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戾侯爷说不娶,婚后却夺我入帐》 第1章 未婚夫不娶,正好我也不想嫁了 景元十二年,冬,鞑子犯我北境,守城大将裴安领兵出征。短短半月,竟逼得敌军连退数十里,连夜奉上降书,承偌岁岁纳贡。 陛下龙颜大悦,召裴安入京,封靖远候,赐府邸,一跃成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权臣。为贵族争先拉拢的对象。 凤明珠对这些不感兴趣,每日忙着上街采买成亲用品。 这日,她正在织缕阁挑着成亲那日拿的团扇,眼角不经意瞥见先前还说政务繁忙,没空陪她采买成亲物品的未婚夫匆匆经过,径直进了隔壁满香楼。 算算时辰,他这会儿该在上值才是。 凤明珠疑惑,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刚到门口,就听屋里传来男子的声音,“听闻沐兄好事将近,恭喜恭喜。” 凤明珠闻言俏脸发烫,突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同喜同喜,能够娶到老师家的千金是景的福气。到时候还要请各位仁兄前来捧场。”沐景阳道。 凤明珠一愣。 沐景阳何时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然而,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清醒。 “那是自然,李姑娘也是我们的师妹,如今这朵娇花被沐兄摘走了,我等无论如何都要去闹上一闹的。对了,听闻沐兄老家有位青梅竹马的姑娘,不知沐兄打算如何安置那位?” 凤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的李姑娘不是她,而是那个害她父母和离,无家可归的外室之女,她的庶妹李柔儿。 老家的青梅才是她。 无人知晓,凤明珠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当朝太傅是李铭,因为父母和离,她跟了母亲随了母姓,这才改名凤明珠。 记忆里,李铭此人渣虽渣了点,但却才华横溢。沐景阳拜师一事,也是她抛却个人恩怨,暗中促成的。 却不想,一同促成的,还有这门婚事。何其讽刺?沐景阳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他不是说过此生非她不娶吗? 有人笑说, “这有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不过一个农家女,只要正妻没意见,纳了便是。” 凤明珠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原来最近府上筹备的根本不是她的婚礼。 怪不得沈氏拿走了她的嫁衣,说是帮她把把关,却一直没有送回来。合着所有人都知道沐景阳要娶高门贵女,只瞒着她一人? 沐景阳还无耻地哄她为别人绣嫁衣? 若不是今日无意间听见真相,沐景阳打算骗她到多久?凤明珠气得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沐景阳感慨,“珠儿待我痴情,等我多年,又在我求学期间替我照看病重的母亲和无知的幼妹,可以说没有她的帮衬,就没有景的今天。 所以,景万不会辜负了她去。 此事已告知老师一家,他们答应等柔儿怀孕后,就给珠儿开了脸。柔儿大度,珠儿又是个性子软的,定能相处融洽。” 众人调笑,“沐兄好福气。” 凤明珠再也听不下去了,多年痴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默默转身,当做从未来过。回府的第一时间,收拾包裹,准备离开沐府。 谁知刚一出门,就听到拐角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 “沐哥哥,柔儿好疼。” 凤明珠一惊,沐景阳竟这么早回来了? 不行,她不能跟他们碰上,否则怕是走不掉了。一紧张,来不及多想,快速爬进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关上车门。 正想松口气,却在一抬头,与一双漆黑的眸子撞上。 男人五官锋利冷峻,眸光沉沉,他似乎并不介意突然闯入的女子,表情十分淡定地抽回匕首。就见原本趴在他身上那浓妆艳抹的女子轰然倒地,已经没了呼吸。 意识到自己误闯杀人现场后,凤明珠惊惧不已,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想要大声尖叫,却发现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男子却只是淡淡睨了一眼,就低下头开始擦拭手上的血迹。那随意的样子,仿佛刚刚不是在杀人,而是在门口晒太阳,语气漫不经心。 “又来个送死的?” 逼仄的车厢里,两人距离挨得很近,男人修长的指尖随意地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冰冷锐利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无处遁形。 凤明珠瞬间小脸煞白。 死死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用最后一丝理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男人淡淡哦了一声, “没关系。” 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凤明珠一愣,旋即松了一口气,就听对面不急不缓, “本侯从不与死人置气。”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到了凤明珠的喉管处。凤明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脊背发寒,浑身都开始冒冷汗。 “别,别杀我,我是靖远侯裴安的未婚妻,你若杀我,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愣了一瞬,清俊的五官好似冰山融化,目光变得复杂难辨。许久,才问出一句, “你刚说,你是谁的未婚妻?” 凤明珠刚要开口,就听马车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妹别怕,沐哥哥这就抱你回府找大夫。” 丫鬟在边上打趣,“还是姑爷疼我家小姐。” 李柔儿一脸懊恼,“都怪我太过任性,大雪天还出来选你我成婚的用品,这才不小心崴了脚。沐哥哥不会怪我耽误你事吧?” “怎会?师妹一片痴心,景感动还来不及,又怎舍得怪罪?一场酒宴而已,大不了不参加。要说怪罪,那也是怪你不珍惜自个身子,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凤明珠死死咬紧牙关,心口像被生生剜去一块,这就是在意与不在意的区别吗? 明明这半个月以来,她每日顶着风雪出门,就为了采购成亲那日的用品,沐景阳连问都没问,更别提心疼。 当时她并未在意,想着沈氏病弱,沐姝含年龄小不顶事,沐景阳又刚进翰林院,忙着熟悉环境,成亲的大小事宜她多操劳点是应该的。 累,但有盼头,可现在才发现,她的付出就是一场笑话。 车外声音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男人玩味地看着这一切,不禁冷笑,“外面那两人你认识?” 凤明珠连忙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刚刚在怕什么?或者你解释一下,靖远侯的未婚妻,为何会从状元府出来?” 第2章 看你怎么演 凤明珠灵机一动,“我刚刚上街挑选喜服用的料子,恰巧状元府也要办喜事,就这么遇上了。他家的老夫人与我一见如故,特邀我去她家看看,仅此而已。” 男人但笑不语。 凤明珠拿不准他啥想法,只能硬着头皮道, “你笑什么?我警告你,我夫君生的青面獠牙,性子更是阴晴不定,是杀人无数、茹毛饮血的战神,但他最爱我了,你最好将我好好送回去,否则……” 男人眯了眯眼,语气沉了下去。 “青面獠牙,阴晴不定,还茹毛饮血?” “对,怕了吧?” “我怎不知,他有未婚妻?”凤明珠来不及多想,掏出了怀中的信物递给对方。 男人沉默着接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过后,剑眉微蹙,半晌,对着车外沉声吩咐。 “走吧。” 凤明珠一惊,“去哪?” “好好的将你送回裴府。” 凤明珠一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空无一人的马车前面竟多了一名马夫。 先前被冲昏了头脑,就这么跑出来了,实际上,她还没想好去哪呢!不过想想身上空空的钱袋子,又觉得去侯府也行。 此时的她还没发现,男人说这句话时,语气莫名难辨。 有人上车将尸体背出去处理了。 就这样,凤明珠硬着头皮来到侯府门口。马车停下后,车夫说了一句“到地方了。” 凤明珠如蒙大赦,娇娇向对方致谢后,提起裙摆准备下车。谁知男人也跟着下来,直直向大门走去。 侯府的下人立马弯着腰过来迎接,帮他披上狐裘,恭谨地向其行礼,唤其侯爷。 凤明珠这才知道,他竟然是自己要找的人,靖远侯裴安。顿时只觉天都塌了。想起自己在马车上的那些话,凤明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脚下微顿,微微侧头,语气不耐, “还不跟上?” 凤明珠:……“啊?” “不是说本侯最宠你这位未婚妻吗?这会儿知道怕了?刚刚威胁本侯的气势去哪了?” 凤明珠如同被人扒掉衣服扔在大街上,难堪的同时,开始担忧自己的小命。 男人明显不是好惹的,自己刚刚骗了他,不知他接下来会怎么报复折磨她。 但转头想了想,她虽骗了男人,但未婚妻的身份也是真的,有玉佩为证,大不了待会儿她姿态放低点,再求求男人。 既然他当时没有立即拆穿她,还将她带了回来,想必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不禁心安许多,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抬脚跟了上去。 裴安凉薄的唇角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 就这胆子,还敢骗到他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一进府,凤明珠就被带下去安置,裴一不解道:“侯爷真打算留着这女子?” 裴安淡淡接过下人递来的湿帕子,细致地擦干手上残留的血迹。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她撞见了不该看的,本不该留着。但她手上竟有父亲的玉佩,便先放在眼皮子底下,等查清楚再说。正好看看她接下来怎么演。” 裴一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前几日,他和主子易容调查左相贪污一案,中途正好碰到状元郎一家进京。 彼时这位凤姑娘还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对着状元郎殷勤地忙前忙后,娇娇唤着对方郎君。 就连面对他家那刻薄粗鄙的农村老太太,也是一口一个婆母,伺候得无怨无悔。 这才不过几日,竟出现在侯爷的马车上。想来是进京后,听说了状元郎要娶太傅家的小姐为妻,心里觉得没指望了,才想换个人攀附。 只是,她都不打听一下的吗? 侯爷何许人也,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京城那些世家贵女无不眼馋他的才貌权势,却没一个敢近他的身。 她一个农妇,竟妄想折下这样的天边月,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侯府的大门,可不是随便进的。 正说着,丫鬟来到帘子外面禀报, “侯爷,老夫人听说您带回了个姑娘,特让奴婢过来递话,让你去趟慈安堂。” 裴安蹙眉,似是有些头疼。 “何人多嘴,这会子的功夫,都传祖母耳朵里了?” 裴一:…… 裴安重重地按了按眉心。这些年,祖母为了他的婚事,可谓操碎了心,他有时也于心不忍。 可边关战事一日未停,他便没有心思想其他的。如今是时候安她老人家心了,只是人选还得看看,总之,绝不会是眼前这女子。 想到这里,裴安只觉行军打仗都没这些事麻烦。偏偏作为小辈,有些事情也不好做得太过,只好过去走个过场。 刚跨进慈安堂门槛,里面就传来欢快愉悦的笑声。 “哟,这天是下红雨了不成?我这不争气的孙儿,竟也有人要了。” 裴安微微蹙眉,“祖母……” 老夫人笑哈哈道,“瞧,还不乐意了呢。好好好,不打趣你了,外面冷,快过来坐下歇歇脚,来人,给你家侯爷上茶。” 后边的帘子放下,紧接着,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屋里燃着好几盆炭火,温暖如春,屋子四面均燃着几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将整间屋子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屋子设计古典,陈设简单,但里面的家具摆件却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上好梨花木制成的桌椅,紫檀木嵌玉屏风,犀角雕花杯,每件都价值不菲。 正上方坐着的是老夫人,侯府的老太君,右边坐着的是二房的赵氏,她旁边的是二房的公子小姐,左边的是三房的章氏。 凤明珠此时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巴掌大的小脸藏不住的局促不安。生怕裴安翻脸赶她出府,此时一双大眼睛正巴巴地望着裴安。 裴安淡淡收回视线,向几人行过礼后,跟老太太并排坐下。 “好姑娘,别怕,过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我这孙儿欺负了你,我定不饶他。”老夫人和蔼地笑说。 凤明珠挨个行礼问安。发现老夫人慈祥,赵氏温婉,就连她身边的一双儿女,都看着慈眉善目,心里的不安暂时缓和了些许。 三房的章氏表现得倒是不冷不热,好在看着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也算好事。 正暗自庆幸,目光就对上端在一旁的裴安,讨巧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车厢光线太暗,加上太过紧张,倒是没仔细看男人长相。如今离得近了,竟发现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第3章 桃花债 有些像进京路上遇到的那位商队头领。 可那人虽气质格外出众,但相貌平平,而眼前的男人剑眉飞鬓,五官刀削斧刻,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刀,俊美得摄人心魄。 凤明珠知晓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假乱真。但景国商人地位最低,裴安此等天之骄子,便是需要伪装,也断不会如此委屈自个。 几乎可以肯定,这两根本不会是同一人。 凤明珠放下心来,态度更加恭敬地向对方施施然行了一礼。 男人眸光沉静如水,淡淡看过来,凤明珠就忍不住脊背蹦紧,浑身不自在。 许久,头顶传来冷傲矜贵的嗓音,一个“嗯”字,之后就再无其他。 凤明珠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好,外面天寒地冻,这会儿又飘起了大雪,至少今晚不用露宿街头了。 老夫人最看不惯孙儿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狠狠剜了他一眼,就笑眯眯地拉着凤明珠的手,目光上下细细打量。 之后,笑容突然淡了些。问, “听说你是安儿未婚妻?此事从何说起?” 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转瞬即逝,但从小寄人篱下的凤明珠很快就感觉到了,心里不由一咯噔。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出错了,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地掏出怀里的玉佩递了上去,乖顺的垂眸轻轻说, “这是老侯爷送给我母亲的。当时侯爷身受重伤,是我母亲恰好路过,帮他包扎,赠他伤药。侯爷感激我母亲,就赠下这枚玉佩。” 老夫人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原以为是孙儿在外惹的桃花债找上门,不想竟是老头子临终前办了件好事,还真是高估这混小子了。 老夫人没忍住,又瞪了裴安一眼,恨铁不成钢。 正悠闲坐着喝茶看戏的裴安:…… “你母亲懂医术,那你可有继承她的衣钵?对了,你父母现在何处,家中可有其他人?” 凤明珠一愣。 刚进屋时,她便发现这慈安堂有些不对劲。眼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泄露她会药理一事,免得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圈微红,恭敬道, “母亲去世得早,在我三岁那年就已离开人世,父亲也因此伤心过度,不久便随了母亲去,是以,明珠惭愧,并未有机会习得医术。” 得知她只是孤女,这些年都是独自生活,众人唏嘘!但老夫人却是松了口气。 一个人好,没有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目光再次落到凤明珠身上时,神色缓和了些许。接下来,老夫人又问了救人的地点、时间,确认这件事的的确有真实性,方才罢休。 “按理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天经地义。但安儿是侯爷,身份非同寻常,你做他的正妻实属勉强,京城水深,你也未必应付得来。” 凤明珠安静地低下头,没说话。 老夫人顿了顿,接住道, “姑娘若不介意,不如先去安儿院子里伺候,等正妻进门,我再做主,让安儿给你个名分,日后在这深宅大院,我也会为你撑腰,如此安排,你可愿意?” 凤明珠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让她这么快就跟一个陌生男人亲近,实在有些…… 他,应该也不会同意吧?凤明珠小心翼翼地拿眼角瞥向裴安。 老夫人这话也是硬着头皮说的。 她这个孙儿最出息,同时,也是最有主意的一个,不然也会及冠五年之久,身边愣是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京中那些与他同龄的男子,孩子都好几个了。别说她急,圣上也急。 奇怪的是,裴安并未直接拒绝,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 “今日状元府送来请柬,邀请侯府参加明日的乔迁宴,祖母若无事,可带着这位凤姑娘去见见世面。凤姑娘意下如何?” 提起沐景阳,凤明珠掩在衣袖下的指尖下意识攥紧,脸色变得苍白,心口被撕扯一般疼。 她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既然他都不在意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那她又何必揪着不放? 只是去状元府赴宴……万一碰上沐景阳或者沐家人怎么办?她还不想裴家人知道她与沐景阳的过往。大家族最重声誉,若是知晓,极有可能将她赶出去。 但现在拒绝,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罢了,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于是,乖巧道,“明珠都听侯爷和老夫人的安排。” 老夫人笑呵呵,“倒是个乖巧的。” 只是,有一点她有些不解, “你向来讨厌这种场合,也不喜家人与朝中那些人走得太近,今日为何主动提及?” 莫非…… 老夫人狐疑地看向凤明珠,若有所思。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目前来看,裴安对这女子应该没有上心,否则以裴家这些男人的尿性,又怎会委屈心爱女子做个侧室? 所谓见世面的鬼话,她可不信。 但具体原因她也猜不着,就孙儿那闷葫芦性子,多半也问不出,老夫人干脆懒得管,孙儿咋说,她咋做就是。 事情解决后,老夫人看凤明珠穿得破旧单薄,便是红姑姑亲自将人带下去安置,顺便打开自己的私库,挑几匹好料子,给凤明珠做些换洗的衣裳。 裴安还有案子要忙,也离开了。 二房的裴昭和裴婉知晓母亲和祖母三婶还有事情商量,便结伴先行离去。 只剩下老夫人还二房的赵氏和三房的章氏,以及几个贴身的丫鬟婆子。 丫鬟上前为几位主子添上热茶。 老夫人端起抿了一口,瞬间感觉胃里暖了些,僵硬的身子骨也松快不少。 赵氏没有喝茶,一脸喜色道, “恭喜老夫人,了却一桩心事。” 三夫人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农村来的乡野丫头,又没什么见识,算什么喜事。” 赵氏温软笑说, “我倒觉得,此女眉清目秀,贞静柔婉,落落大方,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总归是个开始,好过安儿总是一人,孤孤单单。只要是个贴心的,留着也无妨。” 章氏无语地瞪了一眼赵氏, “我说二嫂,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咱裴府刚搬进京城,根基尚且不稳,若是能找个好的家族联姻,安儿在朝中的路也能走得顺遂些。” “可现在倒好,联姻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摊上这种。那寒酸样,一看就是个打秋风的。” “要依我看,不如给点银钱打发了去,免得污了安儿名声。” 第4章 天生孕体 正妻还没着落,就先有了妾室,这要是传出去,哪个好人家愿意将自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嫁进咱家? 老夫人端起茶盏,又用盖子刮了几下,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淡淡开口, “听闻你最近跟左相的夫人走得近?” 左相贪污救灾款,这次又将手伸到边关将士的口粮上,罪行累累,早已为陛下所不容,被清算是早晚的事。 这种事连她个不出门的老太太都听到了风声,见到左相府上的人避开还来不及,章氏这个蠢货,还敢跟她们搅和? 章氏有些心虚,目光躲闪。 不禁纳闷,这件事她非常谨慎,自以为瞒的很好,没曾想老夫人竟已知晓。一时间,有些不安的咧了咧嘴,讨巧地笑道: “只是逛街时恰巧遇上,并无深交。” 老夫人淡淡瞥她一眼, “最好如是。你记住了,朝中的事错综复杂,不是你我后宅妇人能想象的。咱们裴家能有今日,全是家里男人用命换来的。如今安儿掌家,我们只需听他安排,不出差错,就比什么都强。”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不是裴家想要的。 稳中求进,方为上策。 章氏面上不甘,但也不敢顶撞老夫人,只能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怨气,恭谨道, “是,媳妇受教。” “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若无其他事,便都退下吧。” 两人起身,各自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荣姑姑上前,扶着老夫人歪在金丝软榻上,顺手将靠枕往下放了放,让她躺得更舒服,这才轻轻为老夫人捏肩,好让她松快松快。 “这个老三家的,真是眼皮子浅,竟敢将手伸到安儿身上,这是当我这把老骨头不存在不成?” 荣姑姑笑着安慰, “三夫人或许只是好心,加上您刚刚的提点,相信她能明白过来的。” “好心?她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眼皮子浅,一身小家子气,偏偏野心还不小。”左相家那大小姐若是个好的,就不会等到双十还未出嫁。偏偏她想不到这点。 老夫人唉声叹气!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她若还不安分,就别怪她了。 “您也别太操心,当心身子,再不济还有二房帮您分担!” “赵氏倒是稳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就是可惜性子太软,压不住这一大家子。” 如今,只能将希望放在这些小辈的身上了。在这之前,希望她这把身子骨争气些,再帮这个家多撑几年。 “对了老夫人,这位凤姑娘您打算如何安置?难不成真就这么让她进侯爷的院子?” 三夫人旁的不说,有句话说的却是有些道理的。 这京城不似北地民风开化,规矩多着呢!这里但凡讲究点的人家,都不会在婚前搞出小妾外室之类的。裴府如今入了这京城,自然地融入这里的习俗才是。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安儿的正妻关乎裴府的未来,断不会是像她这般无根基之人。刚刚我只是试探一下,还好她有自知之明,没有狮子大张口。” 一个妾室名头,裴府还是给得起的。 最让她忧心的,是这女子容貌太过浓艳。别看她现肌肤粗糙,发质枯黄,并不惹眼。 可那是长久干农活风吹日晒出来的。要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掩在粗布衣料下的肌肤竟雪白透亮,身材也十分高挑。 走起路来也不似农家女子粗狂,反道莲步轻移,细柳扶风。 刚刚她走进来的那一幕,别说男人看了把持不住,就是她一个女人看了,也半边骨头都酥了。 男子重色,尤其是裴家的男人。别看他现在冷冰冰的,真要开了撬,那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也年轻过,知道这些裴家男人为了女人,做出了多少荒唐事。要不然以他们的能力,裴家也不用等到现在才发际。 想到这里,不禁老脸一红,心里暗骂,老不要脸的,都上天了还不安生,净给她找事儿。什么救命之恩,依她看,十有八九是看人家娘亲貌美,才定下这门婚事的吧? 那老不正经的,对女子可是挑剔得很呢! 荣姑姑看出她的担忧,小声劝慰道, “事已至此,咱不妨往好处想。这姑娘看似没有二两肉,实则胸口鼓鼓囊囊的。身上朴素的麻衣也掩不住纤维合度的腰身,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孕体,只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定能替侯爷绵延子嗣。” 裴家子嗣单薄,边关战事又说起就起,一旦上了战场,便生死难料。 抛却旁的不说,裴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开枝散叶。 这么一算,倒也想开了。 …… 回去的路上,红姑姑带着凤明珠不远不近的跟在裴安的身后,刚出庭院,裴昭和妹妹裴婉追了上来,两人笑嘻嘻地拦在裴安面前,冲他行礼。 “恭喜哥哥,喜得佳人。” 裴家偌大家业,就只剩这三个孩子,三房更是绝了种。是以,这三人便是裴家的命根子,裴家上下看得别提多紧了。 裴安性子冷,但耐不住弟弟妹妹实在崇拜这个大哥,一有机会便主动凑上来,于是,三人也关系好,时时打趣玩闹。 当然,每次被打趣玩闹的都是裴安。以往,他都不会多说,一脸宠溺加无奈。可这一次,他突然停下脚步,黑沉的眸子淡淡扫过来。声音凉薄, “喜得佳人?” 裴婉,“是啊,哥哥这次捡到宝了,凤姑娘虽肤色暗了些,五官却是十分精致,若留在府上好好养养,定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裴安淡淡侧头,目光冷冷落到凤明珠身上,“美与丑与我何干?我只答应院子里收个伺候的下人,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裴婉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这是她那个重情重义,寒松劲节的堂哥说出来的话。 许久,试探道, “大哥,你没开玩笑吧?她可是大伯的救命恩人之女,你却让人家当下人?” 第5章 宁当丫鬟不要你 这些年裴家男儿相继留在了战场上,是这位堂哥守护着他们这一大家子,无论多么艰难,都从未亏待过任何一人。 就连圣上都赞他端方雅正,人品贵重,今日这是中邪了? 这姑娘衣衫褴褛,一看就知日子没法过了才找上门。就算是陌生人,也该伸以援手,何况她还是大伯的救命恩人? 裴婉气呼呼地转身,就要往慈安堂跑。“虚伪,渣男,之前真是看错你了。我要去告诉祖母,请她做主。” 裴昭相信大哥做事自有分寸,闻言眼疾手快地拉住暴脾气的妹妹,细声宽慰道, “别急,说不定是误会,咱先听大哥解释。” 裴安不觉得自己过分。此女满嘴慌话,满腹心机,若非报恩,这种人是连跨进裴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的。况且, “救命之恩还有待确认真伪,光凭她一面之词和一块玉佩,未免草率。凤姑娘以为呢?还是说你也觉得本侯忘恩负义?” 男人似是而非地看着凤明珠,身材颀长,就这么淡淡地俯视着,压迫感极强。 “我……” 凤明珠樱唇翕动。 突然有些委屈的红了眼。 母亲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在父亲偷养外室,宠妾灭妻后心灰意冷,决绝和离,将自己陪同李铭多年经营打拼下来的成果拱手让人。 当初收下这枚玉佩,也是对方坚持,母亲迫不得已才……今日若非没了活路,她也不愿求上门来。 当年,母亲带她离京后,一个气质典雅、肤白貌美的柔弱美妇,带着一个玉雪团子一般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如同鹤立鸡群,无比惹眼,自然躲不开骚扰觊觎。 为此,不得不辗转多个地方。 也正是这段孤苦漂泊的经历,让小小的凤明珠见识了人性的丑陋,学会了生存的智慧。 沐景阳出现时,她已经听说了这位远近闻名的神童之名。也一眼看出他眼底的惊艳,不动声色,顺势而为。 一见倾心是真,为了得其庇护也是真。 所以,在极其看重名声贞洁的小乡村,她选择主动出入沐家小院,伺候病重的沈氏,一伺候就是好几年。 也因此,着实过了几年清净日子。 得知沐景阳背叛她的那一刻,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但真正让她迅速抽身的,是他要娶的那人,是她的庶妹。 母亲临终前,不放心地捏着她的手,泪眼婆娑, “娘的珠儿,别怪娘狠心带你离府,让你没了优渥舒适的生活。实在是那外室心如蛇蝎,处处对我们母子下死手,你祖母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你爹又被她迷得死死的,心早就偏的没边了。 那个家已经没了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地,不走又能怎么办?” “娘的珠儿,答应娘,活下去,无论多么艰苦,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娘的话她听进去了,所以,她带着母亲留给她的所有嫁妆,踏入了沐家小院。 今日,母亲又用一块玉佩,给了她另一条生路。想起自己欺骗在先,男人不信她的说辞,也在情理之中。 思索间,突然,侧面横过来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打断她的思绪。 凤明珠下意识抬眸,水润杏眼对上男人冰冷的眸子。这眼神,比数九寒冬还要冷,瞬间让凤明珠想起他手起刀落,杀死趴在他身上那女子的一幕。 “凤姑娘不说话,是怪上本侯了?” 男人弯腰,朝她逼近,冷沉的气息喷洒在凤明珠的面颊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松雪香气。 冷风穿过游廊,裹挟着细碎的雪花,迎面拂过,将凤明珠的眼尾吹得绯红。可这冰天雪地却远不及男人的指尖冰冷如钳。 凤明珠打了个激灵,有种被毒蛇缠上的错觉,她能感觉到,裴安对她分外不喜。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赖在这里。 他是裴家家主,武艺高强,镇守边关时就屡立战功,此次更是威名远扬,得陛下亲自犒赏。地位尊贵,无人企及。 凤明珠若想留在侯府,就必须得他点头。 李柔儿母女若是知道她的存在,定不会放过她的,她不能被赶出去。 水眸微敛,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只是赠药,算不得救命之恩,姝小姐严重了。民女此次前来,只求有口饭吃,有片瓦遮身,其他不敢奢求。” 裴安笑,“你们也看到了,她志不在我,既是报恩,自然不好强人所难。” 裴婉气得小脸通红。 “你这是强词夺理,仗势欺人。”突然,眼珠子一转,“……也就是说,人家宁愿当丫鬟也不要你?哈哈哈,搞不懂你在得意什么。” 说完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裴昭噗嗤一声,差点没忍住。 凤明珠没想到,裴安的这对堂弟堂妹性子这般可爱,跟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裴安简直不像一家人。 裴安脸色铁青,裴昭一看情况不对,摸了摸鼻子,赶紧开溜。 没了旁人,凤明珠松了一口气,下人也好,如果可以,谁愿意为人妾室? 于是,袅袅一拜道, “承蒙侯爷不嫌弃,奴婢愿意伺候侯爷,只是……能不能别签卖身契?” 女子水眸清泠泠的,如同一汪清泉。声音轻缓软糯,带着江南女子的腔调。 可裴安却知,那新科状元来自北地。 裴安眯了眯眼,更加确认凤明珠是专门攀附权贵的心机女子。只是没想到,她这就自称奴婢了?为达目的,她倒是能屈能伸。好一招欲擒故纵。 可惜,这一次,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战场多年,他什么样的美人计没见识过?还不是全都死在了他的剑下。凤明珠这样的豆芽菜,还想惑乱他的心神,痴人说梦。 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语气也越发生硬。 “红姑姑,带下去,顺便安排府医给她请个平安脉,明日状元府的乔迁宴,本侯不希望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 凤明珠心口一紧。 他怎么知道她想装病躲过去? 第6章 不愿高攀 凤明珠被带到一间宽敞华丽的屋子,厚重的门帘落下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烘得人发晕。 屋里陈设简单,却五脏俱全。 红木雕花的架子床顶,淡紫色的轻纱帐幔垂落下来,挽在两侧,橘黄色的烛光打在堆叠铺呈的真丝被褥上,散发出淡淡柔光。 凤明珠一眼就爱上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不屑的冷笑声,凤明珠扭头,发现檐下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华服,容貌清秀的女子,此时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凤明珠眉心微蹙,一时猜不准对方什么来头。 红姑姑笑着迎了上去, “表姑娘怎么过来了?” 女子目光冷冷的盯着凤明珠,眼神轻蔑,“听闻表哥带回一名女子,我一听来了兴致,就想着过来看看。” 女子捻着帕子,眼神挑剔地在凤明珠身上上下打量,嫌弃的抵住鼻尖,“表哥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往侯府捡。” 凤明珠:…… “表姑娘慎言,凤明珠是老侯爷恩人之女。” 女子死死咬住下嘴唇,满眼不甘。红姑姑接着说, “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先委屈姑娘住在这里,换洗的衣物和热水已经备好了,就在屏风后面,待会儿就让双儿伺候姑娘沐浴更衣吧。今后若有什么要求,可告诉老身再慢慢添置。” “已经很好了,谢谢姑姑。” “姑娘严重了,这都是老身应该做的。表姑娘无事,便请回吧。老奴送您。” 女子一脸不悦,可红姑姑板着脸,态度强势,于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双儿不屑道, “姑娘别理会那人,什么表姑娘,其实就是侯爷副将之女,名唤陈蔓蔓,据说那位副将忠心耿耿,却死在战场上。 侯爷看在他的面上,将她带来府上安置,打算日后为她寻门好婚事。 对外就说是远方过来投靠的表妹。谁知她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私下竟以候夫人自居。这不,应是听说了您的事,才急忙赶过来宣誓主权。 不过她也就敢在您和我们这些下人面前蹦跶,主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您只当看了场笑话,不必放在心上。” 凤明珠轻轻摇头。 风雪暂停,哈气成霜。 凤明珠好久没睡过这般松软的床被,还是待在温暖如春的大房子里,身体放松,竟一觉睡到自然醒。 双儿帮她打了温水洗漱,又帮她点上妆靥,便穿过庭院,匆匆向侯府大门走去。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凤明珠一出来,窗口就探出一颗脑袋。 一身紫衣的裴婉妆容精致,笑容娇俏地冲她招手,“凤姐姐,祖母让你过来坐。” 凤明珠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目不斜视的裴安,顺从地爬上马车。还未进去,就听到一声重重的冷哼声。 顺着看过去,就发现府门口影壁之下,昨夜的那位表姑娘正满脸嫉妒地瞪着她。 裴婉伸手拉她进去道,顺便剜了对方一眼,“别理她,一个神经病而已。” …… 等凤明珠坐好后,马车缓缓行驶。 此次赴宴的只有老夫人、二房的裴婉、和裴安,凤明珠四人。 裴婉接过丫鬟手里的珐琅花卉海棠手炉,递到凤明珠手里,一抬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后,啧啧称奇。 “怪不得都说先敬罗裳后敬人,凤姐姐这一打扮,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老夫人点了点她的脑袋,语气宠溺。 “好了,你这皮猴子,话真多。姑娘莫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也开始打量凤明珠。 今日,她换上崭新的衣裙。 内着粉白滚银大袖罗裙,外罩素锦织霞兔毛滚边银披风,发间一双桃花步摇微微摇曳,配上额间的花钿,敛尽芳华。 一头青丝用浸了玫瑰花的温水仔细梳理,散发出淡淡清香,柔顺地垂在腰间。 寒风穿过,青丝如瀑。 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凤明珠娇俏地垂眸,语气恭敬,“哪里,姝小姐活泼可爱,明珠喜欢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眼神晦暗不明,笑, “听说我那孙儿昨日欺负你了?别怕,这后宅之事,还轮不到他说了算,看我回去就收拾他。” 凤明珠连连摇头。 “老夫人误会了,老侯爷重义,才定下这门婚事。可明珠心里明白,婚姻大事还是得门当户对才行。昨日匆忙,未能说清楚,今日正好向您禀明。此次上门,我只想寻求庇护,有口饭吃。如今能留在府上,已经感激不尽。” 老夫人沉下脸。 “你是觉得侧室的位份委屈了你?” 凤明珠对上老夫人暗含警告的眼睛,赶紧起身,态度更加跪在车厢里,面对着老夫人,郑重一拜,语气坚定。 “明珠从未有此等想法。实在是侯爷身份高贵,明珠不敢高攀。” 裴安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冷笑。 裴一骑马过来,小声禀告, “查清楚了,凤姑娘的母亲早年确实去过北境,按照时间路线算,就是老侯爷遇袭同大部队走散那次。” “哦,还有,她就是沐状元那青梅竹马,据说两人相识多年,同进同出,沐景阳求学期间,凤姑娘还帮他照顾一家老小。整个溪水镇的人都知道,沐状元将来是要娶凤姑娘的。” “还有人说……” 裴一有些犹豫,裴安冷冷扫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有人说,凤姑娘的身子早已给了沐状元,有人多次看到他们举止亲昵。” 裴安眸光冷沉。 “谁问你这个了?她清白与否与本侯何干?” 裴一满脸问号,“属下还以为您故意吓凤明珠呢,敢情您真要让她当丫鬟?” “你有意见?” 裴一脖子一凉,连忙笑着摆手,“没,属下不敢。” 裴安淡淡收回视线。 祖母的话听听就是,没必要当真。报恩的方式多了。她若识趣,他可于她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侯府的庇护。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查清昨日发生什么了没?” “昨日沐景阳和同窗在满香楼吃酒,恰好聊起和太傅之女的婚事,凤姑娘当时就在门外……” 跟他猜得大致上没什么出入。 裴一正色道: “属下觉得侯爷还是小心为妙。这女子既能哄得状元郎对她一心一意,冒着得罪自己老师的风险,也要给她名分。可见手段实在厉害。可她竟还不知足,足见图谋不小。您可莫要着了她的道。” 第7章 庶弟李继 裴安狠狠瞪他一眼。 “本侯是那般没用之人?” 裴一挠了挠头,小声说,“主要属下听说,那状元郎在遇到凤氏之前,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些年在外求学,也是洁身自好……” 裴安无语。 若真的洁身自好,就不会跟太傅家的小姐搅和在一起。 “你很闲?与其操心本侯的私事,还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引开左相耳目,拿到他贪污军饷的账本。” 正说着,马车已停在了新科状元府门口。沐景阳一身华服,整个人意气风发的站在大门口,迎接每个来赴宴的宾客。 看见侯府的马车,立马堆着笑上前。 凤明珠提着裙摆,跟在老夫人和裴婉的身后下来,抬头正对上沐景阳对着裴安点头哈腰,笑得谄媚。 凤明珠心里一阵不适。 以前的他清风朗月,淡雅疏离,自有一股文人的傲骨。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蹙眉间,视线与沐景阳对上。 男人谈笑风生的脸瞬间僵硬,眼底生出疑惑的光芒。凤明珠淡淡移开眼,上前搀扶裴老夫人,声音软糯乖顺。 “老夫人慢些走,仔细脚下积雪。” 裴安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反应,见此,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裴一不动声色地打断沐景阳, “沐编修在看什么?” 沐景阳一惊,很快回过神来,朝着裴安拱手道, “侯爷莫怪,下官……只是头一次遇见像老夫人这般雍容华贵、和蔼可亲的长辈,心生孺慕,一时失态,还望您不要见怪。” 裴安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眸光淡淡。 “孺慕?” 沐景阳这才反应过来此话不妥。听着倒像是他是没有长辈,或者长辈不慈一般。 “这……” 沐景阳心生焦急,一时不知该如何答案才算妥当。裴安眸光冰冷, “可本侯瞧着,沐大人的眼神实在冒犯,不管何种原因,本侯都不想看到下一次,明白?” 沐景阳脸色煞白。 “下官明白,多谢侯爷提点。” 裴安说完便大步离去,而此时,凤明珠一行人已经进了府门口。沐景阳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那熟悉的背影,只觉越看越像。 儿子高中状元,有领了不错的官职,还要迎娶高官之女,沈氏心里得意,有心热闹一番,所以这次乔迁宴办得也是格外奢华。 一大早,府上已经人来人往。 裴安去了男宾那边。 凤明珠一行人往女眷的方向走去。老远就看见沈氏被一群人围在中央,满面春风。却在看到凤明珠时,满眼惊恐。 此时也顾不得寒暄,推说身子不适,拉着丫鬟扶她离去了。 凤明珠心里冷笑,依旧没事人一样跟在裴老夫人身后。 三人一走近,顿时引起不少人注意。 年轻貌美的女子,是个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裴婉倒是有些印象,毕竟之前也参加了几场宴会。凤明珠却是头一次露面。 今日的她淡施粉黛,肌肤虽不算白皙,却也一扫之前的暗沉枯黄,发丝被打理得精细,加上精致明媚的五官,已是美艳夺目。 粉白袄裙一裹,脖间毛茸茸的兔毛领子更衬得她一等一的娇媚,羸弱不胜衣。 有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京城何时多了这么个别致的美人,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不知,看她跟裴侯府上的家眷走一起,想来应该是府上的客人。” 京城达官显贵都喜欢通过联姻,来巩固家族的权势和地位,以及各种利益。有女儿的不嫌多,没女儿的就寻个合适的养着。 是以,谁家府上还没个表小姐? 原以为裴府乃武将之家,不屑此举,如今看来,倒同其他世家没什么不同。 想通这点,那些贵妇贵女们虽然端着身份没有说什么,但看向凤明珠的眼神已经变了,居高临下,与看猫狗无异。 开始评头论足,言语挑剔。 “啧啧,那小腰,穿着冬衣都这么细,怕是一只手就能折断,也不知她家里人平日给不给她吃饭,是不是喝露水长大的。” “美则美矣,就是眉眼间太过清冷。” 凤明珠无视那些言语,老夫人同其他宾客寒暄,她就乖巧地跟在边上,默默陪同。 期间,也有想跟裴府搭上关系之人,拐着弯地打听凤明珠,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凤明珠,笑说是娘家那边的远房侄女,便不再多言。 没多久,老夫人精神头不足,便想离去,其他几人一听,也跟着一同找了间暖阁歇脚去了。 知道年轻人坐不住,宴会开始又还要些时间,老夫人就吩咐裴婉领着凤明珠出去玩玩,到时间了再回来。 凤明珠不想走动,今日,她特意让双儿帮她修了脸型,做了与她气质不相符的妆容,只希望能将今日糊弄过去。 可刚刚在门口,看沐景阳的眼神明显是认出她了。 想起这些,凤明珠就有些头疼。 一会若是遇到,该怎么跟裴婉解释?裴家万一因此将她赶出府怎么办? 冷风不时拂过,如刺骨的刀,割在凤明珠的脸颊上,却驱不散凤明珠心里的躁意。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不等她想出个章法,对面就走来两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一个风仪入骨,清贵如玉,眉眼间竟跟年轻时的李铭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一眼,凤明珠就知晓,这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庶弟李继。 而站在他旁边的,正是满身书卷气,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新科状元郎沐景阳。 两人一路朝凤明珠的方向走来,身影越来越近,似乎平日里关系极好,一路上都在谈笑风生,所以没发现前面有人。 凤明珠来不及多想,拉着裴姝躲在花坛背后。 “三月份便是你和柔儿大婚,在此期间,不相干的人还需尽快处理干净,莫要出了岔子,坏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情意。 我知沐兄重义,念着那位昔日的好,我妹妹亦是个宽容的。但我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坐视不管。且,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第8章 你今日不该来的 父亲…… 凤明珠有些恍惚。 突然很想知道,她那位好父亲知不知道,他精心替女儿挑的好婚事,却是抢的另一个女儿的夫婿。 若是知晓,又该怎样? 大抵也不会当回事吧!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让那女人进府,与母亲和离。 想到母亲孤苦飘零,客死他乡的下场,凤明珠就对那所谓的亲生父亲恨得咬牙切齿。 沐景阳认同的点了点头。 “李兄跟老师大可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今日回去便将她安置得远远的,必不会让她冲撞了师妹。” 男子放下心来,笑着打趣, “都快成一家人了,还叫师妹,倒显得生分了。” “礼不可破,还是谨慎些好,免得污了师妹清誉。” “还是沐兄想得周到,怪不得父亲这般喜欢你。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莽撞了。” 两人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凤明珠这才从花圃旁站起来,想起刚刚听到的话,心里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长。 凭什么? 凭什么那外室和一对子女能享受荣华富贵,她和母亲就要被迫离京,漂泊他乡? 凭什么沐景阳说过的誓言却能说变就变?他们抢走了母亲的一切,今日又来抢她的。凤明珠咽不下这口气。她不想听母亲的话,藏头露尾,苟且偷生了。她要让这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凤明珠沉浸在仇恨里,直到耳边传来裴婉疑惑的声音,才唤回神智。 “你躲什么?” 裴婉突然凑近,明亮的大眼睛眯起,一副打量的眼神看着凤明珠。 凤明珠一惊,遭了,刚刚一时情急,竟忘了身边还有一人。正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解释时,裴婉突然哈哈大笑道, “你不会没见过美男子,突然看到他们向我们走近,害羞了吧?嗐,这有啥?京城这样的场面多了去,英俊的男子更是数不胜数,你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啊?”凤明珠有一瞬间的宕机。 “怎么,我猜错了?”裴婉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凤明珠连忙笑说, “没,没有。” 没想到裴婉竟是这样单纯活泼的性子,可见裴家的后院还是非常干净的,没那么多的污糟事,不然也不会养出这样的裴婉。 只是那香…… 凤明珠又想起慈安堂的异常,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可眼下自己的危机都尚未解决,也看不出何人想对老夫人不利,未免引火上身,只能先按兵不动,见机行事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去那边转转吧?” 裴婉拉着凤明珠就走,可凤明珠却站在原地没动。 “那个,你先去吧,我肚子不舒服,想去趟茅房。” “你知道地方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凤明珠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于是裴婉也不坚持,叮嘱了几句,就自行离开了。 凤明珠立在风口,寒风呼呼地钻进披风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在没等多久,沐家三人就寻过来了。 看清楚面前人确实是凤明珠时,沐景阳最先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像以往那样拉住凤明珠的手。她身子弱,一到冬日总会手脚冰冷,沐景阳总是习惯性帮她暖手。 这件事是凤明珠这么多年最甜蜜快乐的回忆,也是她一直坚信沐景阳爱她的理由。可这一次,却被她侧身避开。 男人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眼底的错愕差点溢出了。 四目相对,凤明珠笑得凄凉,“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 沈氏最见不得儿子在凤明珠面前没出息的样子,此刻脸色无比难堪,但碍于沐景阳还在,只能用力压着怒火。 “什么意什么绝地?陪着我儿温了几回书,就真把自己当才女了?说个话还拐弯抹角的,恶心谁呢?你不在屋里好生待着,跑这里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吗?”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狠狠刺穿凤明珠的心脏。三年无微不至的伺候,上千个日夜,全都喂了狗。 沐景阳似乎觉得他娘话说重了,不悦地蹙了蹙眉,但也没说什么,看向凤明珠道, “别说胡话,我现在很忙,你先回去。” 凤明珠心里一片悲凉,对这家人再也没了幻想,没理会沐景阳,将目光转向沈氏,冷笑反问, “我是哪种人?若不是我这种人三年如一日的伺候,贴上自己的嫁妆为你买药,你这会儿还在炕上嘴歪眼斜,屎尿满身地瘫着呢!哪来的机会站在这里耍威风。” “你……” 沈氏气了个倒仰,死死捂住胸口,手指颤抖地指着凤明珠。沐姝含快步上前扶她站稳,双手叉腰,一脸的尖酸刻薄,冲着凤明珠大声嚷嚷。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娘说话?你最好想想怎么跟我和我娘道歉,识相点就把你首饰匣子里那块墨玉给我当嫁妆,我就让我娘原谅你,否则,别怪我让哥哥将你赶出去。” 沈氏闻言眼睛一亮,一脸期盼地看向凤明珠。沐景阳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如此明抢,与土匪何异? 但这么多年,凤明珠早就见怪不怪了。 以前她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委屈自己,讨好这一大家子,但这次不同了。凤明珠已经彻底看清这家人丑恶的嘴脸。从今往后,他们休想从她这里抠走一分一毫。 “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稀罕物,凭什么给你?还有,不用你们赶,那破地儿我不稀罕待。” 沐姝含眼睛瞪得老大,似乎难以置信。没料到凤明珠会一反常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沐景阳蹙眉呵斥沐姝含,“好了,都少说两句。”又将目光转向凤明珠,眸光微闪。 “莫说气话,你身边早已没了亲人,不待在我身边,你还能去哪?对了,你今日不是在家里待着吗?为何会跟裴家人走在一起?我听娘说,裴家老夫人还说你是她的娘家侄女,这事是真的吗?为何从没听你说起过?” 原来昨日到现在,还没人发现她已经离开?可见她在那个家里存在感有多低。 凤明珠清亮的桃花眼寒光凛冽,语气讥讽。 “为何给你说?沐大人攀上高枝,不日大婚一事,京城人人都知,不也没人告诉我?” 沐景阳没想到,从前对他体贴入微,事事顺从的女子,竟也会说出如此尖酸刻薄之语,惊讶过后,顿时对她有些失望。 但想到她这样生气,也只是因为爱惨了他,害怕失去他,便努力压下怒火。 “你都知道了?” 凤明珠冷笑不语。 沐景阳无奈,轻柔地拉着凤明珠的手,将她往后门方向带, “你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婚姻之事,本就该门当户对。我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自不能与几年前一概而论。娶妻之事我意已决,你今日不该来的。” “多余的以后再说,老师一家马上就要来宴会上了,你在这里不合适,我先送你离开。” 第9章 不做妾 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凤明珠身上,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语气不悦又道, “你这身行头租过来要不少银子吧?我们刚入京,要花销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此大手大脚,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你现在就去退掉,还能挽回点损失。还有,离裴府之人远些,那不是你能招惹的贵人,出了事我也救不了你。” 凤明珠真的是气笑了。 眼底似有火星碰撞,蓄满泪意,却强撑着没有落下。用力甩开他的钳制,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今日来此,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见你。” 沐景阳烦躁地捏了捏鼻梁,深深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 “你向来懂事乖巧,今日却在闹什么?我承认,瞒着你一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可那也是怕你多想,才没有说。你若是担忧以后,我可在这里向你发誓,娶柔儿并不会影响你在我心里的位置,现在你总该安心了吧?” 沈氏声音尖锐, “你跟她废这话作甚?要不是我儿重情重义,她这辈子也只配待山窝窝里当个野鸡,一辈子见识不到京城的繁华。” “就是,我哥可是状元郎,岂能被你这种低贱女人玷污?还敢对我娘不敬?别忘了,她可是你未来的婆婆。” “什么婆婆,我的儿媳妇她还不配当,当个洗脚的下人还差不多。” 凤明珠冷冷道, “说够了吗?” 沈氏气得跳脚,“我说你怎么了?哪句话说错了?小浪蹄子,给你脸了是吧?” 凤明珠笑着点了点头,反手一巴掌甩在沐景阳脸上。 “啪——” 巨大的巴掌声回荡在耳边,这是凤明珠长这么大头回打人。只觉积压的郁气随着这一巴掌下去终于散开了,浑身舒畅。 原来随心所欲,竟是这样的感觉。 沈氏母女吓得连连尖叫,“你这小贱人,你竟敢打我儿,我儿可是状元。” “啪——” 沈氏气疯了,咒骂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凤明珠冷笑,只是一味地扇沐景阳。“骂吧,尽管骂,你们骂我一句,我就打他一巴掌。” “你敢?” 凤明珠一巴掌上去,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敢。 那母女俩自然不信邪,你一言我一语,骂我越发起劲,凤明珠不语,只是一味地扇一巴掌,几次下去,沐景阳白净的脸已然变形。 还想再扇,却被沐景阳死死握住手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怒意, “够了。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竟纵得你不分尊卑,无法无天。柔儿说的果然没错,是该让人提前教教你规矩了。免得日后进了府,不懂得伺候主母和主君。” 凤明珠甩开他, “谁要做你的妾?” “琉璃瓦下繁花似锦的裴家,再不济还有旁地,京城勋贵多如牛毛,哪个不比你这状元府奢华几百倍?我偏要与裴府往来,不仅如此,我还要去勾引裴府最耀眼的儿郎,让他做我的裙下臣,乖乖为我捧上候夫人的尊位。” 沐景阳一脸见鬼的表情,怒吼, “你疯了?” 所说旁人他还信,可裴府最尊贵耀眼的不就是靖远侯裴安吗?那样天上月,檐上雪,可望不可即之人,就是看一眼,都十分难得,她可真敢说。况且他还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不近女色。 凤明珠嘲讽,“做你的妾,才是真的疯了。” “你跟我闹成这样,就因为个正妻之名?” “就因为个正妻之名。” “好好好,”沐景阳气极反笑,“凤明珠,你当真是好得很,本以为你我多年感情,青梅竹马,你应是最懂我的,没想到……分就分,希望这次能分得久些。” 凤明珠这才想起,之前,他们也有闹矛盾的时候。每次,都是她先低头,不惜卑微伏低。 凤明珠为以前的自己不值。 决绝转身离去。 沐景阳下意识想追,却被沐姝含拦住,“哥哥,你让她走,我倒要看看,这冰天雪地的,她能去哪儿。” “你妹妹说得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裴老夫的娘家侄女?要是有这么厉害的亲戚,她为何早不投奔,窝在那鸟不拉屎的溪水镇上的一个小山村?” 沐景阳神色冷峻, “罢了,随她去吧,等在外面吃了苦头,受不住了,自然会回来。咱们先回宴上吧,老师一家想必已经到了。柔儿自幼骄奢淫逸,万不可怠慢。” 凤明珠自幼失怙,只有他了,余生除了死死抓住他这个人,再无旁的出路。 且这些年她一心一意扶他青云志,眼里从无旁人,他才不信,她的目光真的会从他身上移开,转投别人。 沈氏笑得一脸褶子, “知道了,儿媳妇金贵,娘自会好好宠着捧着。” 沐书含也笑得合不拢嘴, “哥哥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我和娘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待会儿宴席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未来嫂嫂的。”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没一人将凤明珠放在眼里。 此时,假山之上的暖阁里,三人坐在石桌旁饮茶。一个玉貌昳丽,一个贵气逼人,一个清?无双,性子却极冷,孤傲如同天边冷月。 三人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于皑皑白雪亭中煮茶烹铭,白雾氤氲,自成一幅如诗美卷。 永王世子宗盛笑得吊儿郎当, “刚刚这小娘子胆子不小,明明还是闺阁女子,竟大言不惭的说要让冷面阎王的裴侯做她的裙下臣,哈哈哈,裴安,此事你怎么看?” 一旁的太子宗熙也憋着笑, “头回有姑娘这般主动,裴兄不妨从了吧?” 听着两位损友的调笑,裴安清眸狠狠一颤,他没想到,凤明珠竟是如此放浪形骸之人,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凶戾扫过二人, “此女所谋不小,一个侯府哪能满足?你们既然这么喜欢,不如我让裴一将人给去你们送府上?” 两人连忙收住笑意。 宗盛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此女虽貌美,但小爷还是更喜欢醉春楼的姑娘,听话又识趣,关键不用费什么心思,给点银子就能打发了。” 不像此女,区区村姑,却既要状元郎心系她一人,又要正妻的名分,一点不合她心意,状元郎的脸都敢打,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 响起那响亮的一巴掌,宗盛光听着就觉得疼。 太子宗熙也摇头, “我光应付下面那些不安分的弟弟,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哪里有空管后院之事,此等艳福,实在消受不起,还得裴兄来。” 凤明珠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裴安几人眼里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攀龙附凤的心机女。 此时,她已经回到了席上。 第10章 见渣爹 裴婉找了个位置,拉着她坐下。 一抬头,竟发现坐在她正对面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李柔儿。现在的她眸似秋水盈盈,肤若凝脂美玉,雪肤花貌,嗓音清甜,柔婉爱笑。 举手投足张弛有度,颇有百年世家嫡女的风范,像极了小时候的凤明珠。 然而,只有凤明珠见过,她阴暗如同毒蛇一般的可怕。 此时的她被一堆贵女围着,众星捧月。时不时说笑两句,气氛融洽。 沐书含和沈氏正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边上,像个丫鬟一般端茶递水献殷勤。 眼角瞥见凤明珠时,顿时一脸警惕,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原本浅笑嫣然,温婉非常的李柔儿瞬间垮下脸来。 有人关心道,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有些不过。” 李柔儿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听说有人妄图勾引沐哥哥,被拒绝后竟恼羞成怒,打了沐哥哥,将他好好的脸打得青红一片。” 人群瞬间炸了, “何人这般胆大?皇上钦点的状元郎的脸都敢打?” “竟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李柔儿阴毒的目光缓缓投向凤明珠,众人察觉到什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次看向凤明珠时,眼神变得鄙夷。 沈氏和沐书含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吓得急忙解释,沐景阳一心都在李柔儿身上,绝无二心,更不曾对那女子有意,是对方非要贴上来,勾引不成反倒恼羞成怒。 李柔儿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稳坐高堂的样子。优雅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伯母何必解释,我信沐郎待我之心。” 沈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狠狠瞪了一眼凤明珠,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其实他们想多了。凤明珠可不会蠢到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现在的她还未在靖远侯府站稳脚跟,言行举止自该懂事低调。 之后的花酒令,凤明珠也保持低调,表现平平,原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却不想有的人就是偏偏跟她过意不去。 李柔儿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如毒蛇般阴冷。突然,她开口提议道, “各位千金文采过人,唯独凤小姐每次垫底,既然这个游戏有奖,那也该有罚才是,如此才算公平,大家觉得怎么样?” 沐书含一直记恨凤明珠生得比她美,又有那么多的嫁妆。 这么多年,为了从她手上抠点好东西,她不惜放低身段讨好她,废了老鼻子劲儿。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哥哥中了状元,他们全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世人争先巴结的对象,再也不用看她脸色过活了。 正琢磨着该怎么报复凤明珠呢,这会儿可算逮到机会了。 正好让她当众出丑。 周围贵女的目光全都落到凤明珠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谁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裴婉隐隐察觉到,对方似乎不怀好意,微微蹙眉,“凤姐姐刚来京城,可能还有些认生,你们就别为难她了。” 沐书含急忙帮腔道, “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这怎么算为难?还是说凤小姐玩不起?” 凤明珠目光淡漠地看向沐书含,对上她挑衅的眼神,软声道, “沐小姐和李小姐说得对,玩玩而已,婉儿妹妹不必担忧,我认罚,不知你们想怎么罚?” 李柔儿矜持的没有开口,沐书含眼底闪过一丝恶毒,急忙说,“今日大喜,亦有酒有诗,若是再有人舞上一曲,才不负这白雪红梅,诸位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此言一出,场面陷入沉静。 那些贵女的脸色顿时五彩斑斓。 只因她们明白,京城的世家贵女平日里只习女子八雅,让凤明珠跳舞,无异于将她归到低贱的歌姬伶人一类。 凤明珠再怎么也是靖远侯府带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一来不是把侯府得罪死了吗? 这个蠢货。 奇怪的是,坐在上首的裴老夫人竟像是没听见这边动静一般,只是低头品茗。 裴婉正要站起来帮凤明珠说话,却对上裴老夫人淡淡看过来的眼神,怔愣一瞬,又恹恹地坐了回去,担忧地望着凤明珠。 众人这才意识到,裴府或许根本没将凤明珠此人放在眼里。之前猜测裴府有意与世家联姻的想法或许也不准确。 于是,渐渐放下心来,安心看戏。 场面僵持不下。 宴会现场设有舞台,伶人正在上面咿咿呀呀唱的热闹,台下那些贵妇们时不时鼓掌,正看着热闹。愈发衬得这边伶仃寂寥。 凤明珠自不能夺了他们的舞台,只是那些一来,可以跳舞的地方,就唯有庭院空旷的雪地了。 可京城已一连下了多日的雪,今日浅浅放晴,积雪足有数尺深,寒意正浓,滴水成冰。这种地方别说跳舞,便是站稳都困难。 凤明珠求助的目光看向裴老夫人,不甘心地柔柔唤她。 对方却只低头刮着茶碗,眼皮子也没抬,缓缓道, “今日是沐家的好日子,既然主家都开口了,作为客人,也不好扫兴。左右不过你们小辈们玩闹,随便跳跳,逗逗乐子也无妨。” 凤明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眸光森然一一扫过在场众人,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嘴脸,脑袋也逐渐清醒。 心里明白裴府的那位老妇人并没有她表现出的和蔼可亲。甚至还可能觉得她的出现,污了她最得意的孙儿。 此刻的纵容,便是刻意打压凤明珠,好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莫要贪图不属于她的。 亏她之前一心低调讨好。也是她愚蠢。早该明白,低调讨好若是有用,她就不会被沐景阳利用的渣都不剩,再一脚踢开。 可这舞她不能跳。 对方想以此来羞辱她,打压她,一旦她妥协,听话跳了,那么有一就有二,从今日起,她就会成为京城贵女圈的笑柄,一辈子都低她们一等。 这不是她想要的。 凤明珠将目光转向男宾席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高谈阔论的男人们已经停止交谈,此时也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情况。 他们心知肚明,沐书含和李柔儿在为难凤明珠,可却没一个人愿意为她出头。 因为这两人一个是刚得天子青睐的新科状元嫡亲的妹妹,一个是桃李满天下的李太傅之女,谁也不愿拂了她们的面子。 就连裴安和沐景阳,都只是淡漠地看着这边,没有一丝帮她的意思。 第11章 彩头 凤明珠苦笑,怪不得母亲死也不愿回到京城。这个地方,还真是冷漠。 李柔儿见她双眸蒙上水雾,死死咬住唇瓣,杵在那不动,便从雪白的腕上褪下一枚素雪白玉镯,随意地放在桌上,高高在上道, “凤姑娘若愿一舞供我等取乐,本小姐便将此物当做彩头赠与你,如何?” 看着桌上莹润通透的玉镯,在场贵女瞬间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小姐大气,竟能舍下此等稀罕物。” “是啊,这玉镯晶莹剔透,触手温凉细腻,一看就是极其难得的上等羊脂暖玉,一定价值不菲。还真是便宜某些人了。” 李柔儿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唇角得意地扬起,漫不经心道, “也就这样吧,我箱笼里这样成色的镯子好几筐呢,拿出一两件赏给下人也没什么。” “下人”两字一出,在场之人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嘲讽地看着凤明珠。 凤明珠根本没空理会她们的嘲讽,此时,她的目光死死盯在桌面的玉镯上。瞳孔张大,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她母亲的遗物,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当初母亲离世之前,专门交代她务必保管好此物,说它或许可以保凤明珠一世无忧。 可沐景阳进京求学盘缠不多,她当时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了,一时半会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怕他苦着,便忍痛将此物偷偷塞进他的行囊。 沐景阳回来时,并未说起镯子一事,她也只当他面皮子薄不好意思,便想着以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他在何处当的此物,再去赎回也不迟。 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看到了,沐景阳竟将她的镯子送给了李柔儿,他怎么敢? 凤明珠双手死死攥紧。然后松开,重复几次后,心情才渐渐缓和下来。 “好,我跳。” 从容应下,转身下去准备。 沐景阳眉峰蹙起,心想,凤明珠在搞什么鬼,便是喜欢那彩头,也该想想自己有没有那本事才对。他和她一同长大,可从未听过她还会跳舞。 等会别彩头没捞着,反而贻笑大方。 沐景阳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阻止凤明珠。突然,他想起旁边的裴安,于是,偷偷观察他的态度,发现他根本没将此事放在眼里,依旧慢条斯理地饮酒。 沐景阳心思百转。 看来侯府表姑娘的身份确实不存在,不然侯府之人对凤明珠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冷淡。 这么一想,沐景阳刚起到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珠儿今日确实莽撞了,这种场合也敢来捣乱,都是自己将她惯得无法无天。让她长长记性也好,免得日后还不安分,捅出更大的篓子。 沈氏有些不放心,偷偷用肘部撞向女儿,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 “看她不慌不张,万一真会跳舞怎么办?” 沐书含不屑道,“会又如何?就算再会跳舞,别人也只会当她是个不错的舞姬,一个逗趣的低贱玩意儿罢了,始终上不得台面。” 沈氏却没有这么乐观。 女儿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男子爱美人,就跟女子爱好华服首饰一般。说是看歌舞,又有几个是真正的看歌舞。 儿子之前被这狐狸精迷得团团转,如今好不容易高中,又想开了,搭上名门闺秀,沐家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万一被那小妖精勾得脑袋一热,做出什么糊涂事,那可如何是好?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后,凤明珠一身薄如蝉翼的赤色舞衣,轻轻包裹袅袅身姿,脚踩金铃,莲步款款而来。 清脆的铃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凤明珠走到庭院中央,水眸缓缓撩起,一双桃花眼如烟似雾,美得惊心动魄。 那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晃眼,竟比地上的雪还要夺目,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此等美景。 沐景阳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这一幕,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那神色就跟看着自己红杏出墙的夫人一般。 就连裴安也在看过来的瞬间,冷沉的眸子微颤。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脚下一片白茫茫,世间好似只剩那耀眼的一抹红。 三声鼓点落下,女子手持长绸,媚眼如丝,如泣如诉。水袖轻扬,伴随着欢快的旋律灵活地摆动腰肢,步伐灵活多变,动作矫健有力。 一种异域风情的舞蹈呈现在众人眼前。 现场诡异的安静,就连台上的伶人也停下了表演,痴痴地望着庭院中的一幕。 不知过去多久,一名贵女突然站起来,激动道,“是柘枝舞,怎么可能,她竟会跳余贵妃当年跳的柘枝舞?” “传闻前朝的余贵妃娘娘于宫宴上一舞倾城,从此盛宠不断,就是这支舞蹈?不对啊,这舞不是已经失传了吗,她怎会跳?”说话的是鸿胪寺少卿家的嫡女。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质疑本小姐?” 女子被这句话呛得小脸通红,可看清对方通身华丽,猜到其身份定贵不可言,脸色蓦地一白,连忙向对方行礼赔罪, “对……对不起,刚刚是我失言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冷哼一声,继续看凤明珠跳舞。 边上的女子赶紧拉着她坐下,小声安慰她,“那是左相府的千金,平日里最是飞扬跋扈,她说的话谁敢质疑?”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委屈道,“我也是头回参加宴会,没有多想,下意识就说出口了。若是知道她的身份,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多嘴啊!” 这一刻,凤明珠心里像泡了颗梅子,又酸又涩。 再次意识到,权利真是个好东西。母亲当日若有权有势,就不会被逼得狼狈离京,孤苦死去。 今日这些人想仗着权势欺压她,折辱她。可笑的是,她们的权势地位全仰仗家族和家里的男人,没有一点是靠自己挣来的。 这种权势地位虚无缥缈,人家可以给予她们,同样也能收回去。 而在场真正掌握权势之人,是坐在对面的那群男人。 既然她们那么想看她跳舞,那希望一会儿,她们还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出来。 第12章 沐景阳的警告 凤明珠跳得更加专注。一盏茶的功夫,一舞毕,男宾们意犹未尽,眼神全都落到凤明珠身上。眼看被抢了风头,那些贵女一个个气歪了鼻子,那眼神,恨不得将凤明珠活剐了。 凤明珠微微屈膝,娇喘微微,光洁的小脸染上淡淡的红晕,看着我见犹怜。 就在这时,有人喊,“下雪了。” 凤明珠下意识仰头,寒风凛冽,卷起院中红梅盘旋在半空,而后伴随着雪花簌簌落在凤明珠脸上、身上。 这一幕,深深地刻进了一个人的心里,直到多年以后,依旧不曾散去。 冰凉的雪花落在鼻尖,顷刻化开。 冰凉的触感让女子纤细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这一幕竟引得男宾们的心也跟着一颤,有人甚至露出担忧疼惜的表情。 凤明珠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轻轻垂落,盖住眼底的狡黠。 却在起身的瞬间,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小心——” 几道饱含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其中两道是沐景阳和太子太傅——李铭,凤明珠那狼心狗肺的亲生父亲。 此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凤明珠的眼神,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但遗憾的是,依旧没人挺身帮她。凤明珠眼睛一闭,任由自己结结实实地摔在雪地上。 清脆的撞击声传到耳畔,强烈的痛感传遍全身,凤明珠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要碎了。 疼,真的疼。 可眼角看到看台之上,裴安猝然收紧的瞳孔,和死死握紧,又缓缓松开的指尖,凤明珠又觉得这一摔非常值得。 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庇护,就必须让他心疼。裴安的反应还不到心疼的地步,但至少可以看出,他也不是铁板一个。 只要有反应,凤明珠就有把握拿下他。 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李铭,凤明珠冷笑。别着急,渣爹,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凤明珠被几个丫鬟搀扶着离开了庭院。原本要下去换衣服,顺便看看大夫。可走到一半,凤明珠突然推开丫鬟,转身一瘸一拐地往自己那桌席面上走来。 她伤得很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辛。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凤明珠停在了李柔儿的面前,摊开右手,软声道: “李小姐说过,只要我跳这支舞,就会将那枚玉镯作为彩头赠与我的。现在,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李柔儿笑盈盈地看着她,许久,淡淡道,“当然,本小姐说话算数,来,我亲手将玉镯戴到凤姑娘手上。” 起身时,眼神意味不明,缓缓凑近凤明珠的耳边,一字一顿,讥讽道: “你算个什么货色,也配向本小姐讨要?本小姐的东西,便是不要了,也宁可毁掉,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沾染半分。” 凤明珠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猛地抬头,就见李柔儿一副吓到了的样子,身子一个趔趄,手上差一点点就要带在凤明珠腕上的玉镯,突然划过指尖,啪的一声,掉到了地面上,摔得粉碎。 凤明珠目眦欲裂。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李柔儿矫揉造作地捂住唇,哎呀一声,一脸歉意地说她不是故意的。 凤明珠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别冲动,缓缓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玉,裴安突然站起身,大步朝这边走来。 几位身份高贵的公子哥见此,也撇下男女大防,跟着过来凑热闹,顺便近距离一睹佳人芳姿。 一过来就看到凤明珠不顾危险,蹲在地上捡碎片,裴安眉峰狠狠立起。锋利的眸光裹挟着寒冷的戾气,落到李柔儿身上。 这种从战场上带来的杀气,只需一个眼神,就让人头皮发麻,李柔儿一个只知脂粉首饰、华服糕点的小女娘如何扛得住,瞬间吓得脸色一白,差点失态。 “既是李小姐摔坏的镯子,那是不是该补上一只差不多的?” 李柔儿一听,他竟替凤明珠打抱不平,心里气急却不敢反驳,只能求救的目光看向裴安边上的沐景阳,眼底闪着泪花,委屈道, “沐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沐景阳立马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安慰说自己信她,然后用身子挡在李柔儿面前,正色道, “侯爷,此事不能怪柔儿,她也不是有心的。凤小姐大人有大量,相信不会与柔儿一般见识的,对不对?” 凤明珠抬头,与他对视。 男人神色冷漠,锐利的目光暗含警告,里面的维护刺得凤明珠眼疼。 今日的他穿的是一身玄色锦袍,身材挺拔,是她前几日新裁的,一针一线为她亲手缝制的。尺寸刚刚好,衬得他宽肩窄腰,芝兰玉树。 腰带上挂的鸳鸯荷包已经洗得发白掉色,边上也有些磨损了,一看就知有些年成了。那是七年前,他们定情的那日,她亲自挂在他腰上的。 那日,少年眉眼清澈,一尘不染,笑得像个傻子,一本正经的将手举过头顶,郑重发誓,此生,他都要将这荷包贴身戴着,他在,荷包就在。 就想他们之间的情意一般,永不改变。 如今,一切仿佛都没改变,可那个说此情不移,此心不改的男人,此刻正气势汹汹地站在她的对面,维护另一个女人。 被他护在身后的李柔儿,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凤明珠细致地将碎块完完整整地用帕子包好,藏在怀中,这才朝着裴安浅浅施了一礼,柔声道, “侯爷,我没事,就先下去换衣服了。” 裴安这才想起,凤明珠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舞衣,寒冬腊月,这样下去定要生病,于是没再多言。 凤明珠离开后,裴老夫人终于起身,语气嘲讽道,“老身也该回去了,今后这沐家的宴会,我裴府是万万不敢再参加了。” 裴婉早就忍不下去了,闻言赶紧上前搀扶祖母,路过李柔儿时,重重地冷哼一声, “有些人啊,一面吹嘘自己多么富有,一边又舍不得一枚镯子,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真真丢京城贵女的脸。要我说玩不起就别玩,没得丢人现眼。切~~~” 第13章 勾引他 沈氏大惊。 心里纳闷,刚刚她不是没有阻止吗?为何现在又翻脸算起了旧账?只有站在不远处的李铭看透了这一切,冷下脸呵斥, “逆女,还不向侯爷赔礼道歉?” 一边说一边朝她疯狂使眼色。李柔儿娇纵归娇纵,但还是怕李铭这个父亲的。不情不愿地褪下另一只腕上的翡翠镯子,递给裴安,小声跟对方说着对不起。 裴安使了个眼色,裴一上前接过镯子,揣入怀中。李柔儿看着手上的镯子被拿走,只觉心口都在滴血。 宗盛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口中啧啧,“头回见裴安替女子出头,看来他家这位表小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宗熙眼神晦暗不明。 刚刚他看得一清二楚,凤明珠看似在跳舞,实际那双潋滟如同清泉一般的桃花眼,却一直故意勾着裴安,楚楚可怜,若即若离。 这种道行,是个男人半边身子都酥了,便是裴安那种没有七情六欲之人,也不免动摇。 这不,还是去维护她了? 但这点把戏可骗不了他。他自幼在后宫长大,见识了太多争宠陷害的手段。凤明珠以为只要豁得出去,吃得苦头,就能以假乱真。 事实上,真摔假摔,就算模仿得再像,也还是有迹可循的。 “有趣,看来日后这京城怕是有热闹看了。” 宗盛疑惑,“什么有趣,什么热闹?” 宗熙但笑不语,起身离开。宗盛急了,忙追上去问他刚刚那话何意?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李继坐在席位上,自从凤明珠出现,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她的身影,在父亲和凤明珠身上徘徊,直到她离开的背影慢慢消失。 这会听到宗盛二人的谈论,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凤明珠换回衣服,没急着离开屋子,开始凝神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跳舞期间,她一直偷偷观察裴老夫人的表情,可以断定,她已经动了送她出府的念头,接下来可能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 可今日,李柔儿在她跟前失了面子,以那对母女恶毒的秉性,势必不会放过她。有可能她才刚出府,就已经被盯上了。 她不想被无声无息地害死。 现在能保护她的,只有裴安了。 刚刚,他并非巍然不动,但想用这点怜悯之情裹挟着他护她安全还远远不够。 凤明珠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突然,屋门传来声音, “沐编修在这里做什么?” 是裴安的声音,沐景阳也在?凤明珠立马放轻呼吸,伸长耳朵听。 裴安负手现在檐下,视线移到沐景阳手上的画珐琅开关鸟兽图海棠式手炉上,眸光冷下去了几分。那股从战场上残留下来的杀伐冷戾让整座庭院充满了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沐景阳大气也不敢出,谨慎道, “原来是侯爷,今日是家妹唐突,失了礼数。但下官可以保证,她绝无恶意,我来是特意向凤小姐赔礼道歉的。顺便奉上装好碳火的手炉,供凤小姐暖身子。” 凤明珠冷笑。 难为他还记得她身子弱,受了凉要犯咳疾的。 裴安语气讥讽,透着寒意道,“沐编修若真心在意,当时她被人逼着在冰天雪地里跳舞时,你为何不阻止?事后才来补救,不觉可笑?” “我……” “状元郎还是请回吧,与其在我裴府的家眷面前假惺惺地献殷勤,不如扫好门前雪。知道失了礼数,那就别放出来丢人现眼,免得为家族引祸上身。” 沐景阳听得冷汗涔涔。 知道裴安出了名的护短,没想到他会为了凤明珠这么直白地威胁他这个风头正盛的状元郎。 凤明珠到底何时攀上裴安的?沐景阳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可以肯定,凤明珠根本没有裴府这样的亲戚。难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沐景阳用力的摇了摇头,撇开那些荒唐的猜测。凤明珠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对还是穷小子的他死心塌地,赔上所有嫁妆。自然不可能短短时间就勾引到裴安这样的大人物。 她爱他胜过自己,怎会做出背叛之事? 门板后面,凤明珠突然笑了。沐景阳刚刚算是提醒她了,她已经想到该如何继续留在侯府了。 门外的两人僵持不下,正在互相暗自较劲,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随后,便没了动静。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闯进屋子。门是从里面关着的,沐景阳没推开,是裴安一脚踹开的,所以他也快一步进了屋子。 一进门就看到凤明珠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裴安一惊,大步上前查看。谁知将人一翻,才发现她双手置于胸前,似乎昏迷之前正在穿衣,此时还未穿好。 被他这么一扒拉,一双柔荑无意识垂到一边,裙衫失去支撑,“哗啦”一下,如同花瓣一般迅速铺散开来,无数春光猝不及防乍泄。 女子精美的锁骨和新制的嫩绿杨柳肚兜跃然眼前。上面用彩色丝线绣制的鸳鸯戏水图案栩栩如生。 裴安冰山的俊脸裂开,快速移开眼去,耳尖有些发烫,发现她小脸绯红,樱唇吐出的气息灼热,便知她这是得了风寒。 裴安顿时心口涌上一股无明火。 “愚蠢,一枚玉镯而已,值得你这般拼命?” 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犯得着这般眼皮子浅?别的不说,今早他让人送去她屋里的那箱子首饰,成色虽不如刚刚那枚玉镯,但也样样都是好东西。 气归气,心里还是顾着她的身子,正要带她去看大夫,却发现这里还有旁人,一回头,正好对上男人放肆的视线,和深沉的呼吸。 裴安眉峰骤冷,突然有种将他的眼珠子扣出来的冲动。 快速侧过身子,拉过身上的狐裘一角,将凤明珠裸露在外的雪肤盖得严严实实,冰冷刺骨的视线盯着沐景阳,冷声道, “沐编修还留在这里,是想坏了我侯府女子的名声吗?” 第14章 宣示主权 沐景阳恍然回过神来,脑海里还在不停回味着那艳色灼人的一幕,他竟不知,三年时光,凤明珠竟已出落成这般风光。 如此尤物,哪个男人抵挡得住?一想到这样的她竟被裴安这个莽夫看到了,心里顿时一阵不悦,可当他对上男人眼神时,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但被他生生忍住了,直视他道: “我……我并无此意。” “没有最好,还不快滚?” 沐景阳咬了咬牙,站着没动。他突然觉得,现在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一个宣誓主权的机会。 凤明珠本就是他的人,冠他姓,于她名,不过是早晚的事。 若现在,他以看到了凤明珠的身子为由,提出负责,那凤明珠进府一事就会更加名正言顺。虽然这样可能会委屈了师妹,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不知为何,今日的凤明珠给他一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在这里看到裴安,他才意识到,凤明珠可能真跟侯府有关系。 虽然不知道凤明珠怎么跟侯府搭上关系的,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莫名心慌。 就好像自己的东西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一般。保险起见,只能先这样了。 于是,他立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不想,裴安在听到他的说法后,缓缓抬眸。 凉薄的视线与他对上,那狠戾的目光让沐景阳一愣,不免心惊。 “你刚说,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仿佛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可沐景阳却感觉到,就在一瞬间,男人周身突然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杀气,萦绕在四周,裹挟着强烈的压迫感。 沐景阳一届文弱书生,何时经受过这样的氛围,瞬间只觉头皮发麻,差点双腿一软,跪在男人面前。 头顶传来冷漠的没一丝感情的声音,“状元郎还真是不把我侯府放在眼里。” 沐景阳大惊,“可她只是个表姑娘……” “哪怕只是一只猫狗,只要是从我侯府出来的,就不能让人轻贱了去。今日之事出去以后该怎么说,状元郎还是自己掂量清楚的好,本侯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裴安不再耽搁,解下身上的狐裘,细致地将凤明珠包裹好,就抱起她大步离去。 沐景阳不甘心地追上去, “侯爷刚说我事后补救,不觉虚伪吗?那侯爷现在呢?侯府若真在乎她,为何不一开始就维护她?” 裴安缓缓转身,深黑的眸子沉沉落在沐景阳身上,沐景阳也不甘落后地瞪回去。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明珠?你们认识?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 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他和凤明珠的关系,因为他答应过,要将她远远安置在外面的。若让老师知道凤明珠就在宴会上,他们定要不悦。 “既不认识,那状元郎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女子的名讳是你一个外男可以叫出口的吗?” 沐景阳俊脸涨得通红。 裴安道,“还有,我侯府做事,还轮不到别人教,再让本侯听到你这样唤她,本侯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 凤明珠小心翼翼地捏紧藏在袖口的银针,将头埋在男人怀里,闻着清洌淡雅的雪松香,微微勾唇。 她赌对了。 救命之恩不能以身相许,那若是她病重,药石罔顾,侯府总没脸在这个时候将她赶出门不管不顾吧? 其他人凤明珠不敢保证,但她确信,裴安绝不会不管。 虽然他看似是裴府最不近人情之人,但他能顶着压力,将自己副将之女留在府上多年,可见是个有原则,重情义的。 凤明珠的母亲救过他的父亲,如今又是孤女,又是病重,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感受着男人结实有力的怀抱,凤明珠终于放心晕了过去。 裴婉扶着祖母来到马车跟前时,被告知裴安已经带着凤明珠回府了。裴老夫人一听,一张脸阴沉的可怕,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回府后更是气冲冲地回了慈安堂。 裴婉只能先回了自己的清婉阁,一进去,竟发现母亲赵氏正在屋里坐着。 裴婉惊讶道, “母亲怎么来女儿这里了?” 赵氏笑着走过来,伸手接过裴婉刚取下的孔雀纹淡紫羽缎刺绣披风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两人来到圆桌前坐下。 “今日是你头次跟着你祖母参加京城的宴会,我怕你这跳脱的性子,万一说错话或者闯了祸,惹了你祖母不喜,不放心,这才特意过来等着。” 说起这个,裴婉瞬间打开了话匣子,瞬间将今日的憋屈一吐为快。 “娘亲,你说祖母什么意思?凤姐姐好歹是跟着我们去参加宴会的,且她也当众提了凤姐姐是侯府表小姐一事,那为何在别人为难她时,却不为她撑腰呢?” 非要等到人被那些贵女羞辱了个遍,才开始翻脸。 那会儿翻脸有什么用? 赵氏叹了一口气,指尖没好气地轻点女儿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 “你呀,都多大了,还是这般笨脑瓜子孩子气,你祖母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裴婉立马捂住脑袋,一脸的不服气,“我又怎么笨了?这次我可一直按你交代的,事事低调,看祖母脸色少说话,少吃喝,哪里又出岔子了?” 赵氏道, “你祖母一开始没阻止,是想借旁人的手敲打凤明珠,好让她知道侯府和她之间的差距,让她摆正自己的身份,莫要贪图不属于她的。” 裴婉惊得说不出话。 没想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祖母竟是这样的人,那可是祖父救命恩人之女啊,她怎么能这般对人家? “事后翻脸,也是表明侯府的态度。警示那些挑事之人,侯府虽刚入京不久,但侯爷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侯府出来的,哪怕是猫猫狗狗,也轮不到旁人作践。” 不动声色,一箭双雕。 要不说,还是她这个婆母厉害。借刀杀人,敲山震虎,赵氏自愧不如。 裴婉没想到,就这么小小一件事,看似是贵女之间的龃龉,上不得台面。背地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知道利害了吧?婉儿,你要明白,京城水深,一点不输塞北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甚至累及家族。” “娘亲知你自幼长在塞北,单纯善良,但这些也得学着点,咱不为害人,只求自保。” 裴婉小脸皱成一团,“可当初是她答应凤姐姐留下的,也是她让凤姐姐去堂哥院里伺候的。” 赵氏只好将这里面的名头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讲给女儿听。 第15章 她的郎君没了 “你祖母想抱曾孙,侯府也需要子嗣香火传承。可你哥哥还未及冠,家里的成年男子只有你堂哥,奈何他这么些年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只顾忙着打仗,无心男女之事。 又性子强硬,旁人想插手都难。一般的大家闺秀入不了他的眼,也近不了他的身。 你祖母急啊,是既想有人教他开窍,又怕他太开窍,被那身份低贱之人哄得动了心,生了情。到时候宠妾灭妻,家宅不宁。” 裴婉心想,那不娶旁人,就要凤明珠一个不就行了。 赵氏一眼就看出女儿所想,直接告诉她,她的想法太过单纯了。 侯府最有出息的嫡孙,裴家的家主,自该配那家世好,品性好,能在朝堂对他仕途有助力家族的女子,样貌倒是其次,端庄大气,能独当一面,撑起侯府门楣才是最重要的。 那位凤姑娘,错就错在没有好的家世,却生了一副惹眼的容貌。 裴婉神情低落, “那也不是她的错啊!难道就因为她生得好,家世差,就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吗?” 赵氏苦笑,“对错与否重要吗?在权势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否则,也就不会有指鹿为马这个成语了。” 裴婉还是不愿接受,但也不想母亲担忧,只能缓缓抱住赵氏的腰,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赵氏怀里,憋着嘴,瓮声瓮气地撒娇。 “母亲,我想念咱们在北地的日子了。那里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连风都是自由的,在那里,我可以什么都不去想,骑着爹爹送我的小马驹,自由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 赵氏佯怒戳她脑门。 “不许多想。北地再好,为娘也不能让你和你哥呆在那里。” 那块土地葬送了太多裴家男儿英魂,只是那段痛苦的时光离得太久,那时的裴婉和裴昭都还太小,对那段时光没什么记忆。 但赵氏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的郎君没了,她痛苦,但也以他为荣,因为他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保护身后那片土地上的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而付出生命。 但如果可以让她选择,她定是不愿一双儿女继续留在北地的。 许是她语气太重了,裴婉再未接话。 赵氏柳眉皱起,看女儿心情有些凝重,一时有些担忧。也顾不上计较刚刚的话她听进去多少,心想,算了,这事急不来,好在她还小,不用急着嫁出去,大不了她慢慢教。 便轻笑着转移了话题。 “折腾这么一遭,凤姑娘在宴会上八成受了凉,我让人炖一盅姜丝燕窝送过去吧?” 裴婉面上终于绽开笑容,“还是娘亲善良。” 赵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数你嘴甜。” 丫鬟领命去了厨房,裴婉看不到的角落,赵氏眼底闪过无奈。 听女儿的意思,凤明珠宴会上一舞动四方,按着老夫人的性子,怕是不会留她。这姑娘可能过不了两天安稳日子,就要被送出府了。 也是个可怜的。 只可惜自己能力有限,能帮她的也就只有这些小事了。只希望自己这傻女儿到了那个时候,别太因为此事而伤心才是。 两盏茶的功夫,丫鬟就回来了,说自己刚走没多远,就听下人嚼舌根,说凤明珠病得不省人事,回府的时候就昏迷了,现在太医都来了,正在诊脉,八成是喝不成燕窝了。 裴婉一听,眉宇间满是担忧,想过去看看,却被赵氏拦下了。 与裴婉不同的是,赵氏眼神晦暗不明,心里腹诽,凤明珠这病来的倒是凑巧。 “有侯爷请的太医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会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打扰到她修养。依我看,不妨等她身子养好了,再去也不迟。” “你堂哥那人面冷心热,既然管了这事,那她房里的吃穿用度就不会差了去,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裴婉一想也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凤明珠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些年她虽紧着自个身子,暗中偷偷调理。但奈何照顾沈氏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吃得又差,睡眠不足,她这身子骨又弱,到底影响了。 加上沐景阳的事受到打击,就那么冒着风雪离开,一日未进米水,第二日又一大早就出门赴宴,算算时间,凤明珠已经几十个时辰未进食进水了。 马车上倒是有几盘精致的点心,可当着裴老夫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拿。 此刻醒来,已经饿得两眼昏花,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有人吗?” 双儿听到声音,进来一看,欢喜道,“姑娘醒了?太好了,你昨日那样可吓死我了,醒了就好,我这就去告诉侯爷这个好消息。” 凤明珠连忙喊住她。 “等等,现在时候尚早,还是莫要打扰到侯爷休息。” 双儿打趣地冲她眨了眨眼,“奴婢倒觉得,侯爷应该不会生气。你是没看见,昨日侯爷抱着你回府时有多担心,一路上那眉心就没舒展过。奴婢在裴府伺候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侯爷露出担忧的表情呢!” 凤明珠苦笑,裴安那种冷心冷情之人,若真像双儿说的这般容易打动,那就好了。 只可惜,她昨日虽昏迷,但意识一直都在,清楚地听到,男人嫌弃她麻烦,但碍于恩情,不得不带她回府,给她请太医。 但无论如何,总算留下来,不用过有上顿没下顿,日日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凤明珠跟她母亲不同。 母亲一辈子将情意看得很重,也曾想削足适履,可以遇人不淑,以至于情伤太重,落得个医者不自医的下场。 她不一样,她比母亲更贪心。她想要郎君宠爱,也想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当初选择沐景阳,也是有多方面考虑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情爱得不到,那她就要死死抓住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 “双儿,其他先别说了,有吃的吗?” 双儿刚要说有,就被开门的声响打断了。来人是老夫人身边的红姑姑,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十几个身着嫩绿服饰的小丫鬟。 这种穿着,一看就是老夫人院里的。 凤明珠眸色一暗,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第16章 苦肉计 下一秒,红姑姑淡漠的声音传来, “老奴奉老夫人之命,接凤姑娘去庄子上养病,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姑娘收拾行囊?若是耽误了姑娘病情,仔细你们的皮。” 双儿大惊,慌乱地看向凤明珠,又看向红姑姑,有些不知所措。 “这……怎会这样?红姑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没搞错,老夫人心善,特许你跟着去,一直伺候到凤姑娘康健为止。” 一听自己也要离府,双儿只觉天都要塌了,整个人失去支撑,跌倒在地。怎么回事?她在侯府矜矜业业干了这么多年,一直老实本分,从不偷懒。 就算被分来伺候刚来府上,没任何油水可捞的穷酸表姑娘,她也毫无怨言。 想着只要她好好干,等日后表姑娘讨了府上主子欢心,自己这个贴身丫鬟也能跟着发达了。 谁知刚见到侯爷的视线落到表姑娘身上,她们就要被赶出府了。 这种天气去庄子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凤明珠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了。 昨日来的时候就带了几件衣服,今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她发现,那些人拿着她的行礼过来时,偷偷对着红姑姑摇头。 凤明珠敛下眼底的冷意,裴府的这位老夫人,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虚伪冷情。幸好她一早就留了个心眼,将认亲时拿的玉佩随身收着,不然这会怕是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摸走了。 只要有这玉佩在,老夫人暂时就不敢将她怎样。 凤明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默默穿好衣裳,顺从地下榻,扶着双儿往门外走。 走到一半,一口鲜血喷出。 红姑姑担忧的手伸在半空,迟疑片刻,又收了回去,心里叹气。 双儿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鬟,见此情形,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不管不顾地跑回去,跪在红姑姑面前。 不住地磕头,脑袋在青石的地板上磕得邦邦响,让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替她疼得慌。 “姑姑行行好,你也看到了,凤姑娘她病得很重,外面冰天雪地的,这么一折腾,病情又该加重了。求您在老夫人面前说说好话,就让她先在府上留上几日吧,奴婢求求您了。” 凤明珠眼睛也亮晶晶地盯着红姑姑,一脸期待的祈求。 红姑姑视线落到女子指尖那沾了“血渍”的绣帕上,一眼就看出颜色不对,心里顿感失望。 到底是乡下来的,骨子里透着粗鄙浅薄。明明初来时目光清正,是个好的,没想到眨眼的功夫,就被这侯府的富贵迷了眼,心术不正起来。 当着老夫人的面,都敢勾引侯爷,现在又拿假的“血渍”想要获得她的怜悯,实在太沉不住气了些。 亏她之前还帮她说话,幸好老夫人没追究,不然她都要被连累。 想到这里,红姑姑眼底闪过不耐烦,命人将双儿拖了出去。凤明珠哄着眼,跌倒在地,一路膝行到红姑姑脚跟前,涕泪涟涟。 “求姑姑帮帮我,我要见老夫人。” 红姑姑高高在上地看着凤明珠,布满褶皱的眼皮子耷拉下来,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姑娘,老奴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就你这身子骨还想去见老夫人,莫不是想将病气过给老夫人?” 凤明珠大惊,急忙摆手,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红姑姑已然没了耐心,不顾两人哭喊,直接命人将主仆二人拖走了。 等凤明珠和双儿离开后,还嘱咐下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尤其是地上的“鲜血”,务必擦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痕迹。 小蹄子,到这会儿了还不知反思,净整些歪门邪道的,想用苦肉计拿捏侯爷,没门。 她好歹跟着老夫人几十年了,什么风雨没见过?这点事若办不好,不用老夫人开口,她也不必在这侯府混了。 “来人,一路跟着,若她还敢作妖留下痕迹,一并清理干净。” “是,红姑姑。” 过了一会儿,一名丫鬟兴冲冲地跑回来,道,“还是红姑姑英明,那小蹄子果然不死心,竟还敢在大门口留下带血的帕子。可惜奴婢一直暗中盯着呢,已经将帕子收回来了。” “嗯,烧了吧。下去领赏。你们几个,动作麻利点,侯爷上朝快要回来了,莫要让这些腌臜事污了侯爷的眼。” 丫鬟们一听,手下速度更加快了。 天空突然又飘起雪花,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凤明珠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地立在风雪里。周围冰雪弥漫,一身红衣随风翩翩起舞。 缓缓跪下,朝着府门口磕了一个响头,才被扶上马车。 出城的马车上,双儿哭得一双眼肿成了核桃。凤明珠只是静静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双儿见此,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还在侯府好好的当差呢,何至于被赶出来。” 凤明珠没有理会她的抱怨。面上的温吞却蓦地淡了下去,双儿见她沉默,更气了,埋怨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凤明珠被她吵得耳朵嗡嗡响,终于将视线落到双儿身上,眸光骤冷。 双儿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大怒, “你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了你,呜呜呜~~~” 凤明珠可不惯着她, “你倒霉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干?” 双儿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圆溜溜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你……要不是你,我……” 凤明珠黛眉微蹙,冷目含霜打断她,“要不是我,你就算待在侯府,也依旧是个受气包,只有人家不想干的脏活累活才轮得到你干,还经常被其他下人欺辱打骂,日子也没多好过。” 双儿一愣,圆圆的大饼脸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 “你……你怎么知道的。” 凤明珠淡淡道,“猜的。” 老夫人明显不待见凤明珠,但凡的脸的丫鬟,又怎会派来伺候她? 第17章 贱人作妖 双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想,猜的还挺准,几乎半点不差,这让她想否认都没办法。” 凤明珠见对方冷静下来,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眼神笃定地看着双儿,轻声细语地说起了软话。 “好了,我知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但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可以向你保证,很快,我们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境,重新过回衣食无忧的生活。” 双儿眼睛一亮, “真的?” 红姑姑当时说清理血迹时,故意将声量放大,并未背着凤明珠,也是想点醒凤明珠,让她断了不该有的想法。 自然也做了充足的准备,让她们回不去。双儿失落地低下头,眼神落寞,以为凤明珠只是宽慰她,似乎已经认命了。 凤明珠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车厢上,眸光幽暗,小巧饱满的樱唇勾勒出稳操胜券的弧度,“我们不回去,照样锦衣玉食,不信你看着。” 信物还在凤明珠的手上,老夫人势必会派人死死看住凤明珠,不让她出庄子半步。 痛哭祈求和屋里的血迹、门口的手帕,这些小把戏都是专门留给老夫人看,只有让她觉得凤明珠愚蠢,构不成什么威胁,才能放松戒备,不至于将她送得太远,或者起杀心。 后面的事,才能进行下去。 …… 凤明珠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二房这边收到消息时,人已经离府了。 赵氏被裴婉拉着急匆匆赶来慈安堂,原想帮凤明珠求求情,那毕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有病重,再怎么着,也得先将病治好再说啊! 谁知一进来,就发现陈蔓蔓正巧笑倩兮地在老夫人面前献殷勤。 裴婉母女见此,同时蹙了蹙眉。陈蔓蔓看到两人,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 “老二家的来了?这么早过来,有何事?” 赵氏收回思绪,笑盈盈地朝着上方欠了欠身,恭敬道,“儿媳是来给母亲请安的。” 裴婉心急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角,赵氏偷偷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裴婉这才放下心来,也朝上方行礼。 “婉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的笑容不达眼底,“往日晨昏定省,可没见你们来这么早。有话便直说吧,是不是听说了琼海阁的事,跑来给那姑娘说好话的?” 赵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母亲的眼睛。” 老夫人冷哼一声, “我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想这般不留情面,毕竟她的母亲于我侯府有恩,侯府有责任善待她。 可怪就怪她心气儿太高,竟敢用那不入流的手段,妄图毁了我最出息的孙儿,我岂能容她?若不处置她,我侯府规矩何在?” 赵氏不解道, “此话从何说起?” 裴老夫人使了个眼色,陈蔓蔓立马狗腿地说了起来。 “昨夜,我看到表哥抱着凤明珠回府,心里担忧便跟了上去,谁知刚好发现她躲在表哥怀里偷笑,压根就没晕过去。她就是故意的,将侯府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裴婉脸色难看。 “仅凭你一面之词,谁知道是真是假。还是说,你觉得御医会说谎?” 陈蔓蔓急了, “谁说只有我一人看到,我身边的两个丫鬟也看到了的,不信你可以将她们俩叫过来问话。” “你的丫鬟当然帮你说话了,这还用想?祖母,我觉得这事还有待查清,不如我们……” “好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她。 “此事不许再提。等会侯爷回府,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去他面前嚼舌根,明白吗?” “可是祖母……” “我乏了,都下去吧。” 裴婉还想多说,被赵氏快速拉走了。一直到回去清婉阁,赵氏才放开她。 裴婉气呼呼道, “娘亲,你拦住我做什么,这件事明显是那姓陈的贱人作妖,故意陷害凤姐姐,这些年她仗着堂哥撑腰,做的恶心事还少吗?你干嘛拦住不让我说出来?” 赵氏也气不打一处来。 女儿再有两年也及笄了,说小也不小了,却还是一点脑子都没有,遇事冲动,好打抱不平。真是一点她的聪明头脑也没遗传到,全随了她那莽夫爹爹。 “你真当你祖母这般容易被蒙骗?” 裴婉一愣,“母亲的意思是祖母全都知道?” 赵氏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裴老夫人已经动了送走凤明珠的心思,就差一个理由。如今理由送上门了,她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好处。 至少老夫人心存愧疚,就会在其他方面补偿凤明珠。至少会让她有药吃,吃穿上面也会丰厚些。 短短两日,侯府发生的事如同平静的湖面丢下一枚石子,已经颠覆了裴婉长久以来的认知。 她气不过,就去寻兄长理论,谁知兄长听过后,竟只是叹息,还让她听母亲的,莫要再管此事了。 裴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温文尔雅,翩翩公子的兄长会说出来的话。 裴昭耐着性子道, “婉儿,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有很多事是我们无法左右的。圣人言: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但我们终究不是圣人,这般洒脱的人生,也注定与我们无关。” 裴婉听着兄长的碎碎念,对他也不再抱有期望,默默地回了清婉阁,将自己关在屋子,再没出来。 巳时三刻,裴安的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与他先后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太医院的王太医。 两人一进府,就朝着裴安住的琼海阁走去,最后来到凤明珠那间屋子门前。 正要推门进去,一名小丫鬟上前,朝二人行礼道, “侯爷,凤姑娘现在不住这里了。” 裴安疑惑, “何意,她去了何处?” 小丫鬟道,“老夫人怕府上太吵,影响姑娘养病,便让人送她去京郊的庄子上了。” 裴安一听,便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怒道,“胡闹。王太医,还得麻烦您跟我跑一趟了。” 对方恭敬道, “侯爷客气了,应该的。” 小丫鬟连忙说庄子上配了大夫,可惜,裴安理都没理,就带着人匆忙离去了。 小丫鬟气得直跺脚,连忙往慈安堂跑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裴老夫人。 本以为老夫人会大怒,谁知她听后,神色淡淡,说了声知道了,就让丫鬟下去了。 第18章 掌心雀 红姑姑笑道, “还是您了解侯爷,早猜到他会不放心,早早将那边安置妥当了。这样侯爷去了一看,也就没什么说的了。等离得远了,没那姑娘在眼前晃,侯爷一心公务,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对方忘在脑后。” 不声不响,就解决心腹大患。 “是啊,只是眼下要委屈她一阵子了。这两日你抽空,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请来府上做客,争取尽快将安儿的婚事定下来。再给那丫头也挑个差不多的。” 只要她不打旁的主意,老夫人还是愿意给她体面。 让她以侯府表姑娘的身份嫁出去,再给她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就算是报答她母亲的救命之恩了。 当然,侯府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她识相些,见好就收。 否则…… 裴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狠戾,转瞬即逝。 裴安来得很快,凤明珠主仆刚到庄子上不久,他后脚就来了。 见凤明珠看似孱弱,但好在已经醒了,正半倚在贵妃榻上,小口小口喝着双儿喂的红豆银耳羹。 看来祖母安排得很周到。 裴安终于放心了些,进屋,鹰隼般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见里面不管是摆件还是家具,都算上乘,半拢的眉心彻底舒展开来。 大刀阔斧地桌在圆桌旁,示意太医把脉。 双儿本来还在惊喜裴安真的来了,可一看对方态度这般冷漠,心里又开始打鼓。 太医把完脉便摇着头收回脉枕,给出的结果与上一任的李太医一样。 “这位姑娘的脉象紊乱,气血双虚,已然是油尽灯枯之兆啊……” 裴安死死蹙眉, “看得出是何原因吗?能否医治?” 对方一脸可惜地继续摇头,“请恕臣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头绪。侯爷最好请院正周大人看看,他是太医院医术最高之人,兴许能看出一二。” 裴安沉默着摆了摆手,示意裴一将人带下去领赏。 屋里没了旁人,裴安这才将目光放在凤明珠身上。突然起身,步步逼近。 走到跟前时,浑身裹挟着杀戮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修长的指骨弯曲,猛地挑起凤明珠的下巴,目光直直地望过来,眸光森冷如同利刃,寸寸剜过凤明珠皮肉。 “说吧,你想要什么?还是说,这就是你勾引本侯的手段?” 凤明珠分外不喜被人这般钳制,想要躲开,却发现此刻的自己仿佛被他拢捧在掌心的雀儿,无论如何费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得凤明珠喘不过气来。高高在上,如同冰冷的神,让人下意识想要臣服。 但她不能露怯。 “表哥在说什么,妹妹不懂。” 男人蹙眉,忽地甩开她,面露嫌恶的脚步向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那样子,仿佛她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般。 “谁准你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本侯的?还有,会说话就好好说话,否则,本侯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再者,不许唤本侯表哥。记住自己的身份。” 男人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显然被气得不轻。 但凤明珠比他还气。 她就唤了声表哥,不过是为了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罢了,怎么就恶心了?” “你会医术对不对?” “这怪病也是你吸引本侯注意力的小把戏,对不对?” 凤明珠一听,即刻红了眼睛。精美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迅速聚拢成晶莹的泪珠悬在眼眶,却死死咬住唇瓣,倔强的不肯落下。 “侯爷是这么想我的?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既然你们这么嫌弃我,我现在就走,不碍谁的眼。” 说着就挣扎着下床。 可刚抬起半边身子,就支撑不住,一头向地上栽去。 男人静静地看着,负手立在一旁,无动于衷。 凤明珠气得冒烟,只能咬咬牙,任由自己栽下去。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凤明珠诧异地睁开眼,这才发现,男人竟用自己的脚背,垫在她的脸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轻轻一个用力,她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稳稳地回到了贵妃榻上。 这屈辱的姿势,让凤明珠眼前一黑又一黑,心里十万匹骏马奔腾而过。 “头一日还身子康健,第二日便病重不治,找不出原因,除了你自己搞的鬼,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做到?你真当本侯好骗?” 凤明珠明白裴安在套她话,却丝毫不惧。他们不知道,凤明珠之所以突然发病,其实是她自己用了银针刺了身上的穴道。 这是失传的隐身针法,是母亲专门传给她的,所谓幻影针法,其实就是隐藏真实病情的一种针法。它能让人呈现出病重不治的脉象和面相,但实际上,身体非常健康。 这种针法在数百年前,被广泛用于后宫争宠,后来被人爆出来后,天子大怒,下令将此归为禁术,不得使用和修习。 渐渐地,针法失传,到现在,已鲜有人知。 所以当今世上会此针法的,应该只有凤明珠一人。自然也不怕被拆穿。 “民女百口莫辩,还请您派人这就送我离去,永不出现在您面前。” 男人冷笑一声,神情莫测,竟真的唤人进来,抬起凤明珠就走。 凤明珠心里一沉,终于明白,这个男人跟之前她见过的那些男人不一样,他家世显赫,又曾是雄踞一方的守城大将,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虽俊美如铸,骨子里却暴戾恣睢,净是贵族子弟的疏冷和凉薄。 然而,还不等他们出去,庄子外就响起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几个丫鬟吓得抱头鼠窜,大声尖叫。一个护卫跑进来,焦急道, “侯爷,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突然杀了进来,对方人数太多,安全起见,这里我们先顶着,您快从后门离开。” 裴安蹙眉, “可看出什么来路?” “看不出,但应该不是左相的人。” 凤明珠偷偷松了口气。 心想,终于来了。李柔儿那对毒蛇母女来得还真是时候,竟与她预测的丝毫不差。离开前在侯府门口拜别,就是为了让暗处的人看见。 果然不出所料,眼角瞥见藏在角落鬼鬼祟祟之人。 正想着,男人阴森的嗓音从耳边传来, “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仿佛早有预料。” 凤明珠一抬头,男人漆黑的双目倒映着她,眸光犀利,似笑非笑。 第19章 李铭寻来 没料到男人这么敏感,立马回神,再不敢多想,急忙否认。 “我没有,只是这些年独自漂泊,颠沛流离,这种事也不是没遇到过,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自然就没那么紧张。” 裴安眼神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道, “这么看来,你似乎也不需要本侯保护。” 凤明珠:…… 这是一回事吗? 谁知这男人果真转头就走,不带一丝犹豫。双儿刚钻进屋里,本想着屋里有侯爷,多少安全些。谁知才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还没来得及说话,裴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小丫鬟顿时面如死灰,瑟缩在凤明珠脚边,嘴里不停重复着,“完了,侯爷走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凤明珠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捂住她的嘴,拉着她一同躲在床下。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凤明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只手摸向腰间的荷包。直到感觉到里面的纸包存在,方才心安。 院子里 有了裴安的加入,局势迅速扭转。其中一名黑衣人一边打斗,一边问领头的黑衣人。 “老大,情报有误。” 对方迟疑片刻,狠心道,“撤。” 裴二冷笑,“既然来了,就休想跑。” 裴安也说了句,“留活口。” 黑衣人气得大骂,双方僵持不下,眼看裴安这边势如破竹,呈压倒性的趋势。可就在这时,无数箭矢破空而来。 裴安两人下意识躲避,却发现那些箭竟全朝着黑衣人而去,一时间,所有黑衣人不是被射杀,就是躲避不及时受了擦伤。 但不管伤势如何,纷纷倒地不起。裴二急忙上前一看,竟发现箭伤之处涌出浓黑的血水,一看就知那箭矢被下了剧毒。 连忙将情况汇报给裴安。 裴安冷哼, “好一招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气质儒雅,面含笑容,竟是太傅李铭。一进来,便朝着裴安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道, “侯爷误会了。本官只是一时兴起,带着几个学生出门狩猎,途经此处,发现侯爷有难,遂出手相助。” 裴安的视线在他身后扫视一眼,发现除了李铭自己和府上的家丁外,确实有几个文弱儒生,双眼半眯,冷道, “太傅刚下朝,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来狩猎,还在箭矢上涂满剧毒?” 李铭笑道,“此次狩猎本就是一时兴起,为的是强身健体,本官一届文人,身边的这几位学生,也不是孔武有力之人,比不得侯爷身经百战,自要准备周全。 下人在箭矢上涂满剧毒,也是为了我们几人的安全着想。 刚刚本官也是怕这些恶徒伤害到侯爷,一时情急,这才没顾上那么多。侯爷不会怪罪我吧?” 裴安深吸一口气。 眉目冷硬,讥讽道, “太傅都这般说了,本侯若是再计较下去,倒显得本侯不识好歹了。” “嗐,哪里哪里,侯爷多虑了。” “对了,一路走来,本官感觉有些口渴了,不知能否进去喝口茶再走?” 李铭说着,目光一直往凤明珠的屋里瞟。裴安若有所思,顿了顿,爽快应下。侧身挡住李铭视线,伸手邀请。方向竟然旁边的房间。 “自然可以,太傅请吧。” 李铭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就微笑着跟着裴安进了屋。 茶水很快就上了,竟然今年的明前茶,茶叶鲜亮,茶汤金黄,香气四溢。眼神意味不明,道, “没想到侯府一个庄子上,都有这样的好茶。” 裴安垂眸用盖子拨着茶叶,道,“这是本侯进京时皇上赏赐的庄子,祖母高兴。特意过来待过一段时间,有的时候剩下了一些,不多,便没有带走。太傅喜欢便多喝点。” “这样啊,我还当是这庄子上住着贵人,这才……” 听到他字里行间的试探,裴安再次确认,李铭来此的目的,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道, “之前没有,这会倒有一个,就是我祖母娘家过来投奔侯府的表小姐。刚刚太傅要进的屋子,便是她的闺房。” 李铭一听,果然眼睛一亮。 之后的交谈里,也总时不时拐到凤明珠身上去。裴安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太傅今日的目的是凤明珠吧?” 李铭怔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习惯裴安的说话方式。裴安见他磨磨蹭蹭,一脸纠结的样子,直接说自己还有事,便起身送客。 李铭无奈,只好实话实说。 “不瞒侯爷,我是看此女有些眼熟,身型眉眼间有几分故人之姿。” “有故人之姿,很可能便是故人之子。这么说,太傅的故人姓凤?” 李铭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她……姓杨。”但她是女子,若是改嫁,孩子随了男方姓,倒也有可能。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李铭否决了。她与他少年夫妻,互相扶持。情意早已无比深厚。她更是爱极了他。 怎会另嫁。 只是不知,十几年过去了,她那般柔弱之人,没有男子依靠,是怎样活不下去的。 每次夜深人静,李铭想到这些,就会忧心如焚。最后顾不上脸面,主动开始找她,想将她们母女接回来。 只可惜,多年苦寻未果。 昨日看到凤明珠,他当场失态,下意识向她的方向走出几步,才渐渐回过神来。 回府之后,他就派人打听了凤明珠的消息,也派了人在侯府门口盯着,时刻关注她的行踪,想着能否当面见她一面。 却没想到,让他发现了另一个女儿的算计。万万没想到,自己千娇百媚的小女儿,一直以为的小棉袄,竟会买凶杀人。 原因竟然对方让她丢了脸。 何其荒唐? 李铭怒不可遏,阻止已来不及,只好赶过来为她擦屁股。 听到这里,裴安便猜到李铭为何要射杀那些黑衣人了。恐怕十有八九,幕后之人与李府有关。 也就是说,凤明珠若真是李铭寻找之人,那她一旦回李府,就会有生命危险。 但,这与他何干? 第20章 相认 那女子满口谎言,所谓的救命之恩,是真是假谁能作证? 当日决定留下她,实则为了查清父亲的死因。 那次遇袭,父亲被手下找到时,已经丧命。当时他的身上确实有一瓶刻着“凤”字的药瓶,身上也确实有包扎上药过的痕迹。军医查过,药没问题,包扎上面也没问题,这些都跟凤明珠的说法吻合。 但父亲的死因却不是外伤,而是中毒。 那种毒十分罕见,极少听说,知道此毒之人,这世上寥寥无几。巧的是,凤明珠的母亲恰好懂医术,又恰好遇到过父亲。 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究竟是救命之恩,还是杀父之仇,还有待考量。 虽然这些只是猜测。 这件事他暗中查了多年,始终一点线索都没有。因此困扰裴安多年,凤明珠的出现或许是个突破口,可据这两日的观察开看,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裴安眼神莫测。 “裴二,将人带过来。” 裴二本想说人病得动弹不得,如何过来。但一想,裴安说的是带,不是请,也就没再说什么。没一会儿,就扛着只翻白眼的凤明珠进屋,砰的一声,甩在了地上。 那样子仿佛凤明珠不知活人,是具尸体一般。 李铭怒了, “侯爷这是何意?” 裴二只好解释,凤明珠生了重病,无法行走,就只能扛过来了。 李铭看着裴二憨厚的表情,更气了。心想,这些粗鲁的莽夫。 凤明珠被摔得岔了气,坚硬的地板寒意料峭,透过衣料从下半身慢慢爬了上来,让她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峨眉轻拢,好半天才缓过来。 一抬眼,一双桃花眼蒙着一层水雾,不解地看向裴安,越发显得眼若秋水,娇媚可怜。 可惜,裴安不吃她这一套。 李铭关切地蹲下,想去搀扶凤明珠,却被她轻轻躲开了。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只好尴尬地收回,道, “孩子,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哦,你别怕,我今日来就是看你长得像一位故人,特来打听一二,没别的意思。得上凉,听说你身子骨不好,不如先让我扶你起来再说吧?” 凤明珠没有回答他,目光投向裴安。 对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说,“李大人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就是。” 凤明珠乖乖垂下头,任由李铭将她扶到一旁坐下。这低眉顺眼的样子,明显取悦了李铭,让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对镜理红妆,挑灯绣鸳鸯的贤惠妻子。 心里更加确信,凤明珠就是他跟前妻的孩子。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热切。 凤明珠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无比讽刺。 回道,“我母亲叫凤芜,来自北境,父亲在我三岁那年就死了,被山匪掳走,虐杀分尸,最后喂了野狗。不知大人问这些做什么?” 李铭眼底的光蓦地淡了下去,面露苦涩。“没什么,是我认错了。” 也对,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说明她故意躲着他。既然如此,又怎会让女儿踏足京城? 李铭到现在都无法理解,明明是那般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小女人,怎会一夕间变得那般倔强。这一刻,他突然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开始瞒着她是他的不对,可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他堂堂太傅,官拜一品,不过想要个儿子,何错之有? 凤明珠垂下眼帘,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母亲当初是隐姓埋名嫁给他的,凤芜这个名字,是她临终时告诉凤明珠的,李铭自然不知。 可让她最震惊的,是裴安。 他明明已经猜到刚刚那些杀手跟李府脱不了干系,却还想让她跟李铭相认。这跟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狗男人,简直冷血到吓人。 意识到这一点,凤明珠突然对前路充满迷茫。看来想靠恩情保住性命,是不可能的了。 李铭走后,凤明珠挣扎着起身,准备回自己屋子。裴安道, “不是伤心过度随你母亲去了?怎又成野狗分食了?” 凤明珠心里存着气,不欲理他,闻言面不改色道, “先是伤心过度,正欲随母亲而去,就被土匪掳走,后被野狗分食。侯爷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土匪为何掳他?” “这就要问土匪了,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 裴安冷冷道, “那凤小姐的父亲死得还真够辛苦的。” 裴安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开始饮茶,让裴二去帮忙,却被凤明珠拒绝。 “多谢侯爷,但民女再经不起一摔了,还望侯爷谅解。” 女子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右手紧紧捂住胸口,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背影却无比倔强。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裴二面露不忍, “这凤姑娘看着怪可怜的,侯爷,要不……” 一回头,对上裴安杀人的视线,吓得裴二声音戛然而止,要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 “这会儿知道她可怜了?本侯还想问你,刚刚是让你带她过来,没让你扛她过来,更没让你将她摔到地上。” 裴二瞪大眼睛。 “……您说的是带,不是请,带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而且,您明知道……还让凤姑娘过来相认,属下还以为您……” 裴安:…… 看到裴安俊脸如同渲染了墨汁,裴二后知后觉,主子刚刚或许并不是想将凤明珠送入火坑。 之所以将人叫来,许是嘴硬心软又或者为了试探…… 想到自己会错了意,裴二脸色苍白。 傍晚时分,裴安又带着御医敲响了凤明珠的屋门。 双儿已经吓晕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屋里只剩凤明珠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思考着自己的以后。听到声音,便说了句“进。” 彼时风雪漫天,屋门一开,寒风呼啸着灌入屋内,凤明珠吸了冷气,立马咳了起来。 裴安大步跨进来,面覆寒霜,冷声命令,“周院正,快给她把脉,看看可能治愈?” 凤明珠满脸错愕。 他竟没走? 但一想到他刚刚的冷漠,便赌气地没有说话。隔着床幔,一个陌生的八字胡老头上前,拉过凤明珠的细腕,认真地开始把脉。只是把的时间越长,眉心便皱得越紧。 许久过后,遗憾地摇头。 “太奇怪了,根本查不出缘由,却已是将死之兆。唉……侯爷还请节哀。” 裴安眉眼沉了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口,本侯会想办法寻来。” 凤明珠讥讽道, “侯爷不必费心,死了也好,这样就能去见到母亲了。只要待在母亲身边,就不用担惊受怕,被人欺辱了。” 听着她赌气的话,裴安漆黑眸光深邃艳艳,被噎的说不出话。 她,这是怪上他了? 还真是给她脸了。 第21章 相看 裴安一夜未归的消息传来,老夫人十分错愕,整整一宿没合眼,第二日,就听下人传话,侯爷带着凤明珠回府了。 老夫人气得倒仰,砸了手上一整套上好的米黄釉内青花茶具。 边上的丫鬟吓得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 裴安一跨进来,就看到满地狼藉,不禁担忧地上前,查看祖母可有受伤。 老夫人冷哼一声,侧过身子不去看他。裴安只好坐在边上,好声好气道, “孙儿知祖母顾虑,但您真的误会了,此女确实心术不正,但孙儿也不是愚蠢之人。接她回府不为别的,而是她病得很重,怕是没多少时日了。看在她母亲于侯府有恩的份上,以后的日子,就让她好好在府上养着。” 老夫人自然知晓孙儿的本事。 凤明珠那些小把戏连她都瞒不了,更别说他。可说凤明珠病重,她根本不信。好端端地跳个舞,就活不成了? 但裴安的表情也不像说谎,况且,裴安请的是宫里的太医,一时间,老夫人也犹豫了。 “何病如此突然?” 裴安将太医的说辞大致说给老夫人听,见她还是怀疑,心里叹息,道, “孙儿今日过来,是有事跟祖母商量。圣上又催我的婚事了。这事还得祖母操劳一二。” 老夫人大喜, “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成婚了。” “孙儿也老大不小了,成家立业,绵延子嗣本就理所应当。” 老夫人来了兴致,也不扒着凤明珠的事情了。高兴地拉着裴安的手问,豪爽道,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只要你说,祖母定舍了这张老脸,也给你将人聘进来。” “祖母看着办就好,只要安分守己,能帮您操持家业就行,其他的孙儿无所谓。” 老夫人面上的激动渐渐淡了下去。 裴安说完,便说有公务需要处理,便先行离去了。 红姑姑和荣姑姑一左一右上前,捏肩的捏肩,递茶的递茶,小声问, “老夫人,您说侯爷刚刚这话何意?” “是啊,妻子可是要陪他一辈子之人,他怎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呢?” 老夫人冷嗤一声,眼神晦暗不明。 “他这哪是想娶妻了?只是怕我多思,再挑凤明珠的理,才拿婚事安我的心,好让她安安稳稳地留在府里罢了。” 荣姑姑笑, “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侯爷在意您。” 红姑姑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道,“您是觉得侯爷对这凤姑娘太过上心了些?” 老夫人缓缓点头。 他这孙儿素来冷情,除了家里人,对外人从不手下留情。可今日,却为了凤明珠破例,让她不得不担忧。 好在凤明珠活不久了。 老夫人面露疲惫,沉声叹息, “罢了,就随了他的意吧,吩咐下去,给琼海阁多送些珍贵的补品药材过去,让她好生养着。免得侯爷担忧,总往那边跑。” 琼海阁 凤明珠没想到回来得这么顺利。紧绷的心弦总算松懈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蜷缩在犀角雕花软榻上,安安分分地养身子。 听到下人谈论,老夫人这几日都在大张旗鼓地宴请京城的大家闺秀,准备给裴安相看,也只是笑笑,无动于衷。 许是这份识趣合了老夫人的意,之后的日子,凤明珠的日子更好过了。屋里经常进各种好东西。 伙食也越来越好。 每日光是早食就有六样,蒸得暄软香甜的小花卷,拇指般大小,精致小巧的灌汤蟹黄小汤包,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桂花蜜枣粥,一碟小咸菜,一碟清淡可口的莴苣虾仁,还有百种鲜花制成的软糯适口的百花酿藕。 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一看就很新鲜。 双儿乐得合不拢嘴, “小姐果然厉害,这些吃食别说同为表小姐的陈蔓蔓,就是二房的大小姐,也不见得有这般丰盛的早食。” 她一边说着,眼睛却一直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美食。 凤明珠笑笑,确实,跟刚进府,连口茶水都没的待遇天差地别。看来他们已经信了她病重的消息了。 腾出一个精致的粉彩花蝶纹盘,用桌上的象牙筷,夹了几样往双儿的跟前一推,轻柔笑道, “你也吃些吧。这两日忙前忙后地伺候我,苦了你了。” 双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声音低不可闻,道, “我那日说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话,小姐没罚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拿小姐的赏?小姐自己吃吧,奴婢不饿。” 嘴里这么说着,眼角却不受控制地往那粉彩花碟纹盘上瞟了好几眼。只觉那盘子里的东西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凤明珠强势地将盘子继续往她跟前推,语气柔软, “那些事都过去了,还提来作甚?既是赏你,便拿着就是。不瞒你说,我如今病重,身旁能依仗的只你一人,你拒绝我的心意,莫不是跟旁人一样,看不起我。” 双儿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双儿绝不会这样想。” 说着连忙接过盘子,笑得合不拢嘴,对着凤明珠千恩万谢。 凤明珠抿了抿唇,又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中还有个八岁的弟弟?” 双儿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如捣蒜,“嗯嗯,我娘生了我们姐妹九个,才得这么一根独苗。” 说起弟弟,双儿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欢喜和骄傲。凤明珠想了想,兀自低喃, “八岁,到了开蒙的年纪了。” 双儿一听,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整个人都变得失落了起来。 “娘亲生弟弟时已经四十岁了,再加上胎大难产,虽侥幸捡回一命,却从此伤了身子。今后的日子只能靠汤药吊着,也干不了重活。家里条件本就不好,从那以后便更加捉襟见肘。” “为了养活弟弟,我和姐姐们只能卖进富贵人家做丫鬟。靠着我们几个每个月往家里寄的月例银子,才勉强度日。” 双儿说着,腾的一下跪在凤明珠面前,眼睛红红的,道, “对不起,之前说那些浑话是我的不对,可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以后不能往家里寄钱,母亲会买不起汤药,我……” 凤明珠眼底暗色一闪而逝,缓缓起身,轻柔地将人扶起来,软声说, “没关系,我既说了不怪你,便是真的不怪你。这样吧,我这有几两银子,留着也没用,你拿去送弟弟上学去吧?” 第22章 陈蔓蔓发疯 双儿满脸震惊。 “上……上学?” 这可是富家少爷才能想的事,他们这种乡下泥腿子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但,若弟弟真能进学堂识几个字,以后就能找个体面的差事,一辈子不愁吃穿。 凤明珠看出她心动了,唇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 双儿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一边笑,一边流泪,对着凤明珠一个劲地磕了十几个响头,郑重地举着三根指头,对天发誓。 “我双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们全家的贵人,我此生只认凤小姐一个主子,若敢背叛,天打雷劈。” 凤明珠笑盈盈地看着她发完毒誓,才佯装不悦地作势拦她,拉着她的手道, “我就是个穷酸孤女,那银子也是红姑姑前两日送过来的。裴家仁善,我在这有吃有穿,那银子留在手上也是浪费,不如给你做点有意义的事,举手之劳,何至于发毒誓?” 双儿却无比认真道, “不,您是第一个对奴婢这么好的人,奴婢发誓,从今日起,奴婢的命就是小姐的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跟小姐您共患难。” 凤明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你就不会盼着我点好?” 双儿破涕为笑, “是奴婢的错,小姐才不会患难,小姐会事事顺利,长命百岁,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长命百岁”四个字一出口,双儿才想起凤明珠的身子状况,意识到说错话,顿时紧张地看向凤明珠,发现她并不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嘲讽的冷哼,“吆,还荣华富贵,某些人不会以为进府打个秋风,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吧?” 屋里两人回头。 就见厚重的门帘被两个丫鬟高高抬起。陈蔓蔓摇曳着腰肢,神气十足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挺拔健硕的身子像座小山,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即使背着光,凤明珠依旧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居高临下的高高在上。 凤明珠眸色淡了下去。 “你来何事?” 这冰冷的语气和无所谓的态度,让陈蔓蔓心口升腾起一股怒气。顿时语气尖锐道, “放肆,见到本小姐不行礼问安,还敢坐在那里,这就是你对待主子的态度?” 对面怔愣片刻,突然,凤明珠捂唇,发出“噗嗤”的声音。眼看陈蔓蔓双眼瞪成牛眼,就要暴跳如雷,凤明珠赶紧赔礼道, “对不起,一时没忍住,好了,你继续。” 不说还好,一说,陈蔓蔓气得肺都快炸了。尖叫一声,发疯一般朝凤明珠扑了过去。扯着她的一头长发用力开始厮打。 边打边骂, “贱人,你敢嘲笑我。”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有点姿色就觉得能勾引表哥了?我告诉你,侯府已经开始帮表哥相看了,你想上位,做梦。” 凤明珠被扯着头发,也没见慌张,冷嗤, “陈小姐是看自己上位无望,才将气撒到我身上的吧?” 陈蔓蔓心思被拆穿,瞬间恼羞成怒,看到桌上精致的碗碟和鲜美的珍馐,脑子失去了理智。 大力一挥,就将所有东西扫落在地。巨大的响声传来,飞起无数瓷器碎片。 “贱人,我让你笑,我让你笑,来人,给我砸。” 两个丫鬟一听,也激动地加入,几下子将博古架上的各种摆件摔碎在地。双儿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去拉扯,却被陈蔓蔓一巴掌扇飞。 “贱婢,表姑娘你也敢拦,看我们今日不好好教训你。” 双儿疼得大哭, “啊!救命啊,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侯府,老夫人和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还敢拿主子压人,我告诉你,我们表小姐才是侯爷最在乎的人。之前那些对表小姐不敬的,都被我们表小姐打杀了,侯爷还不是一句话都没说?” “就是,凭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也配跟我家表小姐争,今日,就让你们明白,谁才是这个府上的主子。” 凤明珠厉声道, “你们放开双儿。” 陈蔓蔓舌尖抵了抵口腔,语气阴森,“本来你还是没长记性,竟还敢命令我?那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 说完猛地扑过来,一把扯住凤明珠的满头青丝,用力将她从美人椅上扯下来,疯狂地撕打凤明珠。 凤明珠两只手腕被丫鬟一边一个死死按住,骑在身上厮打起来。 双儿帮忙,被陈蔓蔓一脚踢到门口,呕出一大摊鲜血,任然拼命往凤明珠这边爬。凤明珠被扯着头发拖去院里。 苍白的小脸被按进厚厚的积雪里。刺骨的寒意加上混在雪里的石子,将她娇嫩的肌肤磨得生疼。 凤明珠奋力挣扎,呼吸不上来,可病弱的身子凝不出半点力气,对上人高马大,手上有功夫的陈蔓蔓,被压制得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头皮撕扯的剧痛让她忍不住飚出泪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凤明珠眼睛一亮,猫儿一般嘶哑着声音全力抵抗,却被一巴掌扇到差点失聪。 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开始嗡鸣。 “你们在干什么?”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男人修长的大腿迈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黑沉的冷眸狠狠一颤。 凤明珠颤抖着回眸,潋滟的桃花眼包着满满的晶莹,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 陈蔓蔓已经吓得起了身。 脏污的雪地里,只剩凤明珠一人蜷缩在地。女子玉软花柔的上半边身子狼狈地贴在地面上,半边嫩白酥肩裸露在寒风里。火红的衫裙如同残落的花瓣铺呈开来,雪白修长的天鹅颈向前倾着,如同溺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脖子上面藕色的细带已经松散,将落未落。 胸前崭新的鸳鸯兜衣歪斜着挂在胸前,隐隐可窥见半边雪白的峰峦。清俊的面上如同冰面开裂,满是错愕。 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关上大门,大步便这边走来。 双儿好不容易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过来嘴里哇哇大哭,试图扶起凤明珠, “小姐,你没事吧?呜呜呜,都怪奴婢护不住你,让你好端端的,被人冲进屋里打。” 凤明珠吃力地扶着双儿站起,精致的发髻歪斜,钗环掉了一地,一根羊脂白玉梅花簪碎成了三节,正孤零零地躺在泥污的雪地里。 还没站稳,就直直地向后倒去。 裴安冷眉染上霜雪,眼疾手快地将人稳稳接住。察觉到她冰块一般的体温时,心脏突然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眼底暗色一闪而逝。 扯下身上的披风,迅速裹在她的身上。打横将人抱回屋里,小心地放在榻上,用真丝的被子包裹紧实。 陈蔓蔓慌乱的目光在看到男人指尖光泽细腻的丝绸时,瞬间消失。 眼底的嫉恨快要溢出来。 第23章 嫁祸 她死死攥紧手心。 心想,凭什么? 她一个乡巴佬,有什么资格用上这等好东西?而她的父亲为了景国和裴家舍生取义,侯府却连个候夫人的位子都不愿给她? 她也是功臣之后,凭什么连凤明珠都可以骑在她头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森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陈蔓蔓不经意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仿佛一个黑洞,一下就将人吸了进去。陈蔓蔓心魂一震,瞬间像被人死死扼住喉咙,无法呼吸。 屋里烧着几盆炭火,温暖如春。可陈蔓蔓却手脚冰冷,如坠冰窟。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几乎没来得及想,就身子一瑟,嘭的跪在地上,紧张的不敢看裴安的脸。 “为何动手?” “我……” 陈蔓蔓颤抖着嗓音,委屈道,“是……是她先嘲笑我,故意激怒我的。对,就是这样,她肯定早就知道阿兄要来,故意陷害我,想让阿兄厌弃我。她就是个毒妇。” 陈蔓蔓说着说着,仿佛找回了底气,声音越发尖锐,双眼如同淬了毒,死死的凝视着凤明珠,仿佛随时能将对方生吞活剥。 裴安神色晦暗不明,缓缓将目光投向床上暗自垂泪的凤明珠,问, “你可有话说?” 凤明珠单薄的身子抖了一下,轻轻垂下眼帘,苦涩一笑,嗓音软绵沙哑。 “侯爷何需多问,自差人送我离去作罢,去哪都行。” 陈蔓蔓气得跳起来道, “贱人,你欲擒故纵是吧?若真不惦记侯府富贵,一开始为何找上门?” 凤明珠虚弱地靠在床头,泪花在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打转,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这世道,女子独身一人没法活,我九死一生进京,不过是想寻条活路。却不想,老天残忍,让我莫名其妙得了怪病,左右活不成了,那多一日少一日的,又有何区别?” 裴安对她的伏低做小不为所动,倨傲地睨着她,羽睫下细长的眸子眯了眯,冰冷又凉薄。 凤明珠难过地偏过头去,缓缓闭上双眼,泪水夺眶而出,晕湿了身下枕榻,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裴安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时,裴安心神俱震。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陌生情绪。 女子极低地呜咽着,哑声道, "侯爷几时说过今早要过来?” 裴安一想也是,他的行踪,便是老夫人都没法预测,旁人更是无处打听,明珠一弱女子,初来乍到,无依无傍,便是有再多心机,又从何得知? 小女人絮絮叨叨,软着嗓音,却不依不饶,“侯爷不会以为,是我故意设计陈小姐扯下我的衣裙,好借此勾引侯爷吧?” 陈蔓蔓听着,眼睛一亮,激动道,“对对对,她就是故意的,想通过这样的手段嫁祸于我,离间你我之间的感情,行勾引之事。” 裴安脸色十分阴沉。 今早下朝时,院正周大人专门找到他,告诉他凤明珠的病情看似有所恢复,但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稳妥起见,最好等多几人会诊。 他想了想今日也无什么要紧事,便去太医院请了三名太医准备给凤明珠把脉。 这件事从未对外人说起,凤明珠更无从知晓。没成想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他们不知道的是,脉象之所以好转,是凤明珠又对自己施了针。她早就猜到周院正会再来为她把脉。毕竟她这么特殊的病人实在罕见。 周院正痴迷医术,已经到了忘我境界,自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所以看到陈蔓蔓找茬,她并没有害怕,反而无比激动。不动声色地激怒陈蔓蔓。因为裴婉已经告诉她了,上次她被赶出府一事,是陈蔓蔓从中作梗。 正愁怎么报复她呢,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合她意。 她可不像母亲,最是睚眦必报。但让她没想到是,裴安会一道过来。 “来人,将这对纵主行凶的恶奴拉去祖母院子里,说明缘由,让她即刻发卖。” 陈蔓蔓吓傻了,连忙求情,可刚要开口,就被裴安狠戾的眼神打断了。 “陈蔓蔓,本侯先前为你安排了那么多青年才俊相看,都被你用各种理由,各种手段破坏了。过几日,我会再让祖母帮你张罗一门,这次你若再不满意,便自回北地去吧。” 陈蔓蔓不敢置信地摔在地上。 拼命地摇头,大哭道, “我不要回北地,你答应过哥哥照顾我的。” 裴安冷冷地斜睨着她,道, “我是答应过,但我的照顾,你似乎看不上。”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不必多说,话我已带到,何去何从全看你自己。” 陈蔓蔓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凤明珠,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质问,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对不对,我就知道,这贱人生了一副狐媚样,果然勾去了你的魂。” 裴安凤眸深寒, “放肆,来人,将她送回自己院子。” 陈蔓蔓大声哭闹,也无济于事。没一会儿,屋里安静下来。裴安视线下移,从脸颊滑落在她纤巧精美的锁骨上,抬起的眸子生了寒意,隐隐闪烁着两簇火花。突然用力掐住凤明珠的下巴。 凶戾直视着凤明珠。 “如此,你可满意了?” 凤明珠:…… “一次、两次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本侯面前,还敢说心思清白?” “凤明珠,就算你不想要命,也不要将本侯当做那些男子,像你这种满腹心机之人,便是玉体横陈的出现在我面前无数次,我也只会觉得恶心,绝不会动摇半分。” 凤明珠看着男人冰冷的视线,心脏像被人死死攥紧,下坠。她的心思确实不单纯,但也没他说的这般不堪。 她只是,想在沐景阳和李柔儿母女手上周全自己,拿回本就属于自己和母亲的一切。她是想着借势,但这门婚事,也是裴府承诺在先啊! 没人强迫他们,就算现在他们想反悔,她也没霸占着不放。 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第24章 明珠不想伺候侯爷 怔怔地望着男人寡情的双眼,久久不曾移开。心口像破了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面灌。突然对眼前的男人没了攀附的心思。 “怎么不说话?还是说凤小姐脱惯了,见到男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若真是如此,不去做妓子可惜了。” 双儿气得浑身颤抖,竟一时忘了尊卑,冲上去怒声道, “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裴安还想再说,就听“噗”一声,床上之人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软软倒下去,不省人事。双儿吓得大哭,裴安也满脸错愕,回过神来,赶紧将太医请了进来。 几人把完脉后,竟惊喜道, “太好了,小姐这脉象大有好转啊!” “是啊,依我看,许是跟刚刚吐的瘀血有关。” “恭喜侯爷。” 裴安一颗心落到实处,吩咐双儿带太医去领赏,等屋里只剩自己跟凤明珠两人时,才走到床前,不自在地抵唇轻咳一声,道, "刚刚是我话说重了,你……你受委屈了。陈蔓蔓那边我自会去说她,只要你安分守己,今后我自会护着你的。” 顿了顿,又道, “莫要再想着勾引我了。” 裴安走后,双儿哭得停不下,凤明珠关心道,“干嘛哭,可是受伤了,给我看看,要不要请大夫?” 双儿哭得更大声了。 “奴婢没事,奴婢只是心疼小姐。侯爷他怎么能那般说小姐,小姐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凤明珠心口一痛,被她掩下,面上却轻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 男人嘴硬,但身子却是很诚实的。刚刚他抱自己回屋时,双臂滚烫,搂得很紧呢! “想开点,至少最近陈蔓蔓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双儿震惊的瞪大双眼, “可侯爷刚刚那些话实在难听,你……你不生气?不感到难过?” 凤明珠轻轻摇头,眉眼晕染开来,笑靥如花。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么多年,她听到的难听话、遭受的白眼还少吗? 难过? 还有什么比挨冷受饿更让人难过?侯府现在供给她的吃穿用度,就是一天羞辱她一百遍,一千遍,她也是赚的。 不用顶着烈日的灼烤去打猪草,不用大雪天,迎着飞雪在膝盖深的田里扒老鼠洞,就能吃饱喝足,凤明珠只觉快要幸福死了,哪里有空生气难过? “对了,双儿,去将我妆台上的鎏金团花纹银奁拿给我。” 双儿听话地照做。 凤明珠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从隔层取出两块碎银递给双儿。 “银子不多,只有五两,应该够半年的束脩了,你先拿着,开春后入学正好用得上。剩下的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双儿没想到凤明珠竟来真的,一时间,只觉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心口暖融融的。 正打算再表一遍忠心,就被凤明珠笑着拦下。 “好了,我知你心意就行。赶紧帮我梳妆吧?相信这会儿,我病情好转一事已经在府上传开了。帮我收拾一下,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 提起老夫人,双儿有些怵得慌。 “小姐,你说,老夫人会不会觉得你病快好了,再将你我赶出府去?” 凤明珠笑道,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啊!” 双儿一脸茫然,但她相信凤明珠,便再没开口,迅速帮凤明珠宽衣挽发,等到妆容描好后,凤明珠才缓缓睁眼,水眸伸出掠过寒芒。 细长的指尖轻柔捻起细腻的珍珠粉,在樱唇和两颊淡淡晕开。 美艳的小脸瞬间如同明珠蒙尘,西子般苍白,易碎。 来到慈安堂门口,凤明珠停下脚步,潋滟的水眸迎着日光,盯着檐上的皑皑白雪,一错不错,直到逼得眼尾泛红,泪点盈盈,才走了进去。 “珠儿拜见老夫人。” 堂上之人面色有些冷硬,闻言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听闻你身子好转了?既然如此,就好好在屋里养着,莫要大冷的天到处跑,再着了寒气。” 凤明珠知道对方是怕她去缠着裴安,便小声道, “珠儿本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有件事比较紧急,特来请示老夫人,免得耽搁了,招来不必要的误会,给侯爷的亲事造成影响,那珠儿可就成大罪人了。” 听到有关裴安的婚事,老夫人半瞌的双眼猛地睁开,目光变得锐利。 “哦?说来听听。”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红姑姑搬了座椅放在凤明珠边上,凤明珠乖顺地落坐,认真道, “承蒙老夫人怜爱,给了我表姑娘的身份,明珠感激不尽。只是这样一来,再住在琼海阁便不妥了,所以明珠特意赶了过来,就是想求老夫人赐我一处僻静的小院住着。”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目光往门口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愿意,我之前的话还算数。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在候夫人进门之前闹出祸端,该有的赏赐我都会给你,安儿大婚后,也会让他给你给名分。” “新妇我会选个好脾气的,必不叫她为难你。” “只是正室为尊,你需对她恭谨,像伺候侯爷一样伺候她。若表现的好,我会允你生下孩子,但以你的身份和见识,是教养不好侯府的子嗣的。孩子交给候夫人教养是理所当然,放心,只是教养,我会让孩子依旧认你这个生母。” 老夫人说完便等着凤明珠的答复,似乎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可这一次,她失算了。 凤明珠柔婉地笑道, “明珠感谢老夫人抬举,只是明珠不想伺候侯爷,还望老夫人成全,帮明珠指一门简单的婚事,最好是读书人,明珠喜欢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女子说着,娇羞地低下头,病态的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显得我见犹怜。 “你不喜欢我那孙儿?” 凤明珠苦笑, “明珠肤浅,喜好美男子。恰逢侯爷白玉清风,生得极为好看,初见时一眼就让人丢了魂,生了妄念。可日渐相处下来,才发现有些人是天上谪仙,矜贵冷傲似寒潭映月,高不可攀,明珠知道自己配不上侯爷,于是断了心思。” “让老夫人看笑话了。” “下定决心了,不后悔?” 凤明珠掏出那枚雕刻“裴”字的羊脂白玉佩,双手递给老夫人。 说了句,绝不后悔。 第25章 老夫人的忌惮 对方使了个眼色,边上的红姑姑就上前接了过去,仔细查看后,对着老夫人轻轻颔首。 老夫人这才明白,凤明珠是真的放弃裴安了。面上轻松了不少,看着凤明珠的眼神也和蔼可亲起来。 笑着褪下腕上的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戴在凤明珠手上,笑盈盈道, “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给尽快给你寻门好亲事,再给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日后,侯府就是你的靠山。” 玉镯触感温润细腻,手头极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凤明珠感激得红了眼眶,娇羞道, “其实,只要人品好,待我好就行。” 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门外,才道,“你下去吧,至于你说的事,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的。” 凤明珠屈膝行了一礼,就弯着腰退到门口。天空又飘起了飞雪,一出来,冷风如同刺骨的刀,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转身,才发现庭院里站着一对主仆。 男人五官如削似刻,身姿挺拔如崖边松劲瘦有力。身上奢华的狐裘积了厚厚一层雪花,看得出来,人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屋里的话他应都听见了。这样他应不会再怀疑她勾引他了吧? 凤明珠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迎上去,朝他行礼,对方却突然抬脚快步离去,仿佛再晚点就要被腌臜之物玷污一般。 凤明珠怔了怔,眨了眨眼,逼下眼底的酸涩,缓步离去。 裴安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凤明珠站的位置已经空了,女子小小的脚印已经被风雪掩盖,看不出半点痕迹。 满目白茫茫一片,独留自己冷寂空对。 耳边,裴一小声的提醒,“侯爷,老夫人看着您呢!” 裴安这才回神,大步进了堂屋。 慈安堂 老夫人看着孙儿身上的积雪,面露心疼道,“来了为何不早些进来,这数九寒冬的天,冻坏了怎么办?你是想剜祖母心吗?” 裴安淡淡道, “孙儿也是刚到。祖母叫我来所为何事?” 荣姑姑笑着抱来一堆画卷,放在裴安面前的桌子上,老夫人笑道, “这些是我和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忙活半月帮你物色的贵女人选,侯爷看看画像可有相中的。若是有,就请媒人上门将这事定下,等翻过年暖和了,就挑个好日子娶过门。” 裴安随手打开一卷,扫了一眼。画里女子一身鹅黄长裙恬静眉眼温柔,举止娴雅,标准的大家闺秀。 确实符合裴安对妻子的要求,可不知为何,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凤明珠那张不敢置信的双眼。还有她刚刚离去时,孱弱细长的背影。 穿着厚重的冬衣,都只有薄薄一片,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 “侯爷,侯爷?” 裴安回过神,视线投向荣姑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躁意。 “侯爷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 裴安压下身子的怪异,摇了摇头,荣姑姑赶紧问,“那这些贵女您觉得怎么样?” 裴安合上卷轴,淡淡道,“就她吧,剩下的就交给祖母操劳了。我还有公务要忙,祖母若没别的事,孙儿便先退下了。” 老夫人缓缓点头。 “去吧,路上当心些。” “祖母放心便是,孙儿告退。” 脚步声远去后,荣姑姑担忧道,“老夫人,你看这……” “是哪家千金?” 荣姑姑顿了顿,道, “是太常寺卿家的三姑娘。” 老夫人缓缓眯上双眼,指尖缓缓拨动着手里的佛珠,沉声道, “正三品……也还好,不够惹眼,也不算辱没了我孙儿。” “就按他说的办吧。” “今日便清理库房,该准备的都准备着,再找玄清道长看个良辰吉日去下聘,尽快走完三书六礼。也不用等到开春了,尽早完婚吧。” 荣姑姑和红姑姑对视一眼,眼神更加担忧。 “用不用让侯爷和那姑娘见见面再说?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万一性子合不来,怕是徒生怨怼……” 老夫人冷笑。 “这世间夫妻,有几对是互相爱着彼此的?能相敬如宾,已胜过多数。那姑娘我见过一面,是个拎得清的,性子也落落大方,好好调教几年,也能撑起侯府门楣。至于安儿……” “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 …… 晌午刚过,红姑姑就带着一行人过来了。先是恭敬地对着凤明珠行了个礼,才传达老夫人的意思。 “应姑娘的要求,梦蝶轩已经收拾出来了,我特意带了人手过来帮姑娘搬东西。姑娘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凤明珠舌尖咀嚼着“梦蝶轩”三个字,心里冷笑。她已经退到这种地步了,老夫人还要用这种明晃晃的羞辱来敲打她。 庄周晓梦迷蝴蝶,大梦一场终是空。这是在告诉她,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痴梦。 风雪拍打着门柩,屋里炭火烘烤得温暖如春,可凤明珠却像被泡在冰水里,浑身冰冷。 “就现在吧。” 双儿焦急道,“可是小姐刚用了药,太医说过,吃完药睡个午觉,对您身子恢复有好处。” 红姑姑脸垮下来。 凤明珠轻轻摇头,“今日精神头不错,还不想午睡。就现在吧。” 红姑姑的面色瞬间缓和下来,招呼丫鬟婆子动手。 主仆两没多少东西,屋子里只有几件衣服,剩下的都是老夫人和裴安、以及各房送来的补品。一行人轻轻松松一趟就搬完了。 红姑姑道, “我带姑娘去新的住处吧?” 凤明珠朝她微微颔首,雪白葱葱的玉手轻轻搭上双儿手腕,折腰向外走去。 行至门口时,凤明珠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停留在琼海阁三个烫金大字上,许久,才缓缓移开,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奢华清冷、却死气沉沉的院落。 红姑姑有些感慨道, “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的。人生还很长,既知前路,便莫要回头。走吧,离开不该出现的地方。 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只要你安分守己,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 凤明珠温软浅笑, “多谢姑姑提点。”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却在转身的瞬间,对上步履匆匆而来的裴安主仆三人。 第26章 下毒 四目相对,为首的裴安气质矜贵冷傲,奢华的皂靴踩在雪地上,目视着凤明珠厚重的披风一角扫过红木雕刻灵芝纹门槛。 许是走得太急,此时气息有些不稳。 细长的凤眸漆黑幽冷,密不透风的锁在她的身上,不含一丝感情,冷漠得吓人。 这样的他让凤明珠想起了初见时,他手起刀落解决掉身上艳丽女子的一幕,突然有些害怕,垂下羽睫,侧身朝对方行了一礼。 没想过对方回应,便起身准备离去。 正要错身而过时,男人矜贵地开口,“这是在做什么?” 红姑姑上前回话, “回侯爷,凤姑娘想换个清净的院子住。老夫人想着您马上要订婚了,搬出去也好。所以就让老奴过来安排。” 裴安视线约过红姑姑,落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凤明珠身上。 凤明珠峨眉轻拢,鸭长的睫羽静静地垂下来,低下头立在一边。许是这半月的补药起了效果,裴安惊讶地发现,原本枯瘦暗黄的脸色竟变得光洁白净,宛如出水芙蓉。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冰蚕丝织就的素绡掐腰曳地长裙。衣领袖口用陨星碎屑淬炼的银线,无痕叠针法绣出星辰轨迹。 这件月华流光裙是此次打了胜仗,陛下赏赐的南朝贡品,整个景国只此一件。 寒风拂过衣角,在地上卷起万千雪花盘旋在半空,素绡裙角和玄色袍角在半空交织出暧昧的弧度。 凤明珠发现这点,便不动声色地挪开距离,生怕惹来男子厌恶。 裴安看着她的举动,心里再次升起莫名的躁意。 …… 梦蝶轩位于侯府在北面的一个角落,凤明珠一行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突然看到一片腊梅傲雪,凌霜盛开。 一行人穿过梅林,走在青石板上,两边花枝扶疏展开,淡淡梅香沁人心脾。 绕过墙后,才看到宽阔宏达的院落,头顶崭新的牌匾上面红底黑字,笔走龙蛇地写着“梦蝶轩”三个大字。 丫鬟推开大门,双儿扶着凤明珠跨步而入,环顾四周,红墙黛瓦连绵不绝,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红姑姑道,“这是老夫人专门为你挑选的院子,姑娘还满意吗?” 凤明珠迈入曲折游廊,软声恭敬地谢过老夫人,继续往里走,阶下青石铺就地面,上面屋舍三间,一明两暗,中间的是花厅,可以招待客人。陈设简单,只一桌二椅,四壁挂几幅山水画。 两边一间卧房,一间膳厅。 凤明珠身子疲乏,就直接进了卧房。双儿在前面掀起层层叠叠的帷帘。 凤明珠一进去,发现屋舍虽小,但床榻架柜齐全,全是上好的梨花木制成,色调淡雅,支摘窗下,梨木妆台一尘不染,台面上精致的云卷白瓷香炉正散发出袅袅香气。 凤明珠一闻到这个味道,眸子便冷了下来。红姑姑在边上道, “这里便是姑娘住的地方了,姑娘觉得如何,或者哪里不满意,可以跟我说。” 凤明珠羽睫垂下,掩下眸底寒霜,软声说,“一切都好,让老夫人费心了。” 红姑姑招呼人将凤明珠的东西归置好后,就离开了。 双儿有些担忧道, “小姐,这里好是好,但也太偏僻了,一路走来竟连个人气儿都没有,就咱两弱女子住着,总觉得瘆得慌。” 凤明珠笑着安慰她。 “无人打扰也好。” 有时候,人才是最可怕的。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拿咱俩的晚膳去吧。这里离厨房远,路上也要耽误不少时辰,早点动身就不要赶得急急忙忙了。” 双儿道, “也好,奴婢先去了。小姐折腾一趟也累了,奴婢扶你去榻上歇息。” 双儿离去后,凤明珠起身来到窗前,死死地凝视着那一缕缥缈的白烟,用力咬紧牙关。 这香里有一味药,与她每日服用的补药中的一味药性相冲,长期下来,会使人虚弱疲力,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院子是老夫人拨给她的,里面陈设也是老夫人点头的。也就是说,想要她命的,是老夫人。 凤明珠眸底泛起寒意。许久,收回目光,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躺了回去。 …… 裴安进了书房,就没出来。 裴一和裴二一左一右站在门外面当值,有些无聊,便疑惑道, “主子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裴一想了想,微微摇头,“谁知道呢。好不容易抓到左相爪牙,就该抓紧审问,好挖出更多线索,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才是。结果侯爷一声不吭,突然跑回了府。书房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需要处理啊?”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不过说起这个, “你发现没,几日不见,凤小姐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刚要不是迎面撞上,加之边上还有旁人,我都要以为见着仙女了呢!” 裴一嫌弃地离他远些。 “闭嘴吧你,从今日起,人家便是表小姐,是这府上正经八百的主子,背后议论主子,想死吗?” 裴二:“……我就随口一说。再说了,只是表小姐,迟早要嫁人的,我可是侯爷的左膀右臂,在军中也是有官职的,要是我去求求侯爷,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裴二越想越觉此事可行。 裴一直接泼他冷水。 “就你?表小姐不跟你算摔她的旧账就不错了。” 裴二黝黑的俊脸一红,闪过些许不自在,挠了挠脑袋,“嗐,那时只想着公事公办,压根没看对方长相,哪知道主子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我这心口那个疼啊,肠子都快悔青了。不过,我倒希望她能找我麻烦,这样,就能再次见到她了。” 裴一也联想到,凤明珠离开琼海阁一事。 琼海阁很大,亭台楼阁,假山石桥,曲水流觞,还有一方池塘,是府上最大的院子,却只住了最少的人。 平日只有裴安和他们几个随从,外院还有几个打扫的婆子,总是静得如同死地。 直到凤明珠主仆的到来,这里才有了一丝生机。可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离开了。 不禁有些遗憾。 唉,谁让她不得主子欢喜呢?现在没了她这个碍眼的,主子定称意了吧? 第27章 母亲留给她的,必须夺回 惊雷炸响,一夜入春。 凤明珠去慈安堂向老夫人请过一次安,对方推说身子不适,没有见她。 凤明珠便在院外朝里面磕了个头,就离去了。下午又去,也是同样的冷待。凤明珠不恼,依旧恭敬乖顺地磕头,离开。 一连着几日,老夫人也有所动容。想到宴会那日,她也是被逼跳舞,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也不能因为她舞跳得好,又得了裴安的维护,便一直对她存了意见。 想了想,便派人传话,告知凤明珠既然身体不适,便不用晨昏定省。 凤明珠听后,乖巧应下,每日待在梦蝶轩,窝在绛帐软衾之中,数月未曾出院子半步。 这段时日,凤明珠再未见过侯府其他主子。只有裴婉时不时过来,陪她吃吃茶,绣绣花,偶尔兴致来了,还跟凤明珠学着做了几盘点心带去吃了。 两个月前,听说老夫人亲自带着媒人去太常寺卿家里,聘她家的三姑娘为裴安的未婚妻。 到现在,已经走完了所有流程,婚期定在了仲夏。 凤明珠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慈安堂 红姑姑有些不忍,小心翼翼地帮她说话,“老夫人,这凤姑娘看来是真的放下侯爷的,这几个月都安分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侯爷也一心忙公务,或许早就不记得她这个人了。” 老夫人慵懒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闻言顿了顿,难得露出了笑意。 “算她识相。” 红姑姑眼睛一亮, “那香还要继续送吗?老奴听婉小姐说,凤姑娘的身子吃了那么久的补药,还是不见气色,每日奢睡犯困,食欲也不好,婉小姐担忧,喊着要让府医去梦蝶轩瞧瞧呢。” 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 “闻了这么久都没发现,看来确实不通药理,那病应该也只是巧合,是我误会了。” 红姑姑笑道, “就知道老夫人您刀子嘴,豆腐心。那药听着吓人,实际也只有半支香有问题,余下半支就是普通的香。且每一支的用量控制得极好,正常情况根本不会要人性命。” “可见您从未想将凤姑娘怎么样。” 老夫人笑着瞪她一眼,“就你嘴甜。” 红姑姑笑道,“老奴说的可是大实话,明明是您冷面佛心。” 晚间,梦蝶轩的份例照常是红姑姑送来的。只是这一次,换了一种熏香。 凤明珠终日惶惶不安的总算落下,心知这几月的好处没白给。水眸含笑,又像前几次一样,从盘中三块碎银里拿出最大那块,借着袖子遮掩,塞到红姑姑手里。 “辛苦姑姑大老远专门跑一趟了,小小心意,请姑姑吃茶,还望姑姑莫要嫌弃。” 红姑姑不动声色地掂了掂了手心的分量,估摸着至少得五两,如枯叶般的面上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快速揣进袖袋,客气道, “辛苦啥,左右闲着也没事,就当活动筋骨了。” 凤明珠看着陌生的盒子,装作惊讶道,“咦,这香盒怎么变了?” 说着,小嘴嘟了两下,一脸可惜道,“原本那香我还怪喜欢的,每次都舍不得多点。” 对上女子笑盈盈、干净纯真的水眸,红姑姑心里不忍。心想,这缺心眼的孩子,得亏舍不得,才逃过一劫,不然你现在的身子,必定比现在孱弱许多。面上却笑道, “那款店家断货了,府上没采买到,就换了别的。这款鳄梨帐中香也不错,味道香甜,很受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家喜欢呢。” 凤明珠乖巧地收下。 回去后,红姑姑如实回复了这边的情况,特意将凤明珠很喜欢之前那款香一事说给老夫人听。 对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三日后,裴婉请得大夫来给凤明珠看诊,此时熏香已断数日,是以把脉过后,并未察觉何处不妥。 裴婉也只当凤明珠大病之后恢复的慢,只有凤明珠知道,问题的所在。 送走大夫后,裴婉看着榻上面色苍白,孱弱不胜衣的女子,突然眼珠子一转,道, “对了,上巳节过后,长公主要在碧水湖畔举办裙幄宴,届时京城的公子小姐都要去参加。我一人去有些无聊,不如你随我一同前往。” 凤明珠面色为难。 “这种场合,我还是不去了吧?” 裴婉这段时间被母亲耳提面命,心思也细腻起来,一下子就猜到凤明珠的顾忌,便一口向她保证,祖母那边她去说。 凤明珠一听,立马绽开笑颜。 既然京中贵女公子都会去,那就说明李柔儿和沐景阳也会去。算算时日,再有一月,就是那两人大婚的日子了。 上回听裴婉无意间提起,李柔儿的嫁妆丰厚,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尤其是其中的一套点翠嵌红蓝绿三色宝石头面和一整套十九件式的紫玉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价值不菲,羡煞旁人。 凤明珠听到这里,差点没绷住。 李铭一个寒门爬上去的太傅,无根无基,不过短短十几年时间,怎么可能攒下那般珍贵的嫁妆? 那些都是母亲辛辛苦苦,偷偷为她攒下的,她曾说过,那是外祖母留给她的,以后要留给凤明珠。可当时离京匆忙,那些没来得及带走,没成想如今,竟便宜了那对母女。 一想起这点,凤明珠就恨得浑身颤抖。 这几日,她夜夜梦见母亲,正愁怎么办才好。长公主的宴会倒是个机会。 拿回来定是不能的。 但,她要想办法让婚礼延迟。只要东西还在李府,她就还有机会。 裴婉巧舌如簧,用帮凤明珠物色夫婿的名义,成功得到老夫人的首肯,裙幄宴当日带凤明珠赴宴。 三月三,上巳节刚过数日,终于到了裙幄宴当日。 老夫人一大早就让人送来宴会要穿的衣裙,凤明珠乖巧地换上,却在下人离去后,转身亲自准备了一套备用的带上。 来到侯府门口时,裴安和裴邵两兄弟已经骑着马,立在马车两边了。 凤明珠一袭华服,淡扫蛾眉,整个人容光焕发,倾城妩媚。 一出现,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裴婉姗姗来迟,一抬头看见站在阳光下的凤明珠,整个人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夸张地尖叫一声,朝她扑过来,拉着她的手转圈圈,目光死死黏在她的身上。 “哇哇哇——” “凤姐姐,你这身也太好看了吧?我瞅瞅,天哪这杨柳细腰,看得我都心疼了,你平日就该多吃些。还有这小脸,你都是用什么护理的?竟然嫩成这样,简直比刚出锅的嫩豆腐还要嫩。” 凤明珠俏脸发烫,羞涩地垂下头,偷偷瞟了一眼边上的两人。 裴昭冲她和熙一笑,而裴安早已收回视线,眉目冷峻,跨坐在通体漆黑的骏马之上,一身玄色锦袍兀立一旁,凤明珠轻轻扯了扯裴婉的袖子,小声提醒她, “还有人在呢!” 第28章 邀宠献媚 裴婉淡淡扫了两人一眼,狠狠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切~~~他俩啊?一个只知打仗不解风情的粗粝莽夫,一个迂腐木讷的书呆子,听再多也是个木头,开不了撬的。” 时至今日,裴婉心里依旧不喜祖母心口不一,也埋怨裴安忘恩负义,更伤心嫡亲的哥哥也是个冷心冷情的,看他们是一百个不顺眼。 尤其是凤明珠缠绵病榻,她却好几日都请不来一名大夫,裴婉更觉狼狈。 凤明珠有些尴尬,拘谨地上前,鸭睫低垂,朝两人浅浅施了一礼, “见过侯爷,二公子。” 裴安依旧冷冷地骑在马背上,只当没她这个人。倒是裴昭笑着接话。 “时候不早了,快些坐好出发吧。” 裴婉更气了,就要上去理论,被凤明珠死死拉住,她眼睛亮晶晶的,似星辰大海,满含期待道, “二公子说得对,我这身子难得爽利几日,可算能出门了,我们快些走吧。这次定要玩得尽兴。” 裴婉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开心心地拉着凤明珠的手,一前一后踩着绣蹬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滚动。 一路上,裴婉都在叽叽喳喳地跟她分享各种趣闻。 一会儿是京中哪家夫人红杏出墙,一会是哪家贵女与戏子有染,过一会儿,又是哪家老太君为老不慈,逼得儿媳上吊自缢,儿子一夜白头。 凤明珠只是含笑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句。 注意力却总不受控制地飘到车边,那骑在高头大马的劲瘦身影上,心知裴安就在边上,凤明珠便浑身不自在。 想起那些折辱的话语,心口难念搅弄的难受,恨不得离这煞神十万八千里。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目的地。今日阳光明媚,清凌凌地照在碧水河上,河畔是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面搭起了帐幕。 绿草茵茵,散发出春的希望。 到处可见衣着奢华、手执团扇的贵女,和穿着得体忙着伺候的丫鬟。还有烹茶品茗,谈天论地的公子哥。 觥筹交错,玉壶流转,好一出人间盛宴。 裴安兄弟二人一出现,就被宗盛的小厮叫走了。凤明珠看了一眼,隔空对上一双阴郁好看的凤眼。男人一身月白色云锦制成的长袍,面料散发出皇室才有的光泽,衣领袍角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 身边还坐着一位花枝招展的贵公子,同样通身气派,就是那身装扮,活像只花孔雀,招摇过市。 坐没坐相,吊儿郎当。 阴郁男子见她看过来,似有些意外,顿了顿,淡淡一笑,眼里却一片冰冷。 凤明珠记得,那是太子宗熙,边上的花孔雀是景阳世子宗盛。这两人她在沐景阳的乔迁宴上见过。通身矜贵,容貌极盛,埔一看去,恍若鹤立鸡群,很难让人忽略。 只一眼,她就知道,裴安跟宗熙是一种人。 冷血无情,玩弄权术。 淡淡地收回视线。 能出来玩,裴婉很兴奋,拉着凤明珠要去见长公主,却被凤明珠拒绝了。 因为她一直牢牢记着今日的目的。恰好看到,李府的马车刚停在路边,她的好庶妹李柔儿在下人的簇拥下,踩着马奴脊背款款下了马车。 今日的她依旧装扮隆重。一头青丝梳得一丝不苟,挽成精巧的单螺髻,斜插金蝶振翅嵌七色宝石金步摇。 一步一摇,光彩夺目。 身上崭新的茜色苏绣海棠妆花缎束腰纱襦裙勾勒出玉软花柔的身段,顿时引来无数痴迷的目光。 李柔儿微微扬起下巴,神气十足地走在十几个丫鬟前面,一副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姿态。 目光不经意扫过人群中的凤明珠,兀地一怔,随即,眼底闪过狠戾的光。 她转了个方向,径直向凤明珠走来,奢华的金银丝鸾鸟软底绣花鞋停在凤明珠的面前,明明不及凤明珠高挑,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居高临下,嗤笑道, “我说怎么大老远闻到一股酸臭味呢,原来……” 李柔儿声音拉得老长,一脸矫情地捏着丝绸绣帕掩住口鼻,眼神时不时落到凤明珠身上,满眼嫌弃,欲言又止。 身后的丫鬟轻蔑地看着凤明珠,纷纷偷笑。边上的贵女听到这说辞,也下意识的后退,与凤明珠拉开距离,似乎怕熏着她。 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似乎并未闻到什么异味。 李柔儿:“我记得你,靖远侯府上那位自乡下来打秋风的表姑娘是吧?上次沐哥哥的乔迁宴,凤姑娘一舞动京城,实在让人难忘。” 有不知情的小姐开始议论, “好好的闺阁小姐竟当众跳舞?这与那邀宠献媚的妓子伶人有何区别?果真是小地方来的,上不得台面。” “我倒好奇,什么舞这么厉害,名动京城?这是何时的事,从未听说啊!” 也有不怀好意的花花公子,淫秽目光来回游走在凤明珠的腰身和脸蛋上,笑得不怀好意。 “莫不是脱衣舞?嘿嘿……” 凤明珠死死攥紧袖帕,深吸一口气,作势绕过李柔儿,却被她的丫鬟拦住去路。十几岁的小姑娘下巴抬到天上去了,尖嘴猴腮,面目狰狞,双手叉腰,厉声呵斥道, “放肆,我家小姐与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柔儿眉眼张扬,掩不住的恶意,嘴里却笑说, “诗情,退下。凤小姐刚从乡下来,不懂规矩也正常,我们可不能同她一样。” 有人看不过去了,蹙眉嫌弃的斜着凤明珠,道,“不过是个表姑娘,神气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堂堂太傅嫡女,都不配她一声回话?” “小门小户出身,难免粗鄙,倒也能理解,不然也不会做出当众跳舞之事。” “这种人也配来此?依我看就应该将她赶走,免得污了公主的宴会。” 有些知道实情的,也不愿得罪李柔儿,只能躲远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凤明珠埋下头,想快步离去,却没注意刚刚那丫鬟偷偷伸出一只脚,一时不察,重重踩了上去,瞬间,丫鬟尖叫着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啊——” 凤明珠似是被吓到了,身子一颤,娇娇怯怯地摔倒在地。新制的衣裙沾了湿腻的泥土,留下大片的污垢。 潋滟的桃花眼红红的,我见犹怜。 宗熙远远看着女子拙劣的演技,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裴安。 第29章 坑死李柔儿 宗盛歪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大拇指上的价值不菲的翡翠玉扳指,啧啧道, “我说裴安,你家小表妹被人折辱,你不去为她撑腰?” 裴安阴冷地瞪了一眼对方,心想,撑什么腰?他是习武之人,凤明珠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刚刚,他看得清楚,凤明珠是故意重重踩在丫鬟脚背上,还坏心眼地用脚跟研磨两下。才佯装受惊摔倒的。 冷声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因着些许恩情,收留在府上几日罢了,无需在意。” 宗盛惋惜地摸了摸下巴,吊儿郎当道,“唉,郎心似铁,可惜了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了。别说,数月不见,姑娘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肤白,貌美,腰肢细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刚刚若不是跟你们走在一起,我都不敢认。” 裴安看着面前冷掉的茶盏,只觉亭外明媚的春光十分刺眼,捏着酒杯的指尖攥紧。冷道, “聒噪。” 这边的动静引来不远处的裴婉的注意,当她看清是李柔儿正在为难凤明珠时,眼里的怒火差点喷涌出来。 “又是这个绿茶婊,上次就是她当众折辱凤姐姐,害得她被祖母误会,这次又想欺负她,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公主,快跟我走。” 嬷嬷上前提醒, “裴小姐,公主金枝玉叶,您这样拉扯,容易伤着公主凤体。” 裴婉一听,识趣地收回手。长公主本就欣赏她坦坦荡荡、不拘小节的性子,闻言无所谓地抬了抬手,道, “无妨,婉儿如此失态,可见对方实在可恶,去看看吧。本宫也想知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我的宴会上闹事。” 两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几十个丫鬟嬷嬷,缓缓走来。 此时的现场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密不透风。有人发现公主踪迹,正欲高呼,却被宗娴一个眼神,吓得立马噤声,默默让开中间的道。 就这样,两人成功看到凤明珠狼狈地跌在地上,李柔儿很享受这种将凤明珠踩在脚下的快感。狞笑地立在前面,神色难掩疯狂。 奢华的绣鞋缓缓踩上凤明珠纤细的玉指,用力碾压。 她倨傲地蹲下身子,白嫩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凤凰的侧脸,指尖猛地用力,捏紧她的下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疼得凤明珠头皮绷紧。 贴近她的耳稍,如同毒蛇吐信。 “贱人,你竟还敢出来?” “要不是你,我跟沐哥哥早就成婚了。都怪你这个贱人当众勾引他,才让他将我们的婚事一推再推,让本小姐沦为京城的笑柄。” “现在,看我们婚期临近,你又跑出来发骚?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杀了你。” 凤明珠一愣,之前她自身难保,窝在侯府谨小慎微,生怕被赶出去,还纳闷本该一月后举行的婚礼,为何拖延至今。 原来是沐景阳的原因。 呵,迎娶高门贵女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如今又迟疑什么? 凤明珠费力地仰起头,同样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讥讽, “如此说来,我得更卖力才是。” 李柔儿大怒,啪的一巴掌甩凤明珠脸上,骂她,“你果然是故意的,你这个无耻的贱胚子,不会真以为有侯府那老妖婆给你撑腰,就能攀龙附凤吧?看本小姐今日不弄死你。” 凤明珠一听,便知她还不知沐景阳与她的关系,只当她是个想勾搭沐景阳这个朝中新贵飞上枝头的野鸡。 一时笑的更欢, “我死不死先不说,你好像有麻烦了呢!” 语气轻快,说着,将头歪去一边,楚楚可怜。李柔儿顺着看过去,一抬头,就发现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对面。 瞬间,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全都埋下头,大气不敢出。 宗娴一身华服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皇室气势,威压逼人,冷眼睇她, “李小姐还真是让本宫开了眼界。当众殴打贵女,这边是太傅家的教养?” 李柔儿吓得脸色一白,开始的盛气凌人我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几乎连滚带爬跪在一边,慌乱地整理自己的发髻和裙摆,无措道, “长……长公主恕罪,她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根本不是贵女。且,是这个贱人冲撞我在先,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 话音刚落,裴安阔步自人群中走过来,冷沉的嗓音打断她, “二小姐好大的威风,竟当众诋毁我侯府之人。” 凤明珠刚被裴婉扶起,听到背后的声音,身子一僵,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以他那个角度,明明早该看见,却无动于衷,她还以为…… 凤明珠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裴安是专门来帮她的。或许只是顾着裴府的颜面吧。 …… 凤明珠眼角微微泛红,瓷白的小脸还残留着明显的五指印,潋滟的桃花眼噙着双光,声音哽咽道, “求长公主为民女做主,民女走得好好的,不知何处惹了李小姐不悦,竟让她如此殴打折辱。” 李柔儿气得大口喘着粗气,怒吼,“贱人,你装什么装,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宗娴道, “那你倒是说说她刚刚是那样的,又为何如此?” 李柔儿沉默了。 她的骄傲绝不容许自己的男人被旁的贱蹄子魅惑了心神。这事说出来,颜面扫地的是自己。 宗娴冷笑,“不说,那就是诬告了。敢在本宫的宴会上逞凶斗狠耍心机,看来是没将本宫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裴安冷沉的眸子扫了一眼凤明珠,又落到李柔儿身上,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道,“二小姐如此行事,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宗盛和宗熙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宗盛啧啧道, “某些人就是嘴硬,说什么不管,最后还不是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这么狠,连后宅那点腌臜阴私都给抖出来了。” 宗熙的注意力却在凤明珠这边。不得不承认,此女是个狠角色,为达到目的,什么苦头都吃得下,什么委屈都咽得下。 宗熙突然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养成这样的性子。 在场的公子贵女再次听到“二小姐”三个字,顿感疑惑。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0章 装备齐全对付渣父 “裴侯这话何意?什么身份?什么二小姐,太傅大人只有一脉,并无兄弟姐妹,府上也拢共就这一位千金,何来二小姐一说?” “许是侯爷进京时日尚短,对京中的情况不太了解,一时口误吧?” “非也,之前有传言,李柔儿的母亲实际上是个外室,到现在也没个名分,见不得光。而真正的太傅夫人已经阪依佛门,不问世事。但在此之前,也生过一个女儿,只是不知去向。” “不会吧?太傅大人整日捧在手心,如珠似宝宠着的,竟是个外室女?” “可不是吗,我当时还不信来着,觉得堂堂太傅,怎会搞外室那样的丑闻,没成想……还太傅呢,真真是有辱斯文。” 李柔儿疯了般从地上爬起来反驳, “不是的,我才是太傅千金,唯一的嫡女,你们在胡说什么,快给本小姐闭嘴。” 裴安嗤笑道, “嫡女?我若没记错的话,李家族谱上,可没你这号人。” 此话如同一滴清水滴进油锅里,现场瞬间炸开了。就连凤明珠都怔在原地。当初为了让那女人和两个孩子名正言顺,她那渣父和母亲不惜闹得那般难堪,到头来,竟还没扶正? 李柔儿怨恨的目光死死瞪着裴安。对方却跟没看见一般,继续不紧不慢,道, “看来本侯上次说的,你并未放在心里。” 宗娴眯了眯眼,好奇道, “上次?” 裴婉义愤填膺地将乔迁宴上,李柔儿是如何逼凤明珠当众跳舞,又是如何玩不起,当众摔坏彩头,意图羞辱凤明珠一事大声的说了出来。 众人这才知晓,刚刚竟被李柔儿忽悠了,纷纷开始讨伐李柔儿,斥她颠倒黑白,蛇蝎毒妇。 宗娴更是怒道, “好个李柔儿,如此品行低劣,目无王法。今日撞在本宫手上,正好让本宫来为民除害。来人,给本宫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是,长公主。” 一位严肃的老嬷嬷板着脸上前,蒲扇般的大掌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李铭父子匆匆赶来,大喊, “慢着——” 凤明珠回头,对上喘着粗气赶来的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的那一刻,周遭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李铭父子看着她,一个眸光迷离,有片刻的失神,一个眼神晦暗。 凤明珠眸光微冷。 她记得清楚,刚刚李柔儿下马车时,李继就骑马立在她的马车一边。 所以,他是知道李柔儿朝她走来,也料到会发生什么,但他选择的观望纵容。却在李柔儿处于弱势时,赶去寻来帮手。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坏得如出一辙。 “太傅大人这是对本宫的决策有看法?”宗娴居高临下地睇他,眉目不悦。 李铭收回思绪,拱手道, “公主的决策,臣不敢妄议。只是小女若被当众惩罚,老臣还如何在万千学子面前立足?求公主看在她不日完婚的份上,给老臣个面子,让老臣带回家处罚?” 宗娴眼神变得锐利。 “你在威胁本宫?” 李铭快速跪下,“老臣惶恐,殿下误会老臣了。老臣只是爱女心切。” 宗娴笑了,“爱女心切?也对,天下父母爱子女之心本宫能理解,那就依太傅的意思,饶她这一次,下不为例。” 李铭一家三口一脸感激地跪地谢恩,李柔儿得意的看着凤明珠的眼睛,唇瓣一张一合,无声挑衅, “看到没,贱人,我今日就是打你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安然无恙。” 凤明珠咬紧牙关,李柔儿得意的刚准备起身,宗娴突然意味深长地笑道, “只是不知太傅对正妻生的嫡女,是否也这般溺爱?” 李铭半起的身子僵在原地,好半晌,才直起,只是很明显,浑身没了一开始的轻松。 凤明珠死死盯着他的侧脸,也想听他怎么说。李铭沉默片刻,淡笑道, “公主说笑了。继儿,愣着作甚,还不将这祸害带回去,好好跪祠堂反省则个?” 长公主顿时没了兴致,冷嗤道,“不必了,既然来了,就继续参加宴会吧,结束了在回去领罚也不迟,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多不近人情呢!” 凤明珠用力攥紧绣帕,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也罢,虽没能伤着李柔儿,但能揭露她不是太傅嫡女的身份,也算意外之喜。 从今日起,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李柔儿外室女的身份了。 这对将身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李柔儿来讲,简直比死还难受。 事情告一段落,人群各自散去。李柔儿离去时,深深看了凤明珠一眼,目光淬了毒,恨不得将凤明珠剥皮生嚼了。 凤明珠挑了挑眉,不置与否。 刚打算去马车里换身衣裙,谁知一抬眼,兀地对上裴安探究的视线。 凤明珠吓了一跳,心脏噗通噗通的,快要跳出嗓子眼。想到他刚刚的帮助,凤明珠鼓起勇气,决定上前感谢他。 可谁知才向前迈出一步,男人就冷冷转身,朝一旁走去。 凤明珠前进的动作愣在原地,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里。 裴婉没发现她的异常,还在盯着她高高耸死的半边脸愁眉苦脸,“这该死的李柔儿,疼不疼啊?” 凤明珠微微摇头, “婉儿放心,我不疼的。” 裴婉嗔怪地剜了她一眼,气鼓鼓道,“肿这么高,怎会不疼?” 目光滑落在她身上,更气了。 “沾了这么多污渍,这还怎么穿?罢了,你在这等等,我去找找长公主,问她要点伤药,再问问她有没有备用的裙子借来给你。” 凤明珠急忙拉住她。 她能看得出来,长公主很喜欢裴婉,所以只要裴婉去找,八成是会同意的。但凤明珠也能感受到,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淡漠疏离。 也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子,又怎会对一面之缘的低微平民热络亲切呢? 自然也不会乐意,自己的衣裙穿在凤明珠这种低贱之人身上。 “别担心,我带了备用的,就在马车里,这就去换。” 裴婉要跟着,被凤明珠拒绝了。 “长公主一直往这边看,我猜是在等你,你快些过去吧,莫让公主久等。我换好了就来找你。放心吧,马车离得不远,我将车门关紧,不会有事儿的,很快就来。” 裴婉想了想,也没再坚持。 凤明珠回到马车里,拿出早就备好的衣裙,细心换好,又拿起铜镜,亲手描妆。 一切准备就绪,她看着镜中熟悉婉约的小脸,潋滟的桃花眼逐渐变得锐利,唇角勾勒出冰冷残忍的弧度。 素手推开车门,眼角瞥到一抹玄色的袍角。下车的动作一滞,抬头,对上男人背对的颀长身影。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1章 被拉进马车 竟是裴安。 听到动静,男人缓缓转身,锐利的眸光黑沉沉的,落在凤明珠的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矜贵地立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言不发,可凤明珠就是感觉到,他生气了。 凤明珠紧张得手心冒汗,以为他要就刚才的事兴师问罪。毕竟她也算丢了侯府的颜面。想到这里,顿时理亏的缩成鹌鹑。却不想男人一开口,竟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侯府缺你吃短你穿了?” 凤明珠呆了许久,一脸问号。 "啊?” 男人抬脚,墨黑的皂靴缓缓踩在新春的嫩芽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步步逼近她,俊美刚硬的轮廓紧绷,没有一丝温度,嘴里重复着。 “几月不见,就将自己瘦成一把骨头。你是想陷侯府于不义吗?” 凤明珠眨了眨眼,心里五味杂陈,心想,侯府怎样,他心里不清楚吗?还好意思问。 垂目,拎起裙摆,高挑的身子弯成妩媚婀娜的弧度,濯濯如春月柳,肃肃如松下风。裴安冷目微动,目视她缓步下了车辕。 女子轻轻抬起眼帘,与男人墨深的眸子对上,抿了抿唇,软声道, “回侯爷,侯府给了我最优渥的吃穿用度,昂贵的补药也从未断过。是我福薄,身子不争气,一直病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 想起这几个月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凤明珠心里存着委屈,眼尾不争气地泛起淡淡的绯色,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态度也变得无比疏离。 “不是已经大好了吗?怎得又……身子不适为何不告知我?请个太医瞧瞧又不费事。” 凤明珠纯澈好似清泉一般的桃花眼眨了眨,突然有些迷茫了。莫非,熏香一事他并不知情? 这份迟疑裴安看在眼里,细长的凤眸眯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心皱成了“川”字。 凤明珠还在琢磨该如何回答他,男人已经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来得莫名其妙,去得无声无息,留下凤明珠风中凌乱。 凤明珠回去时,所有贵女公子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凤明珠下意识不想掺和,谁知裴婉一见她过来,立马踮起脚尖兴奋地朝她招手, “凤姐姐,这儿。” 被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目光落到凤明珠的身上。 或打探,或嘲讽,或不屑。 还有几道极为冒犯,让凤明珠极为不适。扯了扯嘴角,葱白的指尖捏紧扇柄,用绸绣花鸟图面红木嵌金丝柄团扇半遮面颊,加快速度走过去。 一路上,她都能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无比灼热,好似要将她的后背盯穿,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地追随在她身上。 凤明珠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稍纵即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快过来一起玩儿。我刚刚已经帮你分好了,我们几个一组。” 裴婉拉着她走到中间。凤明珠这才发现,跟她们一组的有六人,长公主为首、接着是裴婉、裴安、裴昭、凤明珠,还有一个生面孔。 女子一身嫩黄长裙,气质娴雅,眉眼含着适宜的笑,端得一副名门淑秀风范。 见她看过来,朝她淡淡一笑,客气地微微颔首。 裴婉介绍道, “长公主你已经见过了,这位是太常寺卿家的三姑娘秦方好。” 凤明珠下意识看过去,女子莞尔一笑,也不羞涩,大大方方任她打量。 这样恬静淡雅,落落大方的女子,不得不说,凤明珠也喜欢。 裴婉说着凑近她,小声在她耳边道,“说不定还会是我们未来的大嫂嫂呢。不过你别害怕,她人很好的,你相处了就知道了。” 看着裴婉眉飞色舞的介绍,凤明珠就知她定是很满意这个准大嫂的。只是凤明珠有些疑惑。这婚事不是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吗?据说再有几日,就要举行婚礼。 合该是板上钉钉,裴婉为何要说“说不定”? 凤明珠抿了抿唇,小声试探道, “是吗,不知婚事定在了什么时候?” 裴婉道,“这倒还没定下。只是年前祖母去太常寺卿家拜访过一次,两家都有那个意思,我估摸着快要议亲了。” 凤明珠明明站在春日温暖的阳光里,此刻却只觉遍体生寒。 只是快要议亲吗? 可为何她听到的不是这样? 这几个月,她安安分分地窝在梦蝶轩,可外面的消息却总能以各种方式传进来。无一不在说裴安心悦一位千金,专门求到老夫人面前,让她出面将那姑娘定下来。 还说那姑娘如何如何好,跟侯爷如何如何郎才女貌,十分登对。所有人都在讲,侯府喜事将近。 原来事实上,两人连合婚庚帖都没交换。 凤明珠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估计是想看她的反应吧?原来老夫人还是不信,她真的放弃那门婚约了。 凤明珠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还好,还好,还好这几个月没出门,否则稍有行差踏错,被对方解读成心思不纯,蓄意勾引,那等待她的,或许就是枯骨一堆了。 高门大户果然不是人待的。 凤明珠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打起精神,目光再次放在女子身上。女子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安,微微泛红的耳尖,透出几分女子的羞涩。 看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面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缓缓收回视线,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笑盈盈地对凤明珠道, “你就是侯府的表小姐凤姑娘吧,很高兴认识你。” 几人说说笑笑,游戏马上开始了。 凤明珠还是选择了低调。但这一次,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既不出挑,也不拉胯,从始至终表现得平平无奇,总算没人刁难。 但有一点让她心里很不安。 那就是每次轮到她时,裴安深冷的目光就会停留在她身上,带着能洞察一切的锐利,让她如坐针毡。 凤明珠有些扛不住他这样的眼神,所以游戏刚结束,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只是一离开,她才发现,碧水湖边视野空旷,好似去哪里都有点不大合适。思来想去,只能再次回到马车上。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到地方了。 凤明珠轻松爬上车辕,准备坐进去,却在撩起帘子的瞬间,瞳孔地震,转身就想离去,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了进去。 第32章 甜言蜜语 “就这般不愿见我?” 男人嗓音低哑,刚劲有力的双臂死死圈在凤明珠细软的腰上,迫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强势地将头埋进凤明珠的锁骨处,轻轻蹭了蹭。 再次抬起头时,芝兰玉树的脸上露出些许委屈。 数月不见,男人消瘦了许多。 眉眼间透着疲惫,一副许久未休息好的模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好听,内双狭长的凤眸眼底的宠溺和无奈快要溢出来。 熟悉的表情让凤明珠有些恍惚,不禁想起那些年的朝夕相伴,他就是用这副深情不已的样子,让她误以为自己被深深地爱着。 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 可现在,她早就清醒了。 “沐景阳,你放开我。” 她眼神冰冷,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男人凤眸阴沉,偏执道, “不放,珠儿,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放开你。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 凤明珠只觉可笑,也真笑出了声,唇角的弧度无比讥讽。 “沐景阳,事到如今,就没必要装了,从此以后,你青云直上,我另觅夫郎,各自安好。我只当我的沐哥哥早就死了,死在了进京求学的路上。” 坚持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很坚强,也早就放下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了。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七年痴情,想要割舍,犹如刨心摧肝,挖骨焚心。 凤明珠还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沐景阳急忙伸手去擦,却被凤明珠冷冷躲开。女子倔强地侧过头去,浑身散发出的冷漠疏离让人心惊。 沐景阳眼底闪烁着受伤, “莫要说气话。你知道的,你在我心里比我的命都要重要。我知这次让你伤了心。但我也是想尽快爬上高位,好给你更好的生活。 你根本不知道,像我这种毫无背景之人,想在京城这样权贵云集的地方站稳脚跟有多难?若不是老师提拔,我只有下放的份儿,根本没有资格留在京城。” 凤明珠深深地闭上双眼。 “珠儿,别躲着我了好不好,你可知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沐景阳红着眼,拉着凤明珠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声音艰涩, “你摸摸看,这里都快疼死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凑近凤明珠,准备吻上女子香软白净的侧脸,却被凤明珠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上去。 “啪——” 凤明珠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将埋藏在心里的满腔恨意全都凝结在这一巴掌上。沐景阳被扇得偏过头去,怔愣在原地。 凤明珠抓住机会逃离他的怀抱,小巧玲珑的菱唇吐出的话语好似裹了冰霜。 “快疼死了?那为何还没死?” 虚伪,恶心! 若真那么在意她,为何不问她脸疼不疼?手伤得重不重?她就不信李柔儿打她一事,沐景阳还没听说。那她刚刚隆起的半边侧脸呢,他也看不见吗? 沐景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停地摇着头, “珠儿,你怎会变得这般冷血无情?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意,你说放下就放下吗?” 凤明珠冷漠地睇他, “不然呢?你要退婚娶我吗?” 沐景阳面上的伤感僵在脸上,然后垂下眼帘,沉默了。 凤明珠的心口仿佛扎进几万根细密的钢针,疼得她攥紧绣帕。 不禁为自己感到可悲。 看到凤明珠的表情,沐景阳突然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凤明珠的手,有些为难地蹙起剑眉,迟疑道, “珠儿,这件事我需要时间。但是你相信我,最多三年,我一定在朝堂站稳脚跟,与她和离,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许跟旁的男子走得太近,还有,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让裴家认你当表小姐的,我要你现在就从裴府搬出来,我再新置套宅子给你住。” 凤明珠惊讶得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风光霁月、怀瑾握瑜的沐景阳? 本想再扇他两巴掌,可突然想起这些年,她为沐家那一大家子付出的一切,突然改了主意。 她眨了眨眼,掩下眸底的情绪,软下嗓音,道, “我怎么相信你?万一我离了裴家,你又再骗我怎么办?” “还有,你也看到了,李柔儿总是看我不顺眼,每次见面必定羞辱与我。我们这样私下偷偷摸摸,万一被她发现,我岂不是小命堪忧?” 凤明珠委屈地以帕拭泪。 沐景阳一看有戏,顿时指天发誓,绝不食言,亦会小心谨慎,即便事情败露,也会护凤明珠周全。凤明珠心里一片冰冷。 若她没有目睹母亲的下场,真的只是一个不讳世事的小姑娘,此时怕早被他这番甜言蜜语诓骗了去。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 沐景阳思索片刻,道, “你放心,宅子到时候写在你的名下,我也不会经常来,暴露的风险便小许多。这样你可满意?” 凤明珠意味深长地笑了。 京城的宅子,便是位置最偏最破小的,也值不少银钱,多年爱意权当喂了狗,但她贴补进去的嫁妆不能便宜了他们,这套宅子,就当收受利息了。 沐景阳看她同意了,高兴得手足无措,涨红耳根小心翼翼地凑近,想抱凤明珠,凤明珠一双藕臂乖巧的主动勾缠上他的肩,媚眼如丝。 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快速将腕上未清理干净的泥土蹭在沐景阳肩上。 就立马从他身上弹开。 沐景阳面上的喜悦餍足刚升起,就被推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想发作,又反应过来不该太心急再惹恼了凤明珠。 左右她迟早是他的。 凤明珠乖顺地垂下头,轻轻说,“那我等沐哥哥好消息。” 然后就出了马车,匆匆离去。 凤明珠走在路上,不知为何,总感觉身后有一双视线死死盯视着她,眸中的冷芒刺得她脊骨冰冷。 回头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只能心绪不安地加快脚步。 不远处的斜后方,裴安和裴一缓缓从另一辆马车后面迈出来。 刚刚,两人亲眼目睹了马车里的全过程。 第33章 越看越像他的絮儿 裴一满脸愤怒, “亏我还当她终于安分了,没想到还是一心攀龙附凤。这是看在侯爷您这边占不到便宜了,就又将主意打回沐景阳身上了?” “简直就是墙头草,两边倒。还有,连这么无耻的计划都能答应,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沐景阳还状元郎呢,堂堂男子汉靠女人上位,真不要脸。 对美色也是一点定力都没,人家稍稍勾勾小手指,他就巴巴的上去给人家当狗,这种人当官,简直就是百姓的灾难。 跟英明神武的侯爷您相比,简直连您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裴安望着女子单薄的背影,脑海里全是女人娇俏倚在男人怀里,含羞带怯的模样,泼墨似的凤眸乍现戾色。 一个用力,玉瓶碾个粉碎。 裴一听到声音回头,瞬间被裴安阴鸷凶狠的眸子吓了一跳。 吞了吞口水,小声道, “侯爷您别气,就她这种目光短浅之人,走了才好,当年赠药那点恩情,这段时间的锦衣玉食下来,也早该报答完了。”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裴安周身的温度更低了。刺骨的寒眸猛地刺向他,阴森森道, “生气?本侯为何要生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气?” 裴一:…… 也是,刚刚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不相干之人,侯爷确实从不会生气,只会杀了。敢在侯府兴风作浪,看来这凤姑娘要倒霉了。 …… 李铭自从看到换了衣裳的凤明珠后,整个人就变得魂不守舍。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记忆开始模糊,但他不会记错,初遇絮儿那日,她身上穿的,正是凤明珠刚刚那件妆缎素雪细叶薄轻纱留仙裙。 难道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整个宴会期间,他的视线始终死死盯着女子的一撇一笑,举手投足,越看,越像他的絮儿。 见她离开,便偷偷追了过来,这会可算找到人了。 凤明珠正漫无目的的走着,面前就投下一大片阴影。熟悉的暗色袍角随风来回飘荡在视线里。 凤明珠低垂的眉眼压下眼底的疯狂压,装作迷茫的停下脚步仰头,缓缓掀起眼帘,清亮的桃花眼淡淡的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 “凤姑娘,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男人俊脸堆笑,眼角露出两道岁月的褶痕,抢先打招呼,语气似乎有些急迫,脸上甚至隐隐有些讨好的紧张,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跟凤明珠的简直如出一辙。 凤明珠不动声色的行礼,“民女见过太傅大人。” 李铭连忙扶她,却被她淡淡躲开。顿时尴尬的抽回手,道, “刚刚让姑娘受委屈了。” “今日的事是小女不对。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管教不严,将她纵得飞扬跋扈。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风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次。” “为了弥补,日后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着,迅速将腰间挂着的双鱼佩解下,递到凤明珠手里。 “届时只需拿着这枚刻着我名字的玉佩来府上,我自会兑现承诺。” 凤明珠视线落到白如凝脂润如油的羊脂白玉佩上,指腹缓缓摩挲着上面的“李铭”二字,苦涩一笑。 轻声说, “太傅大人严重了,小女身份卑微,又怎敢生金尊玉贵的太傅千金的气?” 李柔儿外室女的身份刚爆出来,说起金尊玉贵,李铭脸上有些不自在,于是尴尬的搓着手,转移了话题。 “姑娘这身衣裙很合身,也很符合姑娘娴静温婉的性子,不知在何处买的,我也想给家人买一件。” 有了上次的教训,李铭刻意隐去了真实目的,就怕对方觉得冒昧。 凤明珠笑道, “这件啊~~~” 尾音故意拉长,李铭一颗心也随着她的语气,高高提起。 凤明珠故意迟疑了许久,看差不多了,才说,“这是我在一个当铺淘来的,太傅若想买,怕是不成了。” 李铭激动道, “什么当铺,具体在哪?” 对上凤明珠瞪的圆圆的双眼,李铭立马意识道他刚刚的情绪太过激动了些。连忙收敛情绪,面上温和道, “姑娘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 凤明珠心里翻白眼,心里升起恶意,想戏弄他一番,便软声道, “哦,时间太久了,具体哪里我忘了,不过我记得是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的当铺。” 李铭听完,再也待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火速离去了。身后的随从急忙追上去,一边跑一边提醒他慢着些,小心脚下。 一阵冷风拂过,冰寒料峭。 男人悔恨懊恼的声音,随着风断断续续传进凤明珠耳膜, “我如何不急?絮儿那般爱我,向来将与我有关的东西看的比她的命都重要,那件裙子更是保存的极好,她说过,要保留一辈子,当做我们爱情的见证。旁人动一下都不行。” “如今却将东西当了,那跟割她的肉有何区别?” “可见她定是遇到了困难,急需用钱,或者姮姮出事了,否则怎舍得动那件?” 李姮,是凤明珠的原名。 以前,她只当这个男人眼盲心瞎,被人蒙蔽,辜负了母亲一腔情意。却不知原来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却还是选择伤害一个那么爱他之人。 也难怪他会看上沐景阳。 本质上,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可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找?” “那又如何?即便是将整个江南翻过来,我也势必要找回她。” “大人,这件事要不从还是从长计议。光凭那女子一面之词,是否草率了些?” 男人脚下微顿。 儒雅俊朗的面上烦躁拧起了眉,望着前方,目光变得悠远,缓缓道,“应该不会错。我记得絮儿曾说过,她的祖籍是烟雨江南。” 只是那时的他一心科考,根本没有将此当回事,更没有细问具体的位置。如今想来,真是悔恨万分。 时候差不多了,凤明珠往宴会中心走去。打算去寻裴婉一同回去。 刚走一半,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凤明珠不动声色的瞟过去,就见视线里出现了两片熟悉的衣角。 再仔细一看,发现面前茵茵草丛里,有什么金光闪闪。 第34章 暴揍李柔儿 凤明珠快速上前,一脸紧张地四下观望,果然捕捉到两道极速躲闪在马车之后的身影。不禁嗤笑,暗自骂了一声蠢货,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冷白如玉的纤纤玉指迅速将东西收进怀里,再次确认四处无人,这才慌慌张张地大步离去。 找到裴婉时,很多人已经准备离去了,两人也说笑着携手,向马车的方向走去。谁知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我的步摇,我的步摇不见了,来人啊,捉小偷。” 已经走一半的,还未来得及离席的,全都纷纷侧头,将目光投向一脸慌张的主仆两人。 有人蹙眉,不悦道, “李小姐,请你说清楚什么步摇,小偷又在何处?这不明不白地嗷这一嗓子,倒显得是我们拿的一般。” “就是,步摇好端端的别在发间,那么大个首饰,怎会随意让人偷去?” 众人议论纷纷,全是指责她的话语。这里面除了那些一品官家嫡女,竟还有些小官之女。 “你们……放肆!” 李柔儿气得差点失态。 换做之前,那些人连在她面前抬起头都不敢。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面指责她。这是知晓了她的身份,瞧不起她。 她们怎么敢? 就算不是嫡女,她的父亲依然是一品太傅,她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踩在她的头上拉屎? 长公主冷目寒霜走过来,“又是你,何事吵吵闹闹?难道非要将本宫的宴会搞黄不成?” 李柔儿害怕地跪下,声泪俱下道, “长公主息怒,这次真的不怪臣女,臣女也是受害者。是有人偷了臣女的步摇。敢在长公主您的宴会上行偷窃之事,可见根本没将你放在眼里,想借此败坏你的名声。 长公主深明大义,可一定要为臣女做主,严惩恶人。” 长公主淡淡抬起眼帘,矜贵威严。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恶人是谁?” 李柔儿眼睛一亮,目光看着凤明珠的方向,眼底闪过怨毒。唇角勾起,食指直直指向凤明珠,一字一顿,道, “是她!”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沉默了。 显然,她们也怀疑凤明珠。毕竟现场的都是有头有脸之人,没有人会眼皮子浅地贪一支步摇,丢了大好的前程,让家族蒙羞。 除了凤明珠,身份低贱,又刚刚进京,没见过好东西,一时昏了头也正常。 裴婉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被凤明珠死死拉住了。 她眼神显得有些慌张,又强撑着让自己保持镇定,道, “婉儿别急,清者自清。” 李柔儿看着她那副矫揉造作的绿茶小白花样,不知道的以为被欺辱得多惨似的,实际上早就心虚的手抖了。 顿时激动地冲上去,一把撕扯她的胸口,想将她藏的步摇翻出来,让大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可凤明珠早有准备,没让她得逞。 两人顿时拉扯在一起,凤明珠急得大哭,慌乱之际,一巴掌狠狠甩在李柔儿脸上。反应过来后,吓得噙着泪花,躲在裴婉身后。 还梨花带雨的恶人先告状。 “李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放过我?” 李柔儿大怒, “好你个小娼妇,你敢打我?你整这一出给谁看,本小姐还冤枉了你不成?” 就在这时,沐景阳赶了过来,看到凤明珠蝶羽轻颤,上面挂着潮意,死死攥紧胸前衣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垂泪。 到底是心爱之人,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什么重重一击,眼里的疼惜一闪而逝。 李柔儿似乎在跟沐景阳置气,看到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裴婉扯下披风,快速披在凤明珠身上,将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满身凌乱,一边用身子遮住微微颤抖的凤明珠,一边气道, “你这疯子,莫不是当我侯府好欺负?” 李柔儿还准备反驳,被沐景阳拦住,低声说, “好了柔儿,别闹了,我们先回家再说。” 李柔儿愤怒地推开他, “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你向着那个贱人不向着我对不对?” 沐景阳面露难堪,深吸一口气,继续赔笑脸, “别说气话,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又怎会护着外人?我只是怕某些不开眼的冲撞了你。” 看吧,这就是男人口中的爱。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亲耳听到,凤明珠喉咙依旧梗得难受。 “你让我堂堂太傅嫡女忍气吞声?” 沐景阳眼底划过不耐,心想,刚刚裴安的话所有人都已经听到了,她还好意思摆嫡女的谱? 要不是知晓太傅很疼爱这个女儿,否则他堂堂新科状元,何至于娶个低贱的外室女? 沐景阳用力压下心中的躁意,道,“不就是一支步摇吗?丢了就丢了,没必要大动干戈,回去我给你买多少支都行。” 李柔儿满脸讥讽, “就你,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我头上随便一颗珠子值钱。你赔,你拿什么赔,你这张嘴吗?” 此话一出,边上发出嘲讽的笑声,全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沐景阳。长公主直接坐在下人搬来的太师椅上,兴致勃勃地吃酒看戏。 沐景阳仿佛被人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又气愤。 脑子里那根弦就快绷不住时,李继走了出来,以兄长的口吻严厉道, “柔儿,住口。” 说着转身,彬彬有礼地朝着长公主深深作揖,面带惭愧道, “小妹被家里惯坏了,扰了公主清净,是在下这个做兄长的失责,求公主容许继,在此代她受罚。” 又仰头对沐景阳道, “柔儿不懂事,刚刚的话并没恶意,还望沐兄海涵。” 一番话说得漂亮,长公主思索片刻,道,“惩罚一事容后再议,先将小偷一事查清楚吧。” 李柔儿激动的双眼放光,连呼长公主英明。然后转身对着凤明珠,狞笑得意道, “贱人,你死定了。” 那笃定的样子,好似早就知道步摇就是凤明珠偷的。在场的都是人精,后宅女子的腌臜手段也听过见过不少。 看向李柔儿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心想,真是可惜凤明珠这娇滴滴的美人了,今日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第35章 表小姐不听劝 凤明珠眼泪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我知李小姐对我有误会,所以一直避忌忍让,总想着时间能证明一切,可您却步步紧逼,非要将我赶尽杀绝,呜呜呜~~~~” “那日乔迁宴,我真的只是迷了路,随便拉个人问路,我并不知那人就是您的未婚夫,更没有勾引他。”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要真被您当众扒了衣裳,回去之后,怕只能一根白绫吊死了。我还年轻,我真的不想死,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 众人一听,总算知道问题所在。 看向李柔儿的目光透着鄙夷,道,“还以为太傅之女,定是熟读女则女戒,行止有度的女子典范,没成想也是个妒妇,平日里装的倒是像那回事。” “一个仗着家世娇纵跋扈的暴龙泼妇,一个身世飘零温婉妩媚的绝色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动摇。” “那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应当。身为正妻,不想着管理后宅,替夫家开枝散叶,净学些上不得台面的拈酸吃醋,这要是进了门,还不得没一日安生日子过?” “就是,依我看不愧是外室女,有个词怎么说得来着,哦,一脉相承。” “之前还不明白,定好的婚事好端端的为何一推再推。今日听到她的身世,以为沐大人正是知晓了她的身份,觉得低贱外室出身不堪为配,方才犹豫了,没成想……” “此等女子,简直有辱斯文。” 李柔儿气得面目狰狞, “闭嘴,我没有,凤明珠你个贱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嫉妒你?我根本就不会输给你,沐哥哥又没眼瞎,怎会放弃我这样的高官之女,看上你一个身份低贱的狐媚子。” 边上有男子吊儿郎当挑衅, “不一定哦,人家虽不是高官嫡女,但好歹也算根正苗红的侯府表小姐,无论如何,也比个外室女好听。” “你,你们……” 李柔儿气得摇摇欲坠,目眦欲裂。李继白皙的俊脸也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眉眼阴沉可怖。 “够了,跟我回家。” 他忍着难堪,想将人带走,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李柔儿怎会甘心放过凤明珠? 她用力甩开李继,疯狂地嘶吼道,“我不走,她说这么多,不就想逃避自己偷东西一事吗?我偏不让你如愿。长公主殿下,我发誓,东西就在她怀里,一搜便知。” 宗娴似笑非笑, “哦,女子搜身,乃奇耻大辱,总不能就凭你一句话,本宫就妄下决断吧? 你不妨说说那步摇是在何处何时丢的,又是如何得知,东西就一定在凤明珠身上的。” 李柔儿一愣,连忙搜肠刮肚道, “是……是前不久,就在这附近。我发现东西丢了,就让我的丫鬟去找,结果正好亲眼看见,凤明珠讲起收进怀里的。” “那她为何不制止?” “她胆小,不敢轻易阻止,就回来告诉我。” 长公主看向李柔儿边上将头埋得极低,满是不安的丫鬟,问, “可有此事?” 丫鬟瑟缩一下,小声说,“是。” 凤明珠咬紧牙关,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通红,“长公主殿下,民女没有。” 宗娴慢条斯理道, ”你们两方各执一词,本宫也不好办啊!” 凤明珠明白,她这话是同意搜身了。可她一个清白女子,若是当众被搜身,日后还有何颜面在这京城立足? 凤明珠隐忍地死死咬紧桃花般娇嫩的唇瓣,直到舌尖传来铁锈味,才大声道, “报官吧。” 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凤明珠眼睛通红,坚持道, “求长公主允许民女报官。民女不愿被李小姐搜身,更不想一辈子背着小偷的骂名。愿意请京兆府的大人们来断个明白。” 这一次,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夹杂着一丝欣赏。 大手一挥, “好,你这份坚韧果敢,本宫甚是喜欢,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来人,也别去京兆府了,直接请大理寺的人过来。”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走不了了,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凤明珠也抬脚,准备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却被人迎面拦住。趁旁人不备,男人锐利的目光沉沉盯着凤明珠的眼睛,冷的人不敢直视。 “你若现在后悔,本侯可向公主求情。” 凤明珠一愣,轻轻说,“谢侯爷关心,但不必了。” 一阵淡雅的香风飘过,女子裙摆拂过男人玄色袍角,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裴一担忧道, “侯爷,表小姐不听劝,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裴安蹙眉冷哼,牙槽咬的咯咯响,半晌,怒声道,“她若一心求死,便遂了她的意吧。”看在恩情的份上,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了这种人浪费时间。 大理寺的人来的很快。 沐景阳顿时紧张担忧的看向凤明珠,显然,他也认为那支步摇在凤明珠手上。 凤明珠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如坠冰窟。 “下官大理寺少卿楚辞渊,拜见长公主,太子殿下,宗世子。” 来人生的极好,如一朵高山雪莲,矜贵冷傲,高不可攀。 一走近,就引起不少贵女芳心泛滥,含羞带怯的偷看他。听他开口,众人一愣,这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两位大人物,正躲在一旁饮酒。 一时间,人群更加骚动起来。有的含羞带怯整理着装,有的跃跃欲试,想着如何搭上这两位天潢贵胄。 只有凤明珠的视线,死死停留在一身绯色官服的楚辞渊身上,久久无法回神。 宗熙随意地掀起眼皮子,语气淡淡, “楚大人依律法办事即可,就当我等不存在。” 楚辞渊恭恭敬敬道, “臣遵命。” 然后直起身,开始详细询问发生之事,目光触到凤明珠时明显一愣,但很快就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垂下眼帘继续公事公办。 这一次,凤明珠十分配合地让嬷嬷带她去马车里搜了身。 裴婉紧张地绞紧手帕,听到没搜到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柔儿直接疯了。 “怎么可能?贱婢,一定是凤明珠给了你们好处,让你们说谎的对不对?” 这一下,长公主和楚辞渊同时沉下脸。 楚辞渊道, “本官劝李小姐最好慎言,一支步摇而已,不知是多珍贵,竟值当凤小姐不惜收买两人也要眛下。或者说,你是在怀疑本官的人和长公主的人吃里扒外?” 第36章 打的李柔儿发出猪叫声 李柔儿猛地想起,为求公正,刚刚被派去搜查的,一个是大理寺带来的医女,一个是长公主的奶嬷嬷。 说这话,就相当于质疑大理寺和长公主。 李柔儿吓傻了,李继反应及时,快速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李柔儿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李柔儿尖叫一声,委屈的眼泪簌簌落下,李继眼底闪过不忍,但还是怒声道, “放肆,长公主面前都敢胡言乱语,看来真是将你惯坏了。” 说完一个转身,掀起袍角,整个上身卑微地匍匐在地面,求长公主大人有大量,饶过妹妹这次。 宗娴道, “本宫皇室贵胄,却一再被一个贵女踩在脸上,而你竟还敢让本宫放她一码?既如此,不若你来当这天下之主好了。” 李继吓得身子一抖, “我……我并非此意,刚刚是我一时糊涂,舍妹确实有错在先,还请长公主重罚。” 宗娴冷嗤, “算你识相。来人,将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妹带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又将目光投向李柔儿边上早就没了刚来时的神气、抖若筛糠的丫鬟, “拖下去,杖毙。” 小丫鬟来不及求饶,就被捂住嘴,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李柔儿吓得双目呆滞,摔倒在地。 二十大板,这可是会要了她的命啊!慌乱之际,眼角瞥见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的沐景阳。瞬间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立马膝行过去,死死拽住沐景阳的袍角,撕心裂肺,哭得涕泪横流,那埋汰样,让所有人蹙眉。 再次确认,果然低贱之人生的孩子,就算麻雀变凤凰,享受到高高在上的生活,一到关键时刻,依旧跟她一样上不得台面。 就连沐景阳,都下意识想躲开。 但想到太傅的势力,最终还是忍住了,弯腰搀扶上她的双手。 “沐哥哥,你是朝中新贵,是圣上亲封的状元郎,你快帮我求求情,我真的知错了,呜呜呜~~~” 宗娴饶有兴趣地看向沐景阳, “状元郎对本宫的处理方式有意见?” 沐景阳为难地看向凤明珠。他知道,今日之事关键在于凤明珠,若是她这个苦主都愿意不再追究,那即便是长公主,也会网开一面。 凤明珠被他的反应气笑了,再次确认之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无视他的祈求,直接垂下眼帘。 沐景阳心里一沉,垂下眼帘, “臣不敢,长公主依律办事,公正严明,并无不妥。” 宗娴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算你识相。” 李柔儿双眼瞪得圆圆的,只觉天都塌了,还想拉扯沐景阳,却无意看到他肩上赫然有块五指印,灰色的泥印在月白锦袍上,显得尤其清晰。 一时怒火中烧,目眦欲裂。 可还没来得及大骂凤明珠贱人狐媚子,就被拖了下去,板子的破空声传来,李柔儿发出杀猪的惨叫声。 李继刚开始还好,几板子下去,也顾不上所谓的文人风骨了,惨叫求饶声不绝于耳。 长公主听得心烦,让人堵了两人的嘴。 噪音消停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二十大板结束了。趴在凳子上的两人早已成了一滩烂泥,喘气的声音都若有似无。 时候也不早了,长公主一行人先行离去了,其他人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 景王世子宗盛特意走到凤明珠面前,执扇轻挑地挑起凤明珠的下巴,弯腰凑近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凤明珠,口中啧啧道, “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美人儿。” 凤明珠还是第一次离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近距离,吓得连连后退,一颗心小鹿乱撞。缩成鹌鹑,心想,这人果然如传言那般天性风流,放荡不羁。 如此一对比,倒显得裴安端方自持,冰清玉洁。虽说冰冷无情了些,但相对正常些。 见她吓成这样,男人坏心眼地哈哈大笑,大步离去。 凤明珠松了一口气,再离去时,刻意落后裴婉几步,路过李柔儿时,脚下微顿,凑近她的耳边,轻轻说, “哎吆,不是要杀了我吗?来啊,动手啊?啧啧啧,干嘛趴在地上,像只狗一样,真可怜。” 李柔儿目眦欲裂,猩红的双眼外凸,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呜……呜呜呜……” 拼命嘶吼,挣扎着想要跟她拼命。可刚一动作,下身就传来撕裂般的疼。 强烈的情绪下,李柔儿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凤明珠缓缓直起身,将视线移到李继身上,对上他毒蛇一般阴冷的眸子,挑衅地勾起红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花瓣似水嫩饱满的樱唇一张一合,无声道, “别急,一个一个来,都别想逃。” 然后无视对方的怒火,扬长而去。 沐景阳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虽不知凤明珠对李柔儿说了什么,但却看到了她挑衅的眼神,心里突然一紧。 他怕凤明珠说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心里对凤明珠有些不满。明明他都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晰了,他并不爱李柔儿,娶她只为太傅府的势力,她为何这般不懂事,还要给他添乱? 沐景阳笃定,今日之事是凤明珠争风吃醋一手导演的,为的就是为难李柔儿。 毕竟李柔儿一个贵女,是不屑于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诬陷她的。 可她就没有想过,毁了李柔儿,对他也没有好处? 看来买宅子一事还是先放放吧,就当打压一下她这恃宠而骄的气焰。 凤明珠不知沐景阳的想法,也懒得知道。回到侯府时,天已经黑了。 一行人先去慈安堂请安,老夫人淡淡道,“听闻你们今日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凤明珠瞬间手脚冰凉。 他们才刚回府,老夫人已经知晓宴会上发生的事了。这让她更加惊惧老夫人的手段。 其他三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有些不太好。裴安道,“一点小事,祖母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人晦暗的眸光扫过凤明珠,若有若无道,“希望如此。” 之后就一脸慈爱地拉着孙儿孙女,亲香起来,全程无视凤明珠。 凤明珠也不在意,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默默地立在几人身后充当空气。片刻,老夫人就让他们各种回自个院里歇着了。 凤明珠赶紧小碎步跟上,回了自己的梦蝶轩。双儿已经烧好热水,搬到屏风后。凤明珠卸下一身沉重,钻进浴桶里,整个人沉入水里,享受被热水包裹的放松。 泡澡的过程中,脑海里一直浮现出楚辞渊一身官服,威风凛凛的模样。 等水凉了,才不情不愿的出来。 一抬眼,就看到裴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第37章 阿兄,别杀我,我怕疼 此时的他已经换了身墨黑色的锦袍,寒衣凛冽,暖黄的烛光温柔地打在男人身上,忽明忽暗,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梦幻的光晕。 一头浓密的乌发如同上好的丝绸,散发出淡淡光泽。一半随意地挽起,另一半柔顺地披散在身后,静静地靠坐在床头,红香暖帐随风摇曳,男人绝美侧颜若隐若现。 玉树琼枝,胜却万红千翠。 凤明珠看呆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手里握着一把熟悉的书签。那是沐景阳入京求学时,凤明珠为寄托思念,亲手为他做的。 还没找到机会拿给他,就听到他要另娶的消息。 当初离开时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带上来,后来一忙起来忘掉了,直到昨晚才翻出来。 本想找个地方烧掉,谁知还没来得及,就……凤明珠急忙上去想要抢过来,却被男人轻松躲开。 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扑进男人怀里。鼻尖充斥着勾人的女儿香,裴安冰冷的俊脸开始皲裂,耳尖泛红。 头回发现,女子的身体竟是这样的……软玉温香。 昏暗的烛光下,滚烫的大掌鬼使神差地覆在凤明珠柔软的腰肢上,微微用力,可耻地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低声冷嗤, “投怀送抱?” “我……我没有。” 凤明珠微微喘着粗气,刚洗过澡,十分清爽。头发还是半湿状态,浑身润润的,好似蒙着淡淡一层水汽。 脸颊被热气熏出淡淡的粉色,檀口半张,整个人娇艳欲滴。被裴安这么一说,雪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一半红润的樱唇,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潋滟的桃花眼屈辱的泛起绯色。 裴安握住书签的一只手抬过头顶,语气冰冷, “何时椅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好一个我与梅花两白头。我竟不知,你字写得这般好,字迹工整,字体娟秀,却力透纸背,颇具风骨。 诗词佳句亦是信手占来,跟你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形象完全不符。 凤小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除了这些,你还有多少是本侯不知道的?” 一个未婚的女娘,骨子里竟是这般风流放荡,怪不得初次见面就能对他投怀送抱,一口一个侯夫人自称。 凤明珠眼前一黑。 挣扎着再去抢,腰部却裴安被猛地拉向自己,就是固定住不能动弹。 凤明珠看着两人不堪入目的姿势和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的下半身,男人体温烫得吓人,透过奢华的布料传过来。 凤明珠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又羞又气,越发红了眼眶。 男人却没打算放过她,指尖一滑,露出另一张书签上的字迹。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表妹思慕的是哪家儿郎,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帮你做主,让对方娶了你。” 看着男人眼底的嘲讽,凤明珠双目猩红,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留下屈辱的泪水。 男人怔愣在原地。 整个厢房陷入可怖的沉静。凤明珠察觉到,男人禁锢在腰部的手臂渐渐松了力道。 急忙用力挣开,一巴掌甩男人脸上。 “啪——” 男人错愕的轻抚着自己的侧脸,眼底怒气翻涌。凤明珠被吓的哭更大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的说我,凭什么这么羞辱我,爱一个人有错吗?难道就因为你自己不喜情爱,冷心冷情,就要求别人同你一样?” “我只是心慕一人,又不是犯了伤天害理的大罪,何至于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是,我是吃了你家米,饮了你家茶。可那也是我母亲对你家有恩在先。当年喂给你父亲的那颗天元丹万金难求,那瓶金疮药也是极品,价值不菲。 所以,我并未占你家便宜。你若实在看我不顺眼,我会尽快想办法嫁出去,这样总行了吧?” 凤明珠哭得不能自已,字字珠玑。 男人骤然起身朝她走来,浑身裹挟着浓浓的煞气。 “你说本侯冷心冷情?” 凤明珠想说自己又没说错,可男人气势汹汹,无端摄人。凤明珠恐惧得连垂泪都忘了,脚下意识后退,骤然后悔刚刚情绪太过激动,惹恼了裴安。 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 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完了完了。 情急之下,凤明珠闭上双眼,猛地扑进男人怀里,死死抱紧他大声哭求, “我错了,别杀我,呜呜呜~~~” 裴安:…… 好好好,裴安真的气笑了。相识这么久,他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通情理的邪恶形象。 宽厚的大掌按住凤明珠的头顶,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单手负腰,眼神冰冷地用鼻孔睨她, “刚刚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继续骂了?” 凤明珠像个犯错的孩子。乖巧地立在他的面前,头压得很低,两根手指搅来搅去,声音低软得不像话。 “我刚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胡言乱语,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杀我,好不好?阿兄,呜呜呜~~~我怕疼。” 女子被水洗过的桃花眼潋滟如波,碟羽般浓密卷翘的睫毛湿漉漉的,上面还挂着细碎晶莹的泪珠。颤颤巍巍,让人忍不住怜惜。 裴安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两下,瘙痒难耐,又像是被温水泡着,暖暖的。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慌,蹙眉呵斥, “别哭了,聒噪。” 凤明珠秒收住哭声,只剩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主子,从她瓷白如玉的脸颊上滑落。 裴安无奈地闭眼, “所以你承认在外面有情郎,却还跑到侯府,想欺骗我的感情?” 凤明珠疯狂摇头, “没有没有。” “果真没有?那这些是什么?不要告诉本侯,这些都是你专门写给本侯的,本侯不是傻子,不会任你随意愚弄。” 凤明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都不能承认。 “侯爷明鉴,我……我真的没有骗你。”话说一半,在裴安杀人的目光下,凤明珠打了个哆嗦,心虚地低下头,嘴里的话打了个转儿。 “之前是有个青梅竹马,但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话也不算撒谎。 在她看来,那个清风朗月,对她满腔爱意的沐景阳,确实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且,侯爷既不要我,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如何与你并无关联,你为何还要半夜过来,还……还生这般大的气?” 裴安一怔,是啊,他在怒什么? 第38章 本侯许你一愿 今晚又为而何来?好像是半夜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凤明珠干净的如同清泉一般的大眼睛,怯怯的朝他款款行礼的画面。 画面一转,又是她柔若无骨,粉面香腮梨花带雨地依偎在沐景阳怀里的场景。 不知为何,心口骤然像是糊上了一层东西,让他憋闷得难受。 有什么在里面疯狂乱窜,急需发泄。鬼使神差的从榻上翻起来,翻出一瓶极好的止血化瘀的药膏,避开所有人,偷摸摸从窗外越了进来。 见她正在洗澡,本想放下东西就走,谁知看到放在桌上的这些。 他从未没过,自己竟会这般愠怒。 面前人素手轻抬,试去眼角潮意,眉眼含着水雾,薄纱下玲珑身段若隐若现。 一阵风冷从窗外窜了进来,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裴安不悦地蹙眉,早春时节,夜里寒凉,她竟穿这般单薄。 黑暗中,凤明珠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窗外狂风大作,风雨欲来。 屋里两人黑灯瞎火,僵持半天。凤明珠甚至在思索,如若裴安非要杀她,那她对他用毒的话,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想来一半都没有。 裴安文武双全,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依旧比一般人灵敏。所以,她最多只有一次机会。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狂啸的风声,吹得树枝乱摆,屋顶的瓦片被击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大雨骤然降临。 一阵闪电划过,天幕如同被撕开一条大大的口子。 这时,沉默的男人骤然移步迈近,停在离凤明珠很近的位置,干燥的大掌笨拙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动作极温柔,软了嗓音低哑道, "别哭了。” 凤明珠:…… 男人似乎能看清凤明珠的表情,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 “再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怎么,见鬼了不成?” 凤明珠腹诽,这可比见鬼可怕多了。 这可是裴安啊,一个笑盈盈,一刀扎进趴他怀中女子胸口的活阎王啊。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头次见到裴安这么温柔的一面。这暗哑低沉的嗓音,在这寂静的黑夜,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见她依旧傻呆呆的,裴安无奈地走去窗前关好支摘窗,又从胸口掏出火折子,点燃桌上婴儿手臂粗雕刻双喜临门的蜡烛。 屋里再次恢复明亮。 男人轻叹一口气,将凤明珠拦腰抱起,走向床榻。凤明珠吓得尖叫出声,差点魂飞魄散。 男人冷冷地斜了她一眼,语气毫不客气。 “怎么,想让旁人知道本侯在你这里?” 凤明珠吓得一双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明亮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紧绷,骤然想到什么,急忙问。 “我的丫鬟双儿呢?” 凤明珠后知后觉地想起,屋里这么大动静,双儿就歇在外间,不可能听不到。 按理早该进来了。 裴安道, “她无碍。本侯使了点法子让她睡着了而已。” 凤明珠这才放下心来,葡萄般的大眼睛询问地看向裴安,问他想干嘛。 裴安将人放在床边上,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乳白色瓷瓶,指尖剜出一块晶莹的药膏,轻轻在凤明珠高高隆起的侧脸上晕开。 冰冰凉凉的药膏一接触肌肤,凤明珠就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惊愕地看向他。 他是在给她上药?不对,他这人对谁都是冷血无情,又极其厌恶她,生怕她缠上来,怎会这般好心? 那就是觉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就敢想男人,简直污了侯府门楣,所以想毁掉她的容貌,给她一个教训? 不对不对,凤明珠感觉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可是懂药理的。这药膏一闻就知是好东西,对活血化瘀有奇效。 所以,他在……关心她? “别动,忍忍,很快就好了。” 凤明珠刚抬起头,想从男人脸上看出他的目的,就被男人一掌拍了回去,顿时无语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嘶~~~疼~” 话音一落,才发觉刚刚的语气有些像在冲着男人撒娇,顿时面露尴尬,心里担忧裴安会不会以为,自己刚刚是勾引他? 正斟酌着打算解释,面前的男人骤然停下来,蹙着眉嘀咕了一句, “矫情。” 凤明珠:…… 好吧,想解释的心情瞬间没了。之后的过程中,凤明珠即便是疼,也忍着,忍不住就死死咬紧唇瓣,直到嘴里传来浓浓的铁锈味,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上完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嘴里埋怨, “战场上给自己包扎伤口都没这么累。药上了,以后就好好养伤,莫在作死,否则……” 一低头,对上女子涕泪涟涟的桃花眼,娇嫩饱满的樱唇溢出鲜红的血迹,仿佛雨后的桃花,娇艳欲滴。 “你……” 裴安冷下脸。心想,女人就是麻烦。上个药都哭哭啼啼。 下意识想发怒,训斥一番。 可当眼角不经意窥见女子瘦削的肩头一抖一抖,薄纱寝衣下,玉软花柔的玲珑娇躯若隐若现。 训斥的话骤然堵在了嗓子眼儿,再也出不来。只好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走到一半,骤然道: “过几日,左相嫡女会给你发帖子,让你去教她养的那些伶人跳柘枝舞,你应下来后告知我,剩下的我来安排,你只管按时参加。” 凤明珠小脸一白。 下意识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便不想掺和。 但裴安早一步看出她的想法,直接冷冷道, “这件事成了,本侯可许你一个愿望,金银珠宝、权势地位。但凡你想要的,本侯有的,只要你说,都没问题。” 凤明珠抗拒的情绪瞬间消失。 淡淡道,“好。” 裴安走后,凤明珠去了外间,看见双儿确实安静谧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匀称,这才安心回屋子吹了蜡烛,躺在拔步床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凤明珠就去将双儿摇醒。 双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 “小姐,怎么了?” 凤明珠将装着满满当当书签的锦盒递给她,严肃地嘱咐她,趁天还未亮,速速找个没人的地方,烧得干干净净。 双儿有些疑惑,但看凤明珠凝重的神色,就知此事非同小可。 身上的瞌睡瞬间散去,三两下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边披上外衣,一边道, “小姐放心,我一定处理好。” 外面下着绵密的毛毛细雨,凤明珠回到榻上,钻进被窝,静静地等待双儿的消息,谁知刚躺下,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第39章 男人发疯 凤明珠顾不上披上外衣,穿上绣鞋,就光脚跑了出去,刚到门口,与迎面冲进来的双儿撞了个满怀。 小丫头吓得瞳孔失焦,浑身颤抖。见到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救命,有鬼。” 凤明珠一愣,忙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慰她,软声道, “别怕,我在这,慢慢说。” 双儿断断续续地讲完事情的起末,凤明珠顿时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疯了一般朝她说的地方飞奔而去。 来到假山洞里,发现熟悉的锦盒还在,边上还有柴火燃烧过的痕迹。 凤明珠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心想,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双儿尽管吓得要死,但看到凤明珠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实在不放心,便忍着恐惧,也追了过来。 此时正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地站在漆黑的假山洞口,声音带着哭腔道, “小姐,小姐我们还是等白天再过来吧。” 凤明珠借着洞口微弱的亮光,福身拾起地上的火折子吹燃,将视线照亮。又将散在四处的柴火捡成一堆,软声抽空回她道, “没事,你先回去,我自己来吧。” 双儿大惊。 她自不会将凤明珠一人丢在此处,于是,经过一番苦苦挣扎,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摸索着走到凤明珠跟前。 火堆终于升起了。 凤明珠捡回锦盒,抬手准备扔进烈火中,骤然想到,这盒子之前是母亲用来装首饰的,后来首饰被当完了,她就拿来装书签了。 这些年,她保管得极好,看着跟新的一样,就这么烧了,未免太可惜了,且烧起来太慢,不如留下装个胭脂水粉之类的也方便。 于是打开锦盒。 看清里面的书签变成雪白如玉的宣纸后,整个人呆在原地,寒意从脚掌慢慢爬上她的脊背,传遍四肢百骸。 怎么会这样? 是谁拿走了那些? 凤明珠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停留在锦盒中的宣纸上。 在这里,能用上这等宣纸的,只有府上的几位主子。 裴安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三房的章氏虽看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却对她有过实质性的伤害,这件事应该不是她做的。 裴婉视她为知己,好姐妹,自然也不会拿。 裴昭两人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排除嫌疑。 就剩下老夫人了。 凤明珠只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让她如坠冰窟。 双儿察觉到她的异常,小心翼翼道,“小……小姐,你怎么了?你快说说话呀,你别吓奴婢。” 凤明珠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疲惫道, “我没事,回去吧。” 双儿:“回去?这盒子不用烧掉了?” 凤明珠深深地闭上双眼,“不必了,已经没必要了。” 双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头雾水。但凤明珠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了。 回去的路上,凤明珠心里不停地猜测各种可能性。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很有可能,裴安昨夜来找她一事已经被老夫人知道了,让她误会两人有了私情,这才拿走那些书签,想捏住她的把柄。 若她敢不听话,就将东西放在人前,让她变成人尽皆知的荡妇,彻彻底底地毁了她。 凤明珠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此事的解决方法,思来想去,唯有尽快物色合适的人选嫁出去。否则惹恼了老夫人,届时内忧外患,她就会像母亲一样,被彻底逼进死胡同。 回到屋里后,凤明珠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一直到雨声渐渐消失,天边泛白。 门柩从外面推开,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双儿端来了洗漱用的温水走进来。 此时的她已经后知后觉了悟,自己将主子交代的事情搞砸了。于是,说起话来也变得小心翼翼。 “小姐,您要现在洗漱吗?” 凤明珠轻轻“嗯”了一声,双儿手脚麻利的帮她净面香口梳头,一切准备就绪,主仆两便一前一后往慈安堂走去。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可凤明珠的心情却轻快不起来。 青石铺成的路面湿漉漉的,积了浅浅一层雨水。软底的绣鞋很快浸透了,雪白的里袜黏在脚面上,冷风掠过,冰凉刺骨。 凤明珠一路闷着头走了许久,骤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这才发现,前面路过的是琼海阁,双儿在边上小声提醒她, “小姐,是侯爷。” 脚步声越来越近,凤明珠微微颔首,拉着双儿垂手站在路边上,在对方走近时,半蹲着身子,恭谨行礼,本想安静谧静地等着裴安经过。 谁知面前华丽的皂靴骤然停在了自己面前,凤明珠拢起峨眉,不知他想干什么,等了一会儿,对方既未离开,也没开口。 春寒料峭,凤明珠蹲得小腿酸软,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裴一问,“什么人?” 凤明珠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现在天色是暗,但两方都打着灯笼,面前是何人他们看不清吗?想归想,面上还是好脾气的轻轻说, “凤明珠见过侯爷,侯爷万福。”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冷嗤, “你唤我侯爷?” 凤明珠不解地仰头,心想,有问题吗?入府以来,她不一直这么喊的?这人又发什么疯。昨夜莫名其妙发疯,害她胡思乱想一夜未合眼。 大清早的,又来这出,真真是阴魂不散。 但一对上那双冰冷锐利的凤眸,凤明珠心里的怨气瞬间偃旗息鼓。鹌鹑一般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 男人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怂样,面上更加乌云密布,冷冷甩袖离去。 双儿害怕地小声道, “小姐,侯爷好像生气了。” 凤明珠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站直身子,无奈道, “生便生吧,他这人莫名其妙的,谁知又生的哪门子气?我一个外人能怎么办,总不能像哄你一样去哄他吧?” 双儿脑补了一下凤明珠软声细语地揽住裴安的肩膀,娇声娇气地说好听话的画面,瞬间摇了摇头,死死抱住自己的胳膊,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那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侯爷那种勇猛男儿,根本不吃那套。” 凤明珠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前面,裴一默默承受着裴安身上不停散发出的冷气,心里苦不堪言。 看裴安匆匆出门,现在又刻意放缓脚步,耳朵一直盯着后面的动静,就知他想跟凤明珠一起去慈安堂。 裴一擦拭着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道,“侯爷,凤姑娘主仆没跟上来。” 男人脚步微顿,剑眉微挑,冰寒的目光落到他头顶,“谁问你这个呢?她跟不跟与本侯何干?” 裴一:…… 你是没问,但你要不要拿面铜镜看看自己那不值钱又拧巴的死样? 第40章 可有相中的公子? 凤明珠本想等裴安请完安离去,在去慈安堂。谁知才在路边没站多久,就看到二房的裴昭带着小厮过来。 关心道, “表妹是要去慈安堂请安吗?” 凤明珠轻轻颔首,并向裴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全礼。 “见过二表哥。” 男子温和一笑,上前虚扶了一把,“都是一家人,表妹无需这般客气。” 凤明珠只笑笑,没再接话。 裴昭却没立即离去,再次道,“如今刚刚如春,清晨依旧寒凉,表妹还是要仔细身子,莫要像刚刚这般立在风口了。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 凤明珠刚想拒绝,就听裴婉的声音大老远传来。 “前面的是凤姐姐吗?” 一回头,就见裴婉拎着裙摆,笑盈盈地冲她使劲招手,边上跟着她的母亲赵氏和两个丫鬟,两个嬷嬷。 凤明珠太阳穴狂跳,顿觉头大。 她心里了悟,老夫人是不愿看到自己的金孙和宝贝孙女,跟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外人走太近的。 就比如陈蔓蔓,虽也是府上的表小姐,吃穿用度样样不差,但老夫人下令曾,让她没事就待在自己院子,不许在府上随意走动。 府上来客或者举办、出席宴会这样的重要场合,她都没资格出面。 就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入府十几年,外面却几乎没人知道有她这个人 允许裴婉时常出入梦蝶轩已经是她的极限,因为她也知道,家中人丁单薄,裴婉没有同龄的姐妹一同玩闹。 京城那些贵女眼光高,多数人看不上武将世家出身的裴婉,裴婉也不爱跟那些人打交道。 老太太心疼孙女,便默许了凤明珠当个解闷的玩意儿留在裴府。 前提是离她家两个金疙瘩孙儿远些。 裴昭也了悟其中的弯弯绕绕,刚刚之所以那么说,是觉得女孩子面皮子薄,既然遇上了,就这么离去,难免会让凤明珠尴尬难堪。 但与性命相比,凤明珠真的不在乎那点子难堪啊! 这下好了,有了裴婉和赵氏,她是不一起都不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正堂,在看到凤明珠跟在二房三位主子身后出现时,老夫人干瘪的眼皮子瞬间掀了上去,浑浊的眼珠子凝聚出锐利的亮光,警惕地在几人身上扫过去。 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都深吸了一口气,大气不敢出。 凤明珠苦笑。 她承认自己有些姿色,但也没这么夸张吧? “媳妇儿给老夫人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孙儿给祖母请安,见过堂哥。” 凤明珠这才惊愕地发现,裴安竟还没走,此时正坐在右下方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裴婉对裴安越来越不满,本想无视裴安,但哥哥都见礼了,她若是再装作没看见,祖母定要教训她一顿。 只好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朝裴安行了个敷衍至极的半礼。 众人见裴婉当众对一家之主这般态度,当即吓得脸色惨白。 赵氏偷偷在她腰上戳了她两下,裴婉迅速躲开,还偷偷冲她做了个鬼脸,可把赵氏气得不轻。 只好尴尬地看着裴安道,“侯爷今日不去上朝吗?” 裴安颀长的身子大刀阔斧地坐在那,威严天成,峻拔如松,视线淡淡扫过来,正好落在凤明珠身上,却未做停留,淡淡移开,冷声道, “现下朝中无事,武将不必每日上朝,隔天去一趟便可。” “原是如此啊,这样也好,你征战多年,难得清净,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养养身子。”裴安矜贵地微微颔首。 屋里又静谧下来。 赵氏看着上方婆婆冷下的嘴脸,连忙再次开口打圆场,对伺候茶水的丫鬟道, “三弟妹也快来了吧?也给她添上茶水,等她过来,正好喝上,好暖暖身子。” 话刚说完,章氏就扭着腰肢掀开珠帘进来了。一进屋,就面色不善道, “吆,我不过迟了一会儿,二嫂就在婆母面前给我上眼药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连给老夫人问安都忘了。 屋里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老夫人一张脸更是沉得吓人。用力一拍面前的桌面,冷声道, “章氏,你这什么态度,还懂不懂规矩?” 章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屁股依旧没有挪动的意思。眼里满是委屈, “婆母,我也是您的媳妇儿呀,你不能每次都偏向二房。” 她聋了?没听到是赵氏挑拨在先吗? 难道就因为她为裴家生了儿女她没有,就活该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可这事怪我她吗? 她才刚嫁进来一个月,那短命鬼就死在了战场上,她找谁说理去?章氏委屈的红了眼,心里快要气死了。 她就说自己做小伏低、低眉顺眼地讨好老太太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她精力不济松口放权,却被赵氏这个唯唯诺诺的软性子截了胡。 昨日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气得当场晕过去,现在还没缓过来呢,今日能过来请安,已经很不错了。 却不曾想,原来赵氏表面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背地里竟然都是这样挑拨离间的? 今日若不是被她亲耳听到,怕是还被蒙在鼓里,不知要被她软弱的表面骗多久。 说来说去,这府上所有人都看不起她,所以才将管家权的大半交给了章氏,剩下的被这死老太太把持在手里。 她等来等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她的份。 赵氏尴尬不已,连忙解释她真的没别的意思。可章氏压根不理睬,气的老夫人大骂, “冤孽啊,你们是来给我请安的,还是想气死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裴安终于开口, “祖母莫要动气,三婶并非有意,她这人就这性子,说话直,这您都知道了,就别跟她置气了。我说的是吧,三婶?” 章氏最怕裴安,男人淡淡的目光扫过来,不带一丝情绪,却让她头皮一紧,不敢生出半点反驳。只能气愤地咬紧牙关,软了语气, “刚刚是媳妇不对,不该惹您愠怒。” 老夫人知道她心里有气,也就懒得追究。便将视线移到凤明珠头顶。 “昨日宴会人多,可有相中的公子?” 第41章 白月光出现 凤明珠站起身准备回话,却听裴婉抢先道,“婚姻大事自然要多选选,多看看才是,哪能那么快出结果?” 此话一出,老夫人神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之前,她为凤明珠物色了不少人,都被裴婉搅和了。她还没罚她,她倒好,还敢忤逆她。 赵氏连忙拽了拽女儿衣角,让她少说话。 老夫人狠狠瞪了裴婉一眼,又看着凤明珠,不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年纪不小了,是该抓紧些。从今日起,我会吩咐门房,允许你随时进出府门,不设门禁,这样,你做起事来时间上也会更充足些,等选好合适人选,就告知于我,我亲自来替你操办。” 凤明珠乖巧道, “明珠谢谢老夫人。” 裴安骤然起身,说了声,“孙儿骤然想起还有要事,就先行离开了。” 老夫人一脸慈爱,摆了摆手。 “去吧,公事要紧。” 剩下的几人又闲聊几句,就散了。裴婉被赵氏死死拽着,快速回了清婉阁,凤明珠也低着头向自己院子走去。 双儿一脸沉重道, “小姐真打算就这么嫁出去?” 这几月,老夫人为凤明珠相看了好几桩亲事,全是些远在外乡的穷秀才、穷举子,有的甚至连个功名都没有。 她家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要真嫁过去,不得跟着对方吃糠咽菜? 等熬到对方出息,一二十年过去了,女子韶华易逝,对方若有良心,还会善待一二。若是个不好的,宠妾灭妻,日子根本没法过。 双儿怎么都没想到,平日慈眉善目一心礼佛的老夫人,竟是这般可怕之人。 对待恩人遗孤,都能这般冷血无情。 凤明珠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看老夫人刚刚的样子,一时也看不出书签是不是被她的人拿走的。 但那总归是个隐患。 凤明珠重重叹了一口气,就听头顶传来冷冽的声音, “祖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有心理压力。日后依旧该怎样就怎样,我会私下跟祖母沟通,让她别在为难你。” 凤明珠怔怔呢搞得仰头,才发现裴安主仆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自己面前。 赶紧收回思绪,朝对方恭谨地行礼,“我知道了,谢谢侯爷。” 男人离去后,双儿激动得手舞足蹈。 “太好了,有侯爷给您撑腰,老夫人一定会收回成命的。” 凤明珠没有吱声,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屋子。双儿去拿了早膳,凤明珠将自己整个人裹进绸缎蚕丝被中,只露出一颗脑袋,伸着脖子在床边缓缓用着热乎乎的美食,才感觉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去。 填饱五脏庙,双儿收拾桌面,凤明珠陷进绵软的床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刚醒来,红姑姑就喜气洋洋地掀开珠帘走进来了。 “哎吆,你怎么还有心思睡回笼觉,双儿,快过来,赶紧给你家小姐好好打扮打扮。” 凤明珠疑惑道, “红姑姑怎么过来了,这是作甚?” 红姑姑火急火燎的走到榻前,撩起轻纱帐子,焦急地将凤明珠从上面挖起来,面上笑得合不拢嘴。 “表姑娘,大喜事,快收拾好去见一个人。老奴跟你保证,这次相看之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来不及多说了,咱们抓紧时间,可不能让贵人久等。” 贵人? 这可给凤明珠说懵了。 但她没有多问,快速收拾好,就带着双儿出了蝶梦轩。 只是走着走着,凤明珠骤然停下脚步,双儿上前问,“红姑姑,这怎么是出府的路?不是在咱侯府相看吗?” 红姑姑笑说, “不在侯府,你们只管上马车,车夫自会将你二人送去该去的地方。” 双儿一听“该去的地方”四个字,立马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小脸变得无比煞白,凤明珠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但又无法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只能偷偷捏了捏腰上的荷包,直到里面传来熟悉的触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马车穿过闹市,走过巷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凤明珠一路上都神情紧绷,偷偷将车窗帘子掀起一道不起眼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一切。见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附近,这才放心下来。 “表小姐,到地方了。” 双儿先下了马车,扶着凤明珠下来。车夫笑盈盈道, “老夫人特别吩咐,姑娘可以晚点回去,多跟贵客谈谈心。”看似好心,实则细细咂摸,就能窥出深深的恶意。 世家贵女最注重清誉,断没有独自在茶楼跟外男谈心的道理。 老夫人这般行径,好似凤明珠是急于脱手的货物一般。 凤明珠看着头顶的如意茶楼的巨大牌匾,心里一片冰冷,葱白的玉指用力攥紧绣帕,骨节隐隐泛白。碟羽的睫毛微微垂下,掩下眼底的屈辱,转身上了二楼。 主仆两来到约定的包间外面,轻轻瞧了瞧木门。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错开身子,朝着凤明珠恭恭谨谨地邀请道, “凤小姐,我家主子就在里面,请进。” 凤明珠硬着头皮跨步进去的瞬间,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关上。隔着门板,凤明珠听到双儿焦急地与对上争论,想跟着进去,却被对方拦在了门外。 凤明珠心里一沉,警惕地抬头扫视包间。 包间很大,布置的空旷简约。硕大的彩漆边座嵌点翠万花献瑞图屏风后,一男子坐在桌前,动作优雅地煮茶。 听到动静站起身来,单手负腰,峻拔如松的身影绕过屏风。 男人一身月白色锦袍,如远山之雪,肌肤白皙如琼玉生辉,俊美得摄人心魄,是凤明珠最爱的读书人模样。 无人知晓,凤明珠为何独爱嫁个生得俊俏的读书人。 只有她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脑海里就住进了一位谪仙般温润矜贵的小公子。 从那以后,妄生执念。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凤明珠瞬间忘记了呼吸,潋滟的桃花眼酸涩得难受,低声哽咽地试探, “辞渊哥哥,是你吗?” 男人眼圈微红,微微绽开笑颜,朝她伸出手,嗓音暗哑低沉。 “姮姮,过来。” 第42章 姮姮,过来 短短四个字,凤明珠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惶恐、不安、委屈、思念。在这一刻汇集成了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是他,她没有认错人,果然是他。 凤明珠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冲进对方怀中,放声大哭。 “辞渊哥哥,这么多年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找了你好久,你走后,吴癞子每日都来骚扰母亲,吓得我和母亲夜夜不敢入睡,最后只好趁夜逃离,呜呜呜~~~” 凤明珠抽抽搭搭的哭诉,男人一声不吭,温柔的不厌其烦的,用他骨节分明的拇指,一点一点替她拭去两颊的泪痕。 直到凤明珠哭累了,恹恹地伏在男人胸口,对方才哑声道, “我都知道了。” “吴癞子已经被我送入大牢,发配边疆做苦力,终身不得解脱。” “可我没想到,我只是回家了一趟,再次归来,你就没了音讯。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一个不在找你,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自己丢了你,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姮姮,你到底去了哪里?伯母呢?她的身子还好吗?” 楚辞渊从小体弱多病,有位游方道士说,只要让他待在乡下养至成年,便可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因此,他不得不待在老家的祖宅,被迫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那段日子枯燥无味,他也只是个孩子,对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向往。 于是趁仆从不备,偷溜出门,跑去山脚玩耍。却不想倒霉地遇上了毒蛇,被蛇咬了。 那时他怕极了,小小的身子痛苦地蜷缩在草丛里,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在这里,他遇见了玉雪可爱的姮姮,和医术高超的絮姨姨。 絮姨救了他,将他带回家悉心照料。 他不愿回去,就对她们撒谎,说自己无家可归。 絮姨心善,就收留了他,每日教他和凤明珠认草药,背药方。他也会摇头晃脑地教凤明珠念诗,习字,做珠算。 凤明珠冰雪聪明,特别黏他,总爱辞渊哥哥长,辞渊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诗词一教就会,大字只需握住她的小手写一遍,就能一点不错地写出来,字迹娟秀,看得人神清气爽。 那段时光是他此生最幸福最难忘的记忆。 只是好景不长,絮姨病重,需要野山参入药,可那穷乡僻壤之地,哪里来上好的野山参? 情况紧急,楚辞渊来不及多想,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就偷偷回了京城。打算从家中库房拿了野山参,偷偷交给大夫,不让母女两知晓。 谁知刚出发就赶上大雪封山,他和小厮历经风雪,总算回到京城。 可他却因此着了风寒,昏迷不醒,卧床多日。等苏醒过来,身子刚刚有了精神,就赶回了老家。 如此一来一回,竟是半月有余。没想到就是这短短时日,凤明珠母女就出事了。 楚辞渊犹如晴天霹雳。因为接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楚辞渊直接生了一场大病。 病情好转后,他不顾所有人阻拦,毅然决然回了京城,入太学,三元及第,得天子青睐。 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都在努力爬上高位,用全部的势力寻找凤明珠,可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为了更好地寻找她,楚辞渊费尽心机挤进大理寺,每次有案情,也是第一个冲出去,就是希冀有朝一日,能见到他的姮姮。 或许是他的执着打动了老天,竟让他得偿所愿。 无人知晓,昨日看到凤明珠的第一眼,他就认出那是他的姮姮。是他放在心尖尖珍爱之人。得知她被人那般折辱时,他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若不是碍于现场有太多身份显赫之人,他恨不得杀掉所有人,为他的姮姮好好出口恶气。 昨日回去,他连夜查了凤明珠的所有信息。 这一刻,他更想问,凤明珠为何会在裴府,她和裴安,真的有婚约在身吗? 可话到嘴边,他却踌躇了。 他怕好不容易找回的宝贝,会再次离他而去。 “对了,伯母现在何处?身子可有好些?” 闻言,凤明珠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失了控。大声哭说自己没有母亲了,楚辞渊心脏处传来一阵窒息感,紧接着是一阵抽痛疼。 但他顾不上难过,慌乱地帮凤明珠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完,一时心急,骤然有种冲动,想低下头,一寸寸吻干她的香泪。 可就在鸭长的睫毛快要触到女子娇嫩如同剥壳鸡蛋一般肌肤时,骤然停了下来。 不行,他怎能有如此禽兽的想法,面前之人可是姮姮,是他捧在手心的至宝,是他此生最爱。 她该得到最高的尊重。 在她没点头之前,他绝不可如此孟浪唐突。 楚辞渊狠狠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将呆愣在那的凤明珠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再次挥下的巴掌,急切道, “辞渊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楚辞渊清亮的眸子深情如斯,沉沉地锁着高度刚到他胸口的女子,一双眼睛满满当当,倒映的全是她。 手腕一转,轻柔地将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包裹在自己宽厚的大掌中,放在自己心口,唇角漾起温柔的弧度,声音清凌凌的,如泉水击石。 小心翼翼的,向哄小孩子一般。 “姮姮,对不起,辞渊哥哥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你,只是看你落泪,太过心急,一时乱了心神,我……” 凤明珠感受着男人铿锵有力的心疼,笑盈盈地摇头。 羞涩地低下头,红了双颊,“辞渊哥哥,你说过长大要娶我的,此话还算数吗?” 楚辞渊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几乎毫不踌躇道, “好。” 凤明珠一愣,“你不再考虑考虑?万一……” 楚辞渊激动地打断她,轻轻将人拢入怀中,像是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精致的下巴亲昵地在她发顶蹭了蹭,贪婪地吸吮着女子身上让人沉醉的淡雅清香,一字一顿, “只要姮姮点头,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届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让我的姮姮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子。”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约好明日就带媒人上门,凤明珠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裴府。 第43章 国公府带媒人上门 当日夜里,春雷乍响,又是一整夜的风疏雨骤。 凤明珠缩在被窝里,耳边狂风呼啸着,吹得窗棂啪啪作响。整个人毫无睡意。就那么翻来覆去一整夜,直到快天亮时,才顶不住沉沉睡去。 婚事有了着落,还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白月光,凤明珠难免激动,但同时,又怕楚辞渊知道她跟沐景阳的过往后,心里介意。 心中懊恼昨日就该将事情说清楚。 可理智又告诉她,楚辞渊是她离开裴府最坚实的靠山,除此以外,她再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合适的人选。 愧疚不安、胡思乱想一整夜,第二日,凤明珠眼下青黑一片。 双儿一进来,看到这样的凤明珠,当即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病了。 凤明珠安慰她自己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好。 双儿大致能猜到凤明珠在担忧什么,眼底闪过不忍,忽然眼睛一亮,道, “小姐也别太心急,实在不行我们去求侯爷。昨日侯爷说过,你的事他会跟老夫人说的,想来不会食言。” 凤明珠葱白的指尖轻轻捻起妆匣里的透雕百鸟花卉玉梳,撩起一缕发丝,轻缓的梳理,凝脂娇靥绽开如花笑颜,娇嗔地斜她, “人家只是客套两句,当不得真。” 裴安何等人物,一个眼神,足以震慑奸恶,冰冻三尺,让人退避三舍。 那般冷心冷情之人,又十分敬重老夫人,怎会为她这个外人开此尊口?之所以说那话,可能与那晚找她说的事有关。 或许,他只是需要凤明珠帮他跟左相嫡女搭上关系。 在事情没办好期间,不会让她离开裴府。 此事过后,她依然要被赶出侯府。左右相差无多,为了避免被胡乱塞出去,她依旧需早做打算。 双儿却是不依。 “怎么可能,我发现侯爷对小姐其实很上心,多次为小姐撑腰。私下里说话的语气也不似一开始冷冰冰,有了几分人情味儿。 我在侯府伺候这么久,还是头回见侯爷对一女子这么温柔耐心呢!” 凤明珠梳理发丝的指尖微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可能,一定是双儿想多了,裴安那样冷心冷情之人,怎会对她温柔特别? 心里这么想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几月发生的重重。 尤其是那日夜里,他的反应真的很奇怪,怒气也来得莫名其妙,现在回味起来,倒不像是怕她辱了侯府门楣,而是……吃醋。 凤明珠即刻打了个哆嗦。 想想她跟裴安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私下更是没有任何交集,自己定是疯了,才会认为裴安这样的人会为了她吃醋。 凤明珠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今早去慈安堂请安,她特意晚去了会,就是算着那个时候,裴安已经去上朝了,裴昭也去了书院。 只要跟他们错开,老夫人至少能看她顺眼点,不会拿锐利的目光凝视她的头顶。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她进了慈安堂,竟发现裴安正坐在老夫人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凤明珠瞬间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如芒在背。 “明珠给老夫人请安。” “嗯,春日寒凉,雨天路滑,你倒是个有心的,日日不落地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 语气带着淡淡的阴阳怪气。凤明珠只当没听出来,淡淡道, “明珠自幼失怙,承蒙老夫人心善收留,才有个落脚处,明珠感激不尽,来您跟前尽点微薄的孝心,是应该的。” 老夫人目光复杂,半晌,轻叹一口气,扭头对候在边上的红姑姑缓声道, “扶表小姐落座吧。” 又让荣姑姑给凤明珠上了热茶。凤明珠恭谨地接过茶盏,感受到指尖传来滚烫的灼疼感,脸色一白,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将手里的茶盏扔出去。 老夫人不急不慢地端起面前的茶碗,掀开盖子,轻轻吹去表面的茶沫,小口啜了一口,才缓缓道, “尝尝吧,这是侯爷办事出色,圣上刚赏的紫霞茶,又名仙人饮,拢共得了二两,安儿孝顺,都送我这了,别处可喝不着。” 凤明珠乖巧地颔首,同样掀开盖子,轻轻吹去浮沫,小口抿了一口,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急忙低头看向茶盏中的茶叶,瞬间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让她刚因茶水暖和的身子手脚冰凉。 明亮的茶汤中,几根茶叶漂浮在其中。 茶叶色泽淡绿,身披茸毫,香气淡雅绵长,竟跟她屋里放的那包一模一样。 可是,既然这茶叶这般珍贵,只有老夫人这里有,那她屋里那些哪来的? 凤明珠第一想到的是有人想栽赃陷害她,于是也顾不上别的,只想尽快找个借口离开,于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软声道, “确是好茶,多谢老夫人。” 对方淡淡“嗯”了一声。 突然,一直未言语的裴安骤然开口了。 “听闻表妹昨日出门了?不知这次的公子怎么样,可还满意?” 凤明珠娇嫩的小脸微微发烫,楚辞渊姿容昳丽,年纪轻轻就任大理寺少卿,自是极好的儿郎。最重要的是,他是辞渊哥哥。 羞涩的垂眸,小声说, “多谢老夫人厚爱,明珠自是满意的。” 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子一亮,缓缓握住把手坐直身子,语气略显急迫, “那他对你什么看法,可曾有表态?” 凤明珠刚想说什么,丫鬟就来到珠帘外面,禀告,“老夫人,楚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携世子楚大人带着媒人上门了,马车刚到侯府门口,这是对方递来的拜帖。” 老夫人一头雾水, “媒人?楚世子?” “是的,老夫人,就是那位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现任大理寺少卿的楚大人。” 凤明珠被“楚大人”和“楚国公府”几个字震惊得失了神,身子僵在原地。 昨日见面匆忙,期间也一直在聊她和母亲的事,所以她对楚辞渊的了解还停留在小时候。只知他无父无母,现任大理寺少卿。 却不知他竟是国公府世子,如此一来,两人身份有着天堑之别。 凤明珠开始怀疑,这门婚事真的能成吗? 第44章 凤姐姐,大事不好了 不想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凤明珠瞬间如坠深渊。 “这位国公夫人深居简出,素来与侯府没有交集。何时相中了婉儿,怎没听到一点风声?” 凤明珠满脸错愕。 昨日不是老夫人为她安排的相看吗?为何又像是毫不知情一般,还提起婉儿?凤明珠心里乱糟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掌控。 荣姑姑高兴地一拍大腿,“听闻长公主的宴会上,楚大人去办差了。许是那时也不一定。” 老夫人还是不太相信,“可这两日也没听婉儿说起过。” 荣姑姑嗐了一声,笑得满脸褶子。 “婉儿小姐天真烂漫,敢想敢说,颇有将门嫡女风范,可说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在这种事上面皮子薄也正常。” 老夫人觉得好道理。 可,都说这京城之人最讲规矩,拜帖一般都是提前三日下到对方府上的。楚国公府却是人到府门口才递拜帖。 此等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一种就是故意怠慢。 老夫人也吃不准对方什么意思,便让人快去将人请到慈安堂,莫要怠慢了。至于具体如何,待会儿见了人,自然也就明白了。 等丫鬟离去后,看向凤明珠,语气淡淡道,“好啦,我这里要待客,你先下去吧。” 又看向裴安, “侯爷无事就陪我一起招待贵客吧。” 裴安矜贵地颔首。 老夫人站起身,让红姑姑和荣姑姑扶她进了里屋,帮她更衣梳妆。 凤明珠只好压下心里噪乱的情绪,先回了梦蝶轩。 谷雨刚过,春寒料峭。 头顶的苍穹昏暗灰黄,刚停没一会儿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一落到肌肤上,寒意就顺着毛孔传遍全身。 还好凤明珠来的时候早有准备,连忙将油纸伞打开撑到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拎着裙摆,微微弯着腰,踮起脚尖,缓缓向梦蝶轩走去。 走着走着,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到潮湿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空气潮湿得厉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香。 一进厢房,凤明珠就吩咐双儿关紧门柩,急迫道,“你今早泡的茶叶哪来的?” 双儿正在屋子里打扫,闻言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红姑姑之前送来的份例,只是先前的还未喝完,就一直放哪没开封。昨儿个茶罐子里没有了,我才取出来泡给你的。” 凤明珠脊背一寒。 面色变得无比凝重,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 “不,那不是红姑姑送来的。” 双儿:“啊?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明珠咽了咽口水,道,“你去将那些茶叶全拿过来给我看。” 双儿也开始紧张起来,连忙照做。凤明珠取出别在胸前的帕子,铺在圆桌上,将整罐茶叶都倒在崭新的帕子上。 看着一根根身披茸毫,壮如矛尖的茶叶,凤明珠指尖泛起凉意,心里猛地一沉。 跟老夫人那里的一模一样。 “快,双儿,将这些茶叶全部拿走,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不,去拿火盆过来,还是烧了较为稳妥。” 双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却跟刚掀起珠帘,打算进屋的裴婉撞了个满怀。 “哎吆,你这死丫头怎么走路的,慌慌张张的,赶着去投胎啊?” 裴婉被撞了一个趔趄,刚一只脚跨进屋子,这会儿直接被撞去门外了。 双儿急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婉小姐,我……” 双儿一边说,一边心虚地往屋里看。裴婉烦躁地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这次就不怪你了,但你记住了,下不为例。” 双儿如释重负。可那口气还没松下去,就见裴婉一把掀起帘子,大步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焦急道, “凤姐姐,大事不好了。” 突然,脚下一顿,狐疑地看向凤明珠,道, “凤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还有,你刚刚在藏什么?” 凤明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 裴婉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夸张地瞪大眼睛,“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啧啧啧,看来我这次算是一箭双雕了。” 凤明珠一头雾水。 什么跟什么? 裴婉一屁股坐在凤明珠边上,得意扬扬地将自己昨日的英勇事迹一一抖了出来。 “祖母也真是的,每次都找个穷乡僻壤的酸腐秀才给你相看,这次总算是个家境殷实的,但家中却在千里外的尧城,一看就不靠谱,我提前得知消息,就带人先赶过去,将人敲晕扔城外去了。” 等他苏醒赶回来,天早就黑透了,那会儿凤明珠也早就离开了。 凤明珠傻眼了。 呆滞许久,僵硬道, “然后呢?” 裴婉道,“我本想将人处理了就来告知你,谁知刚出包间,就遇到楚大人。” 他似乎有什么急事,步履匆匆,额角还残留着大滴的汗珠。 裴婉本想打个招呼就离开,谁知对方竟跟她闲聊起来,话题还总是有意无意地绕到凤明珠身上。 裴婉一看就知不对劲。 不过裙幄宴那次,裴婉对楚辞渊的印象极好,想着凤明珠左右要与人相看,若楚辞渊真的有意,她帮忙撮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他家世显赫,模样俊美,又是京城顶顶出名的有为青年,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倾国倾城,温婉善良的凤姐姐。 于是就说自己有急事需要离开,让他帮忙等凤明珠过来,就告诉她早些回家。 凤明珠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楚辞渊没跟她提起,应该也是猜到了裴婉的用意。 许是说口渴了,裴婉直接抓起桌上的青花山水纹茶壶,和一旁摆放着的干净的同款茶盏,抬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边上的主仆二人看着她的动作,吓得瞪大双眼,魂飞天外。 裴婉一口饮尽,轻轻砸吧了下嘴唇,疑惑道,“咦?凤姐姐换茶叶了吗,今日的茶水怎得这般好喝?” 主仆两一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