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王城的退休日常》
1. 触物生花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雷婷提着铁质的浇花水壶,为墙根静默绽放的茉莉花浇水,闻着幽雅的淡香,她只觉身心都舒展了。
其实她身处的环境并不十分舒适,甚至于有些简陋,放眼望去,家徒三壁——
是的,这间房间只有三面墙,另一面是木质的栏杆细密地排成一排,两根栏杆之间只容一个拳头横穿过去。
破损残缺的青砖墙,开裂的地砖坑坑洼洼,四只脚的木板床和三只半脚只能靠墙勉强固定的小桌,连张椅子都没有。
这一切综合起来,完全是监狱的标配。
但雷婷并不在意。
她难得享受这样安静轻松、无须动脑的清闲时刻。
在此之前,她是一名光鲜的高中教师。
雷婷并非是一个有雄心壮志,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大女主型女性。她的人生目标就是:考上编制,然后用余生躺平,最后顺利退休。
原本她的第一志愿是小学老师,但由于竞争实在激烈,报录比达到了惊人的七十比一,于是她就将目标放在了隔壁门槛稍微高一点——高中教师资格证外加专业对口,竞争也不那么激烈的高中教师岗位上。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结局是如人意的。
她成功上岸,拿到编制——成为了一名中职语文教师。
没什么教学压力,除了需要忍受课堂上来自学生的冷暴力,忍受他们安静如坟墓的课堂和闹腾似酒吧群魔乱舞的晚自习……诸此种种,雷婷能忍:
一切为了退休!
然而,在她将“他们平安上下课,我快乐上下班”这一理念贯彻职业生涯的第四年——“延迟退休”政策落地。
安安静静地看完延长退休时间对照表,雷婷的内心如一潭死水。
工作第一年,距离退休还有33年。
工作三年后,距离退休也是33年。
时间都去哪儿了?
她兢兢业业工作的三年时间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理智上,雷婷知道自己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但是眼睛一闭一睁……
好家伙,这是给她干哪里来了?
她只是想退休,也没想退游啊?
或许是她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按照往常,她早上第一眼看见的应该是墙壁,而不是天花板。
于是她翻了个身,侧身安顿好自己,心中默数十秒,再次睁眼——
木栅栏一根一根立着,将空间一分为二。
她在“铁窗”里,而自由在“铁窗”之外。
雷婷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低头看见垂在身前的金色长卷发,柔顺、一点也不毛躁,排除掉有人半夜把她扛出来就是为了给她做个造型这个不靠谱的选项,剩下那个看似不可能实则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她穿越了,甚至连身体都不是原装的了。
那么,
是不是不用去上课了?
她迟钝地眨眨眼睛,扭头看窗外,漆黑一片,没有看见月亮的影子,时间应该还早,不如睡个回笼觉。
这之前她已经连续三天六点半起床。
越想越困,雷婷躺回木板床,把单薄的被子拉到小腹,忽略掉身上蓬松繁复不太适合作为睡衣的衣裙,放空大脑。
气窗将广阔的夜空框成一个小小的方形,风吹来一片乌云,室内的光线便更显昏暗。
窄小的单人床上,雷婷的胸腔有规律地起伏着,在近乎死寂的环境里,她的呼吸声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遮盖住了黑暗中的微弱动静。
像是毛发之间摩擦发出的细小声音,在这黑暗的长廊中不断放大,叫人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黑的鼻头抵在木栏杆的空隙处,朝着床上的人影,不停地耸动嗅闻着,两颗冰蓝色的兽瞳发出渗人的冷光。
床上的人安然熟睡,对自己被盯着毫不知情。
随后,一只成年人巴掌大的蝴蝶自野兽身后飘然进入监狱,黑色的斑纹在翅膀挥动间宛若鬼脸,漂浮在空气中的鳞状荧光细小颗粒描绘出它飞行的轨迹。
鬼面蝴蝶轻飘飘地落在金发少女的鼻尖,收敛翅膀,垂落的尾翼在鼻息中轻动,停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又振翅飞开,荧光洒落……
雷婷不知道自己的房间来了两位不请自到的客人,她在梦里睡得香甜,正尽情享受着退休后的快乐生活,但霎时间,她恍然有种升天的感觉,梦境也随之倒塌。
灵魂,又或许只是一团虚无缥缈的意识,雷婷无法控制方向,只能随波逐流,飘到哪里算哪里——
她撞到了一个硬物上。
周身的墨色褪去,露出其后湛蓝的天空,静谧的湖泊,高耸入云的苍翠古树。
她撞到的人转身,看见她似乎有些惊讶,随后便弯了弯眼睛,“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却有着异常慈祥的神情,金色竖瞳的野性与眸底深处的悲悯神性矛盾而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她有一种被包容的感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油然而生。
雷婷想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问她们以前见过吗,可却感知不到自己的嘴巴在哪里,也发不出声音来。
女人了然一笑,只见她手指点了点枝头,一片翠绿如翡的叶子脱离树枝,她手往前送去,叶子悠悠地飘来,化作光团融入雷婷的身体。
“去吧。”
雷婷乘风而上,视线一点点上升,她终于看见了女人的全貌——
如蘸满浓墨的毛笔点入清水之中,她的长发就这样在风中渲染开来,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撩发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健美,粗壮的玄墨色蛇尾闪现金属的光泽。
人身蛇尾。
大地之母。
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生命的起源,是华夏众人的母亲,女娲娘娘。
意识落地,雷婷轻抚胸口,心脏“砰砰砰”,仿佛要冲出来。
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还未睁开眼睛,一个仰卧起坐——
“咚”!
雷婷直愣愣地倒回去,好痛!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刚好能容得下她。许是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动静,外头的人推开雷婷头顶的盖子,乍泄进来的光线有些刺激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她眯起眼睛,打量探头进来的男人。
雷婷不好评价他人的外貌,只能说瞳色和发色都非常的二次元,同时她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男人半长的棕发披在肩头,或许是没怎么打理,有些乱翘,纤长睫毛下的眼睛,像是盛满了蜜糖的玻璃罐,又有着琥珀的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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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奈也在垂头看着面前这位二进墓地的人类公主。
这是她死亡的第二次,也是他复活她的第二次。
他们才搬来魔王城不久,这里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可他们又身无分文。
据说泽鲁菲斯之前在外存有几份家产,只是忘了藏在哪里,便外出寻找。
算起来也才出去没两天,泽鲁菲斯带着一个昏迷的人类少女回来,交代他们帮忙照顾一下又匆匆离开。
毕竟他们现在甚至都已经没米下锅了。
说是要帮忙照顾一下,魔王城里是一群不懂俗事的魔物,只有他一个人类,和谁住在一起都不方便。放眼望去,魔王城内论起环境最好的竟是监狱。
没办法,也只能将她先安置在监狱里的一间牢房。
当然,没有上锁。
结果第二天去看她,身体都硬了。
泽鲁菲斯交给他们照顾的人类,当晚就被冻死了。
林奈复活了她。
在雷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经历了一次死亡。
而这一次,魔狼“之一”在检查人类少女生命体征的时候,因为带入的鬼面蝴蝶伊洛芙近距离接触人类,使人类吸入了它剧毒的蝶粉,再度中毒死亡。
林奈再次复活了她。
“感觉如何?”林奈问她。
雷婷双手交叠安详地躺着,诚实道:“不太好。”
醒来发现自己在棺材里,真的很惊悚诶,她又不是什么猎奇的人。
林奈闻言,蹙眉,“按理来说,死而复生的人身体的所有负面状态都会消失。”怎么会感觉不太好呢?
他一个脱离人类社会许久,又一直和棺材打交道的人没有意识到人类对于象征着死亡的棺材的抗拒。
雷婷没有这具身体的任何记忆,但是男人说“死而复生”这件事的时候太过于理所当然,难道“死而复生”在这个世界是那么常见的吗?
“嗯,现在缓过来了。”雷婷搞不清楚她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关系,怕说多错多,暴露出自己不是原装货的事实,扶住棺材边缘慢慢坐起身,然后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看向自己贴着棺木的手——
像是施了魔法一般,嫩绿的枝叶从她的指缝里钻出来,伸展着柔软的身躯迅速长大,而且绿意以她的手掌为中心,逐渐向四周蔓延。
枯木逢春,无外乎此。
望着脆嫩的绿叶,叶尖在微风中轻颤,雷婷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但同时鼻尖微痒,“阿嚏——”,她捂住口鼻,花瓣却挤出她未闭合的指缝,扑簌簌往下掉。
……
雷婷惊呆了,这具身体的主人难道是什么迪士尼在逃公主吗?
她放开手,聚集在她掌心的一拢花瓣尽数落下。
她抬头,沉默地与男人对视。
因为抽离了手,枝条不再生长,没有继续打喷嚏,花瓣也不会产生,但绿意仍在黑色棺木上招摇,大腿上铺散的各色花瓣在风起时偶尔翻个身炫耀存在。
但仔细想想,连死而复生在他眼里都那么稀疏寻常,不过就是触物生花,哪里比得上死而复生那么高级。
于是雷婷率先露出面对家长时锻炼出来的体面微笑,“我会打扫干净。”
“没事,这不会影响它继续使用。”林奈移开视线。
2. 想象万岁
雷婷是被一只大狗带回“房间”的。
刚才从黑棺中起来,虽然很小心,但是当她出来站好,黑色的肃穆的棺木已然是一副俏皮的模样。
林奈垂眸看生机勃勃的小树叶,不言语。
不说就是没关系。
雷婷当作自己没看到,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且又是担任过最难管教的学生群体的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干脆两只眼睛一起闭上,都是常有的事。
她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块开阔的平地,身侧的棺木一半被掩埋在深色的泥土中,棺材板斜斜地靠着,旁边有一间小木屋,看样子应该是新建的,但做工非常得一般。檐下悬着一盏灯,暖黄色的火焰在灯罩中静静燃烧。
借着灯光,雷婷突然发现黑色棺木上有着鳞片一般的花纹,巴掌大的鳞片轮廓层层叠叠,铺满了棺身,勾勒轮廓的线条是比棺木本身更深沉的墨色,却又在灯光之下显得流光溢彩。
这般光彩,比雷婷在网络视频里见过的螺钿盒上的螺钿更要绚丽。
……至于眼尾余光扫过的那些隆起的小土包,雷婷不想深究。
相互交换姓名之后,林奈就找来面前的这只大狗送她回去。
看着大狗低垂在股间的尾巴,是狼也说不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是雷婷见到的第二个生物,它灰色的毛发多处打结,看上去甚是凌乱。但身型非常伟岸,足有成年男人半人多高,按理来说,面对这种体型的野兽雷婷应该是害怕,但莫名的,并没有。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的一双手上,白皙纤长,哪怕是指关节处,也是保养得当,没有多余的褶皱,更没有色素沉着。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拥有着神奇的力量。
触物生花,是这具身体原本就存在的能力吗?
雷婷回想起梦中那片融入她额头的叶子……
***
住处不远,方圆五十里,就只有这座城堡。
深黑、尖锐,是雷婷对城堡的第一印象。
进入内部,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是雷婷对它的第二印象。
随处可见凹陷碎裂的地砖,剥落的墙皮,附着在角落的蛛网,壁灯落灰无人打理……这是何等凄惨的内里,白瞎了威武雄壮的外壳。
不过寄人篱下,雷婷也不可能跟一只陌生的狼提出建议。
那太怪了。
跟着狼的步伐,层层深入,到了月光更是无法抵达的长廊里——
更怪了。
“踢嗒踢嗒”“踢嗒”“嗒”……
狼走路没有声音,雷婷只能听到脚步声从脚底发出来,又荡出去,不知道荡到何处,碰到障碍物撞上去,又灰溜溜回来了。
长廊两边是齐齐整整、破破烂烂的牢房。
等到了她的那一间牢房,狼站定,没有挡住门,用眼神示意她到了,可以进去了。
雷婷:“……”
虽然睡梦恍惚间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但从外往里看,等会儿还要进去,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谢谢。”雷婷从狼的身边路过,没有多想,顺手就把插在凌乱毛发里的杂草拔出来,没有触碰到它的毛发,随后便开门进去。
丝毫没有发现狼在她触碰到它毛发的一瞬间骤然凛冽的眼神,也没有看到狼在看见她只是处理掉它身上的一根草时瞬间变清澈了的目光。
她只觉得,巴山楚水凄凉地——
眼前一窗(两个巴掌大)、一床(四根脚姑且称得上完整)、一椅(三根脚也还能立得住)。
没她凄。
异世界的妖风一吹,也没她凉。
雷婷回头,狼已不在,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一扇木门“吱呀吱呀”地晃来晃去。
它就那么放心地离开,甚至没有锁门。
雷婷没有原身的记忆,对自己在这座城堡里的定位很是疑惑。
她目前见过的一人一狼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暂时还不需要深究,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辈子也就只为了教师这一份安稳的工作拼过命、努过力吧。
没人关门她关门。
雷婷扶住木门,一时间春暖花开,腐朽的木头缠绕上花枝绿叶,一朵盛开灿烂的小玫瑰亲昵地贴住雷婷的手背。
有着丝绸一般的触感。
雷婷不敢多看,亦不敢多想,花枝已经有蔓延到墙壁上的趋势,赶紧关上门,松手。
断触后,枝蔓停止生长。木门上的各色鲜花散发着的温润萤光,为昏暗的室内增色不少。
……差点忘了她现在的迪士尼体质。
虽然衣服碍事,但她不敢脱,怕茎叶、枝干、根系撑破身上仅有的一套衣服。
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不让手掌接触到被单。她仰躺着,两只手伸直,看一会儿手背,又看一会儿掌心,再次感叹这神奇的体质,这魔幻的世界。
***
王座厅。
做工繁复精美的琉璃吊灯与鲜艳的红毯自大门,一路延伸到台阶上。厅中两排十八根高大的石柱被雕刻成凶猛魔兽的模样,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禁锢撕咬活物。其后,数套手持兵器的盔甲静立于两侧墙壁之前,或双手拄剑呈守护样,或两手握剑做冲锋状,无有重复。
而这一切的布局摆设,都是为了簇拥台阶之上的华丽王座。红丝绒的椅面椅背,绚烂夺目的宝石镶嵌其中,与靠背顶端拳头大的宝石相得益彰,遥相辉映。
此时,一人坐于宝座中,双腿交叠,略微侧身,一手撑着脸,闭目养神,另一手指尖敲击扶手,无声,却叫座下垂首、单膝跪地的黑衣人内心沉重。
厅内死寂,衬得那心跳声更是如雷。
豆大的一颗汗珠从额角划过,落入衣领。宝座之上,银色长发的男人掀起眼皮,猩红的眸光闪过,漠然俯视座下的黑衣人。
黑衣人保持垂首的姿势不变,却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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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要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男人话音微顿,“又或许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黑衣人顺势弯下另一边膝盖,“属下失利,有负我主信任,愿领责罚。”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试图推脱责任。
事实上,他最开始已经完成了任务,抓到了目标人物,但是,因为中途有人插手,作为任务目标的那个人类公主易手。
至于他如何与那个人缠斗,他又追击了多久……
这不重要。
他没能将胜利的果实摘取给他伟大的主人——
这已是最大的过错。
黑衣人深深俯首,额头贴于地面。
王座上的男人阖上双眼,一片黑影从王座背后掠出,顷刻间便吞没了黑衣人的身影。
***
刚接受简陋的住处,不断给自己洗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雷婷很快又遇到了魂穿异世界的第二个困难。
狼叼着篮子,里面放了一块肉,送给她。
血淋淋的肉,一大块!
“嘶溜”一声,雷婷抬头看去,一节红红的舌头舔过嘴角缩回嘴里,狼的目光松开鲜美的肉,用清澈的蓝眼睛与她对视。
雷婷一向是动物友好者,如果她现在不饿着肚子的话,她是会愿意将面前这一块不加任何处理的肉送给它。
“有火吗?”雷婷问它。
狼轻轻,“嗷呜。”
沟通上有障碍,雷婷直接选择放弃沟通。
于是,一人一狼,中间夹着一块肉,人无力,狼克制。
如果视线有温度,这块一定已经外焦里嫩了。
雷婷叹口气,动动蹲久了有些发麻的脚,余光瞥见花团锦簇的床铺,又是深深一口气。
然而叹气之余,又时刻告诫自己收敛,不然,一滴“神仙水”,地上的石砖估计也要长草了。
如果,她只是说如果,如果她的手不仅能生草,要是能生火就好了。
雷婷看着白嫩嫩的食指指腹,越看越投入,指纹一圈一圈又一圈,圆圆的,越看、越像一个简笔画的太阳。
从暖烘烘的太阳,联想到一小团燃烧的、跳跃的、红通通的火焰。
恍惚间,雷婷好像真的看见了一小团火焰在她的指尖摇曳。
“嗷呜!”狼急促地短叫一声,往后挪动了一大步。
雷婷回神,看到在狼冰蓝的眼瞳中倒映摇曳的小火苗。
想象成真。
雷婷觉得自己好像隐隐触碰到了一点魔法使用的规则。
吹灭指尖的火焰,雷婷打开绿意盎然的牢门,上面的绿色没有再生长,却在她触摸之后更显蓬勃。
昨天进来的时候,她有注意到其他牢房,残破、荒凉,一看就没有人住,所以她拿些东西来用用……应该也不过分吧。
破旧木板木头“哐哐哐”就在狼的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狼不敢多讲话,只一味地将耳朵向脑后撇。
3. 再死一次
成年人两个巴掌合起来那么大块的肉平铺在火堆里,下面是各处搜罗来的、年代久远的木头。
至于干不干净——雷婷的原则极其灵活,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是一个非常注重卫生的人,但现在腹中雷鸣阵阵,条件又甚是艰苦,还穷讲究,难不成是真要把自己活活饿死在这里吗。
更何况,她之前刷视频,看到有博主用这样的方式烤肉,也有人质疑,说不卫生。但很快就有弹幕反驳,木头放在火里烧,脏东西都要化成灰了,还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在等待烤肉的过程中,雷婷试图凭空变出白花花的盐来调味,可惜都没成功。
于是她灵活的原则又开始工作,已经饿到这个份上了,就不要管味道如何了。
在燃烧的火焰中,鲜肉收缩,滋滋冒油,油花滑入火堆中,火焰骤然拔高,让好不容易适应了的狼一下子又炸了毛跳开。
等火缓和下来,才又慢慢靠近来。
如此反复几次,肉终于在火焰的炙烤中熟了。
雷婷从花门折下两枝稍有硬度的花枝,刚要插进去,听到了一声吧唧嘴的声音,抬眼看去,是狼纯饿的眼睛。
雷婷:“下次吧,没刀不好切,下次带把刀来。”
狼弹出利爪,尖锐且闪着寒光,看上去就是不输于刀的好爪子。
雷婷,“……”
看狼蠢蠢欲动想要动手的爪子,再看就算是她饿了三天三夜也完全吃不完的烤肉。
妥协。
“你等等。”
狼乖巧坐好。
碍于肉刚烤好,直接上手肯定是纯送,雷婷将两根花枝插进去,沿着一条线戳戳戳,然后一点一点往两边扯,努力地将肉一分为二。
雷婷把大点的那一份给了狼,她拿三分之一,倒也不是她善心泛滥,而是量力而行,饿了那么久,吃那么多肉,她怕自己一下子消化不了那么多,反倒给胃增加负担。
狼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深意,它只知道:肉,好吃!
三分之一的肉和三分之二的肉,大小还是挺明显的。眼前这个人类却愿意把大的肉给它。
狼感动。
也胃口大动。
雷婷则把两根花枝插进肉中,举起来小小咬了一口——说实话,没有加调味料的肉着实是有点寡淡了,但幸而这不知道是什么的肉虽然没有经过什么处理,却没有太大的异味。
但也绝对谈不上好吃。
面无表情地啃完,肚子有了饱腹感,而狼早已吃完,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舔着嘴巴回味——它从未吃过熟的东西,口感挺奇妙的。
然后它看见雷婷手贴着肚子站起来,晃了两下,“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液从鼻腔里流出来,落在地上。
血的营养似乎要更好些,乍一落地,芳菲便生根发芽,无风也自招摇。
当事人也似乎有点懵,空闲的手摸了一下鼻下,指腹鲜红刺眼,哗哗直流的鼻血很快就将鼻子下面手指摸出来的斑驳痕迹覆盖掉。
鼻腔和口腔是连通的,这鼻血流得雷婷喉咙发痒,轻轻一咳,血沫四溅,墙角也开出一簇又一簇的小花。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眨眼之间,还没等狼震惊这是什么先天大补圣体,雷婷失血过多,身体一晃,就要往前扑,狼一个跨步,让人倒在它的背上,随后拔腿狂奔——
救命啊!
狼一路嚎,血一路洒,花一路开。
***
“世界之树”
女娲倚靠着树干休憩。古树树皮纹理纵横,细看之下,只觉那些纵横的纹理颇为玄妙。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正闭目养神的女娲睁开眼睛。古树苍茂的树冠之上,一粒小小的萤光懵懵懂懂地撞了进来,在墨绿的枝叶间辗转。
“世界之树”位于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罅隙,女娲在此间驻守,维系华夏世界与异世界的微妙界限。
随着规则的完善,穿越世界界限,从异世界来到华夏世界,或者华夏世界去到异世界这样的事情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也已经变成了概率极小的事情。
但在隔壁小国,明明是小概率的事情,却几乎能够人人中大奖,穿越异世界不仅稀疏寻常,到现在,连穿越后的物种都变了——变史莱姆、变蜘蛛……
那天,女娲像往常一样在看自己捏的小人在干嘛,恰好注意到了精神恍惚的雷婷,和她周身产生了微弱扭曲感的空间。
小概率的事情发生了!
但女娲只来得及在小人身上打下印记,小人就被拉进扭曲撕裂的空间缝隙里,消失不见了。
异世界是一个统称,是指除了此间世界外的所有世界。
女娲不知道那个小人会到哪里去,她无法离开自己的诞生之地去帮助她,亦无法将她带回来。
落叶归根,她在小人的灵魂上打下印记,若是在异世界遭遇不幸,印记会将她带回故里……
可她也没想到会那么快。
印记带着颤颤巍巍的小米粒回来,她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却发现小人的灵魂和异世界还存在着牵引力,而且这个牵引力在逐渐加强,小人的灵魂只是暂时被她留下的印记带回来。
靠着这枚印记,女娲知道了小人的死因——晚上太冷,被冻死了。
在睡梦里。
于是女娲摘下了一片“世界树”的叶子,送去给即将被异世界力量引走的小米粒,让她以后无惧寒冷与炎热。
并为她祈愿,希望下一次再见她,是她寿终正寝能够魂归故里之时。
结果,才眨眼的工夫,再见小米粒。
这次是被毒死的。
女娲又摘下一片“世界树”的叶子赠予她,富路穷家,在外不乏有心之人,增加毒抗的确是有必要的。
再次目送走小米粒,女娲的心却放不下,果然——
……第三次。
女娲悬着的心落地。
让她瞧瞧,这次又是怎么个回事。
透过印记,女娲了然,水土不服,异世界的食物不合小人的华夏魂。
情有可原。
就当没看见古树无风自颤的雄伟身躯,女娲伸手,摘下其中最大、最古朴的一片叶子,送出去。
尾巴尖尖托腮,她目送小光点园区,手轻拍老树身躯以作安抚。
她平日里闲来无聊,就喜欢看看她捏的小人都在干什么,如此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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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月下来,她也略懂一点心理学,孩子老死是不利用身心健康的。
又何况出门在外——
多多担待吧。
女娲叹着气又拍拍老树。
***
睁开眼睛,伸手不见五指,这黑暗、这窒闷,再联系失去意识前挥洒的鼻血——
雷婷伸手一推,开了一条小缝,天光没有大亮,这稀奇古怪的地方没有白天。
她尚未完全打开棺材板,外面就有人顺着力道帮忙掀开了盖子。
随后,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先出现,再是一张潦草的、头顶着花花草草的狼脸。
狼低头,“嗷。”
人,你没事吧。
看着狼的样子,雷婷已经能够想象出当时的盛况了。
棺材还是她上次用的那个棺材,花枝都已经长到她的身子底下了。
她抬手握住棺沿坐起来,想着反正长也是长了,顺手薅了一把狼头,粉色的金鱼草也跟着点了点头。
潦草的狼脸和粉色的金鱼草。
“噗嗤”,雷婷没忍住被这搭配整笑了。
狼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不知道人为什么要笑,歪歪头。
但人活了。狼搭在地上的尾巴摇了摇。
林奈收回了在狼尾巴上的视线,望着棺材里的人类少女颇有些无奈。
交到他的手里才两天,已经复活了三次。
头痛。
雷婷自然也注意到了林奈的眼神——黯淡、失意——通常出现在因为被迫频繁加班而麻木的社畜身上。
雷婷感同身受,如果有家长在她休息的时间强迫她加班,她一定没有他那么礼貌。
屠龙者终为恶龙,她竟然变成了她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
雷婷有些自责。
但她又实在不确定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次能活多久,也就不能做什么保证,只能说,“我能活一点是一点,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林奈,“……”
不是,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希望如此。”他轻叹。
一回生二回熟,望着不远处的城堡,雷婷与狼并排走。
上一次出来,天色灰暗,看不见太阳,也没有月亮,阴云一直延伸到森林的那一头,显得视野范围内的世界暗淡无光。
这次也是差不多的景色,只是沿途多了一抹了不起的彩色。
花路纵伸,在灰度的世界里,它们似乎知道自己很漂亮,都骄傲地抬头站立着。
自然而然,也清晰地显现出狼带着她奔跑的线路。
血有奇效。
但雷婷可不愿意拿自己的血当浇地的水来滋养这片土地。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具身体,青春洋溢,年富力强,没有寒窗苦读多年的近视眼,也没有常年低头加班的脊椎病,心脏强健有力,乳腺没有结节……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走”了,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来都来了,就当是用年轻的身体提前体验一下退休的生活。
如今她有时间,勉强算有住所,还略懂一点魔法……
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4. 花花心肠
单人间。
斯是陋室,但花开满室。
已经看不出当时到处喷血的惨状了,茉莉、玫瑰、小雏菊……甚至薄荷,多么欣欣向荣的场面啊。
完全实现了雷婷以前迫切希望种下种子下一秒就发芽长大开花结果的愿望。
现在甚至都不用播种。
只需一滴血,就能收获一片花海!
挥散脑海中夸大失真、如同电视上推销老年人“一洗就黑”的洗发水来骗老年人钱的广告词一般的台词。
雷婷俯身触摸墙角的茉莉,嗅闻它的清香。茉莉花枝舒展叶子、拔高身躯,在周围众花的艳羡中,花朵长大一圈,颜色也更为温润,花枝生长,茉莉花如愿轻吻到了鼻尖,两片翠色的叶子也轻贴住她的肩膀。
花们都嫉妒得发疯,特别是门上缠绕的小玫瑰,它不再是独特的那一花了,继床上那一被满天星之后,又来一争宠的花。
小玫瑰愁得掉下一片花瓣。
狼没有花花心肠,但它也愁。
它上前拱走茉莉,没有看见茉莉心碎得耷拉下来,自顾自的将下巴放在人的手掌心里,叹气——
人,你好难养。
喷出来的血比吃进去的肉还多。
“呜~”狼再叹气。
让它想想,让它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能吃的。
雷婷自然是不懂狼在苦恼些什么,她低头看着手掌心里硕大一颗潦草的脑袋,只觉得这狼真好相处,一顿饭的时间,就从三分熟变成十分熟了。
比那块肉更好熟。
既然都熟成这样了……
她顺手拿起脚边的一根木头,开始想象,手里的木头便如同黏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塑造成一把梳子的模样。
“!”狼感觉头皮一麻,浑身狼毛炸起,瞳孔震颤,跳开。
用行动告诉人,你在干嘛?!
人仍保持梳毛的姿势,讶然地望向它,似乎也没想到它的反应会那么大。
“弄疼你了吗?但还是疏通一下比较好哦,不然以后会更难清理吧。”
说着,雷婷将卡在梳齿上的灰色狼毛、杂尘以及粉色的金鱼草拂去。
金鱼草落地生根,还没伸懒腰,迎面呼来一片叶子,待站稳,抬头时只瞧见茉莉高傲的“下巴”。
雷婷没注意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场霸凌事件,她朝狼招招手,“很快的。”
一人一狼僵持许久,终是狼败下阵来,垂着尾巴慢吞吞挪过去,身子一歪,倒在人的身上。
叹气。
认识人以来,它好像总是在叹气。
狼的体型很大,这一倒,把半蹲着的雷婷压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无法,雷婷只能就近梳起,狼身上的花花草草只是浮长在皮毛的表面,没有扎根很深,稍稍一梳就“簌簌”落地,它们也不挑地方,落地就扎根。
这次接触狼,不再有新的花草长出,冥冥之中,雷婷能够感觉到自己对于力量的掌控越来越强了。
她总觉得得益于那一片比上一张更大、颜色更深的叶子。
说一句土一点的话——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哪怕再吃八块九块那样的肉,她也不会喷鼻血,她现在简直强得可怕!
很快,雷婷和狼的身边就长成了一片茂密的小花从,以及一大团灰白的狼毛。
狼从小生活得就比较潦草,因为太能吃,且收入支出严重不平衡,被赶出了族群独自讨生活,而且它还没到需要追求伴侣的年纪,故而对自己的外表非常不上心。
目前它只在乎今天自己的肚子饱了没有。
现在又多了一项——怎么养活一个人类。
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细致地帮它打理毛发,梳去身上的浮毛。
雷婷梳着梳着,耳边摩托车发动机震耳欲聋。
显然是爽了。
不爽的是另有其花,还有隐藏在房外阴影深处的蠢蠢欲动……
——半小时后。
雷婷拍拍手,震掉手上的浮尘,脚边是被盘得精神有些恍惚,一整个软绵绵的灰毛狼,此时盘正条顺,与之前判若两狼。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捡起地上的细木条,再扎进狼毛团里时,细木条已经变成了一根细长的木针。
等狼醒来,两个拳头大的毛球也扎好了。
狼起身,抖抖毛,没了浮毛,身躯好像小了一圈,五官也端正许多,显得眉清目秀,正经起来更是威武不可侵犯。
雷婷把球扔去,狼一仰头,顶起球,又一个弧度,球落地滚走,停在角落。
“我饿了,还有肉吗?”雷婷问它。
一说到肉,狼顺滑的毛发再次炸起,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你还敢吃啊!
之前说与狼沟通有障碍,是雷婷狭隘了。
他们分明是无障碍交流。
狼既能够听懂她说的话,也能够完美地用自己的眼神表达意思。
神奇的异世界。雷婷感叹。
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上次发生了一点点意外,这次一定没问题。”
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狼用眼神:真的?
雷婷目光坚定地保证,“真的。”
狼半信半疑地离开。
为什么突然又能吃了,雷婷只能归结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但还有一个问题——她没锅诶。
一个华夏人,怎么能忍受单一的烹饪方式呢?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雷婷一边踱步出门,一边思索。
热闹的房间随着一人一狼的离开,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连锦簇的花都好像暗淡了许多。
直到——
“簌簌”
滚落在木栏杆与砖墙之间夹角角落的毛球动了动。
等毛球稳住,空间再次恢复平静——
“唰”
黑影闪过,毛球又开始晃动起来。
如此反复,始终无人出现,黑影似乎放下心,左一下、右一下拨动灰色的毛球。
它玩得越发起兴,毛球左右滚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一个不留心,力气用大,毛球飞了出去,滚到房间的里侧去了。
黑乎乎的小爪子难以置信地抖动两下,又在空中挺立许久,才慢慢收回去,圆乎乎的黑影缩在两根木栏杆之间,远远望着毛球,久久不动。
一直等到长廊那头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间杂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和“丁零当啷”的声音时,它才依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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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地离开。
出去一趟,雷婷收获满满,松开手,一堆栓门的铁链落地。
实践出真章,她稍微尝试着改变一下铁链的形状,没花费多大的力气就成功了,又想着偌大一座城堡,她进出两次,见到的能够喘气的生物也就她、狼,和林奈了,这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都让她好好利用起来。
比如,用这些铁链做一个铁锅。
能不能成是一回事,好歹先让她试上一试。
埋头忙碌起来的雷婷并未注意到她扎的毛球改换了位置。
不然她可能会发现城堡里多了一个除了他们还会喘气的生物。
这个生物造访了她的住处,并且还自娱自乐了一会儿。
***
魔王城外的黑森林。
这一片区域常年不见日月,不被太阳和月亮眷顾,昼夜的界限被模糊,时空混淆,连光阴也被偷走,故而人类认为这里是神弃之地,是禁忌之地。
之后又有魔物在此地称王,爪牙无数,掠夺人类的生命,侵害土地,抢走粮食和财产,居住在附近的村民苦不堪言,却无可奈何,只能远离故土。
魔王的欲望是永不熄灭的火,是永不停歇的风,是无底的深渊。人类后退一寸,魔王的獠牙便撕咬下一尺。
土地的扩张与宝库的堆积无法再满足魔王的欲望,他掳掠了帝国的王后,公然向人类阵营发起挑战,四处点燃战火。
帝国联合几大王国,召集军队,向北冲锋。人类的剑与魔法和魔物的天赋与强健的肉/体,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碰撞。
正面战场上,人类方与魔王方势均力敌,而为了出其不意,帝国的君主暗中集结了勇者小队,被掳掠的王后也并未坐以待毙,与勇者小队里应外合,斩下魔王的头颅,前线的魔王军也瞬时土崩瓦解。
这一场战争,是人类方取得了胜利。
灰色的狼在百年之后仍留有战火痕迹的森林中狩猎,瘦削的树向天高举焦黑的手臂,身形扭曲成一道道鬼影。
在人类的定义中,没有思想的是魔兽,产生了智慧的是魔物,有智慧且能化为人形的——是魔。
狼“之一”是出生于普通魔兽群中的魔物,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聪明”,但它巧妙地利用了“聪明”,在族群中出最少的力,吃最多的饭,因为这份“聪明”,它的偷懒行为也是过了很久才被狼王发现,然后赶出族群。
之后它便一直在外流浪,自力更生,直到它亲眼看见一只兔子想不开直直地往树上撞,力道还挺大,一下就把自己撞晕了。
这是张口就能进嘴的猎物。
狼跃跃欲试,正要上前,兔子的耳朵却被提了起来,陌生男人正欲转身离开,但那又不是他猎杀的,见者有份。
它这样想着,旋即朝他的背后扑了上去。
男人没有回头,只伸出手指向右侧一划,它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着他手指指的方向冲去。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树干,失去意识之前——
那还真是他的猎物诶。
懵懵地醒来,让他撞树的男人蹲在它的身侧,小臂搭在腿上,他说他刚好想养一只狗,然后给它取名叫“之一”。
可它也不是狗啊。
5. 探索城堡
狼回来了,雷婷的锅也做得差不多了。
这个神奇的世界,在脑海中想象的细节越丰富,徒手搓的东西完成度也越高。
梳子和锅都是雷婷以前日常打交道的东西,故而做出来的东西看上去都非常可靠,为了方便,她还用余下的铁链做了两个碗,还有一把菜刀,并且将它磨得很锋利。
……
可还是没有调料。
雷婷索然无味地吃着,狼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确认她吃完没有事,才放心地吃起自己那一份餐。
雷婷托腮,看狼一口生肉,一口熟肉,层次叠加,享受着不一样的口感,最后舔完一碗肉汤,好生惬意。
锅、碗和菜刀都是她洗过的,用她“召唤”出来的水——
“嗞”的一下,一小股喷泉就在她的指尖喷涌而出。
徒手捏铁链、触物生花、滋水、生火,金木水火,雷婷合理推测,控土她应该也不在话下。
在做肉的时候,她甚至在幻想,她能不能召唤来海水,虽然海水咸到发苦,但好歹有个盐味儿。
可惜不行。
按照她小学、初中看过的小说套路,她能利用的,大概只有单纯的五行元素。
不加盐的那种。
思来想去……
闲不住的雷婷开始踩着“啪嗒啪嗒”的脚步找厨房了,她不信这么大一个城堡没有配备后厨,除非他们都不用吃饭。
吃饱饭的狼闲庭信步,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一个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一个没有当好监狱守卫的信念,背影看上去合拍极了。
虽然雷婷对现状一点都不了解,但接触过来她其实对自己的安危不是特别的担心。
原身穿着精美奢华镶满宝石的礼裙,与这千疮百孔的城堡格格不入。雷婷也有想过她是不是遇上了魔王绑架公主的俗套情节。
用木头划走门框上悬着的蛛网,跟着身后的狼因为吃饱犯困踩上碎裂的地砖而吓一大跳。
……她还是有点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势力如此薄弱、据点如此寒酸的魔王。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有理由相信,绑架她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换取一大笔赎金来重建城堡,招兵买马。
她就更不必担心人身安危了,毕竟价值在这里。
况且她现在还挺舒服,身为一个肉票,能自由活动,她要多感谢这位魔王大人治军不严。
雷婷翘着嘴角,环境虽简陋,却依旧心旷神怡。
摆脱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远离亲人、远离朋友,只身投入陌生的世界,开启新的探险生涯,她竟没有感觉到茫然与不知所措,或许是有一点,但在新环境的刺激下,这种情绪显得微不足道。
自然,与刺激成正比的还有这个世界的危险性,她能使用魔法,别人也能使用更厉害的魔法。
但那又如何?
都说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最为勇敢——
毕竟大不了就是一死。
从外观看,这座城堡有五层,而她住的监狱就在一楼,一楼的布局整体呈“回”字形,牢房贴着城堡内部的墙造了一圈。然后中间是武备室,偌大的空间,是个长排的架子,蛛丝挂网,积灰甚厚,灰尘之下,埋有长矛、有弓箭、有刀、有剑,还有许多说不上名字的武器,可能是时间的侵蚀,这些武器看上去普普通通,不是很精良。
想想她好像还缺很多生活用品,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雷婷暗暗记下位置。
看样子厨房应该不在一楼,但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雷婷还是将一楼逛完了。
城堡空了许久,其他房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雷婷也看不出曾经是用做什么的。
找到楼梯,上楼。
楼梯宽阔,扶手之前或许是镶嵌过什么,但是已经被挖走,留下凹凸不平的痕迹,转角平台的墙壁上有一处与旁边深浅不一的巨大长方形印记,雷婷猜测这里曾挂过一副画,也可能是城堡主人的肖像画。
走上二楼右转,一个拱门,这次运气倒是好,里面是厨房没错。
若忽视覆盖的尘埃,厨房可以说是十分整洁,一进去,便看见厨房中央的大型开放炉膛,上面的天花板上落下三个挂钩,悬挂着三个大铁锅,一个有她手搓的三个大,厚度也不一般,旁边还配备了烤架。正对大门的墙壁两侧是窗,中间则是砖砌的壁炉。
两边的墙上各打了两排架子,摆放了许多的瓶瓶罐罐,架子下面的长木桌质量看着比她睡的木板床好多了,但上面留有许多诡异的深色印记。
雷婷对干瘪朽烂的食物残渣没有兴趣,她径直走到木架前,打开一瓶,猝不及防一股恶臭。
失去呼吸。
她伸直胳膊,让罪恶的陶罐远离自己,挽救鼻子。
好不容易缓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罐里,一坨黑色的硬块固结在底部,硬块上长了一层幽绿的绒毛。
赶紧盖上盖,雷婷才敢倒吸一口冷气。
接下来开盲盒,她更是越发的小心,生怕又开到毒气弹。
当然,过程也不负她所望,在嗅觉快要罢工失灵的时候,她终于开完了两面墙上的所有陶罐,收获了两罐粉色的晶体,两罐白色的粉末,一罐姜黄色的粉末以及一罐红色的晶体。
一只陶罐差不多是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大,六个陶罐,雷婷催生出藤蔓,在陶罐的脖子上缠绕几圈,多了提手方便了许多,为了偷懒,她又将陶罐两两配对,系在一起,搭在狼的脖子上。
于是狼的脖子上一边三个陶罐,整整齐齐。
走出厨房,原本还想着将城堡的探险完成度解锁到百分百,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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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头昏脑涨,分不清南北,雷婷决定先打道回府,休养些时日再继续探险。
一直到下楼梯的时候,雷婷还觉得隐隐有一股臭气缠绕在她的面门,脚一软,差点滚下去。
幸而狼注意着她的状态,早在她作势要下楼之际,便挡在她身边,雷婷膝盖一弯,整个人就扑进狼蓬松的毛发里。
“谢谢。”埋首在毛发里的雷婷闷声闷气。
狼仰首,“嗷。”不客气。
它将腰下沉,雷婷的上半身也顺势下滑,姿势也变得和挂在它脖子上的几个陶罐一样。
确定不会掉,狼步伐稳健地往楼下走去。
雷婷:“你是把我当成货物来运了吗?”
狼回应,“呜~”
一回生二回熟。
雷婷不再说话,垂着头,看路自己缓慢地左边移动,数完台阶数地砖,回到她的房间,台阶有30阶,地砖有127块。
她正要从狼的背上下来,“唰”,猝不及防一颗黑煤球闪过,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颗,随后又有三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溜掉。
什么东西?
弯腰捡起被带出来滚到她脚前的灰色毛毡球,几根黑色的毛黏在上面十分明显。
“老鼠?”雷婷看狼。
狼摇头,“嗷”了几声。
可惜雷婷听不懂。
她讨厌老鼠。
但既然不是,那她就放心了——
放心地试毒了。
同一批的陶罐里的东西都变质成那样了,仅存的这些东西也说不准。
她怕着四样东西都有毒,万一尝慢了要死四次,不仅增加她的痛苦,还增加林奈的工作量,所以干脆四样东西快速尝过一遍,集中在一块死算了。
四次变一次,也算是她赚了。
粉色晶体是甜的,白色粉末微酸,黄色粉末辛辣还有些姜味儿,最后的红色晶体咸中带苦。
都有可取之处。
尝完,雷婷坐床边,将自己静置一会儿,免得到时候晕倒了脸着地,可她细细感受了好一段时间,身体依然非常强健有力。
但当事人不知道的是,在那些不明物体进入她的体内后,隐藏在她的身体里原先缓缓运作的大叶子怔了一下,下一秒就绿光大盛,把自己转出残影来。
***
漆黑的回廊里。
静默无声。
似乎无人踏足。
但黑暗中,被惊起的尘埃在缓缓飘落。
在墙柱的拐角,一个圆形的边缘又十分圆润的阴影谨慎地等尘埃落定,才探出一点身子,使得圆润的弧度有了微妙的小突出。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在每一个不会引人注目的小角落里,比环境颜色更深的剪影静悄悄出来,像流水般汇集在一起。
6. 黑色毛球
有了调味料,雷婷的生活水平只能说是提高了百分之一,在吃食上勉强有了些胃口。
但人与动物在食谱上有很大的区别,狼是食肉动物,每天有肉吃就满足了。雷婷却不是,她接受不了单一的食物,她粗略计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算上两次从棺材里出来的时间,四天。
每一顿都是不同的肉。
她感觉现在毛孔里出的不是汗,都是油。
她想吃点不一样的,喝点不一样的。
于是,这一天晚上——
没有日月,雷婷辨别白天还是晚上,主要是靠光线是黑,还是更黑。
一般黑是早上,较黑是下午,最黑是晚上。
雷婷躺在床上,体型健硕的狼就卧在床边,因为只是闭目养神,它的尾巴在身侧轻轻地拍打。
“这里有牛吗?奶牛。”雷婷侧身,望着不远处木门上缠绕的玫瑰,垂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狼抬起的尾巴。
暗夜中,两抹莹莹的蓝光一闪一闪。
“就头上长角,黑白花纹,会哞哞叫的那种。”
但是奶牛的体型好像有点大。
“嗯……嗯,羊也行。”
可是不管是养牛还是养羊,要喂饲料,她自己都没菜吃,难不成给牛羊喂肉?
那着实是太为难它们了。
想到这里,雷婷又感觉自己有点油腻腻的,“可惜没有种子,不然我们还能吃点菜,换换口味。”
“……不对,你吃肉,不吃菜。”
除了她有这个需求,剩下的就是林奈了。
可这几次接触以来,雷婷发现,林奈妥妥就是一个宅男,前两次复活,她活了一走,林奈后脚马上也回了小木屋,一刻也不在外多待。
而且看他住的小木屋旁边,不是棺材就是坟包,压根就没有种菜的地方。
总不可能在家里水培吧。
至于吃的,看那些肉的形状,总不可能真的是狼用爪子拆的。雷婷猜测应该是狼打完猎先送去了小木屋,处理好了才带回这里来。
“唉。”雷婷叹一口气。
人,你的名字叫欲望。
生活一旦安稳下来,想的也越来越多。
知足、知足,知足常乐。
在反复的心理暗示下,雷婷沉沉睡去,平稳的呼吸声传出,床旁的狼抖抖耳朵,冰魄一般的蓝色也隐去。
血色的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中,不知何时飘来一抹阴云,一点一点侵蚀红月,只余下稀薄的影子。
林风阵阵,栖息在树梢的乌鸦惊起,飞过城堡锋利的塔尖。
座上之人轻抬眼皮,露出一点猩红的眸光,“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黑衣人单膝跪地,覆在左胸上的手握成拳,俯首,“遵命!”
***
比意识更显醒来的是身体,雷婷拉长身子,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全身的经络都苏醒了过来。
等意识回笼,缓过劲了,雷婷才从床上爬起来,垂脚,坐在床沿。
床旁空空。
狼不在。
但是门口已经放好了篮子。
不出雷婷的猜测的话,里面应该是一块只做了切割处理的血淋淋的肉。
弯腰穿上靴子,系好带。每这时,雷婷就分外想念自己一套就进的拖鞋。
开门,驻守在门上的玫瑰静悄悄开放,雷婷把篮子提进来,里面果然是一块肉,比以往的都要大些。
把篮子放在瘸腿的桌子上,叉腰环顾四周,除了鲜花装饰,和她刚睁开眼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一如既往的简陋。
是时候兑现承诺,好好收拾一下住的地方,提高居住水平了。
和灰尘一起住了那么久,幸好以前的鼻炎没有带过来,不然一顿得二十个喷嚏起步。
用剩余的木头捏了一个木盆,雷婷再一次感叹:魔法,好用!
边角料都能捏上去,材料的使用率高达百分百。
再装上水,从隔壁“房间”借来床单,撕成毛巾大小,把床和桌子来回擦上三遍,锃光瓦亮。
至于地上……狼昨晚睡觉的痕迹还在呢。
雷婷是一个住宿要求会随着生活质量提高一起提高的人,在平时,她都是一个星期给家里做一次大扫除,这还不加上偶尔在学校里遇到一些糟心事,回家大扫除作为解压方式。
力求家里没有一粒灰尘。
但现在,打扫的工具有限。
雷婷搓着手背上的小水珠,有些犯难。
别说拖地机,她连个扫把都没有……一边想着,另一边雷婷也闲不住,控制手上的水珠,让它们汇聚在一块,变成一颗大水珠立在食指指尖。
可能是因为刚刚用这个水擦的床和桌子,水不是特别干净,细看还有些杂尘在里面。
手上的动作一顿,水珠从指尖跌落。
……谁说没有拖地机。
屋里,雷婷把桌子和床都推到一边,掌心朝上,“哗”的一声,喷泉涌了出来,地上的石砖在吸够了水之后,只能任由剩下的多余的水肆意流淌到每一个角落。
做都做了,雷婷甚至把墙壁和天花板都打湿了一遍,桌子和床不可避免遭了殃,但幸好她及时把篮子提出去,让她的午餐免遭池鱼之殃。
没有再额外加水,积在地上的灰浮在水面上,眼瞅也差不多了,雷婷食指轻晃,平静的水面微动,随后像是漩涡一般滚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如同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整个空间,带动墙壁上、天花板上的水珠,一同融入进去。
雷婷看差不多了,看准气窗的位置,指尖一划,旋涡便伸出一个触角,向她指尖指向的方向气势汹汹地冲去,像是一条水龙,冲出牢狱,冲进黑森林,直到撞到一棵树上,炸开水花,才止息。
门外,缩在灰暗角落里的黑色毛球把自己和墙壁贴得更紧了。
这是她目前为止,动用的最大规模的魔法,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要和那条水龙一样,冲破她的皮肤表层。
但是,这不要紧,这种要死要死的感觉雷婷已经体验过数回,在被学生当堂顶撞的时候,在一个班45个人却只交了20份作业的时候……
她早已和这种状态达成了和解,甚至在换了一个世界感受的时候,她还觉得有点亲切。
特别是现在收效甚好。
让她的住处从一个简陋的牢房,变成了一个简陋但干净的牢房。
她感觉现在呼吸都是那么得清新,不再受灰尘的困扰。
张开手臂,收回对身体的控制,让上半身自然地向后仰倒——
“咚”
结结实实地砸在床板上。
“嘎吱!”
雷婷老实了。
气窗为牢房提供唯一的光线,现在,雷婷凭借光线的明或暗来大致判断时间的流逝。
八九点吧。
还能再睡一觉。
雷婷合上眼睛,呼吸清浅。
气窗之外,城堡之外,黑森林之外。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埋头赶路,待走出一段距离,停下,耳朵微动,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任何动静,才转身,皱着冷淡的眉,“跟上。”
妖紫长发的女人背靠树,闭眼,懒散地拖长音调,“不行啊,人家走不动了嘛——”
她的肤色在阳光下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眼下却有两道比发色更浓重的紫色彩纹。
男人看着她身下八条泛着金属色泽的腿,无言,半晌才开口警告道,“若是耽误了事情,主上问起来,我会如实禀告。”
“你还是和以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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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说不了玩笑话。”女人立起上身,腰腹之下接续了巨蛛的躯干,八条节肢长腿如镰刀般刺入土地。
八条腿交替前进,在路过男人时,“不过,你最好是期待有上次一样的好运气。”她弯眉一笑,眼底却冰冷异常。
说完,她一刻也不停留地出发,嗅闻空气中常人难以捕捉到的气味。
***
雷婷醒来,屋内的光线又昏暗了不少,使用如此规模的魔法可能已经到达了她身体的上限。
肚子也不允许她再作妖,毕竟上一顿还是在昨天晚上。
也不急着把床和桌子移回去,她熟练地生火烤肉,加上一点昨天得到的红盐。
好歹嘴里有味了。
一大块肉,她全都烤了,吃了个七八分饱便不吃了。
有了力气,雷婷也有心思继续干活了,有了魔法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外挂,要是放以前,她哪知道怎么修床。
现在往里头添一点材料,再两只手一放上去,掌心一亮,木头像是生长出了血肉,床变宽变长,床头的靠背与床尾的栏杆上缠绕上柔软的翠绿藤蔓。
床变大了,变结实了,也变好看了。
只不过上面的床铺瑟缩在中间,不能完全覆盖住床面,显得拘谨又可怜。
无奈没有材料,雷婷只能下次想办法。
之后修复桌子,让它能够拥有完整的四条腿,然后剩下的木材还能做两把椅子。
如此,她的房间也算是齐全了,该有的都有了。
改善了最基本的住宿条件,雷婷也终于可以把注意力放在自身的卫生状况上来了。
这是她没有洗澡的第五天。
在此之前,她每日一洗,再冷再累再困,她都会坚持洗完澡再上床。
可能是穿越的太突然,在这方面的神经敏感度在生活各方面都稳定下来之后才追上来,如今她是真的切实体会到了“难以忍受”四个字的份量。
她需要一个浴桶。
可她现在只有一个铁锅。
铁锅最多只能烧热水,坐不下一个她。
但——
雷婷走出房间,往二楼厨房走去。那里有一个能一次性烧很多热水的大铁锅。
费力地从挂钩上取下铁锅,一个没拿稳,“咚”的一声掉在台子上,扬起一大团碳灰。
雷婷迅速捂鼻憋气,等灰尘平静下来才敢开始小心翼翼呼吸,生怕多吸一口灰尘。
铁锅很厚实,份量不轻,雷婷要两只手一起提,费力倒也罢了,这个把手有点勒手,原主人把这具身体养的很好,如今跟着她——
最多用裙子的下摆包住把手,聊胜于无。
雷婷一步一脚印,提着重物,心无旁骛往楼下走,没有注意到身后蠢蠢欲动的几团黑色阴影,像是滚动的海洋球,又像是和主人玩一二三木头人的猫咪,“嗖”的一下躲到另一个角落又开始伺机而动。
走到楼梯转角的平台,手指充血、发麻,她放下来准备休整一番再继续,结果,不小心一个错手,铁锅脱了缰,咕噜咕噜,毫无方向地往下冲。
铁锅砸向拐角,正巧躲在里头的毛球炸了毛,惊险地在铁锅落下的前一秒逃出生天,惊慌失措埋头狂奔。
雷婷眼见它“啪叽”一下撞在墙上,落地弹了一下,不敢停顿,马不停蹄狂奔而去。
其他在铁锅攻击范围内和不在攻击范围内的毛球:!!!
角角落落里的黑色毛球慌慌张张跑出来,撞墙的有,对对碰的也有……
一、二、三、四……
脚上传来撞击感,低头一看,路过她的也不少,赶路的毛球注意到她的视线,更是紧张,脚下一滑,连滚带蹦,左转离开了她的视线。
但是该说不说、
看着手感好像挺好的。
7.黑白奶牛
黑色的铁锅撞到墙上就不动了,黑色的煤球都逃光了,眼睛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雷婷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些黑色煤球她原是见过的。
在《龙猫》里,在《千与千寻》里。
没想到这个世界不仅迪士尼,还挺宫崎骏的。
雷婷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慢慢走下楼,捡起提手,打算一步一步拖回去。
咦?
铁锅回正,暴露出下面一动不动的黑色小东西。她顺势弯下腰,对它行注目礼。
在如此强烈的视线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捡起来放在掌心,也就手掌心那么大。
晕过去了。
也不怪它胆子小,差点被这么个铁家伙压成小饼,是挺吓人的。
雷婷如愿捏到了它,温温的、毛茸茸的、软乎乎的,没有兜兜,只好暂时先把它安置在锅底,然后提着一口气不停歇地走回去。
提着重物,上半身前倾,雷婷就差是冲回去了,一到目的地,她几乎是把锅砸在地上,锅里“嗡嗡嗡”的,可宫崎骏产物硬是没醒。
没空管它,雷婷搓搓涨红的手指,冲出去,像是入室的强盗,把周围一圈的木材搜刮殆尽。
想洗澡的心情太迫切了,雷婷在水烧开的下一秒,一个半人高的浴桶就造好了,一手指引热水进桶,另一手也不闲着,“哗哗”往里倒冷水。
考虑到个人隐私,在洗澡之前,她把那些木栏杆用藤蔓缠得密不透风,虽然这地没有别的人了,但如此开放地洗澡,她过不去心里那关。
将衣裙的扣子解开,脱下来的裙子挂在椅子靠背上,然后踩着椅子,先伸一只脚进去,热水没过脚背、小腿、膝盖,另一只脚也紧随着进来,雷婷将整个身体沉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舒适的温度使毛孔一下舒张开来,喟叹一声,这才是生活啊。
雷婷在里面泡到手脚的皮肤发皱才舍得起来,没有布擦身体,但是没关系,一切交给魔法。
身上的水珠像是得到了指示,齐头并进,向下滚落,掉进浴桶里。
身上只有一套衣服,洗了没衣服穿,没关系,一切交给魔法。
不用甩干,不用烘干,现洗现穿。
一大桶水没力气倒,也没关系,一切交给魔法。
“嗖”,水龙轻车熟路地冲出气窗。
把水桶推到墙角,环顾四周,古朴自然的床,有模有样的一桌两椅,有火堆和浴桶,也勉强算配备了一个厨房和浴室吧。
在异世界的生活也终于是走上正轨了。
只不过——
她在洗澡的时候,眼风掠过门上的玫瑰和墙角的茉莉,一个个颇有人性地扭头用花萼对着她,一朵是偶然,所有花都这样那就是有猫腻。
莫非是成了精?
雷婷有意去试试,但有个小东西已经提前按捺不住,它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缩在藤蔓墙和石砖墙的拐角处,用不仔细看就会忽略过去的小手拼命挠藤蔓,试图挠出一条生路来。
那小小的、单薄的、黑乎乎的背影,忙碌的而又焦灼的动作,雷婷清晰地读出来了什么叫做火烧眉毛。
恶作剧心理占了上风,雷婷放缓脚步,摸到它的身后,在三步之外的位置停住。
但是目光是有重量的。
重得压弯了它不慎明显的腰,爪子局促尴尬地离开藤蔓,腾空空挠了两下后尬在原地,随后更努力地贴紧墙角,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伪装成藤蔓叶子投下的一片阴影。
可下一秒,藤蔓上的所有叶子都齐刷刷地向上抬“头”,力图不留下一片叶影。它们甚至费力抬“头”也不愿意低头看到它,哪怕低“头”更轻松。
一副“我们不熟莫来挨我”的决绝姿态。
黑毛团:……
雷婷上下打量它们,看样子,不仅是她的植物成了精,这个小东西也颇具灵性。
目光如有实质,让黑毛团的背影越发硬邦邦。
刀斧高悬于头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不干脆一点,早死早超生。可怕就怕在它迟迟不落下,让人紧绷着脑子里的线,刀还未落下,那根线就先断了。
黑毛团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不比这少,“嘤”的一声,眼睛一闭,小脚一伸,向后仰倒,晕过去了。
藤蔓上的叶子终于低下它们高贵的“头颅”,伸长了脖子去顶黑毛团,圆滚滚的身子晃了晃,不为所动。
看样子是真晕过去了。
它们又齐齐抬“头”朝向雷婷,虽然没有眼睛,但她确实是感受到了它们的注视。
雷婷无言,她是比魔鬼还要可怕吗?
再次弯腰把它捡起来,巴掌大点的小东西,看她这样体型的生物,好像的确是有点吓人。
雷婷把它放在狼梳下来的那一堆毛发上。
她现在在收集狼的毛发,狼毛出在狼身上,她想用这些毛发扎一个窝给狼睡觉。
做完这些事情,肚子也不饿,接下来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了,无所事事,雷婷又躺了回去。
床单、被子、枕头洗了一遍,睡着心安多了,但雷婷回顾自己去搜刮过的其他牢房,稀烂的床上只铺着发霉的稻草,也不知道她床上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
“哞——”
“嗷!”
还有窸窸窣窣的挠门声,三者夹杂在一起,雷婷还以为自己到了牧场。
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她竟然又睡着了,再看窗外,估摸着已经是早晨了。
白天与黑夜没有界限,她的生物钟都有些紊乱了。
“嗷呜呜呜呜。”
门外似乎是听到她气床的声音,嚎声里的催促之意更为明显。
“来了。”
雷婷奇怪,平日里它都是直接推门进来的,怎么突然就讲究起来了?
靠近门,答案揭晓。
拉紧木门的藤蔓条缓缓松开,“吱啊”一声,门开了。
门外的狼爪子一推,门大开,它幽怨地看着雷婷——
你我之间的关系何时这样生疏了?
雷婷:“……”她握住狼推开门之后悬空的爪子,虔诚忏悔,“我有罪。”
“呜。”狼抽爪拍她手背,大度地原谅了她。
雷婷松一口气,她差点就要失去一个免费的陪聊了。
人是群居动物,她是人,她是群居动物。要真长时间一个人生活,她会疯掉的。
“哞~”
这一人一狼没完没了,在场的第三者等的不耐烦了。
雷婷和狼顺势看去,牛焦躁地原地踏了两下,嘴角还有些碎叶子,离它脑门的不远处,是高扬着“手腕”的藤蔓。
看情形,是已经被教训了一顿。
黑白的花色,能发出“哞哞”的声音,脑门上长角,这确确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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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奶牛,不似她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般强壮,甚至瘦到背脊有些突出,但刚好处在哺乳期。
“你哪来的?”雷婷扭头问狼。
此事说来话长,但狼长话短说,“嗷。”
反正她听不懂,它也不多费那个口舌,干脆只敷衍地叫了一声。
雷婷听出它的敷衍,但让它说牛是哪里来的也确实是为难它了。
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它都愿意为她花心思了。
雷婷侧身让它进来,把昨天给它留的肉拿出来放在它面前,“先吃点。”
在狼吃饭的工夫,雷婷去安顿奶牛,挨了藤蔓一顿削,它也没冒着受皮肉之苦的危险继续挑衅,转而去啃地上的菜。
……
菜?
地上的菜?
雷婷乍反应过来。
地上有菜!
她跳起来冲上去解救剩下存活的小菜,牛不满她牛口夺食的恶劣行为,沉肩用嘴巴去顶她的腰。
雷婷捧着蔫儿了吧唧的几根小青菜,如获至宝,反手敷衍地拍拍牛头,也顾不上安置它了,高兴地回房重重抱住狼头,抱得狼颈毛炸起,狼耳不知所措不住地往脑后撇。
“你还给我带了菜,我太需要它了!”雷婷雀跃道,“谢谢你!”
听到雷婷的话,狼的耳朵跳了跳,立得比小白杨更挺拔,嘴巴更是控制不住地咧开,瞧这话说的。
“那它过来它的主人知道吗?”见它已经吃完,雷婷也顺势问下去。
狼回想,它出了黑森林,找到人类村庄花费了一点时间,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牛就站在棚子里休息,它一开门,都不用使唤,牛就跟出来了,在出村的路上,它看到几垄菜,顺嘴就扒拉回来几棵。这一路上牛还挺听话的,偶尔偏离方向,它就把牛赶回正确的路上。
大晚上,村里一个人都没有,牛的主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狼摇头。
雷婷继续问:“你还记得过去的路吗?”
“呜~”狼眼睛觑她,不满她怀疑它的记忆力。
雷婷想了想,起身从那一件用华丽宝石装饰点缀的礼裙上抠下五颗,“你方便带我一起去吗?我用这些去换牛。”
牛是宝贵的财产,无缘无故丢失一头牛,损失惨重。
狼歪头,思考片刻。
魔王城和人类的村庄之间隔着黑森林,黑森林里危险遍布,它一只狼穿越尚还可以,但若是带上她,它怕顾不了她周全。
它不想她和牛一样,被魔兽在屁股上咬一口。
见它迟迟不应,雷婷想起自己的人质身份,她的提议着实不太稳妥,“算了……”
那边,狼站起来走到雷婷身边,轻轻咬住她拿着宝石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它可以再送过去。
它示意雷婷松手,却被雷婷拍拍吻部,“等一下,你这样不好带。”
她用刀在礼裙上割下一块布料,包好系在狼的脖子上,“辛苦了,早去早回。”
狼抖抖身子,昂首阔步穿过门,却不料一个黑影闪过,身体比脑子更快动作,抬爪一踩,精准打击。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窜出去的黑毛球:“嘤!”
又晕过去了。
门外暗中偷窥的其他毛球:!!!
雷婷:……
狼后知后觉:……哦豁。
误伤现同事了。
8.猫狗双全
现同事有点奇怪。
它是在某个无礼的、把狼当狗的男人强硬绑架狼的第六天遇到这个同事的。
在一个荒废的人类村落里。
他们原本只打算路过寄宿一晚,却遭遇到野猫群的驱赶,荒芜坍圮的废墟中、茂密的树冠里、被荒草覆盖的小道间……幽绿的眼瞳注视着他们,发出压抑威胁的嘶鸣。
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打算,数道身影一齐跃起攻击,然后狼从旁观者的角度清晰地围观了一遍当初它是如何身体不受控制撞到树上的场面。
七只猫各有各的归属,一猫一棵树,头撞树后失去意识软趴趴地落在地上。
随后七只归一,仅剩一只体型与它相差不大的黑猫,再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那个不识狼与狗的男人说他刚好还缺一只猫。
……不是说想养狗吗,怎么又缺猫了?
狼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这只猫性格孤僻,迫于男人的淫威与他们一路同行,到了城堡后便不见了猫影,它本是黑色,昏暗无光的城堡成了它的游乐场,它若不主动出现,没有人能找到它。
它也不需要伙伴,它自己便是自己的朋友,无聊了,从自己的身上扯一块下来,就多了一个朋友。
短短几天时间里,城堡里的猫就泛滥。说是猫,一个个圆咕隆咚的都已经没有了猫的形状,要耳朵没有耳朵,要尾巴没有尾巴,甚至没有爪子。
狼合理怀疑是数量过多,导致了质量下降。
不过这些都不关它的事,它们又不熟,毕竟人家是男主人缺的“正宗”的猫,而它只是一只“刚好”想养的滥竽充数的“狗”。
狼低头,酸溜溜地瞄了一眼爪底下的球,然后慢吞吞地松开爪,往后一刨,球“咕噜咕噜”地滚回去。
误伤都误伤了,还能咋办,好好养伤呗。
这一刨,狼浑身舒畅,心胸也开阔了,回首朝雷婷一扬下巴——
人,你照顾好它。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五颗宝石扬帆起航,还有牛在一旁“哞哞哞”地伴奏。
雷婷:“……”
好的,她懂了,这个屁股她来擦。
第三次捡起小东西,雷婷只能感慨它命途多舛,也不知道它的小心脏受不受得了接二连三的惊吓。
把它放在原处,叮嘱藤蔓看顾一下门外哞哞叫的牛,然后专心研究起手里来之不易的小青菜。
叶片失水皱巴巴的,菜梗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牙印,雷婷都能想象出狼嘴里叼着小白菜去赶牛的画面。
好辛苦,好忙碌。
雷婷双手捧住小青菜,将魔力灌注在它们的身上,似春野上的一阵风,垂败的万物如沐新生,小青菜上的褶皱被抚平,整棵菜像是打了玻尿酸,一下子就支棱、水灵起来。
好神奇的魔法!
好让花嫉妒的一棵菜!
雷婷在心里想的“如此珍贵的膳食纤维,当然不能只吃它一顿,在没有吃吐它之前,她要一直一直吃”。
而落在玫瑰和茉莉的眼里——它们敬爱的母亲深情注视那丑了吧唧的黄叶菜,她从未这样关注过它们。
甚至还进行了一对一治疗……
嫉妒扭曲了玫瑰和茉莉的花瓣,更多的却是羡慕,嫉妒和羡慕两种情绪的交织下,晶莹的花露凝聚在花瓣间,顺着纹理坠落。
玫瑰自闭地合上。
而茉莉,它要清醒地嫉妒,它会盯着黄叶菜。
永远、永远、永远——直到黄叶菜失去母亲的宠爱。
毫无知觉的小青菜被催生出嫩黄的花苞,绿豆大的小花绽放、凋谢,生长出细长的种荚,雷婷继续输送力量,种荚的质地慢慢变硬,变干变黄,然后从底部向上裂开。
小小三棵青菜,雷婷收获了一小把种子,一颗一颗还没有芝麻大。
雷婷不由得再次发出一声感叹——
魔法,好用。
从植物的角度看,这何尝不是华佗在世呢。
要她之前有这本事,何至于养一盆死一盆,连仙人掌都见不到第二年的春天。
将种子珍而重之放妥帖,雷婷才空出手去安置门口的奶牛。
一出门,奶牛有两个血牙印的屁股正对着她,尾巴不耐地左右摇摆,显然是见这里没吃的没喝的,打算原路出去了。
可一条藤蔓死死地拽住它的一条后腿,叫它动弹不得。
一藤一牛就这样僵持着。
让牛呆在这里,属实是为难它了,但她也不能现在马上开辟一个牧场给它……
那还是先为难一下它吧。
雷婷拿出薅了种子之后变成老菜帮子的小青菜喂牛,小小补偿一下。
小玫瑰见状,悄悄掀开一片花瓣。
却不想奶牛并不领情,撇开头,吃过嫩青菜,哪只牛还要吃老菜帮,反正它不要。
“……”雷婷无言,“你还挺挑剔。”
牛张嘴,“哞——”
牛的眼睛大而湿润,睫毛长而卷曲,它安静的时候温顺的眼神看谁都深情——
我千里迢迢而来,只能吃这个吗?
雷婷受不了。
她忘不了年幼时被捆在村口宰杀的那只牛,因深知自己难逃死亡命运而流出的悲伤眼泪化成锁链,至今仍牵绕在她的心头。
她不是牛的主人,没有立场叫停,她也不够勇敢,没能去挺身阻止。她对牛的保护欲和因为牛眼泪升起的怜悯之心止步于胸口,她无法制止这场由人对牛执行的死刑心生无力,所以扭过了头不去看。
她是一个虚伪的人。
从那一天开始,她再没有吃过牛肉。
“吃吧吃吧。”雷婷回去拿出菜籽,蹲在牛身前任劳任怨地催生种子,一棵一棵鲜嫩的小青菜被投喂进牛的嘴巴。
吃到水灵灵的小青菜,奶牛满意了,慢悠悠地嚼着。
雷婷右手喂牛的动作不停,另一只手肘在大腿上,手掌托腮,看着牛空荡荡、没有牙齿的上颌走了神——
原来牛只有下排的牙齿。
说起来,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她都挺喜欢的,但也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养植物她没有耐心,养猫怕被抓,养狗怕被咬,还怕打狂犬疫苗,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最后是一个也没养成,但这并不妨碍她做“猫狗双全”的梦。
现在也挺好,不用担心被抓被咬,也不需要顾忌狂犬病,大不了一死,从棺材起来又是一个活生生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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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是……
脑海里出现林奈那张温和的老好人脸。
说好能活一天是一天,尽量不麻烦他的。
但来日方长,还是麻烦他了。
雷婷在心里唾弃表里不一的自己。
……
距离一人一牛的不远处,小玫瑰费力地探出脑袋,牛的大屁股把人类少女挡了大半部分,它只能透过牛的四肢看见自己的主人一棵一棵地给牛喂小青菜。
竟有黄雀!
小玫瑰愤怒地撑直花瓣。
它没想到这头蠢笨的牛还有这样的邀宠本事!
***
另一边,狼已经到达了人类村庄,上次探过路,这次来节省了不少时间,到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
在魔王城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乍见到太阳还有点恍惚。
它又想到以前人类见到它要死要活的样子,只能按捺住,找一处灌木躲着,等太阳落山,人类归家入睡,再出来行动。
狼作为魔物,一向精力旺盛,但耐不住只能缩在小小的一个地方,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无事可做,它感觉有点无聊了。
“哈~”它张大嘴巴,露出森冷的犬齿,眼皮不知何时开始变沉,沉到狼无力支撑,昏沉睡去。
在睁开眼睛,月亮已高悬于顶,从灌木中起身,前身压低,拉长身体。
伸完懒腰,看见许久不见月亮,反射性想要和月亮打声招呼,脖子上挂着的、因为它动作而小幅度摆动的包袱让它猛地想起自己此次出行的目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狼嚎吞回喉咙。
好险好险。
……
皎洁的月光笼罩村庄,村庄中除了月光在静静流淌,所有生物都酣然入睡。
狼行走在村中小道,巧妙地借助夜风吹动草叶的声音来掩藏自己的动静,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一滴水,融入水潭。
站在那户被它牵了牛的倒霉人家门口,和昨天比起来,门前凌乱,住牛的棚子里更是翻天覆地,可见不见了一头牛,对他们来说是塌天的大事。
偷牛的当事狼没有任何感触。
弱肉强食,狼没有所谓的道德底线。
用前爪翻开脖子上的布兜,五颗深浅不一的蓝宝石落在牛棚杂乱的稻草里。
没了重物坠着,布兜松松垮垮地挂在它的脖子上。
任务完成。
狼回身打道回府,按来时的方向走去,无事一身轻,狼回去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明亮的月光下,它的身后的黑色脚印坠了一路,风一吹,剩下浅浅一层黑色印记。
而在它离开的不久之后,这座安静祥和、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的村庄,又迎来了两位陌生的客人。
他们似是这里的熟客,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前去,迎着浅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色脚步,向棚子走去。
半人半蛛的女人嫌恶地绕过门口的碳灰,走进牛棚里,清浅的月辉斜斜落进棚里,五颗蓝色的宝石散发着莹莹的光,她俯下身,捡起其中一颗,对着月亮,一根透白的蛛丝缠绕其上。
愤愤地扯下来,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城堡里织网了。
把她当什么了。
猎犬吗?
9.寄宿家庭
可能是睡太多了,屋外昼夜的划分也不明显,雷婷太过自由,想睡就睡,想起床就起床,她睁开眼睛,气窗外灰蒙蒙的。
狼还没有回来。
想着可不能再这么颓废了,起床洗漱好,跟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打一套八段锦,顿时神清气爽,觉得身体真是健康啊。
做好这些,雷婷出门看牛。
牛早就醒了,一只腿被藤蔓绑着,和昨天待在一样的地方,聪明的它估计是反应过来谁是把它困住的罪魁祸首了,任由藤蔓抽打,啃食它的叶子。
反正它皮糙肉厚,想打就让它打吧,打又打不死。
藤蔓忍无可忍,伸出藤条,将牛的嘴巴一圈圈缠住,露出的嘴唇仍在不死心地嚅动。
雷婷出来,看到的便是相持的一藤一牛,“……”
它们拿的是什么相爱相杀的剧本?
雷婷心里叹口气,上前劝分一藤一牛,一手安抚不情不愿松手的藤蔓,另一手已经形成机械动作,让菜籽发芽长大,投喂给牛。
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养牛,她不可能将牛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太逼仄,一直放在长廊也不行,它与藤蔓天生相克,牛不会放过嘴边的菜,藤蔓也不喜欢有牛时不时来啃自己一口。
那么,仅剩的唯一的办法……
她在这里的“熟人”不多,林奈算一个。
独门独户,场地大。
该怎么说服他呢?
雷婷眉心紧蹙,无缘无故给人带去麻烦,她其实说不出口。
正在进行头脑风暴,猝不及防被湿漉漉的舌头舔了一大口,被拉回现实的雷婷看着牛两个圆圆的鼻孔一脸懵。
嗯?
奶牛鼻孔翕动,“哞~”
雷婷还想继续喂它,它扭开脑袋不再吃,显然是吃饱了。
可说是吃饱了,它的脑袋却又凑到藤蔓面前挑衅,也不咬叶子,就在藤蔓上磨牙。
藤蔓忍无可忍,抽了它一巴掌,继续捆嘴巴。
牛没有挣扎,看上去还挺情愿。
突然之间雷婷看不懂它们两个的复杂关系了,她才睡了一觉,它们的关系就已经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理解,但尊重。
不过这样雷婷也好操作一点,喂牛两顿,用牛一时,她转身回去拿碗挤牛奶。
还没靠近门口,她这双锐利的眼睛一下就看见了另一对纠缠不清的动植物。
不等她走进,小玫瑰邀功似的伸长花枝,为雷婷展示作品——
一只被裹得像是熟食店卖的肘子的黑毛球。
瞧,想要逃跑的俘虏!
第四次了,终于能让雷婷一睹它的正脸,黑乎乎的煤球上镶了两颗黄豆大小的绿眼睛。
若是不睁眼,它三百六十度都长一样,根本让人分不清哪边是前面,哪边是后面,甚至分不清头顶和脚底,主打一个全方位一致。
雷婷见它那么强烈地想逃离,出门的时候特地没有把门带上,就是想给它一个逃跑的机会,没想到又让小玫瑰抓到了。
都说事不过三,事到如今……只能算它倒霉。
唉。
雷婷在路过小玫瑰时步伐放缓,摸摸小玫瑰最外层的花瓣,有点爱上这种细腻的触感,停住,又摸了两下,“好孩子,辛苦你守门了。”
讲完雷婷觉得有点恶寒,以前她看电视剧、看动漫,每当主角对着死物自说自话,她都会替别人脚趾扣地。
就一定要说出来,不能在心里想想吗?
可如今回旋镖又扎到了自己的身上,雷婷决定以后要是有机会回去,她一定对那些主角嘴下留情。
玫瑰不懂雷婷内心的千回百转,它虽不会讲话,但它用最热烈的绽放方式来回应她。
半抱着的花身“啵”一声,怒放了。
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想要得到大人夸奖的小孩,强压的嘴角在大人最直接的赞美中一下控制不住咧到了耳后根。
雷婷的手还放在小玫瑰上,花瓣打在指背,颇有分量。
雷婷骤然直观地感受到,它们是有生命的,是有自己意识的,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谢谢。”她发自内心地感谢。
感受到脸侧柔软的触感,是小玫瑰鼓起勇气的一贴,雷婷给予回应,小幅度蹭了一下,然后回去拿碗。
她要再不离开,小毛球就要被勒窒息了。
毛球不窒息,它要绝望了。
雷婷去挤牛奶,初次尝试有些许紧张,幸而藤蔓在一旁虎视眈眈,紧盯着牛,于是雷婷挤一下,扭头看看牛的状态,没有反应又继续挤,如此反复,可以说是十分关心牛的感受了。
挤了一碗,雷婷一脑门的汗,连可算是白洗了,但手感也有了,趁热打铁,把煮肉的铁锅装满牛奶还没有挤完。
虽瘦,产量却不错。
她回去加热牛奶,等温度稍微下来,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雷婷喜欢吃这一层奶皮,口感很奇妙。
但以前她不敢多吃,因为她乳糖不耐。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什么东西,就越想得到什么东西。
瞧着金色的头发,雷婷赌她乳糖耐受。
雷婷之前抽空做了一套木质餐具,一大一小两个碗、一个盘子、一个勺子和一双筷子。用勺子从锅里舀牛奶,将盘子和碗里装满,然后去解救小毛球。
玫瑰顺从地松开花枝,小毛球落入雷婷的手中后马上闭眼装死。
雷婷也不介意,他们之间本没有缘分,但是绑多了,也就生了缘分。
还是原来的位置,蓬松的狼毛让它睡得陷了一个小坑,她大度地让出盘子,端到它面前,便不再管它,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新鲜牛奶。
这才是真正的“养了一头牛”。
空气中安静了,毛球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瞅了一眼门缝,却被守卫玫瑰抓个正着,虎视眈眈地“望”着它。
毛球:窒息!
它几乎又要晕过去了。
强撑着瞄了一眼人类,无力地瘫成一摊饼。
那边的人类已经喝完一碗,舀第二碗了,面前的牛奶不断散发着甜甜的味道,和淡雅的茉莉香交织在一起,有一股奇香。
毛球把脸埋进狼毛里,不食嗟来之食,可那股香甜的气息无孔不入,化作一只只手牵扯着它的嗅觉。
它翻了个身,面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放弃抵抗。
红红的、圆润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着牛奶。
雷婷偷偷看它,唔,怪可爱的。
“嗷呜!~”撒欢的叫声猝不及防打破安静,舔牛奶的毛球骤然一惊,“啪”,迎面入盘溅起水花。
雷婷一个大步,把它从奶盘里抢出来,提溜着一撮毛,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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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往下滴奶。
毛球伸出舌头嘴边舔了一圈,在人类的手里毫无挣扎的迹象。
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能活着就不错了。
造成现下局面的幕后黑手丝毫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欢乐地唱着狼之歌,将狼头探进门缝,一摆,门洞打开,潇洒地扭身进屋,闭着眼睛朝听众骄傲地扬起下巴——
凯旋!
蹭过门框掉落飞起的狼毛落在花枝上,被小玫瑰嫌恶地撇开。
等它睁开眼睛定睛一看——
哦天哪,它的好朋友正和那只可恶的野猫手牵着手。
狼怔住。
狼震惊。
狼不解。
狼委屈。
鬼哭狼嚎拱进雷婷的怀里,我们不是世界第一好吗?
雷婷被撞了一个趔趄,手一抖,毛球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弹跳两下,装作不经意地逃离狼乱跺的四只脚,确认安全之后躺在地上装死。
反正逃是逃不掉。
它已经认命了。
它的身边,雷婷安慰上了,她毫不怀疑,动物之间是有嫉妒心的,这是连人都无法避免的情绪。
只不过动物嫉妒心的表现更为直接罢了。
“对对对,我们先认识的,我肯定和你世界第一好。”她薅着狼毛,一把一把掉。
“嗷呜嗷呜嗷呜——”
“嗯嗯。”
“嗷嗷嗷嗷!”
“是的是的。”
……
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狼的情绪稳定下来。
毛球躺在那儿,睁着眼睛看狼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它的盘子,张大能够一口一个它的嘴巴,三下五除二舔干净牛奶,一滴不留。
呵。
嘴脸。
雷婷来不及阻止狼,举着大碗,里面是她早给狼准备的牛奶。
狼看她,她看狼,试探道:“那……还喝吗?”
“嗷!”当然!
狼“库库”炫完两碗奶,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还挺好喝。
见狼停下,雷婷和它商量帮牛找寄宿家庭,然后收拾收拾出发。
狼走在雷婷的前面,不知脑袋瓜子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去毛球的身边,低下头张嘴一口咬住。
无数次被命运扼住喉咙。
毛球:顺势憋气,继续装死。
于是狼叼着球,雷婷牵着牛,包袱款款往城堡外的小木屋走去。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雄伟城堡与简陋的小木屋被一天鲜花铺就的小道连接。
如果没有陪伴,雷婷是不敢一个人在城堡外面走的,空旷、无声,旁边的森林阴暗扭曲,为埋伏在里面的怪物打掩护。
小木屋里。
林奈蹙眉,全神贯注翻阅古籍,莫名的,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翻书的动作一顿,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咚咚咚。”
这个鬼地方,除了他本人有敲门的觉悟,剩下的就只有城堡里住的那位了。
把书倒扣在桌上,林奈深吸一口气,去开门。
门将将有打开的趋势,一颗狼头便迫不及待地挤进来,随后是少女表情颇为不好意思的脸,以为表演已经结束,一张陌生的牛脸也热闹地凑过来。
从上往下数,一、二、三,三张脸。
“……怎么了。”他艰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