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篇》
1. 第一页
《这一页》
听鹿/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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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生冷脸,方知漓不笑的时候,总会被人误解为心情不好,亦或者觉得她这人难以接近。
事实上,她的性子的确比较冷淡,这就导致她独来独往的,也没什么朋友。
那时候的她只想好好赚钱活着,交际和朋友对她来说,是毫无意义、也不需要的存在。
但和谭灵刚认识那会儿,这姑娘像一朵太阳花似的凑在她身边,仿佛是真的想和她做朋友。
这姑娘的脾气还特别好,完全不会因为她的疏离生气,反而会板着她那张甜妹脸较真:“为什么我面无表情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是在卖萌!太生气了,我明明很愤怒的!”
“漓漓,你教教我怎么冷脸能看上去很凶吧!”
用一种粉圈的话来说,她简直像是方知漓的唯粉。
再冷的心都会被捂暖,久而久之,两人真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甚至在婚礼上,身为新娘的谭灵直接将鲜艳的捧花塞进了她的手里,双眸亮盈盈祝福,“漓漓,幸福现在在你手里啦,你也会有的。”
明明是她的婚礼,却还在为别人送上祝福。
方知漓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她捧着花束,在一阵欢呼鼓掌声中,撞上了许多双温暖的,饱含祝福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不讨厌热闹的氛围。
谭灵的一个伴娘是她的表妹,小姑娘从没穿过高跟鞋,挺了一天脚后跟磨出了血,在休息室里疼得眼泪汪汪。
方知漓的包里一直备有创口贴,她下意识地想要翻包,后知后觉地想起,包被人送到房间去了。
“我去楼下问问有没有擦伤药。”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说了声感谢,方知漓没有在休息室附近找到工作人员,沿着铺满玫瑰的复古阶梯,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浪漫的古典乐与华丽而靡丽的灯光勾织缠绕,觥筹交错,摇曳着纸醉金迷的熠熠璀璨。
拿上药,离开之际,有人喊她。
方知漓的视线随着声音望去,视线却定格在那道众星捧月的身影上。
好似有种陌生酥麻的电流如一根针刺了进来,手指发软的失力感涌入四肢百骸的血液中,仿佛一同贯穿了木讷已久的心脏,使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被簇拥着交谈的男人衣冠楚楚,剪裁精良的西装挺阔修长,精致的宝石胸针折射出锐利冷淡的光芒,昂贵奢华到有些刺眼。
与曾经相比,如今的他沉淀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只是在与人交谈时,他语调平淡而冷静,没有过多的情绪,举手投足间是无法敛去的矜贵,疏离到难以靠近,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应酬而已。
骨子里的高傲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你怎么下来了?你们谁受伤了吗?是灵灵?”
谭灵的丈夫蔡亭礼匆匆过来,瞥到她手里的东西,面露焦色。
方知漓收回视线,告诉他受伤的人是表妹,“灵灵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让她多休息休息。”
方知漓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直至离开,都没有与那道目光相撞。
....
晚宴结束,谭灵他们还要去游轮开party,看样子是要玩一整夜。
方知漓原本是昨天下午的航班,因为延误,今天凌晨三点才到。行李也是由工作人员帮忙送到房间,就匆匆赶过来准备接亲的事了。
当了一天的伴娘,谭灵看到她惯来清冷的双眸都熬红了,心疼道,“你快去休息吧。”
方知漓没有强撑,等人离开后,她先去取敬酒时被搁置在一旁的花束。
谭灵这小姑娘仪式感特别足,隔三差五地就喜欢送她惊喜,或者送花,有时疲惫地回到家,看到家门口有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方知漓的一颗心都像是被露水浸得柔和。
也是因此,她学会了养花。
但把花带上飞机的话,要好好包装一下。
正琢磨着,一道醉醺醺的调笑从头顶落了下来。
“方小姐,你怎么没有去参加party?”
方知漓今天的心情不错,脸上还带着浅笑,语调却透着十足的疏离感,“和你有关系吗?”
高河是蔡亭礼的一个远房亲戚,他在见到方知漓的第一眼,便十分感兴趣。
虽然白日被警告过,但明显,他没死心。
“方小姐,我原本想抢捧花后和你表白的,没想到捧花已经送到了你的手中,方小姐,我直白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越傲的女人,他越感兴趣。
方知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同样直白不留情面地拒绝,“我对你不感兴趣。”
“哪里不感兴趣?我觉得我还挺优秀的。”
和他交往,他各处都很厉害,也能给钱。
“哪里都不感兴趣。”
他一直跟着,目光炙热而黏腻地盯着她,方知漓已经有点不耐了,但他似乎没察觉,又或者是察觉到了。
但此时盯着女人清冷高傲的侧脸,许是酒精作怪,浑浊醉醺的眸中征服欲愈浓。
“方小姐,真的不试试?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他透着下流的言语试探,让方知漓停下了脚步。
高河还以为这清高的女人终于装不下去了,心里有点得意,他伸出手,还未碰到她,方知漓忽地一笑。
在男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一手依旧抱着美丽的花束,另只手提了下裙摆,细高跟已经狠狠朝男人下方踹去,高河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猝不及防地被踹倒在地发出重重的“砰”响!
方知漓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细细的高跟紧接着踩在了男人管不住的地方,碾轧的紧迫感让男人疼得脸色一变,瞬间痛苦破防——
“你这个疯婆子!你居然、居然敢踩我!你这个疯女人!”
“老子要报警!!”
她冷淡的清眸中浮现一丝讽意,收回腿时优雅提了下被高跟鞋勾住的裙摆,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着狼狈的男人,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一分,“你和你的脏东西骚扰了我的高跟鞋和我的眼睛,我也挺想报警的。”
“.....”
高河痛苦地捂着自己被踹伤的地方,酒意也散了不少。
方知漓溢出一声嘲讽不掩厌恶的轻哧。
她曾把自己送进监狱,此时又怎么可能会惧怕。
高河眼睁睁地盯着她离开,瞳孔微缩不甘地怒吼,引来了工作人员。
只可惜,方知漓再没回头。
高河无能狂怒地锤了锤地,女人裙摆摇曳,明明背影窈窕,他从骨子里渗出一丝凉意。
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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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对谭灵很重要,方知漓不想将事情闹太大。
她的心情其实也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但忙了一天,她实在是疲惫。
房卡“滴滴”响了两声,方知漓走进套间的一刹那还没反应过来不对劲,直到她反手合上门,只见穿着深色浴袍的男人从浴室出来,黑发微湿,裹挟薄薄的雾气。
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相撞,方知漓脚步顿住,这才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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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意识到什么。
她的房间,怎么会有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
而这人,还偏偏是孟嘉珩。
“方小姐还不打算离开吗?”
他率先打破了僵局,明亮的灯光下,男人已然移开了视线,像是丝毫没有在意她这个闯入者,背对着她的身影挺阔,随手倒着威士忌,冰块碰撞出清脆冷淡的动静。
“这是灵灵为我安排的房间。”
方知漓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驱赶。
男人懒懒往后一靠,身上的浴袍穿的并不规整,松松垮垮的,领口微敞,瞧上去有些浪荡,与几个小时前,被人簇拥着时的冷淡模样完全不同。
“所以呢?”
他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明明是双多情深邃的眼眸,冷淡睥睨时透着点天生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不太好相处。
方知漓低头给谭灵发消息,毫无波澜地回答,“所以现在还不能证明这间房到底是给谁的。”
有可能是给错了房卡,又或者是闹乌龙,安排了同一间。
男人随手将酒杯搁在一旁,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凉薄的语调里是意味不明的讽意,“方小姐,我没有拱手让人的习惯。”
无论是谁的,只要他所到的、所标记过的,都归他所有。
方知漓却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那还真是巧,我和孟总一样。”
“但您放心,如果不是我的房间,我立刻就会离开。”
多年未见的两人,没有叙旧,就这么冷静而疏离地一来一往。
空气中划过一声很淡的轻笑,他懒懒靠近沙发里,意兴阑珊,却又透着不留情面的冷漠:“希望方小姐说到做到。”
离开了,就别再出现。
方知漓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谭灵没有回消息,她冷静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行李箱,猜测可能真的是工作人员给错了房卡。
她又给工作人员打了电话,这期间,男人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从凌晨一直到现在,戴了十几个小时的美瞳,她眼睛涩疼到难忍,终于主动开口,“方便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孟嘉珩指尖轻敲了敲酒杯,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眼皮也没掀一下。
方知漓走进浴室,她其实很少戴美瞳,好不容易摘下来了,不知为什么,干涩感并没有得到好转,像是进了什么脏东西,刺刺疼到她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视线也瞬间陷入模糊。
浴室内的灯光冷白而明亮,忍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方知漓这才意识到谭灵说她眼睛红没有夸张。
缓了很久,眼周薄薄的皮肤还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视线却终于恢复了清明。
也是这会儿,她隐约听到了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走出浴室,一道锐利的视线攫住了她的目光。
但仅一眼,她便移开了视线,没指望他屈尊去开门,只是才走了两步,忽然被人喊住。
“方知漓。”
冷腔熟调,却让她像是一脚踏入了久违的泥泞,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她本以为,他会一直装作不认识她。
毕竟,她当年说的话是真的难听到了极点,他这样高傲的人,应当是恨极她的。
空气静默一瞬,心脏微弱的钝疼早已恢复平静,她回头,撞上了他漆深冷淡的视线。
但她或许不知道,此时的她,眼尾泛红,睫毛湿漉漉的,向来波澜不惊的清眸里也泛着点红血丝,仿佛是真的哭过。
孟嘉珩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她,不如曾经那般挑着戏谑笑意,开口时,嗓音不温不淡,“哭什么。”
2. 第二页
熟悉而陌生的三个字,方知漓曾听过许多次。
和她互不对付的男生,却无数次放下高傲,半蹲在她面前。
她低垂的眼睫一颤,眼周的刺痛感似乎渗进了骨子里,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让她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她没有让自己溺在突然的情绪中,敷衍地扔下一句话,匆匆过去开门,她现在急迫需要房间,需要卸妆,需要休息。
“方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是我们疏忽给错了房卡。”
管家双手抠在一起,急得满脸通红,方知漓没打算为难打工人,她抱起搁在边上的鲜花,管家正在向孟嘉珩道歉。
“今天的事是我冒犯,我就不多打扰孟总了。”
她疏离而清醒地划分着界限,还真是如她所说,不是她的,就毫不留恋地放弃。
孟嘉珩扯了下唇,就这么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深不见底的漆瞳里没有一丝笑意,“方小姐还真是洒脱。”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管家紧张到额间冒汗,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暗暗的火药味。
疲惫让方知漓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在叫嚣着烦躁,面对男人的刻薄,她坦然对上他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孟总这是什么意思?”
“要将房间让给我吗?虽然这很不好意思,但如果孟总愿意让给我,我愿意接受。”
明明没有任何尖锐的语言,甚至唇角扬着浅笑的弧度,却藏着若有若无的攻击性。
“孟总怎么还不起身?”
她似是有些不解,又体贴至极地问:“需要我送您出去吗?”
孟嘉珩盯着她刺眼而虚伪的假笑,意兴阑珊地垂下眼皮。
他像是耐心告罄,冷淡之余,透着无形的压迫感,“我不希望再有身份不明的人随意闯入我的房间。”
“是是是。”
管家也不知哪来的npc雷达响动,莫名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条件反射地应下了。
方知漓能听出她大概就是这个“身份不明”的人,丝毫没有窘迫与尴尬,转身离开得干脆。
她的房间其实就在旁边,方知漓实在太累了,从浴室出来,又吹完头发,正打算休息,房间的门铃叮叮响了两声。
她披了一件外套,开门后,管家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方小姐,我看您的眼睛很红,这是眼药水,您看有没有需要。”
方知漓没扭捏,坦然接了过来,“很需要,谢谢您。”
“这是应该做的,那就不打扰您了,早点休息。”
“好的,谢谢。”
-
方知漓下午的航班,却依旧在六点半准醒来。
手机里有两个小时前谭灵发来的消息,她才回了一条,对面就弹了语音过来。
“漓漓你醒了?快来顶楼吃早饭。”
方知漓没有拒绝,洗漱完,就这么素着净白的脸去顶楼,谭灵一瞧见她,便挥着手招呼。
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她一坐下,对面两人因为房间的事开始道歉。
方知漓没在意这么多,喝了一口豆浆后问,“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昨晚还说要玩通宵的,按理说,他们此刻应该在补觉。
蔡亭礼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谭灵却觉得没什么好瞒着的,大大咧咧地告诉她,“本来要补觉的,高河他爸说他进医院了。”
方知漓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高河是谁。
谭灵已经知道高河骚扰的事了,幸灾乐祸地说,“听说他那彻底坏了,以后真的做不了男人咯!”
方知漓有点惊讶,“他这么脆弱?”
“是啊。”谭灵撇撇嘴,又好奇,“漓漓,你昨天是不是踹得很用力?”
方知漓仔细想了想,迟疑道,“还好吧?”
说罢,她耸肩,“一踢就坏,谁知道是不是他本来就有问题。”
“.....咳咳!”
蔡亭礼因为这姐妹俩明目张胆的讨论呛到了,一转头,只见他老婆满脸崇拜,甚至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
“?”
他不太懂。
谭灵每次生气都被憋不出几句能有效怼人的话,反倒软趴趴的,没什么威慑力,所以她格外仰慕方知漓这样毒舌的人。
蔡亭礼笑了笑,摸着她的脑袋说,“多可爱啊。”
谭灵瞪了他一眼,望向方知漓的目光里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歉意。
方知漓佯装没看见两人恩爱的一幕,轻轻拧了下眉,“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你们?”
“没事。”回答的是蔡亭礼,“我们家和他们本来就不熟,我也早早警告过高河。”
“原本的邀请名单里没有高家,是他们听说孟嘉珩会过来,舔着脸求我爸的。”
方知漓的早餐是热腾腾的红豆小丸子,软糯香甜,她胃口大开,垂着眼吃得很是专注。
谭灵有点儿疑惑,“高家攀上孟家了?”
“没有,高家的公司不行了,听说一直想投靠孟家,没什么机会,这次估计就是来献殷情的,不过——”
蔡亭礼话音一转,似是有些疑惑,“虽然给孟嘉珩发了邀请函,但原本我们都觉得他不会来参加的,没想到他真的会过来。”
方知漓不大感兴趣,吃完早餐,她回房间处理了一会儿工作。
虽是休假,可钉钉群里依旧有许多人选择性失明找她。
一直到十点,她整理好行李,又匆匆化了妆,这才出门去探望唐千龄。
方知漓小时候刚搬到大院那会儿,就觉得唐千龄是一位很有个性的长辈。
她总是穿得光鲜亮丽,妆容精致,涂着红唇,笑起来时明媚到令人移不开眼,和她心目中的律政俏佳人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她真的太仰慕唐千龄了,期盼着自己长大也能成为她这样自由、自我、不被束缚的存在。
她甚至偷偷取了母亲的口红给自己抹上,生疏地用卷发棒捣鼓了个不伦不类的卷发。
虽然那天不上课,却还是被孟嘉珩看见了。
男生惯来是扬着下颌,眼高于顶不屑与人交谈模样,却在那一天,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最后刻薄评价:“幸好我心理素质高,换做唐靳舟那小屁孩会被你吓死的。”
唐靳舟是唐千龄的侄子,那会儿才七岁。
方知漓用袖子擦掉口红,不甘示弱地反驳:“那你最好闭嘴,不然我怕每个人都想扇你巴掌,会把你打死。”
两人向来不对付,那天毫不意外地又一次吵了起来。
唐千龄开着红色跑车停在两人身边,将墨镜往上一推,露出一双看热闹的漂亮眼眸,“你们又吵架啦——唉?漓漓你的头发怎么了?小珩你抓的??”
“......”
唐千龄也帮过她很多次,方知漓一直记着她的恩情,这次过来,也不忘探望她。
唐千龄一见到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摸她脑袋,“你十八岁的时候我送你第一双高跟鞋,结果你差点崴脚,刚看到你我还有一瞬间的恍惚,真的长大了。”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方知漓将带的礼物给她,笑意浅浅,“挺好的,最近还跟着小区的团去参加腰鼓舞比赛了。”
“那就好,你带着你妈妈走的时候,真是一点消息都没,这么多年不见,还以为你们要和我划清界限了呢。”
“怎么会,您对我们的好,我和妈妈一直都记着的。”
方知漓的眉眼间尽是认真,唐千龄笑了笑,“我随便说说的,瞧你紧张的。”
两人聊了两句,唐千龄忽地提到了孟嘉珩。
“这小子也是才回国,说是等会也要来看望我。”
“对了,你们这些年有联系过吗?”
唐千龄不知道他们当年闹得很僵,方知漓声音平静,“没有的。”
“你们啊,一个离开的突然,一个上完大学就去国外,还有小舟,这些年在公司被逼得也很紧,都不容易。”
唐家的事,方知漓也是有所耳闻,她简单问了两句后,换了个话题,“听说您现在还是研究生的导师?”
提起这个,唐千龄似无奈又似愉悦地嗯了声,“教孩子和在律师所工作真的还挺不一样的。”
方知漓听着她提起今年新招的学生,话里话外都透着满意。
两人聊着聊着,唐千龄忽然接了个电话。
“你这么早到了?”
她说着,目光不由看了过来。
方知漓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似是预感到什么。
“小珩过来了。”
方知漓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
“唉!你走什么呀。”
唐千龄的话刚落,包厢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男人身高腿长,走进来时随之而来天生的压迫感,西装外套挂在手肘间,衣冠楚楚不失风度,目光只落在她脸上一秒。
“您什么时候爱喝茶了。”
唐千龄招呼他就显得敷衍多了,只是歪了下脑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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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行啊?”
男人坐在唐千龄的身边,长腿交叠,将袖口挽起两节,露出腕骨处的一块黑色金的腕表,“您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说不行了。”
唐千龄白了他一眼,身为律师,她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由打趣道,“你们俩小时候互不顺眼,这些年不见,不会不记得对方了吧?”
孟嘉珩掀起眼皮,仿佛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幽黑的目光明目张胆定格在女人的脸上,却又淡漠至极,“确实没什么印象,小姑不介绍一下?”
方知漓对他的反应毫无波澜,也没有反驳,明明他们昨晚才见过。
倒是唐千龄,一巴掌拍了下他的肩膀,无语道:“你再装!”
孟嘉珩扯了下唇,垂下眼皮,慢悠悠地把玩着杯盏,却也没再说什么。
大部分时间是唐千龄在聊,一点的时候,方知漓必须去机场了。
唐千龄让孟嘉珩送她过去,方知漓下意识地想拒绝,却被她先一步道:“都是自己人,不用白不用。”
她唇瓣翕动,目光不由看向男人,想让他拒绝,却正好撞进了他幽深的黑眸里,想说的话瞬间顿住。
“怎么,需要我抱方小姐上车吗?”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漠不掺任何温度。
唐千龄一直以为两人是许久未见有些生疏而已,这会儿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
只是方知漓没等她问出口,仿佛没听见男人话中的嘲讽般,噙着温和的笑意说,“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和妈妈一起来探望您。”
唐千龄只好作罢,直至坐进车里,方知漓的笑意才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没有看身边的男人,而是对前面的司机说,“麻烦前面找个地铁站把我放下就可以。”
司机却没有直接应下,下意识地透过后视镜看向男人。
孟嘉珩也没有看向她,只是淡淡的,仿佛真的只是受人所托,“既然答应了小姑,就会把你送到。”
方知漓本以为他一定不想和自己处于同一空间内,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怔了一秒,倒也没太执拗。
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人中间隔着疏远的距离,车内一片冷寂。
到了酒店,方知漓也不知为什么,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去。
道谢后,她正要推开车门,一道冷沉的嗓音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方知漓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触及男人黑漆漆的目光,她心跳一滞,就这么脱口而出,“多少钱?”
“......”
不知是不是错觉,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男人,冷淡睥睨的黑眸里浮现破裂的荒唐,“什么?”
方知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也没有太过尴尬,只是平静地说,“你不是要车费吗?”
“.....”
他似乎是真的气笑了,即使是这样,依旧高傲的模样,“是。”
方知漓拿出手机,真的要给他转账,“多少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孟嘉珩哪里知道多少钱,他又没打过车,出门从来都有人接送的。
方知漓也很快意识到这少爷不食人间烟火的,估算了一下平时打车的费用,“60差不多了,你的码。”
孟嘉珩点开微信的二维码,方知漓拧了下眉,“收款码。”
“只有这个。”
两人对峙许久,方知漓指尖一动,收回了手。
“我想,孟总应该不缺这区区六十。”
她收起了所有温和的假象,坦荡地对上他的目光,不打算付钱了。
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打算和他再有联系,就连微信,也不打算加。
孟嘉珩扯了下唇,“如果我说缺呢?”
方知漓的心跳漏了半拍,似乎有什么地方缺了一块,刺刺的冷风拼了命地往里头冲,把这道好不容易弥补的口子再一次扯开。
他堂堂孟总,不会缺这六十块的。
他所缺的,她给不起。
空气静默一瞬,她避开他的目光,“我先走了。”
可他再一次,盯着她的背影,冷漠地问,“方知漓。”
“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方知漓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蜷紧,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
“我从不会回头看。”
普通人,没有后悔的选择,只有一腔孤勇往前走。
不管前路是否坎坷,不管这是不是一条错路,她都会一直走下去。
3. 第三页
会议室里透着骇人的压迫感,所有人都提着心,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
直至结束,蔡亭礼松了一口气。
有关孟嘉珩,他也有所耳闻,人狠话少,手段高明。
他能察觉到男人今日心情不佳,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合作进行得其实非常顺利。
新婚加上新项目,蔡亭礼春风得意的,大着胆子主动邀请他晚上一起用餐。
孟嘉珩没拒绝,晚宴都是孟家自己人,唯有餐桌最后的位置,坐着高河的父亲高志峰。
他冷漠环视了一圈,蔡家的人其乐融融,而他可怜的儿子还躺在医院。
他心里的恨意不断扭曲,疯狂地叫嚣着不公与愤怒。
凭什么!
明明是亲戚关系,却不肯在他高家出事时提供帮助!还要他低三下气地求,才能让他有机会见到孟总。
还有那女的——
如果不是那女的勾引他家小河,怎么可能会发生昨晚的事!
那姓方的女人毁了他儿子,他们蔡家人居然漠视不理,甚至威胁他不许动她。
他高家毁了,他们蔡家却和孟氏达成了合作,凭什么!凭什么好处都是他们的!
晚宴结束,蔡亭礼正要送孟嘉珩出去,忽地一个人来到男人身边,似是有难言之隐般,欲言又止。
“孟总,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冒犯,但是、但是请求您帮帮我。”
他说着,甚至激动地碰到了男人的衣袖。
高志峰原本以为,孟嘉珩起码会礼貌地顺着他的话停下脚步,谁料男人只是冷淡地避开了他的触碰,甚至不顾及他的面,接过助理地过来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他碰过的地方。
凌厉的眉眼间是倨傲的淡漠,似乎根本没有将他的祈求放在眼里,反倒是因为他的触碰感到不悦。
这种上位者的不在意让高志峰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着,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我听说,您和唐千龄唐律师认识?”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蔡亭礼的声音像是淬了冰,“高志峰。”
可他似乎铁了心要攀上孟家,不顾蔡亭礼的警告,语速急促,“我儿子昨天被一个女人毁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孟总,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想拜托您能不能帮我联系唐律师?”
见他竟然还敢提昨天的事,谭灵瞬间气炸了,“高河先骚扰的漓漓,你怎么有脸倒打一耙的!”
孟嘉珩的脚步忽地顿住,高志峰根本不搭理她,见男人停下脚步,似乎觉得有希望,声音里的怨恨几乎快要藏不住,“孟总,我知道您和蔡家人有合作,但是您的合作对象连自家人都不顾!冷情冷血,对了,那个姓方的女人还是谭灵的朋友,他们当然会护着她!”
“孟总您也是男人,应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谭灵真是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她正想再次理论,只听空气中划过一道很淡的轻笑。
孟嘉珩犀利的目光就这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他一番,因为身高优势,睥睨的漆黑瞳孔里没有任何的笑意,反而带着点天生的压迫感,令人不自觉地心颤。
“你凭什么觉得,我是这么好心的人?”
男人淡淡的一句话,让高志峰愤恨怨怒的表情瞬间一滞,冲动也在此刻尽数僵住,刺骨的冷意从背脊渗进了四肢百骸的血液中。
空气似乎淬了冰,这微妙的气氛让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孟总,本身就是一位手段狠戾,又冷情冷心的存在。
“律师?”
听他话音一转,谭灵瞬间警惕,很凶地盯着他,仿佛他要是真的敢帮高志峰,她就会冲上去。
“那就试试。”
从始至终,孟嘉珩的语气没有太多的波澜。
浮于表面的笑意,凉薄而淡漠,令人不寒而栗,后悔主动招惹他。
“看看有哪个律师,敢帮你。”
-
回到酒店,孟嘉珩洗完澡,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黑发微湿,随意拨动了一下打火机,指间夹烟来到阳台,慵懒地靠进躺椅里,慢条斯理地吐出了薄薄烟圈。
“听说你今天碰见方知漓了?”
唐靳舟那还有窸窣的交谈声,显然是刚知道这件事儿,就打电话过来了。
孟嘉珩随手点开免提放在边上,双腿交叠,目光扫了眼旁边的空房间。
“我看你也挺闲的。”
电话里的人哼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继续问,“几年不见,你们又吵架了?”
只要是认识他和方知漓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互不对付,一见面就吵。
“你也说了,几年未见。”孟嘉珩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仿佛在谈论一位不相关的陌生人,“不熟,有什么可吵的。”
唐靳舟似乎是来到了一块安静的地方,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淡,“你当时不是去找过她吗?没找到?”
方家的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唐靳舟只知道,孟嘉珩将她从警局带出来后,方知漓就突然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带着她母亲去了哪。
孟嘉珩没有直接回答,脑海中浮现了那双湿红的双眼,倔强到可恨。
唐靳舟虽是比两人小了几岁,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对于孟嘉珩也算是了解。
他换了一句话问,“你突然回国,是因为方知漓。”
陈述的语气,似乎压根没想让对方反驳。
孟嘉珩没有正面回答,懒腔熟调没有太多的波澜,“你倒是有闲心思,揣测我的想法。”
唐靳舟在那头轻笑了一声,“看来我猜对了。”
“既然对她有心思,就别那么高傲了。”他好言相劝,“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倔,倒不如直接点。”
孟嘉珩觉得他有点好笑,“你一个二十多年没谈过恋爱的单身鬼,哪来的经验?身边有人了?”
“单身怎么了?我好心劝你,小心方知漓身边有人,我倒是想看看你后悔的样子。”
唐靳舟工作的时候像只笑面虎,私底下性子却没那么严肃,颇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孟嘉珩却懒得理他,掐断电话,沉静的黑眸如幽深夜晚,只剩一片淡漠。
身边有人么。
那很真是可惜。
他和她还没有分手,还轮不到别人。
-
方知漓在飞机上睡得不太舒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区,遇见刚刚跳完舞的郝淑雪。
“呦漓漓你回来了,好久没见你了嘞。”
郝淑雪的舞伴都是性格不错的阿姨,方知漓温和与她们打了声招呼。
回到家,郝淑雪几天不见女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漓漓。”
她忽地欲言又止,直至方知漓看过来,她才试探道,“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方知漓瞬间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无奈,“妈,不是和您说了吗?我最近事业上升期,哪有时间考虑这个。”
郝淑雪讪讪一笑,“我就是问问,你别生气。”
方知漓一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就不是滋味。
还没等她说什么,郝淑雪的神色多了些认真,“漓漓,你千万不要因为妈妈失败的婚姻,就对爱情失望。”
“如果有喜欢的对象,不要害怕。”
方知漓垂下眼睫,过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您放心,有合适的话,我会接触的。”
郝淑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方知漓和她提起遇见唐千龄的事,她叹了一声气,“唐律师是个好人。”
说着,她微微一顿,“他们都是好人,还有孟家.....”
“但我们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这样也挺好。”
方知漓安静听着她说话,从始至终,都没有说遇到了孟嘉珩的事。
等洗完澡,她收到了谭灵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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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消息。
谭灵提起了晚宴的事,方知漓的目光却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
谭灵:【漓漓,你和这位孟总是不是认识?】
她很聪明,知道这位孟总人狠绝情,不是会这么好心的人。
方知漓指尖顿住,她不想有事情瞒着谭灵,但有关孟嘉珩......
“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行么。”
她和他之间,早在八年前,就被她亲手划清了界限。
如今提起和他之间的关系,她已经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词。
直至有湿发的水滴砸落,凉的她回过神,这才敲了两个字发过去——
【不熟。】
吹完头发,方知漓大脑昏昏沉沉的,困得不行,也没等谭灵回消息,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意识似是从身体中漂浮出来,变得很轻很轻,恍恍惚惚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深夜。
那是方知漓来到大院的第七年。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撞到的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眼梢微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知道什么?”
他依旧平淡的语气,没有看她一眼,给伤口上药的动作并不熟练,密密麻麻的刺痛从手心蔓延,皮/肉似乎是寸寸裂开,指尖忍不住地颤着,她疼到下意识缩了下手,下一秒,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明明很疼,明明是她的错,但到这种时候,她还是死死克制着颤抖的情绪,硬着骨头冷言冷语,“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
他就这么淡淡嗯了一声,依旧垂着眼。
她能明显察觉到,他心情很差,整个人气压很低,可是擦伤口的动作却轻了不少。
“你第一次找我搭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方知漓咽下喉咙里的涩意,语气依旧不肯软下来,“为什么?”
孟嘉珩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时的她还不会掩藏情绪,明明臭着脸,明明澄亮的双眼里写满了敌意,却还是不情不愿地主动开口。
哪里是想和他交朋友,分明是想揍他一顿。
真是别扭死了,傻子才会觉得她很“友好”,演技是真的差,送进娱乐圈黑粉能绕地球跑三圈。
方知漓唇瓣翕动,静了半晌,撇开眼,“....你现在能不能舔舔你的嘴,我想看你被自己毒死。”
孟嘉珩扯了下唇,“我被毒死了,你不就要换个人接近了。”
“......”
“你以为谁都会和我这样好心,装作没看见你的心思。”
“你好心个屁,你明明把我当成了小丑。”
听着她的反驳,他轻笑了一声,“小丑都是朝别人笑的,没有你这样凶巴巴盯着人还嘴硬的小丑。”
“......”
方知漓也不知怎么,或许是伤口太疼了,或许是太疲惫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自暴自弃般袒露,“方闻廷想要攀上你们孟家,我听他的话,接近你。”
“我知道你是讨厌我的,讨厌我家,你现在,是不是更恶心我了?”
她双眸湿漉漉的,就这么倔强地盯着他。
她早该明白的,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拙劣的伪装。
她,还有方家,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般,所有的目的,他们都知道。
方知漓期待着他发火,希望和他之间虚伪的关系彻底断裂,希望他能恼怒地找到方家,找到方闻廷去报复,也报复她,让一切都毁灭。
孟嘉珩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不似刚才那般调笑,将她下意识死死攥紧的手松开,拧眉盯着手心的伤口,语气轻淡地扔下了一句话,毁掉了她佯装出来的所有平静。
“哭什么。”
“我没说不让你利用。”
4. 第四页
方知漓的手心有道很深的伤疤,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会下意识地蜷紧手,指尖掐进手心,直至有微弱的痒意蔓延才回过神。
明明是死死扒在皮肤上的疤痕,却好似一同牵扯到了心脏,不同于揭开那一瞬间撕裂般的刺痛,痒反而更难抑制。
她松开攥久的手心,直至指甲留下的小月牙印子渐渐消散,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半。
谭灵凌晨两点多才回的消息,是一个眼巴巴竖着耳朵要听八卦的表情包。
方知漓想了想,用一句话解释了她和孟嘉珩之间单薄的关系——
【算是邻居吧,一个大院的。】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郝淑雪年龄大了,每天五点起床在家练八段锦,方知漓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热好了早饭。
“比赛是下周六吗?”
刚离开的那两年,郝淑雪的状态不好,整天以泪洗面,怯于出门,也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方知漓只能在家里装满了监控,时时刻刻地盯着她。
直到大三那年,方知漓为了赚钱去跑马拉松,结束后倒在人群之中,昏迷了整整一天。
那时的郝淑雪才意识到,她的懦弱已经连累女儿太久了。
她逼着自己振作起来,久而久之,状态终于好了起来。
直至今日,她不但是小区广场舞的重要队员之一,还积极报名各种志愿者活动。
郝淑雪一大早就很精神,可骄傲了,“对,而且我还站在第一排嘞。”
这话她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方知漓很耐心,哄小孩似的顺着她的话应了几句。
到公司时,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处理邮件。
S.L是国内头部的女装品牌,就在一个月前,公司的营销总监庄敏跳槽。
方知漓做了五年的助理,如今坐上了营销总监的位置,她没有任何的忐忑紧张,也没有纠结自己配不配得上。
五年的磨练,她很相信自己,她也知道,自己有能力坐稳。
只是,这个位置是暂时的。公司里虎视眈眈的人太多,有很多人不服她,尤其是刚上任,不少人盼着她出错,期待将她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她必须在新一季度的销售额上交出完美答案,才能堵住部分人的嘴。
但越往下处理,她头越疼。
中午十一点,康骏还没有来公司,助理进来提交文件时她问了一嘴。
“他给自己批了一周的假.....”
助理也很是无奈,康骏是康总的儿子,这样一个关系户塞到方知漓手下,却依旧我行我素的,公司里也没人敢惹。
方知漓心底窜上来一股火,她不在的这几天,康骏却毫无作为,新品上市的进度极其缓慢。
她没时间究责,晚上要与当红的一位小花进行品牌直播,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要上场的主播忽然胃疼,脸色白到吓人,直播部的李主管立刻让人送去了医院,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没有主播了。
按理说,公司不止这么一个主播,可庄敏走的时候,撬走了公司不少的核心员工。
方知漓的脸色有些冷,“我记得人事部上周刚招了三位主播。”
李主管也是头疼,“有两个正在休假中,现在赶不回来,还有一个......”
他欲言又止,无奈道:“康总给她请了假。”
方知漓拧着眉,“康骏?”
助理小声和她解释,“听说康副总监最近在和她谈恋爱,我刚刚刷到朋友圈了,确实是在开party.....”
更何况是康骏亲自让人给她请的假,李主管也只能批了。
康骏这人沾花惹草,勾搭了不少姑娘,她是知道的。
方知漓压着火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环视了一圈,直播部的人纷纷避开她的视线,摆明了不愿意这时候上场。
“我来。”
一瞬间,有数道质疑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但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此时快要来不及,有人出头是好事。
就算出了问题,反正是方总监她自己提议的,不关他们的事。
大家再次忙活起来,有化妆师过来帮她补妆,方知漓低头看着流程,大学的时候,她为了拓展分,参加过学校的公益直播帮农民卖水果,勉勉强强算是有点经验。
直播很快就要开始,她整理了一下裙摆,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走进镜头内。
-
两个小时,直播终于结束。
虽然今天的意外康骏占了主要原因,但几个部门之间的磨合还是不够顺,也还是有太过松散的地方。
方知漓和其他的主管复盘沟通了很久,结束时已经接近十点。
她抄送邮件发给康总后,一股熟悉而突兀的暖流涌了上来。
一天没停歇的工作,再加上月经,让她愈发疲惫。
偏偏在下班时,接到了一个晦气的电话。
康总将营销总监的位置交给她,还有一个额外的要求——必须多盯着她儿子康骏。
她倒是想让康骏坐上营销总监的位置,可惜康总不得不承认,她儿子太蠢了,交给他,公司得完。
钱难挣,有个关系户同事钱更难挣。
方知漓是真的不想接,却又不得不接。
这个位置,她不坐,有的是人垂涎。
她深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冷着脸接了起来:“什么事?”
.....
电梯到达地下一层,方知漓才走出来,就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
看见康骏趴在某辆价格不菲的豪车上撒泼,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拍照。
等拍够了,康骏的助理阿陶眼巴巴求助地看着她,方知漓想说点什么,似是察觉到什么,一抬眼,撞进了一双冷淡而熟悉的黑眸中。
地下车库的光线不算明亮,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身型颀长,淡漠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戾气,望过来的目光里笼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不难察觉,他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方知漓只一眼收回了视线,拧眉扫向趴在豪车上的康骏,酒鬼此时正嚷嚷着这是我最喜欢的车,她面露不耐,“把他拉开不就好了?”
这点破事还让她过来,康骏是蠢货,身边的人也是蠢货,只会跟着吃喝玩乐吗??
阿陶也愁啊,和孟嘉珩的助理小周对视了一眼,上前一人拽起康骏的一条腿,谁能想到这酒鬼力气大得很,抱着车的后视镜嚎叫——
“来人!有人偷袭朕!!快救朕!!”
“......”
鬼哭狼嚎声在地下车库刺耳又响亮,两个助理顿感丢脸地松开了手,方知漓不断给自己洗脑这都是工作。
她爱工作。
她爱工作。
她的小腹坠坠实在难受,忍不住烦躁问,“没喊保安吗?”
阿陶说喊了,但下一秒,他讪讪瞥了她好几眼,嗫嚅着又说出找她来的真正目的:“.....他把人家的车吐脏了。”
“......”
身体的不适让方知漓懵了下,只见小周微笑着站在后座打开的车门旁边,瞥到里头的状况,方知漓是彻底没辙了,无力道,“他又发什么疯了?”
把别人的车吐车这样,也难怪男人脸色那么差了。
阿陶是真快哭了,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
扶着康骏出电梯时,他看见了孟嘉珩的车,当时助理刚为男人打开车门,酒鬼着了魔似的冲过去。
还一把推开正要上车的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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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珩,睡进人家的车里,醉醺醺地嚷嚷着——
“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宝贝啊!!一直买不到你,原来你在这!!”
阿陶喊她过来,主要是因为赔偿的问题。
康骏的卡在一小时前忽然被康总停了,对面的男人明显来头不小,要是这时候被康总知道就完了.....
方知漓已经厌烦到了极点,忍着脾气,公事公办地看向脸色不佳的男人,“孟总,赔偿问题我提申报流程,尽快汇到您的账户里,您看可以吗?”
孟嘉珩睨着人时,笼着点冷血资本家的审视。
女人酒红色的v领修身衫搭配着黑色包臀裙,金色复古的冷调耳环很衬她,笑意淡而疏离,不卑不亢,除了脸色不太好,让人挑不出瑕疵。
如同戴着假笑的面具,虚伪至极。
方知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想,如果孟嘉珩不接受赔偿怎么办?
他这人,说不清是领地意识太强,还是惯出来的洁癖劲儿,不允许别人碰他的所有物。
高中那会儿,有人只是碰了他的外套,这位大少爷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扔了。
这辆车,大概率会和那件衣服一样的下场。
但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如果我说不可以,方总监打算怎么处理。”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似乎结了冰。
阿陶无措地看向女人,方知漓似是毫不意外,她扯了下唇,“您想要怎么处理呢?”
她坦然对上男人的目光,也是此时,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驶入车库。
孟嘉珩没有回答,随意解开西装的扣子,从容不迫坐进后座,这期间,毫无波澜地扔下一句话,“上车。”
方知漓没有动,就这么看着车内的男人,“你没有想好的话,明天公司法务亲自联系您。”
明明他坐着,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平淡的语气却透着令人心沉的压迫感,“只有这一次机会。”
“.....”
分明是康骏惹出来的事,方知漓却不得不解决。
如果她没有处理好,明天就有可能被康总从位置上推下来。
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能毁掉一个人多年的坚持。
这个位置有的是人垂涎,有的是人愿意屈于上位者的身边。
大部分时候,普通人都是在被选择。
进入职场这么多年,这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
方知漓冷着脸坐进车内,视线一转,只见阿陶茫然呆愣地一问,“我们呢?”
她真的要被蠢死了,冷声质问,“你没叫车?”
“叫了叫了。”
“难道还要我亲自护送你们回去吗?”
阿陶挠挠头,“不用吧.....我只是怕我控制不住他。”
“.....”
方知漓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控制不住就拿一根绳拴起来。”
阿陶讷讷着反驳,“怎么能把老板当成狗。”
方知漓凉凉的目光盯得他怂怂缩了下脑袋,玩忽职守的保安也终于姗姗来迟,几人费力把康骏搬了起来。
还不等她收回视线,身边的人忽地淡声开口,“你们S.L的人,还真是喜欢占用别人的东西。”
“.....”
腹部的痉挛让方知漓脸色苍白,却没让她痛到听不出来男人话里的讽意。
不知情者,会认为他只是在嘲讽康骏而已。
方知漓积压了一天的火气,终是在这一刻被点燃。
她脸上笑意早在不知何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这么坦然接住他的目光,疏离的清眸里有和男人相似的冷淡,掀唇反问,“那怎么办?”
“要不你把他打死,或者报警抓走吧,我没意见。”
5. 第五页
阿陶几人还没走远,听见这话瞬间拖着死沉死沉的康骏加快了速度,死腿快跑啊!
车子渐渐驶离车库,望着窗外的夜色,方知漓压下烦躁的情绪,尽可能心平气和:“你想要什么赔偿。”
“你费尽心思想要的生活,就是这样。”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同样的疏离,却好似淬了一层冰,空气陷入无端的逼仄。
方知漓依旧双手环抱,抵着腹部的姿势,“我不懂孟总什么意思。”
“国内头部服装公司的营销总监,沦落到亲自上场直播。”
“夜晚十一点,还要赶过来替一个纨绔子弟处理问题。”
孟嘉珩双腿交叠,手里拿着平板,嗓音不温不淡的,但方知漓还是听出了他刻薄的讽意。
她没有因此产生太多的波澜,月经的不适令她脸色苍白,“如果孟总没想好赔偿的事,麻烦将我在前面放下。”
孟嘉珩置若罔闻,只是平静地说,“面对别人,你倒是能忍耐,怎么在我面前,这么没耐心,这就是你对待客户的态度?”
“.....”
方知漓背脊被冷汗浸透,她强撑着,扯唇假笑,“您想多了。”
“.....”
空气中溢出一声很淡的轻哂,他极为刻薄地评价,“笑得真难看。”
“.....”
真难伺候。
方知漓小腹阵阵痉挛,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清泠泠的双眼坦然对上他的淡漠的黑眸,凉飕飕地嘲讽,“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您何必这样刁难我。”
有滴滴答答雨珠砸窗的声音渐响,冷意似乎从窗外渗透进来,坐在副驾的小周不由打了个哆嗦,分不清是因为突然的瓢泼大雨,还是后座僵滞的气氛。
“刁难?”
孟嘉珩漫不经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望着窗外的大雨,淡声道,“我如果真的有心刁难,会让你在这时候下车。”
“那我应该感谢你吗?”
方知漓的一双眼似是被雨水浸透冷意,“感谢您大恩大德,嘲讽我之后,没有把我扔下车。”
她似乎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了,看向窗外的大雨,声音冷到极点,“如果没有你,酒店左拐五分钟就有地铁站,我也不需要面对会临时被扔下车的风险。”
终于袒露了尖锐的防备,但依然不像曾经那般。
孟嘉珩却没有任何被激怒的反应,只是平静地扔下一句话,“你现在,连委屈都不会发泄了么。”
方知漓蜷紧的手一松,手心黏着细汗,冷淡麻木的心脏似是被钝钝凿开了一条缝,有片刻的茫然。
很多人说过,她像是浑身带刺般难以接近。
却只有他看出,她将刺对准的,是她自己。
“我对你没什么好发泄的。”
空气静默半晌,她才再次淡声道,“孟嘉珩,你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了么?”
不如此刻黑沉沉的雨夜,那天的阳光刺眼到让人眼眶泛酸,似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烧毁了她所有的冷静与希望。
两人僵持很久,到最后,方知漓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地推他,让他滚——
“孟嘉珩,你贱不贱啊!我都这样说了,你为什么还不滚?!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
他确实被激起了愠意,“所以你就是为了所谓的自尊心推开我?既然我这么不重要,我这么廉价,你当初何必委曲求全地接近我?”
从小到大,他们吵过很多次,却从没有像那天般尖锐难听。
到最后,她只是无力地求他,“你放过我吧,行么。”
就仿佛如果他不离开,她会一直这样痛苦。
孟嘉珩没有再抱她,安慰她,最终,只是失望而冷漠地撂下一句话,“行。”
“我尊重你的选择。”
“从今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了。”
-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冷风窜进了骨子里,方知漓的小腹似是被死死绞住,疼得脑袋发懵,却还是强撑着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做什么?”
关心?故意折腾?还是为了报复她。
她不明白。
孟嘉珩的确不会回头看,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平板冷淡的光线折射在男人凌厉的五官处。
“方总监,你好像没资格问我。”
高高在上,又疏离至极。
方知漓扯了下唇,外头的雨太大,她也懒得固执要求停车,低头给郝淑雪发了消息,正打算告诉司机小区的地址,发现车已经来到了医院。
她拧着眉,心底窜起愠意,医院距离小区几乎是相反的方向,再回去不知道要几点了。
“你有别的行程不知道先把我放下吗?你——”
“下车。”
相比她明显冒火的语气,他依旧高高在上的冷淡。
方知漓压根就不是会顺从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大脑很沉,“我不是你的助理。”
他已经收起了平板,凉凉睨了她一眼,“赔偿还没处理,别死在我车上。”
“......”
身体的不适让方知漓反应有些迟钝,她依旧没动,只是手指不小心划到屏幕打开了前置摄像头,镜头里,她脸色白得吓人。
许是这些年压力太大,她一直有月经不调的问题,常常四五个月才来一次月经。
今天来的时候她还没在意,没想到不适感比曾经几次都要猛烈。
她现在,的的确确非常需要止痛药。
方知漓没有强撑,推开车门,刺骨的冷风窜进骨子里,原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开,谁料男人也从车上下来,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西装扣子。
“毕竟是坐我的车离开的,如果你出了意外,我是第一嫌疑人。”
“......”
方知漓实在没力气反驳,走进电梯,她潜意识地站到他身后,背靠着撑住身体,冷汗不断,她捂着小腹,实在想不明白这次怎么会这么不舒服。
孟嘉珩高大的身体立于她前侧方,目光从电梯银面描摹女人恹恹的模样,他掀起眼皮,看向跳动的楼层数字。
“叮!”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从外头冲进来一对抱着小孩的夫妇,方知漓被撞得一个踉跄,眼前发黑,那对夫妇慌张又急促地道歉,她却什么也听不清,紧咬的牙止不住地颤着,甚至是身体在抖,摔倒之际,栽进了冷淡而硬朗的怀抱中。
恍惚间,她浑身冒着冷汗,意识都像是从身体里被飘了出来。
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大三,
那会儿郝淑雪生病了,方知漓挤压着时间兼职赚钱,后来听朋友说半程跑马拉松能有奖金,她没有犹豫地报了名。
但她到底不算专业的,只记得跑到终点时,眼前发黑,也是失去意识地栽了下去。
再醒来已经被送到医院,她的手臂因为摔倒磨破了一大片,红艳艳的触目惊心。
只是问起是谁送她来的,谭灵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应该是工作人员。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场马拉松的参与者都可以抽奖。
方知漓运气爆棚,抽中了八万的奖金,据说是举办这么多年,第一位抽到的。
...
方知漓的眼皮很沉,再次醒来时,视线里晃着一个洁白的身影。
护士正好要帮她拔吊针,见她醒了,唉了一声,“你醒了。”
她慢半拍地嗯了声,迟钝地问,“我是.....痛到晕厥吗?”
“是啊。”
护士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你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位因为痛经住院的了,唉,记得啊,来月经要好好休息才行。”
方知漓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点头,护士收好东西就准备离开了,“行了,好好休息,哦对了,你男朋友还在外面呢。”
男朋友?
愣神之际,病房的门从外头被推开,孟嘉珩走了进来。
护士离开后,方知漓才问,“你怎么还在这?”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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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有点忘恩负义。
果不其然,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轻飘飘地说,“总要确定你没事,免得被讹上。”
“.....”
方知漓也懒得跟他吵架,“你再不走我真的要讹了。”
孟嘉珩拎起搁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方知漓这才发现,她住的是单人的病房。
“你今晚就在这住,赔偿明天会有人联系你。”
“.....”
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摆明了不想应付他。
孟嘉珩也没多说什么,离开后,病房内陷入冗长的沉寂。
已经是零点了,有时加班到这个点,郝淑雪也会亮着灯等她。
方知漓怕她还在等,赶忙发了消息过去,得到回复后才松了一口气。
许是身体的疲惫,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她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依旧是六点半的生物钟,她的状态好了很多,回家洗漱换了一套衣服,又准时到公司。
开完早会,她的身后幽幽飘过来一道身影。
康骏满脸写着不自在,欲言又止,最后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昨天,辛苦你了。”
方知漓进了办公室,眼皮也没有掀一下:“不辛苦,命苦。”
“.....”
康骏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你就不能委婉点吗?”
方知漓靠进椅子里,清泠泠的眼眸让他止不住的心虚,终于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错了,这次谢谢你。”
他自来熟地坐到了沙发上,双腿大剌剌地敞开,不知是不是被康总训斥过了,再无平日里的嚣张,肉眼可见的低迷颓废。
这次赔偿,康总也没打算真的让公司给他收尾,最终会从康骏的账户走。
但问题就是,他所有的资产都停了,如今只能靠微薄的工资生活。
他一直絮絮叨叨地哀叹着倒霉可怜,方知漓被他念烦了,冷冷淡淡地打断:“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出去?你让我没办法专心工作。”
“为什么?”
康骏最爱问为什么。
“你噪音太多,长得也很碍眼。”
“......”
这人怎么还人身攻击的!
康骏好歹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心情本就糟糕,此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站起身死要面子地找补,“你以为我想在你这,这公司都是我家的!”
他趾高气扬地就要离开,不知想到什么,又转头硬邦邦地问:“阿陶说,你昨天还拍视频了。”
方知漓移动着鼠标,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康骏没想到她就这么淡定地承认了,抓了抓头发威胁,“你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知道吗?快点删!”
方知漓的目光依旧没有瞥他一眼,敷衍地赶人,“你还在这边打扰我,我就把视频传出去让整个公司的人都看到你昨晚的蠢样。”
“......”
“你居然是这样阴险恶毒的女人!”
他说的每个字儿都透着无能的愤怒,奈何方知漓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康骏到哪不是被人捧着的?
第一次被人这样忽视,他气势汹汹地拉开办公室的门,身后,方知漓忽地喊住她。
康骏心里吊起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下去,以为她要道歉,还没转身,只听女人不近人情地说:“敢摔门就扣工资。”
“.....”
如今只能靠工资生存的康骏又又又怒了,“凭什么?!”
方知漓的视线终于从电脑中移开,她双手环抱着往后一靠,笑容清浅漂亮,说出来的话却格外让人心凉,“因为我是你上级。”
“康总说过了,从今天起,不用对你客气。”
“......”
看见他憋屈的样子,方知漓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笑意还未收回去,目光越过康骏,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男人冷淡的黑眸。
他身后,正好是她刚提到的康总。
“孟总,这边请。”
6. 第六页
只一眼,孟嘉珩便收回了视线。
方知漓的目光重新看向电脑,毫不留情地将康骏赶了出去。
一个上午,她处理完部分文件,起身去茶水间。
今天还正好是情人节,行政部的女孩子正在给公司的女同事送玫瑰花。
“方总监,情人节快乐呀!”
这也算是公司每年的传统的了,无论是单身女性还是有伴侣的,都能收到。
方知漓一手拿着花,另只手拿着杯子,正要回办公室,有人喊住她。
“方总监,谁又给你送花啊?”
孟嘉珩和康总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到了这句话。
方知漓没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拧着眉,随手将水杯搁在一旁走了过去。
看到署名的那一刻,她就笑了。
“方总监笑得这么开心,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方知漓刚升职,从同等级的同事变为了上司,和他们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没有特别的恶劣。
她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笑,有时清泠泠的目光扫过来,毫无温度,令人下意识的心一紧,透着十足的压迫感。
如今像是冰山融化,笑容温和,惹得几人忍不住好奇。
方知漓否认,“不是。”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康总几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这位是华科集团的孟总,你昨晚应该已经见过了。”
方知漓颔首,“孟总。”
她清丽的眉眼间还有未散去的笑意,能看得出心情不错。
孟嘉珩淡漠嗯了一声,方知漓只将他当成了来公司的一个普通客户而已,压根没有多想。回到办公室,她给谭灵发消息。
大部分时候,谭灵都是送花到她家。
但上个月,有个客户的儿子在追方知漓,那纨绔子弟特别招摇,说实话,给她带来了很多的困扰。
她这人也十分绝情,没有可能的事不会留一丝余地。
拒绝了好几次后,那公子哥有点恼羞成怒了,到处和人嘲讽她的清高。
甚至派人送花到她的公司,偏偏很巧,就没有送她。
谭灵颇为无语:“他不会以为这样能让你难堪吧?这是在干什么?孤立?也太幼稚太神经了。”
方知漓其实也不懂,这件事对她本人没有任何的影响,只是有些担心公司的合作。
幸好那位客户是位明事理的,也不知做了什么,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再没出现过。
只不过谭灵护短,从那之后时不时就会送花到公司,方知漓的办公室里,鲜花从此再也没有断过。
孟嘉珩来公司时,方知漓就知道绝不是因为昨晚的事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在送走他后,康总就让人喊她进了办公室。
康茗馨直接提起了和华科集团合作的事,这个项目是一块大饼,所有人都在垂涎。
“你好好跟进,只要拿下,你的位置也就彻底稳了。”
方知漓并没有天真到真的相信上级画的大饼,但这毕竟是工作,任何交到她手上的,她都没有理由放弃。
在离开前,康茗馨想起什么,“对了。”
“这次的项目,你带着康骏一起。”
“不用顾忌我,公事公办就行,必要时可以用特殊手段对他。”
“好。”
-
晚上和华科还有一场应酬。
康骏在方知漓耳边叭叭叭说个不停,她烦的不得了,“闭嘴,你再多说一句话扣一百。”
“......”
康骏如今被掌握在她手里,他憋了半晌,愤愤不满,“资本家!乱扣工资是违法的!”
“你还懂法呢。”
她轻飘飘的一眼,透着明晃晃的嫌弃,仿佛在说——就你?
康骏觉得他受到了侮辱,一张嘴忍不住再次叭叭,大有你不放过我,我就吵死你的冲动。
这聒噪碍眼的一幕,被孟嘉珩尽收眼底。
应酬的时候,总有些喜欢劝酒的。
谁料坐在主位的男人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寡淡道,“抱歉。”
没有说任何的原因,却没人敢多问。年轻的男人,只是坐在那,就令人不自觉的忌惮。
有人为了讨好,将酒撤下一半,换了茶水。
方知漓对于这一小插曲没有任何的反应,慢悠悠地喝着热水,小腹的不适感也好了许多。
康茗馨没有直接聊合作,而是先提起了昨天的事。
康骏像是被捏住了命门般,不得不收敛脾气,老老实实地向他道歉。
坐在主位的男人气定神闲,没有直接应下这句话。在场的气氛陷入片刻的宁静,孟嘉珩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抱歉。”
“只是觉得,康小公子喝醉的样子,倒是与现在截然不同。”
康骏讪讪一笑,“您说笑了哈,都是酒精作怪。”
有人为了活络气氛,殷勤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们喝醉酒的时候,没做过一些丢脸的事儿吗?”
话题就这么被敞开,在场的人纷纷聊起自己喝醉酒做过的蠢事,康骏听八卦的时候倒是认真,还呲着牙笑,偶尔听到有意思的地方,还会下意识地用手肘碰碰身边的方知漓。
“方总监会有酒后失态的时候吗?”
孟嘉珩淡声的一句话,令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安静的女人。
方知漓在业内也不算无名,许多人知道她,是因为庄敏徒弟的身份。
如今庄敏跳槽,大部分人都盼着昔日师徒崩裂,在等着看热闹。
面对诸多打量,方知漓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坦然对上男人的目光,“我的酒量比较好,至今还没有喝醉过。”
并且,她也从来不相信酒精真的能令人醉倒失态。
酒后乱性,又或者是从前,方闻廷喝了酒以后就会动手打人,只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男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轻笑一声,透着道不清意不明的深意。
方知漓不知想到什么,也收回了视线,垂眼喝着热水。
“真的假的,你这么厉害?”
康骏狐疑地看向她,方知漓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你别喝了,免得等会儿醉了当众出丑,今天这么多人,可不止我一个人会录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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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骏憋屈地瞪了她一眼,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孟嘉珩尽收眼底,不温不淡的笑意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晚宴结束,康骏跟着康总回去了。
方知漓在离开前先去前台拿了暂放的花束,这个点不太好打车,她等了很久,面前缓缓停下一辆黑色轿车。
男人只是平静地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上车。”
若换做之前,方知漓或许会转头就走,但如今与华科的项目交到了她的手中,她也没想太久,不管他是想送她回去,还是别的原因,都无所谓,全当是工作需要。
他似乎也不意外她没有拒绝,只是车门关上后,男人眼皮也不掀一下,冷淡地说了一句话,“要么把花扔了,要么放副驾驶座。”
“.....”
方知漓忍了一秒,倾身往前,将花放在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她的动作很小心,显然非常在意这束鲜花,又或者,是因为送花的人。
放好花,她接到了一则电话。
谭灵月底要过来,方知漓知道她一直有家很想吃的餐厅。
但这家意大利餐厅十分出名,夸张到需要提前半年预定。
前几日她托朋友帮忙,今天终于有好了消息。
“是和你男朋友吗?”
这家餐厅以情侣为主要客户群体,所以朋友才会这样好奇。
车内除了她谈电话的声音,静得可怕。
她偏头看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嗯了一声。
没想到真是这样,朋友实在好奇,她这样性格冷淡的人,会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对了,今天情人节,你们是不是在约会?我有打扰你们吗?”
她懊恼想起这件事,方知漓温声地说在加班,朋友顿时领悟,替她骂了一句狗老板,也没再打扰她。
挂了电话,方知漓正想和身边的狗老板谈合作的事,男人不温不淡地开口,“他平时就是用这种手段讨好你的。”
仿佛在批改什么不合格的文件,语调平缓,却透着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
方知漓意识到他说的是副驾驶的花,扯了下唇,疏离而冷淡,“孟总,这和你好像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依旧从容的姿态,“情人节,你男朋友知道,他女朋友正在别的男人的车上么。”
“.....”
方知漓没有和不熟的人解释的习惯,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掌握话语权的。
她像是副驾驶座上的那束玫瑰,漂亮,却带着尖锐的刺,“严格来说,我们只是合作方。工作而已,他知道,也很明事理。”
“更何况,孟总你又不是小三,不必担心。”
充满了明目张胆的嘲讽,孟嘉珩却没有任何愠怒的意思,反倒意味不明地落下两个字,“是么。”
想到她在晚宴时,说自己不会醉酒。
他忽地轻哂,漆黑的瞳眸一瞬不瞬地攫住她的目光,如锐利而危险的钩子,强势到令人无法挣脱——
“没有其他关系吗?”
“那你男朋友知道,你喝醉的时候,会强吻别人吗?”
7. 第七页
对于许多人来说,十八岁象征着开启美好的新篇章。
方知漓也曾这么认为。
十八岁,意味着她即将毕业踏入大学。
很快,她可以像唐律师一样化着精致的妆容,烫卷发,成熟优雅地踩着细高跟,走向更辽阔的世界。
所以在收到唐千龄送给她的高跟鞋时,方知漓是欣喜的。
她提着裙摆,笨拙地踩着细高跟走动。小心翼翼的,却还是不小心崴了下——
这一幕,偏偏被孟嘉珩看到了。
夜晚树枝摇曳,他身上依旧那昂贵的高定西装,身形挺阔颀长,单手插着兜,身后的别墅灯火通明,依稀还能瞧见窗内走过的数道身影。
他乌黑的眼里似是染了碎碎的光,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另只手拿着手机,镜头直直对准她。
这人还特别的明目张胆,连闪光灯都不关,刺眼的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
方知漓顿时恼了,踉跄着向他走去,但又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第一次穿高跟鞋的笨拙,背脊绷直,像只雄赳赳准备找人打架的小孔雀。
孟家的宴会来了许多宾客,仅仅是为了庆祝孟少爷的十八岁生日。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站在人群之中格外夺目,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游刃有余,面对他人的殷勤祝贺,他温雅疏离地颔首,仿佛早已习惯这般众星捧月,姿态矜傲,却不失良好的绅士教养。
方知漓嗤之以鼻,心里暗道这人还真是有两幅面孔,在外倒是装得好,私底下却格外恶劣——
就比如此时,他慢悠悠地往后退去,还不嫌事大地说:“跑两步我看看。”
逗小狗似的,方知漓不理他,想要去抢他的手机,却被他哎哎两声躲开,“强盗,我要报警。”
“.....”
“你幼不幼稚?”
方知漓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孟嘉珩也不知想到什么,轻哂一声,心里默数三秒,果不其然,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转过身扑向他——
偏偏他早有准备,拿着手机的手高高举起,任凭她怎么够都抓不到,另只手还懒散插在兜里,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唇角一扬,将这句话送还给她,“方知漓,你真幼稚。”
“.....”
方知漓气得直接跺脚要踩他,却忘了自己穿的是高跟鞋,差点扭到,刹那间,被他勾住了腰。
忽然的肢体接触,气息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让两人有片刻的怔然。
不等方知漓回过神,他忽地拧眉,鼻尖一动,“你喝酒了?”
也是这会儿,他瞥见了丢在边上的酒瓶子。
方知漓迟钝地清醒过来,推开他,昂了一声。
“你还没有成年。”
“不是就剩几个小时了么。”
在和他较真的这些年里,方知漓最不服气的,就是比他晚出生了一天。
在宴会上,方闻廷和郝淑雪都围绕在那群权贵之外,她百无聊赖地待在角落,仗着没人在意,她拿了一杯香槟。
最开始她只是想尝尝,却没想到不小心听见了别人的谈话。
“你看方知漓她爸妈又在献殷情了,山鸡就是山鸡,永远不可能变成凤凰。”
“他们这一家还真是不要脸,方知漓还总是缠着孟哥,幸好他毕业要去国外。”
她的的确确是别有目的接近他的,而孟嘉珩的某些发小也一直不喜欢她。
方知漓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更何况前段时间,她和孟嘉珩就已经说开了。
至于他要去国外.....她早该知道的。
孟家独子,本就前途无量,所有的以前都被人安排好了最合适的那条路。
她其实,根本没妄想过什么。
只是都这种时候了,她也懒得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的,直接走到几人面前,一个又一个地嘲讽过去。
惯来被宠着长大的公子哥大小姐,被她骂懵了,等反应过来时,方知漓已经走了。
等孟嘉珩出来找她,就是刚才那般情景。
他想说点什么,只见她脱掉高跟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里,仿佛对待一个珍宝。
“一双鞋而已,至于么。”
“至于。”
方知漓低着头,这算是她的执拗吧。
并不是幻想变成优雅的公主,她只是觉得,穿上高跟鞋,就意味着她离长大更近一步了。
孟嘉珩将她拉了起来,“以后会买更多高跟鞋的。”
可能是喝了酒,她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孟嘉珩想扶她,却被她甩开了手。
“不一样。”
她慢半拍地回答道。
这份礼物,意味着她长大。
而高考结束,她应该会离开粤海湾。到那时,她和这里的一切,应当不会再有联系了。
“对了,你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她忽然倒走,向他伸出手。
孟嘉珩双手插着兜,冷漠无情地说,“没到你生日,哪来的礼物。”
方知漓轻哼了声,宝贝似的抱着怀里的东西,“唐律师就送我了,你不送就不送。”
她似乎是真的有点醉了,带着点孩子气,不高兴地转过头去,发尾差点甩到他脸上。
他就这么慢悠悠地踩着她的影子,“方知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什么?”
“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却好似料定了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方知漓没有回头看他,默了半晌,才提声道,“是啊,我听到了。”
她看向他,掰着手指头像是在控诉,“你要出国了。”
“你,华科未来的接班人,未来的孟总,就要开始人生的大好前程了。”
“到了国外,还会找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嗯,可能不止,你长得这么招摇,说不定一周换一个。”
孟嘉珩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脑补,“.....你喝醉酒会变蠢是吗?在说什么鬼话造谣我?”
方知漓又一次和他吵了起来,“你就是这样的人!招蜂引蝶到处勾引人!还有一张又毒又贱的嘴!”
“我好心劝劝你啊,以后可别这么傲慢了,不然你会孤独终老的。”
孟嘉珩是真的气笑了,“长得帅还是我的错?我勾引谁了我?”
“勾引我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
他罕见地愣了下,方知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舔了下干涩的唇,转过身去,没注意到他眼底掠起笑意。
方知漓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害羞的人,被风吹得清醒了许多,越想越觉得她没说错。
当初第一次见他,也是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她才忍气吞声的。
如果不是他勾引她,为什么她有时候看到他会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她清楚自己对他有了逾越的想法,但她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反正,他都要出国了。
本就是云泥之别,之后也见不到了,那不如现在,她自己主动要点什么——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方知漓丢下手中的高跟鞋礼盒,转身踮脚,没有一丝的迟钝犹豫,抱着他的脖子颇有点强势地让人低下头,直冲冲地堵上去,因为太莽撞,牙齿磕到了他的唇,孟嘉珩愣愣的,一时间竟忘了推开她。
他没有闭眼,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女孩子紧张颤抖的睫毛,眼皮有一点点红,她似乎是屏住了呼吸,搭在他颈后的手也不自觉地蜷缩,指尖掐进了皮肤里。
就这么僵硬贴了几秒,方知漓猛地往后一退,仰着下颌,一双眼亮莹莹的,依旧像只不肯低头的小孔雀,“你不送我礼物,那我自己要,没问题吧。”
他幽黑沉静的目光盯得她心里发怵,但也只是一瞬间,下意识地转身就走,猝不及防的被人攥住手腕拽了回去。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亲完就走胆子这么大怎么不把我睡了?”
他的力道很大,方知漓挣脱不开,条件反射地和他呛嘴,“你个死变态!我还未成年!”
孟嘉珩微微躬身,颇有些强势而危险地攫住她的双眼,逼她不得不看向他,“不是你自己说的只有几个小时了吗?怎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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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别不行就好!”
孟嘉珩是真没想到这人喝醉了会这样不着调,也是真的气笑了,“行啊。”
“那明天,谁不睡谁是狗,现在敢不敢再亲会儿?”
方知漓还没有醉到糊涂,知道他是在激她,可是盯着他的唇,她还是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反正,就这一次了,不亲白不亲,以后也不一定能亲到这么好看的了。
孟嘉珩如果知道她在想什么,铁定气到肺炸。
她再一次撞了上来,他却没有如刚才那般怔愣,反客为主抬起她的脸,试探性地轻轻碾转,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生涩至极,像是含着一颗刚熟的果子,甜而软,明明没有探进去,却令人如同失氧般,大脑一片空白。
断断续续地过了不知多久,夜晚的风都是燥热的。
孟嘉珩依旧揽着她的姿势,盯着女生微张的唇,像是缺水般,喉咙又燥又涩。
方知漓呆愣一瞬,显然没适应此时的近距离,猛地推开他,翻脸不认人地蹦出一句话,“你真不要脸,是不是只要有人主动亲你你就会接受!”
“我看你真是有病。”
孟嘉珩气得心堵,她似是终于清醒,意识到他们刚刚做了什么,忽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有些僵硬地想要将这件事翻篇:“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回什么回?”
他头一次被人强吻,结果她亲完就要走。
“亲完什么都不说,还睡不睡了?”
什么人啊,亲完还要评价一句。
方知漓弯腰抱起高跟鞋的盒子,选择性忽略最后一句话,故作冷漠,“太差了,不想亲了。”
“.....”
孟嘉珩这一晚上快被她气出心脏病了,见人转身跑开,他却没打算放过她。
“你还没送我礼物。”
方知漓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看他,“我送的东西都没什么价值,你应该不缺我这一份。”
“谁说不缺。”
向来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男生,忽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讨要自己心仪的礼物,“谈恋爱吗?”
姿态依旧高高在上的,没有像刚才接吻般低头,开口时语气听不出异常,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双手早已不自觉地蜷紧。
没有过多肉麻的表白,却令方知漓心脏一颤。
她唇瓣翕动,低垂着眼,完全不像刚才那般强硬的模样,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我还没成年。”
他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那三个小时以后告诉我答案。”
三个小时,零点一过,就是她的生日。
经过莽撞的吻,两人出奇的平静,心照不宣没有多说什么,隐隐之中,却又好像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感情。
他似乎是料定了她会答应,安安静静的,也不催她。
方知漓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刻到来时,她没有退缩,没有思考配不配得上他,没有欣喜若狂,只是忽然想到——
如果是他的话,遥远的异国恋,她似乎也能接受。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那我,明天给你答复。”
他不意外会有这个答案,到了嘴边的女朋友三个字还是咽了回去,反正,也就再等几个小时罢了。
孟家还有客人在,他必须回去了。
方知漓转身,两人背道而驰,却又默契的回头,他似乎是在笑,伸手懒懒一动,让她进去。
晚风燥热,却没有吹散两颗愉悦躁动的心。
她其实是准备了礼物的,那明天,就送他双份礼物吧。
他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不但拥有了一位特别好的女朋友,还有第二份礼物。
方知漓对即将到来的十八岁充满了希望,也想着明天她喊男朋友的时候,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零点的钟声响起,她迎来的不是祝福,而是满地的狼藉。
只是三个小时而已,灯火通明的别墅里,她的手心鲜血淋漓,却仿佛察觉不到痛般,眼底的期冀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灰败而麻木的荒芜。
8. 第八页
孟嘉珩这人,总是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似乎永远的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低头。
可那个夜晚,他顺从少女蛮横的力道,青涩的唇瓣碰在一起,说是强吻,其实只是笨拙地碾含罢了。
再次提起这件事,方知漓没有任何的仓皇、窘迫、恼怒,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不在乎而已。
“知不知道,和你好像没有任何的关系。”
孟嘉珩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样冷漠,唇角很淡地一动,“当年的礼物,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方知漓的心跳漏了半拍,她记得那个深夜,匆忙收拾东西的时候,礼物的盒子砸到了地上,里头的腕表磕出了裂痕。
那是她托人帮忙买回来的,和他一柜子的昂贵品牌相比,算不上什么,也不缺那么一块。
她原本,没想带走的。
毕竟那时候,她能带走的只有自己和妈妈。
可最终,她在行李箱里发现了那块被遗弃的腕表。
直到后来,郝淑雪才承认是她做的。
“漓漓,妈妈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喜欢对她来说,是奢侈品,抵不过面包来得实际。
那块腕表,被她放在二手平台上卖掉了。
虽说有裂痕,但也算是个牌子,折价卖了八百。
郝淑雪知道的时候,愧疚流泪,觉得对不起女儿。
方知漓的一颗心似乎被灼烧出了伤疤,如同被方闻亭用烟狠狠烫的那道一样,钝钝的,后知后觉感到闷疼。
后悔吗?
不后悔。
一块表而已。
只是一个......有点好感的男人而已。
“扔了。”
她移开视线,语气淡得厉害,“我总不能离开的时候,还带着累赘。”
“累赘?”
他漫不经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语调凉薄,“你还真是洒脱。”
方知漓听出了他话中的嘲讽,却丝毫不在意。
她实在懒得和他搭话,闭眼假寐,可是听到车停下的动静,掀起眼皮,眸中一片清明。
她压根没有客气,直接将他当成了免费的司机,从副驾驶座抱起鲜花离开。
车内陷入静默,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看向离开的那道窈窕身影,再次意兴阑珊地垂下眼皮。
还真是没良心。
又一次,连再见都不说。
-
方知漓对这次项目很重视,因为工作需要,她主动加了孟嘉珩微信,但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没看到,连发了好几条请求都没有通过。
她暂时将这件事放在另一边,康骏算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大项目,交上来的方案扔垃圾桶里都嫌占地,方知漓现在看到他就哪哪都碍眼。
周三去华科集团开会,坐在主位的男人眉眼淡漠,气氛如同淬了冰,令人惴惴不安的。
除了方知漓。
汇报结束,他刻薄地提了些问题,惹得底下的心惊胆战,都不敢抬头。
方知漓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环节,游刃有余,气场一点儿都没被压下去,甚至是燃起了□□味。
惹得康骏那清澈的眼里充满了敬佩,等她下来,他巴巴地凑到她面前,“我靠,你有点东西啊。”
方知漓毫不客气,“你要是有点用他根本没机会提出这种问题。”
“……”
康骏郁闷忿忿,“你这女人,能委婉点吗?”
“我以为没骂你蠢货已经够委婉的了,还要我怎么维护您这颗脆弱的玻璃心啊?”
“……”
孟嘉珩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冷淡地对小周说,“等会儿让保洁上来打扫。”
保洁是固定时间来打扫卫生的,小周一时没反应过来,“您的办公室吗?”
“整个公司。”
孟嘉珩实在想不明白,康茗馨那样精明的女人,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蠢货的。
哪哪都碍眼。
“扫干净点,免得公司里的人被蠢货传染。”
小周没懂他说的是谁,却也识趣没有多问。
-
郝淑雪前两天心情不太好。
广场舞的服装是露胳膊的短袖,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指着皮肤上丑陋的伤痕,有被烫出来的,有手术后留下的长长一条,自嘲道,“我这样子,说不定会吓到别人给队伍减分,还是算了。”
方知漓心疼,勾着她的手问,“那比赛的时候,你要去看吗?”
郝淑雪犹豫了很久,还是想去的。
可比赛的前两天,她又眉飞色舞的。
有个阿姨扭到了脚,主动找到郝淑雪让她代替上场,因为站的是c位,穿件长袖的也不会很奇怪。
郝淑雪最开始还担心大家会不乐意,但她们都特别热情,叽叽喳喳的管什么c不c位的,拉着她急吼吼地投入训练。
周六方知漓陪她去彩排,后知后觉发现社区的物业管理团队几乎都是新面孔。
打听后才知道,是换了新的投资商。
闲着无聊的大爷阿姨在唠嗑,听他们的意思,对新的承包商都挺满意的。毕竟以前社区里有什么事儿,那些主管格外敷衍,早就让大家不高兴了。
方知漓前段时间工作忙还没察觉,今天才发现,社区的环境绿化都在进行改造,老年活动室也在拓展中。
郝淑雪准备比赛去了,方知漓临时接了个工作电话,再回来时,余光一瞥,瞥到了一群格格不入的精英团队。
为首的男人还特别眼熟,脸色寡淡听身边的人讲话,有几个路过的阿姨大爷回头打量他,这人也波澜不惊的。
“小漓啊。”
穿着红马甲志愿服的朱大爷冲她招了招手,方知漓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郝淑雪,这才走过去。
朱大爷笑呵呵的,看上去心情不错,“这是华科的领导,咱们社区有这改变啊,多亏了他们。”
方知漓没觉得事情能这么巧合,但她面不改色的,好似和他第一次见面,“您好。”
孟嘉珩只是淡漠地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在装什么,可偏偏他这种精英范儿在大叔阿姨这里格外讨喜,再加上长得不错,陆陆续续的都围了过来。
今个儿不止他们社区,还有别的小区的阿姨过来参赛。
人本来就多,此时围着他叽叽喳喳的看猴子似的,男人的脸色崩得越紧,明显是不耐了。
方知漓觉得这一画面有点搞笑,就这么闲闲站在不远处看热闹,触上他扫过来的凉凉视线,她也坦然地回视,颇有点挑衅的意思。
比赛开始的时候,方知漓拿着手机录视频,这期间她回头望了一眼,刚才被围着的男人已经离开。
郝淑雪的队伍获得了第二名,几位阿姨心情特别好,拿着奖金准备去聚餐,方知漓没跟着去。
....
朱大爷实在是热情,孟嘉珩原本还有几个行程要赶,却还是让小周取消了。
社区里其实挺多孤寡老人的,老年活动室能够拓展,大家都很开心。
朱大爷正兴奋聊着,忽地脸色一变,身体抽搐。
社区医院的负责人瞧见立刻冲了过去,知道是癫痫。
等朱大爷情况缓下来了,孟嘉珩令人送去医院。
方知漓接到郝淑雪的电话,赶到医院时,就瞧见朱大爷的妻子程阿姨两眼通红站在男人面前,连连道谢。
程阿姨也是这次广场舞团队的,郝淑雪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跟了过来,顺便给女儿打了电话。
她也没想到,这次来考察的领导竟会是孟嘉珩。
等回过神,男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郝阿姨,好久不见。”
郝淑雪有点儿拘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是有些生硬地哎了声,“嘉珩啊,好久不见。”
她的不自在,来源于曾经卑劣的贪婪与利用,还有.....因为她和方闻廷,让两个孩子分开了。
孟嘉珩没有过多的热情,却也没有她想象中傲慢刻薄的语气,温和而疏离,“您身体还好吗?”
郝淑雪心里有些复杂,她都忘了,这孩子的教养本就好,就算再厌恶,也不会故意给她难堪的。
“我挺好的,你妈妈呢?”
“挺好的,现在每天沉迷打麻将。”
郝淑雪这才点头,可是她有些难堪聊起以前的人或者事,求助地看向女儿。
方知漓扫了眼不远处的小周,来回踱步明显着急,还时不时地往这里看。
“我替朱大爷谢谢您今天的帮忙,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孟总先去忙吧。”
孟嘉珩自然看到了小周,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郝淑雪说,“阿姨,那我先离开了。”
郝淑雪哎哎点头,看着男人离开的挺阔背影,她看向方知漓,唇瓣翕动,犹豫了很久才问,“你们是不是早就见过了?”
方知漓嗯了声,没有否认。
“那你对他.....”
郝淑雪的袖子不自觉地往上滑,露出来的手腕上,有交织在一起的伤痕。
方知漓将她的袖子拉下来,轻描淡写地说,“妈,不重要。”
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也是。
....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方知漓洗完澡才发现,三个小时前孟嘉珩终于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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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考察,是巧合吗?】
过了十几分钟,对面发来一个冷漠的问号。
方知漓向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她知道华科集团涉及许多领域,却不觉得他会有这闲情纡尊降贵到小区来。
【毕竟我们这只是个普通小区。】
社区这样换新,其实是件好事,她顿了顿,态度也没那么尖锐,客气到过于疏离:【孟嘉珩,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牵扯。】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他放下自尊,却被她一次又一次推开,到如今应该也不会想和她有太多的联系。
当年闹得太难看,他们最适合的关系,就是陌路人。
消息发过去后,她戴上眼镜,准备再看会儿方案,才刚刚在电脑上登陆微信,他就回了消息过来——
【自作多情是病,去治。】
“......”
方知漓面无表情地叉掉了和他的对话框。
她就不该去找他!
-
之后几次再去华科,孟嘉珩都没出现过,听秘书说是去出差了。
合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康骏也难得没作妖,方知漓这几日的心情还算不错——
晚上九点,接到康骏的电话时,她收回了这句话。
他鬼哭狼嚎的,和以前玩闹的语气完全不同。
方知漓赶去酒吧时,只见他坐在石阶上,抱着一个酒瓶子,整个人耷拉着,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一见到她,他眼眶迅速泛红,方知漓不但没有安慰,反倒立刻警告,“你可别给我丢人!”
“.....”
康骏抽抽着鼻子,“......你怎么会这么绝情。”
方知漓格外无情,“现在是下班时间。”
康骏看向她的眼里充满了控诉,最后掏出手机,给她转了三百块。
方知漓迅速收钱,“五分钟,说完我就走人。”
“.....”
他瞪大了眼委屈道,“你是人吗!!!”
“四分五十五秒。”
“.....”
“我失恋了。”
他低落地开口,“她就是想要我的钱,我没钱了就和我分手。”
方知漓想起之前被他撬走的主播,念出那个名字,康骏明显茫然。
“她不是我女朋友,是之前和琪琪吵架,我给了她钱,让她帮我刺激琪琪而已。”
“.....”
方知漓是真无语了,更是毫不客气地骂出口,“你脑子没病吧?”
康骏被骂懵了,委屈道,“演戏而已。”
“你演给自己看呢?女朋友生气了不找原因不去哄,反倒找女人来刺激。说你蠢你还自豪上了,你的意思,她看到自己男朋友身边有人还要委屈卑微跑过来和你求好?”
“拼xx把你脑子砍没了是吧?”
“有点良心就给你前女友多转点精神损失费,剩下的钱给你自己找个医生看看脑子吧。”
康骏从没被人这样骂过,却还是呆呆地问了一句:“拼xx是什么?”
“……”
说了那么多,他的重点居然在这。
方知漓觉得跟他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不耐道,“时间到了,你走不走?”
“?”
五分钟这么快吗?康骏茫然,想花钱再买,后知后觉想到他如今已经没钱了。
没了钱,还没了女朋友,还要被骂。
眼看他又要哭,方知漓冷酷无情:“我数到三,不起来我就走了。”
康总将他身边所有的司机保姆都调走了,也没钱打车了。
“一。”
“三——”
“你怎么跳过二的!!”
康骏直接蹦了起来,却因为坐太久,没用的身体一个踉跄朝她栽去。
由于发生的太突然,方知漓压根没来得及躲开,男人重重地压了过来,两人脚步踉跄着往后跌去,她的后脊猛地撞到了圆柱,而他还沉沉挂在她身上——
从不远处的角度来看,就是康骏忽地起身,强制地将她抵住。
静谧的车内,笼着沉沉的压迫感。
小周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能察觉到老板和方总监关系不一般,在此刻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
后视镜里,男人望着窗外的脸色淡漠,也不知看了多久,漆黑的瞳底毫无笑意,如同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令人心颤。
小周默默缩了下脖子,只听男人语调凉薄:“喝醉了,怎么不知道往马路中间跑呢。”
“......”
“撞死了,就不会碰她了。”
9. 第九页
方知漓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打车将人送到小区就走了。
回到家,郝淑雪还在客厅看电视。
她对方知漓的这份工作其实不太满意,“总是这样加班,时不时地被叫回去,多累啊。”
方知漓倒了一杯水,脸色恹恹,“没办法。”
电视斑驳的光线折射在她疲惫的侧颜处,郝淑雪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心疼道:“朱闵那孩子不是发展的挺好的?挺说也是开了公司,要不妈厚脸皮去问问你朱叔叔,能不能给你找个自在轻松点的岗位,你就把这工作辞了。”
朱闵是朱大爷的儿子,刚搬过来的时候,还有心撮合过他和方知漓。
两人都没什么想法,倒是成了同频的朋友。
“我这工作挺好的。”
方知漓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更何况,朱闵压根没开公司,而是在某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开了家民宿。
前些年他投资失败,没敢告诉父母,跑去那地方散心,结果突发奇想转行,接手了那家近乎倒闭的民宿。
朱大爷他们估计还蒙在鼓里,见她不听,郝淑雪是真的急了,“好什么呀?”
“天天加班,时不时地要被叫走,你这些年都累成什么样了?刚去公司的时候还被欺负,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吗?你的包里,现在都是各种的药,漓漓,你也想想妈妈,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好不好。”
换工作这件事,郝淑雪这几年明里暗里的提过几次。
但方知漓格外的执拗,口不择言地反驳,“轻松能抵饭吃吗?是我不想找轻松又有钱的工作吗?难道您想回到从前那段没钱的日子吗?要一辈子租房子,一辈子面临会流浪的风险吗?”
“您这辈子没有出门工作过,能不能别这么想当然。”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方知漓就后悔了。
电视里的背景乐温馨,可空气似是结了一层冰,郝淑雪怔愣地看着她,唇瓣翕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方知漓攥紧了手上的杯子,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晚了,妈,您也早点睡吧。”
她逃回了房间,却没有进浴室洗澡。
两人刚从方家离开的时候,过得很拮据。
郝淑雪一毕业就结婚,没有工作经验,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面对无望的人生,她状态很不好,每天以泪洗面。
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方知漓要兼顾学业,除了兼职,还要时刻注意郝淑雪会不会自杀。
会回到这里,是因为郝淑雪在一个深夜,梦到了方知漓的外婆。
她说,外婆外公对她很失望。
他们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也是那时候她才记起,已经很多年没去探望过父母了。
方知漓和妈妈去墓地探望了外婆外公,就此决定搬回这个城市。
过了那么久漂泊的日子,方知漓明白,郝淑雪还是向往安定的生活。
所以她一直努力,想要买一套好点的房子,她也不想一辈子流浪了。
但她没想到,郝淑雪会知道她在工作上受到欺负的事。
那会儿她刚进S.L,跟的第一个领导还不是庄敏,是特别会谄媚上级的姚凯。
应酬的时候,方知漓被灌了很多酒,也被那个客户刁难了很久,姚凯就那样冷眼旁观,可最后项目负责的名单里,却没有她的名字。
她那会儿受不了气,跑去质问,姚凯只是嘲讽地说,“觉得不服?那就别干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人干活,只有人缺工作。”
方知漓不能没有工作,她选择忍了下来,姚凯却没放过她。
他在部门只手撑天,带动整个部门孤立她,冷落她,意图逼她自己离职。
而后好不容易有了转机,方知漓接到一个棘手的项目,被客户甩了一巴掌,姚凯只是刻薄地说她没用。
她把工作证砸到了他脸上,说她不干了。
可走出公司的一刹那,她就后悔了。
没有工作,她该怎么护着妈妈。
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道去了楼梯间。
离开方家的时候,她没有哭。和孟嘉珩放狠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生病的时候,也没有。
在那时,她的情绪崩溃到难抑。
后来她听见楼梯口有动静,下意识的想跑,却没想到走进来的会是庄敏。
方知漓不知道郝淑雪是怎么知道的,只记得那段时间,她瞒着妈妈每天跑出去面试,直到有一天庄敏给她打了电话。
姚凯和一个客户的老婆有不正当关系,被对方找上门,公司将人开了。
庄敏成了新的总监,她问方知漓,还愿不愿意回去。
姚凯说的那话虽然刻薄,却也没错。
工作永远不缺人做,她都辞职了,庄敏为什么会忽然来找她回去?
她也从不相信幸运会降临,她只相信有利可图,可是她身上还有什么“利”?
庄敏其实没有回答,她只是平淡地说:“你只需要回答,愿不愿意回来。”
方知漓只是犹豫了一秒,坚定地说:“我要回来!”
“嗯,十五分钟内到公司,否则就算迟到。”
也是因为这件事,庄敏跳槽后,诽议不断,只有方知漓相信她。
洗完澡,方知漓主动去郝淑雪的卧室,她果然没睡,只是闪躲的眼眶泛红,明显哭过。
她挤进被窝里,主动抱住郝淑雪,如同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她身边,“妈妈,对不起.....”
郝淑雪没忍住,掉下了眼泪,“都是因为我,困住了你。”
“如果我不是你妈妈就好了。”
方知漓故意道,“你想让我变成没妈妈的孩子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漓漓,我心疼你。”
“我不怕苦的。”方知漓轻轻蹭了蹭妈妈,衣袖不自觉地往上滑,露出的雪白手臂上,有斑驳丑陋的疤痕。
郝淑雪心底一阵酸,又回想起以前的日子,痛苦与懊悔渐渐扎深。
如果她以前没那么怯懦就好了。
方知漓似是没注意到伤,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她依偎在郝淑雪的怀里,声音渐轻,“妈妈,我说过会护着你的,相信我好吗.....”
郝淑雪忍着眼泪,过了好半晌,才低低嗯了声。
-
虽说不提工作的事了,但在健康方面,郝淑雪依旧唠叨。
方知漓月经不调的问题一直拖着没去看,上次来例假疼到她招架不住,郝淑雪催了很多次,她终于记得约上号。
这老中医还挺有名气的,问了一些问题后,给她开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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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漓耐心等着,这期间,办公室的门从外头被推开,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
“哟,你回国了?怎么是你来,你妈呢?”
方知漓在听见老中医说话后才抬起眼,却没想到来人是孟嘉珩。
视线于冷薄的空气相撞,他神色淡淡,仿佛遇到一位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和我爸去外省参加会议了,正好今天得空,就顺便过来。”
方知漓已经垂下了视线,谭灵明天过来,两人正在商讨着要不要去看画展。
“调理身体是长期的事,要按时吃药,除此之外生活习惯要好,少喝冰的东西.....”
对于医生的话,方知漓放下手机,听得认真。
孟嘉珩睨着她双手放在腿上,难得乖顺的模样,不由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最开始,的确是讨厌她的。
她和她家里人一样,虚伪,贪婪,满口谎言。
她明明同样厌恶他,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靠近他。
她厌恶他的高傲,他不屑她的虚伪。
可在某天他去医院探望孟老爷子时,遇到了一个人来医院的女孩儿。
她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双眼不像平日那般明亮,耷拉着,恹恹的,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呆软的一面。
孟嘉珩压根不是好心的人,看了一眼就事不关己擦肩而过。
到后来他被老爷子骂了一顿,心情不虞地离开,又一次见到了她。
捧着药,厚重的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笨拙的像企鹅。
也许是想着看热闹,他就这么鬼迷心窍跟了上去,她也一直没发现。
准备打针的时候,她肩膀轻轻抽动,孟嘉珩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不会是哭了吧?
别说,他还挺想看看她哭起来是什么样的。
他换了个地方倚着看,她都没发现。
护士还以为小姑娘是一个人来打针害怕哭的,安慰了几句之后,孟嘉珩发现她抽泣得更厉害了。
有点笨,有点滑稽。
他看得兴致很足,谁料女孩抽抽嗒嗒地问护士:“高烧不退,真的会让人变蠢吗?”
她呜咽着,可怜巴巴地仰着头,“姐姐可以给我多打几针吗,我不想变成笨蛋,我们家只有我一个聪明人了呜呜。”
草。
好蠢啊,蠢笨的企鹅两眼汪汪,傻傻的。
孟嘉珩那会儿当即笑出了声,也压根没有要装礼貌克制点的意思,甚至嚣张到很是欠揍。
而她终于注意到他,雾蒙蒙含水的眸子就这么撞进他的眼里,呆愣两秒,又错愕瞪大。
她似乎不愿意被他看到,扭头就想跑,却被护士抓住手脸连哄带威胁的:“跑什么呀?不打针小心真的变成笨蛋哦。”
“.....”
孟嘉珩当时忽然觉得,她这耷拉的蠢样,比平时虚伪的样子鲜活顺眼多了。
自那天后,孟嘉珩似乎找到了乐趣,特别喜欢激她,和她吵架。
虽然有的时候,他也会被气到想伸手捂住她的嘴。
方知漓一起身,就撞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
神经。
她的眼里写满了莫名其妙,孟嘉珩唇角一动,还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10. 第十页
“她怎么了?”
人离开后,孟嘉珩收回视线,语调散漫淡漠,好似意识随口一问。
戴着老花眼镜的何中医正用两根手指头慢吞吞敲着键盘,闻言眼皮也不掀一下,“怎么,你认识啊。”
孟嘉珩漫不经心地揪着边上盆栽垂落的叶子,“不熟。”
“不熟你打探人家姑娘的隐私!把手给我放下——”
孟嘉珩丝毫没有讪讪的反应,收回了手,选择性忽略后一句话,“和我妈一样的问题?”
老何才没有掉入圈套,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打为同类,“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好好照顾身体,作息不健康,才会有这么多不舒服的。”
“像我那小孙女,就爱吃冰的,结果来例假了疼到脸色发白.....”
孟嘉珩听着他的唠叨,心底已经猜到了大概。
他垂着眼皮,脸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什么,等老何开完药,拎着东西离开时,余光里闯入一抹碍眼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只见康骏亦步亦趋跟在一位护士身后,不像病人,满脸愁容,显而易见两人关系不一般,这没用的蠢货还去牵对方的手,结果被人甩开了。
孟嘉珩仅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走进电梯,接起助理打来的电话。
......
谭灵下周要去度蜜月,这会儿陪蔡亭礼出差,顺便过来找方知漓。
两人约了家艺术馆,整体偏古怪的可爱卡通风格,倒是很符合谭灵的审美。
也有许多家长带着小孩子过来,余光里,两人瞧见有个小女孩指着某个以“珍珠”为主题的艺术品,仰头俏生生地说,“妈妈,这个珍珠小狗好像爸爸哦。”
“不可以说爸爸像小狗。”
“那好吧,爸爸像小猪。”
“......”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正打算过去瞧瞧这珍珠小狗,只见小狗的身体忽地全部瘫软,几乎是一瞬间,珍珠骤然啪嗒啪嗒全部掉落,颗颗滚落至各方,引来了诸多视线。
小女孩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不小心踩到了珍珠,家长伸手去扶时,小孩已经摔倒了。
很快,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盯着面前的狼藉,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母女,“你们打算怎么赔付?”
方知漓看着他,只觉得有些眼熟。
将女儿扶起来的女人猛地抬头,慌慌张张地解释:“这不是我们弄的!”
“是东西自己掉落的!”
“还在狡辩!”
也是此时,两个女人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面露错愕。
温临泽怒视着小声啜泣的女孩儿,“别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女儿伸手了。”
女人急得脸都红了,她下意识地环视一圈想要找监控,女儿似乎被他吓到了,再也憋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谭灵忍不了,上去替她们作证,“真的不是她们弄的,是这件展品自己掉落。”
她话音落下,几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阚思思看到她身边的人,讷讷喊了名字,“方知漓?”
方知漓也终于想起了这几人,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和谭灵说了一样的话,“她们没碰到,应该是你视角问题,展品会掉落大概是制作的时候有地方出了差错。”
温临泽见到是她,眼里的厌恶更深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路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
谭灵怒瞪他,方知漓将人拉了回来,没有和他沟通,而是看向阚思思和厉羽,“你们要究责起码要拿出证据,至少我们刚才就在旁边,小姑娘的确没碰到东西。”
阚思思和厉羽倒没有温临泽那般充满敌意,两人找人去调取监控,围观的人太多,找了间休息室等待。
那对母女还拘谨地站在一旁,谭灵从包里拿出今天买的小玩意儿送给哭泣的妹妹。
“方知漓,你怎么回....”阚思思话音一顿,似是觉得自己这么问有点不妥,换了句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知漓语调依旧平淡,没有太过热络,“大学毕业就回来了。”
两人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谭灵敏锐察觉到氛围有些尴尬,再加上温临泽那不善的目光,她警惕地回到方知漓身边,一副护短的模样。
“那你,遇见孟嘉珩了吗?”
这话是厉羽问的。
方知漓毫无波澜地对上她的目光,也没有刻意否认,“嗯,工作上碰见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温临泽的话里满怀恶意,厉羽怕吵起来,赶忙换了话题,“你别怪他。”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艺术展,所以临泽可能着急了点。”
“着急也不能随便咬人啊。”
谭灵格外护短,方知漓心里却笑了下,进步了,会阴阳人了。
温临泽居高临下地将两人上下打量,这目光让谭灵格外不适,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也是此时,监控终于查清了,那对母女没有碰到。
厉羽和阚思思的态度还好,和人道了歉,温临泽只是拧着眉,高高在上说了声对不起。
母女两人离开前,还向方知漓和谭灵道谢了。
因为这一插曲,两人的兴致也没了,转身之际,厉羽似乎有点愧疚,温临泽却冷哧了一声,“她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真是她一出现,就有晦气的事。”
谭灵气不过,顿时想回头找他算账,方知漓安抚地拍了拍她,转身,唇角扬着不温不淡的笑意,“幸好你提醒我。”
厉羽和阚思思对视了一眼,只见方知漓没有一句废话,扬手狠狠甩了温临泽一巴掌。
“你居然打我!”
他说着,就要动手打回去,厉羽和阚思思这才回过神拦住了他,方知漓面露讽刺,“不是说有晦气的事吗?”
“我帮你满足了愿望,怎么不跪下来感谢我?”
“方知漓!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恶毒!你爸怎么不把你打死——”
“临泽!!”
方知漓没有他们想象中愤怒、羞愧,她只是平静地拿出纸巾擦拭手心,清眸如同死寂毫无波澜的湖海,仿佛一踏入,就会与之同归于尽。
“方闻廷啊,你们不是知道吗?他被我捅了好几刀呢,怎么——”
她唇角扬起清浅的笑意,温和而礼貌地反问,“你想他了?”
“.....”
厉羽和阚思思的背脊生起刺骨的冷意,温临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如同看待一个疯子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知漓也没打算和他们“叙旧”,和谭灵离开后,触上了她欲言又止的视线。
她心跳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谭灵,顿时后悔。
可谭灵是个心细的姑娘,她知道,方知漓一定有她不能说的原因,那些事对她来说一定是伤疤一样的存在。
所以,她不打算揭开漓漓的伤疤。
她只是问,“你和他们,以前就认识?”
方知漓明白她有心转移话题,冷硬的心脏像是被人柔软护住,嗯了一声,没有瞒她。
十岁之前,方家并不算富裕,还住在小巷子里,方知漓那会儿还算是个孩子王,性子有点野,也特别有好胜心。
做什么事儿都要做到最好,每天仰着下颌,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搬到粤海湾后,很多事情都在变。
这里住的非富即贵,而方家这样的暴发户,显然处于食物链最底端。
最开始,方闻廷望女成凤,叮嘱她要和那群千金少爷处好关系,也不断地往她身上施压,开始学习各种礼仪。
但他不知道,方知漓根本没办法融入他们的群体,她被排挤了。
不仅如此,她也发现,自己曾经骄傲的一切,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同样的年龄,孟嘉珩他们已经可以用流利的英语交流,甚至不像她还带着别扭生涩的口音。平时的休闲娱乐不是玩弹珠、跳皮筋,而是各种高尔夫、交际礼仪,或者是感兴趣的课程,比如骑马、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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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差距,也激起了方知漓的好胜心。
她向来有野心,既然来到了新环境,她会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而她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孟嘉珩。
他总是带着令人讨厌的高高在上,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很厉害,他什么都会。
方闻廷的贪欲越来越大,总是向那些富豪献殷情,方知漓听过许多次,那些富家子弟毫不顾忌地嘲讽方家。
但方闻廷不在意,他甚至想让她和孟嘉珩发展到更亲密的关系,只是他不知道,孟嘉珩这人眼高于顶的,根本不看她一眼。
也是因此,他身边的朋友也看她特别不顺眼,带着偏见,觉得她和方闻廷一样贪婪。
方知漓心态很好,将“攻略”转换成了好胜心,把孟嘉珩当成了自己的竞争者。
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最开始还会装模作样,假装好脾气,但有时被他高傲自大的模样气到了,也会尖锐地反击。
打不倒他,攻略不了,就恶心死他,哼。
当时,孟嘉珩身边的温临泽最讨厌她。
高一的时候,学校的手做市场,方知漓做的是花瓶,只是她没有和大家一样一起放在教室里。
等第二天活动开始,所有人的作品都被摔毁了,唯有方知漓手上拿着完好无所的瓶。
监控坏了,再加上有人看见她昨晚出现,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她做的。
温临泽当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方知漓被冷漠的目光围剿,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他一巴掌。
“看到了吗?”
她没有任何的窘迫,依旧像以前那般扬着下颌,冷冷道,“我想做什么,会直接做。”
“所以到底是谁做的?”
谭灵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方知漓牵了下唇。
当时的气氛很尴尬,温临泽要动手,最后是教导主任出来和稀泥,企图让这件事翻篇。
方知漓永远忘不了他们那时的目光,就好似在说,行了行了,知道是你,但我们善良大度,不和你追究这件事,别闹了,行不行?
她是不是被冤枉的,也没人在意。
“怎么这样啊!”
谭灵要气晕了,方知漓见她这样激动,觉得实在是可爱,安慰道,“后来查清了。”
大概是过了一周的时间,某个保安发现学校里的流浪猫溜进教学区,正“作恶多端”,把学生的东西都拽了出来。
也是这一插曲,有人想起来,那天晚上值日生打扫卫生的时候,确实撞见有流浪猫闯进来。
因为一直没找到,还以为猫跑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被关在教室里的流浪猫玩闹,把东西摔破的。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猫闹出来的乌龙,人可不会负责。
误会就误会了,那又怎样。
这可不关他们的事儿。
谭灵气得心梗,“怎么就没人相信你呢!”
方知漓显得平静很多,当时年龄小,在他们面前强撑着,私底下,的确是委屈的。
甚至因为这件事,回去以后,方闻廷又动手了。
“那孟嘉珩呢?他相信你的吗?”
谭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他,只是想起之前高河的事,他似乎是护短的。
那他....
“他不在。”
他看不上这种活动,根本没参加。
谭灵有些气,叽叽咕咕地替她打抱不平,方知漓一直温和听着,唇角的笑意很淡。
她没有告诉谭灵,孟嘉珩没有去,却有的是人将消息告诉他。
好巧不巧,她听见了他漠不关己的回答——
“就是为了这点事找我?”
“我很闲吗?”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
这个回答,意料之中,好似没什么不对的。
是不是她做的,和他没关系。
她有没有被冤枉,也和他没关系。
她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11. 第十一页
谭灵想去酒吧逛逛,晚上八点,方知漓带她去了「不存在」。
「不存在」是极具浪漫氛围的清吧,没有刺耳的重金属乐,台上有歌手弹着吉他在唱民谣,也不是想象中,男女混乱抱在一起,烟酒靡乱的场景,很正经。
老板安晴是方知漓在兼职的时候认识的,她是位特别酷的女生,红色吊带下松松垮垮的工装裤,左右耳一共十个耳环,手臂上还纹了一束特别漂亮的玫瑰花。
谭灵这人典型的又菜又爱嚷嚷,前一秒还说要来玩,来到陌生的地方顿时安静的像小鹌鹑。
再加上她有潮人恐惧症,眼睛巴巴眨了下,倒像是被拐过来玩的。
聊着聊着,谭灵有点印象,“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安晴风情万种地倚在那,“是啊,有次你们宿舍聚会,你喝醉了,非要给我们表演小狗小鸭叫——”
“......”
谭灵讪讪红了脸,彻底记起来了。
方知漓大学的时候在酒吧兼职,她们几个室友想去照顾生意,谁想到几人自己喝醉了。
提起那天,谭灵还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那你知道漓漓喝醉了以后做了什么吗?”
安晴挑眉惊讶,“她还会喝醉?”
方知漓会调酒,且调得特别好。此时正根据两人的喜好shake,动作游刃有余,闻言一笑,“我都说了,我没喝醉,就是睡不着闲的。”
谭灵才不相信,告诉安晴,“那天早上我和室友醒来,发现宿舍被人打扫过,而且打扫得特别干净,角角落落都没放过。”
“不仅如此,我们的专业课作业也全都被漓漓做完了。”
“你能想到吗,漓漓喝醉酒居然会变成田螺姑娘哎!”
方知漓将酒推至她面前,再次为自己狡辩,“那是我本人勤劳,我酒量很好,从没喝醉过。”
安晴撑着下颌笑而不语,也想到一件事。
酒吧刚开业那会儿,方知漓常常过来帮忙,那时候生意也不怎么样,两人经常聊着聊着,就喝起了酒。
方知漓喝完酒完全不上脸,所以压根揣测不出到底醉没醉。
直到她忽然问,“有没有扫把?”
在安晴反应过来后,她已经拿着扫把开始打扫卫生了。
不仅如此,结束后她竟然连着蓝牙在酒吧里放起了英语日报,还特别正经地对安晴说:“学习永无止境。”
“我们都要好好努力,学一天,是一天。”
那会儿她才知道,方知漓绝对是醉了。
谭灵听完笑的乐不可支,方知漓还在嘴硬不肯承认,毕竟她做那些事的时候特别清醒,第二天也都记得。
谭灵也没那么拘谨了,兴奋好奇地打量着酒吧,安晴有几个朋友也在这,提议要不坐一起玩。
两人都没意见,玩的游戏是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谭灵却觉得很有意思,看别人去大冒险的时候,她捂着唇笑得很是开心。
方知漓原本也是在看热闹,下一秒酒瓶就对准了她。
她选的是大冒险,抽了一张纸条,好在内容不是很过分——【下一个走进酒吧的人,邀请他/她过来喝一杯。】
方知漓撑着下颌,“做不到的话,也是罚喝一杯?”
她虽然噙着浅笑,但因为本就偏冷的容貌,让人觉得她不像是个能玩的人,甚至带着刻板印象觉得,她这样气质清冷的人,就不该走进酒吧。
他们几乎都觉得她不会去做,而是选择直接喝一杯,唯有安晴双手环抱着,知道她一定会去的。
果不其然,方知漓站起身,十分淡然地走向酒吧门口。
谭灵双手合十祈祷,“希望走进来的是个185以上的帅哥。”
安晴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一定要185以上?”
“我们漓漓都有170了,至少15cm以上,不然太不搭了。”
安晴好笑地看着她,“是大冒险,不是相亲。”
谭灵一向很喜欢那种梦幻浪漫的情节,“转角遇到爱,说不定呢。”
方知漓完全不知道那两人在讨论什么,对于这大冒险,她完全不紧张,以前玩过一次,是加人微信。
游戏而已,她没打算继续发展。那男人倒是对她感兴趣了,方知漓不是很喜欢这种饮食男女的关系,直接将人删了。
要是等会儿进来的人不愿意,那她就只能去喝酒了。
刚看完中医没多久,她还算遵医嘱,要健康生活,但如果真的要喝——
酒吧的玻璃门从外头被推开,顶上的吊灯像是折射出聚光灯的角度,笼罩住高挑气质出众的男人。
孟嘉珩今天只穿了件缎面的衬衫,冷调的灰色,v领微松,松松垮垮的,却没有束缚住他成熟而极有型阔的身材。
眉目冷峭,随意扫过来的目光里带点淡漠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地觉得,是个不好撩、难以得手的男人。
“那男的肯定185以上。”
看热闹的安晴评价了一句。
谭灵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来的人居然是孟嘉珩。
但别说,两人的长相都属于偏冷的容貌。
女人气质疏离清冷,黑色收腰长裙,踩着银色优雅的细高跟,大概不止一米七了,可面前的男人完全没有被压住气场,眉眼淡漠,松弛感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瞧上去都不太好惹,却又古怪的般配。
“改行做门童了?”
孟嘉珩先开的口。
睨着她的眼里多了点打量的意思,方知漓也很淡定,从容地进行着任务,“要不要去我们那喝一杯?”
孟嘉珩终于注意到了那群八卦的数道目光,一走进来,就被人邀请喝一杯,想想就知道为什么。
“想约我的人多了去。”
言外之意,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方知漓料到了他会拒绝,走得干脆,丝毫没有要多问一嘴的意思。
见她一个人回来,安晴挑眉,“被拒绝了?”
方知漓眼梢一抬,“这不是显而易见?”
她愿赌服输,正打算把酒喝了,坐在边上的一位男士主动想要帮她。
原本见她冷冷清清的,估计觉得是个不好追的。
可见她玩游戏的模样十分坦然,他更感兴趣了,决定主动些,边上的几人纷纷起哄。
方知漓佯装不懂他的意思,疏离地拒绝,“没这么玩不起,一杯酒而已。”
酒杯里的冰球晃动,手心沾满了冷峭的湿润,她抱着侥幸心理,今天过后再健康生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唇瓣才堪堪碰到冰凉的杯沿,手中的酒忽地被人抽离。
沉沉的阴影笼了下来,方知漓难得愣神,和大家一样,望向身后的不速之客。
孟嘉珩单手插着兜,没有看别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就这一杯?”
方知漓唇瓣翕动,安晴敏锐嗅到了猫腻,先一步道,“不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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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
搭讪那哥们有心挑衅,“要是不行的话不用勉强。”
孟嘉珩扫了他一眼,冷淡的目光睥睨着些许压迫感,下一秒,又毫无波澜地收回视线,似是压根没将人放在眼里。
“你怎么过来了?”
方知漓回过神,“不是挺多人等着孟总吗?”
孟嘉珩没有回答,杯沿的红唇印淡到几乎难以察觉,一杯酒迅速见底,只剩那颗圆滚滚的冰球。
“我说过不答应了吗?”
他的嗓音似是清冽的酒,睇过来的目光漆深淡漠,方知漓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她的确认定了他不会答应的。
容貌出众的男女,看上去似乎不相熟,却缭绕着微妙的气氛,明眼人都能瞧出他们的关系不一样般。
“帅哥,喜欢咱们漓漓的人可不少,想帮她喝酒的也不少,一杯可不够啊。”
安晴笑眯眯地点了一把火,谭灵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兄弟你不会不行吧?”
那半路被阻的哥们儿酸溜溜地跟了句。
孟嘉珩俯身放下杯子,拂来一阵清冽的淡香,方知漓呼吸轻滞,手心的冷意早在不知何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指尖不自觉地蜷紧。
孟嘉珩从来不会被任何人激怒,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因为他目中无人惯了,从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站起身,也没有搭理他们,语调不温不淡,好似不经意地对她撂下一句话,“何中医下周不在,让我跟你说一声,别跑空了。”
方知漓回过神,有些疑惑何中医为什么让他传话。
谭灵这才惊讶,“漓漓你去看中医了?你怎么了?哎哎那你怎么还喝酒啊。”
回答的期间,孟嘉珩已经离开了。
安晴她们没让她再喝酒,方知漓撑着下颌,低垂的眼睫敛下一小片阴影,鼻尖萦绕的洌香似乎没有随着他一起消失。
他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瓮声瓮气地问过:“你怎么还用香水?”
他没有阻拦她嗅他的动作,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你喜欢?”
“嗯,什么牌子的,我也想买。”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没有回答,冷不丁的问题,让原本还沉浸在郁闷心情中的她骤然清醒,心跳也紧张咚咚不停。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如一把锐利的小钩子,不讲道理地挠开她薄弱的外壳,试图找到她藏起来的感情。
“只有非常喜欢一个人,才会闻到他身上特别的味道。”
“方知漓。”他笑得很肆意,唇角扬着弧度,“我可没用香水。”
她在那时的确慌了两秒,随后面无表情地推开他指责,“你除了有钱长得帅身材好,哪里值得别人喜欢?我又不瞎!”
“嗯,你眼瞎。”
“孟嘉珩你脸皮真厚。”
“别以为我没察觉你刚才摸我腹肌了,到底是谁脸皮更厚?”
“......”
两人小吵了一会儿,他语调散漫,回归话题,“但我可以借你。”
方知漓后知后觉他说的是香水,疑惑地抬起眼,却猝不及防被人拥进了怀里,不知道是谁的心跳瞬间乱了半拍。
他单手揽着她,风轻云淡地说,“听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肢体接触多了,会有同样的香。”
“我委屈委屈,让你多抱会儿。”
12. 第十二页
孟嘉珩就这么立在酒吧二楼,完全不在意有一群人正等着他,视线俯落,能将底下人的动静尽收眼底,沉静淡漠的目光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凝在那道窈窕身影上。
估计又抽中了大冒险,她起身,走向正在弹吉他的歌手,不知说了什么,吉他小哥走到角落,女人半坐在了高脚凳上,双腿交叠,黑色的裙摆随着动作摇曳一瞬,姿态依旧优雅。
她回头向小哥颔首,酒吧内灯光骤然变得柔和,方知漓轻轻调整了面前的话筒,银色细高跟随着律动数节拍。
“轻轻柔柔的想念
在单恋的季节
还记得湖畔曾与你相遇
甜甜蜜蜜的暧昧
在热恋的季节
还记得你的笑容无比的甜”*
是一首极具浪漫风格的,很甜的《海芋恋》,可灯光聚焦下的女人,气质清冷,没有过多活跃现场的气氛,也没有挥舞手臂做什么动作,只是慵懒地坐在那,细白的指尖轻轻打着节奏,尾音像是沁人柔软的微风,不妩媚,没有刻意的甜,如同海水掀浪,淹没喧嚣,攥住了所有的视线。
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疏离难以接近的,是带刺不好拿捏的,是理智,是好胜,永远高昂,永远充斥着防备,似乎没人会将她与这种甜甜的歌想象到一起。
可是她一开口,酒吧内数道目光里盈满了欣赏。
一楼与二楼之间,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手机挥舞的白色灯光只停留在半空,如同她决绝冷淡告别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八年界限。
孟嘉珩的目光似是浸了墨,只要她抬头,就能撞进他的视线里。可和分开那天一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曾经吵架时,她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孟嘉珩不怎么抽烟,可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像是猝不及防染上了躁动着的瘾,被她点燃,被她灼烧,为她燃尽,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
但她说错了,他和她明明就是同一类人。
一样的恶劣,一样的不择手段。
-
孟嘉珩推门而入时,温临泽还在发着脾气,手中的酒瓶砸在了他的脚边,空气顿时跌入冷寂。
“看来我不该过来。”
温临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收敛戾气,低低道歉,“哥,我不是针对你。”
厉羽在男人出现时顿时涌上欣喜,却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忐忑地帮忙解释,“嘉珩哥,阿泽不是故意的。”
阚思思几人也附和了几句,孟嘉珩坐到了主位,双腿交叠,这才不温不淡地开口:“毕竟今天是你的主场,我来得迟,你有怨言也是理所应当。”
虽是这么说,话里没有任何的歉意。
明明今天的寿星是温临泽,在场的却没人敢多一句怨言。
“哥你说什么呢,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温临泽说的是实话,几人虽然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但他们几个与孟嘉珩算不上相熟。
但如今温家动荡,他的确需要旁支力量相助,有心拉近和孟嘉珩之间的关系。
“我是因为遇到了方知漓,觉得晦气,嘉珩哥你还记得她吗?”
孟嘉珩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应,只是掀起眼皮,不含任何温度地扫向他,晦暗冷淡,瞧不出喜怒。
温临泽似是料定他一定不会记得,冷声不掩嘲讽,“他爸当年还真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巴结过了,山鸡就是山鸡,就算换了环境,也改不了事实。”
“当年她接近嘉珩哥,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坐在边上的几人也附和道:“我想起来,高二的手工节,她不是把我们所有人的作品弄毁了吗?”
厉羽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孟嘉珩身上,男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不由自主地蜷紧了手,惴惴不安的。
“不是说是流浪猫吗?”
阚思思疑惑地插了句话。
“你还真信啊?”温临泽嗤笑一声,“你们都忘了李牧槐当时喜欢方知漓吗?她那天晚上见的人就是李牧槐,偏偏手工节的时候请假,回来以后就替她解释,你信他们之间没有一腿?”
“她的手段可不小,连亲手杀父都能够安然无恙,也不知道是谁保释的她,知不知道她是多恶毒的人——”
厉羽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深,“阿泽,别说了。”
“砰!”
酒杯忽地被人狠砸而下,桌面的一排酒顺着力道倒落碎了一地,尖锐刺耳的动静消失,空气陷入窒息般的冷寂,身后的屏幕上还在放着歌,在场的人却陡然噤声,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保释她的人,是我。”
男人没有看向脸色异然的众人,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刚在碰过什么肮脏的东西。
见没人说话,他似是随口提起另一件事,“我记得,当时让你和她道歉了。”
温临泽心跳一紧,再没有刚才那般高昂的模样,刺骨的冷意从背脊窜了上来,下意识地撒谎,“我道歉了。”
当年他和几个朋友会说这件事,是因为知道孟嘉珩和方知漓不合。
最开始,他们想借这件事讨好他,而孟嘉珩最初的反应也如他们想象中的一样,甚至是,他似乎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冷漠厌恶,说了一句我很闲吗,仿佛连听都不愿意。
见他不耐,大家都识趣地岔开话题,没人再提方知漓的名字。
可他在离开前,撂下了一句话:“滚去方家道歉。”
在明知道是她“恶毒”地毁了所有人的作品的前提下,他却让他们去和她道歉。
他们都觉得孟嘉珩疯了。
直至如今,厉羽望着脸色淡漠的男人,无数次因为他雀跃的心脏在这一刻骤然清醒,甚至恍惚地觉得,他们都错了。
他们所认为的“另类”,不止方知漓一人——
孟嘉珩也是。
或许,他们才是,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温临泽,你是不是太给自己脸了,嗯?”
他没有任何愠怒的语气,甚至噙着不温不淡的笑意,可温临泽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僵住了,来不及猜测男人和方知漓之间的关系,咽下愈来愈深的惧意,声音发颤,“嘉珩哥,是我错了。”
“我自罚。”
剩下几杯没被砸碎的酒,被他一杯一杯地灌了下去,甚至没有任何的停歇。
在场没人敢开口,他似乎感兴趣了,可那漆黑的视线如同浸了墨,深不见底,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不说话,温临泽不敢停下,他酒量一般,大脑很快浑沌,踉跄着想要去拿边上的酒,却忽然失力往下栽去,手臂瞬间猩红。
厉羽下意识地去扶他,温临泽支撑着身体,却不敢闷哼出声。孟嘉珩起身,居高临下地来到他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你觉得,你哪来的资格评价她的为人。”
温临泽的手还在滴血,下意识地摇头:“没、我没资格....”
“那说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温临泽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孟嘉珩似是饶有兴趣,问了其他人。
阚思思一向是怕他的,吞吞吐吐地回答,“嘉珩哥....你,你是个善良的好人。”
“好人?”
他漫不经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转而问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慌张点头,“您能保释方知漓,您.....”
孟嘉珩像是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溢出轻笑,往后退去,无视温临泽的狼狈,噙着浅笑问他,“你也这么觉得?”
温临泽强撑着让自己清醒,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还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孟嘉珩唇角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睨着他的眼里淬着凉薄的冷意,“我和她,从来都是一类人。”
她手握锋利的匕首,他的选择从来不是阻止,而是补刀。
而她这颗外人眼中黑心的毒苹果,他甘之如饴,且早就百毒不侵。
“滚去和她跪下道歉。”他睇过来的目光冷峭不含温度,“这件事,在我这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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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这么一句话,孟嘉珩从包厢离开,随手拦了路过的酒保,问老板在不在。
酒保指着底下和人交谈甚欢的安晴,孟嘉珩的目光却掠过她,望着方知漓,以及,她身边那道碍眼的背影上。
康骏是被方知漓一个电话叫过来的。
玩大冒险的时候,要和微信最近聊天的异性打电话,让对方赶过来接人。
自从那天她亲自将人送回家,康骏变了个人似的,仿佛真的打算努力搞事业了,唯一烦人的就是,他每天像条尾巴一样跟在方知漓身后。
她在大冒险结束后就给他发消息解释了,但这人还是巴巴赶过来了。
此时几人正在听他说前几天去找前女友的事。
他听了方知漓的话,的确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找朋友借钱,买了几个包,亲自送去医院当作分手礼,真诚地反思了自己在感情里不对的地方,并和人道歉。
“所以呢?你前女友怎么说?”
“她说——你唯一能让我解气的方式,就是消失!除非你的葬礼给我发邀请函,别再出现了!”
康骏有模有样地学着女生的语调,说完后,面露委屈。
安晴笑得乐不可支,谭灵已经有点醉了,倒在方知漓怀里打了个嗝,“没错!合格的前任最好是永远消失!”
方知漓也狐疑地问:“你到底是做了多对不起人家的事,才会让她这么恨。”
康骏有苦难言,“真没有。”
前女友甩了他一巴掌后就冷静了,也开始真诚地道歉。
两人敞开心扉说了很久,其实都没什么感情了,但追溯最开始的那一天,他们本就是玩玩而已。
“反正如果我离婚,肯定也不想见到对方。”
谭灵喝醉就口无遮拦的,才刚结婚,方知漓让她呸呸两声不要说这些,被她撒娇着糊弄过去。
“那你呢?你也希望前任不好过吗?”
康骏完全妇女之友的八卦模样。
若是以前,方知漓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她望着面前的酒杯,他放下后,她就再没碰过。
“我只希望,各自两方,都能有自己的生活。”
她话音落下,康骏提音哎嘿一声:“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会很恨的前任!”
谭灵嚷嚷着:“那是因为我们漓漓人好!”
几人闹了起来,方知漓安静噙着笑意,没说完的话,就这么静静沉了下去。
.....
玩的途中,郝淑雪打来电话。
她在朱大爷家,有个东西他们几个老年人都不会用。
方知漓开了视频,很耐心地指导他们,聊完后,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站在走廊尽头,望着沉静没有一颗星星的黑夜吹冷风。
清冽的风里拂来熟悉的淡香,她蜷着手,密长的眼睫一颤,却没有看向身边的人。
“砸了点东西,你朋友会不会介意。”
方知漓听着他毫无歉意的一句话,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你说呢?”她没有询问这个“点”的范围是什么,只是有点无言:“赔钱就行。”
孟嘉珩没有问多少钱,一副有钱压根不在意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换了话题,“以前也玩过这种大冒险?”
他没提温临泽的事,方知漓也难得没有抗拒,就这么不温不淡地嗯了声。
“也是找人一起喝酒?”
“都有。”她神色平静,真假半掺地回答,“喝酒、拥抱、接吻,什么都有。”
他也不知信没信,睇着她的侧脸,“你倒是玩得开。”
方知漓耸了耸肩,坦然对上他的目光,“游戏而已,没什么玩不起的。”
孟嘉珩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她的回答,轻嘲般扯了下唇。
玩不起三个字,她也对他说过。
在那段被她舍弃的感情里,仿佛只有他当真了。
她似乎也想到了那年的事,收回视线,望着窗外漆深寂寥的黑夜,过了很久,才风轻云淡地开口,“你这些年,谈恋爱了吗?”
13. 第十三页
孟嘉珩有点想抽烟,但没什么动作,只是反问她:“你希望我有还是没有。”
方知漓其实很平静,心跳的频率甚至没有丝毫的变化,似是淹没于沉沉黑夜,空落落的,很虚无,静浮在一层摸不到的冷雾中。
“你身边怎么可能会缺女人,只是有点好奇,你未来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她偏头望向他,清泠泠的眼里毫无醉意,没有疏离,没有防备,没有恨意,仿佛在与一位相熟许久的老朋友聊天,“好歹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真心劝你,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脾气收敛点。”
孟嘉珩没有正面回答,睇着她的眼里浸了凉薄的讽意,“方知漓,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
“这么洒脱,之后是不是还想来参加我的婚礼?那我该给你安排在哪一桌?”
明明已经习惯了他的刻薄冷漠,可心脏仿佛被钝钝凿着,窒闷的不适令她仓皇移开视线,“还是不了,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他忽然咄咄逼人,她唇瓣翕动,脸色瞧不出异常,“邀请前任去参加婚礼,你未免太混蛋了。”
空气中划过一道毫无温度的轻笑,他掀唇嘲讽,“你算哪门子的前任。”
冷漠不留情面的回答,如尖锐的回音充斥在耳边,方知漓觉得感官好似在一瞬间尽失,心脏被潮湿浸透,蜷紧的手蓦然松开,什么也握不住,怔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严格来说,他们的确不算正式在一起过。
“也是。”
她调整好情绪,明明是笑着的,声音却似是染了深夜的凉意,“毕竟,我当年可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不能让你占这个便宜。”
两人并肩站着,却仿佛隔阂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分界线。
夜色笼罩,方知漓平静下来,想起回答真心话时,没有说完的半句话。
“孟嘉珩,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只希望,各自两方,都能有自己的生活。”
——“也希望,他永远是那个高傲的,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孟嘉珩。”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方知漓陡然想到十六岁时她说过的话。
那会儿她对“爱情”这件事厌恶到了极点,期盼着父母能够快点离婚,并绝情地说:“如果是我,我希望前任不得好死!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分开的时候闹得太难开,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但如今,她说的这些话也是真心的。
他似是想到了同一件事,一瞬不瞬地攫住她的视线,“希望我过得好?”
“那怎么办,你过得好,我就不舒坦。”
“......”
方知漓无言片刻,那软下去的情绪消失的一干二净,干脆破罐子破摔,“如果你因为当年的事不解气,可以报复我。但我想说是,我如今的生活很好。从前我不会因为你停下,现在更不会。”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坦然接受,但也仅此而已了。”
还真是没有心,无情到了极点。
孟嘉珩忽略她后半句话,懒散地问,“要找男朋友了?”
方知漓不意外他会从她的话里揣摩出这分意思,没有否认,“早就找了,那天在你车上还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知道吗?”
孟嘉珩毫不客气地戳穿她的谎言,“这么着急借口有男朋友,是担心我放不下你,还是你根本没自己所说的那么释怀?”
“......”
方知漓滞了一瞬,掀唇反驳,“你想多了吧,你又算不上什么,我怎么可能没释怀。”
“那看来是有接触的对象了。”孟嘉珩又忽视她的话,“什么样的人?”
他说着,余光扫向躲在后头偷听的三人。
“总不能是姓康的那蠢东西。”
谭灵三人偷听很久了,从得知两人竟有一段,到现在,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康骏听到男人的话,愣了一瞬,指着自己看身边的两人,没说话,眼里却冒着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说的姓康的,是我?
谭灵和安晴齐刷刷点头,康骏忍不了,就要冲出去,却没人拦他。
他满眼斥责地看向身边两姐妹,似乎是在哀怨:为什么不拦我!!
方知漓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康骏,却没忍住反驳了一句:“为什么不可能是他。”
孟嘉珩睇了她一眼,“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我。”
这轻飘飘又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喜欢的明明是我这么顶的人,还能看得上这种货色?
角落里的康骏是真的忍不了,无声和旁边两姐妹控诉,他什么意思?
我这么帅这么高这么有钱这么善良这么乐观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谭灵和安晴都没空搭理他,甚至是嫌他站起身挡住了视线,一巴掌把人摁了下去。
康骏憋屈地挠了下墙。
方知漓没注意到他们几人,揣摩出男人话里看不上的意思,无言之际,却又觉得他本就是这样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你最开始,不也看不上我吗。”
她用着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有心和他作对,“感情这种事,谁说的准。”
“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孟嘉珩这人,喜欢和厌恶都是极端的,喜欢的,会不顾一切得到,厌恶的,根本不会看一眼。
而她这颗毒苹果,成了他人生中唯一的例外。
“是吗。”
孟嘉珩才道了两个字,有人的呼喊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哎老板?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很久了。”
方知漓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人,是酒保在找安晴,她讪讪一瞬就离开,只留一脸八卦的谭灵,和满脸愤怒的康骏。
孟嘉珩依旧气定神闲的,完全没有刚说过坏话的心虚感,“你不是最厌蠢吗?少和他在一起。”
他似乎没打算多聊,淡淡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康骏愤愤盯着男人的背影,终于抗议:“他说谁蠢呢!!”
谭灵蹲久了差点摔倒,方知漓扶着她,没有回答康骏的问题,而是说,“你跟谁学的偷听?”
谭灵立刻指了康骏,他气得险些跳起来。
方知漓触及她眼巴巴八卦的目光,无奈道:“等你酒醒了,以后再和你说。”
“我没醉呀!”
“那你老公的电话是多少?”
“哎?我有老公吗?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
等蔡亭礼把人接走后,她没有答应康骏要送她的请求,转身进了酒吧。
安晴的脸色有些差,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烦人的事。
“怎么了?”
“就是楼上包厢里的顾客,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东西都砸了,算了不说了,你怎么回来了?有东西忘了?”
方知漓很快反应过来,安晴说的应该就是孟嘉珩的包厢。
她没有追问里头的是谁,只是说,“砸就砸了,孟总有钱,多坑点。”
安晴当即笑了,“你说的对。”
方知漓没有多留,拎起自己的包走出酒吧,直至坐进网约车,匍匐于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内,孟嘉珩意兴阑珊地阖上眼皮,“走吧。”
.....
和华科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这段时间,康茗馨有意培养康骏,叮嘱方知漓将大部分的工作让康骏对接。
她觉得有些太快了,却没办法拒绝。
因此,她这段时间工作不忙,开始回访以前的客户。
但她没想到,其中有一位客户搬的新家,居然会是粤海湾。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站在粤海湾的那一刻,烈日当空,她视线有片刻的模糊,嗡鸣声环绕,竟产生了退缩的情绪。
她和妈妈最开始去的是一个遥远的陌生城市,或许是水土不服,又或许是突然从天堂坠落泥泞,郝淑雪总是生病。
方知漓只好带着她换了一个城市,大概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勉强适应。
原本,两人没打算回来。
直至有段时间,郝淑雪总是做梦,梦到方知漓的外婆。
她们太多年没祭拜老人家了,郝淑雪心里愧疚,日日以泪洗面,那会儿方知漓刚毕业,还是决定带妈妈回来了。
....
调整好状态,再次踏进粤海湾,保安队的宋大爷还记得她。
“好久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方知漓道明来意,在访客名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大爷感慨万分,曾经的业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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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却成为访客了。
方知漓拜访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离开前,她不经意地提起一个地方,借口以前有个亲戚住在这。
对方疑惑,“我怎么记得,那里没人住的。”
方知漓愣住了,“没人?”
“嗯。”
方知漓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离开后,不自觉地走向熟悉的方向。
空荡荡的别墅外格外冷寂,她蜷紧手,试探性地推了推铁门,却发现,没有锁......
是有人在里面吗?
好奇心驱使,她走进久违的方家,推开大门——
离开的时候,别墅内一片混乱。
此刻,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鼻,没有血,没有碎了一地的花瓶,大堂干净明亮,虽然很是空旷,却能看出是有人定期打扫过的。
她大脑懵了下,难道,是方闻廷?
刺骨的恐惧后知后觉地从背脊涌了上来,混合着生理性的厌恶,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想要离开,头顶忽地落下来一阵声响,她顿在原地,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男人就这么立在二楼,双手插着兜,幽黑俯视的目光如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捕获。
“怎么是你?”
方知漓没想到会是他,就这么仰着视线,只见孟嘉珩丝毫没有要下楼的意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这话,好像该我问你。”
“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方知漓很少会有这样茫然的时候,她微微张着唇,花了两分钟理清事实。
“你把这里买下来了?”
在她思考的期间,他已经走下楼,坐到她熟悉而陌生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没有看她,冷淡地说,“和你有关吗?”
时隔多年见面,她可以坦然面对他所有的报复,试想过两人之间可能会针锋相对的一切,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把这里买下来。
这种意料之外的,无法控制的发展令她所有的理智与冷静消失,似是有一根紧绷着的弦断裂,嗡嗡徘徊在脑海中。
她以外人的身份,站在生活里很久的地方。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我能上去看看吗?”
她不是怀念这里,只是当时离开的太突然,有很多东西没有带走。
“可以。”
他这样好说话,方知漓反而迈不动脚。
孟嘉珩望向她的眼里只剩漠然,嗓音冷淡,一字一句在空旷的别墅内格外清晰——
“只要你承认,你根本没有放下我,我就答应你。”
气氛陷入冗长的沉寂。
就这么无声对峙许久,方知漓蜷紧的手松开,轻描淡写地落下几个字:“那算了。”
她甚至没有想其他的方法,仿佛不带任何的留念,孟嘉珩再次出声,止住了她要离开的脚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很恨你。”
在进来时,别墅的大门没有被她阖上。
金灿灿的阳光折射在方知漓苍白的脸上,她背对着他,明净清冷的眼瞳,似是永远不会被暖意浸透的雾。
方知漓的身上有很多伤,却从没有刻意去掩藏,或者想要用医美去淡化。
唯有心口的伤疤,在此时如同被灼烧,压抑已久的闷疼反噬而来,侵蚀了所有的理智。
她没有回答,没有转身再看他一眼,如同多年前那样的,毫不犹豫地离开。
直至女人的背影消失,孟嘉珩重新回到二楼,来到一间曾经不属于他的,却来过很多次的卧室。
只要她进来就会发现,这里所有的布置,沙发,小玩偶,书桌,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但她,就连骗,都不愿意骗他。
他捻起那张已经失去粘性的便利贴——
「我才不要讨好孟嘉珩,我要征服他,要胜过他,要比他还厉害。」
青涩板正的笔迹,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写下的。
后来,或许是换了目的,这句话之下,多了一行蓝色的,更显娟秀漂亮,更为洒脱的一行字——
「除了胜过孟嘉珩,我还要他喜欢我。」
「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孟嘉珩眼底浮现嘲讽,指腹盖住了【喜欢】两字,纸张皱团,很快,又被松开。
“真是个骗子。”
14. 第十四页
方知漓逃离的步伐急促,就连保安队的宋大爷和她打招呼,也只是匆匆回以颔首。
她暴晒在烈日之下,薄薄的眼皮耷拉着,热意从脸颊烧至耳根,汗津津扒在皮肤上,乱成一团的思绪似是被灼烧,化成了愈发烦躁的灰烬,散至各个角落,无法躲避。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晒太阳,毒辣的光会将她那颗同样恶毒蛮横的心脏烧得烦躁,幻视仙侠剧里的反派角色,心情差,就想骂人。
孟嘉珩和她不同,他喜欢晒太阳。
她的卧室正对孟家,那栋欧式华丽的别墅三楼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方知漓最阴暗的那段时间,总是躲在窗帘后观察着这位“攻略兼竞争”对象。
结果发现,这位少爷只要在有太阳的时候,无论多毒辣的晴天,准会出现在那巨大的阳台处。懒懒窝在躺椅里晒太阳,边上放着水果,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拿着平板打游戏,仿佛在哪个海边度假似的。
她在学习的时候,他在晒太阳。
她练完钢琴,他也在晒太阳。
方知漓就没见过这么装逼的人,太阳不但没把他晒死,甚至没有晒黑。
本想偷窥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就这么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方知漓还躲在窗帘后,手机滴滴两声,她看了一眼,忽地抬头,只见对面晒太阳的人依旧戴着副墨镜,没有起身,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和他对上了视线。
【你变态吗?】
【看够了没?】
【要不要我脱了衣服裸身给你看?】
“.....”
她当时直接拉开了窗帘,明目张胆地盯着他,回道:【脱。】
【不脱你这学期期末考垫底。】
孟嘉珩:【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孟嘉珩:【没想到你是这么变态的人。】
到后来,两人关系好一点儿了,面对她这个“变态”的明窥,他也懒得说什么。
有时候方知漓心情不好,孟嘉珩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
“出去干什么?”
“晒月光。”
“.....你脑子有病吗?”
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从那之后,她若是心情不好,一抬眼没看见他,就会发消息去骚扰。
几乎一分钟的时间,孟少爷慢悠悠地从里屋走出来,偶尔还是披着浴袍的,漆深的夜里,颀长的身影就这么静静立在那,方知漓一低头,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女朋友,整天这么想我。】
她冷笑一声,恶毒地把火气撒在他身上:【我比较想你去死。】
【我死了你这变态不得伤心死?我死了你找谁偷窥去?】
他的存在,就像是生长痛。
方知漓厌恶过他,讨厌他的傲慢,讨厌他天生的优越感。
想尽办法讨好他,得来的是他冷漠的无视,是别人嘲笑的目光,是温临泽他们讥讽她不配,得来的是方闻廷愤怒的指责与家暴。
后来她将他当成了竞争者,想要胜过他,得到的是差一分的卷子,是无人在意的第二名,仿佛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赢,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意识到——就算换了个环境,她也只能平庸。
这种讨厌,又或者是嫉妒,嫉妒他这个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子。
她曾经很确认,没人会爱上疼痛的感觉,没人会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一切。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不该有的情愫时,她用力撕开这道伤疤,血肉模糊,留下的却是一道怎么也无法愈合的痕迹。
但其实,从被方闻廷家暴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疼痛从来都不能让她屈服的。
她不会因为痛低头,不会因为痛放弃,伤疤只会让她的野心如同烧不尽的野草般滋生。
或许,她本就是和方闻廷一样的人,骨血里流动的是同样的势在必得,是同样的绝情,是同样的野心。
她没有抑制自己的心,依旧靠近他,利用他,却也在要离开时,毫不犹豫地将他丢下,与之划清界限。
他和方家的那栋别墅一样,对她来说,是虚假的乌托邦。再次驻足,再次相遇,如同猝不及防地暴晒在烈日之下,熔烧了她所有的光鲜亮丽。
指尖发麻,手心的伤疤在痒,唇间涩苦,大脑一片空白——
反噬而来的生长痛,比曾经愈发的汹涌,令她无所适应,只能仓皇而逃。
-
这段时间工作过于轻松,方知漓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发现有人越级报告。
当时竞争营销总监的,还有一位李副总监,结果半路杀出个方知漓,他其实一直挺不爽的。
这几天,李副总监常常茶里茶气的,“原本是想和方总监你汇报的,但这个项目毕竟没有经由你的手,您也是知道的,团队项目不能外露,康总默认可以直接向她汇报。”
“不过我也真是羡慕方总监你啊,最近过得可舒坦,哪像我们,忙死了。”
甚至康骏也跑来找她,问为什么最近给他安排这么多的工作。
方知漓有次从茶水间回来,发现助理也进了康总的办公室,整个营销部门都很忙,但都和她无关。
她没打算干坐着等,主动找了康茗馨。
康茗馨却仿佛等她很久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和郑家有过节?”
“郑家?哪个郑家?”
方知漓愣了下,康茗馨说,“郑京回。”
方知漓没想到会是他。
以前在大院时,郑京回无恶不作,是真的恶魔般的存在。
他与孟、唐两家的渊源比较深,方知漓和他倒是没什么交集,只是见过两次。
先别说这么多年郑京回还能不能认出她,就算要针对,也该是针对孟嘉珩和唐靳舟。
“上个月我们的人去郑氏,他们的高经理特意提到了你。”
“高经理?高河?”
方知漓忽然想到这么一个人。
康茗馨话音一顿,“对,你认识?”
方知漓猜到了大概的前因后果,万万没想到婚礼上的插曲,会延续至今,以及,高家竟然会投靠郑京回。
康茗馨也是个聪明人,想明白其中的过节,她坦然道,“郑氏的这块肉,不比华科的小。”
“你来公司快五年,挺久没有休息过了,这段时间就当我给你放假,等和郑家的合作结束,一切都会交由到你手里。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欣赏你。”
康茗馨的语气软了下来,方知漓也不是那么天真不谙世事的人,明白高河那边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而公司的领导也不可能因为她放下这块肉。
她从办公室出来时,脸色淡漠,康骏正因为一个项目急得焦头烂额,见到她,眼巴巴地凑上去求助。
“找李刻。”
“他那个老东西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求求你了。”
“没空。”
康骏没想到她会这么绝情,还想多求两句,只见女人摘下工牌,他一惊:“你下班了?”
“休假。”
方知漓甩下两个字就走了,看着女人冷漠的背影,康骏挠着鸡窝头哀嚎:“不公平!我也要休假!!”
.....
休假这几天,方知漓一直陪着郝淑雪。
郝淑雪虽然一直盼着她能换一份工作,却也能察觉到女儿心情不好,她有点担心。
“真没什么事。”
方知漓能安慰她,自己心里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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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的。这样休闲的日子,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被放逐。
在她休假的第八天,预感得到证实。
康茗馨的脸色疲惫了许多,她无奈道:“知漓,公司真的没办法留住你了。”
“高河那边很坚决,上层的集团领导也在施压,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方知漓心重重往下一坠,高河是铁了心要搞毁她,而公司也不可能因为她一人放弃项目。
“该有的赔偿公司都会补给你,除此之外,我这边也为你申请多三个月的工资,这是我能做到的所有了。”
方知漓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与崩溃,她很冷静,“我手上还有一些项目。”
康茗馨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整理清楚了,“我会让李刻对接。”
“这一周内,你办理好手续就可以。”
S.L离职必须提前一个月提交流程,而此刻,仿佛就剩帮她打包好东西送出公司了。
方知漓点头,走出办公室,冷淡的清眸扫视了一圈整个营销部门,在此刻被裁员,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愤怒。
仿佛在师傅庄敏离职的那一天,她就预料到了。
-
孟嘉珩晚上八点的航班赴意大利,连着几日没休息,此时的贵宾休息室里,他还在与分公司进行视频会议,打工人小周面无表情地做着会议纪要,期间悄悄看了眼开会的男人,竟瞧不出一丝的疲倦。
会议结束,小周汇报着接下去的行程,以及公司各部门提交上来的周报。
说着说着,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电脑冷白的光线折射在男人冷峻的五官处,他眼皮也没掀一下,淡淡道:“我是来听废话的吗?挑重点。”
小周顿时精神了,看着平板上整理出来的一系列报告,思索着哪些对老板来说是重点。
他谨慎地提了几项重要内容,孟嘉珩没有面露不耐,只是嗓音冷淡地指出了问题之处。
小周埋头在文档上补充,目光定格在某一处,他犹豫了两秒,竟不知道这算不算重点。
“S.L那边最近换了负责人,合同签订正常进行吗?”
小周自觉是个眼力见很牛逼的人,根据他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方总监和老板之间,一定不简单。
他说完,紧张又好奇地注意着男人的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孟嘉珩只是冷淡地反问,“这种事情,还需要来问我?”
甚至没有传说中的错愕、犹豫,冷冰冰的,像个绝情的渣男。
小周讪讪一笑,孟嘉珩抬起眼,“不然你觉得,我该回答什么?”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小周也算是摸清了老板的性格,他绝对不是那种阴晴不定,会随意苛刻下属的上司。
相反,他公私分明。
小周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他老实地挠了下头,“您和方总监不是认识吗?我还以为您会像小说里一样,大手一挥,说什么,除非她来,不然就不合作了。”
“.......”
他说完的一瞬间,只见孟嘉珩以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的目光打量他。
小周莫名觉得慎得慌,干干地一笑,孟嘉珩合上电脑,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脑子没病吧?”
“脑子被外面的雷电劈没了是吧?”
“......”
“合作终止,那连续几个月的付出谁来承担?集团的利益谁来承担?你们的奖金是不打算要了?”
小周干巴巴地张了下嘴,想要辩解,只见男人面无表情的,掀唇刻薄:“小说?”
“要真是小说,你早在五分钟前就会被我开除或者扔去印度挖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