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驾崩后,长公主杀疯了》
1. 追兵
烈日当空,地面石子隐隐振动,警觉的飞鸟没入林间,一辆马车疾行而过,片刻,无数马蹄紧随其后,激起阵阵飞尘。
马蹄声如影子紧追不舍,车厢内一片死寂,十二岁的少年蜷缩在角落,伸着脑袋想往外头看,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捂住双眼。
感觉到是母亲,李峥忍不住抓紧母亲胳膊,声音颤抖,“母亲,父亲会来救我们吗?”
三日了,吴国的追兵追了他们整整三日,舅舅的近卫军为了保护他们也尽数牺牲,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抓住。
妇人红着眼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一儿一女,三人就这么蜷缩在角落,随着马车颠簸起伏身子摇晃不定。
“别怕,前面就是嘉裕关,只要出了关,我们就可以寻求边军保护!”
马车外传来坚毅的声音,也令车厢里的三人看到希望。
李宝儿偷偷撩开帘子,一片林海映入视线,远方是一座座群山,想要出关得不眠不休两日。
可她们是马车,不出半个时辰必定会被追上。
她从未想到,八年来第一次听到父亲的消息,竟会是在这种情景。
“马车太慢,我们恐怕需要从这座山翻出去,说不定能甩开他们。”
马车外传来深思熟虑的声音。
车内三人相视一眼,仿佛都极其相信他,妇人一手撩开帘子,“听你的。”
王群猛拉缰绳,二话不说就将三人搀扶下来,随后用力抽打马身,霎那间,马车继续往前路奔驰。
他则牵着小少年钻进林子,李宝儿小心搀扶着母亲,四周密林很快就遮挡住所有日光。
几人一刻也不敢停歇,哪怕已经一日一夜未眠,现如今停下,只有一个结果,被抓回吴营。
“舅舅,如果我们被抓住,他们会杀了我们吗?”少年眉头紧皱。
王群持剑砍劈前方树枝,尽可能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现下两国正因岐阳大起兵戈,倘若你等被吴营抓住,届时必定会用来要挟大王。”
闻此,李峥面露不解,“那父亲为何不早些派人来接我们?”
父亲消失了八年,他几乎都要忘记父亲的模样,同村的人都说父亲死了,但他不相信,阿姐说父亲是最厉害的猎人,一定不会死,谁知半月前舅舅忽然来接他们,说是父亲揭竿起义当了大王,现下要接他们去齐国。
他就知道父亲是大英雄,可谁曾想还没有出吴国,就被一大堆追兵围捕,他从未见过这等阵仗。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岂能携带家眷,大王刚在长安定都,便令我来接你们,心里一定是日日夜夜在思念。”王群正声道。
王倚拉住儿子胳膊,“你父亲是迫不得已才离家,切莫心中生出怨怼。”
李峥看着母亲风霜遍布的脸点点头。
王群清理一条路出来,但并没有前行,转头就把披风盖在头上,带着几人钻进另一边的荆棘林。
李峥不解,他只得耐心解释,吴军狡诈,倘若追了上来,势必会沿着林中痕迹追赶,只有这样才能甩开追兵。
山中根本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很快几人身上就被划开数条血痕,直到王倚脸色越来越难看,王群才想起几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几个老弱妇孺如何支撑的住,当即寻了个矮洞令几人歇息片刻。
干粮早已消耗殆尽,王群只得让几人在此莫要乱走,自己则出去摘些野果充饥。
山间清凉异常,四处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李峥抿着干涩的唇角,将水壶递给母亲。
“阿娘不渴,你喝。”王倚摸摸儿子脑袋。
李峥靠在石壁上,又将水壶递给姐姐,“我不渴,阿姐喝。”
李宝儿接过水壶喝了一小口,然后递给母亲,后者顿了顿,也轻抿了一小口,最后李峥才全部喝完。
三人忍不住相视而笑,疲倦席卷而来,李峥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我以后肯定也可以成为父亲那样的大英雄,然后保护好阿娘和阿姐,谁要是欺负你们,我就把他们通通杀光。”
“小小年纪什么杀不杀的,等寻到你父亲,他必定会为你寻个正经的私塾先生。”王倚一手牵住儿子一手牵住女儿,仿佛已经想到一家团聚的画面。
可思及如今处境,眸光又默默暗了下来,比起荣华富贵,她更希望一家人能过着安稳的日子,哪怕日子艰苦的些。
李峥皱皱眉,“父亲也没有念书,为何他可以当大王?”
如果父亲能早些来接他们,母亲也就不用日日辛苦劳作,阿姐也不用被王屠户骚扰,祖父更不会因为五两银子不治身亡。
等看到父亲,他一定要告诉对方,这些年母亲扶养他和阿姐有多不容易。
“父亲是英雄,自然不一样。”李宝儿靠在石壁上抱住双膝,“父亲当初被强征去做徭役,这些年定是死里逃生,这才打出一片天地,总有一日他一定会让天底下所有人都有饭吃。”
她清楚记得那年父亲与同村男子被抓走,可每次被抓走的人都没有回来,但她坚信父亲不一样,父亲可是能一箭射杀狼王的猎人,十里八乡的猎户就属父亲箭术最好,父亲说过,天下民不聊生是当权者的错,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但绝对不能麻木,一旦找到机会就要奋起反抗。
就和打猎一样,哪怕猎物再凶猛,可只要围剿的猎户同心协力,哪怕是猛虎也能擒住。
父亲做到了,他一定会让更多人结束战乱之苦,百姓们就可以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强行被抓去做徭役妻离子散。
“父亲是不是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李峥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儿时的画面。
王倚笑着道:“等你见到你父亲就知道了。”
李峥还想问什么,洞外忽传来声音,以为是舅舅采果子回来了,他立马一跃而起跑出去。
可刚走到洞口,就一步一步退了进来。
只见两个吴国士兵拔出长剑,抵住他喉咙步步紧逼,当看到洞里的其他人,二人顿时面上大喜。
“将军让我们来这边看看,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看着山洞里的三人,二人犹如看见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在向自己招手,这可是齐国大王的家眷,谁要是抓到肯定能加官进禄,没想到居然让他们捡了漏!
李峥面色苍白,握紧拳头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还未靠近就被一脚踹翻在地,长剑抵在他脖间。
王倚红着眼就要冲上去,却被李宝儿死死抓住,她们现在只能等舅舅回来,这些人手里有剑,绝对不能以卵击石。
一名士兵扫过另外二人,尤其当看到李宝儿的脸,眼中隐隐闪烁着淫.色,为了追这一家三口,他们几天几夜都没有好好休整,没想到这齐国大王的女儿长的还挺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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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都了然一笑,反正只要把人活着带回去就行,再说了,带回营地这两个娘们也讨不了好,还不如先便宜他们。
李峥被绑住手脚,心口被踹的剧痛,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姐姐,当即大喊起来,“不准碰我阿姐!”
王倚紧紧护在女儿身前,直到被一名士兵拉开,脑袋狠狠砸在石壁处,额前瞬间冒出涓涓鲜红。
可她还是目呲欲裂爬向女儿,一名士兵顿时一脚踩住她手背,然后开始解腰带,“老是老了点,但好歹也是齐王的女人,嘿嘿,不知道齐王的女人滋味怎么样。”
“母亲!”
李宝儿脸色一变,这时一道人影就扑了上来,难以忽视的汗臭席卷而来,她抬起一脚想将人踹开,可是小腿顿时被拽住,那人竟开始拽她腰间裙绳。
“阿姐!”
李峥双目圆瞪,疯狂用石壁磨着腕绳。
李宝儿不断用双腿蹬开士兵,后者仿佛也失去了耐心,忽然扑过来,要亲她的脸。
就在那张嘴距离少女脸颊两寸之际,一股鲜血率先溅在她脸颊上,她呼吸颤抖,胸口不断起伏,一手紧紧攥着匕首,另一头没入士兵脖间,鲜红的液体喷射而出。
没想到她居然藏着匕首,士兵又是一口鲜血吐出,随后就被女子用力推到一旁。
另一个刚解开裤腰带的士兵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就拔出长剑,谁知王倚突然往前一扑,将人扑的踉跄几步。
李峥也磨开了绳索,掏出弹弓对准士兵眼睛打去,然而准头太差,只打中士兵鼻头。
后者骂骂咧咧一脚将王倚踢开,拎着剑就朝李宝儿走去。
洞外传来脚步,王群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佩剑早已拔出,当进洞看到追兵,当即上前一脚踹中对方腹部,长剑一挥血溅三尺。
直到追兵倒地不起,他才心有余悸的去搀扶妹妹,见妹妹衣裳完好,但额前冒出涓涓鲜红,当即也是红了眼,懊恼自己明知后面有追兵,竟还留下三人在此,倘若妹妹一家三口有个好歹,他拿什么去见父亲。
“宝儿……”王倚着急的看着女儿。
王群也注意到地上另一具尸体,惊诧之余,也来不及细问,当即令几人收拾一下赶紧赶路,免得后面还有追兵。
“阿姐你怎么样?”
李峥着急忙慌扑过来,看到阿姐脸上的血,吓得他双目通红。
李宝儿按耐住如鼓的心跳,抬手擦干脸上不属于她的血迹,冲着母亲与弟弟摇摇头,只是胳膊一直在颤抖。
王群撕下一块布替妹妹包扎好伤口,紧接着就带着几人继续赶路,也不顾山路越发崎岖,得知了他走后就有两个追兵出现,当即愈发懊恼。
随即又心疼的看向李宝儿,“不要怕,你就当杀鸡一样。”
寻常男子杀人尚且胆寒,更何况是一个不到十六的小姑娘,先前心里必定怕极了。
李宝儿奔跑穿梭在林间,拳头攥的极紧,“我自幼随父亲进山打猎,我才不怕。”
那年她才八岁,一头狼也是这样扑了过来,幸好咬中了父亲给的护臂,她也是第一次把匕首插进狼的脖子,幸而父亲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父亲说过,越是慌乱危急的时候越要镇定,只有这样才能寻到出路。
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她一定要带着母亲与阿弟与父亲团聚。
2. 得救
走了一整日山路,王倚步履愈发缓慢,伤口由于失血过多导致面色苍白,可后面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王群干脆背上妹妹继续赶路。
一行人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啃树皮,遇到野果才驻足摘下满包裹,便是到了夜里也不敢停顿。
直到李峥李宝儿实在走不动,几人才歇息了半夜,次日一早就马不停歇继续赶路。
但山里树木繁多,早已遮挡住方向,饶是王群也不知近路在何方,只能凭借运气一直往东南方走。
直到午时,李峥险些在密林里踩中一片枯叶,幸而李宝儿眼疾手快将他拉住,山里这种陷阱她幼时见多了。
王群立即用木棍剥开枯叶,里头赫然是一个锯齿状捕兽夹。
野兽被夹住尚且难以脱身,常人更得血肉模糊。
李峥心有余悸退后几步,王群却面上一喜,有捕兽夹就说明附近有猎户,必定能为他们指明方向。
果不其然,几人原地等了半刻钟,一名身着麻衣的猎人背着弓箭出现,还以为捕兽夹抓住了人,神色颇有些慌张,可见几人虽然狼狈,但并未被捕兽夹抓住,当即也松口气。
“大哥,我们是从岐阳逃难来的,不慎在山里迷了方向,可否告诉我们如何才能翻过这座山,去绫山边境?”王群说着拿出一些碎银。
猎人身形中等,满脸络腮胡,见王群拖家带口确实像逃难,更是连忙摆手,“不远,从这边一直走,不出半日就能到绫山,你们可是要去齐国投奔亲戚?”
王群神色落寞,“是呀,现在世道不太平,岐阳最近一直在打仗,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去齐国投奔远亲,不知道还没有更近的路?”
倘若能尽快到绫山最好,怕就怕吴军现在就在后面,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
“这个……有倒是有。”
猎人看了看眼前几个老弱妇孺,不由皱皱眉,“沿西南方行一个时辰会有座吊桥,通过吊桥就是绫山,不过那吊桥年久失修,也不知稳当否。”
王群沉默了会,突然塞了一袋碎银给他,“大哥能否分我们一些水和食物,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未进米粮。”
猎人见他衣裳破旧,但料子却不错,想来之前也是大户人家,于是还是收了下来,随后便将随身携带的食物全都给几人。
他下山也才不到半日,不吃东西也不碍事,可这几人一看就是风餐露宿,怕是支撑不住。
王群连忙道谢,目光又落在他身后的弓箭上,“山中常有野兽出没,大哥能否将此物卖给我?”
说着,他又掏出一锭银子。
弓箭是猎户吃饭的家什,可见他出手阔绰,足以再卖一把好的弓箭回来,猎人也没有迟疑,顿时又把弓箭和箭矢全都给他。
“谢谢大哥,你也赶紧下山吧,万一遇到野兽袭击,没有家什防身怕是不妥。”王群叮嘱道。
遇到野兽只是其次,万一遇到吴军追兵泄露了他们行踪,届时才是不妙。
“不碍事,我远处棚子里还有家什,你们不若随我下山喝完热茶歇息半日,我看你这夫人面色不太好。”猎人热情的道。
王群摆摆手拒绝他的好意,随后就带着几人沿着西南方赶路,他们路上歇了不少时辰,可吴军未必会歇息,万一追了上来,莫说半日,便是一刻钟他也赌不起。
有了吃食,李峥拿着大饼一口下去顿时狼吞虎咽起来,直到一把弓箭递到眼前,他才不解的看向舅舅。
“你那弹弓伤不了人,今后遇到危险就用这个。”王群正声道。
李峥愣了愣,小心翼翼接过那把沉甸甸的弓箭,上面磨损很严重,还有不明褐色血迹,他记得幼时家里也有一把这样的弓箭挂在墙上,听说是父亲留下来的,可是后面村里遭了旱灾,母亲为了给他和阿姐买吃食,只能将父亲留下的弓拿去卖了碎银,这才勉强度过整月。
他握住弓身,扭头看向搀扶母亲的阿姐,忽然将大弓递过去,“阿姐箭术比我好,这个应该给阿姐。”
他记得以前家里的弓没有卖掉时,阿姐时常会带他去山脚下打野兔,听说是父亲教的,可惜他长大后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
对上少年清澈坚定的双眸,李宝儿目光同样坚毅,二话不说就接过大弓背在身上,拿起一个大饼咬了口。
爹爹不在,她就要保护好母亲和阿弟。
看着妹妹一家相互扶持,王群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大王箭术超群,外甥女必定也不差。
可是一想到什么,他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仿佛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好在猎户没有说错,沿西南方赶了一个时辰的路,远处果不其然出现一方山崖,崖的这头有一座吊桥,另一头连着另一方断崖,显然,那边就是绫山地界。
只要到了绫山,吴军便不敢追上来。
精疲力尽的几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王群则小心翼翼检查着吊桥绳索,磨损是严重了些,但只要动作轻些,一次只过一个人,想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山崖下深不见底,李峥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手心也攥的极紧。
“我先过去。”
李宝儿率先来到吊桥,王群想说什么,可看了看妹妹和外甥,终究还是让外甥女去探路,他必须留着殿后。
吊桥非常晃,踩上去就和踩在棉花上一样,虚虚实实随时都有可能踏空,李宝儿不让自己看底下,唇瓣紧抿,双手紧抓着绳索,踩着木板一步又一步往对面走去。
她努力平稳着呼吸,哪怕手心已经冒出冷汗,直到左脚踩到地面,整个人顿时犹如劫后重生,随后赶紧往后招手。
看到女儿平安无事,王倚也松了口气,跟着就要第二个过去,王群担心她日夜兼程赶路体力不支,便让李峥跟在后面,如有意外也能搭把手。
他则留下来殿后。
吊桥很晃,木板更是破破烂烂,李峥的心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快,哪怕脸已经吓白,可他还是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就怕母亲没能及时抓住绳索。
李宝儿就站在崖边,等二人靠近,马上抓住母亲胳膊拉至崖边,三人都是大汗淋漓靠坐在地,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见二人顺利过去,王群终于露出了笑容,当即也紧随其后踏上吊桥。
可就在这时,林间飞鸟四处逃散,一队吴军追至崖边,看到对崖的几人,领头的将领顿时挥手。
霎那间,无数箭雨飞向对崖,李宝儿脸色一变,赶紧拉着母亲二人躲至大树身后。
“舅舅!”
李峥着急的看向还在桥中间的王群。
箭雨忽然改了方向,齐齐射向过桥的王群。
铺天盖地的箭雨密密麻麻落下,王群及时拔剑挥挡,可还是有一根射进肩头,他闷哼一声,只得用包裹护住脑袋,一手抓着绳索跌跌撞撞走向另一边。
“舅舅!”
李峥不顾箭雨跑过去崖边接应,吴军这时也陆陆续续试图过桥追捕。
王群刚伸手抓住他胳膊,腹部猛地又中了一箭,整个人突然扑倒在少年身上。
“舅舅!”李峥红着眼连忙拖着他往树后面躲。
“小心!”王倚心跳到了嗓子眼。
眼看吴军就要过桥,李宝儿躲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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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解开大弓,从腰间拔出箭矢拉弓,目光灼灼盯着吊桥左边磨损严重的绳索,直到吴军过了一大半吊桥,她五指一松。
长箭如破空之势划过绳索,吊桥一端猛地断裂,桥上追兵尽数跌入崖底。
见状,正欲上桥的追兵赶紧停住脚步,随后拔箭射向对崖。
“该死!”领头的将领暗骂一声,死死的盯着对崖。
差一点,他就可以立下大功升官进爵。
“舅舅!”
李峥将王群拖至树后,看着他满身血迹,连忙就要去拔他腹部的箭。
王群拉住他胳膊,面无血色的摇头,“不要,先下山,再找大夫。”
“可是……”李峥急的双目通红。
李宝儿攥紧手心,她左右扫量一圈,突然拿走王群那把削铁如泥的剑,去砍附近的藤条。
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李峥也立马过去帮忙,王倚则打开水壶,小心翼翼喂着王群喝水,看到他为了自己一家三口变成这样,她就忍不住眼眶的泪水。
不到半刻钟,李宝儿二人就绑好了一个简易担架,随即将王群抬至担架上,二人一个走在前头,以后走在后面,就这么抬着他下山。
不知走了多久,李宝儿只觉得视线模糊,胳膊和腿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沉重如铁,可她还是掐着手心,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舅舅流了这么多血,一定要赶紧找大夫,自己不能倒下,舅舅为了救自己和母亲险些丧命,她一定不能让舅舅出事。
李峥同样咬牙强撑,直到前方山林传来一阵脚步,几人瞬间脸色大变。
不多时,林间走出一队边军,见山里出现几个老弱妇孺,当即警惕的走上前盘问,尤其当看到王群身上的箭伤,二话不说就将几人包围。
“你们是何人!老实交代!”
士兵立即擒住三人,李峥被按在地上双目赤红,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吴军,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死了吗?
李宝儿暗中观察着几人衣领颜色,好似与吴军略有不同,舅舅说到了绫山就是齐国地界,难道这些人是齐军?
王群伸手摸向怀中,士兵们纷纷拔剑对准他,显然已经将他看成探子。
这段时日他们与吴军打了不少次,定是吴军的伤员没能及时归队,便留在了山里,这种事屡见不鲜。
王群躺在担架上,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领头的人,“我……我是大王的卫尉,带我……去见你们周将军。”
领头的人接过令牌,看了几眼,忽然脸色大变,当即跪倒在地,“小人还以为是是吴军探子,怠慢王卫尉了。”
说罢,赶紧让人把另外三人松开,又令人抬起担架,仿佛深怕他有个好歹。
没想到他们是齐国的边军,李峥蠕动着干涩的唇瓣,又抹了抹眼角泪渍,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们很快就能看到父亲了?
李宝儿脚步虚浮跟在后面,手心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意识,她抬手看着掌心被藤条磨出的血痕,默默撕下一块布缠绕住手心。
只要舅舅还没有找到大夫,她就不能倒下。
“王卫尉,您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可是吴军干的?还有这几个是?”领头的人扫过李峥几人。
他看这王卫尉年纪轻轻,应该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女。
王群闭着眼气若游丝,“家里几个远方亲眷。”
闻言,领头的人倒也没有多问,王卫尉是大王亲信,此行说不定是替大王办什么秘密差事。
只有李峥皱了皱眉,这些人不是齐国边军吗?舅舅为何不告诉这些人他们是大王的孩子?
3. 护送
绫山脚下一里外就有一个换岗的营地,士兵们不敢耽搁,就近请了个大夫,又赶紧去通知周将军。
李宝儿与李峥守在营帐外,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过了两刻钟大夫才背着药箱走出。
李峥立马冲进了营帐,李宝儿则上前请大夫到了另一个营帐。
看到王倚头上伤口不浅,且已经溃烂,大夫眉头紧皱,仿佛这比王群的伤更难处理,因为王倚已经出现高热,怕是已经感染颇深。
清理完伤口,大夫又开了张方子,叮嘱李宝儿按方子抓药,倘若今晚能退热最好不过,不然就麻烦了。
送走大夫,李宝儿就寻到带她们来的士兵,请求他帮忙抓药,后者倒也没有推辞,只说这里到城里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时辰,让她们等着便是。
听到要两个时辰,李宝儿眉心紧锁,可倘若现在带母亲去城中,没有舅舅保护,万一出现危险更无法应对。
回到营帐,她只得倒上一杯水,来到榻前扶起母亲,告知舅舅已经拔箭,大夫说只要静养即可。
王倚干涩的嘴角润了些许,她拉住女儿手腕,看着掌心被血液浸湿的布条,忍不住眼眶泛红,伸手将女儿脑袋抱住。
“我不疼,只要舅舅没事就好。”李宝儿伸手环住母亲腰身。
她们与舅舅也数年未见,舅舅却为了她们险些丧命,今后她们定要报答舅舅才行。
此时营帐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帐外士兵看到来人,纷纷跪倒在地。
周祺快步撩开帐帘,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一眼就看到床边的少年,模样清秀,可双耳却让他想起一个人。
看到一身戎甲气势不凡的男人,李峥依旧牢牢守在床边,眼中带着浓浓的戒备,显然不敢让任何人接近床上的人。
直到一只手搭上他胳膊,“这是边军统领周将军,无妨,你先去看看你母亲与阿姐。”
听到舅舅的话,李峥才起身冲周祺作揖,随后快步走出营帐。
周祺目光牢牢随着少年身影,直到对方消失不见,这才大步来到床边,望着王群肩头腹部包裹着纱布,面色苍白,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你怎会被吴军追捕?还有刚刚那个是?”周祺直来直往想到什么就开了口。
他见这少年着实神似大王,王群不在长安,反而跑到吴地,必定是有什么秘密任务。
王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周祺微蹙的眉心豁然开朗,赶紧伸手将王群扶起,“你怎么不早说,我马上就令人备宴,再接王后与公子进城歇息。”
王群连连摆手,唇色苍白,“不可,王后等人身份不宜让人知晓。”
“为何?”
周祺满脸不解,“难不成你是信不过我?我这条命当初可是大王救的,你要是不放心,我马上派遣精兵送王后等人回长安,倘若中途有个好歹,那就让大王拿了我的脑袋!”
见他嗓门越来越大,王群咳嗽几声,然后摆手,“我若信不过你,便也不会来寻你了。”
闻言,周祺神色有所缓和,大王的亲眷就是他的亲眷,哪怕他有个好歹也不会让王后等人出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近来大王宠信姚愠,姚愠妹妹又是大王的爱妾,万一消息泄露,谁知途中会生出什么变故。”王群眸中全是担忧。
周祺也沉默了下来,大王的家事他不好管,但也不能让王后在他地盘上出事。
“这样,我寻处农户,你们先暂且休养,待你伤好,我再挑上一队精兵乔装送你们回长安。”他粗声道。
王群摇头,“迟则生变,明日我们就得出发。”
闻言,周祺又看了眼他的伤,“可你……”
“当年我与大王被吴军围困,身中数箭照样赶了几日山路,一点小伤有何要紧。”王群牵起唇角。
周祺拍了拍他肩,也没有多言,而是走出营帐,去了另一边。
刚欲撩开帐帘,仿佛想到什么,他又停下脚步,低着头轻声询问,“夫人可有大碍?”
没过一瞬,帘子就被人撩开,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穿着粗衣麻布,但生的水灵标志,尤其这双眼睛,倒也有几分似大王。
等进了营帐,他冲小姑娘与少年微微作揖,随后就看向榻上的妇人,躬身作揖,“末将周祺见过王后,令王后受惊了。”
关于这位大王的夫人,他经常耳闻,大王每每酒醉都要与他唠叨,家里有位贤妻与懂事聪慧的女儿,只是随着大王身边姬妾越来越多,他就很少听大王提及了。
王群是王后亲哥,大王令对方去接王后也是情理之中。
“我只不过是是个乡野村妇,如何担得起将军大礼。”王倚拘谨的想上前搀扶。
周祺自顾自站了起来,豁达的摆摆手,“王后此言差矣,我等追随大王时也都是村夫,若不是大王带着我们揭竿起义,此时我们还在山里挖矿石,您是大王的夫人,换作以往我得唤您大嫂才是,如今大嫂一路受到吴军追捕,定是吃了不少苦,不过您放心,末将会派遣精兵送您和公子们回长安,必不会让您有个好歹。”
闻言,王倚感激的点头示意。
“母亲发烧了,他们说药需要两个时辰才能送过来,可是我担心母亲的身体。”李峥颇为急切。
闻言,周祺眉头一皱,“公子不必担心,我马上令人快马加鞭去城中抓药,另公子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李峥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毕竟男女有别,周祺也没有久留,走出营帐后就吩咐亲信将附近巡岗重新换一批,再去城中寻大夫抓药,切不可耽搁。
很快就有人送来热乎的饭菜,李宝儿马上盛了粥去喂母亲,后者抓着她手颇为心疼,眼泪不自觉又流了下来。
“周将军说了,会派人送我们回长安,母亲不必担心。”李峥正声道。
李宝儿低头喂着粥,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话虽如此,可她感觉舅舅一路仿佛颇为忌惮,而且也不敢告知他人,显然齐国也不是那么安全。
“母亲无事,等见到你们父亲一切都会好起来了。”王倚摸了摸两个孩子脑袋。
李峥马上让李宝儿去吃饭,自己来喂粥。
后者也没有推辞,几天几夜没有安安稳稳吃上一口热饭,此时她早已筋疲力尽。
吃了整整两大碗米饭,她又喝了一碗汤,以前在村里数年难得吃上一碗细粮,父亲走后,家中更是拮据,只有年关才能喝上面疙瘩汤,好在如今她们总算寻到了父亲。
不多时城中的大夫就来了,还带了退热的药。
与先前大夫所说无差,只是让王倚好好休养,伤口避水即可。
王倚马上又请大夫替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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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伤口,当看到李宝儿掌心的血痕,李峥也抹了抹眼泪,阿姐担心他抬不动,特意将轻的那头留给他,自己则去抬重的那头。
处理好伤口,李宝儿感觉确实手舒服了些,可她实在是太困了,寻了母亲营帐中一方椅榻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然是次日辰时,她第一时间去探母亲的额头,发现热已经退了,也顿时放下心。
士兵们送来洗漱用具与干净衣物,她自己整理完毕,就马上去擦拭母亲脸颊,只是还不等她们吃完早饭,李峥就闯了进来。
“舅舅说待会就赶路,让我们都收拾一下东西,不要耽搁。”李峥担忧的望向母亲。
他也不知舅舅为何如此急,明明伤口还未愈,就急匆匆赶路,万一路上又出血了怎么办。
“听你舅舅的。”王倚点点头。
见状,李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李宝儿喂完母亲,自己也吃了些东西,跟着就随便收拾了些吃食,别的都还好说,吃食可不能短缺,万一又出现山里的情况怎么办。
舅舅这么急定有他的道理,不然必定不会让母亲带伤上路。
这次上路有了新马车,还有一队乔装打扮的精兵护送,身后也没有了追兵,氛围也相较松缓了不少。
等进了城,车厢里李峥不时掀开帘子,看着市集里热闹的场景满是惊奇,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出过村子,原来外面这么繁华。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这是他第一次穿没有补丁的衣服,真好看,昨晚的大白饭也好吃,原来这就是细粮的味道,怪不得那些财主都长的白白胖胖。
“找到了父亲,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日日穿这么好看的衣裳了?”他看向对面的舅舅。
王群靠在车厢里休息,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你身上的是麻衣,到了长安,还有绫罗绸缎,那绸缎可比你皮还滑。”
听到这话,李峥面上顿时出现憧憬之色,比他的皮还滑?那得多贵呀!
王群看了看外甥和外甥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大王身边多了不少姬妾,到了长安,你们得习惯,切不可莽撞。”
听到这话,王倚合上的眼帘微微颤动,手心也不自觉握紧袖口。
李宝儿面不改色盯着外面,村里许多没钱的庄稼人都还纳了妾,更别提那些员外,父亲如今是大王,身边肯定会有姬妾。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男子三妻四妾就是常态,正妻一旦不满就会被称作妒妇,都这个时候了,母亲除开接受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和隔壁村李员外家一样吗?”李峥握紧拳头,“李员外家有好多孩子,父亲是不是在长安也有许多孩子?”
对上外甥质疑的视线,王群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轻轻点头。
在外这么多年,大王身边怎么可能空无一人,最重要的是王储之位,只要保住外甥王储之位,任由大王身边再多姬妾也无事。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有姚愠在大王身边,这次他要去接妹妹一家,对方还在那阻挠,此人阴险狡诈,不得不防。
“所以父亲一直没有来接我们,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们了。”李峥声音沉闷。
王群神色逐渐严谨,“这话休要再说,长安不比乡下,你是大王的公子,这等怨怼之言切莫再开口。”
4. 抵达
李峥扭过头,紧盯着市集上的行人,也不再说话。
王群捂着腹部伤口,纵然妹妹一家不爱听,可他还是要说,“百姓才讲父慈子孝,可今时不同往日,你是大王的公子,只有你强大,才能保护你的母亲与阿姐。”
李峥眼神微动,又看了看满脸沧桑的母亲,父亲都已经是大王了,还有谁敢害母亲与阿姐?
李宝儿握住母亲的手,如幼时一般靠在她肩头,后者也回握住女儿的手,忐忑不安的心仿佛逐渐有了支撑。
马车行了一日,夜里他们只得在山野处歇脚,次日到了下个城镇,又换上好马接着赶路。
行了五天五夜,李宝儿等人累了就在马车里歇着,就是去溪边洗脸也要有精兵跟着。
王倚伤口逐渐见好,但李宝儿发现母亲并没有因为将要看到父亲而高兴,反而透着几分不安,以往在村里父亲只会围着这个家,如今身边却围了那么多姬妾,母亲心里定是难过。
父亲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但母亲又何尝不是,她不愿揣测父亲纳妾的缘由,只愿一家人重逢后,父亲能明白母亲这么多年的不易。
行至阮城时,李峥把脑袋伸出马车,眼中全是对新奇之物的惊叹,仿佛看到什么,突然支支吾吾的望向王群。
“舅舅,你可以给我几个铜板吗?”
王群靠在车璧上假寐,忽然抬眼望着外甥,见他这些日子也憋坏了,当即就从怀中拿出一小袋银子给他,“去吧。”
李峥接过钱袋瞪大眼,“我……我只要十个铜板就好了。”
王群淡淡一笑,“到了长安你会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帛,这些又算什么。”
只要助外甥坐稳王储之位,届时整个齐地都是外甥的,也不枉费妹妹一家子这些年吃的苦。
“那……我去去就回。”
李峥兴奋的撩开帘子一跃而下,两个精兵也自动跟了上去,警惕的扫量着四周。
李峥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处小摊,望着上面各种材质的弹弓看的眼都花了,他小心翼翼拿起一把铁质弹弓,沉甸甸的,但是打人肯定疼。
“这个多少钱?”他问道。
摊主热情的道:“一两碎银,这里还有铁珠,都是一起送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贵,李峥犹豫了会,往常母亲替人缝补衣裳一件才得三个铜板。
可一想到舅舅的话,他咬咬牙从钱袋里拿出最小的碎银递给摊主,然后带上弹弓和铁珠往马车方向走。
许是看到什么,又折返回去买了两盒糕点,然后开心的回到马车。
“阿姐尝尝,我闻着可香了。”他献宝似的递上糕点。
李宝儿拿了一块递给母亲,后者下意识摇摇头表示不饿。
但在儿子女儿的围绕下,她只能拿起一块尝了口,想到孩子们以后再也不用挨饿受冻,她眼眶又逐渐泛红。
自己在担心什么,只要孩子以后都有饭吃就好。
“阿姐你看!”
李峥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先前那树杈做的根本不能比,他拉了拉弓身,眼中全是得到宝贝的激动。
王群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外甥还是小孩子心性,等到了长安,得替他寻个塾师才行。
马车行至城郊,四周一片死寂,谁知林中突然射出铺天盖地箭雨,一名精兵猛地被射中心口,其他人脸色一变,瞬间拔出长剑挥挡。
“王卫尉,有埋伏!”
听到外面声音,王群立即小心撩开帘子一角,霎那间,一根长箭钉在马车上,他顿时缩回脑袋,拿起包袱盖住外甥脑袋。
李宝儿也拿起包袱盖住自己与母亲脑袋,里头有铁皮,是舅舅专门为了防止意外的。
这时马车突然开始疾驰,外面箭雨声越来越密集,还有钉在马车外的声音,几人只得紧紧扶住车璧,王群同样神色凝重。
“舅舅,难道是吴军追过来了吗?”李峥面上露出一丝恐惧。
王群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撩开帘子,发现后面竟然没有追兵,难道单纯只是埋伏?
不对!
“停下!”他赶紧去拉缰绳。
赶车的士兵也猛地拉住缰绳,马车顿时停在原地,就在这时,前方丛林里忽然冒出大批蒙面山匪。
领头的士兵眉头紧皱,赶紧看向王群,“王卫尉,您带公子们先走,这里有我们拖住。”
这里只有一条路,四周都是密林,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埋伏,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王群二话不说将几人扶下马车,又看了迎上去的士兵们,头也不回带着几人往林子里钻。
树木密集,根本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但更崎岖的山路几人都走过,如今也算是如履平地,哪里容易藏人就往哪里走。
跑了两刻钟,几人竟穿过了林子,王群万万没想到这片林子后面是断崖。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李峥恐惧的眼神中,七八个山匪追了过来,也不问他们要钱,二话不说拿刀就砍。
王群一脚踹翻一名山匪,抬剑挡住另一把刀,声音拔高,“你们要钱我可以给!”
山匪也不说话,对待王倚与李宝儿视若无睹,一双双眼睛反而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顿时两把刀就朝李峥头上砍去。
后者一个踉跄坐倒在地,王群及时抬剑挡住一人,另一把刀则扎扎实实砍在他胳膊上,鲜血溅了李峥一脸。
“舅舅!”
少年又惊又怕,此时也顾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一个猛冲抱住一名山匪,借机王群抬剑抹掉山匪脖子。
这边李宝儿则抓着母亲躲至一棵树后,解开大弓,拔箭搭弓,盯着其中一个山匪猛地松手。
长箭贯穿山匪心口,其他人立即往四周搜寻一番,发现李宝儿两人不见,立马就有一个山匪持刀冲二人追去。
眼看着山匪越追越近,李宝儿屏住呼吸,搭箭拉弓,五指骤然松开。
长箭从林间射出,骤然穿过山匪心口,他嘴里涌出一口鲜红,随即重重倒地不起。
有一就有二,眼看舅舅那边快要支撑不住,李宝儿将远处的山匪当做会飞的野鸡,瞄准一人就拉弓松手。
她杀的不是人,而是想要她与阿弟性命的强盗。
王群费力砍杀掉最后一名山匪,此时浑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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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鲜血淋漓,他骤然跪倒在地,长剑插进地面,这才勉强支撑住失血过多的身体。
“舅舅!”李峥红着眼上前搀扶。
王群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看着地上几个被长箭射死的山匪,他颇为欣慰的看着远处的外甥女,没想到最后继承大王箭术的竟是外甥女。
“舅舅,你怎么样?”
李宝儿也快速奔来,望着他浑身是伤,一时间也是心头攥紧。
王群费力站起身,扫量一圈四周,“先逃出去再说。”
这些人不是山匪,后面定还有追兵。
李峥二话不说就扶着他往林子另一边走,王群脸色越来越差,但脚步却一刻也不敢停。
他不明白,自己这一路已经尽量隐蔽,竟然还会被发现踪迹,难不成是周祺那边出了问题?
好在后面没有遇到埋伏,他们顺利进了一个村庄,听到他们遇到山匪袭击,倒是有热心农户收留几人,还帮忙去请大夫。
李宝儿端了许多热水进屋,直到大夫进来,她才走出去安抚母亲。
她听舅舅说,还有不到两日路程就可抵达长安,按道理长安附近不应该有山匪,而且今日那些人只冲着舅舅与阿峥去,好像不急着杀她与母亲,就连舅舅要给钱也恍若未闻,这明显不像山匪行径。
等到大夫出来,她才扶着母亲进去看望。
王群并未伤到要害,只是新伤添旧伤失血过多,但他也不敢耽搁,马上给钱请农户去城里买辆马车过来。
“舅舅,周将军的士兵他们是不是死了?”李峥红着眼坐在床边。
王群拍拍他肩头,气若游丝,“世间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只有自身强大才是立身之本。”
到了长安更是如此。
李峥抹了抹眼泪,也不敢打扰他休息,很快就走了出去。
李宝儿也扶着母亲去隔壁屋子歇息,她看舅舅的样子,是打算买回马车就立即赶路,她似乎明白了舅舅的顾虑,好像有人不想她们去长安。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想舅舅和阿峥回长安。
王群只歇息了半日,待农户买来马车,他留下道谢的银两,也不顾身上的伤,当即就带着几人继续赶路。
这次他挑的是农户说的小路,虽然崎岖难行,但知道的人少,不似官道会遇见埋伏。
就这么没日没夜赶路两天的路,终于,这日辰时几人目光尽头赫然出现一座高大巍峨的城墙,城门附近驻守着两队卫兵,每个进出的行人都得查看路引,城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李峥透过帘缝观察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这就是舅舅说的长安吗?
李宝儿把他拉回来,示意他不要出声。
王群驾着马车来到城门口,就被几个卫兵持枪拦住,“路引!”
王群从腰间拿出令牌,卫兵接过看了两眼,突然眼神一变,“王卫尉您怎么自己赶车?”
而且还穿的这么破烂,他还以为是个车夫。
王群将令牌塞回怀中,又看了城门口的卫兵,“让一队人随我进宫。”
想让他们死在半路,他偏要大摇大摆进宫,告诉所有人他把王后带回来了。
5. 重逢
王卫尉平日驻守王宫,难不成是宫里出了事?
一队卫兵立马呈两排开路,一个跑去告知何中尉,原本拥挤的城门口瞬间开辟出一条道路。
王群驾着车进城,周遭百姓都纷纷驻足仰视,议论着这是哪家王公子弟出行,竟还有卫兵护佑。
听到外头动静,一家茶肆二楼窗口探出脑袋,看到王群浑身破烂驾着一辆马车,也不知他这是唱的哪出。
“好一阵不见王卫尉,他这是做什么?陪大王打猎去了?”季太常扭过头。
屋里另外二人也跟着探出脑袋,见王群还叫了卫兵,但并非宫中禁卫,显然里头不是大王。
“听说是接了大王密令,去吴国办差,看起来这一路怕是不容易。”柳太仆抿了口酒。
见二人似乎知道什么,季太常小声关上窗户,“什么差需要去吴国办?难不成大王是欲与吴国秘密议和?”
若是如此,那看起来王群这一趟怕是不顺利,都狼狈成什么样了,怕不是逃回来的。
“大王熊心壮志,怎会与吴国议和。”柳太仆意味不明的抬眼,“你看他自己驾着马车,就知道车里还坐着人,什么人能让他一个卫尉亲自赶马?”
闻言,另外二人都是面面相觑,王群是跟随大王打天下的功臣,大王甚至将王宫禁卫交由他打理,可想而知多宠信,这如今能让他亲自赶车的除开大王还能有谁?
柳太仆看着二人压低声音,“难不成你们忘了,王群还有个妹妹,那可是大王的结发之妻,大王刚定都长安,就派王群去吴国,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接回王后与公子。”
听到这,另外二人都是神色各异,大王身边姬妾成群,他们都差点忘了大王还有个夫人,既是糟糠之妻,想来明日应该就能听到册封王后的旨意。
王群驾着马车一路来到王宫门口,禁卫们看到他如此狼狈,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王群摆摆手,径直驾着马车就进宫了,禁卫欲言又止的站在那,宫中有明令,除大王外任何人不得乘坐马车轿撵入宫,他们记得大王今日也没有外出呀。
马车一路停在建章宫外,门口的禁卫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白王卫尉在做什么,怎么驾着一辆马车来大王这了。
冯公公快步上前,“王大人,您这是?”
王群也不理他,自己跳下马车,就撩开帘子去扶车上的人。
李峥搭着他胳膊走下去,目光所及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的禁卫,以及背后那座高大的宫殿,那瓦砾比他在隔壁村李员外府邸看的还亮堂。
他再一扭头,发现身后远处屹立着不少巍峨的宫殿,那些禁卫也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令他后背冒出冷汗,不由自主就躲在了舅舅身后。
王群将妹妹与外甥女扶下来后,才看向冯公公,“去禀报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将王后与公子接回来了。”
闻言,冯公公脸色一变,看了看面前这个衣着破烂的妇人,也不敢耽搁,退后几步就赶忙转身进了建章宫。
“别怕。”王群拉住外甥的手,“宫中禁卫都是保护大王与你们的,只要在这宫里,就不会有人敢对你们动手。”
李峥怯怯的点点头,想到马上就要看到父亲,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
李宝儿握住母亲的手,发现母亲掌心冒出一层细汗,两人相视一眼,王倚又抬手摸了摸女儿脏兮兮的小脸。
这时建章宫里突然风风火火迈出一道高大的人影,穿着黑色云纹常服,面容黢黑,待看到马车旁的几人,他视线先是扫过少年与女子,最后才定格在妇人身上。
妇人面廓依旧,只是面上布满风霜,丝毫不见成亲时的娇俏,李权上前一把拽住妻子胳膊,“你受苦了。”
纵然丈夫华服加身,可王倚也从其面上发现不少细纹,显然这些年被岁月摧残的不止她一人,只是经过岁月沉淀与鲜血洗礼,丈夫现在越发沉稳厚重。
“草民拜见大王。”
她牵住一儿一女的手,预备下跪行礼。
李权一把将三人扶住,眉头紧皱,“什么大王不大王,你可是在怪我。”
对上丈夫眼中的自责,以及他脸颊上的伤疤,王倚忽然想起丈夫这些年必定不易,当即抹了抹眼角泪渍,赶紧看向儿子,“峥儿,快叫父亲。”
望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好像比他想象中还威武,李峥乖乖的点头,“父亲。”
一眨眼儿子都长大了,李权眼中涌出一丝愧疚,自己离家多年,妻子照顾整个家必定不易,他定要好好补偿他们母子才是。
“父亲。”李宝儿适时出声,双目明亮。
看到小脸脏兮兮的女儿,李权第一次意识到时光如梭,曾经只会围着自己身边转的小丫头现在都变成大姑娘了。
“大王,也不知谁泄露了消息,这一路吴军紧追不舍,公子们都吃了不少苦。”王群躬身道。
他不说李权也都看到了,不然王群怎么会搞得一身破破烂烂还面无血色。
“你辛苦了,想想要何赏赐尽管说。”
李权一手牵住妻子,又看向冯公公,“快将未央宫收拾出来。”
后者精神一振,“诺。”
未央宫可是王后住所,想来大王对这位结发之妻颇为敬重。
见大王待妹妹一家还算亲厚,王群也稍稍放下心,当即捂着腹部伤口,让一个禁卫叫上太医去他府上。
建章宫非常大,李峥已经看花了眼,尤其是当宫人端来膳食,别说过年过节,就是做梦他也没梦到过这么多好吃的。
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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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父亲许可后,他便忍不住拿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十里八乡也就只有财主家才能吃这些,想到以后自己每天都有饱饭吃,还有这么多肉,他只觉得跟做梦一样。
见他吃的满脸都是油,李宝儿立马拍了下他胳膊,然后拿起筷子,示意他用这个。
李峥愣了愣,发现周围宫人都在看着自己,他顿时不好意思的端坐在那,擦了擦脸上的油渍,然后矜持的拿起筷子夹菜,以前家里都是吃粗粮馍馍,根本用不上筷子。
“不必拘礼,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儿开心就好。”李权坐在上首笑看着一对儿女。
闻言,李峥当即也没有了顾虑,抓起一个鸡腿就啃了起来,父亲是大王,他都说没事了,那肯定就没事。
只有李宝儿微微蹙眉,知礼才识节,无论何时都得克己慎独,这是父亲曾经说的。
王倚抹了抹眼角,没想到一家人有朝一日还能重逢,她伸手搭住丈夫手背,“这些年——”
“启禀大王,姚夫人身边宫人来报,颀公子蹴鞠摔了腿,请大王过去看看。”冯公公忽然急匆匆走了进来。
李权目光微转,面露不悦,“不赶紧找太医,来找孤有何用!”
冯公公低着头,额前冒出冷汗,“太医已经过去了,可是颀公子死活不肯喝药,姚夫人没有办法只能来请大王。”
闻言,李权皱皱眉,又看了看还在吃饭的儿子女儿,跟着望向身旁的王倚,伸手拍了拍她胳膊,“孤去看一下,你们好好歇着,缺什么就告诉宫人,我马上就过来。”
王倚怔在原地,眼看着丈夫起身离开,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沉闷无比。
李峥也猛地抬头,面上全是不忿,“这个就是父亲生的其他儿子吗?父亲说好陪我们一起吃饭,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这岂是君子所为!”
一旁的宫人吓得赶紧走上前,“公子慎言,宫中人多耳杂,切不可出言对大王不敬,宫中还有另外五名公子,不日您就会看到了。”
大王宠爱姚夫人,可也没有给姚夫人王后之位,说明大王还是尊敬结发之妻的,王后也无须与其他人计较,不然反而失了身份。
“那他们多大?”李峥眉头紧皱。
宫人正声回道:“其他几位公子最大的是毅公子,乃是刘美人所生,今年五岁。颀公子则是姚夫人所生,今年四岁出头。”
父亲出去八年,儿子居然就有五岁,李宝儿低头握紧筷子,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突然如同嚼蜡。
父亲明明待她们还和往日一样,可为何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王大人呢?”王倚攥着袖口看向宫人。
宫人低头道:“王卫尉回府了,王后若是想召见,可以马上令人召其进宫。”
6. 局势
思及哥哥受了这么多伤,王倚终究还是摆摆手。
不多时冯公公就来报,未央宫已经收拾妥当,王后和公主可以前往宫殿休整。
“那我呢?我是不是可以和父亲一起住?”李峥想到这眼前一亮。
冯公公笑了笑,“公子年岁已大,住在王宫不合适,大王在宫外赏赐了府邸,今后公子就住在宫外了,不过王后放心,大王已经安排了人贴身照顾,必定不会委屈公子。”
听到这,李峥瞬间皱皱眉,“为何我不能和母亲在一起,从小到大我都是和母亲一起住,我不要去外头!”
王倚同样神色忧虑望向冯公公,似在询问可否有转圜之地。
后者摇摇头,“这是规矩,宫中凡满十岁的公子都需在宫外开辟府邸,公子并非幼儿,自然不能住在王宫,您若是想王后,只要大王许可,今后可以时常进宫探望。”
李峥马上拉住母亲胳膊,满脸都是不解,“这是什么规矩,为何我想看母亲还要父亲许可,父亲不是大王吗?让他废除这些规矩不就好了!”
王倚拉住儿子胳膊,望着周遭垂首不语的宫人,视线又落在冯公公身上,纵然万分不愿,但也无可奈何。
王宫中并非只有自己一人,儿子确实年岁不小,若是强行打破规矩,恐怕会惹人非议。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宫外还有舅舅,舅舅受了伤,你要好好照顾他才是。”她红着眼耐心叮嘱儿子。
闻言,李峥纵然不愿,可也只能点点头,他已经是大人了,确实要好好照顾身边人,舅舅一路上为了保护他们受了这么多伤,他不能不管舅舅。
“奴才送公子出宫。”冯公公躬身道。
李峥望了望母亲,又看了看阿姐,最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建章宫。
李宝儿望着他消瘦的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扭头看向宫人,“他日我是否也要迁出王宫?”
宫人点点头,“公主一旦及笄,同样要出宫建府,但如若大王许可,公主也可以长住王宫陪伴王后。”
本以为来到长安,一家人可以团聚,没想到刚见面就要分开,王倚忍不住抱住女儿抹泪。
李宝儿只能轻拍着母亲后背,阿弟从未离开过亲人,母亲有所担忧是常事,可宫外有舅舅照看,阿弟应该会好好的。
世事两难全,现在她们能够有衣穿,有饱饭吃,肯定就要失去一些东西,以后弟弟年岁大了,迟早也要成家独挡一面,如今一个人也算是提前适应一二。
未央宫很大,里头有许多侧殿,李宝儿挑了离母亲最近的明光殿,她当然不能和母亲同住,不然岂不是打扰了父亲母亲叙话家常。
明光殿有五个宫人,给她拿来了换洗的衣裳,就和舅舅说的那样,料子比她的手还滑,花样款式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是沐浴时宫人非要帮忙,她有些羞涩,只得让她们都出去。
最后梳发髻时宫人还是上前帮忙,给她梳了一个高髻,“这是飞仙髻,长安城中未出阁的贵族女子多梳此髻,公主是大王与王后长女,身份尊贵,那些贵族女子怎比的上公主万分之一。”
李宝儿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又看了眼身后的宫女,只觉得这话不对。
“未到长安前,我也只是个山野丫头而已。”
她取下一对碧玉耳坠,顿时感觉双耳轻松许多。
宫女皱皱眉,“可如今大王已经接回公主,您就是除王后外全长安最尊贵的女子,定要时刻注意仪态,才不会让人觉得您是山野出身。”
说着,又要给她戴上那对碧玉耳坠。
李宝儿伸手挡住,“父亲也是山野出身,我与母亲当然如是,若是因为仪态不佳便要被讥讽,那说明他们分明看不起的是父亲。”
闻言,宫女立即跪倒在地,“公主息怒,奴婢没有其他意思。”
另外两名宫人也跟着跪倒在地。
李宝儿只得让她们起来,自己本就是山野出身,外人哪怕要议论也说的没有错,她为何要在意外界目光。
若是因为他人眼光而处处束缚自己,那这王宫与牢笼又有何异,还不如山野乡下,难道父亲整日衣着俭朴,他人还敢指责父亲不修边幅吗?
况且母亲都是王后了,为何还要遭受那些人歧视,还是因为她们害怕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这个王后。
可等她来到正殿,却发现冯公公站在外头,李宝儿立即转身回去,她以为今日父亲不会回来,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寻母亲。
正殿中李权看着发妻换上华服,整个人也精神许多,当即拉住妻子双手,那双手甚至比他还粗粝,可想而知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
“这些年我多次想传家书回去,可又担心暴露你等身份,会遇仇敌追杀,因而只能一再隐忍,你可有怪我?”李权紧紧握住她双手。
望着丈夫细纹遍布的面孔,王倚双目泛红,“这些年你必定也受了不少罪,只要一家人能活着团聚就好。”
直到现在她也才发现,她与丈夫都老了,只要一家人能平安无事,其他她也不敢再奢求,至于那些姬妾,想来他身为大王身边必定也不可能没有人伺候。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李权重重拍了拍她手背。
就在这时,两名宫人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还恭敬的向王倚解释一句,“大王有旧疾,每日未时都要泡药浴,再午憩片刻。”
闻言,王倚立即跪下去,双手拉起男人裤腿,就如同她们刚成亲那几年一样,丈夫每日去山里打猎,夜里都是她给丈夫洗脚。
李权想阻止,可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那双手过于粗粝,他还是拉住王倚胳膊,“你是王后,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对上男人关切的视线,王倚又笑着点头,等她接过宫人递来的布巾擦手,又看到宫女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她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掌心,扭过头,只见男人已经靠坐在那看着书。
“启禀大王,姚夫人她们特来拜见王后,可要传见?”冯公公忽然走了进来。
李权沉默了会,“王后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孤不是让她明日再来?”
“罢了,让她们进来。”他随手合上书籍。
片刻后,几名仪态端庄的女子走了进来,率先就行了个大礼,“妾拜见大王,拜见王后。”
看着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王倚有些局促,只得连忙摆手,“不必多礼。”
李权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不以为意的道:“你是王后,她们来拜见你是理所应当。”
李宝儿就站在殿外,本不欲打扰父亲母亲,可这时还是径直走了进去,“父亲,母亲。”
望着洗干净小脸的女儿,李权面上染起几分笑意,颇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赶紧朝她伸手,“我儿可还习惯?”
李宝儿走上前摇头,“王宫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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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想父亲母亲了,所以才偷偷过来看看,先前忘记让冯公公通传,都是我不好。”
李权满脸慈爱,“你初来乍到,这些虚礼不守也罢。”
其他人都悄悄打量着年轻的女子,年岁不大,不知是否及笄,眉眼倒是有几分似大王,生的也算标志水灵。
再看另一旁的妇人,纵然身着华服,也掩不住面上的疲惫老态,想来大王也是不愿辜负结发之妻,这才封其为后。
“王后一路舟车劳顿,妾本想明日再来,只是又恐失敬,这才马不停蹄前来拜见。”
为首的姚夫人笑盈盈递上一个铜盒,“王后刚到王宫,所需甚多,宫中怕是一时无法准备妥当,妾这里有几串大王赏赐的珍珠,想来刚好适合王后身份。”
王倚刚要说什么,姚夫人就已经打开盒子,热情的准备给她佩戴。
可当看到那一串串黄色的珠子,她略有不解,“为何……这珍珠是这种颜色?”
珍珠不应该都是白色的吗?还是她孤陋寡闻了?
姚夫人笑盈盈的递上去,“这是珍珠上镀了金粉,若是以纯金打造,佩戴难免沉重,所以此等反而轻巧,妾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想来与王后正巧合适。”
其他几人眼中都闪过讥笑,这摆明是在说王后人老珠黄,王后都老成这副模样,难不成还想与她们争宠?
李权摆摆手,“行了行了,没事就回去,颀儿还要人照看。”
闻言,姚夫人立马不经意挤开王倚,柔若无骨的倚在男人怀里,“颀儿还小,一直哭闹着要父王,妾如何哄也不管用。”
李权皱皱眉,“孤先前不是刚把他哄睡着?”
姚夫人双目泛红的靠在男人肩头,“大王不是不知道,颀儿向来觉浅,先前又疼醒了过来,妾实在心疼,他如此年幼,就要受此苦楚。”
“既然年幼,为何还让他去蹴鞠,难道身边宫人没有看守,倘若下回还这样如何是好。”李宝儿面不改色道。
姚夫人怔了怔,又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都是妾不好,听闻王后回宫,一时喜不自胜,谁知竟疏忽大意让颀儿走远了,都是妾身该死。”
一滴热泪都滴到了手背,李权揽住她肩头,“算了算了,下回注意点就好,孤待会还有事,你自己先回去看着他,孤晚些时候再过去。”
“那大王可要说话算话,妾备好晚膳等着大王。”姚夫人眼泪汪汪的望着男人。
李权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王倚站在那握紧袖口,眼看着一行人退下,李权也跟着要去建章宫处理要事。
等大王离开,伺候王倚的宫人才忍不住开口,“王后今晚定要留下大王,您刚回宫,大王若歇在她人宫中,届时王宫上下会如何看您?”
王倚虽不是很明白,但也隐隐清楚一些东西,但此时她也无可奈何,自己如今这副面躯,如何比得过那些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
她也感觉到,丈夫看自己的眼神有怜悯有愧疚,唯独没有了喜爱,显然她这副样子已经不能和刚成亲时相提并论。
她又不能责怪丈夫负心,毕竟他得势后也接了自己过来享福,只是自己容颜不再,如何能留住男人的心。
“母亲不可操之过急,我们对王宫一无所知,一切还是等舅舅过来再说。”李宝儿神色严谨拉住她手。
王倚点点头,幸而还有女儿陪在自己身边。
7. 争辩
建章宫内响起一阵酒盏碰撞声,李权看着对面气色不佳的人,抬手拍了拍他肩,“听说你这一路受了不少伤,辛苦了。”
王群低着头神色谦卑,“大王所托,臣就是万死也会把王后接回来。”
“只是……”
他说着眉头忽然微蹙,“还有一事臣十分不解,在怀山一带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群山匪,可臣记得那一带山匪早就被清剿,不应该有漏网之鱼,险些臣就要命丧于此。”
李权端起酒盏,顿了顿,又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王群立马双手接过。
“你是说有人暗害王后?”李权眼帘微垂。
王群低头恭声道:“臣不敢妄言。”
满桌的酒菜何其丰盛,当初他们一起挖矿时,何曾想过能有今日之景,李权喝了口酒,又拍了拍他肩头,“你我之间,有何想法大可直言。”
王群依旧跪坐在那,低头道:“没有真凭实据,臣不能随意断言,只是令臣更担心的还有一事,臣一路行迹隐秘,只有周祺知道行踪,周祺必不会暗害王后与公子,怕就怕周将军身边人有不臣之心,边防重地不得不防。”
听到这话,李权忽然看了他眼,指腹轻轻摩挲着盏身。
须臾,将他面前酒盏拿走,“你既受了伤,就别喝了。”
王群感慨的笑了笑,“大王忘了,当初臣身中三箭,陪着大王在山里跑了几天几夜,可就靠那一壶酒续命了。”
李权也笑着一手搭在桌面,“算了吧,等你好了再来找孤也不迟,这次你立了功,公是公私是私,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殿内只有二人,王群神态也松缓几分,“臣不敢讨赏,大王给什么,臣受着就是。”
李权抬手指着他,仿佛也陷入了深思。
“之前你要的那匹神驹,有空就去牵走吧。”
闻言,王群面上露出喜色,“谢大王赏赐。”
仿佛想起什么,他神色逐渐严谨,“公子年岁已大,可之前似乎无人教导,是不是该给公子寻个太傅?”
李权想了想,“你有何人选举荐?”
峥儿这个年纪再无人教导确实不妥。
“大王之前不是还在为季老辞官一事烦忧?”王群压低声音,“他在长安数十年,历经三朝,若是就这样放他归乡大王也不放心,不如让他给公子做太傅,这样一来也能彰显大王对他的看重,二来亦能将他留在长安。”
李权沉默了会,又抬眼定定的望着他,“若是他不愿呢?”
王群悄悄凑过脑袋,“大王将公子托付给他,如此重任他若还不识趣,那留着他恐怕也会生出祸事。”
四目相对,李权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王群眼帘微垂,大王根本就不敢放季亦民归乡,他不过是给了大王另一个选择,季亦民历经三朝,世族勋贵到处都是他的门生,若是能让他给峥儿做太傅,对外甥而言只有好处。
坐了片刻,等他走出建章宫后,又立马往未央宫走去。
宫中男女有别,常去看妹妹怕是不妥,不过如今妹妹刚到王宫,他还是不放心。
等到宫人通传,他才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妹妹已经换上了华服,精神了不少,就是面上带着愁容。
“臣拜见王后。”他立即跪地行礼。
王倚立即起身去搀扶,“哥哥这是做什么。”
王群抬手止住她动作,“礼不可废。”
李宝儿拉住母亲,然后让周围的宫人都出去。
待到殿内只剩下三人,李宝儿才将先前的事说出来,父亲看似给予母亲尊重,可她总觉得一家人不似往日那么无话不谈。
父亲倘若真的敬重母亲,又怎能大庭广众之下与其他人拉拉扯扯,这将母亲颜面置于何地,还是男子都是如此?只贪恋美色,不顾及夫妻情份。
王群跪坐在那神色如常,“古往今来,哪个王侯身边只有一个女子?这是常态,只要你是王后,她人不过都是姬妾而已,大王能分的清轻重。”
听到这话,王倚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纵然知道哥哥说的是事实,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李宝儿不满的皱皱眉,“贪恋美色就是贪恋美色,舅舅不必替父亲开脱。”
王群往周围看了眼,又严肃的看着她,“这里是王宫,任何人都不能对大王出言不敬。”
大王这些年从尸山血海趟过多少回,早已不是当年的猎户。
王倚神色戚戚,抹了抹眼角,“我只是个村妇,当不了王后,如今峥儿他们也找到父亲,我也就放心了,明日我就离宫,寻个无人的地方过日子。”
听到他的话,王群脸色一变,一掌拍在桌面,“愚昧!你是大王的王后,你走了,峥儿和宝儿怎么办?你忘了我们一路上遇到多少追杀?你若实在看不惯那些女人,今后不看她们就是,你以为这还是在村里,想走就走?”
他被气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他人求之不得的王后之位,他这个妹妹居然还不要,没有王后之位,峥儿以后拿什么当王储?
李宝儿扶住母亲,认真看着舅舅,“明明是父亲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些女人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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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抱抱,母亲当然心里不适,舅舅府中必定也有姬妾,你大可去问问舅母,她心里是否又舒服?”
为何男子三妻四妾就是常态,女子就一定要包容?!
王群捂着腹部伤口,耐心的解释,“自古以来,上位者当然有选择的权力,长安城中那些世家贵妇,她们身边同样豢养男宠,任何人想要改变,就要拥有同样的权利,不然就只能忍耐。”
话虽难听,可他也只能这样说,这里是长安城,稍有不慎丢的就是命。
李宝儿怔在那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着地面。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父亲贪恋美色,改不了那些男人的毛病,可如今听到舅舅的话,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人只要有了权势地位就会放纵,无论是谁,下位者就只能忍耐。
“这么多年的苦都受了,难道还差这么一时半会吗?”王群叹口气,“虽然大王还有其他子嗣,但峥儿不一样,他是王后所出,年岁也大,只要等他当了王储,以后一切都好说了。”
他何尝不心疼妹妹,但是人不能感情用事,得看清利弊,大王身上有不少病根,这些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要再忍上一忍,以后总会苦尽甘来的。
“对不起舅舅,我不该这样和你说话。”李宝儿跪坐在那双手交叠给他行了一礼。
王群欣慰的扶起她,“你有孝心是好事,今后还要你多照看你母亲,你们吃了多少苦,大王心里都有数,有时以退为进才更有利于生存。”
闻言,李宝儿点了点头,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能久留,峥儿那边我会照看,另外我已经让大王给他寻了太傅,今后若有要事,就把未央宫门口守卫撤走一个,这样我就会立马进宫。”他认真叮嘱道。
王倚心绪复杂,只能轻轻点头。
等到王群离开,李宝儿才拉住母亲胳膊,看着这只枯槁的手,双目泛红:“宫里那么多女人,母亲的确没有她们年轻,既是如此,母亲也不必与她们争,晚上父亲过来您就不经意将这些伤疤给他看,这些年您都经历了什么。”
她知道,再让父亲母亲回到当初一样恩爱是不可能了,那就让父亲生出愧疚之情,这对母亲同样有益。
舅舅说过,有人想杀她们,哪怕母亲离宫,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她们。
王倚抱着女儿,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她怎会生出丢下孩子的想法,这些年没有丈夫她同样一个人过来了,那么多苦都忍了过来,如今难道还忍不了几个女人吗?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也要保护好两个孩子。
8. 惹事
深夜,李权踏入未央宫,就看见王倚在收拾床榻,这一幕顿时勾起了他脑海的记忆,往往他白日打猎回家,妻子总是替他宽衣铺榻。
直到他被抓去做徭役挖矿石,夜夜担心的也是妻子几人是否安好。
王倚刚铺好被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忽然肩头一紧,一只手将她揽了进怀里。
她怔了怔,就听见耳边响起声音,“这些年你受苦了。”
男人似在低语,王倚忽然垂首抹泪,“家里当时没米没粮,父亲重病在床,我也没能找到银钱救他,是我对不起你。”
李权揽住妻子,“你要照看一对儿女已然不易,此事要怪就怪我。”
儿女还年幼,父亲又身体不好,这些担子全压在她一个妇人身上,必定是苦不堪言。
王倚伏在他怀里继续垂泪,“若非世道无常,我们一家人也不会分离,这些年你必定也遭了不少罪,幸得上天庇佑一家人还能团聚,以后峥儿他们日日总算能吃上一顿饱饭。”
李权握住妻子的手,“以后孤必不会再让你们吃苦。”
说着紧紧拥住她,可直到看见妻子松弛的眼角,以及面上的斑点细纹,他顿了顿,二人相拥了一会,随后他就脱衣躺在床榻一侧。
王倚吹灭了烛台,跟着静静的躺在床榻外侧,感受到男人背对着自己,不由想起曾经丈夫都是拥着自己入睡。
她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
只要孩子平安无事,她已无所求。
次日朝阳初升,李峥就来到了未央宫,看到阿姐与母亲正在用膳,他也毫不避讳的坐过去拿起一个馒头。
“阿姐你看,这是舅舅送给我的。”
他迫不及待将一个皮革做的球踢至远处,宫人吓得立马跪倒在地。
李宝儿微微蹙眉,“这里不是蹴鞠的地方,不可胡闹。”
李峥“哦”了一声,然后就乖乖坐下吃饭,他一大早就过来了,宫外的府邸虽然大,可他一个人住总感觉有些害怕,好在有下人一直守在外面。
王倚笑着摸摸他脑袋,“你舅舅说给你请了太傅,不日就有人教你读书写字,今后对待太傅可要规矩点,切记尊师重道。”
李峥拿起一个鸡腿咬了口,“知道了。”
以前阿姐也教过他读书写字,一点也不好玩,再说他已经学会写自己名字了,为什么还非要去学这些东西。
等到出了未央宫,仿佛看出他不开心,太监立即安慰道:“大王给公子请太傅是看重公子,您若是实在不爱学,每日报个到就是了,长安城中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是每个都饱读诗书,您是大王的公子,今后王储之位必定是您的,而其他公子哪怕读成了文豪,也是无用。”
李峥踢着球忽然看了他眼,“什么是王储?”
太监左右看了眼,然后凑过脑袋压低声音,“就是大王倘若驾崩,那您就是下一任大王。”
闻言,李峥有些不以为意,“父亲还这么年轻,怕得等几十年后了。”
每每想起被吴军追杀的日子,他夜里就吓得辗转反侧,也不知道父亲当年是怎么打进长安城的。
他脚底一个用力,球突然踢到了远处,仿佛砸到了人。
“奴才拜见张丞相。”太监吓得赶紧跪倒在地。
张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球,看着不远处的小少年,随后将球还给他。
李峥立马接过自己的球,本想行个礼,可想起之前太监说这宫里除开父亲母亲,就属他身份最尊贵,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更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可舅舅又告诉他做人要谦逊,切不可无礼。
当即他还是磕磕绊绊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张植笑呵呵的摇头,“公子想蹴鞠可以去球场,臣身子骨还算硬朗,可公子的球倘若砸到哪位夫人或者老臣身上,届时怕是不妥。”
闻言,李峥也不说话,抱着球就走了,球这么轻怎么可能会伤到人。
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张植微微摇头,随后就往建章宫走去。
待得人通传,他才跟着进殿,殿内无闲杂人等,他行了礼,这才呈上一枚奏章。
冯公公立即上前接过奏章,放在大王的书案上。
李权翻看几眼,眉宇逐渐紧蹙,他竟不知长安城一大部分地都被这些人垄断。
见他神色不佳,张植恭声劝慰,“臣知晓大王心中愤怒,可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手里还有淮北军,切不可与之硬碰硬。”
李权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不能急于一时,此等现象无法铲除,百姓就永远无法自给自足,反之会沦为世家大族敛财的工具。
“季亦民那边怎么说?”他忽然问道。
张植回道:“臣亲自去了季府一趟,他虽愿意留在长安,但臣却以为季老不适合给公子当太傅。”
李权眼帘微抬,“为何?”
“季亦民向来酸腐,只认之乎者也那一套,而大公子性情顽劣不拘小节,季老恐怕无法教导公子,不如寻一名强势的太傅教导,公子兴许能被管束。”张植躬身说道。
闻言,李权反而皱皱眉,“峥儿性格顽劣?何出此言?”
含光殿内响起阵阵哭闹声,姚愠进来后被吵的眉头直跳,姚夫人立即让宫人把儿子带下去。
姚愠盘腿坐在方桌一侧,见妹妹脸色不对,当即也明白了什么。
“你为何不哄哄颀儿?”
殿内宫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姚夫人拿着团扇轻轻摇着,眉眼间带着一丝焦躁,“喝点药就哭成这样,都怪我往日太惯着他了。”
姚愠皱皱眉,“他才只有四岁,不过一个稚儿,你与他置什么气。”
闻言,姚夫人忽然掩面而泣,“哥哥不知,昨夜大王说好来我这,结果竟然留宿未央宫。”
这在往日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大王答应会过来就一定不会失言,大王若对王后真有情份,又岂会时至今日才把人接回来,不过是碍于声名不好惹人话柄罢了。
姚愠端起茶杯抿了口,见妹妹抱怨的差不多了,这才抚了抚胡须,“大王重情义,自然不会不给发妻颜面,但我想多半是那件事惹的大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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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这段时日你得对王后恭敬些许,切不可惹大王不快。”
听到这话,姚夫人也揪紧了手帕。
“你不用担心,王群找不到什么证据,任他说破一张嘴也无用。”他淡淡一笑。
姚夫人娇眉轻蹙,继续掩面而泣,“我伺候大王这么多年,大王最危险的时候,王后又在何处,凭什么让她捡了现成的便宜。”
姚愠被她哭的也无可奈何,只能斥责一句,“妇人之见!王后是大王发妻,便是她不在长安,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坐。”
“其他我自有安排,你无须操心,绝不可自乱阵脚。”
姚夫人只能抽泣不止,可一想到哥哥定有其他主意,又只能点点头。
用了午膳,李宝儿就亲自送李峥出宫,顺便再去舅舅府中拜见舅母,既已来到长安,自然不能不懂礼数。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舅母,她听舅舅说舅母也是世家贵女,要不是他深得大王看重,还不一定能娶到对方。
舅母非常漂亮,且温柔随和,只是因为怀了身子不好行动,所以才没有马上进宫拜见母亲,这一点母亲当然明白,所以特意让她带了滋补的药物。
只是正当她与阿弟准备离开时,舅舅忽然面色不佳的回到府中,不知为何还屏退了下人。
“今日你在宫中遇见了何人?”王群难得严肃的看向外甥。
李峥坐在那不解的眨眨眼,“我去看了母亲与阿姐,好像碰到个人,他们叫他张丞相。”
王群眉头紧皱,一把拉住他胳膊,“你把球踢他身上了?可有道歉?”
若不是宫中禁卫告诉他,他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事。
从未见过舅舅如此紧张,李峥摇摇头,“我只是不小心踢到他身上而已,他又没有受伤,况且他是父王的臣子,我是父王的儿子,我为何要向他道歉?”
太监告诉他,作为父王的儿子要有姿态,切不可处处伏低做小唯唯诺诺,不然只会让人瞧不起。
“胡闹!”
王群气的不由指着他教训道:“谁让你在宫里踢球的?王宫是你能踢球的地方吗?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他是你父王重用的大臣,你怎可如此无礼!”
何予意上前拉住丈夫,“公子还小,又刚到长安,不懂这些也是常事,想必张丞相也不会放在心上。”
王群揉了揉涨疼的额心,“若是旁人,他自是不会计较,可峥儿是大王儿子,今后势必少不了朝中群臣支持,他不懂事,旁人又怎敢将身家性命压在他身上?”
若是大王只有一个儿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宫中还有其他公子,又不是只有峥儿一个选择。
李宝儿看了眼弟弟,就知道他迟早会闯祸,不管踢到谁那都不应该。
“我就不该送你那个球。”王群摇摇头。
他见外甥问蹴鞠是什么,于是就让人买了个球来,不曾想他竟拿到了宫里去踢。
何予意想了想:“不若让公子去给张丞相道歉?”
王群看了看不谙世事的外甥,只能叹口气,“也罢,只能如此了。”
9. 赔礼
“我与张丞相同朝为官,未免大王多心,不宜前往,怕是你得一人独去张府,切记要以礼相待,不可胡闹。”王群对着外甥叮嘱道。
后者用力点点头,舅舅如此生气,看来真是自己错了,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我……我害怕。”他攥紧手心。
这个张丞相官肯定很大,万一他又说错什么,惹的对方不开心怎么办。
王群也皱皱眉,思及外甥行事莽撞,一人独去的确不妥。
“我随阿峥去吧。”李宝儿忽然道。
闻言,王群点点头,似乎对她为人处事较为放心,当即就让妻子去库房寻一两件东西,让他们带去张府。
趁着宫门落钥前,李宝儿马上带着弟弟出府坐上马车,顺带叮嘱他待会要谦逊,无论对谁都是如此,切不可傲慢无礼。
“为何舅舅如此生气,我也没有伤到他,只是不小心把球踢过去了而已。”李峥颇为不解。
他从未见过舅舅这么大动干戈,好似他不是踢到人了,而是杀人了一样。
马车行驶在长街中,李宝儿看着他耐心解释,“这是礼教,若因你是父亲儿子便心生傲慢,那与仗势欺人的土财主有何区别,无论身处何地,待人都要谦逊,这才是为人之道。”
李峥仿佛明白了些,“我知道了。”
李宝儿不解的凝视着少年,心中带着些许疑虑,阿弟虽然贪玩,但绝非不懂尊敬长辈之人,更别提做错事还不道歉,为何今日踢到人竟一走了之。
待马车停在张府外,李宝儿向门口府卫表明身份,当即就有人将他们领进去,只是张植还未回府,是由管家接待二人,还上了极好的茶。
过了小半刻钟,门外才进来一人,身上朝服还未换下,似乎听到大王的公主与公子拜访,当即将官帽摘下递给管家,然后躬身作揖。
“不知公主与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李宝儿也不说话,只是与李峥齐齐跪倒在地,双手交叠于前,“我与阿弟刚到长安,阿弟性子顽劣冲撞了张丞相,是我这个阿姐疏于管教,还望丞相宽宏大量,恕他无知。”
张植立即上前扶起二人,“公主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折煞老臣了。”
李峥紧紧抿着唇,又叩了个头,“我出身乡野,不懂礼数,但绝非故意冒犯丞相。”
管家在一旁也愣了,他还寻思大王的公主与公子来寻丞相有何要事,不曾想竟是来给丞相赔礼道歉的,换作旁的公子实在难以低下这头。
“公子初到长安,无拘无束惯了,实属常事,臣岂会放在心上。”张植赶忙将他扶起。
李宝儿微微颔首,“丞相大人有大量,自不会与晚辈计较,可阿弟冲撞了丞相是实情,为人若不懂礼教,今后与山野莽夫有何异。”
李峥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站在那附和点头。
张植意味深长看向她,不曾想这个大公主倒是个聪颖沉稳之人,果然年长几岁就是稳重些。
“公主言重了,一桩小事不足以让臣放在心上,不过王宫毕竟不是嬉闹之地,公子今后确实需要小心些,若是砸到旁人头上,怕也是不妥。”他温声道。
李宝儿点点头,“丞相说的是,今后我定会悉心教导阿弟守规矩,今日贸然前来,实在叨扰,我与阿弟就先行告退。”
二人又齐齐躬身作揖。
张植还了一礼,又让管家送二人出去。
他未曾想二人会来此,想来定是王群出的主意。
看了看桌上的赔礼,他神色反而不佳。
回到王宫后,李宝儿将此事告知了王倚,今后定要严加管教阿弟才是,她也不知丞相有没有消气,但大抵应该不会再放在心上。
王倚同样心生忧虑,显然不明白儿子到了王宫,就如此傲慢无礼,看来真的需要赶紧请个太傅好好教导。
次日早朝过后,王群刚出了大殿,就发现身边站了个人,语气透着不满,“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
王群左右环顾一圈,随后凑过脑袋低声道:“丞相这是何意?”
张植手拿笏板,余光一瞥,“我让大王给公子另择太傅是为他好,他性情顽劣,季老绝不适合教导他,绝非因昨日那事,你怎可让公主与公子来我府中赔礼道歉,这让大王得知如何是好。”
闻言,王群神色严谨,“我知晓丞相心胸宽广,可此事我实在不知情,只是告诫了他一番,谁知她二人竟跑去了丞相府中,公主向来沉稳厚重,也不懂什么君臣之道,此举也是人之常情,你莫言多心。”
“至于季老一事,实则也是大王的意思,大王担心季亦民归乡恐生变故,不如给他寻个差事留在长安,能不能教导公子,这都是后话了。”
张植瞥了他眼,“你既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若无法因材施教,他日定会酿成大祸。”
说罢,他快步离去。
其他人都是侧目而视,不明白丞相与王大人在说什么悄悄话,似乎不太开心。
王群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因材施教,可是放眼整个朝廷,他去哪里给外甥寻个有助力的太傅。
其实外甥也并非顽劣,只是年纪轻贪玩罢了,只要好好教导,多读些书,今后必定会稳重些。
李宝儿正在殿内看书,这些都是她去宫里的藏书楼挑的,不像以往只能去村头张阿爷家看一些字迹不全的书册,有了上句没下句。
直到宫人告诉她,姚夫人他们前来拜见母亲。
李宝儿这才跟着来到正殿,只看到殿内还有几位年岁不大的孩童,想来都是父亲的儿子女儿,足足有九个。
此时王倚正端坐在那,一名美人正热情的给她簪花,直到看见李宝儿过来,王倚似要起身,可这一牵动反而扯的头皮疼,常美人顿时将她按下。
“很快就要好了,王后再耐心些,这可是长安城最流行的发髻,定适合王后。”
其他人看到李宝儿也都微微颔首,“公主。”
李宝儿一眼就看到母亲头上的花瓣蔫了,哪有人簪花不簪新鲜的,这些人无非是欺负母亲好说话,所以才故意折辱。
“母亲温婉端庄,怕是不适合此等艳丽装饰。”她上前盘腿坐在一侧。
常美人愣了愣,又低声笑道:“公主多虑了,王后乃是齐国表率,包容万物,自然适合各种装饰。”
李宝儿神色严谨,“伺候梳发是下人干的活,实在不适合常美人动手,让父王看见,怕是得心疼了。”
闻言,殿内都静了静,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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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眼神微变,终究还是挪开了手,“伺候王后是妾身分内之事,只要王后高兴,妾身当然也就高兴。”
李宝儿伸手将母亲头上那朵蔫巴的花取下来,略有不解,“我早上才在御花园摘的花,尚且生机勃勃,常美人这朵怕是摘了有两天了吧?”
霎那间,常美人忽然捏着手帕轻咳一声,“定是宫人怠慢,竟拿这么久的来搪塞我,真是可恼。”
说罢,又怒斥身边宫人,“你好大的胆子!罚你去外头跪两个时辰给王后赔罪!”
宫女立即跪地磕头,“奴婢该死,王后恕罪!”
见宫女脑袋都磕破了,王倚心有不忍,“算了,一点小事而已。”
“还是王后宽宏大量。”常美人娇声笑道。
她又瞥了眼李宝儿,不曾想王后这个蔫巴性子,生的女儿竟还是个带刺的。
“颀儿前几日摔了腿,一直下不了地,今日稍微好些,妾身便立马带他来给王后请安。”姚夫人坐在下首微微笑道。
王倚看着那个酷似丈夫的孩子,面色温和,“如今腿可好些了?”
姚夫人看了眼儿子,“多谢王后关怀,太医说并未伤到筋骨,休息个十天半月就可。”
男孩坐在那把玩着小木马,忽然抬头看向母亲,“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桌上都是茶,王倚立即让宫人去端壶温水来。
李宝儿微微蹙眉,她觉得母亲就不该接见这些人,倘若这些人日日都过来,母亲岂不是日日都要忍让。
直到宫人端来温水,姚夫人又端起水杯小心翼翼给儿子喝下,跟着又扭头看向上首,“过几日便是秋狩,大王箭术超群,想必峥公子也是如此,今后定能替大王分忧解难。”
听到这话,其他美人都是掩嘴低笑,谁不知道昨日王后的儿子在王宫蹴鞠,还踢到了张丞相,一看就是个无人管教的乡野小儿,哪里有大王半分威仪。
“峥儿年幼,未学到大王半分箭术。”王倚淡淡一笑。
就在这时,姚夫人身边的人忽然捂着腹部哀嚎起来,“母亲我肚子好痛!”
姚夫人脸色一变,急忙扶住儿子,“怎么回事?”
宫人立马匆匆走出大殿去请太医,其他人也投去好奇的视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肚子痛,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想到刚刚颀公子喝了王后宫人端来的水,其他人顿时露出惊诧的神色,纷纷看向上首的人。
“母亲,我肚子好痛!”李颀捂着腹部忽然倒在地上开始翻滚。
从未见过儿子如此难受,姚夫人瞬间红了眼,“怎会如此,你们早上可有给公子吃了什么?”
身边的宫女立即跪倒在地,“公子早上就喝了夫人喂的粥,以及一个糖饼,往日也都是这样吃的。”
王倚同样不解,“可是喝了凉水?”
“颀儿体弱,妾身平日只敢喂温水,便是酸梅汤也不敢让他喝,只有刚刚喝了王后让人端来的水,难道……”姚夫人忽然将视线投向桌上的水杯。
李宝儿看了看端水的宫人,后者同样惊疑未定,似乎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李宝儿忽然起身走过去,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姚夫人,“你可放心了?”
10. 对错
“妾身并非疑心王后,只是颀儿才四岁,妾身实在是担心。”姚夫人抱着孩子开始抹泪。
其他人也都齐齐看向桌上的茶,想着之前她们都喝过,万一真有问题,那该如何是好。
直到太医急匆匆赶来,替李颀把了脉后,这才躬身向姚夫人回禀,“回夫人,公子大抵是吃坏了东西,回去喝一贴药便可无事。”
听到这话,姚夫人握住儿子的小手,又看了看王倚的方向,“可是颀儿今日并未吃错东西,怎会突然腹痛难忍?”
太医皱皱眉,看着还在哭闹叫喊的孩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公子今日吃了何物?”
姚夫人身边宫女立马回道:“一碗粥和糖饼,往日公子都是这样吃的。”
说着,又看了桌上的杯子,“还有……先前王后宫女送来的水。”
霎那间,众人又齐齐看向桌上的水杯,太医也端起杯子,指腹轻点些许水渍尝了下。
“水是无碍的,公子应是吃了其他东西。”太医正声道。
李颀躺在母亲怀里不断哭喊,“好痛……好痛……”
姚夫人轻抚着儿子脸颊,跟着又向王倚行了一礼,“颀儿身体不适,妾身先带他回去休息。”
王倚点头,“去吧。”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告退,太医则跟着姚夫人一同回去开药。
待众人都离开,先前倒水的宫女立即跪倒在地,“还请王后明鉴,奴婢倒的水真的没有问题。”
王倚同样不解,可还是扶起了她,“说不定只是这孩子吃错了东西,与你无关。”
李宝儿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母亲待人接物向来宽厚温和,在村子里兴许是好事,可在现下却不一定,父亲的这些姬妾根本就不敬重母亲,反而一再轻视,长此以往那些人只会越发过分。
想了想,她还是去撤掉未央宫门口一个守卫,此事她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还是告知舅舅一声为好。
入夜,哭闹了一整日的含光殿才逐渐安静,李权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殿内烛火晃动,姚夫人正坐在床榻边抹泪,神色哀戚。
“大王。”
听到宫女声音,姚夫人才反应过来,瞬间起身扑进了男人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大王,您可来了。”
李权拥住爱妾,目光落在床榻上,“颀儿如何?”
姚夫人泪如雨下,面上全是担忧,“太医说颀儿是吃坏了东西,可颀儿吃的与往常一样,且还是妾身喂的,难道妾身还会害他不成?”
未免吵醒孩子,李权拥着她来至外殿,随意坐在软榻上,询问她太医怎么说。
“妾身请了好几名太医,都说颀儿是吃坏了东西,可颀儿并未吃过其他,只有……只有在未央宫喝了一杯水。”姚夫人坐在那擦着眼泪。
李权神色晦涩不明,“你的意思是王后给的水有问题?”
闻言,姚夫人立即跪倒在地,“妾身不敢妄言,只是实话实说,王后雍容大度,必定不会与一个幼儿计较,兴许只是身边的宫人手脚不利索,水没有烧沸就送了过来,颀儿体弱喝不了生水,这些宫人无非就是看王后好说话,懒得与她们计较,实在是胆大妄为。”
李权伸手扶起她,“王后为人宽厚,管不住宫女是常事,此事与她定没有关系,你切莫多心。”
“妾身自然不敢多心,只是可怜颀儿疼了好几个时辰,妾身却什么也做不了,实在是揪心。”说着,她又伏在男人怀里抽泣。
李权轻拍着她肩头,“若真是宫人怠慢,孤自会追究。”
听到这话,姚夫人这才停止抽泣,柔荑轻轻按在男人心口,“妾身就知道大王不会不管颀儿,妾身担心王后仁厚,管不住宫中上下,长此以往怕是会生出内乱。”
李权低垂着眼帘,“王后仁德,并非坏事。”
闻言,姚夫人眼神微动,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清晨,李宝儿还在睡梦中,隐隐听到外头有嘈杂声,但很快声音就逐渐消失。
等她醒来洗漱时,才突然问了一句。
宫女左顾右盼一眼,这才压低声音解释,“今早冯公公带人押走了王后身边的春杏,说是春杏伺候王后不周,然后被乱棍打死了。”
李宝儿目光一顿,定定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春杏是昨日给姚夫人倒水的宫女,父亲为何要处死对方,难不成也听信了姚夫人的话,觉得是母亲所为?
夫妻数年,父亲竟会相信他人挑唆之言?
直到宫女梳完发髻,李宝儿才前往正殿陪母亲用膳,却在庭院里看见一滩血迹,宫人说那是春杏的,早上人就是在这被活活打死的。
李宝儿只觉得心情复杂,父亲竟连询问也无,就听从姚夫人的话打死母亲身边的宫人,记得以前每每捕到猎物,父亲都告诫她不可虐杀,可如今竟活活把人在母亲面前给打死。
待她进入正殿,却发现母亲气色极差,可依旧强颜欢笑陪她用膳,可自身却没有吃几口。
一股愤怒油然而生,她也不知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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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因为她发现,父亲似乎不再是曾经的父亲,他心里已经不仅仅只有她们一家人,反而装了很多东西。
直到舅舅赶了过来,她才将昨日之事道出。
王群沉默了会,“大王此举是在维护王后,定是姚夫人依依不饶,处置掉一个宫女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是问题。”
王倚面色发白,“可那是一条人命,怎可活活打死。”
纵然她心中有埋怨,可也知道身为大王身边不可能没有姬妾,更何况她又怎会向一个幼儿动手。
“宫中没有对错,大王也没有时间去分辨到底,能用一个宫女平息姚夫人的怨言,大王当然不会犹豫。”王群面不改色道。
李宝儿不敢置信,为何人命在舅舅与父亲眼中就如此卑贱,父亲难道忘记了,她们当初也是命若微尘的村民,可如今人命,反而成了他们眼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王群神色严肃,“不处置掉宫人,他日姚夫人就会指向你母亲,届时大王该如何周旋?她陪伴大王多年,大王对她也算有几分情意,更何况她哥哥备受大王宠信,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到此为止。”
“这个世道本就是不公的,富贵子弟生来就出生在世家大族,贫苦百姓生来就无衣可穿,何来公道可言,除非你能改变这个世道,不然就只能先保护好自己,免得沦为他人屠戮之物。”
王群叹口气,“我不宜久留,宝儿送我出去吧。”
李宝儿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跟随舅舅出去,走出未央宫时,秋风瑟瑟,前头的人忽然停下脚步。
他慢慢靠近外甥女,压低声音,“今日是你母亲身边的宫人,下回就是你与你母亲,你要时刻警醒,切莫再让她人寻到由头构害。”
四目相对,李宝儿皱皱眉,不由吐出心中疑问,“难道父亲不知晓此事是姚夫人刻意污蔑吗?”
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何父亲就看不出来?
王群抬头看着天,“真相是最不重要的,只要你有权势,真相也只是一句话,可倘若无权无势,哪怕真相摆在面前,也无人会理会。”
李宝儿心头理念仿佛在缓缓崩塌,原来并非她们不与人相争就能安然度日,父亲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护在她们身前的父亲,他现在是齐国的大王,一句话就可以夺走千万人性命,家人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我知道了。”她微微颔首,“谢舅舅教导。”
王群心有感触,倘若外甥也能像外甥女这么一点就透,他如今也就不用跑上跑下了。
11. 秋狩
李宝儿回去时,只见母亲正在询问宫人,春杏是否还有其他家人。
“回王后,春杏家中还有一个八岁幼妹,与重病的父亲,每月她的月钱都会托人送回家,这样她父亲才有钱买药吃。”宫女恭声回道。
王倚从怀中掏出一袋金锭,“这些……”
“春杏做事马虎,尸体扔去乱葬岗即可。”李宝儿忽然走了进来。
宫女看了看王倚,“王后?”
王倚握紧袖中钱袋,又看向女儿,“就如此办吧。”
闻言,宫女垂下眼帘,“诺。”
待到殿内只剩下二人,王倚神情略显恍惚,“你舅舅说的虽有道理,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定要好好补偿她的家人才是。”
李宝儿上前拉住母亲胳膊,神情肃穆,“母亲说的有理,可倘若春杏刚死,您就给她家人银钱,外人会如何想?父亲又会如何想?她们只会觉得春杏是受了母亲指使谋害公子,届时这罪名您就彻底坐实了。”
听到女儿的话,王倚心神一动,仿佛突然反应过来,才思及这里是王宫,而不是乡下。
她一手撑在桌面,脑海中浮现今早殿外的尖叫,呼吸一顿。
“此事尚需缓一缓,舅舅在宫外行事更方便,今后让他打点一下,给春杏父亲寻份轻快的活,也能保全他们一家生计。”李宝儿低声道。
突然给银钱,不仅是害了母亲,同样也会害了春杏的家人,一旦被人追究,春杏家人也难保不会被牵连。
这个王宫就是如此,那些人都在盯着她们。
“是母亲无用。”王倚眼眶泛红。
李宝儿紧紧握住她手,“此事与您何干,都是她们欺人太甚,无论我们回不回到长安,都未必能安然度日。”
王倚怔了怔,好似逐渐醒悟。
她原以为只要一家人还在村里,兴许能有安稳日子过,可如今才知并非如此,只要丈夫还在齐国当大王,她们就不可能能安安稳稳活着。
“宝儿,母亲一定会保护你和阿峥。”王倚定定的凝视着女儿。
李宝儿抿唇一笑,二人相拥片刻,她便扶母亲去歇息,昨夜母亲定然没有休息好。
只是当她从正殿出来时,却听见几个洒扫宫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果然大王还是更心疼姚夫人,姚夫人一闹,大王审都不审就把王后身边的春杏打死,这也太不给王后颜面了。”
“你也不想想,王后如今多大年纪,大王也就在未央宫宿了一夜,哪里比得上姚夫人年轻貌美。”
“也是,大王若真惦记王后,也不至于如今才接到身边。”
李宝儿站在廊下没有出声,而是等他们说完了,才回了明光殿。
之后一连几夜父亲都是歇在姚夫人那,直到这日十五,午时才来未央宫用膳。
只因这是阿弟入学第一日,父亲问了许多,阿弟回答的磕磕绊绊。
“季太傅满腹经纶,今后你要虚心请教,切不可怠慢。”李权看向少年。
后者坐在长桌一侧,低头扒拉着饭,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今日他不过是没背出来一篇文章,那个季太傅就用戒尺打他手心,让他抓蛐蛐还可以,可是让他念书实在是太难了。
“你幼时未进私塾,起步晚是常态,季太傅纵然严厉,也是为你好。”李权道。
殿内一片寂静,全然不似初入宫时欢乐一堂,他随手给王倚夹菜,“这道菜很像你以前的手艺。”
李宝儿缓缓道:“父王不知,只因阿峥闹着要吃,所以这都是母亲特意下厨做的。”
闻言,李权又看了看盘中的鱼肉,难怪他觉得像妻子的厨艺。
往日他得空就去河中捞鱼,能卖的就卖,逢年过节就留一条在家,那时妻子刚嫁给自己,连条鱼都不敢抓,这些年一人照看儿女,对一个女子而言谈何容易。
他夹了筷鱼肉给王倚,“明日秋狩,宝儿与阿峥一起去吧。”
闻言,李峥顿时高兴的抬起头,“真的吗?”
以往母亲都不让他进山,这下好了,他新买的弹弓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家里那把弓也卖了,不然宝儿早就随着她叔父偷偷进山打猎。”王倚无奈的看着女儿。
李权笑了笑,“无妨,库房有许多,让她挑一把称手的。”
“阿姐可厉害了,就是不愿意教我,以后父王会教我打猎吗?”李峥双眼充满希冀。
李权盯着他道:“如今你不需要打猎谋生,不过箭可以用来瞄准敌人。”
李峥在父亲身上感觉到一刹那的杀气,莫名让他心生畏惧。
王倚默不作声给儿子与女儿都夹了菜,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只是不似往日亲切。
待到父亲离开,李峥也跟着出宫,可他记得自己没有让母亲下厨,为何阿姐要和父亲这样说?难不成是母亲担心他吃不惯,所以特意给自己下厨?
午膳过后,李宝儿便去了宫中库房,里面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还有许多金银打造的大弓,正常人都不会用此弓打猎,显然是有人特意送来讨好父王的。
她挑了一把较为称手的大弓,随后就让人在明光殿外设了个箭靶。
直到长箭命中靶心,周遭宫人都是满脸惊诧,“公主真厉害!”
李宝儿没有练多久,靶子不会动,可猎物会飞会跳,就和人心一样,变幻无常。
夜里,她听到宫女消息,说是父亲宿在了母亲宫里。
父亲的心就和天上的云一样,今日会因愧疚而心疼母亲,明日便会因心疼姚夫人而冷落母亲。
母亲虽然是王后,可所有权力都来自于父亲,也许舅舅说的对,只有阿弟当了王储,她们才会多一份保障。
次日一大早,她就起来洗漱换上骑服,东郊在长安城外五里地,那里有一座山,山的附近是大片密林,听说这些世家贵族常去此处狩猎,甚至还划了地,不允许百姓踏足,直到父亲攻进长安,才废除此规矩。
因为曾经的父亲比任何人都清楚,百姓是靠什么谋生,但对世家贵族而言,这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秋狩是长安的传统,出城的队伍格外浩大,李宝儿被安排坐在马车里,依稀能看到外围的密密麻麻的百姓。
待行至东郊,她看见阿弟别别扭扭的骑上了马,仿佛是第一次,那马不知为何突然扬蹄,霎那间就将人甩了下来。
周围世家子弟都忍住低笑,立马上前询问安好,可李峥也察觉到周围那些讥讽的视线,二话不说非要再骑上去试试。
好在这回没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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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外,他还是稳稳当当骑在马背上,就是紧紧拽着缰绳不敢松手。
李宝儿担心他又会出事,只能要了一匹温顺的马,让侍卫牵着走。
李权行在前方,刚进山就射中了一只鹿,侍卫立即上前装起来。
官员们跟在后方,纷纷吹捧起来,“大王英姿不减,想必来年齐国定能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
李权拉弓对准远处丛中一只灰兔,“听说近来有人状告官员圈地受贿,长安城外的百姓连吃食都困难。”
话音刚落,一支离弦之箭射中草丛,禁卫们立马上前拨开草丛,从里面拿出一只野兔。
大王箭术不凡,从未失手。
其他官员们都是面面相觑,陆廷尉骑着马上前,恭声道:“大王有所不知,今年粮食产量减少,农户们又要交租,的确艰难了些。”
“乡下的财主不理疾苦,只一味的加租,当地县衙难道也置若未闻?”
张植皱皱眉,“长安城外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陆廷尉神情肃穆,又看了看李权,“那些土财主都有地契,况且每年所缴赋税也不少,如今大王刚定都,倘若就将他们处置,今后国库税收怕是会不乐观,更无法与吴国长期抗衡。”
张植冷哼一声,“没有他们,还有其他商户,百姓才是国之根本,陆大人可不要本末倒置。”
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是观察着李权脸色。
直到一只鹰从空中跌落,李权忽然收弓递给禁卫,“欺压百姓者,一律抄家收监。”
众人顿时低下头,“诺。”
陆廷尉看了看后方,“大王箭术超群,想必公子也是如此。”
李峥紧紧拽着缰绳,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当即紧张的咽了下喉咙。
而这时其他世家子弟早已打了一袋子猎物,虽未出言讥讽,可那一双双眼睛却莫名令他不适。
“阿弟幼时,父亲便不在家,自是无法继承父亲箭术。”
李宝儿骑着马上前,“但我会一些,可惜远不如父王。”
众人齐齐看向一身骑服的女子,知道王后还有个女儿,不曾想大王竟还带着公主来秋狩,可他们听闻哪怕王后回来,大王依旧宠爱姚夫人。
“让父王看看你的箭术如何。”李权漫不经心笑看着女儿。
李宝儿解开大弓,拔箭拉弦,对准林中一闪而过的野鸡,五指骤然松开。
禁卫们立即上前拨开草丛,竟还真在里面找到一只被射中的野鸡。
众多官员也都是颇为稀奇,不曾想这位公主竟还真有大王几分本事,这种弓若是没有力气,寻常人都难以拉动。
“好!”李权倒也有些惊喜。
“女儿与阿峥不会骑马,就不与父王进山了。”李宝儿微微颔首。
张植看了她眼,比起公子,这位公主反倒更像大王。
“去吧。”李权摆摆手。
李峥想说什么,可最终只能跟随阿姐回去,他不明白阿姐为何要回来,这不就是摆明告诉这些人自己连马都不会骑,那些人必定会笑话他的。
等回营地途中,李宝儿摒退禁卫,低声告诫道:“不会就是不会,父亲又不是不知道,他日勤加苦练就好,打肿脸充胖子反倒让人找到话柄。”
12.议亲
从营帐出来后,李峥拉开弹弓对准远处,可一想到舅舅的叮嘱,又只能收起弹弓,郁郁寡欢的去骑马。
阿姐说他不会骑马,迟早有一日他要学会,让父王与阿姐刮目相看。
可是这回无论他怎么调转马头,马就是一动也不动,气的他只能用力抽打马身。
一刹那,马突然疾行了起来,在营地里四处乱跑,李峥被颠的抱紧马脖子,整个人吓得面无血色。
“公子!”
禁卫们立马跑去拽缰绳,然而马仿似发狂,撞翻了数个营帐,李峥一个不稳就被甩了下来。
直到脑袋狠狠砸在地面,冒出汨汨鲜红,随行的太监立马围了过去,“公子您没事吧?”
见马背上无人,禁卫立即当场射杀马匹,整个营地才安静了下来。
李宝儿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后就看到李峥被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就连随行太医也在。
她又看了看被射杀的马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阿弟骤然来到长安,急于得到父王认可,做事难免焦躁,可很多事急不来。
李峥被人扶起来,好像也看到了自家阿姐,当即只觉得臊的慌,推开其他人就朝李宝儿走去。
他也不敢进去,只是站在营帐外,神色落寞,“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们都会骑马,就我不会,太傅也说我不如旁人聪明,连一篇文章也做不出。”
在村里的时候,伙伴们同样不会念书,甚至比他还顽皮,可是来到长安,虽然有饱饭吃,也有人伺候,可他却觉得没有那么开心。
父亲那么厉害,可他这个儿子却什么也不会,那些人背地里必定在嘲笑自己。
营帐被撩开,李宝儿拿出一块布巾捂住他脑门,“没有人生来什么都会,我也不会骑马,没有什么要紧的。”
“可阿姐是女子,我是男子,你我当然不一样!”李峥握紧拳头,满眼都是不甘,“若我什么都不会,今后父王就会喜欢别的儿子,届时我什么都没有了,拿什么保护阿姐与母亲!”
李宝儿想说什么,可眼前的人忽然转身离开,像是红了眼眶。
她又去询问了一番,好在马没有伤及到人,而大部分人也都跟着去打猎,只有小部分驻军在营地。
直到申时一刻大部队才回营,李宝儿听到父王下令,将今日所猎之物分发给附近村民。
回到王宫时已是星夜,她向母亲说了今日之事,母亲正在织腰带,她能看出这是给阿弟做的,因为父王不缺一条腰带,一条腰带也不足以让父王感动。
她知道阿弟必定有压力,可是很多东西只能靠他自己勤奋,倘若他要当王储,就必定要经受常人所不能忍的,只有这样才能早日独挡一面。
闲来无事,之后白日她得空便也去练武场骑马,男子需要上阵杀敌,女子也可以保护自己,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终究是朝不保夕。
这日早朝散后,建章宫内又聚集群臣,对于此次吴国之举纷纷发表谴责。
李权坐在那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好歹。
“丞相觉得是否出兵?”他目光灼灼。
张植躬身站在殿前,神情肃穆,“吴国此举分明是在激怒大王,一旦大王出兵,他们便师出有名进行反击,臣以为出兵是迟早的事,但绝非现在。”
韩太尉附和道:“丞相所言有理,如今我军粮草尚未集齐,绝不可轻举妄动。”
李权没有说话,姚愠站在那也没有出声。
倒是陆廷尉眉头紧皱,“丞相未免过于胆小怕事,他们都敢公然诋毁大王,此事若是忍让,这不是摆明告诉全天下大王当初是靠他吴王起的家?今后全天下又会如何看待大王?”
“难道现在出兵,大王就不会被人说成恼羞成怒了?”张植反问道。
李权垂下眼帘,“此事暂且后议,大鸿胪留下。”
闻言,众人只得躬身告退,片刻间,殿内只剩下姚愠站在那。
李权看了他眼,“姚爱卿怎么看?”
姚愠笑了笑,“大王心中早有决断,臣自然没有看法。”
李权也不说话,手里拿着吴国送来的信函,没有愤怒只有平静,,“集结粮草需一月,你觉得一个月后,以何名义出兵为妥?”
姚愠低下头,“当初大王只是在吴地起兵,却被吴王颠倒是非黑白,他分明就是想激怒大王,只要大王违背了当初定下的盟约,便成了背信弃义之人,吴军就更有了理由发兵。”
“臣以为不如顺势而为,先将岐阳让给他们,吴王必定以为大王不敢妄动,趁其松懈之时,我军再声东击西,从嘉峪关突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于理由,便是他们违背当初定下的盟约,竟对王后与公子赶尽杀绝,大王一怒之下发兵讨伐,实乃人之常情。”
李权五指握紧那封信函,也没有说话。
只是仿佛想起什么,眸光晦涩不明,“孤想让淮北军出征,你以为如何?”
闻言,姚愠深思了片刻,“当初大王大破淮北军才攻进长安,他们虽表面臣服,但沈奇正却未提及上交兵符一事,大王若是强行令其上交,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若是让淮北军出征吴国,届时必定对其有所消耗,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旦他有不臣之心,后方周祺的大军便可对其进行围杀。”
他说的正是李权所想,长安城中世家贵族表面服从,可背地里却阳奉阴违,这些毒瘤他迟早要一个个拔掉,而沈家手里的淮北军正是他的心头大患。
“让沈奇正出征吴国,家眷势必会留在长安,他如何会愿意?”他眉头紧锁。
姚愠忽然上前一步,“只要让他相信大王,届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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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敢有二话。”
李权示意他接着说。
“长安城中世家勋贵只是表面服从,背地里都在担心大王对他们动手,臣以为可以适当令他们安心,法子也很简单,可以让公主嫁给沈奇正儿子,此举不仅能让他安心将家眷留在长安,也能让其他世家看到大王安抚的态度,毕竟倘若大王有意除之,又怎会将嫡出的公主下嫁。”姚愠正声道。
李权反而皱皱眉,对于这个法子并未一口答应。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虑,姚愠解释道:“沈奇正儿子比公主也大不了几岁,且当初淮阳山一战也是他率军阻挡大王,可见不是庸庸碌碌的纨绔子弟,给公主做驸马也不算委屈了公主。”
李权就这么看着他说话,语气听不出温度,“沈家迟早要除掉,届时宝儿怎么办?”
他记得宝儿还未及笄,此举未免委屈了她。
“公主还年轻,又是陛下与王后所生,哪怕丧夫,今后也不缺人求娶,倘若大王还有别的适龄公主也罢,但如今其他公主还是幼儿,怕是没有别的人选。”姚愠认真道。
李权还在沉思,良久,殿内才响起声音,“沈奇正倘若不愿呢?”
闻言,姚愠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直的盯着他,“大王抬爱,他若不愿,说明其心必异,大王便可寻个由头卸了他兵权,这样其他世家勋贵又能说什么?”
李权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深夜,王倚还在缝补腰带,直到殿外传来声响,殿门忽然被打开。
当看到来人,她立马放下腰带,起身跪地行礼,“大王。”
李权伸手将人扶起,“不必多礼。”
王倚恭敬的站在一旁,然后吩咐宫人去倒茶。
李权拿起桌上的腰带,一眼就看出是她的手艺,他的妻子当初可是十里八乡手艺最好的绣娘。
“孤身上这条也有些旧了,得空你也给孤绣一条。”他温声道。
王倚低下头,许是见他面色疲倦,不由走过去替男人锤肩,“妾绣艺不佳,比不上宫中绣娘,只要大王不嫌弃就好。”
李权握住肩上的手,又拍了拍她手背,“没有你的手艺,如何能养大一对儿女。”
对于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情,王倚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直到宫人端来热茶,他轻抿了口,随口问道:“宝儿今年已经十五,下个月就要及笄了吧。”
闻言,王倚轻轻点头,“下月初八。”
“大姑娘了,也是时候嫁人了,孤给她挑了个驸马,沈奇正的儿子,你觉得如何?”李权淡淡道。
王倚眼神一变,愣在了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骤然跪倒在地,“宝儿还小,此事是否过于着急。”
李权将茶盏放在桌面,双眸犹如一潭深水,“公主及笄议亲,出宫建府也是迟早的事。”
13.决心
“可是宝儿才刚与大王团聚,大王难道不想宝儿多留在宫中一些时日吗?”王倚手心微紧。
李权伸手将她扶起,“孤当然舍不得宝儿,不过成亲后,她也可住在公主府,无须伺候公婆,你不用担心。”
闻言,王倚欲言又止,在村里时就有许多媒人上门提亲,可她念及宝儿还小,一直从未搭理,女子出嫁是理所应当,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此事是否该问问宝儿意见,那沈大人公子多少年岁?容貌可否端正?”她追问道。
李权笑着揽住她肩,“此事不急,若真定下,也得宝儿及笄再成亲,不管她是否出嫁,也是时候该出宫建府,孤会让人给她重建府邸,你无须操心。”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话语,王倚的心却被紧紧揪住,她知道,对方绝不是随口提及,而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此事哥哥为何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难道哥哥也不知道?
“大王所言极是,宝儿已经到了议亲年纪,只要是大王挑的,妾身自然没有什么看法。”她声音轻柔。
李权笑着拍拍她胳膊,仿佛知道妻子向来柔顺体贴,定能明白他的难处。
直到殿内烛光渐暗,王倚却彻夜难眠。
翌日送走李权后,她便撤走未央宫门口一个守卫,望哥哥能早日看到。
李宝儿如往常一般去到正殿陪母亲用膳,却发现母亲神色带着几分异样,还摒退宫人,与她说起了议亲的事。
她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往日在村里哪怕再艰难困苦,母亲也未想过让自己嫁人。
当她问及是不是父王意思,母亲突然就不说话了,半晌,才说出父王想将她嫁给沈奇正的儿子。
女子及笄就该议亲,从小到大身边人都是这样,李宝儿知道公主有自己的府邸,不需要伺候公婆夫君,反而夫君需要住在她的公主府,而且还不能纳妾。
她觉得这样也很好,以后她就有更多时间去陪伴母亲,若是夫君为人端正,她也会敬重对方。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还未及笄,为何父亲就急着给自己择婿。
不仅她不明白,就连母亲也不明白,直到巳时舅舅赶了过来,脸色也不太好,好似也是才知晓此事。
“这是姚愠的奸计。”
王群一掌拍在桌面,眉宇间带着一丝怒色,“沈奇正手里有淮北军,大王早有铲除的打算,此举只是想用宝儿安抚沈家,待到利用完淮北军,届时必定会将沈家全部清算,那宝儿也就……”
闻言,王倚更是面色一白,她不懂朝廷中事,但此时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她的女儿岂不是要丧夫。
“大王虽不会对宝儿如何,可姚愠的奸计就毒在此处,宝儿终归嫁了人,一旦沈家被清算,难保大王不会疑心宝儿,根本无计可解。”王群摇摇头叹口气。
他也是先前才知晓此事,直到大王提及,他就知道定是姚愠献的计,此人城府颇深,偏偏大王极为宠信。
“那宝儿今后怎么办?大王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女儿!”王倚声泪俱下道:“我绝不能让宝儿嫁过去!”
王群又摇摇头,“大王出兵吴国是迟早的事,宝儿只是用来安抚沈家,大王如今只想一统四方,哪里还会顾及宝儿,怕就怕今日只是将她嫁给沈家,他日丧夫之后,又要将她和亲塞北。”
听到这话,王倚忽然瘫坐在地,李宝儿急忙扶住母亲,她曾想过父亲心里只有天下,却没想过在他心里,儿女已经变成了稳固政权的工具。
“你想想办法,宝儿绝对不能嫁!”王倚急忙拽住哥哥的胳膊。
王群同样眉心紧锁,“大王心意已决,除非沈奇正不愿儿子当驸马,不然此事就已经成了定局。”
可是抗旨不遵,大王就更加不会放过沈家,沈奇正深知其中利弊,又怎会做出此事。
此局,无解。
“唉,我再想想办法,近日峥儿勤奋了许多,太傅还夸了他,这孩子看来也长大了。”王群颇感欣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只是险中又险。
“这可怎么办,宝儿绝对不能嫁!”王倚坐在那一个劲抹泪。
李宝儿同样心如死灰,他从未想过父亲会这样对自己。
待到王群走后,王倚也没有只一味的焦急,而是让厨房备了点心,亲自送去建章宫。
只是当她来到建章宫时,发现姚夫人正倚靠在男人怀里,娇声细语,仿似周围没有人。
王倚跪地行礼,“妾身拜见大王。”
李权拍了拍爱妾的腰,“下去吧。”
没想到王后会来,姚夫人只得扫兴的瞥了她眼,然后凑近男人耳边低语几声,紧接着才起身告退。
“何事?”李权随口问道。
王倚接过宫人手中的食盒,拿至桌上打开,端出一叠又一叠放在桌面,“妾身见大王夜里觉浅,想来是白日处理政事操劳过度,便让人用做了莲子羹,宁心静气最好不过。”
知道她向来会照顾人,李权笑了笑,然后接过那碗莲子羹喝了起来。
“我今早问了宝儿,她说还想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大王不如再过一两年,届时再给宝儿议亲也不迟。”王倚温声道。
好似知道她是为此事而来,李权头也不抬,“先前沈奇正特意觐见,称其子能为驸马是沈府之幸,日子就定在下月十五,若他们亏待宝儿,孤自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闻言,王倚只能紧紧攥着袖口,面上全是忧虑,“可是……”
“好了,此事无须再提,宫里琐事繁多,你多留些心打理,莫要忘记王后的职责。”李权随手将莲子羹放在一旁。
王倚强忍住心头的委屈,只能行礼告退。
李宝儿在寝殿想办法,听到母亲回来了,便立马过去,可是母亲不语,只一个劲抱着她哭泣。
她当即知道此事恐怕无力更改,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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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舅舅所言,沈家必定也不敢违抗大王旨意。
从迈进长安的那一刻起,她与阿弟的未来就从不是自己可以操控,事已至此,沈家没有选择,她这个公主也没有。
但她知道,一切的根源并不全在父王,还有姚愠。
一开始是春杏,现在是自己,明日就可以是母亲与阿弟,她们无路可退。
“母亲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她轻声安慰。
她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
王倚抱着女儿只觉得无比揪心,她从未想过丈夫如此狠心,竟让她们女儿跳进火坑。
翌日,李峥突然气冲冲闯进了未央宫,看到母亲与阿姐都在,忍不住快步上前询问,“我听那些人说,父王要将阿姐嫁人,可阿姐还未及笄,怎能如此匆忙!”
大清早王倚没有胃口,早膳一口未动,李宝儿如往常一样吃着金丝糕。
李峥不解的走上前,紧盯着对方,“阿姐若是不愿,我这就去求父王收回成命。”
父王那么疼他,还许他以后进宫可以坐马车,只要自己多求上几次,父王肯定就不会让阿姐那么着急嫁人了。
“这是迟早的事,没有这回还会有下回,你好好念书就是。”李宝儿笑着给他夹菜。
见她面上没有忧愁,李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阿姐真的愿意嫁人?
“我听说父王要给阿姐建府,以后不用和他们住一起,这样也好,不过万一父王给阿姐挑了个寻花问柳的驸马怎么办?”
他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我可以让舅舅打听一下,倘若这个驸马长的丑,又好高骛远,那阿姐必定不能嫁。”
他的阿姐这么聪明温柔又好看,若是嫁给一个毫无品行的人,哪怕阿姐同意,他也不会同意。
“此事你无需再管,跟随太傅好好念书才是正事。”李宝儿正声道。
闻言,李峥立马挺起胸膛,“近日太傅一直在夸我,而且我我也学会了骑马,父王还教会了我射箭,他日我与阿姐比上一比。”
换作往日王倚定会高兴,可此时她只觉得神情恍惚,桌上佳肴如同嚼蜡。
“近日舅舅在寻一本书,我刚好在藏书阁看到,不过昨日舅舅已经来过,不好时常进宫,你待会将这个亲自给他,不可假手于人。”李宝儿拿出一本典籍。
李峥看了看,是一本史册,然后就随手用布包裹起来,“阿姐放心,我路过舅舅府邸就交给他。”
等到他吃完早膳回去温书,王倚才反应过来,询问女儿何时王群让他找书。
殿内没有第三人,李宝儿握住桌上母亲操劳的手,目光沉静,“姚愠一直针对女儿,是因为姚夫人,我们无法反抗父王,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姚愠跟在父王身边多年,不可能没有破绽。
自保的最好方式就是反击,只有把敌人一个个消灭掉,那些暗处窥探的视线才会荡然无存。
14.商谈
从王宫出来后,李峥就乘马车前往舅舅府邸,刚好舅舅刚下朝,他便将书亲自交给对方。
“舅舅府中没有这个吗?”他有些不解。
何予意端着茶盏递给他,后者立马开口道谢。
王群看着书怔了怔,半晌,才看向外甥,“你可知此书讲的是什么?”
李峥喝了口茶,然后正声回道:“不是南朝史册吗?太傅还没有讲到这。”
每日功课太多,他也还没有看到这个地方。
王群笑了笑,“那你等着太傅讲给你听,太傅所授,定能令人深省。”
李峥点点头,称自己还要回去温书,便没有多加逗留。
待人走后,王群神色逐渐严谨,坐在那接过妻子递来的茶,看了看,又放在一旁桌上。
南朝历经百年,版图一度扩至南疆,可最终一朝倾覆,只因最后一任君王不忍诛杀犯错的奸臣,只将其流放塞北,谁料此人阴险狡诈,勾结外邦踏过边境,致使南朝一朝覆灭。
宝儿的担忧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迟早有一日,姚愠会对峥儿下手,他必须先下手为强,绝不能再让对方向大王进谗。
“来人。”他忽然看向屋外。
不多时大厅外进来几名近卫,齐齐看向王群,“大人?”
王群走上前,认真扫过几人,“明日你们去库房支些银子,快马去一趟吴中。”
闻言,几人都是面露不解,等待他下达吩咐。
王群左右看了眼,跟着凑近脑袋低语几声。
闻言,几人立即单膝跪地:“大人放心,属下定早去早回。”
待他们退下,何予意也端着糕点进屋,见丈夫眉头紧皱,也知晓他在为何事烦忧。
“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用,这桩婚事也并非都是坏处,只要沈家效忠大王,想必大王也不会苛待忠臣。”她轻声安慰。
王群端起茶盏抿了口,“忠臣?谁是忠臣谁是佞臣,还不都是大王一句话?当初大王入长安,就属沈奇正的淮北军反抗最激烈,大王怎么可能相信他们的忠心。”
就连他这个陪大王出生入死多年的人,大王也不再轻信,更何况是沈家这种世家勋贵。
“我得去探探沈奇正口风,也许你说得对,这也未必全都是坏事。”他忽然站起身。
出门前他又叮嘱妻子好好休息,莫要乱走,腹中胎儿最重要。
等他来到沈府,门卫立即迎他进府,他刚在大厅坐下,一名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
“恭喜沈大人!”王群笑眯眯的抱拳。
沈奇正笑呵呵的还礼,又让下人上茶,只是这个笑不达眼底,对于王群突然拜访,也不知其意。
一番热络,王群也没有废话,而是开门见山道:“我知晓沈大人心中烦闷,令子当了驸马,今后就势必要留在长安陪伴公主,再想建功立业怕是机会甚少。”
沈奇正坐在上首皱皱眉,“犬子能与公主成亲,乃是犬子之幸,只要是为大王效力,功劳何分大小?”
屋内没有第三人,王群凑过脑袋压低声音,“此事还得怪姚愠,他见大王为吴国之事忧虑,便特意献计让沈大人带兵出征,还能将令子留在长安,这样大王也能放心。”
听到他的话,沈奇正眼神微动,偏大王宠信姚愠,对他们这些前朝旧臣颇为忌惮,他又何尝不知。
“王大人今日莫不是替大王来试探臣的忠心?”他目带狐疑。
王群逐渐神情肃穆,“沈大人何出此言,王后是我亲妹,公主是我外甥女,你我今后也算是一家人,我自然是向着沈大人这边,难不成我还能与姚愠为伍?”
闻言,沈奇正面色有所缓和,他与王群也打过几次招呼,对方并非狡诈之辈,且王后与姚夫人的矛盾它也有所耳闻,想来王群是想借他的手,铲除姚愠。
这个老小子倒是狡猾,不过王群跟随大王多年,深知大王所想,兴许能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出来。
“快到午时了,我令人上些酒菜,就是不知王卫尉酒量如何。”他淡淡一笑。
王群摇摇头,“那定是不如沈大人。”
沈奇正笑着起身,“无妨,我府中的酒不醉人。”
日落月升,晚风吹动窗外枝叶,宫人前去关好窗户,见公主还在榻上看书,便上前告知大王今日宿在了姚夫人宫中。
李宝儿已然习惯,父王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过来看望母亲,他所谓的愧疚通常只能维持一时。
那父亲对她的愧疚又能维持几时?是否如舅舅所言,愧疚过后就只剩下猜忌,他日铲除了沈家,便会连同她一带怀疑?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蓄势待发,等待时机。
次日,还不到午时未央宫外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李宝儿正在与母亲一同看宫中帐册,李峥就迫不及待寻个位置坐了下来。
“阿姐可知,原来太傅以前也教过未来姐夫,我按他说的,画了一副画,阿姐看看可还喜欢?”他立马摊开一副卷轴。
王倚无奈的拿出丝帕替他擦拭额前的汗珠,李宝儿也看了眼他的画,只能说画的人不像人,她记得舅舅说过,沈大人儿子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哪有人长这样?你这画的莫不是村里的驴?”她眉梢微动。
王倚忍不住轻笑一声。
李峥顿时有些心虚,“太傅就是这样说的,我当然就这样画了,对了,舅舅还让我告诉阿姐,事情他已经在办了,不日就会有眉目,阿姐与舅舅在办什么事?怎么我不知道?”
王倚一边翻看帐册,又看了眼儿子,“你阿姐马上就要成亲,宫中衣裳花样太少,我让你舅舅在城中绣坊多挑些花样,你阿姐也能挑个中意的。”
闻言,李峥点了点头,然后又拿起桌上糕点咬了口,“舅舅还说舅母想去城外庙里祈福,若是阿姐在宫中无事,可以陪舅母一同前去。”
他去了看了父王给阿姐建的公主府,和他的府邸差不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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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阿姐住在宫外,他就可以时常去找阿姐玩了。
李宝儿愣了愣,然后轻声道:“明日我去找舅母。”
“启禀王后,姚夫人求见。”宫人忽然走了进来。
闻言,王倚垂下眼帘,然后合上帐册,“让她进来。”
李峥大口咽下糕点,眼中全是厌恶,他还没有见过这个姚夫人,听说父王特别喜欢对方,还总是陪在姚夫人身边从而冷落母亲,若不是舅舅说君臣有别,他定要问问父王为何要这样。
不多时,一名身着玫色交领曳地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许是看到了殿内多出一名陌生的少年,当即屈身行礼,“妾身拜见王后。”
王倚令人看茶,随口问道:“妹妹前来可是有事?”
姚夫人笑了笑,随后命人将东西呈上去,“妾身听闻公主马上要及笄,于是特意挑了些及笄礼送来,还望王后与公主不要嫌弃。”
宫女将几个盒子放在桌上,李峥不相信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好心,于是伸手打开看了眼,却见里头放着几枚金钗,而且还是断了一截蝶翼的金钗。
“你这是什么意思,竟然送我阿姐这种东西,到底是何居心!”他拿起有破损的金钗质问道。
姚夫人怔了怔,随后满脸委屈与无措,“怎会如此,妾身放进去时还是好好的。”
李峥骤然站起身,嫌恶的盯着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别装了,你不过只是父王一个姬妾,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阿峥!”李宝儿眉头一皱,“住口。”
姚夫人双目泛红,“公子教训的是,妾身卑贱,怎敢与王后相提并论,更不该踏足未央宫,妾身这就告退。”
说罢,行了一礼,让宫女端上盒子离开。
李峥像是从未见过如此惺惺作态之人,也不知父王喜欢这女人什么,竟然敢送阿姐断了的东西,定是在含沙射影。
李宝儿深吸一口气,“你怎可如此说话?”
见阿姐竟然还怪自己,李峥有些不服气,“可是她送阿姐这种东西,摆明就是不怀好意。”
“你既知道她不怀好意,就更应该隐忍。”
李宝儿眉头紧皱,“她送此物过来,无非就是为了激怒我们,再去父王那里告状,说母亲看不起她,你此举正中她下怀。”
这个姚夫人最擅此计,虽然明显,却更易得父王怜悯,长此以往只会消耗父王对母亲的旧情。
上回死了一个春杏,这回对方又想故技重施打压母亲。
李峥愣了愣,仿似才想到此处,他没想到母亲在宫中竟要隐忍至此。
“那该怎么办?话是我说的,父王要怪就怪我好了!”他握紧拳头。
李宝儿低头拨了拨算盘,核算着宫中帐册,“你晚些去父王那里,只说今日言语莽撞了些,哪怕她恶人先告状,父王也只觉得你还小,不会过多计较。”
姚夫人之所以有恃无恐,是仗着姚愠在背后出谋划策,阿弟想要当王储,姚愠势必要消失。
15.见面
“我知道了。”
李峥点点头,可依旧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母亲,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个女人经常欺负母亲吗?”
换作是他,定要狠狠教训这些女人,反正母亲都是王后了,管教这些姬妾本就是理所应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如今好好念书方是正道,我与你阿姐都很好,不需要你担心。”王倚温声道。
闻言,李峥倒也没有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母亲性格温良,所以才会被那些姬妾欺负。
可一想到太傅教的,为人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还是一言不发先行告退,随后去了建章宫方向。
“阿峥这莽撞的性子也不知何时才能改。”王倚摇摇头。
李宝儿垂下眼帘,“倒也并非都是阿峥莽撞,母亲有没有发现,这些帐都有些许问题。”
姚夫人擅长揣测人心,今日显然是故意为之,阿峥不懂人心险恶,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采买频率是高了些。”王倚仿似也在帐册中发现什么。
这些帐她也才接手不久,理了些许时日,觉得不对劲才让宝儿一起帮忙核实,若真是有问题,还得马上找采买的管事问清楚。
“此事您无须声张,待证据确凿,再告知父王处理即可,父王最恨中饱私囊之辈,倘若其背后有人,也免得让母亲树敌。”李宝儿低声道。
王倚握住女儿的手,本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女儿就要嫁人,她心头就难免涌出一股酸楚,什么名门望族也罢,她只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世间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竟这般对待她们的女儿。
见母亲眼眶红润,李宝儿笑着抱住对方,“舅舅不是说了,沈大人儿子不是纨绔子弟,事情也未必如您想象的那么坏,父王也说了,今后我也可以长住宫中陪伴母亲。”
王倚皱皱眉,“你舅舅说的能相信?他还说村口卖布的老张家儿子眉清目秀,万一真像你阿弟画的那样如何是好。”
看到母亲竟还真相信阿弟的画,李宝儿有些忍俊不禁,那哪里画的是人。
“哪有人长那个样子,您就不用担心了。”
舅舅想来也不会故意骗她,不管容貌好坏,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力,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大不了表面相敬如宾就好了。
王倚只能摸摸女儿脑袋,眼底泛起一片心疼。
戌时屋外一片漆黑,李权刚踏进含光殿,就听见里头传来抽泣的声音,宫人都跪倒一地,而软榻前的女子却微耸着肩,不知伤心了多久。
“何事伤怀?”
他上前拥住爱妾,后者柔若无骨的扑进男人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大王,您可得替妾身明鉴。”
李权坐在榻前,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一手轻拍着她胳膊。
“颀儿又惹你生气了?”
宫人们都尽数退下,顺带关上门,整个内殿片刻只剩下二人。
姚夫人一手搭在男人心口,双目泛红,“颀儿向来听话,自是不会惹的妾身生气,只是妾身听闻公主快要及笄,故而今日特意备了及笄礼送去,谁知王后的公子也在,竟开口称妾身送的都是破烂货,苍天明鉴,妾身送的可都是珍藏的首饰,平日妾身自己都舍不得带,谁知……”
“谁知公子竟直言妾身不配,还说妾身算什么东西,妾身自知身份卑贱,不配留在大王身边伺候,今后更是不敢再踏足未央宫,免得惹得王后与公子不快。”
怀中的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权只得轻声安抚,“此事峥儿已与我说了,他也自知言语不当,他还年幼,你莫要与一个孩子计较。”
听到这话,姚夫人手心微紧,眼角更是流下一串泪珠,声音哽咽,“公子是王后所生,妾身又算什么,怎敢与公子计较。”
李权拍拍她腰,“好了好了,明日孤让人送些金钗来,还想要什么,让人一并送来。”
闻言,姚夫人欲言又止,可最终只能抹干眼泪,轻轻靠在男人怀里,“这宫里也就只有大王心疼妾身,不像其他人,都觉得妾身身份卑贱,平日更是没有好眼色。”
“说的什么话。”李权皱皱眉,“你是颀儿生母,颀儿也是孤的儿子,谁敢对你不敬?”
烛火映射墙上两道斜影,姚夫人低垂着眼帘,依偎在男人怀中柔声道:“可峥儿是王后所生,颀儿怎能与他相比。”
仿佛今日着实累了,李权揉了揉额心,“都是孤的儿子,他们不需要比较。”
姚夫人眼神微动,又体贴的替他锤着肩,没想到王后竟会让儿子先发制人,定是公主出的主意,王后软性子哪有这个脑子。
看着男人疲惫的神色,她立即服侍对方更衣。
翌日一早,李宝儿就换上常服出宫,彼时舅舅还没有下朝,她便随舅母一同前往城外寺庙。
赶车的人行的稳当,马车也没有太大摇晃,何予意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笑着递给女子。
“这是沈大人公子的生辰八字,我见你舅舅总是担心,干脆去寺庙让主持看看,我与你舅舅也算过,有没有姻缘一算便知。”
闻言,李宝儿只是接过纸条看了眼,也不知道舅舅从哪里搞来的这个东西,世家子弟的生辰八字不都是极其严密的吗?
更何况哪怕没有姻缘,也更改不了父王的旨意,不过既然是舅母一番好心,她也不好多嘴。
“舅舅怎会有这个?”她颇为不解。
何予意笑了笑,“自是沈奇正给的,你舅舅说这兴许不是一件坏事。”
昨日丈夫傍晚才归,还喝了不少,看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忧心忡忡,也不知在沈家说了什么,无论她怎么问,对方也闭口不谈。
“舅舅与沈大人走的近,父王可会疑心?”李宝儿面露忧虑。
何予意摇摇头,“刚好大王让他探探沈奇正是否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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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出征,只是喝了顿酒,算不上走的近。”
闻言,李宝儿也放下心,明明父王与舅舅也算是同生共死,可她知道父王并不完全相信任何人。
待马车停在寺庙外,她率先走下去,然后小心扶着马车里的人下来。
寺庙香火很旺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李宝儿跟着来到正殿,直到何予意身边的婢女与和尚说了几句,不多时便有人领着她们去了后院。
主持年岁已深看起来慈眉善目,听到何予意的来意,倒也没有推辞。
李宝儿反而走出厢房,她不想听这些,不管合适与否,结果已经无法更改,何必再被这些所左右。
过了小半刻钟,厢房里的人才出来,何予意笑着说主持算了生辰八字,说她们是天作之合。
李宝儿只能附和笑了笑,捐了这么多香油钱,主持自然不会说不好听的话,不然以后谁还来算这些。
当她们经过大殿时,一个和尚领着两个男子路过,和尚仿佛认得何予意,还冲她点头示意,“何夫人可要留下用午膳?”
后者微微一笑,“多谢大师好意,不必了。”
“阿弥陀佛。”和尚也没有强求。
反而跟在他身后的锦衣男子看了眼何予意,冲她微微颔首,仿佛知道她的身份。
直到目光落在李宝儿身上,他只是目光微顿,随后便同和尚去了主持住所。
“那好像是王卫尉的夫人?”
男子身边的随从像是记起什么,压低声音,“您看她身边的女子,腰间佩戴的和田玉,好似只有宫中才有。”
普通宫人哪能佩戴此物,若是大王的姬妾更不对,王后尚且无法随时出入王宫,更何况是大王的姬妾,这个年纪……难道是王后的公主!
他看了看自家公子,后者面色如常,好似已经猜到。
直到出了寺庙,何予意扶着李宝儿的手上了马车,一边观察着女子神色,“你觉得刚刚那个公子长相可还端正?”
马车开始行驶,李宝儿看着对方一脸打趣,她也不好说话。
先前她还未多想,可如今舅母这么一问,她如何能想不明白,舅舅让她来陪舅母祈福是假,让她看看人才是真。
“峥儿每日都让你舅舅去打听,故而你舅舅才让你们见上一面,也不算盲婚哑嫁了。”何予意笑着道。
她看着仪表堂堂朗目疏眉,整个长安想必也难挑出第二个了。
李宝儿唇角微抿,“阿峥喜欢胡闹,舅舅怎么也这样。”
男子当以涵养为重,皮相只是附加,不过若是好看些,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是油嘴滑舌之辈就好。
“你舅舅也是想让你安心,既然已成定局,不如往好的方面看,至少在未攻下吴国前,大王不会轻易动沈家。”何予意安慰道。
李宝儿点点头,“我知道舅舅是为我好,驸马……比阿峥的画是要好些。”
16.宏愿
回到王宫,李宝儿还是将今日之事告诉母亲,免得母亲终日为自己担忧。
听到女儿所言,王倚才稍稍打消忧虑。
初一这日,李权来到未央宫,见王倚还在点灯算帐,不由走近细看一番,当看到她给女儿定的陪嫁清单,顿时眉心紧锁。
“宝儿是孤的长女,公主出嫁岂能潦草,这些还得再加上一倍。”他正声道。
王倚跪坐在长桌前,见李权对陪嫁清单有不满,只得欲言又止低下头,“宝儿是妾身亲生女儿,我自然不愿让她受委屈,只是……只是宫中支出庞大,吴国又在虎视眈眈,若因公主出嫁而劳民钱财,妾身恐群臣指责。”
殿内只有二人,烛影摇晃,李权一边翻看着清单,愈发觉得寒酸,此次赐婚实属权宜之计,他怎可再让女儿潦草出嫁。
“为何宫中支出庞大?孤记得许多宫殿都空着,无人居住。”他看向王倚。
后者皱皱眉,也不说话,而是从桌子一旁拿出一沓账册。
李权接过翻看几眼,乍见便瞧出端倪,宫中大型采买为何一月五次?
这么多粮食和布匹器皿都去了何处?
他将帐册拍在桌面,面色不佳,“此事孤来处理,给宝儿的陪嫁一件都不能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倚低下头,“诺。”
烛光渐灭,月朗风清,翌日朝阳初升,宫人们陆陆续续进殿伺候梳洗。
冯公公发现大王好似不太高兴,也不知是不是王后触怒了大王,只得让宫人更加小心翼翼伺候。
可直到早朝时,大王好似并无异常,只是留下了全少府。
建章宫内,一本帐册甩在地面,李权不悦的盯着殿前之人,“一个月采买五万担粮食,你也真敢写!”
全少府跪在那颤颤巍巍的捡起帐册翻看了眼,瞬间头冒冷汗,“大王息怒,此事臣确实稽查不严,可宫中采买的活是由严管事经手,严管事是姚夫人当初执掌内务时提拔的,臣虽知这帐漏洞百出,可……也不好多说什么……”
女人的枕边风不可小觑,更何况大王宠爱姚夫人,他怎敢与大王提及此事,万一这女人在大王耳边说什么,那他这位置怕也是做到头了。
“你是少府还是她是少府!”
李权怒不可遏的看着他,“革职!回府给孤反省!”
闻言,全少府心头一凉,可也只得叩头谢罪。
待到从建章宫出来,看到他一脸颓废,正欲觐见的姚愠忽然脚步一顿,上前询问几句。
看到他还有脸问,全少府只得半埋怨的将事情托出。
闻言,姚愠也皱皱眉,“大王从不管宫闱之事,想来是王后查出了什么,故而大王才会迁怒于你。”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可真是被你给害惨了!”全少府叹了口气。
大王最厌恶中饱私囊之辈,但愿不会查到他身上。
“你当初救大王有功,想来只要不查出别的,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官复原职。”
姚愠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就算有什么,全推到严管事身上就好,自不会连累全大人。”
四目相对,全少府眉宇松缓,又拍了拍他肩,“那就交给姚大人了。”
姚愠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让宫人去里头通报。
待他从建章宫出来时已经是晌午,马车由宫门口出发,行驶了约莫两刻钟停在姚府门口。
下人撩开帘子,他不急不缓踩着木阶走下去,这时突然一个人就朝他冲了过来,侍卫二话不说就一脚将人踹开,拔剑抵住刺客脖子。
“哪来的难民,竟敢冒犯大鸿胪!”
地上的人衣裳破烂,面上黑黢黢一片,依稀只看得出是个女的,且有了些年岁。
“你这个没良心的!干脆一剑捅死我好了!”妇人拍着大腿大声哀嚎。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姚愠拨开侍卫,上前看了几眼,当与妇人对上视线后,顿时眉头一皱,面上有些局促,“你……你怎会在此?”
妇人继续坐在地上哭诉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非说胖丫是我与你偷生下的,毅生非要把我浸猪笼,我哪里还敢在村里待,一路跟着讨饭才到了这!你现在当了大官,就不认人了,那我还不如让他们给浸猪笼了!”
侍卫们都是面面相觑,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大人与有夫之妇还有一腿?
姚愠皱皱眉,立即上前将她拉起,“进去说。”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着进了府,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整个人都愣了。
待来到前厅,姚愠摒退下人,这才小声追问:“你怎会知晓我在此处?”
闻言,妇人像是反应过来,“之前跟你出去的二生,他说你在长安当了大官,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等出人头地了就来接我,结果你倒是撇下我一个人在那里遭人白眼,我这命哦,怎么就那么苦!”
见她又痛哭起来,姚愠被她哭的头疼,只得连忙摆手,“好了好了,我本想派人去接你,这不是怕你舍不得胖丫,既然来了,那你就先住下。”
听到这话,妇人才抹了抹眼泪,幽怨的撇着他,“算你有良心。”
姚愠赶紧让下人带她下去梳洗,想了想,又招来近卫吩咐,“去查查,她是怎么到的长安。”
近卫点头,“诺。”
姚愠本有所怀疑,可五日后近卫告诉他,月莲的确是跟着难民一路来至长安,故而,他才打消疑虑。
直到宫中来信,他才不得不进宫觐见。
一进含光殿,他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瞬间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早就说过了,我是外臣,不宜时常出入宫闱,有什么你让人传话也一样。”他上前坐下,面露无奈的喝了一大口茶。
姚夫人摒退宫人,继续掩面而泣,“可是大王已经好几日没有来我这,定是被严管事给影响了,万一大王就此对我厌弃该如何是好,哥哥定要给我出出主意。”
姚愠叹口气,“此番王后突然发难,定是受了王群的教唆,你且忍上一忍,大王顾念旧情,纵然生气也是一时半会,过些日子你再带颀儿去拜见大王就好,纵然看在颀儿面子上,大王也不会过多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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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这几日大王并未宿在未央宫,反而是常美人那,若是大王将我抛在脑后,今后宫中哪还有我栖身之所?那颀儿又如何当王储?”姚夫人满脸委屈。
姚愠眉头一皱,左右环顾一圈,又不悦的怒斥着她,“现下王后执掌内宫,你需知隔墙有耳,这不是女人争宠,而是关乎着齐国未来之主,你长点脑子。”
被他这么一顿训斥,姚夫人只能擦干眼泪,知道眼下急也没有用,仿佛想到什么,又不满的道:“可我听说月莲来长安寻哥哥了,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哥哥给她些银钱打发走就好了,何必留在府中惹人闲话。”
见她越管越宽,姚愠将茶杯重重放在桌面,“这不是你该管的,好了,今后无事我不会再入宫,大王疑心重,眼下这个时候你我更应该避讳。”
说罢,他一刻也不再逗留。
他何尝不知月莲已经是有夫之妇,可倘若当初自己有钱,月莲也不会嫁给旁人,如今若是再让对方回去,岂不是让她去死。
内宫新换了采买的管事,李宝儿听说原来的严管事中饱私囊私做假账,已经被父王处以极刑。
及笄礼这日她早早便起床梳洗,换作往日,村里大多时候只有一碗面昭告女子已经成人,可如今王宫有许多繁琐的礼仪,还有命妇进宫观礼,身上的华服十分繁重,让她不敢踏错一步。
晚上结束一日繁琐杂事,母亲给她下了面,还有两个鸡蛋,见阿弟也眼馋,她便拿了碗分了三份。
直到屋外传来宫人的声音,一道人影从殿外踏入,屋里的人都齐齐跪地行礼。
李权上前扶起女儿,“今日你生辰,不必多礼。”
“父王是女儿父亲,也是天下之主,礼不可废。”李宝儿恭敬行了个礼。
看着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李权心情复杂,“今夜月色尚好,可愿与父王走走?”
李宝儿低下头,“能与父王同赏月色,女儿自然愿意。”
察觉到女儿对自己生疏许多,李权垂下眼帘走出未央宫,一步步走向观星台,身后宫人也远远跟着后头。
月色皎洁,将二人身影拉的斜长,李宝儿默不作声走在后侧,看着男人的背影,曾经父亲的背影在她心中是最高大伟岸的,无论发生何事,她只需站在父亲身后,他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如今好像所有问题与困境都是父亲带给她们的。
“我知道你与你母亲心中都有怨言,可是宝儿,父王又何尝愿意利用你的婚事。”
李权叹口气,仰望明月,“这世间还有许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不结束战乱,只会有更多人受苦受难死于非命,战场上每一个战士都可以牺牲,为何我的女儿不可以?”
他回头看向女子,“你可愿意帮父王?”
观星台上秋风阵阵,李宝儿抬头对上父亲双眸,她在里面看到很多东西,就如同今夜的星空,包含万物,而她只不过其中一颗不起眼而已。
“父王的宏愿就是女儿的心愿。”她目光沉静,淡淡一笑,“我一定会帮父王实现心中所想,让天下百姓再也不用因战乱流离失所。”
17.成亲
李权拍拍女儿的肩,眼中全是欣慰,“父王知道你比阿峥更懂事。”
“沈奇正手里还有几万淮北军,一旦沈家有异心,届时必是内忧外患,父王希望你能去试探一二,倘若沈奇正有异心,其子必定不会一无所知。”
听到这个“重任”,李宝儿低下头,沉默片刻,“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权抬头看向天边明月,眉间微蹙,“你定会觉得父王过河拆桥,不该如此对待沈家。”
“可你看看长安城外的百姓,为何他们吃不起饭,种不了地,那是因为世家大族财富垄断,商户背后都有世家撑腰,趁着战乱哄抬物价,百姓没有选择的权利,为了生存粮食再高也只能购买,日复一日替他们耕田种地,实际自身都食不果腹。”
“并非长安城如此,天下四处都是如此,所以百姓才会怨声载道,这些人驻扎在朝廷的命脉上,若不铲除,只会民不聊生战乱不休,揭竿起义之人会越来越多,若是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天底下又有谁愿意冒死起事?”
他一手搭在围栏处,五指渐渐收拢,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晚风拂过脸颊,李宝儿看向明月,“父王所言,女儿一直铭记在心,只要天下太平,女儿做什么都可以。”
李权满脸慈爱的看着女子,温声道:“父王必定不会委屈你,待除去沈家,父王便给你一块封地,你想留在长安或者去封地都随你开心。”
李宝儿低下头,“女儿别无他想,只希望父王所想能早日达成,这样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因战乱而被迫分离的家庭。”
思及往事,李权隐隐有些触动,只是拍拍女儿的肩,“若你是男子该多好。”
说罢,便迈步走下观星台,此处是王宫中最高的地方,李宝儿看到许多她没有看到的角落,此刻站在这什么都可以看到。
她明白父王的宏愿,他在意的不是姚夫人,也不是哪个儿子,而是这个以他为中心凝聚而成的王朝。
她会帮父王,也是帮自己。
回到未央宫,李峥已经出宫,母亲还在等她,仿似担心父王会对她说什么。
面已经坨了,可李宝儿还是吃完,父王回了建章宫,她便留在正殿与母亲一起歇息。
王倚如往日一般轻轻拍着女儿后背,不管女儿是否及笄嫁娶,在她心中永远都是孩子而已。
这晚李宝儿睡的很踏实,白日尚衣局就送来了喜服,自从严管事被处理后,宫中上下便不敢再对母亲有丝毫怠慢。
只是没过几日,姚夫人借口称儿子高热,父王还是忍不住去了含光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及笄与大婚只相隔了几日,大婚这天她早早便被宫人唤起,熏香沐浴,涂脂抹粉,身上披了一件又一件华服,分不清有多重。
目光所及之处都铺上了红毯,因为长安有规矩,新娘未入新房,鞋不可脏。
记得在村里也是如此,只不过那些新娘都是由喜婆背着入轿,此时的奢华,是她从未想过。
来到未央宫正殿,她拜别满眼含泪的母亲,以及目露温情的父王,随后便坐上了十六人抬的喜轿。
耳边全是吹吹打打的声音,直到出宫,闹市声也逐渐清晰,李宝儿知道寻常世家子弟多半不愿当驸马,今后还要与她住在公主府,但凡有些本事的男子都会觉得憋屈,可是旨意以下,沈家不敢抗旨。
若能维持表面和谐,她们也无需刻意虚情假意,彼此各自安好即可,她也不需要丈夫对她多疼爱,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力才最可靠。
由禁军开道,长长的送亲队伍站满了两条长街,百姓们围在两旁,瞠目结舌的看着这浩荡的队伍。
前来公主府观礼的群臣们也是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这么长的嫁妆队伍,王后怕不是把整个王宫都掏空了。”
“不然大王怎么突然把全少府革职,让那个老小子在,这些东西怕不是一大半得进他口袋。”
“大王如此疼爱长公主,沈家以后怕是得多供一个祖宗咯。”
“什么疼爱?那是想让沈奇正儿子留在长安做人质,不然大王怎么放心让沈奇正带兵出征?”
李峥混迹在人群里,隐隐听到一些人谈论,原本欣喜的神色也逐渐变得不解,什么人质?难道阿姐不是自愿成亲吗?为何舅舅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直到远远的他看见马背上的男子,身姿挺拔,意气风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还好舅舅没有骗他,驸马长的还算配阿姐。
随着帘子被撩开,李宝儿手持却扇一步步迈出轿子,周围吹打的声音戛然而止,嘈杂声也逐渐停止,她一步一步踩着地毯进入公主府。
观礼者目光都跟随着女子,她身着大红色曳地鸢尾喜服,衣裙上金丝绣的孔雀跃然而起,月眉明眸,皓肤朱唇,美的不可方物。
若是不去刻意想起,无人记得自幼长公主生长于乡野之地。
大堂之上沈奇正夫妇居于上首,看到迎面而来的女子,二人心情也颇为复杂,这桩婚事是无可奈何,不然他们也不想高攀,但愿以此大王能稍减戒心。
礼官念完通赞,便高呼道:“一拜天地。”
李宝儿手持却扇遮面,只是微微低头,并未跪地。
而一旁的沈屹则跪地行礼。
“二拜高堂。”
听到王群说长公主性格温和善解人意,如今沈奇正也只能稍稍放心,至少看着确实如此。
“夫妻对拜。”
李宝儿转过身,二人弯腰颔首。
“礼成!送入洞房!”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笑眯眯上前,“恭喜沈大人,贺喜沈大人,令子能当上大王的乘龙快婿,这可不是一般的福气。”
换作平时沈奇正必定会发怒,可此时只能笑脸相迎,“哪里哪里,都是大王抬爱。”
自觉说错话的季太常立即改口,“公主如此貌美端庄,与驸马必定能相互扶持恩爱到老。”
王群带着李峥来到大堂,一一打过招呼后,又与外甥一一介绍。
“沈大人,季大人,陆廷尉。”李峥拱手点头。
季太常赶忙还礼,“公子。”
“公子还请上座。”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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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正正声道。
说完,他忽想起这不是沈府,而是公主府。
王群则拉着几人一同去了外面入席,外甥今后迟早要入朝,早些与朝廷官员熟络也无坏处,免得他总是小孩子心性,也是时候该懂事了。
李宝儿进入喜房后,入目所见皆是大红,喜婆说驸马需要在外待客,她先等上一会即可。
床榻底下不知放了什么,有些咯人,李宝儿猜测应该是一些花生红枣。
早上她偷偷吃了碗面,然一日下来体力所剩无几,本以为要等至深夜,直到戌时屋外忽然传来声响。
房门被人推开,宫人们立即行礼,“驸马。”
李宝儿手执却扇遮面坐在那,喜婆立即开始说着彩头,随后剪了她们一缕头发,用红绳捆住,寓意结发同心。
“这个……可以给奴才了。”喜婆笑眯眯看向她手中的却扇。
李宝儿顺手将东西给她,随后就看到众人齐齐退出房间,屋内烛影摇晃,借着烛光,她看清眼前之人模样。
四目相对,沈屹恭声道:“公主一日疲倦,可要吃些东西?”
男子一袭红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相较寺庙那日多了些英气,李宝儿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点点头,来至桌前坐下,又去摘头上沉甸甸的发冠。
沈屹上前帮忙,目光触及女子皓白的脖颈,又不经意移开视线,看向桌面。
“谢谢。”她轻声道。
房间忽然陷入一片寂静,李宝儿坐在那吃着糕点,仿佛想到什么,又端起桌上一杯酒。
沈屹顺势端起另一杯酒,二人手臂交缠,饮下酒水。
李宝儿第一次喝酒,只觉得喉咙有些呛,这时一杯温水推了过来。
她愣了愣,喝口水缓了缓,随后便前往梳妆台前坐下,取下头上其他珠钗。
“可需要臣帮忙?”男子眉眼严肃。
李宝儿淡淡道:“不用。”
直到将头上珠饰全都取下,她才感觉脖颈松缓许多,可身上衣服太重,她刚想脱下,看了看屋里另外一个人,犹豫片刻,还是来到屏风后,脱下了七件衣服。
屋内烛影晃动,一片静瑟,沈屹看着女子换了轻便的罗裙,视线立马移开。
女子来到床榻边,声音轻细,“你就寝吗?”
沈屹眼帘微垂,继而跟进床帷之中,见女子坐在那,他轻轻握住那只小手,只觉纤细柔软,随后又看了眼女子,俯身一点一点靠近那张面若桃花的脸颊。
李宝儿只觉心跳如鼓,直到腰间被只大手揽住,唇上也多了些轻触,一点一点加深,逐渐夺走她的呼吸。
沈屹耳廓泛红,轻轻解开女子腰间罗带,一缕清香疯狂钻进他鼻腔,他一抬眼便能看到如雪的皓肤,他的心就如同战时响鼓,震耳欲聋。
他轻吻着女子白皙的锁骨,一路密密麻麻落在嫣红的唇瓣,布满薄茧的掌心握住女子圆润的肩头,呼吸逐渐炙热。
李宝儿闭着眼,又稍稍睁开眼,只看见男子耳廓红的滴血。
夜色渐深,随着床帷放下,两道斜影逐渐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