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公主》
1. 第 1 章
《清穿之格格万福》/花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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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夜色微凉,月明星稀。
忽然一道流星自遥远的东方快速划落,银色的尾丝拖得又长又细,眨眼间消弭不见。
两月后,坤宁宫有喜讯传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皇后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但奇怪的是,明明月份尚浅,皇后小腹隆起的弧度却与旁人怀了四五个月的差不多。
有彤史在册,年轻的帝王倒是没有多想,只看着皇后的孕肚,心中的忧思日益渐增。年迈的院判颤巍巍提着药箱出入坤宁宫七八日,最终得出更大的喜讯——皇后怀的乃是双生胎!!
皇上狂喜,大赦天下的同时,将坤宁宫上下人手足足添加了三倍不止,又过两日,以皇后需要静养为由,将一应繁琐劳累的宫务通通推给了慈宁宫里两位只顾潜心参佛的老祖宗。
转眼之间,又是三个多月悄然流逝。
芙嫦在一片焦急的滴滴声中,缓缓恢复意识。
【嘀!宿主上线……嘀!宿主上线失败!】
【重新启动……】
【嘀!尝试唤醒宿主……嘀,宿主上线中……宿主已上线10%……57%……宿主上线成功!】
宿主?
芙嫦还没来及多思,脑海里骤然出现一道奶里奶气的哭唧哼声。
【呜……宿主你终于醒了。】
芙嫦没理它。
心脏声咚咚咚跳得飞快,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处密闭的环境里不止她一道心跳声。
手脚好似被束缚着,身边有潺潺的流水,温热,却不溺人,反而还有点儿安心的感觉。
【宿主,你理一下我呀。】恼人的小奶音再次响起。
不等芙嫦回答,小奶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叭叭地给她解释,她是如何见义勇为,又是如何被热心的群众挤下了水,一命呜呼。
好在死前被系统,也就是小奶音绑定,一开始是要去修仙界为她圆梦,谁知碰上时空乱流,一人一统被这么被发配到了大清朝。
“清朝……”芙嫦呆滞。
系统点点头:【是的,清朝。】
小奶音还在噼里啪啦解释,【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没法修仙了,但你现在是公主呀。】
【我给你选的身份可好了!你爹康熙,你娘是赫舍里皇后,躺在你旁边的那个,未来可是太子!】
芙嫦还沉浸在打击之中,满脑子只回荡着一句话:“没法修仙了……”
没、法、修、仙、了……
作为种花家传人,谁没梦想过修仙?
那可是修仙啊!!
芙嫦伤心得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偏偏旁边的“胚胎”不懂事,小手抓着脐带,小脚啪啪往她身上踹了好几下。
疼倒是没有多疼,就是比较叫人恼火。
芙嫦从打击中回过神来,艰涩地眨巴双眼寻找起了罪魁祸首。
系统看出她的打算,小奶音直接吓成了尖叫鸡,【宿主冷静,冷静!他还是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啊!】
芙嫦捏着拳头,她一点儿都不想听,眼下正烦着呢,再说了,他小,难道她就大了?
谁还不是七个月大的孩子?!
毫不留情,抬起小脚就踹了回去。
……
“哎哟!”
外界,身着精致宫装的女子,忽然捧着小腹,皱眉叫了一声。
旁边的宫女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事,快步走至她的身边,担忧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小阿哥又在您肚子里顽皮了?”
赫舍里皇后微闭着眼,秀眉紧蹙,额间很快冒出密密的细汗,她疼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无、无事……”
可看她这幅神态,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大宫女锦心急得直跳脚,“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说罢,顾不上身为坤宁宫大宫女的仪态,拎起裙摆就往外跑。
此番动静很快惊动前头不远的乾清宫。
年轻的帝王得知皇后身体有恙,俊脸一沉,径直抛下了御书房里一众等着议事的大臣,也不传轿撵,仗着一双大长腿,须臾就赶到了皇后的寝殿。
寒冬腊月,只乾清宫到坤宁宫之间这一小段距离,他便跑出了满头大汗,一到殿中就焦急呼唤起了皇后的闺名,“柔嘉!柔嘉,你怎么样了?”
“皇上,”听见他的声音,皇后连忙就要从榻上起身,“皇上,臣妾无事。”
“你的脸色这么白,哪里像是无事的样子?”皇上蹙着剑眉,表情冷凝,不由分说,一双大手将皇后牢牢按回了柔软的被榻之上。
紧跟着抬手抚上皇后的小腹,见里头的动静隆咚似打雷,一下又一下。
而皇后却死死咬着唇瓣,竭力忍耐冷汗淋漓,皇上心中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猛地一下站起,“这两个臭小子如此不懂事,等出来了,朕定要好好打他们的屁股!”
但话是这样说,皇上也知晓,等皇后生产,最快也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于是一腔怒火又尽数泼向还未赶到坤宁宫的太医,“李德全,太医怎么还没到?”
乾清宫太监总管李德全苦着脸“喏”了一声,“奴才这就去催促,这就去催!”
听见外面的便宜老爹说要打自己屁股,芙嫦很是心虚地收回了一只手和一只脚,安安份份缩回了角落。
又忽然反应过来,她在脑海中喊:“什么臭小子,我成男的了?”
系统也跟着一呆,【啊,难道是我弄错了?】
一人一统往下看,可惜羊水浑浊,光线又昏暗,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是男是女。
芙嫦心中又悲又喜。
系统有些不解,【宿主,你在悲什么,喜什么?】
芙嫦诚实地说:“悲是,以后做不成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了。”
“喜是,若我成了男的,那以后谁是太子还不一定呢!”
都是胚胎,哦不,都是阿哥,凭什么她不能争皇位?
信誓旦旦的小火苗再次熊熊燃起,芙嫦感觉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毕竟——
当皇帝同样是种花家传人的梦想呀。
男有秦始皇,女有武则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正在芙嫦心中美滋滋的时候,系统猝不及防给她泼了盆冷水,【可是宿主,你别忘了,你爹还等着你一出生就揍你呢……】
芙嫦表情一僵,对哦。
*
外界,太医终于在一刻钟后赶到坤宁宫,迎着皇上冰冷的眼神,颤颤巍巍行完礼后,跪在皇后的床榻边,搭手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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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的身子无碍,脉象平和,方才许是小阿哥们睡醒了,在、在活动手脚呢。”
连着三个太医都这么说。
年轻的帝王将信将疑,榻上的皇后已经缓了过来,她拥着被子坐起,后背倚靠床头,没去回太医的话,先从床边的小柜里拿出一方丝帕,眉眼怜惜的为皇上擦拭额角的汗珠。
霎时浇灭了皇上心头大半的火气。
不忍皇后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为他操劳,皇上默默接过丝帕,自个儿囫囵擦拭了起来。
皇后这才转头看向床前跪着的太医,嗓音温婉又柔和:“辛苦几位大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几人连连推辞。
皇后看向锦心,锦心会意,态度恭谨将几位太医送出了坤宁宫,同时,将殿内伺候的宫人一并屏退了出去。
帝后在殿内温存了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临走时,皇上周身散发的黑沉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和缓,眉梢微微带笑,双手负于身后,闲庭信步地一路溜达回了乾清宫。
温热的暖流里,芙嫦“羞红”着小脸听完了未来爹娘的墙角。
慢吞吞在脑海里评价:“不要脸。”
真的好不要脸。
她和旁边的胚胎都还没出生呢,便宜皇帝爹就已经想好了后面七个孩子的名字。
……以及过程。
小奶音系统提醒她:【别忘了你一出生就要被揍……】
芙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缓慢思考片刻,问它:“之前不是说给我配了个金手指小程序?”
系统乖巧点头,【对对对。】
它也不想自己的宿主一出生,就光溜溜地被揍屁股。
连忙顺着芙嫦的意思,把金手指小程序面板调了出来。
说是小程序,其实就是个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大转盘,启动条件很简单,一灵石转一次,中奖率百分百,但是实不实用要看是什么类型的金手指。
白色最次,黑色最佳,中间七个等级依次为红橙黄绿青蓝紫。
转盘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考虑到宿主和系统一同走失,位面不匹配,特将启动条件变更为一次十两黄金。
ps:新手时期可免费转动三次。
看见前面的“一灵石一次”,芙嫦不嘻嘻。
看见后面的“一次十两黄金”,以及三次免费,芙嫦瞬间嘻嘻。
她喜滋滋地用周身萦绕的羊水清洗双手,态度十分虔诚地按下启动键。
五颜六色的大转盘浮在虚空中簌簌转了百十来圈,最后指针悠悠停在一个黄色小格子上,金灿灿的十八个小字霎时浮现在眼前:危险预知能力,预知范围未知,有效期三个月。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有用的金手指,但对目前的芙嫦来说,却再鸡肋不过了。
她想象不到安分窝在娘亲肚子里的七个月婴孩能遇到什么样子的危险。
系统同样也想象不出来,一人一统就这么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半天,直到倦意渐渐袭来,都没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
即将昏睡之际,芙嫦下意识收拢起了手脚,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浑然未觉,浮在半空中的十八个金色小字,忽然凝成一条细细的长线,直奔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
2. 第 2 章
翌日,下过早朝,给太皇太后请完安,皇上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御花园。
他昨儿得了皇后的软言安抚和允诺,竟连冬日里到处是白皑皑,光秃秃一片的御花园都看顺眼了不少。
一边走,一边还有闲心对御花园里蜿蜒的宫道指指点点,“叫人勤着些洒扫,道上不可有积雪残留,皇后如今的月份大了,出来散心时若是踩着积雪滑倒,便仔细掂量九族的脑袋够不够朕砍。”
又说:“叫人把御花园北面的绿梅和红梅都移植过来一些,不然还要叫皇后跋山涉水地跑到御花园最北去赏梅?”
“……几处亭子的周围都要挂上最厚最防风的帘布,石凳子上多放几个软垫,火盆不能断,不管皇后来与不来都叫人日夜不停的烧着火……”
细细碎碎地唠叨半天,话里话外只有皇后一人。
李德全不免在心中摇头苦笑,万岁爷诶,莫不是忘了宫中有孕的妃嫔不止皇后?还有那马佳庶妃、张庶妃和兆佳庶妃呢。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维持着一派恭谨和从容,深深鞠了几躬,“嗻,奴才都一一记下了。”
皇上这才满意。
正要回御书房看折子,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物,幽黑的瞳仁一缩,转身的动作倏然停下。
李德全跟在身后不明所以,“万岁爷?”
万岁爷不敢置信地闭眼又睁开,闭眼又睁开……须臾,手指微颤地指向虚空某处,声音沉沉地问他:“你,可看见那东西了?”
李德全大着胆子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摇了摇脑袋,“万岁爷,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皇上眯起锐利的眼,心中惊疑,是这狗奴才看见了却蓄意欺瞒,还是当真看不见?
他从来不信鬼神,却在那鲜艳稠红的大大箭头出现一瞬间,深深怀疑起了自己多年来的信仰。
——这莫非是上天降下的天罚?
一时呆立在原地,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脑海深处传来阵阵钝痛,什么江山什么社稷,最后浮现出来的,是皇后那张娇艳若桃花的脸,以及她腹中的两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空中的鲜红箭头忽然似发疯一般,开始剧烈地来回摆动,一会儿朝南,一会儿又往北,转了几圈之后,郑重其事地指向御花园的东北角。
大大的红色“危”字浮现,立时打消了皇上心头诸多顾虑。
或许不是天罚,而是上天对他的指示。
定是御花园的东北角,出现了足以威胁他安全的人或者事与物!
事关江山安稳,皇上丝毫不敢涉险,思忖片刻,沉着俊脸大手一挥,从身后派出一队侍卫前往箭头指示的方向查探。
不消多时,侍卫首领回来禀报,“万岁爷,奴才奉您之命,仔细搜查了御花园东北所有角落,没有发现刺客的行迹,倒是发现了……”
话到此处,他犹豫了两息,方才往下继续说:“奴才发现,有两个公公,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地上撬宫道上的板砖,奴才叫人将他们拿下后,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两罐芝麻油。”
说完,便有侍卫压着两个面色如土的太监上前,重重往地上一掼。
*
与此同时,坤宁宫。
经过一夜好眠,无法修仙的苦闷情绪消退大半,芙嫦对身旁似患了多动症一般,不停挥舞手脚的婴孩也便多了几分耐心。
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避开他朝自己捶过来的手,踹过来的脚,砸过来的脑袋……以及那险些缠绕住她脖颈的脐带……
不行,忍不了亿点点。
芙嫦板着小脸,绕过飘飞在她身前的脐带,从水里游过去,对着那极其烦人的小不点胳膊上就是一记圆拳。
小不点抖了抖,忽然就不动弹了。
芙嫦吓一跳,怀疑是自己把他打死了,连忙派系统过去查看。系统对着那个小不点仔细检查一番,慢悠悠回到芙嫦的脑海里,【没事,还活着。】
它语重心长地劝说芙嫦,【宿主,他才七个月,还没发育完全呢,你跟他计较什么呀。】
芙嫦不吭声,心里十分大逆不道地想,若她真是个男儿,未来要跟他计较的时候便多了去了。
与其将来争夺皇位打得你死我活,不如从娘胎里就把他调.教好。这样等她登上皇位,总还有他一口饭吃,她毕竟也不是多么小气的人……
而若她是女子,那就更应该趁早把他打服,叫这个小不点以后哪怕是登上了皇位,也不敢升起把她送去抚蒙的丝毫念头。
系统不知自己宿主脑子里流转的都是多么邪恶的想法,仍在苦口婆心地用标准的小奶音劝她,【都是兄弟……】
芙嫦回过神来,下意识插科打诨:“是兄弟就来砍我一刀?”
系统一怔,它没听说过这个网络热门流行梗,电子眼眨巴了一会儿,遽然瞪得圆溜溜的,【他拿刀砍你了?!】
芙嫦:“……”
失策了。
系统还在着急:【不对呀,你们现在不是还在娘胎里面?他哪儿来的刀,砍了你哪里,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兑换一些止血药给你?】
芙嫦被它吵吵得脑袋一突一突的疼,不耐烦道:“闭嘴吧。”
嫩呼呼的小奶音顿时从脑海中消失,良久,重新探出脑袋,【宿主,你是不是在骗我?】
……
娘胎里面无岁月,等旁边的婴孩第不知道几次醒过来活动手脚,芙嫦讶然听见了来自于外界的八卦。
只是……便宜爹为什么要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用脚轻轻踹开再次游过来,贴近于她身畔的小婴孩,芙嫦恨不得双手双脚都扒在未来娘亲的软肚皮上,好听清楚她便宜爹到底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堪堪听清。
——哦,是侍卫从御花园里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太监,正在干嘛,撬东西,撬……撬墙角?
嘶,皇宫里撬墙角,谁的墙角,她便宜爹的?
难道那两人是假太监,正在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咳,好像串台了。
——又在说什么油,怎么身上还带着油呢,干嘛用的?
芙嫦现在只恨自己才七个月大,听力发育不完全,纯纯耽误她一颗迫切想要吃瓜的心。
正在她急得抓耳挠腮之际,小奶音系统开口了,【是芝麻油。】
它说:【也不是撬你爹的墙角,是撬宫道上的板砖。】
芙嫦瞬间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小奶音系统就把外界帝后谈论的对话完完整整给她复述了一遍。
芙嫦这才知晓,原是宫里有个庶妃,因嫉妒同住一宫的张庶妃有了身孕,连日观察下来,发现张庶妃爱吃酸食,担心她肚里怀的是位阿哥,故意收买了两个太监,想在张庶妃每日散步的宫道上使坏,害她流产。
谁知她皇帝爹前几日也去御花园散心,恰好撞见那俩太监正在撬动板砖,送入慎刑司后一顿拷打,将那个坏心眼的庶妃供了出来。
两个庶妃之间的事,本不应该惊动皇后。
可无奈张庶妃不知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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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听说了有人要害她的消息,怕得吃不下也睡不好,今晨天还微亮,就抱着孕肚躺在床上喊痛。
太医过来一把脉,得,要生了!于是一帮人又忙忙碌碌地开始布置产房。
【……一开始是胎位不正,派了女医进去揉肚子,好不容易把胎位揉正,张庶妃却说没力气生了,她说她害怕有人在她饭菜里下毒,已经两日没吃饭了。】
芙嫦听得直冒星星眼,不知该评价她是蠢还是胆小如鼠。
继而又庆幸,系统没把她塞进张庶妃的肚子里,她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你爹就叫人送了碗面进去,张庶妃吃了一大半,这才有力气生孩子,但是生完她又不认了,非说她怀的是个阿哥,不是公主,躺在产房里面哭闹不休,气得你皇帝爹连孩子都没看,直接就走了。】
妃嫔之间互相戕害,尚且能够瞒住皇后,可宫中有新的皇嗣降生,如何还能瞒着不给皇后知晓呢?
皇上也知道瞒不住,这不,刚从张庶妃那儿离开,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坤宁宫给皇后解释了。
他却没说空中出现箭头的事,毕竟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离奇又突然,若不是亲眼见证者,谁会相信?
安抚完皇后,皇上紧挨着坐下来,大手温柔地攀上皇后隆起的小腹,语意缱绻地问她:“今天这两个臭小子可有闹你?”
皇后还没答话,芙嫦先缩着肩膀,飞快游离了亲娘的肚皮范围。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系统嘿嘿笑了两声,跟着回到芙嫦的脑海里。
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又问她,【你的新手礼包还有两次,要不要一起用了呀?】
芙嫦抓着脐带摇头,“之前的那个预警功能,不是有效期三个月么?我怕金手指之间不能叠加,而且我还没有出生,抽了也没法用,先留着吧。”
系统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哦。】
*
时间流逝飞快,很快来到康熙十三年三月。
春天将至,万物复苏,距离那日看见空中箭头,已隔了半月有余,这段期间,皇上处处留心,以期盼能再次得到上天预警,却始终不能如意。
坤宁宫。
芙嫦窝在暖流里醒来,舒服地伸展了一下手脚,旁边的婴孩似有所觉,闭着眼睛飘离芙嫦的身畔。
这半个多月里,芙嫦又与他打了两架。每次打他的时候,都牢牢记得要缩减力气,免叫这具身体未来的额娘吃苦受疼。
是以那日焦急忙慌延请太医的场面再未重现过,她的便宜皇帝爹也不再日日威胁着要揍她们两人的屁股。
芙嫦对着扑腾小手小脚游到子宫室另一端的小婴孩凝眸仔细打量了片刻,好奇问系统,“他是不是,有点儿人的样子了?”
系统无语了片刻,回道,【瞧您说的,他本来就是个人呀。】
它努力提醒芙嫦,【宿主,别忘了,你跟他一样……】所以说他就是在说你自己。
芙嫦摸摸鼻子,对哦,她总是忘记这一点。
不过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我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系统的小奶音软趴趴的,【不知道哇。】
其实它知道,它在宿主意识清醒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只是在扫描宿主身体数据时,它一不小心,窥见了宿主内心那段关于做男还是做女的霸道想法,立时就被吓得不敢说实话了。
它怕,它是真的怕,怕宿主一时气极败坏,还在娘胎里就闹出人命,把未来的太子殿下打死了怎么办?!
3. 第 3 章
芙嫦没听出来系统话里的敷衍,“哦”了一声,躺在温暖的水流里,一边翘着脚脚,一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还有多少天才能出生。
不远处的小婴孩感受到她这边安逸祥和的氛围,狗狗祟祟地靠近过来,芙嫦察觉到,毫不留情地一脚蹬开。
他也不恼,手手抓着脐带,安安静静地躺在另一端的子宫室里,躺着躺着,整个人顺着水流再次游到芙嫦的身侧,脸颊紧紧贴住她的胳膊。
系统见状,有些好奇地说:【宿主,他好像很喜欢你。】
“有吗?”芙嫦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
娘亲的宫腔太小了,对两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婴孩来说,空间尚且足够,然而等他们再大一些,估计就要身体贴着身体,脑袋紧紧挨着,无法再打架了。
好在也不用贴很久,真到那时,她们很快就能出生,出生以后再打也来得及。
系统没想到,她居然还在坚定不移地贯彻之前那个邪恶的念头,一时语塞,半晌,小奶音弱唧唧地呢喃:【好、好吧。打了他,以后可就不能打我了哦……】
芙嫦没听清,扬声问它:“你说什么?”
系统直接被吓得缩成一团,【没,没什么,说你打得很棒!】
芙嫦骄傲地挺了挺不存在的胸,“那是自然!”她将来可是要么做皇帝,要么骑在太子头上作威作福的人!
*
御花园那日后,皇上身边再没有发生过什么奇异的事情。
后宫一派祥和,两位老祖宗的身体也十分康健,估摸着能再活一百年。
皇后腹中的双生胎不再闹人,因为吃喝都不错,起居有常,使得皇后本就娇妍的脸庞愈发红润,眸色盈盈,周身气质温柔又缱绻,叫皇上每次看了,时常心头发痒。
私下里不止一次招过太医,得到的回复却通通是:皇后娘娘的身体虽然无恙,到底怀了双生胎,若是力道一个掌握不好,不止胎儿,连带着母体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末了,还语气委婉地劝说皇帝,后宫里还有其他娘娘呢。
皇上:“……”
只能遗憾放弃了心底那缕不太光明的念头。
等到三月十一,春光正盛,恭亲王常宁咋咋呼呼地跑进了宫,语气飞扬地说自己近日新得了个庄子,距离京郊不远,风景无限好,嬉皮笑脸地邀请两位皇兄同他一块儿去踏青。
——最好能把大公主也带上。
大公主名叫姝和,康熙十年出生,乃恭亲王与庶福晋晋氏之女,刚满月不久就被抱入皇宫,养在寿康宫太后的膝下。
恭亲王是个爱女的,姝和刚被抱走那段时间,他是吃不下也睡不好,夜夜都在做噩梦,恨不得一卷铺盖直接住进御书房,早也哭,晚也哭,好叫他这个冷血无情的皇兄看看,他都把自己逼成什么样了。
但凡皇宫是个好地方,能有那么多皇嗣无辜夭折?
为了爱女,恭亲王也是连自身都顾不上了,顶撞便顶撞,有本事,就叫皇上把他这个亲王一撸到底,丢到民间做平头百姓去!
……皇上那段时间,被他吵得连乾清宫都不敢回,连着半个多月都宿在坤宁宫里,甚至叫人把御书房里所有的奏折都搬了过去。
躲避之心格外明显。
恭亲王干脆跑到寿康宫门口去哭。
最后还是老祖宗看不过眼,亲自出面说和,并允诺了恭亲王不少条件,诸如每个月可让大公主回府住半个月;若是恭亲王想念爱女了,可随时入宫探望;姝和公主的一应衣食住行全都交由老祖宗亲自过问操心等等……
恭亲王这才消停。
是以他一进宫,皇上就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思量着近来也无事,他又不敢去亲近皇后,生怕一个克制不住自己,吓着皇后就不好了,皱眉半天,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皇上还在早朝,李德全就亲自到御马厩挑了几匹毛色赤如烈焰,四肢矫健有力的骏马,毕恭毕敬地于西华门门口等候。
不多时,皇上穿着一身月色常服,身后跟着裕亲王和一众侍卫走了过来。
李德全立马弯下腰,丧眉搭眼地朝他告状,“皇上,今儿早晨天还未亮,恭亲王就亲自驾了马车从寿康宫把还在睡觉的姝和公主给接走了!”
“他还说他先带着姝和公主去庄子上安顿,叫皇上和裕亲王慢慢过去,左右距离也不远,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以恭亲王的心急程度,现在只怕已经到庄子上了。
他原本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早朝一向是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
偏偏皇上也愿意惯着他,只要他不在自己面前哭闹,平常也根本懒得约束。
裕亲王福全一听这话,瞬间皱起了眉,沉着一张严肃的方脸,朝皇上拱手作揖道:“这小子简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等到了庄子上,微臣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还请皇上莫要与他计较。”
皇上勾唇笑了一下,似根本不在意恭亲王的无礼,反而还有闲心伸手搭住裕亲王的肩头,轻声提议,“今日微服出行,无需讲究那些礼仪,兄长不如唤我一声三弟吧。”
裕亲王起身的动作一顿,他哪里刚直呼皇上为“三弟”,想了想,恭谨回答:“我唤您‘皇爷’好了。”
皇与黄字同音,不写下来,谁知道他唤的是“皇爷”呢。
皇上有些遗憾,他与兄长亲近不似从前了,面上丝毫未显,收回手,点点头,说:“那我就叫你二爷。”
这如何使得?
裕亲王又要弯腰作揖,被皇上眼疾手快地扶住,“好了,一声称呼而已,就别推辞了,出宫去庄子上要紧,我怕再晚一些,常宁就要带着姝和去玩爬树了。”
这倒确实是常宁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裕亲王连忙上前伸手指着几匹骏马,“那皇爷先挑。”
皇爷……
皇爷现在没心思理他,他刚一走近,脑子里像是噼里啪啦地落入无数道惊雷,劈得他整个人都无法镇定思考。
俊朗的面色苍白一瞬,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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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加重,站立不稳,便赶紧伸手扶住眼前的马鞍。
说时迟,那时快,脑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一道更加锐利十倍不止的尖叫声拔地而起:“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死个老子了!”
“哪个瘪犊子个没皮燕子的在老子身上放了银针,都扎肉里去了!”
“哎哟哎哟,痛痛痛痛痛痛,痛死老子我了,别按,别按!松手,松手啊!”
像是要与心声交相呼应,面前的骏马受惊一般,用力甩了两下脑袋,从鼻孔里重哼一声,十分暴躁地撂了一下蹶子,马蹄声哒哒作响,而脑海里的尖叫声还在继续。
“松松松松松,松手!!!!”
“哎,你这个人,长得五五六六,嘶!五花八门,七星高照的……哎哟,哎哟怎么就不干人事呢?”
“哎哟痛痛痛痛,它奶奶的,老子受不了了!黑点子,红毛子,快来帮我踹死这王八蛋子!”
一声令下,有两匹马儿哒哒哒奔了过来,鼻孔里喘着气,大大的马眼扑闪扑闪,颇有些不好惹的模样。
皇上心头一惊,连忙松开了按在马鞍上的手。
这时,李德全和裕亲王,还有身后的几个侍卫已然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快速蜂拥过来,将皇上护在了人群的最后,扯着嗓子就喊,“护驾!”
“快来人,护驾!!”
人群最中央,被无数把横刀对着的三匹马还在骂骂咧咧。
“他奶奶的,人扎我,人还有理了,有本事把刀拔出来啊……”
“还是别拔了吧,我不想变成马肉……对了,他扎的哪里,痛不痛?”
“我身上怎么就没有针呢。”
“可是还是好奇怪呀,人为什么要扎你,人以前其实很好的,给草吃,还给洗洗涮涮,也不用我们驮东西搬东西的……”
“人好,人扎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他好不好了。”
现场无数嘈杂的声音直接乱成了一窝粥。
天旋地转,皇上靠在其中一个侍卫身上,眼前骤然一黑。
心里还在想着,这样乱的场面……难道又是上天给他的预警?!
*
皇上出宫时晕倒了。
消息一出,阖宫震惊。
太皇太后不愧是历经四朝之人,反应十分迅速,先第一时间封锁了宫门,叫人把涉事的三匹马审慎检查,单独关押。
而后派了两队人马前往京郊外的庄子里,把带着姝和研究灶台的恭亲王接回慈宁宫,暂且关了禁闭,不许他到处乱跑。
她还记挂着坤宁宫里的皇后,以及几位有孕妃嫔,分别派了太医过去驻守,最后才亲自赶往乾清宫。
她到乾清宫的时候,皇上已经从昏迷的状态中悠悠转醒,正半倚靠在龙榻上,垂着脑袋,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着她来,似整个人被重新注入活力,神采飞扬地屏退所有宫人,拉过她的手,煞有其事地宣告:“皇玛嬷,朕是天选之子!”
……
4. 第 4 章
得箭头指引,又能听懂马语,如何不算是天选之子?
上天对他已经是爱得不能再爱了。
太皇太后听完,心底的担忧一波接一波席来,她抬手摸向皇帝的额头,问他:“可是晕倒的时候,把脑子也摔了?”
乱七八糟说的什么胡话?
皇上信誓旦旦的表情一僵,没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
皇玛嬷怎么不信他呢?
他眸子里闪过几分无奈,“皇玛嬷,朕是有缘故的。”
有缘故也不能这样瞎说啊,没的折损了福气。
太皇太后直接白他一眼,拄着拐杖地往床沿一坐,抬起手来就往他脑门上使劲戳,“你这一出事,也不怕把皇后给吓着了,她现在月份这么大,要有个什么好歹,你要怎么办,我还活不活了,到时候,我就算是到了地底下,也无颜去见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了……”
越说越是悲怆,几行热泪顺势淌了下来。
顿时将皇帝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在龙榻上跪好,认真认错,“皇玛嬷您别哭,孙儿不是故意的,你听孙儿给你解释……”
一刻钟后,听完事件原委,太皇太后才抹着眼角停止啜泣,表情还带着狐疑:“当真?”
皇上的语气斩钉截铁:“当真!”真得不能再真了。
他又说:“皇玛嬷若是不信,孙儿这就让人去检查那三匹马……”
“不必了,”太皇太后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刚晕倒,福全就叫人去检查过了,的确在其中一匹马的马鞍上发现了一根银针,已扎进马背一半之多。”
边说着,心里已然对皇帝的话信了七八分。
但比起天选之子,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皇帝做主。
她语速缓缓,“我已经叫人把御马厩里值守的宫人全都压进了慎刑司,想必很快就能问出个结果。还有常宁也在慈宁宫里关着,如果,皇帝,我是说如果,今日这件事真与常宁有关,你当如何做?”
皇上根本没多思考,佝下去的背一点点挺直,跪坐在床上,声音冷静而从容,“不会是他。”
太皇太后一怔,追问道:“你如何能够确定?”
皇上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哪怕他再恨我,也不会冒险拿姝和做引我出宫的借口。”
常宁似姝和为命根子,在知道姝和未来几十年都要在深宫里长住的情况下,他是傻了才会引人来刺杀他。
更何况,他们亲兄弟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皇上更倾向于宫里出了内鬼,不知怎的知晓了他要出宫的消息,这才借机痛下杀手。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又问:“那你要如何做?”
皇上想了想,既然上天给予他能听懂马语的能力,说不定这就是破局之法,不用可惜了。
旋即利落地翻身下床,一边穿衣系扣,一边对太皇太后说:“宫人会说谎,马儿不会,朕去问问那几匹马就知晓了。”
“皇玛嬷你且先回宫等我消息就是。”
……
回到慈宁宫,太皇太后的心里仍旧不安。
古往今来,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审案手段,不听人言,不看证据,反而跑去问马。
马能听得明白皇帝说的话么?
尤其它用来形容皇帝的词语还是“五花八门”“七星高照”什么的……一看就没有读过多少书。
别到时候胡乱瞎指,冤枉了无辜之人,又错过了真正的幕后真凶怎么办?
她越想越是不放心,正想喊苏麻喇姑来同她商议,就听门外有道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苏麻姑姑,我阿玛好像疯了怎么办?他在屋子里一直呜啊呜啊的哭,哭得我好害怕啊。”
“……苏麻姑姑,乌库玛嬷她在不在里面,能不能请乌库玛嬷去看看我阿玛,不行的话,能不能叫个侍卫哥哥先把我阿玛敲晕,不然把嗓子哭坏了就不好了……”
是姝和的声音。
太皇太后的心头先是一软,旋即就听见了她后面的话,表情瞬间呆滞住了。
古往今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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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没见过这样“孝顺”的孩子啊……
同一时刻,御马厩附近,皇上还不知慈宁宫里发生的事,也不知太皇太后对他的担忧,他兴冲冲乘着轿撵过来,尚隔得老远就听见了一长串熟悉的骂骂咧咧之音。
之前听着嘈乱,现在却莫名有几分亲切。
毕竟是上天独爱他的证明,要不然怎么皇玛嬷听不见,福全听不见,偏只他一人能听得见呢?
他意气风发地走下轿撵,摆手挥退欲要上前行礼的宫人,把李德全和一众侍卫都留在外面,只点了一个御马厩的管事同他一起入内。
才走几步,就听见里头,三匹“涉事”马像在开会——
一匹声音粗犷的马说:“这些两脚人一个个都坏得很!格老子的往我身上扎针还要关我……晕倒,晕倒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踢晕的!”
另一匹声音斯文的马就劝它:“可是那个晕倒的两脚人好像很厉害,是他们的头头,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抓我们去埋葬啊……”
还有一匹声音相对稚嫩的马,正在“呦呦”地小声嘶鸣。
过了一会儿,另外两匹马一起吼它:“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你妈死了还是你爸死了,哭哭哭得我都烦死了!”
吼完,粗犷马继续骂那匹斯文的马:“神你爹的埋葬,那叫殉葬!你有没有点文化!”
斯文马没回嘴,稚嫩马小小声开口,“可是,可是我们本来就是马啊,马为什么要有文化。”
粗犷马:“那两脚人怎么就有文化。”
斯文马:“文化是什么?”
稚嫩马:“我知道,文化是猪猪这夜。”
粗犷马:“……”
粗犷马听完更生气了,马蹄子跺在地上疯狂刨动,仿若是想挖个坑把黑点子和红毛子都埋进去,眼不见为净一样。
不远处,拐角的角落里,皇上抽了抽嘴角,表情一片空白,一会儿怀疑自己之前问马的决定,一会儿又想,难怪粗犷马的声音如此粗犷,原来都是被另外两匹马给气的。
……
5. 第 5 章
很快皇上发现,与马交流堪称是世上最难的事。
声音粗犷的马有点儿文化,但不多,用词乱七八糟,它形容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大灯笼,身上的胎记是狗都不喝的污水,外翻的嘴唇是老天爷都讨厌的肉瘤子……
皇上再想细问,它却不知怎么又想起眼前这个两脚人用针扎它的事儿,摇头晃脑地顶开另外两匹马,尥起蹶子把周围栏杆全都踢了个稀巴烂。
发泄完,转过身,十分暴躁地用马屁股对着这个可恶的两脚人,问啥都不肯再说了。
声音斯文的马凑过去贴了贴它的马脸,也被它踢了一脚。
声音稚嫩的马默默走远两步,同时两只马眼睛很不老实的滴溜溜转,似是在好奇,眼前这个两脚人怎么能听得懂它们说话?
一旁的管事战战兢兢,看了眼那匹敢给皇上甩脸色的马,又看看负着双手,面色沉如黑水的万岁爷,膝盖一软,哆哆嗦嗦跪了下去。
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怎么看不懂了呢?
*
与此同时,坤宁宫。
芙嫦窝在暖水里睡得正好,忽然被一阵咚咚咚的剧烈心跳声吵醒,不等她睁眼,旁边的婴孩被一股力道压迫着朝她挤来,差点压扁她的小脸蛋。
“唔!咳、咳咳……系统,怎么回事呀。”芙嫦伸手护住小脸,在脑海里大声喊。
系统被她叫醒,也很茫然,脱离芙嫦的意识出去游了一圈,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娘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脸煞白煞白的,一直在很用力的喘气,大大的肚子来回收缩,手上还流了血,不知道是被针刺伤的还是指甲划伤的……】
它描述得十分细致。
芙嫦一边听,一边把紧紧贴在她身上的小婴孩扒开,隔出彼此的距离,免得两人的脐带互相缠绕到一起,受伤了怎么办?
又过一会儿,或许是外界传来了好消息,或许是娘亲身边的人安慰好了她,反复收缩的宫腔慢慢归于平静,窒息的感觉犹如退潮般一点点消失不见。
……只剩下心跳声依旧如擂鼓,诉说着娘亲方才的惊慌不定。
芙嫦有些担忧,心里莫名地跟着难过,她抬手摸向娘亲柔软的肚皮,一旁的婴孩不知怎么,也睁开了眼睛,学着她的样子,把两只小脚脚搭了上去。
娘亲许是感受到她们两人无声的安慰,心跳声终于一下一下恢复平缓。
外界,芙嫦看不到的地方,皇后赫舍里氏眼泪倏地滑落下来,一边哭,一边用刚包扎好的手抚摸孕肚,同身边的大宫女锦心说:“是两个皇儿在心疼我呢。”
锦心方才也跟着落了泪,此时正手忙脚乱地擦拭眼角,闻言,挤出个笑脸,“是,所以娘娘您可万万不能再哭了,要保重好您自己和腹中两位小阿哥才是。”
皇后的眼尾又是几滴泪落下,闭上眼睛忍了忍,重新恢复振作,“皇上出事,虽说是因恭亲王邀请出宫踏青引起,然御马厩在深宫之内,外面的人即便有心,也无法将手伸得这么长。”
“所以锦心,我要你私下秘密去查,查后宫里,近日可有与前朝或者与民间来往过密,多次送出消息的……”
她缜密地做好安排,旋即才端过桌上那碗已经不再滚烫的安胎药汤,侧颜沉肃,而眼神冰冷,仰起头把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前朝查探的事儿,自然有老祖宗去操心。她的丈夫还在乾清宫昏迷,她能做的,除了清扫后宫,便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他们两人的孩子。
……
御马厩,骄矜的帝王为了能从粗犷马口中问出藏针之人的线索,不惜屈尊地挽起袖子,给粗犷马刷起了马毛。
他只随便刷了几下,就把还在甩着尾巴生闷气的粗犷马给哄好了。
——它还记得斯文马说的话,眼前这个两脚人是所有两脚人的头头,放在它们马界,那就是王一样的存在。
让王给它刷毛……
那画面太美,它从前哪里敢想?
它开心得连声音都不显粗犷了,夹着屁股,扭扭捏捏地走回到两脚人身边,低下脑袋,温和地蹭了蹭两脚人的手,嗲着嗓音问:“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皇上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把被马脑袋蹭过的两只手收回到身后,顶着管事太监既震惊又不解的眼神,三言两语问出了藏针之人的大概样貌。
旋即飞快回到慈宁宫,连喝茶也顾不上,一头扎进老祖宗的书房里,扯过一张宣纸就开始画像。
长长的脸,尖尖的下巴,巨大的眼睛,蒜头鼻,嘴唇外翻,脖子有黑点,疑似黑痣,右手胳膊上有一大块污水,嗯……应该是褐色的胎印记,走路一下子高一下子矮,疑似瘸腿……
太皇太后得了宫人的禀报,安抚好姝和后,拄着拐杖来到书房,眯起眼睛凑近去看,却觉得,好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该有的样貌。
大约是种族不同的缘故?
在马的眼里,人的脸就是比鞋拔子还要长?
她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垂下眼眸,不敢多看,怕看得多了,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不能从样貌入手,便只能从黑痣、胎记和瘸腿等显著特征去寻人。
没一会儿,李德全带来了消息,道是在辛者库附近,某间太监群住的耳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特征都能对得上。
眼瞧着是服毒自尽,实则身上有挣扎过的痕迹,掌心掐出了血,指甲缝里有皮屑,唇肉有齿印,一看就知是被人强制灌下毒药的。
皇上和太皇太后听完,俱是震怒不已,这幕后之人既已嚣张到了紫禁城内,又敢视宫规与王法于无物,不将之抓出,他们如何能安心?!
……
坤宁宫。
察觉到了这几日氛围异常,芙嫦不敢再沉睡,思来想去,还是把系统从脑海意识里拽出来,用作家犬,每隔半个小时就把它踹出去一次,让它围着整座坤宁宫巡逻,不到三圈不给回来。
把系统的小奶音都给累成沙哑的铜锣音了。
这日,又是一遍巡逻完,系统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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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乎地回到芙嫦的脑海里,声音机械地汇报,【今天有人给你娘送了份例过来,最少一万两,其中一千是宫规规定的,九千是你皇帝爹光明正大贴补的。】
【还送了绫罗绸缎三十匹,金玉宝石头面数十套,东珠几十颗,螺子黛十二盒……】
【其余妃嫔那儿收到的东西,加起来还没你娘今天收到的一半多。请安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嘀嘀咕咕,说你皇帝爹偏心,你娘怀孕,她难道就没有怀孕过?还说了几句什么人比人,气死人的话。】
【然后就有人给她出了个坏主意,说她膝下好歹有个阿哥,虽说在宫外养着,她也完全可以每日去你爹面前哭诉,说她想儿子想得心都要碎了,说不定哪天你爹就一时心软,把你哥送回来了呢?】
芙嫦听到这儿,踢踢小脚,示意系统停下,“这人是未来四妃之首的惠妃?”
系统好脾气地点了点头,说:【对,但是她现在还不是惠妃呢,我听旁边的人叫她那拉庶妃。】
它又鹦鹉学舌一样,说了好几个后宫里的八卦,一会儿这个妃子吃醋,一会儿那个妃子和另一个妃子打起来了……
芙嫦有些十分激情澎湃,这可是活生生的宫斗现场呀!
只可惜她被捆箍在娘亲的肚子里,没法亲眼去看。
芙嫦打了一套拳,这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转而又问系统,“还有别的吗?我爹前几天晕倒的事情,后来查得怎么样了?”
系统的电子眼瞪得大大的,【早就查完了呀,你中午没有起来听?】
芙嫦瞬间呆滞,“啊?”
系统说:【就是今天中午呀,我出去巡逻的时候,你皇帝爹就过来了,拉着你娘的手,眉飞色舞地说什么他有上天眷顾,他是上天的宠儿。】
【然后我就留下来听了一会儿,原来你爹晕倒,都是一个叫做鳌拜的人搞出来的……也不是鳌拜,是鳌拜在宫里安插的暗桩,蛰伏了很多年,就是为了替鳌拜报仇……】
鳌拜?
一听这词,芙嫦脑子里立时浮现出她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人物形象:身材魁梧,桀骜不驯,武功高强,满脸都是白色的胡须,还是什么满洲第一巴图鲁……
她又“啊”了一声,想不通,她那个便宜爹怎么当的皇帝,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
杀完鳌拜,就应该第一时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将整个前朝后宫都清理一遍,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啊!
现在好了吧,他自己晕倒也就算了,还累得她未来娘亲几日几夜地睡不好觉,一边喝安胎药,一边劳心劳神地为他烦忧。
完了,他还喜滋滋地跑来她额娘面前炫耀什么他是上天的宠儿。
……宠个大头鬼哦,他是上天的宠儿,她是什么,上天的孙子吗?
呸!坏爹!
系统见她久久不说话,大着胆子窥视了一下她的想法,然后就把自己瑟缩成了一个鹌鹑蛋:【……】
它的宿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啊。
6. 第 6 章
芙嫦气完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系统悠悠地回到她脑海里。
一旁攥着两只小拳头吐泡泡的小婴孩,见她终于闭上眼睛,试探性地往她的方向游过来一点点,一点点,又一点点……
一边游,一边盯着芙嫦的眼睛,似是怕她忽然醒过来,又要把自己踹开。
可她睡得很沉,手手也没有互相抱着,而是松缓地放在身体两侧,小婴孩弯弯眼睛,开心地抱住芙嫦一条胳膊,两只脚脚一块儿蜷缩,柔顺乖巧地把自己团成了芙嫦身边的一枚小球。
*
另一厢,延禧宫后殿某处逼仄的耳房小屋内。
两个宫女正在忙忙碌碌地清点今儿皇上送来的赏赐,那拉庶妃愣愣地坐在窗边,秀丽的眉眼之间全是思量。
微凉的晚风拂过,空气中隐隐有花的香气传来。
不知是想到什么,她打了个哆嗦,立时有宫女注意到她,连忙放下手中只清点了一半的册子,走到里屋拿出一件绯色的大氅,披在那拉庶妃的肩头。
嘴里小声提醒:“小主,窗边风大,您还是到屋子里去烤烤火吧。”
另一个宫女听竹也跟着劝:“是呀,小主,刚好今儿皇后着人送了上好的银丝碳来,奴婢已经叫周公公……”
话还没说完,那拉庶妃表情不耐地把窗边一个木头摆件拍落到地上。
木头摆件滚了两滚,稳稳地停在桌脚旁。
那拉庶妃拽着大氅站起身,看向听竹的视线带着几分探究,“只不过两筐银碳,就把你给收买了?”
听竹一惊,连忙把毛笔放到桌上,起身跪地,“小主明鉴,奴婢万万不敢有此等心思啊!”
她心里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是想叫小主高兴一些,却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反倒激起了小主的怒火。
瑟瑟地跪在冰凉的地板砖上,膝盖很快传来阵阵刺骨的痛意,她却不敢继续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绣着银丝暗纹的大氅边沿在她低垂的眼睑前划过,头顶传来那拉庶妃清凌凌的声音,“念你是初犯,只罚你跪半个时辰……”
话音随着远去的脚步逐渐微弱。
听竹的眼泪瞬间滑落,表情局促不安地看向另一位大宫女听禾。
听禾拧着眉,朝她摇了摇头,蹲下身来小声地给她解释:“小主今儿去坤宁宫请安时,看见了皇上给皇后的赏赐……回来的时候,小主是同董庶妃一块儿走的……小主不让我跟,我也不知道董庶妃说了些什么。”
“左不过是那些撺掇小主去与皇后娘娘争的话,但是你也知道,小主她人微言轻,哪里能争得过皇后,估计心里正憋着闷呢,哎,小主也不是故意要罚你的……”
一墙之隔的屋内。
那拉庶妃表情冷冷将肩头披着的大氅摔在地上,望着屋子中间的铜制火盆发了一会儿呆,挺直的背脊似承受不住重量,寸寸弯曲。
她的脑海里忽然响起白日董庶妃说的那些话。
从前听得腻歪,今儿却不知怎的品出了几分道理,谁说想让保清回宫就必须要斗倒皇后?
把皇后斗倒了又与她有何益处?
她早就没了恩宠,斗倒皇后,便宜的也只会是旁人,不是董氏,就是李氏,或者王佳氏,乃至以后的新人……总归落不到她的头上。
可保清回宫就不一样了。
保清回来了,她的这颗心才不会空落落的,不用再整日担心保清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睡不好……
生病了怎么办?
想念额娘了怎么办?
她还记得保清被抱走的时候,连翻身都不会,在她身边养了三个多月,肉眼可见的圆嘟嘟,肥糯糯,见着人就笑,一笑就流口水。
喝奶的时候要喝好多,力气又大,惹得四个乳母有三个跑来同她诉苦,说小阿哥咬得她们胸疼,奶量都减少了,还是老祖宗又派了四个乳母过来,才堪堪养得起他。
是以保清被送出宫后,那拉庶妃连着做了三个月噩梦,梦里面,雪白汤圆一般的保清,被宫外的人养得如同山里的野猴子,又黑,又瘦。
待长大一些,还要被那些官员的孩子欺负他没爹疼,没娘照顾,是个被丢在路边没人要的野孩子,委屈得他夜里趴在床上,泪水一流就是一整夜……
她在梦外也跟着流泪,不知湿透了几枚软枕,直至七个月后,收到宫外报平安的信件,她才稍稍缓了几分担心。
原以为保清满周岁时,皇上会下令接他回宫,谁知他忙着削藩平乱,连给保清的周岁贺礼都是晚了两日才送来延禧宫的。
这么一拖,又拖到了皇后怀孕,眼见着连皇后都要生了,宫中却无一人想起她的保清……可怜她的保清,今年两岁的生辰还是在外边过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需得想个法子,去皇上面前哭诉也好,去太皇太后面前祈求也罢,哪怕是要她在坤宁宫外长跪不起……
只要保清能回来,她什么都能做!
*
清晨,天光大亮。
“滴滴”两道短促的声音响起,系统直接一个弹射起步,“咻”地一声,快如闪电,芙嫦还没反应过来,系统已经围着坤宁宫左三圈右三圈的巡逻完,打着呵欠回到芙嫦的脑海里。
【报告宿主,你娘今天的状态很不错,吃了一碗鸡丝粥,两个你拳头一样大的素菜包子,半颗鸡蛋,一碟小菜……】
【天气也很不错,大太阳,小凉风……】
系统说着说着,芙嫦打断它,语气十分不解:“你在干嘛?”
系统回:【巡逻呀,不是你说的,一天要巡逻二十四遍,保护好你未来的娘亲么?】
芙嫦的脑袋上浮现出清晰的:“?”
她问:“可是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凶手已经抓到了么?”
系统:【啊?】
它的电子数据还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领会芙嫦的意思,【是抓到了呀,怎么了?】
芙嫦无语,人工智能果然代替不了人类。
为避免系统继续在她脑海里进进出出,她捏着两只小拳头谆谆解释,“之前让你巡逻,是因为凶手没抓到,我担心他害不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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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跑来害我娘,害我娘就是害我,毕竟我还没出生,还在她的肚子里……”
“不过就算我出生了,我也不想我娘受到伤害,你懂我的意思么?”
系统阿巴阿巴,圆圆的电子眼一闪一闪,最后变成了一个三角的形状,里头是大大的感叹号。
这是宕机的标志。
芙嫦见状,干脆不解释了,直接下指令,“就是说,以后不需要你巡逻了,取消一日巡逻二十四次的计划,听明白了么?”
系统这回听明白了,默默从数据流里删除与巡逻有关的一切计划,铜锣音重新变成嫩嫩的小奶音,【收到,宿主。】
而后“啪嗒”一声,甩出两行代码炸了个小小的烟花。
芙嫦沉默地看着烟花燃尽,想起了她还在当牛马的时候,每次项目落地完成,奖金到账的声音就如同这枚小小而又绚丽的烟花。
……果然,连人工智能都无法忍受当牛做马的生活。
这不,一听说不用上班,高兴得连代码都不要了,也不知道甩的是哪两行代码,对程序运行会不会造成影响。
芙嫦暗自嘀咕了两句,这时,与她相连的脐带忽然被人扯了几下。
芙嫦好奇看去,发现是旁边的婴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炫耀一般,又扯了一下她的脐带,而后凑近过来,从嘴里吐出一个泡泡,又挥舞了两下手,不知是想传达什么消息。
芙嫦歪了歪头,没动。
系统眨巴眨巴电子眼,也没动。
婴孩看芙嫦不理她,又扯了一下脐带,然后挥舞着小手小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芙嫦,做了个爬地的动作。
系统逐渐反应过来:【宿主,他是不是想跟你玩?】
芙嫦十分震惊,在这儿?
玩?
……玩什么,双兔傍地走?!
*
外界,乾清宫。
得上天帮助,一举拔除了多年前鳌拜埋藏在宫里的最后几枚棋子,皇上甚是喜悦,批奏折时,用词都亲切了许多。
从前只写“阅”,现在写“朕已阅”。
字体也从潇洒不羁的草书变成了方正平直的楷书,一笔一划,写得慢慢悠悠,闲然又自得。
李德全看看御案上近百本堆叠起来的奏折“小山”,再看看唇边笑意明显,压都压不下去的皇上,最后大胆地踮起脚尖,扫了一眼放在皇上另一只手边,批阅过的奏折数量。
粗粗一数,不到十本。
他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是这几本奏折写得格外生动有意思,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皇上今儿的效率可不比从前呀,莫不是忘记了,下午还要去陪皇后娘娘用膳?要按着这个速度下去,娘娘只怕是等到明日天黑,都等不到皇上……
李德全正思忖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催促皇上加快进度。
御案那头却忽然传来“啪”地一声——
皇上手里的奏折被他似甩烫手山芋一般,用力丢了出去。
李德全瞬间惊恐,怎么了这是?!
……
7. 第 7 章
八岁登基,励精图治多年,就算是折子上的内容再叫人震怒,皇上都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更不会将手中的奏折一甩就是七尺远。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德全被自己的猜测惊了一惊,不敢再想,哆哆嗦嗦地快步走上前,弯腰把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垂着眼,双手恭谨地把折子放回桌案上。
然而还不等他走回原位,坐在御案后的皇上忽然暴怒扬手,“啪”一声,将桌案右侧堆砌得整整齐齐的几摞奏折尽数挥到了地上。
旋即整个人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薄唇紧抿,眉宇紧蹙,锐利的眸子中寒光熠熠,俨然一副即将暴怒的架势。
李德全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去,手中的拂尘抖啊抖,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的声线保持正常,“万、万岁爷,您怎么了这是?”
折子里到底写了什么——
三藩打到京城了?
噶尔丹摸进皇宫了?
总不能是皇后娘娘出事了吧……?
“滚,”皇上沉沉开口,嗓音凌冽夹着肃杀之气,“给朕全都滚出去!”
李德全慌慌张张地带着御书房里一众伺候的宫人连滚带爬地退出御书房,出门后第一件事,齐刷刷抬头看天。
天……这是要变了啊。
御书房内,大门一关,皇上立马暴躁地走来走去,只是不论他走到哪儿,悬在眼前的场景巍然不变,慢条斯理地展现完最后一个画面,方才缓缓淡去,消失不见。
——那是一副地龙翻身后,死伤无数的惨烈景象,房屋倾塌,火焰纷飞,断肢残骸零散遍布,百姓们或哀嚎祈求上苍,或跪伏在地,表情呆滞而又绝望地一遍又一遍,不停用手挖掘厚重的墙体和砖瓦,直至鲜血淋漓,露出白骨。
经历两次异象,皇上很快明白,这是上天给他降下的又一道警示。
可从前是人祸,这次是天灾,人祸尚可阻拦,天灾要如何提前提防?
更何况他现在连何时何地会发生地龙翻身都不知道!
焦躁的脚步顿住,不安的情绪一点点被压下,如今不是彷徨的时候,需得尽快找老祖宗商议,如何将消息不着痕迹地透漏给前朝,如何提前布置人手,如何做好灾后重建工作,以及……如何解释消息的来源。
说是上天示警,那些大臣肯定是不会相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
最怕的还是那些大臣表面应下,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届时便会平白耽误预防和救援的大好时机,再生生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做出决定后,皇上迈腿就往外走,嘴里扬声吩咐:“李德全,去慈宁宫!”
*
此时的慈宁宫,太皇太后也正在焦头烂额。
前几日,解决完惊马刺杀事件后,查出与恭亲王无关,她很快下令放人。
然而恭亲王却是个混不吝的,一开始听说皇上出了事,他吓得两股战战,把自己关在侧殿里面鬼哭狼嚎,一会儿抱柱砸头,一会儿又要解腰带悬梁自尽。
还说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若皇兄真有个好歹,他便把这条命赔了给他,只求老祖宗莫要怪罪他的福晋和孩子们,特别是他那可怜的姝和……
待到水落石出,知晓与自己无关,恭亲王直接乐得鼻子眼睛眉毛都在笑,不过洗把脸的功夫,又琢磨出了鬼点子。
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直说自己这回是受了大冤枉,委屈得很,脑门现在还是红通通的呢,手背擦出了血,脚踝貌似也崴了。
他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姝和能出宫回府上住几天,有姝和日日在他床前侍奉,说不得一身病痛就能不翼而飞,不药而愈。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皇太后没好气地“邦邦”捶了两拳,话都懒得同他说,表情疲惫地摆了摆手,直接叫宫人把他扭送回府去了。
心愿未成,恭亲王如何能肯?这两日一有时机就上慈宁宫来撒泼打滚地耍无赖。
惹得姝和也开始有样学样。
不给她吃第二碗蛋羹,她小嘴巴一扁,眼泪哗啦哗啦就开始掉。
不让她玩,催促她睡觉,她表面顺从,等奶嬷嬷走后,被子一掀,鞋都不穿就往床底下爬。
导致半夜进来给她盖被子的奶嬷嬷误以为公主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奇失踪,惊慌失措下连点灯都来不及,往门槛上一拌,双腿齐齐骨折。
这才过去四五日,姝和身边就有两位奶嬷嬷和一名小宫女身体“无故抱恙”了。
其他宫人听说了姝和公主的事迹之后,也吓得不敢近身。
太皇太后不信自己那么好的曾孙女会在区区几日之内变成宫人口中所说的“混世公主”,于是亲身上阵,只带了姝和一个早晨……嗯,腰伤就犯了。
皇帝来时,太医刚走。
太皇太后身下盖着薄被,正趴在榻上敛眉思索,慈宁宫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半天,觉得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常宁身上。
得想个法子好好地治一治常宁身上那番不良做派才是……
正想着,殿外的脚步声匆匆,苏麻喇姑慌里慌张掀了帘子进来,只说了一句:“老祖宗,皇上他……”
帘子再次被人掀起,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高大的身影自上而下将太皇太后笼罩。
然而不过一瞬,阴影消失,皇上半蹲在她的榻前,幽深的黑眸先看向她的后腰,拧着眉,语气很是担忧地问道:“皇玛嬷,您这是?”
太皇太后表情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扶着苏麻喇姑的手缓缓坐起,把薄被继续拢在身前,避重就轻地问:“皇帝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皇上嗅到空气中弥漫不去的淡淡药味,心一瞬间提了起来,“皇玛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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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伤了?”
“苏麻姑姑,劳烦您快去请太医……”
“不必,”太皇太后摆摆手,扬声截断皇上的话,“哀家没事,就是老毛病又犯了,不打紧,休息两日就能好。”
她不打算让皇帝知晓姝和近日的事。
苏麻喇姑领会她的意思,也跟着说:“回皇上话,太医刚才已经来过了,确实不打紧。”
皇上这才稍稍放了心,伸手把薄被往上提了提,转身找了个圆凳坐下,表情阴沉,嗓音压得低低的,“皇玛嬷,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问您的看法……”
苏麻喇姑一听,急忙招手把殿内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
另一边。
【宿主,你睡了吗?】
【宿主,你醒着吗?】
小奶音在脑中忽然响起,芙嫦“唔”了一声,困倦地揉揉眼睛,在脑海里反问:“怎么了?”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睡腔。
系统的声音闷闷的,好似有了什么烦心事:【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代码有些乱乱的……】
一听这话,芙嫦倏地惊醒,“啊?”
她这一动,窝在她身旁安静睡觉的小婴孩也砸吧着小嘴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先去抓脐带,旋即才凑近过来,想要继续同芙嫦的胳膊贴贴。
芙嫦不耐地躲过他的贴贴,问系统:“代码乱乱的是什么意思?”
出故障,要报废了?
……那她的金手指怎么办,未来繁华富贵的公主生涯去哪里找?
她忍不住指责系统:“都说了,叫你别乱甩代码出来炸烟花,现在好了吧,是哪里故障……哪里乱了?你自己能不能改?”
“或者,要不然,只是一点点小乱,不影响整体程序运行的话,你还是别改了,万一越改bug越多怎么办……”
她的语速飞快,系统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话。
只能闷着头,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番,小声开口:【运行还是能运行的,整体好像也没有出现什么bug,但是就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芙嫦停下叭叭的小嘴,给足时间让系统重新自检,过了一会儿,她心急问:“好了么?”
系统委屈摇头,【没好,还是乱。】
芙嫦:……
她努力想了想,试探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说明书,或者出厂手册之类的,查一下?”
系统又是半天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它“啪”地一声,把五颜六色的大转盘金手指小程序调了出来,小奶音扬得高高的,似告状一般,对着芙嫦大声说道:【是它!】
【就是它,乱掉的代码就是这个小程序里面的!】
一看是自己的金手指出了问题,芙嫦悬着的心,“吧嗒”一声,终于还是死了。
……
8. 第 8 章
人还没出生,已经逝去一会儿了。
过了好半晌,芙嫦才虚虚打起劲儿来,问系统:“能不能修?”
系统只说:【试试……】
说罢,伸出一只圆乎乎,泛着金光的电子小手,朝着悬浮在芙嫦眼前的金手指小程序面板,用电视机坏了拍电视的动作,“啪啪啪”地拍了五六下。
拍完,快速飘回芙嫦的身边,一人一统的表情格外紧张,连眼睛都不敢眨,直勾勾地盯向小程序面板。
就见面板上一百多个五颜六色的小格子出现一刹那颜色错乱,短促地“滋”了一声,很快恢复如初。
芙嫦扭头看向系统小光团,“修好了?”
系统不语,系统只一味地启动自查程序,然后一言不发地飘过去,伸出小圆手,对着面板继续噼里啪啦地拍。
芙嫦:……
她也跟着不自觉地捏起了小拳头,蜷起了两只小脚丫。
不知过去多久,空中的金手指小程序面板发出连续发出“滋啦”两声,系统轻快的声音随后响起,【好啦!已经不乱了!】
说完,顺着乱七八糟的轨迹飞回到芙嫦的身边,倚靠在她的肩头,软绵绵的小奶音里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郁闷,巴拉巴拉开始给芙嫦解释,【原来不是乱码,是正常的反应。】
【宿主你还记得不,你之前抽了一个“危险预知能力”的金手指,刚刚就是这个金手指在跟你示警,最近要有大危险啦!】
“什么?!”芙嫦瞬间惊讶,手脚有些控制不住,整个人在温热的水流里划拉着转了个圈,最后靠着脐带稳稳停住。
一旁的婴孩以为是她要同他玩耍,抓着脐带,也跟着划拉水流转了个圈,然后停在她的身侧,主动奉上软软的面颊给她贴。
此刻的芙嫦却没心情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抓着系统就问:“什么危险?”
系统说:【要地震啦!不过宿主你不用担心,这次地震的级别不高,也不在京城,在山东,大概五级多一点,京城这边只会有一丢丢震感……】
芙嫦瞪大了眼睛,“五级还不严重啊?”顿了顿,她又问:“那是什么时候会发生地震?”
心里还在吐槽,古代怎么到处是危机重重,她还能好好出生么?
系统拨了一下小程序面板,一串代码流过,它神神叨叨地开口:【五天之后的夜里,接近子时……】
芙嫦抿了抿唇,很不愉快,她觉得她可能是被系统忽悠了,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小福星,什么无所不能,数之不尽的金手指。
瞧瞧,只一个危险预知的金手指,她和系统都不知道要怎么用。
等回头抽了其他的,指不定还会出什么bug呢。
芙嫦十分不开心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脸脸埋进手里,须臾,想起来什么,又抬起脑袋问系统,“那我现在要怎么做呀?”
系统语气有些不确定地回道:【应该、不用管吧,等等,宿主,你让我研究一下啊,我记得好像是有个什么功能,可以一键保护宿主来着……】
它飞过去,小圆手对着面板按了片刻,不知道是启动了什么功能,面板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
芙嫦满怀期待:“这样就行了吗?”
系统摇摇头:【不确定哇。】
芙嫦:“……”
要你有什么用!
一人一统进行着对话,浑然不知,坤宁宫外,有一道明黄色的御撵,悄无声息地来了又走。
*
皇上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初见地龙翻身的预警,他先是不敢置信,旋即惊慌,无措,后来强作镇定,在慈宁里同老祖宗商议了约一个时辰,初初拟定下预防的策略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坤宁宫。
想要在皇后带着后宫众妃嫔出发去景山避险前,再看一看她,看一看他们两人的孩子,说上几句话,若有时间,能一起用顿晚膳则更好。
却不期然,御撵刚一踏入坤宁宫的地界范围,高高悬挂的牌匾骤然发射出一道璀璨耀眼的金光。
金光散去,牌匾上的“坤宁宫”几个字浑然变成了其他的字样——
五日后,子时。
地龙翻身,东昌,鲁。
他瞬间明悟,这是上天给他降下的另外一层预警!
——可是,这预警为何单独只出现在坤宁宫的牌匾之上,而非乾清宫,亦或者慈宁宫呢?
若他今天不来,岂不是就看不到了?
他的表情忽而复杂了起来,有个不愿承认的猜测在心底久久徘徊。
静默良久,才想起来正事。他敲了敲椅子把手,低声问李德全:“你看那坤宁宫的牌匾,可与往常有何不同?”
李德全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万岁爷难不成是觉得这牌匾的规格不够大气,不够巍峨?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他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又不是坤宁宫的,再说了,后宫的一应规章用度,不都是皇上亲手拟定,内务府照本实行的么?
他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回答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视线触及皇上那幽幽的眼神时,心头重重一跳,将没出口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咬咬牙,开始奉承:“回皇上,奴才明白了。”
“哦?”皇上的眼神顺便变得犀利,他问:“你都明白什么了?”
李德全躬身回答:“奴才明白了,坤宁宫的牌匾久挂多年,时常承受风雨摧残,脏了,也旧了,配不得皇后娘娘尊贵之躯。奴才明日就去内务府,着人给皇后娘娘打造一块新的牌匾,请名家撰写,名匠雕刻,用全天底下最好的颜料来上色,保百年不腐……”
皇上木然听完,半晌没能开口。
李德全还在期期艾艾地等待回应。
皇上却是神情疲惫地摆了下手,“罢了,牌匾不用更换……”话到一半,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停顿片刻,继续道:“等皇后从景山回来,你再问问她的意思吧。”
话音落下,他又抬头往那金光灿灿的坤宁宫牌匾看了几眼,确认周围的宫人无一人能看见这奇异的景象后,沉声说:“回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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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乾清宫,皇上第一时间招了数十位大臣入宫商议。
御书房里的灯燃了一夜,翌日清晨,下完早朝,便有数道诏书马不停蹄送往山东。
而长居京城的官员虽不怎么相信皇上口中的“太宗入梦”,有备无患的道理总还是懂得一些的——左不过就是带着家人迁往景山等待五日,权当是放松心情吧。
等到第五日子时,地龙翻身的余威如期而至。
身旁呼噜噜睡得正香的小婴孩似被什么东西惊醒,扁着小嘴就使劲往芙嫦身上贴。
两只小手抱着芙嫦的胳膊,两条脚脚一齐锁住芙嫦的小腿,脐带缠着脐带,面颊贴着面颊。
外界的娘亲好似也受到了惊吓,心跳得飞快,声音隆隆地传入子宫室,惹得两只小崽崽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芙嫦难得没有抗拒小婴孩的贴贴,甚至主动用脸颊磨了磨旁边小婴孩的脸,想要安慰他:不要怕,很快就能过去了。
无奈人在暖流,身体也未发育完整,不说能不能发出声音,就是发出声音了,对面也不一定能听到。
只能用身体的接触来安抚了。
许是感受到芙嫦的心情,小婴孩很快安静下来,脚脚不再贴着芙嫦的小腿上下蹭啊蹭,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一些。
而娘亲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断断续续有宫女的声音传来,“……无事,老祖宗也无事……庶妃受了惊吓……躲到了床底……妃也无事……”
这注定是一个忙忙碌碌,无法入眠的夜。
害怕会打扰到娘亲,一直到余震停下,宫妃不再惊慌,芙嫦和旁边的小婴孩都没有离开彼此身边,反而更努力地收拢了手手和脚脚,免叫娘亲受苦吃痛。
芙嫦时不时会把系统放出去巡逻一圈。
好消息不断传来——
【已经不震了。】
【京城与山东交接的地方,只塌了几间房屋,没有人员受伤。】
【山东那边严重一些,有很多房子倒塌,但是因为有官员提前把老百姓从家中赶到了空地上,所以受伤的群众也不是很多……等下,还是有人受伤的,有一些冥顽不灵,不信任官府,固执不肯出门避险的百姓受伤严重,好像还死了几个人……】
【不过不是被倒塌的房屋压死的,是争着往外面跑,然后有人摔倒发生了踩踏事件,活生生被踩死的。】
【你皇帝爹看完奏折,有点儿生气,但是这又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很努力预防了呀。】
【诶,不对,不对呀宿主,你皇帝爹怎么知道要发生地震的?】系统的小奶音忽然大呼小叫起来。
不等芙嫦给出指令,它风一样把身上所有的代码翻出来,一行一行地检查,想要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bug。
芙嫦表情麻木地等它翻完,不出所料,结论依旧是“代码无误”。
系统嘤嘤地在她脑海里开始哭。
芙嫦努力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有没有可能,太宗入梦,就是你上次那个一键保护宿主功能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