉理所应当。
抽完李佑的血,牧付对解辞可没有那样的耐心,一声“手拿来”冰冷到极点,好像刚刚那么热情的人不是他。
以偏心偏得明显的方式完成了抽血任务,牧付拿起一个仪器,把两管血液分别倒到仪器两边的小盒子中,按下开关。四十秒后,仪器上面小的电子屏开始显示数字。
一阵混乱的数字蹦出,最终停留在“100”
牧付不可置信地看了两遍,用一言难尽的表情询问李佑:
“你们两个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怎么可能是100%?”
李佑与解辞轻轻对视,满脸写着不相信,排斥的情绪更是不留情面地体现在言语上。
“我和他?怎么可能?”
饶是对信息素匹配度已经有一定猜测的解辞也无法相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匹配度。
牧付看着这两个绝对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的人烦躁地把头发往上捋,把如今唯一给人靠谱感觉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你们俩,我提醒一下,这种程度可不能以一句天作之和揭过的。”
这位没有任何医生特性的人眼神里终于闪烁出一种专业的光芒。
“你们知道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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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来说,两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信息素匹配度有80%就已经是最高,前些年有一个81%的还上了热搜。”
“但你们不知道的,其实信息素匹配度有90%的大有人在,只是……”
“只是那是血亲,对吧?”
李佑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出了牧付想要说的话,手里的零食已经吃完,只剩下一个空袋子。
“对,但一般没有人测量亲人之间信息素匹配度。我前些年去国外留学,有一个团队进行了一项研究,合法调动世界信息素库,发现了在世界信息素库中匹配度最高的是94%,那是一对母女。”
“这个观点有歧义,如果按这样说,最适合的伴侣反而是亲人了吗?”
解辞将李佑扔在一旁的空袋子扔进了垃圾桶,用沉稳的言语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撕开另外一个零食袋子扔给李佑。
“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普通人一直认为第二性征天然形成,跟基因无关,但事实不是。”
看着已经给过去的零食,解辞将本来想递给李佑的零食极其别扭地打开,沉默地自己吃起来。
幸好李佑和牧付并没有多说什么。
“人的一切都受基因的调配,尽管有些东西看似独特,但也与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有关。信息素匹配度的仪器实质就是在血液中找到相对能够相对吻合的一部分,测量出吻合的部分有多少就有多少的匹配度。但不仅仅是吻合。”
“仪器中把相似性也归为信息素匹配度的一部分,这种相似性可能不能产生信息素吸引,但绝对能让双方感觉到踏实和温暖。”
这时,李佑和解辞对自己心里的悸动终于找到了原因,一种失落密密麻麻地蔓延开,但二人脸上均保持着“原来如此”的笑容。
已经沉浸在自己学术领域的牧付并没有感觉到这种氛围,他继续讲解道:
“而你们,相似程度100%,契合程度也100%,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除非这个仪器坏了。”
看着自己一个月前刚拿到的仪器,牧付实在不觉得它坏了,他的脑海中正在进行一场风暴,仔细衡量着仪器坏了,和他们信息素匹配度完美这两者之间哪个更可信一些。
他喃喃自语:
“你们这样子,就像……在信息素方面是同一个人。”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特异性,如果没有,只能说明是同一件事物。
“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这病到底能不能治?”
李佑听牧付说了半天,没有一句在点上,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早就听烦了。
经这一打扰,牧付终于停止了自己的头脑风暴,他从柜子最底下一堆杂物中拿出一个小药瓶丢给李佑。
“能治,当然能治,你这毛病主要还是三号的副作用,老规矩,一天吃三粒。”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解辞。
“这回我就不劝你别再用禁药了,反正被标记后三号已经没用了。”
“至于信息素吸引嘛……你俩最起码这三个月一天得接触三个小时。”
李佑把零食咬得嘎嘣响,阴森森地质问牧付。
“我和他是临时标记,谁家临时标记要留三个月这么长?”
“你家。”横竖是在医院里,牧付倒也不怕他。
“我看过你的腺体了,咬的那叫一个深,这恐怕是向着终身标记来的吧。再者,你俩的信息匹配度要真那么高,临时标记消失了更会难受。还有你的身体……我就不多说了。”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李佑把那一小瓶药装在兜里,报复性地把牧付桌子上的零食全部搜刮走,抬脚就要离开。
“佑哥,下午什么安排?”
“旷课!”
听着这个理所应当的回答,牧付笑出了眼泪,他眼中的景象被眼泪所阻碍,朦胧中,李佑的背影有光洒过,他觉得那是神明的背影。
6. 这世界从来不美好
下午的课也一并请掉,李佑和解辞离开医院之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至阳光柔和,黄昏落下,天边的云霞渐渐变换,绚丽又祥和。
李佑心里可不似这优雅的黄昏落日一样宁静,他走一步,身后那人便跟一步,活是一个跟屁虫,怎么也赶不走。
方青区作为一个纯正的北方城市,却带有南方城市的温柔。一条蜿蜒的河流贯穿方青区南北,在多年来精心的治理下,早已宽阔清澈,水波粼粼,在霞光的晕染下变成一条金色的绸缎。
这一片自然也成为了此区的一大旅游胜地。在这里,我们不乏能看到温馨美满的一家三口、处在热恋时期的青涩男女、嬉笑打闹的同学伙伴。
在和美的黄昏景色中,这里正在上映更和美的一幕幕。
但是,李佑和解辞绝对不在这其中的任意一种。
他们同样沿河而行,李佑的步履却十分匆忙,原因无他,只是想甩开后面跟得死紧的某人。
就连李佑也无法解释,原本出了医院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二人就这样在沉默中耗了一个小时。
我们重新捋一捋时间线。
打完篮球赛后,学校还剩两节课。
在解辞安抚李佑、签请假条和等待打车的这段时间里,怎么说也过去了一节课。
在李佑的要求下,他们耗费一小时的时间来到牧付所在的医院,但离他们学校最近的医院只需要十分钟。
他们与牧付谈完后,为了验证他们信息素契合度的准确性,牧付选择用更高端、更权威的仪器再测一遍。使得他们又在医院等了将近五个小时。(测量用的钱由解辞出。)
在这期间,他们用一半的时间吃午餐,因为他们去的时候医院餐馆食物撤掉了一多半,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他们在外面货比三家,才选中一家价格最为便宜的店。(本来该李佑付,结果在李佑肉疼的表情中,解辞最终悟出了什么,不声不响地付了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解辞跟到了现在,李佑还能耐着性子周旋。
“解大少爷,没事干的话请回去学习,相信老师们已经想你了。”
伴着微风,李佑忽然停下,转头对李佑说。
风微微吹起衣角,余光洒在身前,暖色中和了他们再一次不会美好的对话。
“李佑,你好像缺我很多回答。”
很多回答,确实是很多回答。
为什么你要装成Alpha?
为什么你和那个医生那么熟络?
为什么谈到你的身体?
还有为什么……
你会那么讨厌我?
几日相处,他最起码知道李佑绝不会是因为一次扣分而仇恨他许久的人。
这几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解辞的内心,让他无法跳过,也不想跳过。
但这无疑对李佑来说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可这人只是愣了一下,反而面朝河流,看河一起一伏,汇聚行驶,柔而不断、渺小而伟大。
约莫三分钟后,李佑叹了口气,直视解辞,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我回答的话,你就不会再纠缠我,也不会以这些来威胁我了吗?”
他不认为解辞真的会将这些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益处的真相公布于世,解辞没有那样的闲心。
李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点头,他确实欠解辞很多回答,而这也是他们两人能够达成协议的最基本信任。
环境中渐渐添了几丝凉意,李佑得到了他心目中的回答。
他轻轻张嘴,像是在找回自己原本的声音,开始诉说那个他不愿再经历一次的事实。
“你知道……万絮区吗?
看到解辞明显认识的表情,李佑勾起一个并不像在笑的笑容,却还是自顾自地解说。
“万絮,顾名思义,在那里的人们生命如万絮,风一吹,就什么都散了。”
“从我能记得事物开始,我就住在那一带。”
无视解辞愈发黑沉的脸,李佑继续说着。
“那儿的治安很差,比你们这群大小姐、大少爷从别处所听闻的还要差。”
流水潺潺,四周人的声音被这水声吞没,只余下李佑说话的声音。
“那里没有法律,弱肉强食就是唯一的法则。”
……
三年前
万絮区
破旧的老式房屋极无规则,随意摆放,迷宫般的胡同里看不见明天,远处几声乌鸦的啼叫惊破常年昏暗的天空,连续的几声枪响是军人又在处置不听话的居民。
所有人的表情近乎麻木,这些景象在这里已经司空见惯。
胡同深处,一家低矮的房屋——但实在不能被称作房屋,一半房屋塌陷下去,另一半用几根柱子撑着,看起来反像一堆杂乱无章的茅草。
屋檐下,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黑T恤、白色的短裤破破烂烂,放在当下得算一种流行风格。
他一手拿着小刀,放在低矮的一层阶梯上,细细磨着刀尖,一手拿着蒲扇,想要扇去这闷热的环境。
从屋里走出一人,他停在少年半蹲下的地方,抽出那少年刚给的烟,只是咬着,不舍得真吸掉。
“你母亲的病拖不得了,我能治,但没有治病的器材,不能贸然开刀。”
“李佑,你得知道,这狗屁地方和这狗屁军官不可能给你做这种高端手术的器材。”
“要治只能去外面治。”
而李佑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这地方,我们出得去吗?”
少年人的嗓音微哑,却不再稚嫩。他直视那位医生——牧付,眼神中却只是自暴自弃。
在万絮区的人没有人权,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的证件。
换言之,他们是黑户。
有无数在这里的人尝试过逃出去,结局要么是刚刚那几声枪响,要么是因为没有证件,寸步难行,又被迫回去接受那几声枪响。
想逃出去,等同于死。
这是他们在这里学到的第一课。
“那能怎么办,你就只能让她等死了。”
“……”
李佑无话可说。
“别磨你那小刀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好歹想想办法吧,如果连你都想不到办法,那整个区也就更没有办法了。”
这时的牧付比在医院还要更邋遢,他焦躁地胡乱摸着自己的头发,使他整个人愈发不成样子。
但李佑终于有了动静。
“我想想吧。”
“成,我走了,下回我得要三根烟。”
牧付并不怕李佑做不到,他还没见过有他办不成的事。
随着牧付远去,李佑垂下头,将自己眼神中那点杀意掩埋在发梢间。
三日后清晨,牧付的大门被敲响。
“喂!敲你奶奶的,哪个孙子这么早敲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看清来人,牧付的声音硬是小下来。
“李佑?你来干什么?找到办法了?喂!别拽我!我跟你走!”
李佑不管牧付的哀嚎,他跑到一处万絮区的边界区域,而那里同时是军队的总指挥部。
“李佑!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想活命我还想活呢!别拉我下水!”
在这种地方,牧付的声音尽量小下去,但怒火并没有消去。
“迷药。”
李佑照样没有答话,只是索要。
此时换牧付不回话了。
直到李佑拿出他那把小刀。
“好,好,我藏得那么深,恐怕你早就知道了。”
他不情不愿地给了李佑一包。
但李佑手还伸着,还在索要。
他忸怩着又给了一包。
李佑还要。
他破罐子破摔似的一下给了三包。
“我真就这么多了,你以为从医院偷药这么好偷啊,有这些就不错了。”
“左口袋还有五包。”
“右口袋还有三包。”
“……”
完了,家底没了。
牧付只能含泪把剩下的全拿出来,毕竟那小刀都快架他脖子上了。
收完牧付的家底,李佑把他晾在一边,直冲去军队总指挥部。
“待会儿会有人来找你,你等着就行。”
李佑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只剩牧付随风凌乱。
14岁的少年本还单薄的脊背,从那一刻起永远印在了牧付的心上。
总指挥室
“你是谁?怎么进总指挥室的?”
烟雾缭绕,坐在椅子上的军官手里拿着一根烟。李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烟,只是模糊感觉着:想必军官用的定当是好烟。可这烟味却呛得他头晕。
那肥胖的军官居高临下地藐视着他,竟然对有个陌生人能到达他的办公室没有丝毫惊讶。
“小鬼,快滚一边儿去,多亏你爷爷我善良,不找你们这些小东西麻烦。”
可李佑分明记得,这位坐在高台上的军官因为不顺心打残过不少人,因为有一位老人在他身边三米的范围内就被活活打了两个小时,第二天就没命了。可军官的回话是:
自己又没打死他,第二天死了只能说他命不好。
是啊,在这里的人命不好。
李佑不信。
“长……长官,外面……来人……来人了,好……好多人,他们……他们穿着军服……”
“什么?你还看到什么了?他们是哪个军区的?”
这位军官能在这里当土皇帝,仰仗的不过是上面的人不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如若一管起来,他的下场可不会多好。
所以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暴露,更害怕自己这样的日子过不久。他一时间忘了这种消息怎么会交给一个少年来告诉他。
他上钩了。
“那些……其他的军官……都去……都去迎接了,让我……让我告诉您。他们……他们……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叫……叫……”
声音太小,那军官根本没有听到军区的名字,脾气本就暴躁的人直接从椅子上下来,凑近些问,语气真不算善良。
“叫什么?给我好好说话!不知道我很忙吗?”
还差一点。
“叫……叫……”
他再次没有听见。
“你这小杂种,大声点!再不说我先把你宰了!”
军官揪起李佑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李佑一脸。
成了。
李佑把一直放在右口袋的手拿出来,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接架在军官的脖子上。
军官满身的赘肉不敌在这里已经摸爬滚打四年的李佑。李佑知道自己体力不占优势,用小刀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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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的脖子,留下一道伤口,只要再深半厘米,军官就会一命呜呼。
他求饶了,那个残害万絮区的毒瘤求饶了,李佑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想再深一步,直接把他杀死。
此时的军官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的部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恐怕都是被这个少年给害的。
“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咱们握手言和,握手言和!你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你就算深入了整个总指挥部,分部的人过不了几分钟也会来的,你占不了上风!”
他没听这些废话,架着军官走出军队总指挥部。
路上的行人都停下来驻足。
不多时,四周围了一圈人。他们都是旁观者,他们只是观看,没有一个上前一步。
几分钟后,分部军队到达。
此时,17岁的李佑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迷晕了多少人,看到多少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头颅,拿着小刀的手有多么颤抖,面对那些冷眼旁观者内心有多么不安。
可幸好的是,这位军官惜命。
他本来有挣脱的可能,但他不愿冒险。
“你们!不要开枪!谁要是开枪谁就别干了!”
一群军人手里都拿着枪,但没有一人敢真正射下去,谁也不想惹麻烦。
他们是真正的草包。
“这位小友,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说出来好不好?我肯定给!肯定给!”
“我要身份证明。”
“我要从这里出去。”
所有人沉默了,但万絮区的人们眼眶却红了。
一个大约有些权限的军官回答了他,但明显不是对着他说的。
“不行,长官,他们这群人怎么能萌生这种想法?他们是罪人啊!”
是了,他们是罪人。
万絮区的原住民是战败国的俘虏,接二连三来到这里的人也有不同的原因。
是流离辗转、无路可走的难民;是占了某位医院教授女儿位置的天才医生;是研究货物被高位者“借”走,三年努力打水漂,在人家门前破口大骂的商人。
常有人说,这些生活苦难之人:
有罪者在监狱,无罪者在万絮。
可又有谁认为他们不是罪人?
新闻上常常赞赏敢于挑战权威之人,但真正挑战权威之人却不见天日;新闻上常常有帮助难者之人,但真正的难者隐藏在深处,不为人知。
为什么?
是文明的问题,文明却排斥它;是自由的问题,自由却袒护他。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无数万絮区的贫苦人民们一跃而起。他们抢头盔的抢头盔,打架的打架,拖拽的拖拽。
他们拿起手中的武器,不要命地为自己争取权利。
那群军人和军官不能开枪,因为他们还有辉煌的前路;那群区民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砸乱秩序,因为他们没有辉煌的前路。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什么都乱了。
当文明不够文明,就让野蛮足够野蛮。
这里面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草包,当手枪抵在李佑的脑门时,他甚至没有感觉有到人到来。
“喂,我可不管那个死胖子的死活,你让那群疯子停下,我让你死的开心点儿。”
“于济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孙子!信不信我去掉你的官职!”
可惜,这里的两人没有一个把他当回事。
“我管不了他们,因为他们都还有心。”
也许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囚犯,于济砥微微挑眉,用最温柔的笑容说着最恶毒的话。
“这样的话你就没有价值了,那就请你……去死吧。”
李佑闭上眼。
“停!别打了!”
洪亮的声音似一把利器,在这样的混乱中让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
随着信息素强力的压制,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威压下行动。
李佑睁开眼。
他们成功了。
万絮区被其他人接管,分道扬镳之际,也似今天般的夕阳。
与李佑年岁相似的外来者少年看着那些一直盯着李佑的万絮区人民,想提醒李佑一声,走到万絮区人民的视野范围内。
“佑哥。”
这称呼同样传到他们耳中。
“佑哥!”
“佑哥!”
“佑哥!”
此起彼伏,似今日般的河水。
不同音色,不同年龄的人同时称呼这十四岁的少年:
“佑哥。”
这声“佑哥”,就再也没变过。
……
“差不多我能回答的都回答了,满意了吗?”
月亮升起来,霓虹灯把河照得比白天更亮,李佑不觉得不适。
解辞沉默了。
“在你们心中生来就有的东西,我们需要竭尽全力去争取。我和你……注定不在一个世界。”
“对不起。”
解辞给了他第一个道歉,强迫人想起不好的回忆,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指责自己不了解的人,总是有错的。
李佑愣了一下,好像有些震惊。
但解辞没有机会看清李佑的表情,他离开了,只是说:
“你不用对我道歉,这并不是你的错。”
“这世界从来不美好。”
7. 你疯了?
有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走,好像是有许多不完整的碎片拼成的,能看个大概,但总是模糊不清。
“哥哥,今天的汤又苦了。”
在画面中的李佑反倒是第三人,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听他莫名有些软绵绵的声音,一句话中就体现出对这位“哥哥”的信任。
他觉得所有场景存在于现实,可好像是在潜意识中存在。他无法感知这是哪里,一切好像都是黑暗的,一切又好像都是明了的。他只能感受到心里塞满了快乐和压抑的情绪。
好矛盾的情绪。
有一双同样稚嫩的手握住那个小孩,李佑看不清这被称作“哥哥”的人是怎样的模样。可他好像同样体会到那种温暖,就像是那双手同样曾经握住他的手。
这双大不了多少的手递给那小孩一颗糖。
他竟然能看清那颗糖。
透明纸包裹着的,一颗粉色的糖果。
“给……”
李佑听不清楚他的话,一阵电流叫他头痛欲裂,他的耳旁又有刺耳的轰鸣声。
……
他瞬间惊醒,身上全冒着冷汗,心脏被什么压抑住,又胀又酸,眼角还有泪花。
这是李佑反应最强烈的一次,可也是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次。
从来到方青区开始,李佑的梦境中就常常出现那两个小孩的故事。
可场景总是分崩离析,快乐的一幕更是少之又少。
记忆消失了,身体里的印象不会消失。
李佑能够十分笃定地感知到,这梦境和他的记忆有关,而那个小孩就是他自己。
五点的清晨,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李佑蜷缩在自己房间的一屿,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早已没有了睡意。
但这绝对不能是李佑第一节课睡觉的理由。
还是齐同杉的课。
其他老师对李佑可以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把他当空气。可作为班主任的齐同杉不想管也得管。
“李佑!第一节课就睡觉!你昨天晚上搬砖去了?给我滚外面去!”
听着万变不离其宗的骂语,李佑不怎么在意地走出去。
这是他这个星期第二次罚站。
周围同学对他投来的神情各色都有,但还是鄙夷占了上风。
李佑倒没觉得有什么,自己的名声自己心里有数。
但这一次其实有些表演成分。
他出去后把教室门关上,仗着老师不想管他,齐同杉讲课时又有自我陶醉式讲课的方式(也不知道讲个数学有什么可陶醉的),他直接离开门口属于他罚站的一亩三分地,往楼道尽头的厕所走。
有人在那里等他。
先看见的是他乌黑的短发,高如李佑仍也须微微仰望,他背对李佑,肩背似乎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宽阔,修长的手捏着单薄的一张纸,应该在细细核对。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在不认识解辞、没有经历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他也曾在解辞站上主席台万众瞩目之时,不自觉多看了几秒。
这人优越的家庭背景,刻印的内在涵养,完美的学科成绩无一不照人、无一不羡人。
谁会不喜欢美好的东西?
在方青二中,解辞就是美好的代名词。
听见响动的解辞转过身,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佑。
不知为何,李佑解读出一种挑衅,猛地腾升起一股莫名火。
果然刚刚对他完美的想法都是错觉。
“干什么?专门让我出来,我不上课就算了,好学生也不尊重老师的劳动成果吗?”
他的语气颇为懒散,没有一点真心。
解辞没有理会他的话,反倒十分别扭地塞给他一支药膏。
是一支祛疤的药膏。
这时的李佑才想起解辞曾经看到过自己身上无数的伤疤。
一只修长的手并没有有给李佑任何选择的机会,解辞捋起他的袖子,果不其然,又有新伤,几道锋利的口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其他地方也是又青又肿,根本没有一处好皮。他拿出另外一盒药膏,打开后轻轻在李佑的伤口附近转圈,冰冰凉凉的触感瞬间蔓延在李佑的伤口处,搞得心都有点痒。
解辞直接将这一盒放到李佑的校服口袋,并没有询问这些伤又是从哪来的打算。
“这药是医生自制的祖传秘方,做多了,你爱用不用。”
药?做多了?扔给我?
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傻的李佑非常想吐槽,可是解辞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他刚刚捏着的那张纸递给李佑。
既然解辞没有对骂的想法,李佑也懒得掰扯。他乖乖细看那份协议,决不能让某人占了自己的便宜。
协议不是打印出来的,反而是手写出来的。
解辞的字算不上工整,只是能看。可见这本就没有几条的协议最多只用了解辞宝贵时间的三分钟。
只是李佑知道,解辞本身是会写字的。他的试卷辗转于二十个班,那一手行楷让人绝对有印象。
他的字好不好关李佑什么事?他巴不得让解辞的字再难看些,最好难看到批卷老师也看不懂,直接让他倒退一百名。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让李佑觉得是小孩之间幼稚的约定。
1.这三个月内在双方都有需求的情况下,应当履行传递信息素的义务。
2.下课后的十分钟在一楼器材室传递信息素,最好早到,双方尽量不要在放学之后联系。
3.一方如果有行程变更,应当及时向另一方报备,再选择合适的时间。
4.随身携带信息素喷雾,不要暴露两人关系。
5.减少不必要的语言交流,降低打架的风险。
(PS:以掌握的秘密为要挟,最好不要再毁约。)
这些要求无可厚非,均在李佑可以接受的范围,这份协议只剩下一行和前面字体格格不入的小字,那是解辞标准的行楷。
最后,在期中考试之前,李佑应接受解辞的补课并配合。
……
…………
………………
什么东西?
怎么?解大学霸没见过考试分数这么烂的人,最后决定要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
这就是这份协议的代价吗?
李佑惊了,起初说解辞有慈悲之心,也不过是讽刺,却没想到这人是真有。
“最后那一行,你疯了?”
“我的成绩已经不出名到你觉得能教我了?”
他试图从解辞的脸上看到恶作剧的痕迹,可解辞更是满眼抗拒,就像也是被迫的。
“你和我最好转到一个班,你真以为休息那十分钟凑得过三小时?”
“我只希望你不要掉到二十班,让我这三个月变得过于难熬。”
其实他还有一句。
“别让我把那点责任心也用光,随你自生自灭。”
在两人薄弱的了解中,解辞最起码能认识到,如果他说了这句话,李佑真的可能和他再次谈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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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那晚解辞的变化,他认识到李佑的以前,也认识到自己曾经说出的话对李佑有多大的偏见。
所以他选择吞下最后这句没过脑子的话。
他是会演戏的,但面对李佑,自己多年来塑造的好学生形象根本不受控制,总会突然破碎,只能常常提醒自己本身的劣性,不要让他冒出来。
幸好现在的李佑根本关注不到解辞的改变,他现在只想把解辞的大脑解剖开,看看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
他不是倒数第一还有可能,因为运气好的话考试时有人请假。
一个班四十人,解辞难道想让他考倒数四十一吗?
在他前面那个人都能考400分啊!
“你还是放弃吧,我上回五十。”
“哪门科?”
“总分。”
空气突然沉默,李佑看到解辞快要裂开的表情。
他上回700分。
凑整了。
没错,在这所惨无人道的高级中学里,高二下半学期就开始了:
高、考、模、拟。
当然,这披着期中考试皮的东西考察范围就是高中所有知识。
而李佑,特别是解辞,将要在这次快要比肩高考权威的考试,赌上学神尊严、赌上生死之巅,探究一个人是否能在一个月内涨分五百分!
广告都不敢这么拍。
“我……尽力……”
多么感人的意志啊!
解辞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妄图在一个月内挽回自己要到二十班的现实。
这么不想进是有原因的。方青二中拥有十分典型的中式教育体系,操场旁边那两块历经风霜的公布栏——专用高三的旧式黑板上,一块是进步之星、年级前十,而另一块就是二十班进班学生;一块栏有自己姓名,意味着大方到不像二中的奖学金和多到三年都用不完的文具,而另一块栏有自己姓名,意味着打进家长的电话,三千字的检讨书大声念出,在主席台轮流曝光。
这规矩其实是一个老校规,在如今有特长生看来已经过时了。
所以经过如今校长的润色,此举反成了每日的八卦播报,每日两名二十班同学,随意讲话。其中内容之广泛,从八百年前同学们的爱恨情仇,讲到八百年后同学间的握手言和,感人泪下。
看似无用的做法,在同学们默认的维护下,居然没有向低俗靠近,反而更加缤纷可爱。
有学习经验,提提自己觉得不错的试卷;有成长感悟,说说从书中、从小事中体会到的不同思考;有专爱科目,讲讲不够幽默但绝对想让人吐槽的学科笑话;有发泄情绪,论论一天只睡三个小时人到底会不会猝死,猝死后能不能继续参加高考。
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让其余人乐此不彼的事对于解辞来说就是甩也甩不掉的麻烦。以李佑对解辞的了解,除去那几次只有两人在场的情绪表达,这人还挺注重自己的颜面,势必要维护自己高岭之花的表象,这种情绪外露的东西可会有损形象。
“你,从今天开始,晚上和我一起走,我在那边也有一套房。正好凑时间补信息素,直到能上500分为止。”
“你真来?喂!别走!咱俩互相放弃不行吗?这可能吗?喂……”
殊不知解辞麻木空洞的眼神,已经在竭力忘记可能发生的后果,这时,李佑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击垮他。
顾樊柏、他哥、圈里那些人都会笑死他的。
一个其实有很重偶像包袱的小男孩,轻轻地碎了。
8. 走吧
不负众望,聊天聊了二十分钟的李佑同刚下课的齐同杉撞了个正着,成功获得又一顿臭骂。
“李佑!我让你出去是让你出去玩吗?你到底有没有点悔改的样子?我教书教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奇葩还真就是第一个!你也不小了,过不了几个月就是高考,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走廊里,齐同杉的吼声如雷贯耳,引得不少人纷纷驻足。
站在视线中心的那个人头半低不低,以一种十分巧妙的姿势用头发掩盖住眉眼,看不清情绪。
他个头高,与有些发福的齐同杉站在一起更显得修长。只是那种修长并不壮,校服穿在上面也觉出空洞洞的,没有□□的构造,反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强撑着,这校服才不至于耷拉下来。
“这学校里有哪个像你一样?整天在课上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你抬头看看!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呢?你知道吗?啊?说话!”
李佑没回话,周边的同学都被其他老师打手势严令离开了,这时的他木讷得一动不动。高三2班的同学见怪不怪,继续写着桌上的题,只剩岳明成和秦颂之从教室的窗外看着。
准确来说,不只齐同杉,大部分二班的同学都对李佑有些意见。
在李佑没有转学过来之前,作为优秀班主任的齐同杉与他精心带着的二班在平均分上从来没有输过谁,没有明确按成绩分班的时候,此班就是暗地里的火箭班、实验班。所有人都为之自豪。
自从他转过来之后,仅凭一己之力把平均分拉开,之后再也没有这种辉煌。
他们本没有那么重的集体意识,只是被夸了一年,谁也不想听到一句:
“你说二班啊,以前挺好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什么都不行。”
这种骂声持续不长久,齐同杉不止带了一个班,他最终落下一句总会说的话: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人,连李佑也是。
……
晚自习
笔尖的沙沙声永不懈怠,不时能听到隔壁班占课老师讲课的大嗓门,解辞右手还在写字,左手已经频繁看了七八次表,惹得坐在他后排的顾樊柏也多次投来视线,心里对解辞的举动十分陌生。
他明明总是一副做什么也胸有成竹的样子,从不会如此焦急,现在的模样却跟在等爱人的小情侣似的。
我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想法。
被自己的脑洞雷了一下,顾樊柏突然决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管这个最近都很怪的人。
其实是因为解辞往他后面看了一眼,用一种透露着“你一天天看我干什么,不会对我有意思吧”的眼神实实在在警告了他。
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看。
果然很怪,铃声一响,往常总是最后一个走的人健步如飞,第一个收拾好书包走出去,直奔二班。
教室门还关着,英语老师在讲昨天考的卷子,成绩从语气中就可以听出的差。
就要站在二班门口的解辞又瞬间刹住脚步,已经有往后退的心思,斜眼瞧着被占课后还没有下课的二班同学,他们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不定,就等着放学。解辞站在窗的前面,企图这样就可以使他们看不清自己的举动。
也幸好,他们大多盯着表,确实没人看这边的不同。
解辞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做法好像有些傻。
他在避什么?
正想着,可能英语老师也看到了同学们的心不在焉,一声“下课”就推开教室门雷厉风行地走了。而此时的解辞已经融入下课大部队中,没人注意到他的僵硬。
“阿辞,等谁呢?”
被甩开的顾樊柏找到了他,肩膀还没有拍上,就先传来其声音。
“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像是在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解辞在他还没拍上之前向右一步,躲开了。
顾樊柏瘪了瘪嘴,故作心痛地说:
“我就这样叫了你三次,你三次都不同意,一点不带商量,解辞,咱们友谊的小船就要这样翻了,你会失去我这个唯一的朋友的!”
知道解辞也不会理,顾樊柏又换了一个他更好奇的话题。
“解神,你不会是在等李佑吧?”
只见解辞明显顿了一瞬,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反问道:
“你怎么得出我会等那人的?”
“不可能。”
顾·眼睛笑成一条缝·樊·眯眯眼·柏以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劲儿用一副“我懂你”的样子终于拍到了解辞的肩膀,尽职尽责地挖掘自己当福尔摩斯的潜能。
“喂,解大爷,虽说你和李佑不对付这么久,可你刚刚站在二班门口等人,这二班……你真正能说上话的不就只剩他了嘛!”
趁着解辞没反应过来,顾樊柏赶紧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誓要把这些年被躲开的都补回来。
很可惜,停顿不够一二秒,他的手又被扒拉开了。
“我有毛病?等他?我只是觉得二班自习讲的课我没听懂,过来问一问,结果老师走了,太可惜了,我脑子没病就不会想看见李佑,你真是想多了,我和他又不顺路……不对,我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你真是莫名其妙,我还没到了神经病的地步……”
果然,人狠了连自己都骂。
听着多年能一个字说清就绝对不多说一个字的好友突然蹦出一大段话,冲击力不强是不可能的,也正因为是多年好友,顾樊柏才更知道解辞刚刚说的话有多假。
这人一旦遇到必须他编谎言掩盖的事,就会突然啰哩吧嗦,话语前后不一致,语气都很僵硬,反而让谎言更好认了。
他上一次这样说话,还是因为他在顾家做客,顾樊柏弄倒了他爸放那儿的青花瓷古董,让唯一的目击者别供出他,结果解辞一辩解,什么都完了,顾樊柏为此吃了好几顿毒打,现在想起来屁股还疼。
不过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这样想来顾樊柏也有些感慨,他居然忍了解辞这性子这么久。
“你别等了,人家晚自习没上。”
解辞转过身,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看到李佑的身影,选择将自己刚刚过于假的假话翻篇,反而疑惑地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
“我呢……中午就恰好,只是恰好!看到了秦颂之手机的消息,李佑让秦颂之给他请假,晚自习的课。”
“你也知道,秦颂之也有个小职位,管的就是请假,所以我从秦颂之的手机里知道也很好理解吧?”
可解辞没听出来顾樊柏专门和李佑划清界限怕他多想的话,只问了他想问的:
“你偷了他的手机?什么时候你还会管秦家那人了?”
顾樊柏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
“诶呀!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嘛!我只不过拿他手机看看,谁知道他连手机密码都不设。”
不好,这两人有问题。
不过他和李佑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自己眼巴巴等的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鸽了自己的鸽子,进行多次心理斗争说服自己的计划就这样破灭,解辞心情本就有些烦闷,怕今晚找不到李佑,没多问,只是“我走了”马上去寻李佑。
“解神……不会还没有发现,自己……从遇见李佑开始,就对他不同寻常吧。”
顾樊柏的喃喃没有被解辞听到。
……
天色本就黑了,如今解辞七拐八拐,折腾了许久,没找到李佑,天更是黑得彻底,星星一眨一眨,与稀少的灯光为道路微弱地增加些可视程度。
秋天天气凉爽,如今不仅是凉爽,更像是寒冷。
一滴水轻落于手背。
果然,要下雨了。
他现今唯一可确定的是,李佑到现在都没回家。
一圈圈问下来,李佑更让人捉摸不透。
“哦,那家的人啊,那小孩怪热心的,帮我搬过不少东西。”
“什么啊,你找到人要是他的话,你最好别靠他太近,这小屁孩儿一天天脸臭的跟所有人都欠他二百万似的,看着就晦气。”
“他不在家吧,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不过他总是一身伤,你小心一点儿他啊,别把你打了。”
“你向这里面再走走吧,我见他在那儿打过人。”
越走近黑暗,越容易被黑暗吞噬。
雨淅淅沥沥下起,深夜的路混着泥土,更不好走。
解辞顺着有声音的地方望去,他有预感,该向这边走。
“滚!你们我见一次打一次!”
嘈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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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斗声,绝对可以用混乱来形容。
解辞加快了步伐,那声音越向前走,反而越远,几乎消失。
终于,一处狭窄空间,有一抹亮光,照着那一半黑色头发变成灰白色。
人,找到了。
解辞能看到了。
行走许久的疲惫瞬间消失,连雨水造成的沉重感都轻快起来。
解辞近乎飞过去。
“李佑!”
不远处的脑袋晃了晃。
李佑听见声音,本来的昏睡逝去,疼痛就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雨水打疼了伤口,刺激着神经。
“你怎么弄的?”
脚步声停下,声音在颤抖,空寂的环境中一览无余。
可李佑并不知道此时的他有多狼狈。
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手上全是擦伤,裸露的皮肤中没有一块不是又青又紫,身上的衣服尽是淤泥。
他想笑,笑解辞还真来找他,这是有多傻,可嘴角刚刚勾起,伤口就扯得生疼。
算了,让我看看解辞,他的表情绝对有意思。
眼睛此刻才睁开,可有那么一瞬,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黑暗。
怎么会?李佑明明记得,自己专门找着一处光亮坐下的。
他的身体明显抽搐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住,不疼反而发慌。
不行,不能又只是我一个人。
他无法接受那一瞬,即刻闭上眼睛,迫切地去抓住解辞,就连伤口也忘了疼。
裤腿的一角被他抓住,带着雨水的凉意和走路时携带的淤泥让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接着便不管什么深仇大恨,AO有防,极其狼狈地把整个身子向这边靠,直到准确抓住那一条腿,用手臂环起来。
“李佑!你干什么?”
今日份的刺激已经超标了,他不该再承受有毛病的李佑。
解辞尝试着把李佑从身上甩开,可李佑抱得更紧。
身上还在微微颤抖。
解辞有了一个很大的猜想。
他不会……怕黑吧?
一声低低的轻笑传入李佑耳中,他忽地觉着这笑声他在哪听过,好像身边真的有了可信任的同伴,心里的恐惧大打折扣,开始慢慢调整呼吸。
李佑发懵的脑袋勉强开机,意识到刚刚的黑暗不过是解辞的站位正好将光亮挡了个严严实实,况且他的眼睛仍然能找到黑暗中的一些物品。
幸好自己把脸埋住,否则此时的脸必定红透了。
“我把亮光挡住了,对不住。”
话语中还有笑意,格外幸灾乐祸。
“我……没有怕黑……”
细如蚊子的声音安在李佑身上,也格外不相匹配。
可能觉得刚刚太过丢脸,李佑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你和几个人打的?”
转应话题过于生硬。
“五个,全打跑了。”
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李佑夺回了几丝尊严。
解辞环顾四周,打斗痕迹确实不少。
“上一回……你没有尽全力?”
他不信这样厉害的李佑能被他压着打。
可能是闲聊有奇效,李佑明显放松。
“是也不是,我有收力道,但那时候快发情了,也真的难受。”
再次查看四周,严重的拖拽迹象和当初他在远处听到的声响使解辞不得不相信李佑说的是真话。
解辞沉思着。
他……到底是鲁莽还是谨慎,到底是天真还是成熟,到底是暴虐还是温柔。
可能他自己,从来没读懂过。
“解辞解辞,信息素!”
不知何时,李佑已经睁开眼睛,站起来又被发情折磨得向他靠近。
如此鲜活的李佑正在他的面前。
除他以外,无人知晓。
红酒味温柔地环绕李佑。
“走吧。”
一只手摊开放在李佑面前,好像理所应当地邀请李佑与他回握。
缓了几秒。
一只同样修长的手伸出,正要接触时反而顿了顿,如同下了天大的决心,再次伸出,紧紧回握,带着独有的温度。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总让人觉着,他们会永远这样纠缠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