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
1. 重逢
心绪不宁是从这场大雪开始的。
路被封住,下不了山,滑雪场发生严重事故,失踪一晚的游客还没有被找到,大概凶多吉少。
林茯小腿受了伤,走路吃力,仍满身风雪,把同行的“诗人”扛回了酒店。
“诗人”是岛上阿嬷介绍的,贺祝,书店老板。阿嬷人很好,菜也做得好吃,她没法拒绝。
第一次见面,没去岛上的咖啡馆,只是坐在海边闲聊。
林茯刚帮人打鱼回来,撸着袖子,挽着裤脚,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带着不好闻的鱼腥味。
贺祝对她傻笑,开口比较老套:“你挺漂亮的,之前交过男朋友吧。”
男人在意的那点事,她心里清楚,不避讳地谈起过去:“睡过的算吗?”
“那怎么不算。”贺祝脸色僵了下,态度还在维持,“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奇,我也交过女朋友的。”
有些尴尬的沉默。
贺祝没忍住,憋了句:“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林茯视线落在起伏的海面,明明在看海,贺祝却觉得她的心和眼睛都不在此地。
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再继续这个问题,想要改口的时候,林茯平静地回答他:
“忘了。”
一个她问心有愧的笨蛋,一个让她害怕的混蛋。
海风吹起林茯漂亮的黑发,贺祝迷了眼,自觉应该大方点,话锋一转:“阿嬷说你来岛上两年没有出去过?”
“今年春天出去面试过。”
“结果呢?”
林茯扭头,稍显震惊地看着他,贺祝一拍脑门,懊悔道:“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要是通过了你也不会在这。”
她无所谓:“阿嬷没跟你说么?我大学没有毕业。”
“她说你大学读的重点,还拿了不少奖,怎么会没毕业?”
面试官也是这么问她的,只是语气不同,林茯记得最清楚地一句就是:“设计稿还行,但我们招聘不仅看重能力,更看重人品。”
站在对方的角度,她能理解,一个没能成功毕业的人应该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她当时主动选择,所以她为自己买单,接受别人的不接受。
只是在质疑人品后,把她的稿子拿去改了改又用上,实在折腾人,好在官司还是打赢,赔了她两万块钱,算是一笔意外收入,顺便赞助阿嬷翻新升级她的小饭店。
阿嬷是个极宽心的人,知道情况后,开口就是:“干!都什么破事!”
“没班上就随他爹的,在我这吃好喝好。”
然后,阿嬷就开始给她介绍对象,贺祝已经是第五个。
再这样下去,她在岛上真要社死。
海水拍上岸,林茯想了想,一副不放在心上的语气反问道:“贺老板,你很喜欢问别人讨厌的问题哦?”
贺祝大窘,换了个开心的话题,问她要不要出去玩。
林茯笑了笑:“好啊。”
她一笑,那双清澈又冰冷,如冬日湖水般的眼睛,氤氲出一丝雾气般的暖意。
贺祝回去后就写了首诗,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投稿成功。他成了岛上的“诗人”,梦想是把林茯娶回书店,留在岛上,跟他好好过日子。
但很挫败,出来玩,想着关系能有点实质性突破,没来得及表现自己,偏头痛犯了,还被身材纤细的女孩扛回酒店,有点跌面。
林茯给他吃了止疼药,让他好好休息,先停止不必要的个人创作。
她好像很会照顾人,贺祝心里暖暖的,看着林茯要回自己房间,忍着头痛,从床上追到门口,拉住女孩手臂。
他实在有些急了,某些欲望胜过创作欲,那点文人傲骨又不屑于让他遮掩心思:“能……能留下来陪我吗?聊聊天也行。”
门没关,走廊有监控。
贺祝忽然要抱住她,男人的脸压下来的瞬间,林茯喉咙里涌出血腥味,想到最后那些夜晚,某人的吻总带着“置她于死地”的意味,脸色发白地往后一退,说抱歉:
“膝盖疼。”
贺祝松了手,十分局促:“很疼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要是受了伤,得处理,不然会发炎。”
“不碍事,我回去躺一会就好了。”
回到自己房间,林茯从包里拿出辅酶吞了两颗,缓了缓,胸口还是很闷,比过往更甚。
她感觉不太好。
酒店发来信息:
[尊敬的宾客,您好!我们非常关注当前恶劣天气给您带来的不便与困扰,您的舒适与安全始终是我们的首要关切。
酒店特别为您提供以下安排:您今晚房费已免,无需办理任何手续。同时,诚邀晚19:00至森林餐厅,享用我们为您准备的特别晚宴。希望能在这特殊时刻为您带来一些温暖与慰藉!]
开业不到一年,滨城评分最高的度假酒店,服务果然充满人文关怀。
客房的洄游动线设计也有亮点,打通每个空间,利用好自然光线,通透明亮,每个拐角都是处风景,泡在浴缸里还能看月亮和山野。
大学的时候,她作业画过类似的设计图,不过也不算少见,是这两年度假酒店设计的一个趋势。
那张手绘,是被一个男人摁在他腿上画出来的。画一张他撕掉一张,终于没耐心,掰过她的脸,冷厉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掐死:“怎么不骂我?跟我说两句话很难吗?”
滨城,她又回到这里。
微信跳出贺祝的语音,很气恼,说他不去晚宴:“那几位游客还没有找到,我们在这开party,合适吗?”
诗人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规劝她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林茯体贴回复了句:“不吃饭,肚子会饿,我可以给你带点东西上来。”
她没什么爱好,馒头兑过水,有点钱舍不得花,就喜欢吃点好吃的。
免费的晚餐,不去白不去。
大面积落地窗,全景天窗,木质餐桌,暖色调灯光,餐厅被森林包裹,温馨而又放松。
人很多,咖啡和浓茶她不能喝,林茯吃了点东西,捧着热白开,看着外面的雪从松树枝头阵阵落下来。
高领收腰的白色毛衣裙,如瀑的长直黑发随意挽起,标准鹅蛋脸,天生自带一种温婉,无害,又慵懒勾人的气质。
但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又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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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有人在聊天:
“搞这么漂亮,晚上有想法?”
“我下午在电梯看到一个男人,魂全丢他身上,就盼着他出现。”
“这么夸张?”
林茯听到她回味地用了八个字:“惊为天人,亵渎神明。”
下雪的地方全是诗人。
餐厅的灯熄灭,借着月光和雪光依旧明辨可晰,只是暖意消失,便添了刺骨的寒冷。
门被推开。
风雪扑面,冷风直直灌进来。
林茯眯了下眼,抬起视线,手中热水急速降温。
“是他。”
餐厅一阵不小的骚动。
雪月下,男人的出现吸引住众人视线。
一身昂贵剪裁的黑色西装,包裹高大修长的身材,肩上披着件大衣,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势。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众人看清一张轮廓分明、英俊锐利的脸。对方居高临下地睨了眼在场,目光却没落在任何人身上。
门关上,风雪俱灭,森林的呼啸声被隔绝在外。
有那么几秒钟,某种跟男人一起闯进来的“大雪满弓刀”追杀意味,仿佛是种错觉。
餐厅经理恭敬迎上去,在男人身边说了什么,服务生点上提前准备好的蜡烛。
暖意回归,氛围感更浓,像置身童话世界。
“邵总,可把您给盼来了。”
林茯垂了下眸,邵以持穿过人群,携着一身风雪,从她身边擦过。
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
“这么个天气,连夜爬上山来找我。”
声音低磁,带着簌簌的雪意,不怒自威,仿佛贴着她耳边响起。
熟悉而又陌生。
“项目出了问题,我必须亲自来给您赔罪。”
“不必紧张,只是点小问题,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何必跑一趟。”
林茯一怔,人变化还真是大。
衬衫、领带、腕表,一丝不苟,全是他以前最讨厌的东西。
自由不羁的摆烂公子哥,现在也是一副俊朗斯文、成熟精英的做派。
“那邵总,依您看,这件事接下来怎么做比较好?”
林茯接通电话,贺祝问她有没有回去,她说快了:“头还疼吗?想吃点什么,我带上来给你。”
邵以持倏然撩起眼皮,目光穿过面前男人的肩膀,落在某处虚空,眼底的温度骤然冷却。
男人浑身一颤,紧张地以为自己说错什么。
“小茯,我听不清你说话。”
林茯搁下水杯,一阵心悸,窒息感加深:“这边人多,我先挂了。”
她急需透口气,膝盖和心脏一样变沉,出了餐厅,冷热交替下,猛烈的晕眩感袭来。
“小姐,您没事吧?”
是那个餐厅经理,跟在她身后出来。
“需不需要我找人送您回房间?”
林茯看着他,男人的脸出现重影,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点了点头:“麻烦了。”
雪还在下,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有一种直觉,天亮会离她很远,五年前离她很近。
2. “选妃”
五年前,冬天,滨城。
假期的滨大,比平日安静,校园内有零零散散的人影。
林茯没有回家,晚上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酒吧打工。
“他最近心情不好。”许恒是临床医学的学生,戴着眼镜,白净斯文,此刻也坐在吧台吞云吐雾,“在意的人跑国外去了。”
韩肃不明白,耸耸肩:“国外不就签证机票的事,有啥值得持哥心情不好的。”
许恒笑了下:“跟他哥跑的。”
“可我有事找他。”
“你要真想见他,得花点心思。”
韩肃咂了下嘴,摸了摸自己新做的美式前刺:“行啊,过段时间,我给持哥选个妃。”
选妃?
林茯没想到还能在古装剧之外听到这个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个人是哪个朝代的皇子阿哥。
许恒觉得好笑:“你觉得他会找不到女朋友?”
“那也不能在一棵树上钓死,图个乐子而已。”
“乐子?被关禁闭几个月,你一点没学乖。”
韩肃脸色黑下来:“跟老子有屁关系,人死了我又不能给她复活。”
林茯抬了下眼,不动声色,去收拾他们旁边刚走的一个位置,嘈杂的声音,昏暗的光线中,许恒闻到很淡的缅桂花香味,若有若无,偏过头,叫住人:“你是滨大的?”
是一种令人心软的香味,尤其是在看清女孩的侧脸时,这香味让他觉得很亲切,带着某种记忆里久远的熟悉感。
对上视线,林茯轻轻弯了下眉眼:“是的,学长。”
“没回家,留在这边打工?”
声音很温和,有关心的意味。
韩肃在一旁没什么耐心:“恒哥问你话呢。”
“家太远了,不想来回折腾,就留在学校。”
“没钱坐飞机?”
林茯眉头一皱,回答韩肃:“嗯,机票好贵哦,我们那个地方还没有机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坐一次飞机。”
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为难,还有点因为贫穷而展露出来的恰到好处的窘迫。
许恒打量着女孩清纯无辜的长相:“在酒吧打工也不安全,会遇到很多麻烦。”
林茯反应很快:“谢谢学长关心,我会注意。”
“你觉得我在关心你?”
“我就当是了。”
许恒捻灭烟,笑道:“行,加个微,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他们要女孩的联系方式,很直接,从来不问可不可以,要就是一种恩赐。
许恒看着女孩手机上毛绒绒的挂件,克制住了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加完联系方式,林茯继续去忙。
许恒给韩肃瞅了眼女孩的头像,签名:“挺老实的。”
萌萌头像是新换的,签名是从伤感情歌里抄的歌词,挂件是林茯从两元超市,新买来挂上去的。
就连微信,那时候还不常用,她也是刚注册。
韩肃“啧”了声:“这样的,你不是最好拿捏。”
许恒不置可否,视线落在女孩纤细的背影上。
年后,学生返校。
有天晚上,林茯刚从后巷进酒吧,换好工作制服,经理杨姐就让她端着果盘去里面的包厢:“那几位少爷在,小心点。”
踩着音乐的鼓点,林茯推开门进去,还是有些征住。
女孩站成排,韩肃挥了挥手,那几个女孩带着失落的神色转身离开。
林茯谁也没看,放下果盘,听到韩肃带着讨好的语气说:“我再叫其他人进来。”
许恒把玩着打火机:“等会吧,阿持好像睡着了。”
靠在侧边单人沙发里的男人阖着眼,长腿交叠,宽松的黑色卫衣,锁骨露在外面,慵懒随性,一副置身事外,对韩肃精心准备的游戏不感兴趣的模样。
搭在膝盖上的手,冷白修长,青筋沿着突出的腕骨伏进袖口。
林茯余光瞥到那只手上,骨节处有不少细碎的伤痕,指尖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
邵以持没在睡,是在装睡。
林茯抬起头,问许恒:“学长,还需要点别的吗?”
许恒前倾起身子:“我刚没看到你,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一双冰冷漆黑的眼睛睁开,又微微眯起。
“持哥,你醒了?”
韩肃递酒给他,邵以持懒洋洋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杯壁,又不想喝了,韩肃没察觉这细微的反应,一松手,“砰”得一声,掉在桌上,酒全撒了出来,溅到林茯身上。
“你睡蒙了吧。”许恒一边问,一边抽出纸巾递给林茯,“擦一擦。”
林茯刚接过纸巾,左手边传来没有温度的声音:“就她了。”
包厢里霎时无声。
她转过头,对上邵以持的侧脸,对方眼角余光也没朝她投来半分。
“阿持,你别开玩笑,她只是在这里打工。”
韩肃费了半天劲,心里正憋闷着不爽,又不敢发作,还要迎合邵以持的心意,冲林茯说道:“你运气好,还不谢谢持哥。”
谢?
“谢什么?”林茯放出一点脾气来,不明显,“谢主隆恩啊?”
韩肃借她发作,站起来:“别给脸不要脸!”
“韩肃。”许恒拉住他,“火气别那么大。”
邵以持这才掀起眼皮,那点懒劲消散,审视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
目光还没收回去,女孩忽然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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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唇边带着很浅的笑:“确定选我是吗?”
明明是一张极清纯的脸,标准的柳叶眼勾起来的时候温柔迷人,邵以持第一次看清这双眼睛,却有种被揪住衣领的微妙窒息感。
那种窒息感是电光火石的错觉,女孩睫毛轻颤了下,眼神变成邵以持熟悉的那种,崇拜,仰慕,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却问他:“你不会后悔吧。”
许恒蹙了下眉:“林茯,他开玩笑的,你不用在意。”
邵以持往后一靠,姿态放松,语气轻懒:“你看不出她愿意吗?”
许恒没太惊讶:“你也喜欢阿持?”
“嗯。”林茯脸上现出几分局促,台词却很流畅,“我是真心的,从进大学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暗恋他了。”
邵以持冷哼了声,这种话他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神色恹恹地拿起外套,甩在肩上往外走,丢下一句:“你俩最近少烦我。”
人走了,林茯不忘问许恒:“学长,你们这个游戏还算数吗?”
“不算数,你也别当真。”
她不忘失望地“哦”了声,拿着空盘子出去。
那之后,韩肃和许恒来酒吧的次数少了。
结算寒假工资的时候,经理杨姐把现金给到她手里,提醒她:“小丫头片子的,少跟那几个人玩。”
林茯一听,收好钱揣口袋:“为什么?我感觉他们人也还好。”
“拉倒吧,个个都不简单,小心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不至于吧,他们也都是学生,我跟其中两个还是一个学校的,至于另外一位……”
“韩肃是吧?”杨姐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半年前他们学校有个女的跳了,跟他有关,结果不也没事,人老子市局的,职位是低了点,这么多年没混上去,但再小是个官,而且他还跟这些少爷玩得好,单拎一个出来背景都挺硬。”
“是听说了点。”林茯顿了下,事不关己道,“不过也没太关注,就记得开始大家都骂他,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都去骂那女生。”
“没办法,说到底是她自己想不开。”杨姐悠悠吐了口烟,“姓韩的再渣,查了一圈,没证据说他犯法,那只能道德上谴责谴责,更别说后面还有邵家的人给他说话,一下就洗白。可怜那女孩死了还要被造谣,真造孽。”
杨姐顿了顿,长叹口气:“反正这事过去小半年,人家属都不追究了,现在没人在意,你也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林茯神色黯了黯,语气不露破绽:“我只是想跟他们交个朋友。”
果然,人有钱有势,不管凶险好坏,总不缺盲目的簇拥。杨姐看着面前的女孩,实在没招,也不想掺和别人因果,最后说了句:“妹妹,进不了的圈子硬闯不好。”
3. 入局
出了酒吧,林茯眼底升起层寒霜。
缓了许久,才慢慢从胸腔吐出口气来。
撞到灯杆的时候,人晕了下,抬头看着昏黄的光线,眼睛睁不开。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但身体僵硬得厉害,直打冷颤。
有辆车停在路边,一只修长的手闲散地搭出窗外,视线落在路灯下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邵以持想半天,记起来了,和其他人一样,说对他“真心”的女孩。
有多真心?大晚上对着路灯许愿?
他无聊,心情也算不上好,就想看看,这人能在路灯下站多久。
整整二十分钟,给他上了半节课。
“小妹妹,一个人啊?”
“站外面多冷,到叔叔车里坐会。”
林茯转过身,看见一张肥腻的脸,酒气扑过来。
她摸着口袋里的美工刀,心情和脸色都极差,目光落在他横肉半堆叠起来的脖子上。
冷风从脸上刮过,长黑的发尾扬起又落下,林茯忽然向前一步,淡淡问道:“先生,你听过猪被宰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吗?”
不带任何杀意的问题,很平静地抛给他,男人想看的不是这个,青涩的脸蛋,年轻的身材,应该紧张、步步后退,抱住自己,“你别过来”,但说到底在他眼里是个女孩,仗着醉意:“这事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交流。”
他咧嘴一笑,街对面有人扫兴按了声喇叭,强势刺耳。
车灯甩到他脸上,男人刚要破口大骂,看到一辆新款黑色法拉利,瞬间兴致缺缺,酒都醒大半,搞半天原来不是一个人,难怪不怕他,骂骂咧咧跑走。
林茯看向那辆车,隔着合上的车窗,没看到车里的人。
攥着刀的手心一层细细的汗。
过了几天,辅导员叫她去办公室,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在酒吧打工:“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大学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可以做做家教,食堂也有勤工俭学的窗口在招人,钱不多,但在学校的话,我也放心。”
滨大建筑学五年制,大一的学费是养她长大的奶奶给她凑的。
她是个野孩子,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有记忆的时候,就和另一个孤儿,被一个镇上的林奶奶收留,一起长大。小镇很美,有山有水,春天的时候会开满油菜花。
林奶奶是单手能提起只猪的勇士,拿着菜刀追杀过进镇上偷狗的坏蛋,对她管教很严,镇上也有流言,说毕竟不是亲的,早晚要分,奶奶不当回事。
辅导员的关心,她心里感激,只是时间不冲突,能做的兼职都给自己安排得很满。她不能再用奶奶的钱。
“林茯,我讲的你能明白吗?”
她点头:“谢谢老师,我明白。”
从建艺楼出来,林茯去了食堂某窗口,兼职的话,周一到周五,中午一小时,晚上一小时,提供两餐,一个月三百。
兼职第一天,运气不错,遇到韩肃,要她给他拌份面。
“怎么哪都能看到你?”
林茯觉得好笑:“你一个外校的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在?”
旁边队伍排得老长,韩肃嫌麻烦,不想换了:“要微辣的。”
拿到手,一碗面铺了层干辣椒,辣味呛鼻,韩肃语气很冲:“这特么是微辣?”
林茯一脸无辜地指了指招牌,招牌是新的,江西拌粉。
“不能吃就别逞能,不要为难人。”许恒从韩肃身后冒出来,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给我也拌份,我能吃辣。”
林茯一视同仁,韩肃看着能吃辣的许恒也是吃一口,喝口水,才觉得自己没被针对。
“恒哥,你不会真对她有意思吧?”
“很明显?”
“我看着挺明显。”
“说不清楚,看到她总会心软。”
许恒抬头看了窗口一眼,女孩正在调整透明口罩,里面温度大概比较高,脸有点红。
到了点,林茯从窗口出来,见俩人还没吃完,走过去,大大方方问许恒:“学长,你有没有邵以持的联系方式?”
她没有看韩肃,对他完全不在意。
韩肃对这种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孩见多了,态度很不屑:“你不会真把持哥说的话当真了吧,他看不上你知道吗?”
林茯“哦”了声:“他不能选了我,又把我忘了。”
“林茯,他有喜欢的人了。”许恒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他现在就算真把你带身边,你们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韩肃都想笑:“你觉得呢?”
林茯眼底现出几分低落,许恒嘴巴里没了味道:“你真喜欢阿持?为什么?”
“那么多女孩喜欢他,学长你都要问为什么?”
“我不会给你的,他不愿意。”许恒顿了下,“我也不愿意。”
林茯一皱眉,表情很微妙,看许恒的眼神很怪。
许恒知道她会错意,立马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跟他不合适。”
韩肃这会看戏,觉得挺好玩,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你这么喜欢,等持哥来学校不就行了。”
没等到他来学校,周末林茯从一个补习班带完课出来,去公交站的路上,看到街对面的邵以持,抄着兜,进了地下商场。
商场是半荒废的,很多店铺都是蒙灰的玻璃门上着锁,有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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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店,隔着透明玻璃,还能看到里面光秃秃的模特,眼睛很大,瞪着人,灯光又暗,瘆得慌。
也有零散的店铺是开着的,有些人进来,有些人出去。转了个弯,上一秒还看到,下一秒就跟丢,林茯转身要走,撞到人身上,抬起头,邵以持堵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跟踪我?”
几缕发丝搭在额前,邵以持眉骨处添了道新疤,不明显,整个人气质显得更凌厉。
林茯迎着他的视线,凑近一步,见他不悦地蹙了下眉,说道:
“没有跟踪,只是碰巧看到,过来跟你打招呼,刷个存在感。”
存在感?
“你谁?”
男生内双,眼尾自然上挑,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天生带有几分冷漠疏离的审视感。
这两个字一说,更是半点情味都没有。
“真不记得我?”林茯委屈地抿了下唇,执着问道,“那天晚上,你没看清我?还是想耍赖不认账?”
这台词,她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口?
邵以持冷笑:“韩肃的主意,要兑奖去找他。”
他挑起唇时,右嘴角有个极浅的梨涡。冷峻立体的五官,并没有因为这个梨涡变得柔和,反而添了份痞气。
“我找过了,他说你看不上……”
话没说完,嘴巴突然被捂住,被推到里边漆黑的过道,带着薄茧的手几乎遮住她整张脸。
女孩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惊讶地看着他,眨了眨,睫毛蹭到他的手,痒痒的。
邵以持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闭嘴。”
有两个男人从旁边路过:
“妈的,不是说他今天在馆里吗?”
“我都蹲多久了,就是不想跟我们打呗。”
林茯没怎么听明白,邵以持没看她,听着那俩人声音,神色满是轻蔑。
等脚步在里面消失,邵以持目光才落在她脸上:“你笑什么。”
温热的气息吐在他手心,女孩被捂住嘴,声音闷闷的:“我还是第一次离你这么近。”
“……”
邵以持不自在地收回手,掌心有些润,指尖摩挲了下,插回兜里,问她:
“要多少钱。”
林茯默住,邵以持已经开始摸口袋,一副要打发她的样子。
钱没掏出来,女孩眼睛微微泛红。
邵以持怔住,没搞懂状况。
林茯先发制人道:“你不喜欢我也没什么,没必要拿钱侮辱我的感情。”
说完转身就走,离开的背影都透着倔强。
邵以持一头雾水,摸半天口袋,他居然连张卡都没带。
4. 晃神
出了地下商场,林茯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开过来,停在街对面,是那晚的法拉利。
许恒从车上下来,带着个女生。
“林茯?”俩人走过来,许恒问她,“你怎么在这?”
“我在附近补课,过来逛逛。”
旁边的女生挽着许恒的手臂,笑盈盈地撒了个娇:“阿恒,你不是说找人教我打拳吗?”
“不急,我跟学妹说两句话。”
“你学妹可真多。”
林茯觉得没什么好说,尤其是许恒身边的人脸色已经很不满,她并不想惹多余的麻烦上身,抢在前面说道:“学长,我赶时间,先回学校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林茯看了眼车,那天晚上开这辆车的人是他?
回去就收到许恒的消息:
【我明天过生日,要不要来唱歌。】
她没回复,过了几分钟:
【阿持也在。】
林茯看了眼时间:【我晚一点过去可以吗?】
市中心的一家KTV,包厢很大,人不少,林茯进去的时候,桌上是切过的蛋糕,上次挽着许恒手臂的女生,正在唱着首欢快的英文歌,气氛很热烈。
角落的沙发,邵以持懒洋洋地倚在那玩着手机。
还是一首歌唱完,某些吵闹的声音让许恒介绍下“新朋友”的时候,邵以持才抬了下眼,看到有人穿着打扮格格不入的出现,连找个地方坐都不会。
在她身上,别人发现不了,他自己却挺熟悉的某种真实的局促感。
许恒介绍道:“林茯,我新认识的学妹,你们不要逗她。”
韩肃接过话:“你不是空手来的吧,生日礼物呢?”
桌上摆了很多礼物,精致美丽的包装,还有她不认识的各种logo,林茯把手上拎的小袋子递给许恒,从容说道:“生日快乐。”
韩肃伸手夺过去,拆开,拿出来,是一条不值钱的黑灰色手绳,他惊呆了:“这什么东西?你地上捡来的?”
林茯纠正道:“我自己编的,上面是一个平安结。”
其他人都在笑,有人没在笑。
许恒伸手去拿,没有拿到。
一只手抢在他前面。
“我要了。”
全场哑然。
邵以持坐了回去,不征求任何人意见,手绳往腕上一套。
“阿持,这是林茯送我的生日礼物。”
邵以持捏着手绳上的那个结,嘴角现出梨涡,嚣张又散漫:“省省吧,反正你也不会戴。”
这不在林茯的预料之中,她并不认为邵以持喜欢那条手链,纯粹是没事找事。
“林妹妹,唱一个呗。”
没唱过k,流程不太熟,唱歌还是会的。
林茯看着麦克风递给她的男生,礼貌问道:“哥哥,你能帮我点吗?”
没有谄媚讨好,态度礼貌像在问路,但声音清甜,南方温软的口音,像一丛溪水从心上流过。
邵以持挑了挑眉。
看到白成轩耳朵红了。
声音都夹起来,问林茯:“后来会不会唱?不会的话,我跟妹妹一起唱。”
林茯点点头:“好。”
没什么技巧,也没投入什么感情,但好听,舒服,美中不足的,男声实在扫兴致。
人多,找不到什么空位。
邵以持身边没人,林茯走过去,问他:“可以坐你旁边吗?”
包厢里闷热,林茯察觉到集中在身上的视线,很明显,她不识好歹,没有自知之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不可以。”
没有谁可以,她也不特别。
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林茯“噢”了声,也不跟他纠缠,邵以持抬了下腿,拦住她:“为什么对我,没有敬语?”
伴奏都停住。
这一幕有些突然,其他人没看明白。
许恒也意外,推了下眼镜:“阿持,你别为难林茯。”
“为难?她叫你学长,叫我什么?”
气氛更古怪。
林茯现场秒回他:“邵以持。”
俩人视线对上,空气中擦过一丝火花。
“可是我怎么叫你,你也不会让我坐你身边。”女孩垂下眼,捏着手指,有点羞涩,面对他的时候,倒是没有进来时那么从容。
邵以持扬了扬下巴:“不试试怎么知道?”
众人讶异。
林茯顺他的意,期待的目光看他:“学长,我能坐你身边吗?”
“不能。”
林茯觉得好笑,听到许多人明晃晃松了口气。
包厢里重新热闹起来,切了首新歌。对很多人来说,邵以持这种人可以花心爱玩,也可以谁也不爱,但身边不能出现有特权的人。
林茯脚一抬,跨过去,抱着胸静静靠在角落,在昏暗的光线中,开始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暗流涌动。
韩肃起身搂过一个女孩玩游戏,有一瞬间,背后莫名发凉,回头看,没什么异常。
“怎么了?”怀里的女孩问他,“你最近是不是玩嗨了,黑眼圈这么重。”
“是吗?可能是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别这么油腻,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邵以持没来由的心不在焉,余光瞥到角落的女孩,正低头无聊摆弄着发尾,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动什么心思。
刚跟她唱“后来”的白成轩,递给她果汁,她笑了笑,没有接。
白成轩:“我不是坏人,我跟韩肃一个学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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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大的。”
“你们一个学校?”
那她更不敢喝了。
林茯从口袋掏出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
“你们有没有看到她用的手机?”
“充话费送的。”
“还挂着毛绒绒,好土。”
酒杯落在桌上,邵以持不耐烦地伸直长腿,起身,往外走。
“阿持,你去哪?”
邵以持头也没回,丢下一个字:“吵。”
韩肃狐疑道:“谁惹持哥了?”
走廊尽头,林茯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思绪有些放空。
“姐,家附近开了茶叶厂,我不想读高中了。”
“奶奶听你的话,你跟奶奶说,让我早点出去挣钱好不好?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挣了钱,就可以坐火车去找你。”
地方不透气,林茯心里闷得慌,耐心说道:“别想有的没的,先把高中读完了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初初,听话好不好。”林茯很轻地叹了口气,“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不要再有这个念头。”
那边的小女孩,撒娇道:“我好想你,你都不回来?奶奶说你不要我们了。”
林茯鼻子一酸,带着点哄的意味:“那你让我去哪呢?今年确实有些特殊情况,暑假肯定回来,你好好读书,照顾好奶奶。这里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不仅信号不好,触屏也没什么反应。
过段时间,恐怕打电话都卡顿。
往回走,转角处邵以持咬着根烟靠在那,视线猝不及防撞上,他低头看她,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淡:“还回去做什么?”
林茯反问道:“你出来做什么,偷听我打电话?”
“没这个兴趣,只是以为有人被嘲笑,偷偷掉眼泪。”
林茯没懂:“你是说我?”
“不然呢?”
“我又没偷鸡摸狗,杀人犯火,大家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为什么要嘲笑我?”
邵以持掐灭烟,轻嗤了声:“天真。”
女孩却冲他甜甜一笑:“你在担心我?”
邵以持太阳穴跳了下,她忽然又凑近,眼睛亮亮的:“没关系的,我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只要你跟他们不一样就好。”
他有片刻的晃神,目光落在她叭叭能说的小嘴上,不着痕迹地匆匆移开,眼底温度更冷:“自作多情。”
林茯歪了下头,指了指他抄在口袋里的手腕:“我的手绳呢?”
“扔了。”
“真过分。”
“知道就好。”
旁边包厢不知道谁在吼,死了都要爱,声嘶力竭跟失恋八百次似的,邵以持听得烦躁,见她黏得紧,挡住她:“别再跟着我。”
5. 害羞
话都说得这么直接。
林茯自然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些距离,一副乖顺的模样:“你先回去,我不跟着你。”
脸真小,垂着眼不看他的时候,无辜的像要融化的雪糕。
倒是和那晚路灯下的气势不大一样。
邵以持从她身边擦过,回到包厢,许恒问他:“林茯呢?”
“谁?”
“人冲你来的,你连名字都没记住?”
邵以持轻嗤了声:“照你这意思,我今晚还得把她带走。”
许恒摇摇头,看了眼手机,有点失落:“想带走也晚了,人跑了。”
四月,天气稍稍回暖,早晚温差还是大。
不知不觉,建艺楼旁边的海棠花开了,粉白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簌簌地落。林茯从教室出来,抬头看,怔了许久。
高中的学校也有海棠花。
“林茯,你教教我物理,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林茯,我们去北方吧,听说滨城的雪很漂亮。”
灰掉的头像,是朋友站在高中海棠花下的照片。
她们没有考到同一所大学,但来到同一个城市。厚重的行李,从南方到北方求学的火车上,两个女孩说了很多话,从过去谈到未来。
只是到了各自的学校,忙学业忙兼职,认识新的朋友,聊天渐渐少了,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约着出来见一面。以为时间慷慨,总想来日方长,等以后,等有时间,没想到等到的是噩耗。
海棠花年年开,人不是年年都在。
“持哥,篮球赛搞不搞?”
邵以持目光一凛,脚步停了下,以为自己看错。
KTV那晚之后,很听话,没在他眼前出现过的人。
原来很喜欢发呆,对着路灯,对着花。
他不在意移开视线,试着回忆了下女孩名字,记不起来,斜了眼身边的人:“你刚问我什么?”
中午在食堂工作,不知道是不是窗口里面比较闷,林茯有些透不过气,心口一阵极短暂的刺痛。
“好了没?”
林茯抬头,面递给外面的人:“好了。”
排队的学生在聊天,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她总有点不受控的走神,八卦也听不进去。
以至于邵以持那张脸怼到窗口,旁边的阿姨都要喊“宝贝,吃点啥”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给我拌份面。”
听到声音,林茯回过神,来不及伪装自己的时刻,偏偏透露出几分纯真的娇憨,脸被热气蒸红,呆呆地看着邵以持。
邵以持愣住,喉结滚了下:“我说……要份面。”
她这副表情什么意思?
害羞?
“能不能吃辣。”
“不吃辣。”
“稍等。”
邵以持拿到手,一份不那么正宗的江西拌粉,加了橘子皮,各种小料,没一点辣椒。他看了眼,果然搞不懂,面和粉到底有什么区别。
林茯顺手递给他一杯酸梅汁:“请你喝。”
酸不酸,甜不甜的,邵以持没接。
“不喝就算了。”
许恒没想到会在食堂见到邵以持,走过去坐下:“少见啊,屈尊到这吃饭。”
邵以持头也没抬,懒得搭理。许恒推了下镜框,再一看:“怎么你这份没辣椒,特殊待遇?”
食堂确实挺吵,邵以持没觉得这玩意好吃,拿起手边的酸梅汁,漫不经心道:“你好像很羡慕。”
“我倒还好,韩肃上次要个微辣,差点被辣死。”许恒视线时不时落在邵以持身后的窗口:“人姑娘挺不容易,你要是没意思,就不要玩弄人感情。”
“装什么?直说她是你下个目标不就行了。”邵以持撂下筷子,“放心,我对她没半点兴趣。”
到了点,林茯从窗口出来。
在食堂兼职,衣服头发上都有层油烟味,回去洗澡洗头,换身衣服,又得耽误半小时,倒床上趴了几分钟,就得赶下午的课。
大二课多,作业也多,有时候得熬夜画图做模型。
林茯累到眼睛睁不开,趴床上一动不动,舍友跟她说话,她含糊应了几句,像在说梦话。结果没撑住,还是错过下午的古代建筑史课,晚上去酒吧,杨姐见到她,吓一跳:“你要是不舒服,今晚先回去。”
林茯瞥了眼大厅某个卡座,见那几个人都在,让杨姐放心:“还行,没有不舒服。”
学校论坛时不时就出现扒一扒邵以持的匿名贴,各种罪名黑料,许恒靠在沙发里,看得乐呵,刚一刷新又没了,问邵以持:“听说你同时和三个人交往,怎么我跟韩肃一点不知情。”
韩肃顺着话茬:“这也太小儿科了,不如上次说持哥跟东港码头美人鱼搞上又始乱终弃的,我还特意去调查,是不是真有美人鱼,结果被钓鱼佬骂神经病。”
许恒揶揄道:“发完又删,没意思,早点实名制就好了。”
“要我说,持哥你要真找个女朋友,有些人恐怕得疯。”
邵以持把玩着打火机,火光窜出虎口又消失:“你俩就那么相信我?说不定每条帖子都是真的呢。”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清甜的声音:
“真的?”
韩肃头一抬,林茯正端着酒过来,大概是听到他们对话。
“跟你有什么关系?”说不上为什么,一见到面前这女生,韩肃总觉得心里有种不踏实感,某种抵触情绪明显,“纠缠不休,烦不烦?”
许恒想阻拦韩肃别再说。
女孩倒是先开口。
“没纠缠你。”林茯不咸不淡道,眼底的幽冷一闪而过,“你怕什么?”
韩肃本来就是不受气的类型:“要不是恒哥把你当朋友,信不信我马上让你滚。”
“信啊,你们有本事嘛。”林茯莞尔一笑,“就不用对付我了吧,多浪费。”
她叹了口气,看上去感觉要碎了:“喜欢人真遭罪。”
邵以持神经跳了下。
放下酒,林茯转身离开,手腕被扣住,猛地往后一拽,她差点没站稳,回过头,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
“遭什么罪?”邵以持饶有兴味地勾了下唇,“我声名在外,你会不清楚?”
“网上什么都能说,我不相信那些。”林茯盯着他的手,略显羞涩道,“你别拉拉扯扯的,我会误会,其实你……”
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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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持立马松了手,不给她面子,刻薄道:“找个医院,治治你的恋爱脑。”
“你管我。”
女孩丢下一句话,拿着托盘离开,
真喜欢他,还对他有脾气?
邵以持不自觉捻了捻手指,手腕可真细,用点力感觉会碎掉。
林茯回到吧台,杨姐给她指了指某桌穿蓝色衬衫的男人,年纪大概二十七八:“他点名找你喝酒,一杯一张红票子,怎么样,不赚白不赚?”
林茯走过去,男人仰起头近距离看她:“年纪这么小,怎么在这里打工?”
老一套开场白,再过两分钟就要劝她找个正经地方兼职,林茯有点腻了,面上还是得体的笑:“先生,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只是想找个人喝酒。”
“那我年纪小,可不可以少喝点?”
男人看着她,眼神想把她带走。
韩肃百无聊赖,手机里群发着消息,余光瞥到林茯一手接过钱,一手接过酒,给他抓到机会,得意道:“看着清纯,还不是给钱就陪酒,恒哥,你真不能给这种女的骗了。”
顺着韩肃的视线,许恒面色平静,语气照旧:“人都有难处,挣点小费而已,不用急着贴标签。”
韩肃不服:“打个赌,信不信晚上就跟那男的走。”
滋啦一声,邵以持刚点上烟,就砸到杯里,好端端一杯酒就这么废了。
叫来经理,面无表情,懒懒道:“换杯柠檬汁,让刚刚那位,给我送过来。”
杨姐场子混多了,拎得清,谁能周旋,谁得罪不起,都是明明白白,忙去叫林茯:“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她不能再喝了。”
女孩脸颊干净通透,平日里有些疲惫的苍白,此刻碰了酒精,眼皮盖儿都泛着红晕,染红整张脸,楚楚动人。
男人不舍得放人走,又没办法,只能找她要联系方式。
林茯没醉,装醉,俏皮地笑了笑,没给。
柠檬汁送过去,邵以持偏过头,撞进女孩湿漉漉的眼底。
呼吸停了一瞬。
没再看她。
脸色冷峻而沉默,脑子却一发热,掏出沓现金,塞到林茯工作服围裙的口袋里。
许恒诧异地问道:“阿持,你干嘛呢?
气氛沉默,林茯把钱从围裙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声音有些累:“抱歉,今天喝不动,这个钱我就不收了。”
她直起身,没什么情绪地补了句:“谢谢客人。”
就跟被刺了一下,邵以持眉心拢起,说不上哪里不舒服,但就是浑身都不对劲。
莫名的烦躁。
许恒盯着一口没动的柠檬汁,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看来学妹真伤心了。”
邵以持闷了会:“她伤什么心?别人能给,我不能给?”
韩肃不屑一顾道:“她只是在持哥你面前装清高而已,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骨子里还不知道什么样。”
许恒递了个眼神,要韩肃闭嘴,慢条斯理道:“依我看学妹只是不愿意被喜欢的人施舍,毕竟没人想被在意的人看不起,是吧阿持?”
邵以持没这个意思,他也懒得解释。
柠檬汁是没人喝了。
6. 梨涡
回到宿舍,林茯带了点校门口的烤串,舍友闻到香味蹭得从床上爬起来。
“我们还怕你回来晚给忘了。”
“太香了,就是这个味。”
冯薇薇心思细腻,拿着衣架从阳台进来,看见林茯,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茯摇摇头,酒精在她身体里总是会隔几个小时才来劲,她还很清醒,甚至比白天还有精神。
其他两位舍友洗了点葡萄,递给林茯,让她解解酒:“用你的办法洗的,特透亮。”
挤点牙膏,手心抹开,搓一搓葡萄,再冲洗,能洗得干干净净。林茯咬了口,怔怔看着她俩:“薄荷味的?”
牙膏挤多了。
熄了灯,就到女寝夜聊的好时候。
每天跟追连续剧一样,问冯薇薇跟计算机某个男生进展到哪一步。冯薇薇支支吾吾,说一点,逼着大家追问,再说一点,林茯也好奇地八卦了句:“我上次明明看到你们在操场散步,离得好近,手都要牵上了。”
大家又起哄,捂住嘴巴:“看不出来啊,他速度这么快?薇薇,你矜持一点!”
“矜持跑了怎么办?我又不是不喜欢他。”冯薇薇嘿嘿笑了声:“而且,他还叫我下周去看比赛,说赢了请我吃饭。”
林茯问:“什么比赛?”
“篮球赛,他们对经管院。”冯薇薇知道林茯对这些比赛不感兴趣,还是恳求道,“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
经管院?
“好,我跟你一起去。”
比赛那天中午,林茯从食堂回来,洗了个澡,看到冯薇薇对着镜子在贴假睫毛,贴上去怪可爱的,扑闪扑闪,眼睛都放大好多,很有神采。
“好看吗?会不会贴歪了?”
林茯凑过去,认真看了看:“没有,很完美。”
大学寝室,擅长化妆的女孩特别有热情给不会化妆的女孩打扮。冯薇薇兴奋起来:“你别睡午觉,我等会帮你也化一个。”
“我困,下次吧。”
“不行!你不能睡!”
冯薇薇一腔热血,拿着眉笔站起来,林茯已经爬上去,缩成只猫了,入睡速度极快。
下雨,比赛在室内篮球馆。
观众席上人不少,还有啦啦队,邵以持这个人匿名帖再多,风评不够好,不影响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
意料之外的是,比赛正式开始,邵以持坐在替补席上。
人都不在球场上,还喊着他名字,冯薇薇很不服气,对着场上正在运球的男生大喊一声,球丢了,旁边人都在笑,她红了脸,场上的男生却不在意,冲她挥了挥手。
林茯一看,笑道:“有戏啊。”
“他就不能稳点,丢死人了。”
冯薇薇刚抱怨完,男生进球了,马上变脸,拉着林茯站起来欢呼。
邵以持抬头,扫了眼显示屏上的比分变化,视线刚要收回,稍稍一偏,瞥见张小脸,今天没披头发,扎着马尾,穿了件亮色系的上衣,笑得很开心。
顺着女孩的视线,是场上风头正盛的计算机7号。
真没用。
能落后这么多。
邵以持瞬间没耐心,喝了口水,起身找教练:“让我上场。”
说是教练,其实就是各院派出的一个监督老师,问他:“你脚踝不是伤了,这种比赛也没必要强行上场。”
“不想输。”
老师挺纳闷,这随心所欲的公子哥啥时候生出来的集体荣誉感。
馆内一片尖叫,林茯移了目光,看见邵以持把外套扔在椅子上,准备上场。
身高腿长,手臂线条流畅结实,又不显得粗壮,旁边有女生嘀咕了句:“那腰一看就有劲。”
光影线条利落分明,上了场,和其他人画风不在一个次元。
计从心生,林茯脑子一转,拿手机拍照片,冯薇薇很诧异:“不是吧,别告诉我,你也喜欢邵以持?”
“他有钱,还有点姿色。”
居然没否认。
冯薇薇眼睛瞪大:“我们都以为你喜欢那种儒雅斯文,看起来读过很多书的那种,没想到你这么叛逆?”
林茯一听:“没事,可能过段时间再叛逆一下就不喜欢了。”
场上形势变得很快,没人能防得住邵以持,进攻,速度,掌控,各种花式进球,然后以一个气定神闲的三分球,不动声色反超比分。
忍着脚踝加深的不适感,邵以持继续扩大比赛优势。
等吹哨,他站在场边,接过毛巾擦汗,鬼使神差看向某个位置,脸色顿时黑了一下。
人不在。
邵以持从球馆出来,下午没课,他懒得在学校多留一分钟。
他开得顺手的那辆大G,大摇大摆地停在教职工停车场,集团赞助支持过学校某项目,那车自然就没人管。
走近,车前盖上摆着不知道什么玩意,邵以持拿起来一看,还压着张便利贴:
[恭喜赢球,看你脚踝不舒服,就去医务室买了去疼消肿的药膏,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要嫌弃(爱心)]
邵以持顺手要扔,没扔出去,行车记录仪有停车监控功能,他脑子一抽,上去看了眼。
跑那么快,是偷偷给他送药?
心倒是细,趴在他车上犹豫着怎么写便利贴的样子,也挺——乖?
建筑系的学生,画个爱心都不对称。摩挲着那张便利贴,邵以持瞅了眼扔在副驾驶坐上的药膏,这玩意儿能有用?
东港码头停靠着的某艘游艇上,许恒问韩肃今天怎么换了地方,韩肃郁闷得不行:“我爸被上面批评,怪我呢,我都不敢回家。”
许恒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你那事多少还是有点影响。”
“他自己没能力,关我屁事。”
“去找阿持,或者他哥,邵家那关系,随便一出手,不就给你爸弄上去了。”
“拉倒吧,有本事他自己去求人,我才没空搭理他那些事。再说,真给他上去了,我日子更难过。”韩肃不想继续他老子的话题,看了眼时间,“持哥怎么还不来?”
俩人认识邵以持是在几年前,邵家接回二公子,去了不少人。许恒和韩肃也在场,这位“横空出世”的二公子进了家门,整个人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的气质,不像个少爷,更像是在外“落魄”多年的浪子。第一天就带个泰国舞厅女郎回家,说要娶她,差点没把邵父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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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都发青。后来那女郎不知道怎么被打发走,邵以持也不在乎,转头就看上他哥身边的人。
许多人纷纷猜测,这肯定是兄弟俩争权的开始,毕竟不是一个妈。
很快,邵以持就让这些人失望了,在他哥被任职集团亚太区执行部副总裁的时候,他还夜夜厮混,出入的不是赌场就是会所。兄弟俩关系很好,董事长夫人对这位不是亲生的“儿子”也相当大方。
时间久了,外界提到他,不过是一位风流浪荡的公子哥。
“你俩背后蛐蛐我呢?”
邵以持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的游艇,拍了俩人肩膀一下,力道极重,跟带着仇似的。
许恒接过茬:“好奇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去了趟馆里,有人闹事。”邵以持说着,问韩肃,“你最近怎么没去练拳,不是要跟我单挑。”
韩肃耸了耸肩:“练不动,等天热一点再去。”
许恒其实挺好奇:“你那格斗馆能挣到钱吗,开在一个要倒闭的商场里,我每次过去都看不到几个学员。”
邵以持没来由记起某人跟踪他的事,前几天的药膏竟然真有点用,挑了下唇:“弄着玩呗,我就喜欢那位置。”
他想起好玩的事,问许恒:“你上次带去馆里的女生,昨天去注销会员,说你把她甩了。”
“我跟她也没在一起过。”
韩肃掰着手指:“这么算,三个月都没有,肯定是有新目标。”
许恒轻描淡写道:“对啊,你俩都认识,学妹嘛。”
“不是。”韩肃差点脚打滑,“我以为你开玩笑。”
“没开玩笑,不过人对阿持还没死心,我也不好下手。”
邵以持掏出打火机,语气不冷不热:“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拦着你追她。”
“话是这么说,我每次找她聊天,她都不怎么理我,提到你才回我两句。”许恒叹了口气,拿出手机,“你看,今天上午还问我,你平常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东西?”
邵以持扫了眼两人的聊天记录。
好蠢的头像。
“找你妈,给她看看脑子。”
许恒无奈笑道:“恐怕有点难,我妈心外科的。”
沙龙区有性感美女走出来:“哥哥们,你们谁带我一趟摩托艇呀?”
哥哥?
从不同的人嘴里叫出来,味道都不一样。
邵以持觉得就是没那么顺耳好听,见人往自己身上撞,连忙后退一步,双手避让的半举起,嘴角现出梨涡,混不吝道:“不是你哥,姐姐,麻烦离我远点哦~”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女人毫不含糊,伸手要戳他嘴角,邵以持眼底瞬间冰冻,声音冷了好几度:“非要被扔下去?”
他最讨厌有人戳他嘴角。
许恒实在看不下去,牵过女人的手:“我陪你玩,我技术比他好。”
邵以持:“……”
“持哥,这身材堪称完美,你还不喜欢?”
“香水味太冲。”
韩肃不服气:“这种好事全给恒哥碰上。”
邵以持没作声,海上风浪变大,他想起那张便利贴上,有淡淡的缅桂花香。
7. 真心
周末补完课,结了点钱。
加上最近攒的,去银行转了一部分给家里,不多,买买菜够一个月的伙食开销。奶奶不信任手机转账交易,习惯取现金用,捏在手里,踏实。
刚转过去,从银行出来,接了电话,被奶奶一通教训。
“我不要你钱,再往家里转,这学你不要念了,趁早回来。”
林茯知道奶奶性子,慢慢说道:“我刚拿了点奖学金,还留着不少呢。”
“你们学校一年发好几次奖学金?”
“嗯……有不同级别的嘛,还有助学金。”
“别唬我。”老人家语气硬邦邦的,话倒是软下来,“真有点钱,自己留着花,多吃水果,多买两件衣服,家里什么都好,不用你操心。”
林茯坐在广场长椅上,听着这话,放下心来:“初初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别提她,除了语文历史门门考倒数,家长会老师还要我上台发言,我老脸都要丢光了。”
“镇上都是熟人,没人会笑你。”林茯说着,脚尖点在地上,眼底有些涩,“奶奶,我好想吃你蒸的烧麦。”
“烧麦有什么好吃的,我听人说滨城有不少海鲜,你有空就跟同学出去玩一玩,吃一吃,别总把钱省着。”
“知道啦,我等会就去吃。”
挂了电话,林茯长长舒了口气,身心放松。
日落时分,远处海鸥盘旋,景色很美,林茯举起手机拍照,刚挑好角度,有不速之客挡住镜头。
她怔了怔,偶尔真实流露出来的放空、发呆,增添了她整个人无害的气质。
“邵以持?”林茯抬起头,暮色落在她眼里,温柔动人,“你怎么在这?”
她细细一看,男生抿成条线的唇边又带着伤。
邵以持睨着眼,散漫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在等我?”
他从地下商场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人。
跟踪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干过,很难不让人怀疑。
林茯放下手机,坦诚道:“今天真不是。”
“……”
“虽然我很努力喜欢你。”
“也没多努力。”
像只猫一样,从他面前窜一下,再喵两句,然后又溜烟跑掉,这就是努力?
林茯思忖着这话,摸了摸肚子,站起来:“那我请你吃饭,不过……”
邵以持等她说下去。
“不过我今天超支,所以得委屈你点,不能超过三十。”
“三十?”邵以持抄着口袋,“对你来说是挺奢侈的。”
“不用阴阳怪气,我也有原则,贷款追人的事我不干。”
拐进广场的一条小吃街,这个点正是拥挤的时候,林茯走在前面,打量着各色招牌。
一不小心,撞到某大哥,手臂纹着条龙,对方凶悍地瞅了她眼,语气却意外的温柔:“看路,妹妹。”
林茯立马说对不起,听到身后一声哂笑,嘲讽意味明显。
“有那么难选?”
她回过头,解释:“怕你不喜欢嘛。”
喜欢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跟不要钱似的。
邵以持快没耐心,停了下脚步:“就这个。”
海肠捞饭。
第一次吃,卖相奇怪,味道很鲜,虽然不吃肠,林茯也没有浪费的习惯,就着米饭慢慢吃掉。
邵以持没吃几口,觉得有点咸,喝了半杯水。
林茯问他:“你怎么突然答应跟我吃饭?”
“无聊。”
“那你无聊的时候多么?”
邵以持额头落下三根黑线,漠视得很明显。
林茯没再问。
吃完饭,店老板没要钱,还要邵以持多来照顾她生意。
林茯坚持要给,老板着急了,豪爽道:“闺女,你可别为难我,好吃你就再来。”
出了店,邵以持告诉她,店老板是许恒亲戚。
至于是姨是姑,他也不清楚。
林茯点了点头,这座城市,哪里都是他们认识的人。
她随口问了句:“你跟许恒关系好,还是跟韩肃关系好?”
邵以持对这种摸不清意图的问题从来不做正面回答,反问道:“你希望我跟谁好?”
林茯站在他面前:“跟我好。”
都是套路,邵以持轻蔑地挑了下唇:“老实交代你图什么,我还能考虑一下。”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真心。
不知道这两个字触及到对方什么逆鳞,林茯清楚地看见男人眉宇间压下来的阴沉,是极其厌恶反感的情绪。
下一秒,邵以持忽然朝她逼近一步,黑眸收紧,神色严肃道:“你、是、吗?”
林茯心中微震,冷静地迎着男人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
片刻的沉默后。
她察觉某种不知名的紧绷气息消散,指了指自己的唇边:“你这里,不疼吗?”
邵以持眼神闪烁了下,看向别处,插科打诨道:“一个个的,功夫不到家,就只会冲脸来。”
天早就黑了,广场人很多。
虽然店老板没收钱,某种意义上也是看在邵以持的面子上,算是他请她吃饭。
林茯跑去小亭子,买了瓶水,递给邵以持:“时间不早了,我今晚还有排班,谢谢你无聊陪我吃饭。”
还谢上了,真有礼貌。
邵以持接过水,看着女孩头也不回跑走,摸到外套口袋里的车钥匙,陷入沉思。
他很少回家住,集团旗下的酒店住着比家里自在。
只是刚回酒店准备休息,韩肃就给他打电话,说他老子仕途不顺,正在火气上,看他哪都烦,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他现在没地方去。
邵以持给他安排了间房,条件称得上优越,但明明还有更奢华的套房,给他住也就邵以持一句话的事,韩肃心里有点憋得慌。
睡不着,想找人过来陪,零花钱也被扣,心里烦躁得不行。
“持哥,借我点钱。”
他去顶层套房敲门,邵以持倚在门边:“花钱找女人?”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韩肃往他房间里窥探,“持哥,你咋不让我进去,不会藏人了吧。”
“我房间不进外人。”
意思很明显,他拒绝有人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韩肃不再往里面看,继续借钱,邵以持完全不给面子:“你要是不想住也可以换个地方。”
建筑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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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消失总是无影无踪的,永远不知道躲在哪里画图。
食堂窗口换了人,酒吧也没看到学妹。
同年级的思政课上,许恒看到邵以持,顺口问了句:“她最近没来找你吗?”
邵以持带错了书,翻开目录就犯晕,一头雾水:“谁?”
“林茯。”
“她干嘛来找我?”
“奇怪,我给她发消息也不回。”
“我看人根本就不想理你。”
“是,她喜欢你。”许恒推了下眼镜,灵机一动,“要不你加她试试。”
“我闲的?”
“不至于吧,学妹就这么招你厌?”
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好感,和大部分人一样,可有可无的存在。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她名字里那个fu,是哪个fu,总觉得是“浮”。
像云,又轻又白,浮在空中,一不留神,会飘走的那种。
“我可听我姨说,你前段时间带了个姑娘去她店里吃捞饭,是林茯吧?”
脑子里懒得解释,嘴巴已经说出口:“不是她还能有谁?”
“说要请我吃饭,还不能超过三十块,多亏你姨大方。”
许恒悠悠问道:“你烦她,还跟她吃饭?”
邵以持扬了下唇,不以为意道:“有什么问题?我也经常跟你和韩肃吃饭。”
最近确实没碰见,许恒不提,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会提了,那张喜欢发呆的脸倒是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建艺楼,某教室一团糟,堆叠的废纸,凌乱的画板,还有失败坍塌的模型,林茯趴在某张课桌上,从中午到晚上,她已经在里面待了七个多小时。
校级建筑系模型比赛,主题是“善美”。
要构思,绘图,定稿,再开始搭建模型。
她的工具还处在鄙视链最底层,没有电子产品,纯靠手绘。
不得不用电脑的时候,她会跑一趟学校门口的网吧。
晚八点多从教学楼出来,赶去食堂买了两个馒头,想去操场吹吹风,散散步,走到跑道,就看见冯薇薇和那位计算机的男生,准确来说现在应该是她男朋友,拉着小手,拉了会又松开,松开了又碰到一起。
有人在跑步,“刹车”不灵,撞到她,撞到她没关系,馒头掉在地上。
“抱歉啊,我跑太快了!”
“没事,你继续跑吧。”
林茯捡起脏了的馒头,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男生过意不去,追上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林茯。”
叫人叫他,是许恒,邵以持从后面跟上来。
真是少见,在学校操场上碰到他们。
跑步的男生,见到这两个人和面前的女生认识,不再自讨没趣,说了句“不好意思”溜之大吉。
许恒皱了皱眉,问她:“你晚上就吃馒头?”
林茯没什么劲:“去食堂晚了,也没剩什么东西。”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
“负责送我回来吗?”
菜都没点上,还要包接包送,邵以持没忍住插了一嘴:“其实你可以自己走回来。”
许恒笑了笑,赶忙说:“没问题,阿持请客,我送你回来。”
8. 受伤
在林茯的理解中,夜宵可以是路边摊,便利店,不应该是面前这座博物馆一样的建筑,即使它确确实实是一家餐厅。创意海鲜料理,中式omakase,一整面珍稀食材陈列墙,加起来有几层楼那么高。
进了一间包厢,来了不少人。
季节限定品鉴宴,菜单上名字都很陌生,海虾冻膏,五福冷盘,牡蛎原汁大鲍翅,迷迭香慢烤鲜鲍香橙啫喱……林茯无措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许恒,好奇道:“这是夜宵吗?”
“放心享用,有人买单。”
林茯默默看了眼买单的人,视线被抓到,邵以持回敬给她的目光,冷淡又漠然。
富贵迷人眼,她的馒头要是没掉在地上,现在搁这里,也是实现阶级跨越了。
“持哥,怎么突然有空请我们吃夜宵。”
邵以持吓唬韩肃:“给你送行啊,韩叔跟我说要把你送到国外。”
“我可不去,最烦学外语。”
“国外多好,犯了错也没人管你。”
韩肃没信,邵以持撩起眼皮,瞥见林茯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却在走神。
脸色意外得不太好看。
许恒笑了笑:“主要还是因为他白嫖了我姨一碗海肠捞饭,要请回来。”
准确的说是两碗,林茯心里想,但嘴上没说。
桌上各自很快聊开,换了辆新车,参加珠宝晚宴,去国外投资了什么项目,年纪轻轻就被安排联姻,韩肃身份特殊,自己当然没什么能炫,却偏偏点别人的名:“林茯,你来都来了,怎么还装哑巴?”
“韩肃。”林茯叫他名字,没什么温度,“你确定想听吗?”
隔了不到一秒,声音里那点剑光被隐去,语气变得极苦恼:“我在想,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海鲜。”
“你缠着持哥,不还是给你吃到。”
许恒推了下镜框,替她说话:“是我叫林茯过来的。”
林茯自然接了句:“谢谢学长。”
邵以持拧了下眉,要谢,不应该谢买单的人?
桌上有人以为她是这个圈子里的新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便问她:“你也是滨城人吗?父母做什么生意?”
话里没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单纯的好奇,林茯也就诚实地回答:“外地人,没见过父母。”
不是卖惨,客观陈述事实,气氛有点怪,但很快就被跳过。林茯没往心里去,听他们聊天。不知道是谁问邵以持,他哥什么时候回国,林茯神经稍稍绷紧了两秒,邵以持也只是说:“不知道,家里的事我从来不操心。”
韩肃酒精上脸:“持哥,我真挺羡慕你的,有这么顺你心意的家人。”
邵以持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眼底并没有笑意:“谁说不是,没他们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家人嘛,肯定是最重要的。”
许恒没掺和这些话题,盯着女孩的手:“这种蟹剥起来有点麻烦,需不需要我帮你?”
“谢谢,我想自己试一试。”
“那我教你?”
邵以持余光瞥了眼相处融洽的两人,忽然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起身道:“出去透口气。”
林茯见状,跟了出去,在走廊追到人:“你去哪?”
他回头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洗手间,你也跟?”
“我以为你先走了。”
?
林茯不看他眼睛,话语却很直白:“我想你送我回去,所以害怕你走了,就剩我一个人。”
真会说话,好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成了一个阵营。
“不是有人送你?”
她抬起眼,带着点难为情:“我知道,但我不想麻烦别人,我来这里是因为你。所以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跟别人一起回去的。”
就差把“深情专一”四个字打印在脸上。
“过来。”
林茯怔了下,觉得奇怪,朝他走过去。
邵以持好整以暇盯着她,压低声音凑近道:“去跟许恒说,你求着我送你。”
“不然他还以为我对你有意思,要跟他抢女人。”
这人真挺恶劣,林茯抬眼一笑:“邵以持,喜欢你不代表就要听你的。”
转身,女孩脸上半点“情”字都看不到。
回到包厢,林茯跟许恒说了声,要先走,就不用他送了。
许恒挺纳闷,问后脚回来的人:“阿持,你做什么好事了?”
“我又怎么?”
“你肯定说了什么伤人心的话,不然学妹不会委屈离开。”
委屈?她出去的时候,还冲他“哼”了一声,他硬是没听出来哪里委屈?
有其他人说:“外面还下雨呢,林小姐是不是没有带伞?”
雨挺大,林茯打了个呵欠,眼泪都酸出来。
没打车,这里打到学校,太贵,她不会花这个钱。
林茯坐在公交站躲雨,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班。
“啊,好困。”
她嘟囔了句,不远处的车里,雨刮器刷着,邵以持怎么看也没发现她有半点委屈的样子,反而还挺自在地打上了瞌睡。
车溅起水花,驶到她面前。
“喂,上车。”
车身有点高,林茯拉开车门,踩着踏板坐上副驾,拉好安全带,很安静,不和他说话。邵以持有点不习惯,偏过头,打量着她贴在脸上湿漉漉的发丝,强迫症犯了,伸手想弄开,女孩打了个激灵,侧过身靠在车窗上,戒备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脸上有东西。”
林茯对着手机看了眼:“没啊。”
车内有淡淡的缅桂花香味,是以前没有的。
这种花他见过,又称白兰花,不少人会别在衣襟上,可她衣服上并没有。
邵以持不再探究香味具体从哪里来,抄了条偏僻小道,往学校赶。
雨滴打在车窗,划出一条条水痕,车内温度适宜,林茯眼睛都睁不开,脑袋还在转,有台词蹦出来,揪住安全带,低声说了句:“你就那么想摆脱我。”
车猛地一颤,转速表归零。
林茯眨了眨眼,吐槽道:“几百万的车也故障哦?”
“……”
邵以持不动声色,挂挡,重新启动,几分钟后,实在没忍住:“有常识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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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邵以持太阳穴猛跳,真怕了她:“你还是别说了,不然还得出问题。”
话刚说完,迎面闪出来几个鬼火少年,速度飞快,摩托车头都要翘起,道路狭窄,避让不及,邵以持猛打方向盘,车甩进旁边的荒地里。
他爆了句脏话,打开车门,跳下去,逮住其中一个摔倒在地的男生:“大晚上的赶着送死?”
那男生看到车牌号,脸色都变了:“哥,我不是故意的。”
邵以持一只手把他拎起来,一只手掏出电话:“韩叔,给你抓了几个人,你马上过来签收一下。”
这回真出了故障,没法重新启动。
邵以持给4s店拨了个救援,打开副驾驶车门:“下来,有警察叔叔送你回去。”
垂直冲击下,即使系了安全带,身体猝不及防也有个侧向的甩动,林茯听到咔擦一声,闷闷的,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但一开始没有疼痛感。
林茯一动不动,直视前方,倒抽口气:“我脖子动不了。”
邵以持摸口袋打火机的动作一顿,掀起目光,看见车上的人脸色发白,胸腔一股无名火蹭上来:“你疼不会叫我?”
“刚刚不疼的。”
邵以持烦躁地凑过去,解开她身上安全带,女孩整个人像被他揽在怀里。
他一低头,鼻尖碰到她发丝,香味是从这里来的。
邵以持怔了两秒,落入眼底的是她不安颤动的睫毛,紧抿的红唇,无处安放的目光。
他坏心思地逼压更近,夹杂着雨水冷冽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林茯试着下车,额头撞到他怀里,往后撤,一只手从后面扣住她脖子。
女孩皱了皱眉,额头上浸出层汗,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你是真不会叫疼。”
邵以持松了手,白皙脆弱的脖颈多了条红印,不明显,他眸色黯了黯,没觉得自己对她用了什么力。
“算了,今晚耗给你,带你去医院。”
医生诊治,了解情况,肌肉拉伤,没有损害到颈椎,开了消炎药,佩了颈托,固定两到三天,避免转头动作。
出了医院,林茯不能低头,就举起手机:“我把医药费转给你。”
邵以持站在她侧边,看她这样挺滑稽,借她的话:“不用,毕竟是我急于摆脱你,才出了状况。”
“我知道你不想加我,回头给你现金。”
“……”邵以持往她手机上一瞥,“还偷拍我?”
“没有啊,上次篮球赛,很多人都在拍你。”
“设成壁纸几个意思?”
林茯熄了屏,讪讪道:“我回去就换。”
“你现在换。”
她仍然举着手机,当着他的面,再解锁,用了系统照片当壁纸。
接着,干脆利落把他那张从相册删除。
“可以了吗?”
邵以持语气有点不爽,他自己都未察觉:“你还挺听话。”
“嗯,毕竟是你要求。”
“那我要求你离我远点……”
“不行,这是两回事。”
邵以持索性不再说,人脖子都伤了,也不适合急于一时伤她的心。
9. 好友
女生宿舍,冯薇薇还在熬夜剪辑视频,新闻系要拍一个公益微电影,抬头见到林茯,吓了一跳:“你这啥情况?”
“摔了跤。”
“把脖子给摔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冯薇薇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了会,还是问出口:“我晚上在操场看到你跟许恒他们走了,你怎么跟他们认识的?”
林茯举起水杯,喝了口水,缓缓道:“我不是在酒吧兼职嘛,他们经常去,就认识了。”
“难怪。”其他舍友说道,“我刚还看到学校论坛说,他们今晚带走的女生是谁?”
“还说又有人要上当受骗。”
林茯笑了笑:“网上风评这么差,怎么现实里追他们的人还这么多。”
冯薇薇是学新闻的,用词犀利:“谁知道,说不定还是一批人,不过我也觉得少跟他们接触比较好,你看你出去一趟,脖子都伤了。”
“我自己摔得嘛。”林茯喝完水,胃里舒服了点,半真半假道,“不过呢我觉得他们人其实还好,没那么夸张。”
“骗人,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男色和金钱腐蚀的人。”
“微微,你太高看我了,我完全经不住这两者的考验。”
冯薇薇嘿嘿一笑:“那你是打算行动起来?上次篮球赛,我以为你随口一说。”
“慢慢来吧。”林茯摸了摸颈托,“这东西好别扭。”
头和身体像是被分开,感觉不到脖子的存在。
最麻烦的是,隔天作业绘图,效率大大降低,只能多费时长。
历时半个月,竞赛的模型终于做好,交上去,专业课的导师看了看,问:“为什么选择孤儿院作为‘善美’的载体?”
“我看你的手绘,它似乎在一所岛屿上?”
林茯诚实地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灵感,想象中有这样一个地方,就把它稍微勾勒了出来。”
岛屿像一双温柔的手,托起风和雨,孩子生于自然,有了家,心可以不用流浪。
太走心的话,她习惯藏在心中。
真说出去,反倒觉得怪。
导师又看了两眼,点评道:“我觉得‘善’有体现,‘美’还差一点,它太对称,不够自由,但总体完成度还是不错,也看得出来你很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其他参赛的选手,在整个过程中,都有和我进行沟通,你一次没有来。”
“有时候,沟通也许会让它完成得更好,不是吗?”
林茯愣了两秒,她并不是一个拒绝沟通的人,只是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她习惯先自己想办法,没有想到去找其他人。
导师这么说,她觉得很有道理,记在心里:“谢谢老师。”
从建艺楼出来,去图书馆还两本书,楼梯上被人从身后叫住。
许恒套着实验的白大褂,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带着点揶揄:“你现在看上去,很有艺术家的风格。”
“有吗?”
她看了眼自己,衣服虽然都是平价基础款,但干干净净,不让它皱,奶奶说不管有钱没钱,形象上要保持清爽大方。
许恒微笑道:“你误会了,我意思是你看上去好几天没睡觉,黑眼圈都跑出来。”
林茯觉得艺术家未必就睡不好觉:“学长,你下次可以直接点。”
还了书,许恒问她这学期剩下的时间还有没有兼职要做。
“暑假前没有了,要准备考试。”
“那等会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不了,想回宿舍补觉。”林茯想起件事,问道:“邵以持这两天在学校吗?”
许恒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书架,国外文学,《喧哗与骚动》,他看过这本书,记得里面的昆丁和凯蒂,伸手去拿,指尖碰到她头发。
没有要困住她的意思,女孩却避让不及,闪到一边。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定过去应该见过她。那种熟悉感窜上心窝的时候,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像是有针扎在血管里的刺痛。
只是如果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话,林茯一定觉得他不正经。
许恒把书拿在手里:“我这几天没看到他。”
“这样啊。”
“你想见他?”
“我有东西要给他。”
“情书?”
“才不是,差他点钱。”
“哦,我知道有个地方,周末他应该在那,到时候我带你去。”
周日下午,许恒开着那辆法拉利停在学校门口,带她去的是之前的地下商场。
往最里面走,有个格斗馆,门口站着两个西装暴徒,像电影里的保镖,身材相当有让人想来这里上课的说服力,许恒刷着会员卡带她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敞亮通透,各种体育设施齐全,来上课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冷清,还有两个小孩带着拳套,你一拳我一拳,把对方打趴在地。
林茯有点纳闷:“这馆开在别处,生意不是会更好?”
“他又不缺钱,喜欢开哪里就开哪里。”许恒问她,“怎么样,想不想来上课,阿持一般周末过来,不过在里面单独一间擂台房,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林茯听明白了,这格斗馆是邵以持的。
她问:“一节课多少钱?”
“这里的老师都是泰国拳手,四五百吧。”
“我觉得还是算了。”
刚说完,从旁边沙袋后面冒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穿着白背心的人,跳到她面前,热情地说了句“萨瓦迪卡”,再切换成相当标准的中文:“小美女,来学拳吗,我可以教你。”
许恒:“阿坤,你别吓到她。”
“我最近手头没有徒弟可以吃啦,闲得无聊。”
林茯好奇地问了句:“你多大?”
阿坤露出洁白的牙齿,抓了抓后脑勺,寸头也没什么好抓,笑嘻嘻道:“一上来就问这么劲爆的问题,不太好吧。”
许恒噗嗤一声:“人家问你年龄。”
“刚满十六。”
十六?泰国拳手?来中国谋生?
咋感觉不太对劲。
许恒在旁边开了个玩笑:“这么看来,阿坤你得叫她姐姐,看我面子,给这位姐姐开节免费的体验课?”
“迈米般哈!”
“什么意思?”
“没问题哈!”
邵以持从里面出来,刚冲完澡,头发随意擦了擦,松松垮垮套了件黑t,扫了眼馆内就看到差点被沙袋砸晕在地上的人,想溜走,被一旁眼尖的许恒抓住:“阿持,你跑什么?人特意来找你。”
林茯摸了摸额头,从地上站起来,晃悠了两下,邵以持见她这样,无奈又想笑:“不是,你把她带过来干嘛。”
“学妹说有东西要给你。”
邵以持走到她面前,手从兜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挥了两下,调侃道:“脖子好了?还能打拳?”
女孩鼻子被砸得有点红,抬起头看他,眼里带着倔:“给你钱。”
林茯从口袋里掏出百来块现金:“上次的医药费,这段时间忙,忘了去找你。”
阿坤很失望,眉毛都耷拉下来:“我还以为满意我的教学,要给学费。”
“这不有吗?”邵以持拿走她手心的现金,“给多了,就当学费,回头再来两节体验课。”
许恒见他态度有点微妙:“你这偏心了吧,还说你烦人家。”
邵以持一副插科打诨的态度:“偏什么心?不多被砸两下,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
“今天人这么齐,我没白来。”进来熟悉的声音,韩肃拎着包,“持哥,说好的你得跟我打一场。”
“你还是先赢了阿坤再说。”
韩肃没法,看见林茯:“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上课。”
“交得起钱吗?”
“交不起啊,不过刚刚有人让我白嫖两节课,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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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机会我怎么能浪费。”
韩肃不太服气:“持哥,你一分钱都没给我免过,怎么还让她给白嫖了?”
这话说的,歧义颇深。
阿坤忍不住问:“谁被谁白嫖?Boss你被人嫖了?”
“……”
邵以持待不下去,目光一顿,意外捕捉到女孩眼底闪过的一抹冷意,她谁也没看,但很明显,那点转瞬即逝的情绪是真实发生的。下一秒,俩人视线在半空撞上,彼此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学妹。”许恒的声音带走她目光,“我是不喜欢练拳,你要是想来,我这张卡给你用。”
林茯婉拒道:“不用了,我只是开玩笑,等放假白天我还要找兼职。”
阿坤想到什么:“那正好,我们这白天缺个后勤维护。”
林茯眼睛一亮,转头看向邵以持:“后勤维护是什么,我都可以做的。”
韩肃讥讽地笑了声:“也就是清洁,打扫训练场地,整理护具,没什么难度,你肯做吗?”
“工资多少?”
邵以持冷冷道:“我也没说要你。”
“少一点也行。”
“底薪三千五,做得好有奖金,不过暑假工……”
林茯爽快道:“你说了算,我没问题。”
许恒不忘提醒:“就不怕吃亏?你是冲着人来的吧。”
事实上,从各种兼职的经验来看,林茯觉得这给的已经不算少了。
最重要的是,许恒也没说错,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期末前,建筑模型比赛成绩名次公布,主干道公告栏上有获奖者的手绘图。
她拍了张照片,奶奶不用微信,等回家了再给她看。
但还是打过去电话,奶奶一贯态度,很少夸奖她:“不要有点小成绩就得意,继续努力。”
那边手机被夺走,是元气稚嫩的女声:“姐,你不要给奶奶发这些,她等会又要训我!”
林茯站在公告栏前,笑容映在银杏大道的日光下:“那你期末准备考倒几?是不是偷偷在学校跟同学看漫画?”
“我反正可以上镇上的高中,离家近,还能照顾奶奶。”
奶奶在背景里哼道:“我还要你照顾,学习不好,考不去市里,借口还恁多。”
林茯有些说不出口的愧疚,听初初问她,暑假什么时候回来。
“晚一点吧,这边比较好找兼职,想先挣点钱。”
新学期要交学费,没办法的事。
奶奶接过手机:“回不回来都行,把自己照顾好。”
第三次。
路灯,海棠树,这次是公告栏。
干净的白衬衫,牛仔裤,长发披在身后,单薄、笔直地站在那发呆。
看上去要被树荫那点透下来的阳光晒化了。
邵以持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路过,双腿迈开,走了过去:“得奖还不高兴?”
修长的身影从背后罩住她,男生眉骨立体,遮住光,深邃锋利的眼睛藏在阴影里。
林茯回头看他,眼神有些放空,而后才慢慢回过神。
就跟不认识他一样。
邵以持认真瞅了眼她那张手绘,孤儿院,神色僵了下,语调却没什么变化:“挺有想法。”
“我模型做得没有那么精致。”
“下次再努力呗。”
林茯“嗯”了声,后知后觉发现对方今天对她心情不错,问他:“邵以持,假期能给我几天假吗?我想回趟家。”
“什么时候?”
“开学前几天。”
邵以持掏出手机:“微信给我。”
备注的时候,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他撩起眼,顿了下:“哪个fu?”
“草字头,下面一个潜伏的伏。”
“行,工作上的事,你可以微信跟我说。”
意料之外的,女孩竟然没多说什么,邵以持手机揣回口袋,丢下一句“走了”往教学楼去。
10. 找茬
晚上,韩肃带了不少人在房间里嗨。
邵以持不知道,他在外面接到酒店电话,说有警察过来。
回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韩肃他老子,把他带走,说有人举报他聚众y乱。
“韩叔,你看这事闹的,我说了不让他带外人来。”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他就是不长记性。”
邵以持知道谁报的警,他酒店的人,面上还是说:“叔,你千万别揍他。”
中年男人火气贼大,一听这话:“老子恨不得一枪毙了他!”
人走了,邵以持回到自己房间。
好不容易安静一会,找了部电影,没看几分钟,主角名字还没记住,手机响了声。
林茯:[你睡了没有?]
他果断把手机扔到一旁,继续看电影,心不在焉,又把手机捡起来,敲了几个字:
[什么事?]
[想跟你说声晚安。]
邵以持把手机丢得更远,晚上就做了个噩梦,满屏的“晚安”从手机里跳出来,差点把他淹死,隔天早上起来一看,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对话页面乖顺停在昨晚。
他点进她头像,朋友圈没什么动态,只有一张模型图照片。
不小心瞥到签名:[Youarealwaysgonnabemylove.]
搞什么?邵以持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这个“you”不会是他吧?
看上去挺内敛的,一点也不害臊。
大早上,507宿舍,冯薇薇男友给她带早餐,还贴心地给每个舍友都带了杯豆浆。
“宝,你这男朋友够大方!”
“他们计算机帅哥多吗,我也想去勾搭一个。”
林茯听到声音,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下来,又是阴雨天,心脏闷得慌,脚下一滑,砰得一声,头砸到铁栏杆上。
舍友们瞪大眼睛,豆浆差点从鼻子里出来,关心道:“没事吧?”
砸得不轻,脑门眼看着变紫,看上去状态很差,结合学校某些流言,舍友劝道:“宝,追不到邵以持就不追了,咱们降低要求,也还是能找到不错的。”
林茯抓了抓头发,呼吸从胸腔顺出来,表情有些茫然:“我追他?进度更新得这么快吗?"
上次不还是她怎么跟那几个人玩到一起?
冯薇薇一口手抓饼,一口豆浆:“正常,谁跟邵以持有点接触,背后都有不少双眼睛盯着。”
“盯到哪了?”
“帖子已经盯到你俩在公告栏前说过话。”
林茯淡定说了句:“得更新了。”
?
几人早餐也不吃,八卦看她。
“我们加了微信。”
“谁主动?”
“我追他,肯定我主动。”
舍友咽下口水:“你放心,这个进度只有我们知道,绝对给你保密。”
林茯摸了摸额头,鼓起来了,从容道:“不保密也没关系。”
最后一门考完,从教室出来,林茯打电话给之前酒吧的经理杨姐,先是问她晚上缺不缺人,又顺口问了句那几位少爷最近有没有去过。
“最近来得次数比较少。”
去了趟格斗馆,阿坤正在教人散打,问她怎么提前来上班。
“我来找你们Boss。”
阿坤支支吾吾道:“他今天……不在。”
林茯扫了眼馆内的人:“那我明天上班的时候再过来。”
没走成,门口两位西装暴徒都没拦住,一个染着银发,手臂肌肉像铁打一样的男人,块头很大,身后还带着位保镖,表情很凶地闯进来,拦住正要出去的林茯,发音极不标准地吐出四个字:“我!来!踢!馆!”
林茯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怔住,微笑还没扬起来,就被人掐住脸,往里面推:“叫!人!”
靠!
这家伙谁。
他推得用力,林茯向后踉跄了下,被一个坚实的胸膛接住。
“万尼,不用对我的人这么凶吧。”
头顶一道偏冷的声音散漫落下来,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到邵以持:“你不是不在?”
十六岁的阿坤也骗人。
邵以持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一副可怜样,额头是紫的,白皙的小脸还被人捏得通红,揽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加重几分:“你猜我为什么不在。”
还能为什么,不想见她呗。
阿坤看着此情此景,嗷了声,冲上去就是给万尼一个拥抱。
被万尼推开,指着邵以持:“单挑!”
邵以持笑了笑,开始说泰语,林茯没听懂,但邵以持泰语说得很标准,就不用听万尼奇奇怪怪的中文发音。
她偷偷站到一边,问阿坤:“他俩在说什么?”
阿坤很兴奋,摩拳擦掌:“万尼说他要是输了,就不回泰国,留在这里当教练。”
“那赢了呢?”
万尼眼神忽然落在她身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林茯预感不妙,邵以持倒是无动于衷,嘴角微微现出的梨涡透着嚣张败类的气息。
阿坤听懂了:“他说你既然是邵以持的女人,赢了他要把你带走。”
?
“我不答应。”
凭什么她要被当做筹码。
邵以持当没听见,万尼朝她走过来,还是很凶的表情,大概是天生五官的气质,双手合十,朝她弯了下腰。
阿坤:“他在为刚刚的行为,给你道歉。”
林茯看向邵以持,皱了下眉:“你不要输。”
“怕被他带走?”
她示弱地“嗯”了声,眼眸低垂着,邵以持心里一动,想到那句歌词,状若无意道:“放心,我的人谁都带不走。”
阿坤冒出星星眼:“???????!”
是里面那间房,很暗,只有顶上一束光线照着中间的擂台。
如果没有这点光,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冷气开得很足,林茯进来的时候打了个冷颤,阿坤说平常这里是不给进的,但万尼要求很多,没有观众在场,他就打得不尽兴。
这个万尼,还挺讲究,上了台,站在台角,进行某种赛前的仪式,光是这一点看起来就很骇人。
而邵以持就松弛很多,套了个背心,戴着拳套,碰了下,视线落在某处虚空。
林茯还是好奇地问了句:“规则是什么?”
阿坤告诉她:“跟Boss打没什么规则的,谁十秒内站不起来,就算输。”
“哦哦那很快就会结束。”
“你不喜欢看吗?”
“太暴力了。”
邵以持听着台下的对话,冷哼了声。
知道邵以持在听,林茯故意说道:“虽然你们Boss个子高,但万尼块头这么壮,输赢倒是无所谓,我担心他会受伤。”
阿坤很感动:“你好关心我们Boss啊。”
“你不要乱说,听到了他又要烦我。”
邵以持听不下去了,走过去,问万尼:“你的神拜完没?”
万尼缓缓站起来,心情愉悦地比了个OK。
比赛开始,万尼出手比他的脸还凶,第一记低扫速度极快。邵以持没有硬接,后撤半步,在腿风扫过的瞬间突然切入内围。他的反击角度刁钻,一记短促的平肘擦过万尼的下颌。
万尼的攻势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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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强悍,组合拳配合膝撞,将邵以持逼至围绳边。邵以持灵活闪避,却在一次换位时被万尼的右肘刮过眉骨——皮肤瞬间绽开,鲜血顺着额角滑下。
阿坤没忍住:“Boss脸又花了。”
林茯这会才明白他脸上经常细碎的伤从哪来的,不敢眨眼:“万尼很厉害啊。”
“当然,他可是现在泰国最年轻的拳王。”
拳王?特意跑中国来找邵以持单挑?
“那我算是见世面了。”
还夸上外人了。
邵以持抬手抹了下眼角,血渍在白色背心上晕开,眼神倏忽变得凌厉。
他的路子很简单,先观察对手的弱点,再进行反击,万尼的攻势依旧凶猛,邵以持微微后撤半步,目光紧盯着万尼的动作节奏。
右腿低扫后,会习惯性接一个左勾拳。
每次膝撞前,肩膀会下沉半寸。
细微的破绽在邵以持眼里逐渐清晰。
万尼再次逼近,右腿高扫呼啸而来。邵以持没有硬挡,而是突然侧身闪避,同时右手一记精准的刺拳,直接截击在万尼尚未收回的大腿内侧神经丛。
万尼的腿瞬间一麻,动作迟滞了半秒。
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突然变向,一记斜上肘击狠狠撞在万尼的下颌,速度极快。
“砰!”
万尼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围绳上。他咬牙想要起身,但邵以持已经卡住他的死角,短促的平肘精准砸在他的太阳穴附近。
没有犯规,但路子很野,出拳的时候带着某种挡不住的杀意。
万尼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阿坤立马开始读秒,万尼甩了甩头,到了时间还是没能站起来。
比赛结束。
台下,阿坤目瞪口呆:“Boss今天好凶哦。”
邵以持摘下拳套,把万尼拉起来,说请他喝茶,然后翻身下台。
林茯叫住他,他整张脸都不成样了:“你伤口得处理下。”
他不在乎,看她眼睛:“你会?”
“略懂一点。”
拳王还是很强,眉骨伤得有点深,林茯帮他止血,无菌纱布按压住伤口,力道很轻:“感觉得去医院缝个针。”
说话也轻,柔柔的,属于女孩清甜的香味压住了血腥味。
“小题大做。”
林茯接着用生理盐水帮他冲洗,用棉签小心擦去血痂,有点疼,她看到他眉心极短促地皱了下。
“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我能报复你什么。”
“那你手这么重。”
“我帮你处理伤口,有点紧张。”
邵以持闭了嘴,不说了,女孩的脸突然贴得很近,白皙光滑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晶莹剔透。
温柔轻盈的呼吸,像风,窜来窜去,跑到胸腔作乱。
“邵以持,你破相了哎。”
“很丑?”
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林茯却笑了下:“没有,实话说,你的脸确实无可挑剔。”
低头要换根新棉签,手腕忽然被用力扣住,林茯一惊,邵以持整个人朝她压下来,她猝不及防向后跌去,另一只手撑在凳子上。
男生目光紧盯在她脸上,眼神却冷若冰霜,像是要透过瞳孔,把她看穿:“林茯。”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温度。
“知不知道耍我的人什么下场?”
林茯身体绷得很紧,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心顿时跳得很快,带着几分慌乱,仍直视他漆黑的眼睛,声线平稳:“什么下场?”
“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11. 外套
滨城的夏天没有那么热,很少出现特别高温的天气。
白天结束工作,在广场附近随便吃点东西糊口,再搭公交去杨姐那做几个小时兼职。
有时候会遇到很麻烦的客人,酒喝了两杯,不知道哪门子心情不好,喜欢耍浑没事找事,酒递过去,他就要摸你手,没摸到,气急败坏:“还真把自己当仙女,碰都碰不得,老子还不稀罕。”
林茯一般不跟这种人理论,她很清楚,在这里惹了麻烦,没人能帮她。真纠缠不休,对她没半点好处。
到点,林茯换了衣服,从酒吧后门出去。听到身后愈发跟紧的脚步声,摸了下口袋里的美工刀,手机却响起来。
邵以持竟然给她打电话。
“人呢?”
“刚下班。”
“下哪个班?”
他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满。
“酒吧。”
“你好像忘了,万尼说要请我们吃夜宵,他明天上午回泰国。”
是有这么个事,只是她没觉得万尼要请的人里面还包括她。
身后的脚步声没停。
“没忘,可我现在在天水路,你们在哪?”不等邵以持回答,林茯接着说,“你来接我?还有两分钟就到,我知道了。”
那边陡然沉默,林茯没挂电话,转过身,停下脚步:“为什么跟着我。”
“谁跟着你,要不要脸?”
“那你先走,我等人。”
“等谁啊,男朋友?”男人朝她靠近,眼神轻浮,上下打量着,“有对象还让你在酒吧打工?恐怕也不怎么行吧。”
林茯捏着手机:“等警察。”
某辆熟悉的车比警车晚到几分钟,停在她面前,见她没事,不动声色问道:“我要是没给你打电话,你打算怎么办?”
“跑,喊救命。”
“你是应该学点格斗。”
“我有在偷学。”
见她说得理直气壮,邵以持态度散漫调侃了句:“原来真有眼睛看看就能学会的天才。”
林茯心里哼了声,上车拉好安全带,不否认他的“天才”论,问道:“万尼不是说要留下当教练吗,怎么又要走。”
“我这人满了。”
“哦。”
上了车,身体一放松,困意就袭来。
胸口隐隐不舒服,有轻微的刺痛感,没几秒,气顺过来又没什么异常。
林茯没当回事,大抵是最近没睡好觉的缘故,所以才会时不时胸闷气短。
邵以持余光瞥到她脸色发白,带着倦意,短促地皱了下眉:“夜宵还能吃?”
她打了个呵欠:“想回宿舍睡觉。”
“被吓到了?”
“有点。”
邵以持没再说话。
几分钟的车程,林茯没坚持住,眼睛一阖,头抵着车窗睡了过去。
她睡觉很沉,到了点睡过去,没有特殊情况,往往就是天亮再醒的事。
车停在校门口,邵以持等了半小时,见她还越睡越香,整个人在副驾驶上缩起来,没有半点要醒的样子。
叫了声名字,没叫醒,邵以持真想把她掐醒,手不听使唤,把夹克外套给盖了过去。
他越想越不对劲。
下了车,点了根烟,头也疼,非物理意义上的疼。
眉骨的疤还没消,刘海戳到,会痒,以前没在意过,今天莫名其妙去开了支药膏,医生那语气夸张的,不知道嘘个什么劲:“哎哟,你这脸,千万不能留疤。”
还特意嘱咐他:“小伙子,以后别打架!”
抽了支烟,想回车里,没进去,便在外面茫茫然站了半小时,发信息给阿坤让他先陪陪老乡。
结果大半夜的,看到借给许恒的那辆法拉利从学校驶出来。
许恒从车上下来,见到他也很诧异:“你在校门口做什么?”
邵以持其实不太希望对方停下来,他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许恒往车内一瞅,不解:“这什么情况?”
“下班,送员工回来。”
“阿坤有这待遇吗?”
“阿坤会打拳。”
“这个点她不是在你馆里上班吧。”
邵以持没了耐心:“问这么多烦不烦?”
许恒也不给面子,带着点阴阳怪气:“我等着学妹放弃你,你倒好说着对人没兴趣,这会衣服都盖上了,是不是——
太暧昧,太俗气?”
邵以持转身就拉开车门,从林茯身上拽走外套,女孩闭着眼下意识去抓,就像抓半夜快要从身上滑掉的被子,俩人对抗下,林茯被弄醒,迷迷糊糊眨巴着眼睛看他,很纯然也很无辜,邵以持心里顿时就很他妈不是滋味。
甩了下外套,披上,无名火发到许恒身上:“你大晚上到学校做鬼?”
许恒呵呵一笑,没理他,冲邵以持身后下车的女孩打招呼:“学妹,晚上好。”
她声音也哑,懵懵懂懂回了句:“晚上好,学长。”
车有点高,下车的时候踩空了下,并没有崴到。林茯面对着许恒,愣愣地看着他伸出的手,说了声谢谢,没看到背后那只很快缩回去的、稍显尴尬揣回口袋的手。
邵以持看她招呼不打就要跑掉,提醒道:“明天周二休馆,别白跑一趟。”
林茯想到什么,回头叫他:“邵以持。”
“什么?”
“今天谢谢你。”
总算跟他“喵”了句好听的,邵以持没作声,也懒得搭理许恒,回到车上,砰得一声带上车门。
假期宿舍楼空空荡荡,走廊阳台偶尔有叮叮当当的声响。打开门,同样申请留校的冯薇薇正在敷面膜,腿搭在桌子上,哼着小曲,很是惬意。
“你总算回来。”冯薇薇冲她说,“我都不敢出去打水,走廊黑漆麻乌的老吓人了。”
林茯放下包:“我现在陪你去打。”
打完水,锁了门,林茯拿衣服洗澡,宿舍热水器出了问题,放不出热水。
冯薇薇挺纳闷,进来试了下:“刚还好着呢。”
在生活各种琐碎的小事上,林茯早就养成了不拖沓的解决办法:“没事,有水用就行。”
从头到脚冲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连困意都被冲没,整个人异常精神,躺到床上,被子一盖,空调一吹,第二天直接垮掉。
从床上爬起来,头晕无力,嗓子里像滚着刀片,吞咽有刺痛感,在柜子里翻出感冒药冲泡了一袋。
药作用得慢,手背上来一针才舒服,上大学前,甭管身体哪里不对劲,到镇上的诊所,找小胡医生挂两天水,恢复得很快。后来才知道这样不好,会产生依赖性。
食堂窗口开得也少,冯薇薇发消息给她,约晚饭一起。
夏天没什么胃口,两人要了一份米饭,点了几块钱凉菜。
“你这鼻子都不通,今晚还要去?”
“要去的,过段时间酒吧升级改造,先把能挣的挣了。”
冯薇薇托着腮:“我能去玩吗?等你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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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起回来。”
“没什么好玩的,还特别吵,你不要去。”
“单词背得我脑壳疼,就想放松放松。”
“找你男朋友,陪你去码头逛逛,或者看个日出。”
“他回家了,开学才回来。”冯薇薇越说越好奇,“而且你不是在嘛,能有什么事。”
林茯脸色黯了下:“我也没什么用。”
舍友很失落,开始不说话。
林茯犹豫了会:“就这一次,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接陌生人递过来的饮料,不可以喝酒,也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冯薇薇眼睛一亮:“好!”
今晚人不算多,音乐都有点空。
杨姐说再不升级改造,整点新花样,这里都留不住人。
冯薇薇坐在吧台,林茯跑的最多的地方,闲下来,俩人还聊上几句。
旁边坐了个大叔,打着电话,敲着桌子,不经意露出腕表,张口就是项目几百万,带着夹生的英语,其实在伦敦有场艳遇,可惜没把握住chance。
冯薇薇发现了,这是个吹牛逼不打草稿的地方,彼此聊着天,互相看对眼,酒杯就碰到一起。有时候也不吹牛逼,吐诉各自伤心事,出了门,对面宾馆开间房,开启新故事。
“你天天听这些,会不会烦?”
噪音太多,其实听不清楚,也不记得。
林茯擦拭玻璃杯:“还好吧,有时候也挺大开眼界的。”
有人戴鸭舌帽进来,很想低调,林茯一看,韩肃。
有段时间没看到他,脸上不知道被谁揍的,还带着伤。
林茯自然地拦到他面前:“喝点啥?”
韩肃压了压帽檐:“别问我,持哥没跟我一起来。”
“我没问他啊。”
韩肃去了里面的包厢,没过一会,出来,往吧台一坐,瞥了眼旁边的冯薇薇,碎花裙,视线落在她胸口,又收回来,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冯薇薇没理他。
“我想起来了,你们学校计算机陆栩是你男朋友吧,我认识他。”
“哦。”
韩肃恶劣一笑:“他也就那样,要不你跟我吧。”
冯薇薇没忍住:“神经病。”
看起来神智不清一样。
韩肃突然站起来,要拿她手里的果汁,没拿到,林茯插到两人中间,察觉到他今晚戾气很甚:“韩肃,放尊重点。”
“林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提要求?做个服务员清洁工,不会以为持哥把你当朋友了吧,他们也就施舍你,父母都没有的野种……”
啪!
林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声音很响,冯薇薇吓呆了,旁边不少视线看过来。
“操!”韩肃表情狰狞,一把抓住她手:“你他妈敢打我!信不信我玩死你!”
手腕被捏得咔咔作响,林茯忍着痛,挑衅道:“就这点力气?不会怕我明天去馆里跟邵以持告状吧,你是他好兄弟,我什么都不是,你怕什么?”
韩肃猛地一用力,差点把女孩手腕折断。
冯薇薇拿出手机:“你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她报警没事,但他才被他老子揍了好几顿放出来。韩肃气得直咬牙,松了手,出去前还发泄地砸了个酒杯。
杨姐跑过来,关心道:“你怎么跟他吵起来了?”
“他耍流氓。”
“手没事吧?”
林茯看了眼红肿的手腕:“应该没事。”
12. 回味
周三开馆。
邵以持本来不打算去店里,大早接到韩肃的电话,说要跟他切磋一场。
火气听着挺大,两招不到就趴下。
“持哥,那天晚上到底谁举报?”
“我怎么知道。”邵以持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要你别带人,你不听,得亏没事。”
韩肃不太服气:“牧哥什么时候回国?”
“我哥啊,暂时回不来吧,在国外被人搞了。”
“有这种事?”韩肃脸色都白了,“谁干的?”
邵以持眼底闪过一抹锋利的冷光,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又放下,故作苦恼道:“哎,不太清楚,不过你放心,人没事,就是腿受了点小伤。”
韩肃松了口气,想到昨晚在酒吧,若无其事问道:“林茯今天来吗?”
“没到她上班的点。”邵以持觉得不对劲,“你提她做什么?”
“这不前段时间过来练拳,跟她打招呼不理我呗。”
“那不挺好,反正你看她也不顺眼。”
回酒店补觉,走出地下商场。邵以持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不再征求他允许,每天跟机器人一样,到点发来早安、晚安的家伙,昨天整整一天,居然没有一条消息。
到了中午,阿坤接到Boss电话,说他们最近表现不错,给点了午餐还有奶茶,这请吃饭没少过,喝奶茶还是头一回。
外卖员送过来,阿坤拿着一份去休息室找林茯,门一推开,女孩正坐在角落,低着头给手腕涂药膏,见到他,眨了眨眼:“我也有份吗?”
“当然!”阿坤听她鼻音也重,关心道,“不舒服可以请假!Boss没有那么无情!”
林茯笑了:“没事,我出去透透气,吃完再回来。”
扇贝甜虾海胆鱼子饭,华丽的午餐,林茯坐在广场长椅上慢吞吞吃着,很可惜,因为感冒尝不出什么味,反倒觉得有点腥。
被太阳晒,身上出了点汗,鼻子也没通气。
没吃完,盖上食盒,背靠着长椅午睡了会。
醒来看到坐在身边的人,愣愣地问道:“你今天不是不过来?”
邵以持没告诉她,早上都来了一趟。
半个小时前,阿坤在格斗馆的员工群里一个劲儿刷屏:
[你们谁欺负我小茯姐了?]
[不是我。]
[也不是我。]
群里很少聊正事,邵以持开了免打扰,结果一群人把他艾特出来:
[Boss你是不是伤人心了!]
阿坤:[就是,我小茯姐身残志坚,还这么认真工作。]
邵以持:[身残?]
这会他听她说话,认为阿坤中文还是有待长进,感个冒都能跟身残志坚扯上关系。
邵以持还是出于人道主义问了句:“下午能不能上班?”
林茯点点头,拿起已经不冰的奶茶,不能浪费。
“早知道给你点个别的。”
俩人往回走,她没懂:“不是给阿坤他们点的么?”
“你不也是员工。”
夏日的地下商场自带凉意,邵以持余光瞥了眼意外安静的人,神色一凛:“手怎么弄的?”
林茯默了会没说话,这就有点问题。
邵以持倏地停下脚步,拦在她面前:“你不是被人给欺负了吧?”
“是的话,你会管吗?”
他脸色变沉:“怎么不管,你要是出了事,我还得另招人。”
林茯失落地垂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他,借着被晒红的脸,声音没底气:“我想你心疼我。”
像红苹果,脆甜的口感。
还没咬下去,口腔分泌出唾液,邵以持喉结轻滚,视线落回到她手上,语气没那么生硬:“给我看看。”
林茯伸出手,见到邵以持身后有格斗馆出来偷看的人,匆匆又缩了回去:“没被谁欺负,不小心扭了下。”
有点红,轻微发肿,没碰到,邵以持把手抄回口袋,不冷不热道:“休息半天就行,用不着我心疼。”
“扣工资么?”
“不扣。”邵以持大方说完,觉得她在意这个才是真,立马改口,“拿其他活来换。”
馆里的活不让她干了,邵以持开车带她去了码头的一艘游艇。
上去前,林茯疑惑地问了句:“我能做什么?”
“待我身边。”邵以持见她听到这话,脸上扬起笑,打断她幻想,淡漠地补了句,“看我眼色行事。”
这种活是最麻烦的,林茯应了声,从舷梯刚登上甲板,她就被冲散。几个穿着泳衣的性感女郎围过来,完全无视她的存在,邵以持瞪了她一眼,表情看起来好像不是很享受,她明白了,挤进去,对各位美女说道:“抱歉,我家少爷今天身体不适,不能陪你们玩。”
???
邵以持惊呆了,自觉受辱,拽着她左手,拉到一边:“存心的?”
林茯觉得他莫名奇妙:“我又怎么了?”
“诋毁我。”
“哪有。”
“你就不能换个理由?非得说我身体不……不适?”
身体不适有什么问题?到底在意个什么劲?这剧本太临时,游艇这种地方她还没来过,林茯飞速转动脑筋:“我实在想不出你对她们抗拒的理由。”
“就不能因为我洁身自好?”
“你是吗?”
“我怎么不是?”
林茯模仿他当日在酒吧的语气:“我声名在外,你会不清楚?”
邵以持不甘下风:“我不信媒体说的那些。”
某中年老钱风的笑声打破两人对峙,非常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能投二公子所好。”
妈的。
解释不清了。
谈的是生意上的事,聊得差不多,林茯以为可以走了,对方又邀请他们去影音室唱歌,邵以持没什么兴致,递了个眼神给林茯。
她这次一定没有看错,他不想。
林茯看着远处的海面,靠到他身边,难为情说道:“你答应陪我玩那个的。”
邵以持接过话茬,对中年男人笑了笑:“这就没办法了,答应女孩子的事不能办不到。”
男人笑笑,送他们离开。
下了游艇,邵以持叫住她:“你想玩摩托艇?”
“那不是借口嘛。”
“我问你想不想。”
林茯没否认,邵以持走到她面前:“骗人不好,带你玩一次给人看看。”
来到摩托艇旁边,林茯穿好救生衣,邵以持已经跨坐上去,等她上来。
“别坐后面,你手用不上力,抱不住我,会被甩下去。”
她被邵以持拽到前面,后背贴上他胸膛,男人修长的双臂将她紧紧困住。
“这样视野也更好。”温热的气息钻进她耳朵,邵以持不等她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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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拧动油门,摩托艇像头苏醒的豹子猛地蹿了出去,海水打到脸上,眼睛其实很难睁开。
女孩扎着头发,发尾还是不断掠过邵以持的脸颊。他被挠得有点痒,偏头,嗅到她脖颈边的香气,有片刻的失神,差点把速度加到最快。
“你慢点。”声音被引擎和海浪吞没,林茯一只手抓住他手腕,在他臂弯中,身体仍有些不稳。邵以持干脆利落,右手一下扣住她的腰,把人在怀里贴得更紧,林茯呼吸滞住,声音在她耳边落下来,带着威胁的意味,“再乱动,把你扔下去喂鱼。”
他单手急转弯,林茯闭上眼,梏在腰间的手收紧,身体竟没有一丝失衡。
慢慢睁开眼,视野变得极宽阔。
“好看吗?”
她下意识回过头,话没说出口,被海水打湿的嘴唇,很轻地擦过他的脸颊。
柔软,冰凉,戛然而止的呼吸落在他皮肤上。
心跳被海浪拍击。
这显然是个意外。
林茯迅速把脸正回去,身后没声,速度渐渐慢下来。
上了岸,两人有默契地好一会没说话后,邵以持才从后座拿了件外套,让她披上,送她回学校。
“我明天还你。”
他无所谓:“不还也没事,这玩意我经常丢。”
帽子,外套,打火机,甚至是车钥匙,他确实有些不太好的习惯,也没改过来。
大半夜,许恒叫邵以持出来吃烧烤。
人是出来了,话是没有的。
许恒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狐疑道:“你怎么总摸脸?”
邵以持一怔,手放下来,心烦意乱点了根烟。
烧烤摊就在滨大校门口对面,许恒琢磨了会:“就咱俩吃是不是挺无聊的,我去把学妹接过来?”
“别。”邵以持闷了会说道,“不想见她。”
套话这方面,许恒阴险太多:“我说的不是建筑系的学妹,也不见吗?”
“你有病?”
旁边桌来了几个刚从实验室出来的研究生,听对话大概是物理系的,谈到半导体又谈到芯片,学术氛围把羊肉串都快给滋冒烟。
许恒听了挺感慨:“我对学医就没这热情。”
邵以持态度很冷漠:“大晚上,别整这套。”
“你是不是被啥事刺激了?”
“没。”
“我还以为学妹……”
“你老提她做什么?”
“我对她有点在意。”
邵以持顶了顶腮,嘲讽道:“死了这条心吧,她现在对我痴情一片。”
“没事,你多拒绝几次,她就放弃了。”许恒叫来老板,“再帮我烤点串,打包起来,我等会给人送过去。”
“行嘞。”
许恒拿起手机发语音:“睡了没?”
邵以持垂着眼,看到许恒手机屏幕跳出来一条消息时,胃口都没。
居然还秒回。
“看什么电影?”
“那挺吓人,我给你送点夜宵,你跟你室友一起吃。”
“我已经在你宿舍楼下了。”
邵以持:?
还可以这样?
“好吧,那你们看完早点休息。”
邵以持是不知道林茯都回复了什么,但听许恒这一条条发过去的语音,明显失败透顶。
老板娘送来两瓶酒,问味道怎么样。
邵以持心情不错:“挺好,值得回味。”
13. 口红
八月中旬,酒吧开始升级改造。
晚上在宿舍休息,买了过几天回家的火车票,林茯打算带点特产,又想起第一次带回去,奶奶责怪她乱花钱。
归乡心切,林茯失眠了。
翻来覆去闭不上眼,发现冯薇薇竟然还会打呼,也很诧异,这姑娘怎么睡个觉,一只腿能抬起靠在墙上,姿势相当狂野。
没睡好,隔天起床,林茯脸色有些憔悴。冯薇薇把她按住,说这样出门不行,追不到人,非要给她涂个素颜霜,再抹点腮红。
“挑个你喜欢的色。”
冯薇薇从化妆包里拿出好几支口红,让她试,又拿走一支,嘿嘿笑:“这支不行,男朋友送我的。”
林茯也笑:“那这支呢?”
“这个是妈妈送我的,第一支口红,我都舍不得用。”冯薇薇眼睛一亮,“这支是新的,我送你好不好?这样你的第一支口红就是我送的。”
“我有的。”
冯薇薇愣住了,舍友的桌上就一款粉色三字儿童霜,早上涂,晚上涂,化妆品没见一个。
林茯从柜子一个小包里,拿出支口红,冯薇薇不可置信:“这个好贵,要五百多!怎么都没见你用过?”
“不会化妆,单用口红会不会有点浪费?”
“没这个道理,想用就用。”冯薇薇说着,又觉得不会是舍友自己买的,好奇,“谁送的?男生吗?”
“嗯。”林茯把口红塞了回去,没打开,语气照旧,“老家镇上的一个哥哥,我以为他喜欢我才收的,那会还想着上大学前回份礼跟人告白,结果人就没那意思,差点出糗。”
“没那意思送什么口红?把你当备胎?”
“他才没那么无聊,是我年少无知想太多了。”
冯薇薇揶揄她:“现在喜欢邵以持就不无知?”
林茯顿了下:“可能是物质吧。”
地下商场增了几家新店,人流量变多,几个带孩子逛街的年轻妈妈,看到里面的格斗馆,正好邵以持在,妈妈一咨询,这年轻帅哥是老板,立马对孩子严格起来:“学这个好!强身健体!不想学也得给我学!”
林茯忙完自己的活,坐在垫子上,托着腮,看阿坤教学。
看得很认真,阿坤擦了擦汗,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矿泉水,笃定道:“小茯姐,你又在偷学了!”
林茯接过茬:“只是看看,不用交学费吧。”
“交。”身后响起邵以持的声音,“学费从你工资里扣。”
林茯转过头,仰起视线,看了他一眼,很不以为意似的,又收了回去。
邵以持觉得她有些嚣张了,绕到她面前,蹲下身,刚想放句狠话,视线却不受控制落在她的唇上:“你……涂口红?”
“不可以吗?”
颜色不深,透得那双唇更加饱满水润。
他没来由凑近,林茯往后缩了下脖子,就听到一句:“不适合你。”
阿坤在一旁听到,很震惊:“Boss你还懂口红?”
“不懂。”邵以持站起来,睨了她一眼,很不解风情,“上班涂口红给谁看?”
林茯“哦”了声,小嘴开始动:“给你看啊,想着涂了气色好一点,你看到我心情也会好一点。”
阿坤绷不住,看到Boss脸上掠过极其复杂的表情,像那种大半夜会爬起来后悔讲了某句话的表情,但只是一瞬间,这种后悔甚至没有停留,很快就被某种极不明显的正面情绪取代,阿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Boss的嘴角好像很浅地扬了下。
结算工资,是在绿皮火车上,收到邵以持的转账。
按正式员工给的两个月工资,有全勤不说,甚至还有一笔高温补贴。
[谢谢老板。]
经过山海关、北戴河,火车一路往南开。车厢顶灯昏昏沉沉,忽明忽暗,鼾声、说话声、泡面吸溜进嘴里的声音,都被铁轨与轮胎的摩擦哐当哐当带走。
邵以持没回她。
林茯熄了屏,闭着眼休息了会,又被车厢内几个小孩玩闹的声音吵醒。
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终于到了熟悉的城市,出了车站,热浪袭来,后背马上就和衣服黏在一块,滨城没有这样的高温。
赶在晚饭前,到了镇上,公交站牌下有个小姑娘,齐肩短发,穿着紫色水晶凉鞋,绿色大花裤,脖子伸得老长,一发现车上的人,脸上就跟绽了朵太阳花似的。
“姐!你想死我了!”
林茯本来就热,这会被熊抱住,整个人黏糊糊的,气都喘不过来。
她把抵在胸口的脑袋瓜推开:“林初,你晒得可够黑的,放假都在干嘛?”
“就爬树,钓鱼,游泳……”
“你们学校的暑期安全教育呢?”
“我下学期要上高中,这是最后一个能放松的暑假。”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初三前,她也是这么说的。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围着张长长的竹凉床,奶奶烧了不少菜,凉拌西红柿、毛豆烧鸡、炒空心菜……太久没吃到的味道,林茯闷头干了两碗饭。
“姐,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下周三。”
奶奶拿着扇子,拍着腿上烦人的蚊子:“你也不早点回来,多待几天。”
“等我毕业了,就回来陪你们。”
“毕业不往大城市走,留在这能有什么出息。”
林初吃西红柿,嘴巴吃得通红,反驳道:“不是啊,长赢哥哥从南京回来,你们不都夸他厉害吗?”
“他毕竟考上检察院了嘛。”
林茯抬头问道:“他考上了?”
“对啊姐,他没给你发消息吗?”
奶奶用扇子打了下林初的手:“小孩子懂什么,吃你的饭。”
晚上,奶奶出去搓牌,姐妹俩在院子里纳凉聊天。南方的夏天,远处田野里的蛙虫叫声很噪,直到后半夜才能消停。院子里白兰花开得正香,摘两朵放堂屋,房间,睡觉都香。无奈蚊虫飞蛾实在太多,在外面凉快,免不了被叮一身的包,发起痒来,手一抓,很容易留下印子和疤。
林初抓着小腿:“姐,彩礼是什么呀?”
?
“谁跟你说这些。”
“镇上的叔叔阿姨,每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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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哥哥到我们家来,她们就说他又来送彩礼了。”
林茯皱了皱眉:“每次?”
“周末他回镇上,就顺便到我们家来一趟。上上周还送空调过来,被奶奶拒绝了。”林初压低了点声音,抱着她姐手臂,头发蹭了蹭,“然后我就听到他们说,长赢哥哥是想等你毕业了,跟你结婚。”
“胡说八道。”
“可是姐,现在镇上好多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说他长得周正,人又有本事,以后要升官。你不把握住机会,就被人抢先了。”
林茯一拍一个大蚊子,嘟哝道:“随便吧。”
赵长赢是个好人,她知道。小时候,镇上那些从来不跟她玩的小孩,有一天突然对她很好,请她吃零食,邀请她去山上摘果子。她那时可开心了,以为终于能交到朋友,结果被丢在山里,迷了路,出不来。她躲在山洞里,什么都怕,是赵长赢打着手电夜里爬上山找到她。在那之前,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回到家,奶奶知道事情,拎着鸡蛋带她去赵家。
“等会记得说,谢谢哥哥。”
她不好意思,怕说不出口,一路上默念许多遍,见到面了,反而是他先主动走过来,低头问她要不要吃冰棒,小布丁还是绿豆沙。
赵长赢给她拿了支小布丁。
她接过冰棒,往奶奶身后躲,她那时太害羞,对这个世界充满太多恐惧,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也是高考完,她收到他送的毕业礼物口红后,有一天去找他,听到他妈在院子里训他,语气很冲:“你不要总是跟林茯玩。”
“她家什么条件你知道的,又有老又有小。”
“妈,我又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娶她,你到底担心什么。”
“你能这样想最好,镇上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我听了都烦。”
小布丁融化得很快,林茯少女时那点冒出头的感情,还没理清楚,就已经被掐断。
她不喜欢强求别人,也不喜欢为难人。不喜欢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喜欢是件很容易的事。
只是那天,她往回走,心里还是有点涩。
啪!
林初一巴掌甩到自己脸上,蚊子没杀死,脸红了。
脸红了,她也不觉得疼,很在意地说道:“怎么能随便!长赢哥哥送空调过来那天,还偷偷对我说,觉得你对他好像生疏了,上了大学后也从来不找他聊天,还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交朋友了?”
“交哪种朋友?”
“当然是男朋友。”
“你懂的倒不少!”
“这有什么,我们班上都有人在谈,姐你大学了,谈恋爱也很正常,但是千万不要让奶奶知道,她是接受不了。”
林茯逗她:“放心吧,我也不会让你知道。”
“可恶!那就是有了!”
手机屏幕亮了下,阿坤在群里艾特她:
[小茯姐,到家了吗?]
林茯愣住,她一个兼职暑假工,假期结束了,反而被拉到格斗馆的工作群里。
[到了,谢谢关心。]
阿坤:[@Boss]
14. 矜持
在家睡了个懒觉,起床后是奶奶煮的绿豆粥。
假期一天吃两顿,下午哪儿也不想去。
院子里来了脚步声,林茯从屋里出来,和树荫下白衬衫西装裤,拎着大大小小几个袋子的男人撞上视线。
赵长赢冲她笑了笑:“你回来了。”
“嗯。”林茯反应慢了半拍,身上还是印着卡通图案的短款睡衣,“进来坐吧,外面热。”
她想进房间换件衣服,又觉得太刻意,就没换了。
“奶奶和初初不在家?”
“她们刚出门。”林茯洗了个杯子,倒水给他喝,“有点烫,等凉一凉。”
赵长赢买了零食,又买了一袋荔枝,卷起袖子主动去冲洗,摆在沥水篮里:“新鲜的,你多吃点。”
林茯低头剥开一颗,塞到嘴里,看着门外,没有看他。
“小茯。”男人目光沉沉落在她侧脸,“回来待多久?”
“过两天就走。”
剥荔枝总把手心弄得黏黏的,赵长赢递纸给她:“我晚上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放在以前,她不会不答应,上大学前,女孩比较黏他。
但他现在,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林茯看了看桌上的荔枝,带着点礼尚往来的客气:“你想看的话,我可以请你。”
警匪片,老套的剧情,卧底牺牲,正义取得胜利。
从影院出来后,爆米花还剩大半,林茯见他不吃,就自己捧在手里。
步行街上人很多,有乐队在驻唱,还有小孩吹着泡泡跑来跑去。
赵长赢挂了个电话,问她:“电影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林茯盯着空气中漂浮着的彩色泡泡,回忆影片内容说道,“不过做卧底真不容易,三年又三年,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赵长赢笑笑,慢条斯理说道:“有时候,现实比电影里残酷多了。”
他谈起考进检察院后的工作和办的案子,林茯认真听着,偶尔会附和一声。
手机屏幕亮了下,她低头点开微信,邵以持给她发了个句号。
句号?
接着又来一条:[发错了。]
发错就发错吧,林茯熄了屏,抬头问赵长赢:“然后呢,那个人抓到了吗?”
邵以持,看名字,应该是个男生。
还是她的置顶。
赵长赢没继续刚才的话,问道:“同学找你?”
“嗯,发错消息了。”
消息有这么容易发错?
“我还在想有时间去你们学校看看,到时候你带我在滨城玩一玩。”
“那么远,跑一趟很累的。”
“坐飞机很快,也不麻烦,你不想让我去吗?”
“没这个意思。”林茯拿了个爆米花塞嘴里,“不过我经常有事,你去的话得提前跟我说。”
滨城。
邵以持被他父亲叫回家吃了顿晚饭,说大四既然没什么课,干脆到总部来实习。
他没个正经,态度懒散:“爸,你给我盖个章得了,工作多消磨人。”
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脸上自带威严:“不能太轻浮,要向你哥学一学。”
邵以持也有话说,不掺杂半点阴阳怪气:“我跟我哥怎么比?他从小有人教,我才读几年书,一堆道理不懂,进了公司让我发言,岂不是丢您的脸?”
“这事不难解决,男人成了家,很多道理自然就懂。”
不用说,又是女主人的打算,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
“千万别。”邵以持一掰手指,“我才二十二,还没玩够呢。”
一个人太混不好,但混的要是有自己年轻的样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中年男人脸上逐渐有了笑意:“二十二也差不多能收心,不过我也确实没给你找到合适的对象,许家那位小公主要是没出事的话,大概也就比你小两三岁,可惜了。”
“饶了我吧,许恒他妈全世界看我最不顺眼。”邵以持顿了下,不冷不热说道,“当然我也希望他们早点找到人,不过订亲的事,不管是谁家的小姐,您可都别再提了。”
一顿饭吃得胃里难受,邵以持开车离开别墅,脸上的笑淡去,冷厉从漆黑的眉眼中渗出。
回到酒店,冲了个澡,有什么东西,从那个蹭过他脸颊的唇开始变了。情绪上不明显,欲念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动。
他握过她手腕,扣过她的腰,碰过她的唇,她开始像蛇一样,缠着他,未经允许就跑到他梦里。
和别人不同,他的青春期,没做过那样的梦。那个时候的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偶尔窝在某个角落,睡着了,疲惫混乱的意识中闪过的是金钱、食物和干净的房子,在生存面前,其他的需求被压得像纸一样薄。二十二岁,重复的梦,同一张脸,有时甚至不分白天黑夜,面目清晰,引诱他,吻他手心,潮湿一片。
所以,罪魁祸首凭什么回家几天,就忘了要给他发一条消息?
一定是给的好脸色太多,让她产生了某种能轻易得逞的错觉。
电话响了,邵以持看也没看就接。
许恒很诧异:“今天秒接啊?”
“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
“挂了。”
说挂就挂,许恒一脸懵。
电话又响,邵以持彻底不耐烦:“别再给我打……”
“邵以持?”
哦,是那条小蛇。
“干什么?”
“你心情不好吗?”
“被吵醒,你说呢?”
那边声音小了点:“那我不打扰了。”
“等等,先说事。”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再不给你打个电话,你都要把我忘了。”
套房所有的灯亮着,邵以持陷在沙发里,仰着头,轻嗤了声:“林茯,能不能矜持点?”
女孩没有作声,有人叫她睡觉,说房间给她点了蚊香。
他听到她很乖地说了声“好”,脑海中浮现出她转过头对着手机继续跟他说话的表情,但也只说了一句:“我去睡觉了。”
没有晚安,也没有那个“好”字亲切。
周三要走,林茯将提前换好的现金塞到奶奶枕头底下。奶奶说公交站离得近,就不送她了,舍不得还是偷偷出来张望着远远看她。
初初像接她时一样,陪她站在公交牌下面。
“姐,奶奶在你箱子里塞了很多吃的。”
“我知道。”
“她昨晚一直没睡。”
“我知道。”
“姐,照顾好自己。”
林茯摸摸她的头发:“好好学习。”
“能不能说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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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茯笑了笑,把小姑娘脑袋瓜揽到怀里:“不许早恋。”
开学事情多,林茯被院里安排了新生引导的各种工作。
加了个同系的新生企鹅群,每天都会有各种不算新鲜的新鲜事,比如某位学弟不小心发了腹肌照到群里,没人理,两分钟后跳出来,不好意思发错,不能撤回了,林茯有时候怕人太尴尬,会捧场一句:
[练得挺好的。]
结果,下一秒加好友就甩了过来。
跑上跑下,陪几个学妹去买生活用品,告诉她们快递站在哪里,怎么点外卖,学妹们很礼貌,也很热情,请她喝奶茶。
拎着几杯奶茶回宿舍,路过篮球场,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邵以持身边跟着个女生,林茯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旁边有球飞过来,速度很快,林茯跑了一天,筋疲力尽,没来得及避让,扭过头看那球,反被球砸了个正脸。
一下就有点晕。
男生跑过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失手了。”
林茯很想说没事,但又发现自己最近老碰到这种磕磕绊绊,很不顺似的,心里有些烦躁,揉了揉鼻子,这不揉还好,一揉有血流出来,男生吓坏了,从口袋慌慌张张掏纸巾,要扶她去旁边坐。
一只手挡在他面前,捏住林茯下巴,语气不冷不热:“别仰头,小心呛到。”
林茯眨了眨眼,眼神很空,本能地要把他手从脸上拿走。
邵以持没遂她的愿,无视其他人在场,接过那男生递过来的纸巾,给她擦,不忘嘲讽一句:“你这种技术,基本可以告别球场。”
“学长,我真不是故意的。”
邵以持眼神微冷:“但你碰到她了。”
那男生脑子里有雷达滴滴得响:“我下次一定注意!”
林茯不做抵抗,邵以持眉心蹙起,眯着眼细细打量她:“傻了?”
见到他,话都不会说。
刚还准备当看不到他?
旁边女生提醒道:“要不,我带她去趟医务室,你不是还有事要忙。”
“我有说我很忙?”邵以持把手从林茯下巴上收回来,“不麻烦你,我带她去醒醒脑子。”
女生笑容僵在嘴角:“行,那我跟你说的事。”
“真没空,你找别人吧。”
林茯听到声音,终于想起来了,她才来学校,新生晚会,就是这位学姐主持,对方跟邵以持应该是同届。
时间过得真快,学姐要毕业,她也已经大三了。
鼻血止住,脑袋重新运转,林茯停住脚步,拿出一杯奶茶给邵以持:“学妹请我的,我借刀……额借花献佛。”
“不爱喝这玩意。”
林茯把奶茶放回袋子里,睫毛垂下来,整个人没精打采的,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邵以持“啧”了声,弯下腰看她眼睛:“哪杯是你喜欢的?”
“这个。”
最朴实无华的珍珠奶茶。
邵以持毫不客气伸手拿出来:“我比较擅长夺人所爱。”
吸管插进去,喝了口,差点把他齁死。
林茯嘴角勾了下,见他没喝第二口,拿出果茶,酸酸甜甜,心满意足道:“骗你的,我喜欢喝这个。”
一杯奶茶,还跟他玩战术,邵以持心里没在意,嘴上冷冰冰报复道:“幼稚。”
15. 晚会
舍友远远看到这幕,不好意思打扰,等林茯一回寝室,就开始问,和邵以持进度是不是快了,他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擦鼻血,喝她给的奶茶,多少有点暧昧。
冯薇薇吐槽道:“会擦鼻血怎么了,我们还一起洗过澡擦过背呢。”
“也是,不能被男人的一点点温柔给迷惑了。”
温柔?
林茯回忆了下,没觉得邵以持掐在她脸上的力道,跟温柔沾什么边,倒更像是在看她笑话。
她跳过这个话题,随口问道:“听说今年晚会各个院自己办,不在操场弄。”
“肯定是去年花了太多钱。”
“我们学校又不缺钱,怎么安排全看领导心情。”
“幸好我们不是这届新生。”
但分配到各个系里,很多人参加的概率就会提高,就跟被老师叫到的前一秒有预感一样,没过几天,林茯被拉到一个群里,他们系向来人际关系比较散,人不好叫,负责策划的学长学姐只能找导师,强制服从,叫到谁是谁,安排了什么节目就是什么节目。
演话剧,民国剧本,分配给她的角色是个出场不到三分钟的舞女,勾引反派军官,套到情报,然后光荣下线。任务是很轻松,但排练的时候,自告奋勇出演军官的学弟,一到跟她的戏,就总局促,动作做不好,一直说抱歉。
“没关系,你自然一点。”
旁边人也在说:“你杀人不眨眼,演得不是很带感吗,怎么老卡在这?”
学弟拼命解释:“我不行啊,我一演感情戏就紧张。”
大家都在笑,男人不能说不行,学弟浑身涨得通红,林茯想赶紧结束,走到他面前:“我们再来一遍。”
学弟闭着眼努力入戏,漂亮又可恶的女人骗了她,套到情报就想一走了之,他在决定放过她还是要她死的一念之间,伸手把她拽回来,摁在腿上,问出全世界最傻帽的台词:“你爱不爱我?”
然后杀了她,让她死在他怀里。
学弟睁开眼,表情很抓狂,要疯了,恳求删掉那句台词,他说不出口。
“行,那就先不要那句台词。”
终于结束排练,学弟热得满身汗,对林茯说:“学姐,你真厉害,每次都不出错,你应该去表演系。”
她听到这话,心情复杂,无奈笑笑:“我有时候也出错的,可能是这出戏比较简单。”
学弟看着剧本:“我还在纠结。”
“纠结什么?”
“我想把那句台词好好说出口。”
“真到那天,台下观众坐一片,你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学弟觉得这话有道理,回到宿舍就对着每人赠送了一遍“你爱不爱我”,吓得各位舍友捂住屁股求助宿管,现在换寝室还来不来得及。
林茯从食堂出来,看了眼余额,学费一交,剩不到两百块。奶奶发现她藏在枕头下的钱,打电话问她,她解释是怕自己乱花,让奶奶给她存着。
养大一个孩子很不容易,更不用说拉扯长大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孩子。在她心里,奶奶是最亲的人,但那种亲并不是她可以任性的予取予求,她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骄纵过。过了十八岁,走出小镇,离奶奶远了,心里那点亏欠就会增多。
恩情这种东西,不是对方在沙漠中给了她一瓶水,她走出沙漠后还对方几瓶水的事,但林茯也没法允诺等日后功成名就给奶奶住上大房子,初初总说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她对自己的未来,实际上抱着一种无论如何也不畏惧,但悲观的态度。
支付宝上应该还有百来块,林茯点开看,意外发现一笔转账,坐火车回学校那天,赵长赢没声没响地给她转了一万块。
微信上,赵长赢很少和她聊天。林茯找到他,昵称是名字缩写,打了行字:
[钱我给你转回去了,我不缺钱用,你不用再给我转。]
或许是在忙,林茯在食堂门口空站了几分钟,没有收到回复,手机揣回兜里,往回走。
表演那天,建艺楼的小礼堂坐满了人。
话剧排在倒数第三个节目,后台大家各化各的妆,林茯不太会,打心底觉得几分钟,换个衣服盘个头发,上去再下来,也差不多。
冯薇薇带着自己的化妆包闪现到后台,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整个人俨然明星化妆师的气质,林茯被她按在镜子前,看着她把各种化妆品摆出来,讶然问道:“眉笔也有这么多种吗?”
“颜色不一样的,你头发是自然黑,这种灰棕色的眉笔就比较适合。”
浅浅勾出来的眼线,自然流畅,增添几分恰到好处的娇媚,冯薇薇甚是满意:“你有没有叫邵以持过来看?”
“叫了,他没理我。”
“还不如许恒呢,人还在第一排。”
当然,冯薇薇也清楚,不是谁来看节目,就要跟谁好。喜欢一个人,来与不来,就还是喜欢他。
节目单没有很长,歌舞表演较多,许恒往四周看了看,真没看到邵以持。
终于等到话剧,主角先上场,台词说得很到位,看得出来排练下了不少功夫。剧情推进到一半,军官喝醉,倒在椅子上,幕后走出新人物,一袭紫色旗袍,乌黑的发盘着,耳边簪着朵白色的花,端着碗茶水,向军官走去。
台下反响强烈,许恒眼睛一亮,盯着台上的人,温柔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她多了,许恒心里愈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酸涩的,挤在那里。
旗袍是普通租来的旗袍,颜色偏浓偏艳,落在她身上,却奇异地被某种清丽的气质调和。
立领衬着女孩纤细的脖颈,顺着流畅的肩背线条滑下,腰间一收,下裙的开衩停在膝上几寸,行走间,布料随着动作微微荡漾,偶尔显露出来笔直纤长的腿部线条,肌肤雪白,一路延伸至脚踝。
戏到高潮,林茯扮演的角色要走,被军官一把拽住手腕,摔坐在他怀里,底下又开始叫。学弟卡壳半秒,说完台词,很多人又哈哈笑,他又羞又窘,还不如不说。
谢场时,林茯总觉得有一处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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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的视线落在身上,鞠躬抬头,愣住,看见礼堂后排入口处高挑修长的身影,邵以持不知道什么时候倚靠在那。掌声和逆光中,少有人注意到他,距离很远,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许恒去后台,晚了一步,没看到人,问那位军官学弟:“林茯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学弟看了看,也很奇怪:“跟我们一起下台的呀?”
看来是被人半路劫走。
没人在的一侧楼梯口,光线昏暗,林茯抬头直视面前拽走她的男鬼,挑衅道:“你都不理我,怎么还来?”
邵以持没作声,目光落在女孩泛着光泽的唇上,嗓子发干,林茯觉得他靠得有些过近了,往后退了两步,反被他逼到墙上。
“为什么对我笑?”
林茯偏开头:“你来了,我高兴。”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按在墙上,平静的声音透着危险:“来看什么?看你坐别的男人腿上?”
“这就是个表演。”林茯吃痛地皱了下眉,语气温和,反问道,“你又不喜欢我,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邵以持喉咙里发出一道轻哂,俯身凑近她耳廓,压低了声音:“因为我觉得,你对他的表演,跟对我一样真。”
那气息又更深地往耳朵里钻:“还是说,都是假的?”
带着薄茧的手指移到她的脉搏处,摩挲按住:“跳这么快,被我说中了。”
林茯咬了下牙,另一只手勾住他脖子,踩着他的鞋,踮脚脸碰上他的脸,很轻很快,然后落下来,深深看着他:“你疑心太重。”
她并不知道,邵以持不是疑心太重,他只是纯粹的谁也不信。这种不信任,跟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关系不大。他见过上一秒愿意为他死,下一秒就掏出枪对着他的人,也见过最亲的人处心积虑丢下他的模样。从小他就知道,话说得好听的人,往往最会撒谎,他不想上她的当,可她眼神太清澈,用脸碰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想亲他。
静静流淌的空气中,男人呼吸变重。邵以持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眼底翻涌出异样的情绪,又很快下潜,不起涟漪。
旁边的灯闪了下,林茯不适地闭了下眼,有人从这里路过,是其他学生,吹了声口哨:“啧,这还有人偷情干坏事~”
邵以持把人按在怀里,整个挡住,头也不回,低吼了声:“滚。”
等人跑了,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看上去有几分怅然若失。邵以持抬手想碰她耳边挂下来的头发,结果一晃神,他被她用了不小的力气推开。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林茯。”楼梯转角处,邵以持叫住她,语气很淡,“花掉了。”
她回过头看他,反应过来,摸了摸耳边,见那朵花被他玩味地捏在指间,没有半点要还给她的意思。
“送你了。”
邵以持挑了下唇,视线从女孩离开的背影滑过,落在暗处,嘴角现出梨涡,那朵花从指尖一个轻盈的旋转落到手心,被捏得粉碎。
16. 打架
林茯回到后台,换了衣服,学弟心情好,要请话剧组去校门口吃烧烤。
烧烤摊生意火爆,外面桌子基本坐满,肉串还没上,老板就拎着一箱啤酒上来。
学弟是个顶能聊天的人,话题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带起,逗得大家很开心。
这边聊得愉快,店里面飞出来一个椅子,有人打架,老板吓得赶紧去拉人。
林茯抬眼一看,被踹倒在地上头破血流的人很眼熟,是冯薇薇男朋友陆栩,另外一个,没好到哪里去,鼻青脸肿对着旁边人怒吼”我看谁看报警”的人是韩肃。
“你们都看到了,他先动的手。”
“不就他妈的夸你女朋友漂亮,这也犯法?”韩肃啐了口唾沫,拎着陆栩的衣领,“把她叫出来,我当着你的面……操!”
陆栩顺势拾起地上的一根铁签子,扎到韩肃肩上,血冒出来,韩肃咬着牙怒火冲天地掐着对方脖子按在地上,下了死手,老板拉都拉不开。
有人报了警,警察还没来,林茯起身拿起酒瓶,敲碎在桌上,走过去,猛地往韩肃头上一砸。
她的人生有许多瞬间,是在反复筹谋,能够计算出一条退路时,又偏偏懒得去计较结果。
建筑系这桌傻了,旁边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韩肃被砸得有点晕,双手卸了力气,躺在地上的人重新呼吸到氧气,止不住咳血,眼球胀红,胸膛拼命起伏,从鬼门关被拉回来。
许恒正开着车从学校出来,确定自己没看错,打电话给邵以持:“你人呢?林茯和韩肃被警车带走了。”
派出所内。
“他侮辱我女朋友,我才动的手。”
“侮辱?胸大屁股翘也是侮辱?”
“你他妈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我什么意思?老子是睡了她还是怎样?”
警察忍住爆脏话的冲动,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
韩肃对着年轻的小警察不屑哼了声:“你骂我?你叫什么名字?谁是受害者你看不到?!”
年轻警察没搭理他,转过头问林茯,语气缓了些:“一个小姑娘,动什么手?”
林茯揉着手心,态度端正:“我也不想的,当时那个情况,我看陆栩快没气了,脸都发紫,真要出了人命,事情就更严重。”
另一个明显对这种年轻人打架斗殴见多了,又知道韩肃来历的警察,从容劝道:“你们都还是学生,这事闹大了对你们不好,拿不到毕业证书知道吧?”
韩肃不乐意,上次是巴掌,这次是酒瓶,林茯不是第一次坏他的事,指着她,冲警察嚷道:“那太好了,这种女的毕了业也是祸害,社会危险分子,就应该全校通报开除回老家,找个男人嫁了算了。”
他刚说完,邵以持和许恒就到了派出所,俩人礼貌地跟警察打了招呼,说让韩肃接个电话。
是韩肃他爸的电话,要他息事宁人。
那边在讲电话,邵以持瞥了眼坐在旁边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人。
刚见过面,现在又换个地方见,一天能给他两次惊喜。
许恒坐到林茯身边,关心道:“手没事吧?被瓶子扎了?”
“我没事。”
她说完,眼睛有点红。手机响起来,赵长赢的,邵以持目光扫过去,看到她屏幕上的字母缩写。
什么人还得用缩写备注?从他的经验来看,大概率是个讨债的,她心虚。
林茯没有接,也没有摁断。
许恒“嘶”了声,忧心忡忡去外面抽了根烟。
邵以持跟着出来,问许恒:“你烦个什么劲?”
“你是能松口气,我基本上彻底泡汤了。”许恒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道,“以我谈过几任的经验看,学妹大概率是移情别恋了。”
“不可能。”
“为什么?”
许恒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错,他确实见过好几个女孩,会把喜欢的人名字备注成缩写,或者就单个字,之前还交过一个女朋友,把他备注成一道杠的,用这种心思去暗恋,对面八百年都不会知道。
“她今天想亲我。”
许恒:“?”
“你什么眼神?”
“所以我没猜错,人果然是被你劫走的。”
邵以持面不改色道:“我真把她留在身边又怎么样,多个人少个人对我又没影响。”
“多个人少个人?”许恒若有所思,“我也没见你身边有谁啊?除了那位被你带回家的什么什么莎来着……”
“别提了,我爸就用了二百万,把她打发回泰国。”
两百万不够,还找他要了一百万配合演戏的封口费。
“她跟着你不是更有钱?”
“我一回国就差点出车祸,她说跟着我太不安全,还不如回泰国好好过日子。”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许恒掐灭烟,故意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一走,转头看上白冉姐,那可是跟你哥一起长大的人,以后要订婚的。”
邵以持不以为意:“这不还没订吗?着什么急。”
两人正聊着,身后出现一道声音。
“白冉姐是谁?”
林茯好奇地看着邵以持。
“不关你的事。”邵以持拢了下眉,语气有点不爽,“学人见义勇为,胆子不小。”
林茯反唇相讥:“那也不关你的事。”
许恒在一旁看戏,问林茯:“你是不是没事能回学校了,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你们等韩肃吧。”
大概是喝的酒开始起劲,女孩的脸醉醺醺的红,揉着手心,走出派出所。
许恒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问邵以持:“不去哄哄?”
“正趁你的意,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许恒琢磨着这四个字,眉一挑,觉得挺有意思,邵以持已经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打开车门,丢下他和韩肃跑了。
晚上起了点风,空气里有些凉意。林茯点开未接来电,想拨回去,身后有人按了两下喇叭。
她回过头,搞不懂他怎么会跟上来。
林茯把手机揣回兜里,上了车,也不看他,邵以持平白无故松了口气,觉得这就是在闹别扭,哄人的话他不会说:“不是说走回去?”
“我没骨气。”
林茯拉上安全带,眼睛一闭,说着没骨气,心安理得就在他车上睡觉。
恐怕还指望着到了地,他还得贴心把她唤醒,邵以持觉得这不对劲,他在给她当司机?
没点心眼,也不怕被人给卖了。
“邵以持……”
打着方向盘,掉转车头,懒洋洋应了声:“做什么。”
“渴。”
“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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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驾驶没声了,邵以持眼角余光一瞥,女孩的脸软绵绵地倚在臂窝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刚刚大概是在跟他说梦话。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叫不醒,邵以持伸手想掐醒她,结果手被她抓过去,按在怀里,不知道充当了平日里哪个陪她睡觉的毛绒娃娃还是枕头。幸好,要不是缩了下手指,差点就被她脸蹭到,占他便宜——邵以持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顺手掐了下:“醒醒。”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送她回家。
林茯睁开眼,目光小鹿般一秒警惕起来:“这不是我们学校?”
邵以持哼了声:“先松开我的手再说话。”
林茯低头一看,双手立马摊开,嘟哝道:“我不是故意……”
“不用解释,我懂。”
她觉得他应该不太懂。
下了车,又不知道往哪里走,林茯看到指示牌,转身问他:“你带我来酒店做什么?”
邵以持饶有兴味地盯着她,语调懒散:“你觉得呢?”
她皱了下眉,很轻,但那抹慌乱还是被他捕捉,原来也会怕。
邵以持双手抄着兜,俯身逼近:“跟不跟我上去?”
“我回学校。”
他伸手拽住她,把人抵在车门上:“不是喜欢我?这么不愿意?”
林茯直视他的眼睛,义正言辞道:“我不接受不健康的关系。”
“比如?”
“一夜情。”
邵以持眼底浮出笑意,语气带着丝玩味:“我要是对你有这种想法,第一天就带你走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找你有事。”
进了电梯,一路直达酒店顶层套房。三百多平,全景落地窗客厅,客厅对称布局,左侧是餐厅吧台,右侧是办公区书桌,套房内有独立健身房,以及一个跟基础房差不多大小的落地窗浴室,再往里就是卧室。
林茯住过二十五块钱休息两小时的宾馆,高考的时候,在居民楼里面,她中午休息,空调不怎么制冷,奶奶坐在床边用扇子给她扇风。
这样的总统套房她也见过,在课堂上,在各种酒店设计的资料书上,作为建筑系学生,她也认得出这间套房的设计师是谁,对方来学校讲过课。
邵以持见她进来后站在沙发旁不动,脱了外套扔到一旁,若无其事道:“我第一天来这,跟你表情很像,不过我比你会装。”
从泰国回来的第一晚,他没有进邵家,而是在差点出车祸后,被安排住进这里。他倒是没傻站在哪发呆,倒在沙发上就睡。
林茯显然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话,表情更疑惑。
邵以持也沉默几秒,他怎么莫名其妙跟她提这些,话锋一转:
“口渴?”
“嗯。”
“自己倒水喝。”
他说完,林茯很听话地光着脚走到餐厅,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冷水,喝完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问他:“我没拿错杯子吧?”
“随便。”
邵以持陷进沙发里,揉了揉眉心,林茯走过来,还带了杯水给他:“你也喝。”
落地窗外的夜色映在她背后,看起来和平日里稍有不同,多了些柔和的光影。邵以持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只是在接过水杯的瞬间,发现自己的目光并不是落在外面的高楼,渺远的天空,而是女孩映在窗上的身影。
17. 过夜
那身影似乎能被他一只手握住。
邵以持不露痕迹收回视线,声音透着放松下来的倦意:“怎么不坐?”
“我喝了酒,身上还有油烟味。”
“烧烤好吃吗?”
林茯抿了下唇,坦率道:“好吃。”
“那不就行了,坐吧。”
沙发很软,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邵以持开门见山问她:“周末白天有没有空?馆里新来的后勤维护一到放假要陪孩子,阿坤觉得你去比较好。”
“可以。”林茯有些纳闷,“这事你微信上跟我说就行了。”
“不正好在派出所遇见你。”
“韩肃是你朋友,我砸他,你没什么想法?”
“他不是没死。”
完全置身事外的冷漠。
“那要是他死了……”
“杀人偿命呗。”
短暂的沉默后,林茯站起来要回去,邵以持没拦她。
门打开,一位身着西装马甲,油亮的头发杂着少许白发的中年男人,儒雅谦恭地候在外面,双手拎着一个精美的袋子递给她,微笑道:“林小姐您好,我是顶层套房的管家,这是为您准备的换洗衣物。”
?
邵以持跟上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神情懒散道:“折腾什么,洗洗睡吧。”
门口的男人脸上始终挂着笑,邵以持睨了他一眼,打发道:“秦叔,你可以走了。”
“是,少爷。”
林茯:“……”
邵以持点了支烟,听着浴室的水声,瞥见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还是那个缩写。
响了挺久。
等人出来后,他不忘好心提醒:“催你债的来了。”
林茯想起什么,急匆匆跑过来,拿起手机,没擦干的黑发披在肩上,刚洗完澡,雪白的肌肤透着粉色,脸蛋光滑细腻,能掐出水来。
女孩心思全在手机上,没察觉盯在她身上的目光,眸色渐沉。
“林茯。”
她抬头,整个人氤氲着层雾气,睫毛颤动,湿漉漉看着他。
“看你这表情,不是催债的?”
他问得平静,周遭空气却有点冷。
“是朋友。”
“不打回去?”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回头再打。”
邵以持没再追问,站在她面前:“手给我。”
林茯犹豫几秒,手伸到他面前,被他握住手指,翻了个面,掌心朝上,有细碎的伤痕。
男人眉心蹙了下:“打架就算了,伤到自己是不是有点笨?”
林茯没作声,不知道邵以持从哪掏出的药膏和创口贴。
他眼睑垂着,神情专注,在她手心慢慢抹开,又撕开创口贴,包裹住她划了道小口子的无名指。
彼此触碰的手指,温热而黏腻,林茯不适应地盯着邵以持,男人那层薄薄的眼皮忽而掀起,她毫无防备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瞳孔,心在快和慢频率之间跳空了下,用力抽回手。
邵以持的手悬在半空,略显尴尬。
他冷哼一声,手揣回兜里,无视空气中怪异的不自在,转身进了卧室又很快出来,扔了条薄毯给她:“沙发给你,晚上别敲我门。”
在外过夜,免不了舍友一番好奇的追问。
冯薇薇在男朋友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心情本来就不好,不懂有什么可八卦的,拉着林茯出去:“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我跟栩栩说了,回头必须请你吃顿好的。”
“行,吃什么都可以。”
“但是……冯薇薇眉眼耷拉下来,忧心忡忡看着她,“我之前觉得你追求邵以持也没什么,可韩肃那种人都是他朋友,宝,要不你还是别跟他们玩了。”
“虽然说人以群分这话不一定准确,每个人都不一样,但真正有别的人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林茯承认,她一开始也这么想。这群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无非是皮相个性不同。但人与人接触久了,很多东西会变,无声无息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她斟酌着,对冯薇薇说:“反正也不会玩到最后。”
午休的时候,坐操场上,林茯给赵长赢回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那边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温和的语气含着笑意,问她吃过没,昨晚怎么没接他电话。
林茯没有解释,直接问道:“你是在忙吗?”
“嗯,前段时间在基层调查一个案子,看到你消息了,想给你打电话总忙岔掉。昨天闲下来,觉得怎么也该给你打过去。”男人放下手中的笔,停顿几秒,问道,“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我不缺钱用。”
“你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到处兼职,省吃俭用把自己弄出毛病来不是更麻烦?”赵长赢听女孩一直没声音,缓了缓语气,劝道,“我是担心你,一万块我很快能挣回来,你拿去买台好点的电脑……”
“赵长赢。”
他一愣,女孩第一次冷冰冰地叫他的名字。
“电脑我会自己买,拿你的钱,我觉得不太合适。”
“你以前不这么叫我,也不会不要我给的东西。”
小的时候,甚至有什么零食玩具,先给了别人,女孩还会嘟着张脸跟他置气,好几天不理他。
林茯捏着手机:“钱不一样的。”
和他从树上摘下来放在她手心的果子,水里钓上来的鱼,不一样。她也可以爬树,下水,每次多还给他一些。那时年纪小,互相往来也不跟钱沾边,人与人关系单纯,没什么烦恼。
“哪里不一样?”男人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急切,“你就不觉得,这样冷落我,我会难过吗?”
“赵长赢,你不是我哥。”林茯决心把话说得明白一点,“我已经成年了,拿一个男人的钱,买这个买那个,会让我们的关系不明不白,镇上流言蜚语不少,我不想被人误会。”
电话那边陷入长久的沉默。
林茯觉得该挂断,听见那边呼出一口气:“小茯,国庆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拒绝了,说没有空,也是事实。
国庆,林茯去馆里,工作已经驾轻就熟。
来了不少新的学员,各个教练时间都排满,训练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学不会嗷嗷哭,甩着辫子边哭边打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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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坤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林茯想到妹妹,心里一软,拿着店里的糖果饼干去哄,小女孩嚼着饼干,说要把他们全打倒,要求道:“姐姐,你当我教练!”
“我不会啊。”
“可是你身上香香的。”
被可爱的小苹果脸夸了,林茯实在拒绝不了,求助地看向阿坤,阿坤一边狂喷香水,一边比着肱二头肌冲她点头道:“小茯姐,偷学这么多,是时候惊艳下众人了。”
五分钟后,小苹果脸不哭了,拿着剩下一半的饼干,安慰蹲在摔跤垫上自闭的人,声音软糯:“没关系的,姐姐,你已经很棒了。”
年轻的女孩,胜负欲一旦被激起来,也要证明自己。
邵以持双手抄着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进了店,就被奇怪的香水味熏到。
怀疑是某位后勤维护喷了什么空气清新剂,又觉得这味道和她对不上。
“Boss,今天中午是不是有奶茶喝?”
阿坤一过来,邵以持明白了,让他离远点。
“可是小茯姐都来了,我们都以为有奶茶喝。”
邵以持眼角抽了下:“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坤不是装糊涂的高手:“我们都以为Boss你是想请小茯姐喝,才请我们喝的。”
邵以持冷冰冰甩给他一句话:“我闲的。”
休息室,林茯刚收拾完,正好碰见邵以持进来,看也没看她,拉开旁边的储物柜翻找东西。林茯要出去,身后柜门一关,她被叫住:“有没有看到我那只手表?”
手表?
“我从来没见你戴过什么手表。”
邵以持嘴角扬起很浅的弧度,倚靠在柜门上,懒洋洋耍了个浑:“没见过就对了,本来也没有。”
他不喜欢手上戴东西,就跟不喜欢穿高领毛衣一样,有种令人不适的束缚感,憋得慌。
林茯无语道:“那你还问我。”
“这不是想跟你说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邵以持这会缓了点劲,没睡好觉的烦闷被清除,看她一时噎住,心情愉悦不少。
哪里想到,她很快就顺着杆往上爬:“你能不能教我几招,我想学点基础的。”
他睨了她一眼:“不收徒。”
她回敬了个背影:“哼。”
门外有人偷听,午休的时候,工作群里“哼”声一片,俩人都当看不见。
下午,韩肃来馆里,在训练区和阿坤一对一,林茯观看了会,在旁边给阿坤加油。
第二声加油喊到一半,被人从身后拎着外套的帽子拽走。
韩肃看得很清楚,林茯被邵以持带进了里面的那间擂台房。
阿坤眼睛一亮,露出八卦的表情,喃喃道:“晚上有奶茶喝了。”
挨了巴掌,又被砸了头,韩肃心里窝着一团火,问他:“持哥对她很好?”
阿坤嘿嘿一笑,展示自己不错的中文水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擂台房里,灯光一开,林茯心里悚然,亮晶晶的眼睛透着惶恐:“你不会要跟我……”
这可是泰拳王被打趴下的地方。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