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后被小世子缠上了》
1. 第一章
立夏过后,日头愈发毒辣起来。
未到晌午,地头便仿佛架着头火龙,烘得人直受不住。长安街上的人步履匆匆,旁边卖小泥人的贩主躲到屋檐边遮阴。再另一头,有几家的妇人出来送饭,三三两两说着话。
郑观星远远过来时,就见到云今识坐在一拐角屋檐下的荫凉处,闭着眼,不知道在和摊位前的人在说什么。
等他走近,这卦正巧算完,他三两步上前。“师妹,收拾收拾准备回吧。”
每逢月十五,道正司就需派人于市井中摆摊,替百姓传道解惑。这月便轮到了郑观星和云今识二人。
云今识抬头望望正正挂在头顶上的太阳,又看向郑观星。“师兄可办好了师叔交代的事?”
未等郑观星应话,城门方向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马蹄声渐近,马背上的人洋溢喜色大告天下。“都督凯旋了,邵将军回京啦——”
百姓纷纷朝城门口方向看去。
热闹气氛越过燥热天,接连不断的人从店面内涌出。
云今识被人挤得往前走了几步,连忙抬手扶稳道冠。
“师妹,今日宫中设宴恭迎邵都督凯旋,莫耽误了。”郑观星朝她双手合拳作揖,紧接便道了句“唐突”,拽着云今识雪白的手腕从人群中挤过,硬生生辟出一条路。
路的另一头。
邵老爷子拉着邵临烈东张西望,左手掐指点腹,嘴里还念念有词。“奇怪,卦上说的就是往这走。”
看着前面拥堵的人群,邵临烈笑。“阿翁,你不要告诉我前面这些人都是我未来娘子。”
“欸,算出来了。”
邵临烈挑眉,按着邵老爷子的话迈步。
“往前走三步。”
“左转,直走二十八步。”
“右转。”
“阿翁,还要走吗?!”没听见声音,邵临烈回头,迎面撞上从人群里挤出来的郑观星。
四目相对。
郑观星见撞了人,忙不迭抬手作揖。“失礼了,不好意思。”
邵临烈眨眨眼盯着面前的人看,老爷子从后头挤出来跟上,“不要走了不要走了。”见站在面前的两人,“欸”了一声。
少年扭头,有些呆滞,也有些纳闷。“阿翁,我以后是个断袖?”
邵老爷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拧眉又捞起袖子开始点手指。
郑观星见面前两个人没反应,和打什么谜语似的,稍稍点了下头越过他们去找刚倒回去收摊的云今识。见街上人越来越多,提议道:“师妹,待会我们从店家后门往小巷子那边离开吧,这前头也太多人了。”
云今识捞起袖子擦汗,点头。
-
好不容易出了正街,云今识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块荷叶戴在头上,又瞅了眼火辣辣的太阳。“师兄,你说古时有后羿射日,如今怎无人去遮日。”
郑观星被她的问话搞愣了一瞬,紧接还当真一本正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东升西落,本就是天地运行的道,若去遮了这日岂不是灭道?”
“非也,非也。”云今识实在不喜欢夏天。“只是把太阳遮住了而已,这日照样还是东升西落,又岂算是灭道。”
郑观星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个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好像是这样。”
“你总是这样多稀奇古怪的点子,这太阳又没碍你的事,怎么就非得把它遮了?”郑观星语气纳闷,不太理解。但说归这么说,又顺着她的想法想了下去。“听说邵都督之子生来就力大无穷,或许他可一试。如果他都没法做到的话,估计也没人能了。”
“邵都督之子?”除了道正司的人,云今识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也不认识几个人。“师兄可知这位力士身量相貌几何?”
“我也没见过,听说身长七尺,面相凶猛无比,一顿能吃三升米。”
云今识睁大眼,那岂不是如夸父般巨人?
但……
力气大的话,也情有可原。
进了道正司,云今识先进了正堂,将今日所看相算卦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
“师妹,今晚司里不做饭,你写完了就赶紧来赴宴。本来那些菜端上来就凉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再来晚些,怕是就吃不得了。”说完,郑观星去找两人的师父回禀今日之事。
云今识点点头,郑观星的人影子就没了。
一一记录在册,云今识又想起遮太阳,起身就去藏书阁,翻找有关记载。
“金乌毒辣,欲遮。究其温,皆因光而起。欲遮金乌,必躲其光。吾聚玉色之物,光强则射远,光返,温消。然地广物稀,败。”
“金元年,夏至伏热;金四年,小满已入伏;金九年,还未立夏,天已大热;金十五年,清明冬褪入夏,春无。重柴之果。”
……
几乎将所有有关祛夏的记载都翻遍,云今识也没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
她瘫倒在书案上,长长叹气。
照这般说来,若想灭了这大热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
她好热啊。
-
另一头。
邵临烈蹲在屋檐转角下,双手搭在膝盖顺着往下垂。“阿翁,怪不得我不喜欢那些丫鬟近身伺候。”现在算是知道原因了。说着说着,邵临烈想象了一下自己被男的抱着的模样,冷不丁在这闷热的天也起了鸡皮疙瘩。“阿翁,你说我现在去找几个模样不错的养在屋子里先习惯习惯怎么样啊。”
话落,头被人狠狠敲了下。
“养什么?你个臭小子想养什么?”
“不是,你打我干什么?”邵临烈“哎哟”两声,皱眉。“又不是我要喜欢的,是你给我算的。”
“你喜欢什么不好喜欢娈童!”
邵临烈真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况且。
邵临烈瞧着大街上密密麻麻的男人,脑子里没忍住幻想了一下,龇牙咧嘴地皱眉。“阿翁,我也不一定喜欢娈童,万一喜欢的比我年纪大呢!”
脑子里冒出画面,邵临烈皱眉。“我要是喜欢娈老……”他看向老爷子,眉皱得更深。“怎么办?”
“你喜欢个屁。”邵老爷子草莽出身,粗话说来就来。
听见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声音,邵临烈也变得嬉皮笑脸。“阿翁你别这样说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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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我不是一向都最喜欢你么。”
“我——”
“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
邵临烈没被打死,在席上中途就被邵老爷子神神秘秘地带到道正司。
“阿翁,你又搞哪出啊。”邵临烈随手拽了两把花生握在手里。
邵老爷子埋怨邵临烈。“你说说,要不是你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我至于给你算命么。都十七岁的人了,还没定亲,幸亏你爹娘也打完仗回来了,不然我真是无颜去见我们老邵家的祖宗。”说完这一堆,他还嫌弃的加一句。“别人像你这个年纪,娃都抱两个了。”
邵临烈被他说得笑起来,将剥完的花生壳远远一抛。“那你找那个生了两娃的人来当你孙砸?”
邵老爷子白他一眼,邵临烈笑出声。
“行了阿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邵临烈拍拍手上遗留的花生皮屑。“花生都吃完了,还没到?”
“到了。”
话音落地,邵临烈抬头看向写着“道正司”的牌匾。
如今大盛朝道教盛行,“道正司”的名气自然也广。但邵临烈不信个这样的,神神叨叨,净会装神弄鬼,就老爷子啥都信。
云今识折返往道正司走,拐过宫道就看到坐在道正司正门门槛的两人。
她停住脚步,观望了一会,慢吞地往前走。走得近了,也就听清了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年轻一点的:“阿翁,你喜欢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
年长一点的:“要你喜欢,阿翁喜欢又没用。”
年轻一点的:“我就娶个你中意的。”
年长一点的:“娶我中意的有什么用,你得娶个你自己中意的。”
年轻一点的:“那你中意什么样的,我就中意什么样的。”
年长一点的:“阿翁觉得刘副将的小女儿就不错,要不你就娶她。”
年轻一点的停顿了好一会,随后才忍住嫌弃地说:“刘子柔太缠人了,每次一来我们府那眼睛就跟要吃了我样的。”
年长一点的:“那陈刺史家的大姑娘,安安静静的,不缠人,也挺好。”
“那个更不行。我和她没法说话,上次我没带钱,她正好在茶馆,我就让她借我二两银子,她脸红得直接跑了。”年轻一点的继续说。“我要真把她娶回来,那每天光是脸红就完了,话都没法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随便娶个女娘回来就是。”
“其实我觉得有个女的不错。”
年长一点的声音都变大:“哪个?”
“就红火啊,我那匹马。”
听到这,云今识没忍住多看了长得年轻些的那人一眼。
隔着这么一老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位老人家的抓狂。
她假意咳嗽两声,坐在门口聊得忘我的两人总算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年轻一点的率先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她。见她穿着一身道袍,邵临烈“咦”了一声,就坐在门槛上远远喊。
“你们道正司里的小宫女也穿道袍吗?”
云今识:“……”
她是正儿八经的小道士。
2. 第二章
因为性别和年纪,云今识有很多次都不被人看好,因此也最讨厌别人没有缘由地瞧低。
她正色道:“我是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
此话一出,邵临烈愣了一下。
反而是邵老爷子先反应回来,站起身拍拍灰尘,作揖道:“原来是小仙长,见面不周,还请勿怪。”
邵临烈也没想到,愣了一下,很快跟着人站起身。“不好意思,把你当宫女了。”
接收到道歉,云今识感觉好些了,对二人施了个礼。“不知二位来此有何缘故?”
邵老爷子将来意说明,云今识点点头,示意他们跟她进去,一边解释。“施主来得不巧,今日众人都去另一头赴宴庆祝邵都督凯旋。”
邵老爷子捋了一把胡子。“无事,小仙长在也是一样的。”邵临烈未来是个断袖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左思右想,邵老爷子觉得还是得把人带来道正司请宫里的道长算一卦更为保险。
闻言,一边的邵临烈偷觑人两眼。“你会算命?”瞧着样子,实在不像是个道士。细皮嫩肉,长得还怪好看的。
又被邵临烈质疑,云今识看他一眼,语气严肃。“我入教已有十五载。”
“?”邵临烈被惊住。
云今识见他反应,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就听见他问。“你比我年纪还大?”
场面略显凝固。
云今识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年纪的事。
意识到气氛不对劲,邵老爷子一巴掌拍人背上。“你这小兔崽子,快给仙长道歉。”
邵临烈低抽口气,不以为意地哼笑声。“问问怎么了?”
“小仙长勿怪哈,这等粗人不懂规矩。”邵老爷子直入主题,将邵临烈手掌心拽着双手朝上给云今识看。邵临烈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小女娘给他算他是不是断袖,怎么感觉都怪怪的。
但老爷子力气也大,邵临烈忌讳着老爷子身子骨,也不敢用力抽回去。“行了阿翁,我自己伸手。”
-
正堂里。
云今识盯着邵临烈的手掌心看了几瞬功夫,又抬头瞧他脸。
邵临烈被云今识认真的目光盯得有些难为情,不着痕迹地将脸别过去,被邵老爷子强硬掰回来。“别耽误仙长看相!”
邵临烈:“……”
她来回看了几番,邵临烈被盯得感觉耳根子都要发热了,轻声咕哝。“你到底会不会算。”
第三次被人质疑,云今识本来打算再仔细算一遍的念头被打消,原来还想斟酌言辞的话脱口而出。“施主这命,没正缘。”
“好,好,谢谢小……”邵老爷子笑嘻嘻地道谢,还没谢完,就变脸似的“啊”一声。“没正缘?”
那还不如是个断袖呢!!!
邵临烈见邵老爷子如遭雷劈,先前各种不明所以的情绪消散开,皱眉看向云今识。“你别瞎说。”
又质疑她。
云今识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重重呼出一口气,严肃道:“贫道虽学道不及司里众位师兄精通,但历来所算,皆无差错。”
邵临烈被她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给震慑住。
抬了眼,瞧见人正儿八经颇有些气愤的模样,邵临烈收回自己肚子里的话,转而扭头看向自己老爷子。
瞅见自家老爷子一副要死了的模样,他抬手抚老人家的背,语气没个正经地安慰。“行了,没正缘就没正缘,你放心,我一定给老邵家留个后。”
“?”邵老爷子挑眉瞪他一眼。“都没正缘了还想留后?”他抄起门边的扫帚往人身上招呼过去。“还想给我搞外室子那套?”
“你要搞出私生子那套,看我不打死你。”
邵临烈“哎哟”一声,也顾不得云今识在场,就开始喊:“阿翁你别打我,等下我还手了你又打不过我。”
“有本事你就还手!”
“行行行,我没本事。”
-
一老一少鸡飞狗跳地往院子里跑,云今识没好气地收拾好被整乱的杂物,心里不由有些低落。
也不是第一个人因为她的年纪和性别就觉得她学艺不精的,但每次遇到,云今识都不免被打击到。
算命和看相不是道教正统,顶多算是“术”的一个分支,但时下人兴这个,所以道正也就对他们底下人学这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比起尊道贵德,云今识还更喜欢算命看相。毕竟,算卦是实实在在能让她挣钱养活自己的。
但如今自己引以为傲的道术被人如此质疑,说不丧气肯定是假的。
事实上,云今识也确实很丧气,丧气到晚饭都没去吃。
郑观星回来,见云今识房间亮着光便去敲门。“师妹,没吃晚饭吧?在席上都没看到你。”
“没胃口。”云今识闷在被子里。
郑观星:“就算没胃口,饭还是要吃的。”
“师……”算了,云今识掀开被子。因为一个没眼光的人就饿自己一顿,实在不划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看扁。
云今识安慰自己,睡一觉,什么事也没有,日子照常走。
但怎么也没想到,没正常走半个月,没眼光的人又来了。一来,整个道正司都是他的吼声。懒懒散散,声音却很大。
“说本世子没正缘的那个道士,给我出来!”
大清早,几乎整座道正司都被来人的吼声吵醒。
云今识清醒的头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吼声里的人是指自己,
在床上酝酿着起床的时候,再次听见门口外那毫无耐心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她噌地一下坐起来,拿起衣服往身上套,胡乱扎了个头就往门口走。
“唰”的一声,打开门,和院子中央的人四目相对。
云今识呆愣住。
邵临烈现在觉得她一点都不好看,简直面目可憎。
云今识见来人的眼神活像要生吞了她似的,连忙快跑几步到他面前。“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这半个月,他一天一个,连着相看了十多家女娘,就因为她说他没正缘。他爹没错,他娘没错,老爷子也没错,那错的就一定是这个说他没正缘的人。
这个罪魁祸首还问他怎么了。
“你跟我走。”邵临烈臭脸地拉着她往外走,咬牙切齿。“你当着我爹娘和老爷子的面给我重新算一次,就说本、世、子、缘、分、很、多。”
云今识被他带着走,完全没法掌握自己的身体动向。
“师妹——”
云今识看向院子里都围着自己看的师叔师兄,有点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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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趁还没踏出院子,赶紧道:“师兄,没事,我去去就回。”
邵临烈被郑观星那一脸害怕他怎么对她的模样无语到,拽拽地扔下一句。“我又不会吃了她。”
等走出司里,云今识左忍右忍,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算就算,就非得一大早过来喊我。”还闹得这么大动静。
一大早?
邵临烈笑一声。“我一大早都能被我娘喊去相看女娘,喊你过来算个命怎么了?”每天天都没亮,就让人把他喊醒去相看,他有说什么么。
云今识:“……”
一边走,邵临烈一边讲述自己这个月的惨痛经历。
云今识听着,怎么都感觉他的语气有种旁人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头。
“相看女娘就算了,我娘还把伺候我的人全都换成了丫鬟。我一旦拒绝,我爹就揍我。你是不知道我爹揍人有多疼。”
云今识轻声打断。“你家里给你相看再多,也改变不了你没正缘这个结果。”
邵临烈停下步子,盯着她看。
道正司在宫门口最左侧,要想出宫,沿着宫门走一段路就到了,不算远,但宫道上来往的太监宫婢也很多。
云今识看着来往朝自己打量,还时不时行礼唤“世子安“的人,抬头朝盯着自己的人看过去。“你是世子?”
刚刚他自己好像也自称“本世子”来着。
邵临烈瞧她那副惊懵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
这边,云今识苦思冥想一阵,也没想出这长安城里有哪几个世子。
邵临烈眼见对面的人反应不对,一下子反应过来,反问:“你不认识我???”
云今识迟疑两秒,诚实地点头。
“……”
邵临烈一直觉得自己挺有名气的,着实没想到这偌大的长安城里还有不认识自己的女娘。
不对不对。
他垂眼看向一身道袍一脸素净的云今识。
……眼前这个压根就不算女娘,即便长得还不错。
自己说服好自己,他自我介绍。“我叫邵临烈。”
报完姓名,见云今识还是一脸纳闷地望着自己。邵临烈皱眉。“你没听过我的名字?”
云今识再次点头。
邵临烈拔高声量。“你没听过邵都督的名号?”
这个倒是听过,最近刚打过胜仗,宫里还特地为他举办过凯旋宴,想没听过也难。
云今识不着痕迹地抬眼打量。
她没想到传说中的邵都督竟然这么年轻,行事作风这么……不庄严肃杀,在家还会被爹揍?一点都让人联想不到百姓们口中的英勇威武,兵法如神。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贡献值得人敬佩。
想到这,云今识看到自己和他并肩的步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她退后一步,俯身作揖。“邵都督安。”
邵临烈眨眼,良久才从嗓子眼憋出一句。“什、么?”
她——
喊他——
邵、都、督。
云今识以为他没听清,又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行礼不规范。想到他们大官的通病,云今识纠结两秒,站直身体,重新抬手作揖,下跪俯身在地,喊:“道正司第十三代道徒云今识拜见都督大人。”
邵临烈:“……”
3. 第三章
邵临烈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给自己请安的人,不对,应该是给他爹请安,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是无数次想过以后上战场当上比他爹更大的官,但还没幻想过有人现在就跪在地上给自己行这么大的礼。
云今识视线里只看得到自己垂下来的袍子和头发,半天没见人喊自己起身,不由得开始想这人打仗归打仗,平日里应是眼高于顶的,还没眼光。
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头顶上的人语气古怪地说:“我不是邵都督,我是他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低头太久,云今识一瞬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弯腰站起身,站直的那一瞬,那话的惊感像是终于延迟到身体上,云今识没站稳晃了一下,被邵临烈扶住,才站直身体。她目光触及自己胳膊上的那双修长分明的手,抬头看向他,又问了一遍。“你是邵都督之子?”
传说中生来就力大无穷,凶猛无比,还一顿能吃三升米的邵都督之子?
邵临烈觉得自己就没法和这女的好好说话。
他“嗯”了一声,又听见云今识晕晕乎乎纳闷道:“不是说邵都督之子力大无穷,一顿能吃三升米,长得还……”看到他这张脸,云今识将面目凶猛几个字咽回肚子里。
邵临烈皱眉。“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从她师兄那听来的。
但显然不能说。
云今识闭紧嘴,想到什么,又多问了一句。“你真的力大无穷吗?”
邵临烈:“……”
“大不大不知道,但让你闭嘴绰绰有余。”
云今识:“……”
她识相的不再说话,但邵临烈东看她一眼,西看她一眼,云今识实在没法忽略他的目光。“你总看我作甚?”
“欸,你到底多大了呀?”
云今识不觉得两人是可以亲密到交换年龄的关系,没说话。
“你说你入教十五载,但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你不会真的比我大吧?”
云今识不想再听他说话。“我十五岁。”
邵临烈话停了。
过了会儿,云今识听见他吊儿郎当的声音。“我就说你比我小。”
云今识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邵都督的儿子,和邵都督简直判若两人。
传闻中的邵都督,年少一战成名,用兵如神,战功卓越。可眼前的这个人,和长安城的众多少年公子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等我一下。”到了宫门,云今识忽然停住脚步,邵临烈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就看到她走到一位守宫门的将士面前。
“瞧你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寒症应是好全了,那日给你开的药不要再喝了。切记练武结束不减衣。”对面的士兵一脸昂扬,抱拳弯腰语气感激。“还得多谢小仙长。”小兵惭愧道。“要不是小仙长,估计我这条命就埋地下去了,真不知要如何报答小仙长。”
“不必。”云今识摇头,抬手拜了拜。“先走了。”
“仙长慢走!”
邵临烈在一边看着,有些意外。“你和他们很熟?”
邵临烈和身边的人每回进出宫都是走这个门,但从来没有注意过站两边的人。
他看看云今识,又回头瞥眼在宫门两侧站得笔直的人。
云今识摇头,又点头。
邵临烈没看懂她意思。“到底熟不熟?”
“怎么算熟,怎么算不熟?”云今识反问。
“那当然熟就是熟,不熟就是不熟。”见她还是一副不懂的表情,邵临烈解释。“比如说你和我……”说到这里,他打住,语气开始变得迟疑起来。“应该算是熟了吧?”
云今识正儿八经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若和你比,我和他应是更熟悉的。”
邵临烈:“……”
“不熟就不熟,何必这样阴阳怪气。”邵临烈反驳她。
“我没有阴阳怪气。”云今识瞥他一眼。“我就是说实话。”
说到这个,邵临烈终于想起自己这趟的正事。“待会到我家,你记得要说我命理里有正缘,只是会晚一点。”侧头见她停下脚步,邵临烈也跟着站定。顶着她的目光,邵临烈莫名有些虚心,天知道他都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没让你说谎,你们这些也不一定准对不对,我真觉得我以后会娶妻生子。”
云今识抿唇。“我在祖师爷面前发过誓,不打诳语的。”
晨曦下,云今识整个人白得发光。
邵临烈回头看她,心虚得厉害,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整个长安城里喜欢他的小娘子多得都数不过来,他怎么可能娶不到夫人。他就是不想再受折磨,每天相看小娘子。“我没要你打诳语,你就当着我爹娘老爷子的面说点他们爱听的就行。我这命,总不能全是差的吧。”话落,紧接着又跟上一句。“还有不许说我没正缘。”
云今识皱眉,明摆着不动身。
“反正你不要说我姻缘的事,说点我命里其他好的,又没让你撒谎。”
瞧见她模样,邵临烈叹口气,语气惆怅。“你也看见了,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如果还说些不好的,老人家根本受不住。要是没个好歹,你说怎么办。”
“况且你们不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晓之以情一番,云今识微微动摇。“我不说谎,但我会注意说法的。”
“还有,”云今识抿唇,邵临烈又看向她。“那是佛教的,不是我们道教的。”
邵临烈:“……”
到了邵府。
门口的小厮远远见着邵临烈,就大声喊:“世子回府了,世子回府了——”
邵临烈习以为常,只是皱眉。“说了每次见到我不要这样喊。”
小厮嘿嘿笑,摸摸后脑勺。“小的看见您就激动。”
算了,邵临烈也计较不起来,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在这坐会,我去把他们喊过来。”邵临烈把茶和糕点摆到她面前,转身出去让人快点把他爹娘和老爷子喊过来。
最先到的是邵老爷子。
紧接着云今识还没见到人,先听到声音。“让人家姑娘白等你半个上午,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接着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嗓音。“我有派人过去传话让她回去的,她自己不回去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还狡辩。”
赵君宁踏进门,嘴里还在呵斥,看见在一旁站的笔直朝自己作揖的云今识时,人愣了愣。
“这位是……”
“这是道正司云小仙长。”
邵老爷子替自己儿媳解了惑。
邵临烈跟在后头进来。“娘,你把我生辰八字写出来,今日就让仙长给我重新算一卦。”他放松身体,仰躺在椅子上。“每年七夕节,长安城里不知多少小女娘给我扔花,我怎么可能会是孤家寡人。”
听见这话,云今识瞧他。
邵临烈不知为何,看见她的目光总有种想躲开的冲动,和有病一样。
赵君宁看他一眼,替他遮羞。“仙长莫见怪,那些女娘多是冲着他那副假皮囊。”
云今识点点头。
见她点头,邵临烈推了推她胳膊,百无聊赖问。“欸,你也觉得我长得不错?”
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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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刹那间压根不知作何反应,茫然望向他。
邵临烈眨了眨眼示意她回话。瞅见云今识茫然无措的模样,赵君宁替她解了围。她拧住邵临烈耳朵。“怎么?长得不错你还挺得意?”
邵临烈“咝”了一声。“娘你先放开我,等下我耳朵聋了更没女娘和我在一起了。”
赵君宁嫌弃地放开他。
她也不讲究什么做派,写好生辰八字,递到云今识面前。“还望仙长给犬子好好算下,若真如此,又可有化解之法?”
云今识低头看向那张纸,几息功夫,不由得皱起眉头。
邵临烈见她模样,偷偷在后边扯了扯她的道袍,眼神示意她注意点自己的表情。
那副大事不妙的模样给人说他命很好,谁会信啊!
云今识挪了挪步子,扯回自己的衣裳,细细道:“世子命理带贵,八字利自己,是有福之人。”她谨慎说完,抬头看邵临烈一眼,邵临烈心情不错地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云今识接着道:“但从命理上看,世子生于日夜交替之时,注大劫。”
这句话完,整个大堂陷入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邵老爷子,他“哎哟哎哟”几声,上前追问。“可有破解之法啊,不是利自己的命嘛,应该是能过了这劫的吧。”
云今识看了眼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的邵临烈,又看向邵老爷子,点头。“能过,但可能不好过。”
“哎哟哎哟,”邵老爷子直捶心口。“我们老邵家十二代单传啊,总不能断到臭小子这一代吧。”
邵临烈呆住了。
合着——
他和她说了半天,白说了。
“仙长可能算出那个大劫何处应验?”赵君宁神色肃重起来。
云今识摇头。“贵府以仗起家,杀戮重,总会有因果,但因果非一成不变。”可能会应劫,也可能在冥冥之中,劫数有所变化。
“世子是长寿之相,福禄重,应劫之事在……”
“唔。”云今识拍打箍住自己嘴唇的手。
在什么在,现在说他好有什么用,邵临烈直接扣住云今识的肩膀和嘴巴把人拖走。
“欸,你这臭小子。”邵老爷子追了两步踉跄了下,被赵君宁扶住。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没了影子。
云今识“唔唔唔”的出声,邵临烈直接提小鸡似的把人提到自己院子里,面色严肃。“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说好的,不说坏的。”
“这种因果劫数都是一环扣一环,既然请了我来算命这一环,那这次的果也必定是我来结。倘若因我瞒了你家人而导致了未及时干涉此劫数,发生更坏的结果怎么办。”
“而且只是一个劫数,你总能化解过去的。”
邵临烈明白她的意思,但是……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一说我爹娘和老爷子会多担心我?”
云今识不懂。“倘若不说,让他们一直以为你未来生活无忧从而毫无化解之举,对你更好吗?
“这世上之事,本就无对错之分。”云今识细声细语地解释。“因不同果不同,世上的事情不会所有都按着你的心意去运行的。”
邵临烈反驳。“从小到大,就没我不顺心的事儿。”说完,他盯着她加了一句。“除了你。”
云今识回视他,嗓音很轻,但莫名让人感觉语气很重。“你过于自以为是。”
邵临烈知道自己有什么臭毛病,但鲜少有人会像云今识这样一般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笑了声,也没反驳,顿了好半晌,只盯着云今识语气悠悠地回了一句。“我自以为是我自己的,也没碍你们的事。”
4. 第四章
因“劫”一事,邵临烈就和赖上了云今识一样。
这日,道正司。
邵临烈仰躺在地上。“现在我家每天赶我出来做善事,这太平盛世的,我去哪做好事啊。”
“喂,云今识,你惹的祸你不收拾?”
云今识看书的动作顿住,没脾气地扭头看向躺在书案边上的人。
上回在邵府,他就这样问过她,然后她陪着他一起扫了八天的街。现在城内的街都被扫完了,他又来问她。
“我每日有功课要做,没时间去陪你扫城外的街。”
邵临烈听着那语气,怎么都感觉是浓浓的嫌弃的味道。“我又没说让你陪我去扫城外的街。”
“我想了想,要不然我们把城内所有乞丐都……”没等他说完把乞丐怎么着,有人脚步焦急地进来传信。“世子,都督让你赶紧回府。”
“回府?”邵临烈立马猜到是什么事,拍拍衣裳往外走。“你就说没在宫里找着我,我先去城外兵马营躲躲。”
“欸,世子……”
邵临烈跑到城外兵马营和士兵练了一天武。
临到傍晚,有人从营外快跑进来。“世子,都督说了,他今日要在府里看到您人!”
“我今个晚上住这里。”邵临烈没什么所谓地慢悠悠道。
“都督说,若今日您不去给太傅府里登门道歉,这么想在兵营里住的话,那就在这住一辈子,不许踏进家门一步。“
邵临烈硬气道:“不进就……”他咬牙切齿。“哪、能、不、进、啊!!!”
邵临烈觉得他爹就是专门来克他的,他就没见过有这么当爹的人。
他把手里的长矛扔给一边的将士,快步拉过马匹骑了上去。还没进城门,邵慎就迎面而来。面都还没对上,一掌就拍了过来。邵临烈骑着马边躲边喊。“一回来就打我,有你这么当爹的嘛!”
“你混帐得我还以为你想当我爹。”交锋数十回合,邵慎拖着邵临烈往太傅府里去。
邵临烈“哎哟哎哟”地喊。“爹爹爹,你轻点。”
邵慎敲门敲得更用力了。
听见说邵都督府里来人了,里面的人丝毫没动静。直到看清来人是邵都督本人,府里的人才马不停蹄打开门将人请进去。
太傅一把年纪,比邵家老爷子还大了快一轮。即便瞧见来人是邵慎和邵临烈,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邵慎直接用力一甩,将邵临烈甩得差点跪了下去。
他觉得他爹这样让他特没面子,但大庭广众不好说。虽然说了也没用。
他在一边站着,邵慎和太傅老爷子告罪。
等太傅目光朝他看过来,他站得直了点。老人家语气不太好地开口。“两家之好,结亲非怨。子既无意,自不作数。”
邵临烈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也不明白他口中的“子”到底是指谁,他嬉皮笑脸。“陈阿翁,我听不懂,能说明白点么?”
陈太傅:“……”
他“咚”的一声拐杖站起身,厉声道:“非慈之意,绝无前数!”说完,人就喊道:“送客。”
邵临烈望向他爹。
除了送客那一句,其余的他都没听懂。
邵慎看着邵临烈那副蠢样,将人扯回府就让人揍了一顿。
见数十个都制不住邵临烈一个,邵慎大骂“没用的东西”,就要亲自上阵。
邵临烈虽自负功夫厉害,但也有自知之明,见邵慎要过来,他能屈能伸。“爹爹爹,我错了。”看邵慎还是往他这边过来。“我再去给陈府姑娘道个歉行不行?”
“道歉,我看你是皮痒欠揍。”邵慎一个飞刀扔过来,邵临烈跑得飞快,边跑边嘀咕。“打不过你,总跑得过你。”
邵慎:“……”
单方面被揍半晚,等回了房睡下,邵临烈第二日才发现不对劲。
他爹昨晚打他的地方全在明面上!
看着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的人,邵临烈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十岁以前除外。
这让他怎么出门。
他本来今天想去找云今识接着说乞丐的事情,但现在肯定是出不了门的。
等伤都好全,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本打算先去找云今识,但……
“我说了我不是去鬼混,我进宫是去做善事。”邵临烈看着面前几个拦在府门口不让他出去的人,好说歹说统统没用。
“阿烈,你也别为难刘伯了。老爷子说了,以后你每天没做满三个时辰的善事不准放你离开。”刘伯是老爷子身边的管家,换句话说,邵临烈也算是刘伯带长大的。
邵临烈真觉得老爷子昏了头了。“我阿翁呢,我去和他说。”
“老爷子去庙里给你祈福去了。”刘伯叹气道。“看在老爷子的面上,阿烈你就安分点吧。”
邵临烈:“……”
他还不够安分?都多久没出去赛马了。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
“行行行,走,我们去扫城外的街。”邵临烈直接让人跟着他往城外走,大不了他直接扫三个时辰的街就是。
刚走出城门,邵临烈眼一尖,快跑几步,喊道:“有人偷东西!”
三两下,制服住小偷将人拎到被偷之人面前。“他偷了你钱袋子你快看看钱有没有少。”邵临烈将钱袋子一把子夺过递到对面姑娘面前。
“我、我看、看下。”半天说完一句话,邵临烈看她手忙脚乱的,开始有点不耐烦。“少没少?”
“没、”姑娘抬头看他一眼,赶紧摇头。“没少。”
听到没少,邵临烈就让人把小偷送到官府去。
面前的人还在细声细语地结巴。“多谢、多谢公子。”感谢完,她又偷偷抬头看邵临烈。“不知……”
“不知什么不知。”邵临烈瞧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墨迹样就烦人。“出门在外长点脑子吧,钱被偷了,说话还结结巴巴。”
素为谋面的姑娘:“……”
刘伯看见他数落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劝邵临烈离开去扫街。
“世子,您这样对人家姑娘,您说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您。”
邵临烈皱眉。“刘伯,是她先说话结巴还被人偷了东西都不知道的。”
听见这话,刘伯叹了口气,庆幸自家世子有个好家世和好长相。
送人到官府的小厮回来,和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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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烈禀报情况。“人证物证具在,那小偷直接认了罪被关到衙门……”
邵临烈拿着扫把扫地的手一顿。“欸?”
“世子,可是小的哪里出了差错?”手里被推来一个扫帚,小厮问完就看到自家世子飞快地往左前方跑去。
“云今识,云今识——”邵临烈边跑边喊,好不容易追上人,拉住人的肩膀。“你背着包袱去哪啊?”
云今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邵临烈,眨了眨眼,说实话。“出门游历。”
“啊?”邵临烈被她的鬼话弄笑。“别骗人,说实话。”
云今识皱眉。“道正司规定,满十五者入世一年。”
邵临烈没想到是真的,不由得觉得不可置信。“你一个女的就这样背着个包袱就想出远门,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乱?”没准等下就是刚出了京城人就被卖进了青楼。
见她不说话了,邵临烈也放轻声音,只语气仍是不赞同的模样。“你一个人去?”
云今识不懂,他问这些关他什么事。她“嗯”了一声。看了看天色,她视线落在邵临烈还按在她肩上的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等下晚了来不及赶路。”
她推了推面前这只手,没推动。
她再次抬头看向他。
邵临烈也皱着眉头,见她看过来,他又移开目光。良久,僵持不下,他语气不耐地开口。“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
看到追上来的刘伯,他反应过来。“而且因为你,我现在还得每天出来扫大街。”他理直气壮道。“你不能走。”
听到这话,云今识解释。“凡事皆不可操之过急。”行善之举也不是这么行的。
邵临烈慢悠悠反驳。“你去和我家那三位老子爷说。”
追上来的人看见云今识,那日在府里也有一面之缘。“小仙长好。”刘伯说完又提醒道。“阿烈,今日要抓紧时间了。”
“我在抓紧。”邵临烈抬抬下颚示意云今识。“她一个小女娘就想独身出门游历。”他不正在做好事么。
“哎呀。”刘伯一听也了不得。“小仙长,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瞅见他们对峙的模样,刘伯也劝道:“小仙长,阿烈说得对,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是不安全。”
见云今识看过来,邵临烈挑挑眉。
“这是司里的规定,而且师兄们都是这样的,也都平安回来了。”云今识解释。
邵临烈一听就撇嘴。“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男的,但你是女的。”见她执拗得要死,邵临烈嫌弃。“你们就是学道学傻了,不知道外面的世道。”
虽说长安城周边一片繁华盛世,但边疆的动乱就没停过。不然他爹娘也不会在疆驻守这么多年才回来。
云今识知道邵临烈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见她不听劝,邵临烈真恨不得拿布塞住她的嘴。“你干嘛就非得去,动动脑子,要不你在我家住一年,我家里一堆游记,你随便看。”看过也就当去过了。
云今识抿唇。她从小就在司里长大,众位师父对她恩重如山,她是绝不能违反司里规定的。
见她说不动,邵临烈倏地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5. 第五章
“你去游历,我去做善事,还可以保护你。”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到时候他在路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番,积的功德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你先和我回府,明天我们一起出发。”
邵临烈拎着人走,云今识拗不过他。“你先放开我,我自己走。”
“不跑?”
云今识皱眉。“不跑。”他长手长脚的,她又跑不过他。
云今识做事向来不后悔,但那天在道正司门口遇见邵临烈,争着一口气给他算命这件事,难得后了悔。
-
邵临烈打算给邵老爷子说声就完事。
边疆战事不停,估计邵慎和赵君宁歇一段时间又得出去,从小到大也都是这样。所以把云今识带回府里后,邵临烈就快马去了邵老爷子在的庙。
“这事你和你爹娘说过了?”邵老爷子的目光从香火簿移到邵临烈脸上。他起身,拉着邵临烈从佛像殿里出来。“你说你和小仙长一起去?”
“嗯。”邵临烈坦然自若。“云今识想一个人出门游历,那哪行啊,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邵临烈:“我不是要做善事积德么,那我保护她应该也算是积德了吧。而且保护的还是他们道家的,功德应该也更重吧。”
两人相视一眼,邵老爷子也觉得是这个理。
“你爹娘咋说?”
“我还没和他们说,这不是你和我更亲么。”邵临烈开始油腔滑调,嘻嘻笑。“我特地先来告诉你的。”
邵老爷子白他一眼。
“等我回来,估计他们又领兵打仗去了。”邵临烈不以为是地说。“反正我也就出去一年,一年不见也是常有的事。”
邵老爷子捋了下胡子。
其实,邵老爷子早就想邵慎和赵君宁退下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但到了这个位置,想退也不是他们邵家说退就退的。
邵老爷子思量一番。“走,回府再说。”
邵老爷子先找到云今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小仙长,要不你给算算,阿烈此次是出去好还是留在京城好?”
云今识被问得有些无奈,解释。“众生相,相生有无,皆是有因有果,无最好论。”并非所有事情走向都会按照卦象走。
邵老爷子也有点纠结。邵临烈出去游历放心归放心,但又有点舍不得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一下子出去这么远,这么长的时间见不到。
“阿翁阿翁,到底行不行你给句话啊。”
邵老爷子一鼓作气。“出去就出去吧。”
得了邵老爷子的保证,邵临烈写了张小纸条,趁晚上邵慎和赵君宁睡了之后塞进他们院子。
云今识翌日得知他的做法,不由得纳闷。“你为何不直接告知你爹娘。”
“我们就悄悄走悄悄回,实在不喜欢正儿八经送人出门的那种场面。”邵临烈耸肩说。“而且从……”后面的“小到大”还没说出来,赵君宁从院子里追上来。
“翅膀硬了,要出门说都不说就走人。”赵君宁语气嗔怪,将邵临烈拉到一旁,将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一一和人说完。赵君宁抬手抚上邵临烈的脸颊。“要出门游历,也非得把你爹气半天,你真行。”
邵临烈抬手替赵君宁擦眼泪。“我就是出去几个月,怎么哭成这样。”擦完,他语气轻松地说。“我爹没气死吧。”
赵君宁笑。“快了。”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记得让着点人家女娘。”赵君宁叮嘱。
邵临烈点头。“我知道,我不也一直让着你哦。”
“好你个臭小子。”赵君宁拍打他。“还调侃起你娘来了。”
赵君宁:“行了,快走吧,等下天黑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赵君宁看着邵临烈催着云今识走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愧疚。
她和邵慎在外行军,邵临烈从小就只能跟着老爷子在京城长大。一眨眼,人都快到及冠的年纪了。
-
收拾东西,邵临烈什么也没多带,揣了一袋子银票。
快要出城门的时候,邵临烈忽然让云今识先走,约定好在城外会和。
云今识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抿唇道:“要是一炷香的功夫你还没到,我就先走了。”
“你这人……”邵临烈说一半,又扬手说“算了算了”,“我马上就到。”
在郊外等邵临烈时,云今识帮着两边地里的老人翻土,远远见着邵临烈拉着辆马车过来时,刚抬起袖子来擦汗。
“快上来。”邵临烈跳下马车,拍拍马车车厢。“看,我给你准备的,怎么样?”
云今识没想到邵临烈说要她等他一下,是去给她准备马车。
见云今识一副小身板站在田里的呆滞模样,他伸手拉着云今识上来,皱眉道。“里面有水,你上去,我来帮他们。”
云今识喝完水回头看他。
田里,邵临烈一边模仿老人家的动作,一边和人说话。提到云今识,邵临烈看向路边上的人,又扭过头,耳根子被闹得有些发红。“我和她不是新婚的小夫妻。”
“哈哈哈哈,你们年轻人就是爱害羞。”
见否认不掉,邵临烈加快动作,在老人家的打趣声里走回马车边上。
云今识没进车厢,坐在车辕边上。“你脸怎么这么红?”
“那老两口非说我和你是新婚的夫妻。”邵临烈随口道。“换你你不脸红?”他坐上另一侧车辕,开始驾车。
风逆着向他们吹,云今识认真道:“我应该不会红得像你一样。”
“你……”邵临烈瞪她。
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因为帮忙翻了田,紧赶快赶在天黑之前刚好进了泾阳县。
天色开始昏暗,云今识没坐惯马车,整个人被颠得不行,头晕眼花的。“先找家客栈住一晚。”
邵临烈见她强忍难受的样子,将人移到车厢内,拿两个靠枕给她垫住。“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客栈。”
他下了车,牵着马往街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云今识被他喊下车。
她抬头看向客栈牌匾,就听见邵临烈嫌弃说:“这城小,找不到更好的客栈了,你先将就下。”
云今识:“这不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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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邵临烈没想到云今识会这么说。“你和那些女娘还挺不一样的。”
云今识眨了下眼,看向他。“你也可以把我当男郎。”
邵临烈:“……”
赶车赶了一天,两人开了房就洗漱睡觉。
等第二日邵临烈醒来,就快到了晌午。他去敲隔壁云今识房门,半天没人应。“云今识,你不应我我就进来了啊。”
没人应。
他推门而入。
到处都没人。
心漏了一拍,该不会出门第一晚云今识就遭遇不测了吧。
他飞快跑下楼,问店门口的人。“看见楼上左三号房穿道袍的姑娘吗?”
被揪着领子的人顺着他的话一想连忙点头。“那姑娘说、说要是有人找她,就说、说去城隍庙找她。”
人没丢,邵临烈松了手,语气缓了不少。“城隍庙在哪?”
“客官出门往右走,在第一个分岔路口往左一直走,就能看到。”
邵临烈还没走到城隍庙,远远就看到云今识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摆着张花里胡哨的图,图对面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云今识低着头看那人的手掌心,模样认真地说:“从手心看,您老了是有福的气相,儿孙差不到哪儿去。”
细细碎碎说了很多,邵临烈就杵在一边听,等没人了凑上前去。“你帮我看看,我老了是啥命。”
云今识看着面前伸出的这张手。
掌心干净白皙,骨节修长分明,唯独有些瑕疵的就是掌心的厚茧。
云今识收拾地上的图,语气有些随意。“你是富贵命。”
“那还要你说?”
“欸,你去哪啊?”
云今识被他叽里呱啦地吵得有些头晕,走进后面巷子里的馄饨馆子轻声开口。“进馆子还能做什么。”
邵临烈觉得她有时候挺噎人的。
他跟着走进去,在她旁边落座,听见她要一碗小馄饨,跟着就说要一碗和她一样的。
云今识抿唇,出声提醒。“一碗小馄饨只有八个。”
“嗯,”邵临烈紧接着就想说“好”,还没继续说,就反应过来。他大声喊住小二。
云今识听见他说。“给我来三碗。”
看着人挺精瘦的,没想到吃的还挺多。
一顿饭,云今识一个字都没说,都被邵临烈一个人说完。
到了结账的时候,云今识掏出自己上午赚的铜板,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个人。邵临烈看着她停住动作站在原地,前台的老板又盯着他们俩看。
反应过来老板目光的意思,邵临烈觉得窘迫,推了推她示意快点。
倒不是云今识不想快,她把手上的铜板递给老板。走出店里,她抬头看向邵临烈,语速有些慢,略显踌躇。“这一路上的盘缠,我们俩各出各的还是……”
“不是。”邵临烈挑眉,还带着点难以置信。“你还怕我少你那两块钱?”搁那磨磨唧唧,合着就是不想付他那三碗馄饨钱?
云今识想说不是,就听见邵临烈接着说:“我的钱多到能砸死你!”
云今识:“……”
6. 第六章
她郁闷地往客栈走。
邵临烈见她不作声。“你下午不摆摊啦?”
云今识“嗯”一声。“下午热,不摆。”
邵临烈跟在她身边,见她一副没有好脸的模样,开始解释。“我带的钱够我们把大盛朝所有地方走遍,我今天就是出来得太匆忙,没带钱。”
云今识没想到他说这个,看他一眼,她如实说:“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我们俩有时候没法好好说话。”这一路要想心平气和地一起游历大半年,估计有点难,指不定中途会出什么岔子。
邵临烈没想到她说这个。
“我觉得我们说话很合得来的啊。”邵临烈纳闷地侧头看向她。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和他说话说得来的女娘了。“虽然有时候你说话挺噎人的,但我还挺喜欢的。”
云今识:“……”
她只是说实话而已。
“下午我们是继续往南走还是在这再住一晚啊?”邵临烈问。
云今识也没想好,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走到哪算哪。但现在毕竟还有个邵临烈和她一起,她抿了下唇,征求邵临烈的意见。“你怎么想呢?”
邵临烈还没回话,大路上扬起一阵风刮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由远而近睥睨的发话。“前面的!都让开!”
这时,手已经比脑子更快,邵临烈将云今识带到一边。
越过的马蹄跑过去一段距离,带起一阵灰尘,邵临烈移开遮在云今识头上的手,又看到过去的马倒回来,以及与之随来的诧异声。
“阿烈?!”
邵临烈抬头。
是领侍卫内大臣贺远的小儿子贺巳湛。
他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捶他胳膊。“你怎么在这?”像是见到他有什么很高兴的事情,他笑得很欢,语气言辞处处显露出他的幸灾乐祸。“我还没回京城就听说你快要把京城的小娘子相看了个遍。”
“闭嘴。”邵临烈想起那半个月就糟心。“你不回京来这干什么?”
“正好,”他翻身上马。“走,有人送了匹好马,一同去看看?”
邵临烈有些心动。
见他踌躇,贺巳湛“啧”一声。“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走!”
他看向身侧的云今识。“你先回去,晚上一起吃饭。”蠢蠢欲动地丢下一句话,人就立即翻身上了旁人让出来的马,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身影。
看似问了她,实则也没问她。
云今识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街道,收回目光,转身朝客栈走。
-
贺巳湛说的好马,是云南太守进献的一匹纯种汗血宝马。
“怎么样?”贺巳湛目光示意他考察考察。“比你爹那匹也不遑多让吧?”
邵临烈难以置信。“你确定这是纯种的?”自古以来,纯种的汗血宝马向来都是红色的毛发和皮肤,可这匹竟然通身都是白色。
“我找人看过了,量那太守小儿也不敢瞒报。”
贺巳湛让人拿卷烟,低头点燃烟斗。
邵临烈见他这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还没戒掉这东西?”
“戒不掉。”贺巳湛狠狠吸了口。“有时候兴奋得不行不抽这个压不住。”
“欸,怎么忽然开始相看了?”两人坐在亭子边上的楼梯上,贺巳湛呼出口烟,笑出声。“你这下好,把全京城所有小娘子都相看了,不会把我未来夫人也相看去了吧哈哈哈。”
“你闭嘴吧。”邵临烈推他。“坐远点,熏得我犯恶心。”
“这匹马借我骑两天。”
“正好一起回京,借你骑回去。”
邵临烈翻身上马。“我不回京,出门转转。”话落,他双腿夹打马肚。
贺巳湛:“你不回京你去哪啊?”
回应他的是飞腾的马蹄声。
邵临烈骑马招摇过市的时候,云今识正好开始点好菜吃饭。
“不是说好了一起么!”邵临烈栓好马赶紧进来。“怎么不等我。”
云今识看着他。“天都黑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邵临烈让小二拿双碗筷回来。“我说了一起就会回来一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懂不懂。”
“我点了你的份。”
“你想让我吃你剩下的?”
云今识:“……”她没有这个意思。
吃完饭,邵临烈示意云今识出去。“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云今识被带到那匹白马面前时,还没反应过来邵临烈说的好东西就是这匹马。“这马……”
邵临烈迫不及待接上。“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你敢信?”
云今识不知道应该信还是不信。
毕竟,她压根不知道所谓的汗血宝马和普通马有什么区别。
邵临烈盯着她。“你就这反应?你知不知道这种白色的纯种汗血多难见。”
云今识也望向他。“我现在不是见到了?”
邵临烈:“……”
邵临烈开始给她介绍汗血宝马,一通解释完,语气得意。“知道多宝贵了吧。”
云今识不知道,但也知道说实话会让邵临烈多扫兴,索性就没作声。
邵临烈没等到自己期待的反应,沉下眉来嫌弃。“你是不是个傻子?”
“如果我是傻子,那对着我这个傻子不停说话的你是不是更像个傻子。”云今识的语气还是那样轻,很随意,却总让人感觉带着股劲。
邵临烈认真想了想,不说话了。
马棚里一阵风吹起来,在初春的夜晚吹得云今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事的话我就回房睡觉了。”话落,她就看见邵临烈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到马身上。
她僵住动作,盯着他看。
良久。
“邵临烈,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啊。”云今识微扯着唇角,她向来不喜欢管他人闲事,但实在没忍住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答应和他一起出来游历就是个错误。
“我和你说不清,这马真的很稀少,很宝贵,冻死了就不好了。”
“那你冻死了就好了?”云今识皱眉。“难道你觉得这马比你还宝贵?”
她的话一出,邵临烈披衣服的动作顿住。
邵临烈摸了摸耳根子。
风一吹,云今识看见他忍着发抖的模样就拧眉,从马背上将外套扯下来就往邵临烈身上套。
邵临烈一动不动。“你在做什么?”
云今识觉得她在做什么很显而易见,也实在是懒得再和他废话。
邵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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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耳根子,连带着全身都在发烫。
-
第二日。
邵临烈起得很早,趁云今识下来前先点好了早饭。但没料到,才刚开始吃,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我就说昨天邵临烈护着个小女娘,果然没看错。”贺巳湛沾沾自喜。他自来熟地介绍。“我是邵临烈发小,贺巳湛。”
云今识朝邵临烈看了眼,见他瞪着来人,移开目光朝贺巳湛点了下头。头刚点完,就听到对面的人继续道:“弟媳是道教中人?”
云今识呆滞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他还在说。“好你个小子,让你相看还真让你相看到了。”
他捶了下邵临烈。云今识回想到上次在街边上遇见,他也是捶邵临烈的胳膊,她看向邵临烈。察觉到她目光,邵临烈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动作幅度极大地从后捂住贺巳湛的嘴。
贺巳湛硬掰开,不说完口中的那句话就和要断气样的。“婚、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怎么、一点风声都、都没有唔。”
将嘴捂紧,见云今识又看过来,邵临烈大声道:“他就喜欢乱说,别听他的。”
“唔唔唔。”
邵临烈勒紧了些,将人拖到店外去。“今天抽多了吧你!胡说什么!”
拖出一段距离后,邵临烈才松开勾住他脖子的手。
贺巳湛狠狠喘了几口气,双手扶着膝盖声音嘶哑地开口。“搞什么?”
邵临烈觉得不解气,又招呼了一掌。“你搞什么?”
“不是你小子,不会还没和人家诉衷肠吧?”
邵临烈听着这些词,哪哪都感觉不对劲。“你是不是有病。”
“我看你才有病。”贺巳湛恢复了些,站直身体搭在邵临烈肩膀。“摆明了对人家有意思还装。”
贺巳湛凉凉道:“虚伪不?”
他虚伪啥啊他。
他怎么可能喜欢云今识。
他俩才认识几天啊。
再说了。
云今识自己给他算的命,这辈子压根没有正缘。
“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邵临烈拿开他的手。
“我不知道。”贺巳湛呵呵笑。“我看你是真不知道。”
他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啧”了一声开始感慨。“不过我看那小道士长得是真不错,瞧着细皮嫩肉乖乖巧巧的,又小又软,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闭嘴。”邵临烈听着他夸云今识的话,怎么感觉都不对劲。“你等下把你的马骑走,我就不送了。”
话题被扯开得太快,贺巳湛语调上扬地“欸”了一声。“你不和我一起回京啊。”
“我有事,出门一段时间。”
贺巳湛:“那我也有事,和你一起出门一段时间。”
从小到大,邵临烈第一次觉得贺巳湛这么讨人厌。
他一脸有完没完地看着贺巳湛。
贺巳湛哼了一声。“你就装吧你。”
不是,他装什么了他。
邵临烈觉得和贺巳湛就跟说不通一样,不耐烦地开口。“说了我不喜欢她,要我说多少遍。”
贺巳湛望着邵临烈后面走过来的人,抱胸耸肩道:“弟媳,他说的他不喜欢你,不是我说的哈。”
7. 第七章
沿着贺巳湛的视线,邵临烈僵硬地回头看向往这边走过来的云今识。
他发誓,这辈子没这么真情实感讨厌过人。
云今识的注意力全在那句话最前头的“弟媳”两个字上。邵临烈还没和人解释清楚他们的关系?
但鉴于这人是邵临烈的朋友,她没多说什么,点头打过招呼就越过他们往城隍庙的方向走。
邵临烈见她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了,心里开始着急。狠狠往人后背上拍了掌,他快步追上云今识。“云今识——”
贺巳湛低“咝”了声,见邵临烈和个跟屁虫一样跟上去,嫌弃地“嘁”了句。
“你听到了吗?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顿在这里“是”半天,邵临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怕她误会,又解释。“我也没喜欢你,我……”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云今识听得更是头晕。“你别说了。”
邵临烈闭嘴,最后直接一句话自暴自弃:“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云今识不知道,但她点头。
总算舒服了。
邵临烈干脆跟着她一起往城隍庙去。
“今天又去摆摊?”
云今识点头,说出自己的打算。“我们今日再在泾阳县待一日,明日早起往安阳走。”
邵临烈没什么所谓,点头就应。“可以。”
可以是可以。
但贺巳湛要想和他们一起走,那就是万万不可以。
邵临烈看着不请自来的贺巳湛,没一点好脾气。“你来干什么?”
“我和你们一起。”贺巳湛示意后面的人将他的行李搬到马车上去。“反正我回京也没事,碰上了也是缘分,干脆和你们一起算了。”
邵临烈臭着张脸。“我们和你可没缘分。”
“阿烈你这就没义气了哈。”贺巳湛率先走进马车,拉开车帘凑出个头。“我和你好歹认识十多年了,你和弟媳才认识几天啊,就见色忘友了。”
云今识听到这声“弟媳”,脸也臭了下来。“你还没和你朋友解释清楚吗?”
“我和他解释不清。”邵临烈破罐子破摔。“他就是根搅屎棍,你别理他就是。”
直到坐上车辕,云今识都觉得自己这趟入世游历游得糊里糊涂。
好好的一人行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三人行。
官道上。
云今识和邵临烈各坐在车辕两边,贺巳湛坐在车门中间。“这个方向,我们是往安阳城去?”
邵临烈没搭理他。
贺巳湛没得到回应,他喊云今识。“弟媳,是不是啊?”
云今识还没反应,邵临烈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应他。“是。”
云今识侧头瞧他那个不经激的模样,默默在心里叹气。
好不容易等到了驿站,她瞧着贺巳湛的背影,指点邵临烈。“闲言碎语止不住的原因就在于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轻飘飘道。“你越有反应你朋友估计越来劲。”
“嗯。”邵临烈憋屈地应。
其实他也知道,他也比云今识更了解贺巳湛这狗性子。
但是,这件事,就是,不、能、让、人、误、会!
他侧头看向云今识,不耐烦道:“我可真不喜欢你。”
云今识感觉自己那番话白说了。
见她没反应,邵临烈以为她真当真了,语气也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云今识,我真不喜欢你,你自己也说了我这辈子没老婆的命。”
云今识叹气。“我知道。”
邵临烈见她说得模棱两可,又问。“你知道什么?”
云今识无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邵临烈放心了。
走在前面等他们的贺巳湛给了邵临烈一个白眼,骂他。“傻子。”
邵临烈一个包袱丢过去。“找死不是贺巳湛?”
两人你追我打交缠在一起,云今识看了眼,拎着自己的行李回了房。
已出来一周有余,云今识将自己的所见所识一一整理成录。
尚写到一半,房门被人敲响。
云今识出来开门,是邵临烈。“下去吃饭。”
她点点头,将东西收拾好就下楼。
瞅见只有邵临烈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她朝四周环顾一圈。“你发小呢?”
邵临烈没抬头,语气也闷闷的。“走了。”
想到贺巳湛被人急匆匆喊走时说的话,邵临烈脸色更臭了。
“好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先下手为强。”
邵临烈皱眉。“我下什么强?”
贺巳湛朝云今识的房间点了点。“我瞧你那小娘子看着乖得很,倒是个有主意的。”
“不是我的小娘子。”邵临烈听不得他这样讲话。“别坏了她的名声。”他皱眉。“再说了她是道家弟子,怎么可能嫁娶。”
“哼。”贺巳湛冷笑。“行,你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接着嘲讽。“你正人君子,君子到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喜欢,专喜欢道家的小娘子。”
“说什么呢。”邵临烈抽了旁边的门栓就往人身上丢过去。“什么叫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喜欢,云今识怎么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了。”
贺巳湛挑眉。“你没否认。”
“否认什么?”邵临烈皱眉。
贺巳湛目的达到,哄了哄那匹被邵临烈当成宝的马,抽了一马鞭往长安城的管道上跑。“没否认喜欢道家的小娘子。”
邵临烈愣在原地。
不!可!能!
他不可能喜欢云今识。
-
邵临烈觉得自己要疯了,被云今识搞的。
不对。
被贺巳湛搞的。
回了长安城,他一定要狠狠揍贺巳湛一顿。
云今识见他这副臭着脸活像别人都欠他的模样,没忍住开口。“你不用和我一起来。”来了就不要摆着这样一副被人逼过来的样子。
就他这表情,谁会过来找她算命。
邵临烈喉结滚了滚,想说“那他去哪”,又猛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就非要和她一起呢。他又不喜欢她。
邵临烈理顺思路,点了点头。“我把你送到你摆摊的地方就走。”默了默,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说一些。“我不是非要和你一起,我是怕等下找不到你,出什么事。”
云今识点点头。“我到了,你走吧。”
邵临烈看着停下脚步的云今识,想说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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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强硬转了过去,强装冷淡道:“嗯,我走了。”
安阳城比泾阳县大,但也远不及长安城的繁华。
邵临烈走在大街上,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去。云今识摆摊的地方是在当地的土地庙前,算是比较熙攘的地段。
这里的官话与长安城也不大一样,走在人群里,有一大半都听不懂。
邵临烈绕着城走了小半圈,也没碰到有什么行善积德的事情,想着要不然去哪买个扫帚把安阳城的大街也扫一遍算了。
正寻思着去哪里买扫帚的时候,前面围了一堆人,吵吵闹闹的。邵临烈挤进去,就看见一个写着卖身救父的女娘跪在地上,嘴里喊着“求求各位好心人”。
他眉头稍稍皱起,挤进人群走到躺在地上的老人身边。
“公子,您……”
邵临烈没理,伸出手在老人身上到处摸了摸。
气息确实很弱,一身的皮包骨,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他站起身,从身上掏出锭银子扔给仍跪在地上的女子。“快带你爹去治病吧。”
“好!”
“好!”
……
熙攘的人群里哄响起来,邵临烈瞧着女子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磕头,看不下去。“行了,快带你爹去治病吧。”再这样拖下去,等下老爷子就真不行了。
“敢问公子家住何处?姓甚……”
“行了!”邵临烈不耐烦起来。“说了快带你爹去瞧病。”磨磨唧唧,女娘就是烦人。
扔了这句话,他率先离开。
还卖身救父,简直分不清轻重。
邵临烈又走了两条街,再没碰见一件让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终于死了心,去买了个大扫帚。
刚买完出来,就看见云今识被人搀着往客栈那个方向走。他快步走过来,一脸警惕地从不认识的那个男子手里接过云今识。“怎么回事?”
男子名卢文安,抬手作了一揖,解释道:“庙前人多,云姑娘不小心被人推倒摔了跤。”
闻言,邵临烈皱眉。“看过大夫了吗?”
云今识点点头。
邵临烈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卢文安。“此番多谢。”
“哦,”卢文安慢半拍地推拒。“无事,医药费要不了这么多。”
邵临烈心情不太好。“剩下的就当答谢。”说完,他也不管人家接没接,将银子往人手里一推,就扶着云今识往客栈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见人多你不会换个地方。”
云今识感激地回头朝卢文安点了点头。
邵临烈瞧见了,心里不是滋味,嘴里也恶言恶语。“你看不出那小子对你有意思,还回头看他。”
云今识听得不对劲,侧头看他,有些不喜。“人家帮了我一路,我感激人家不对?”
“我没说你不对,”邵临烈没好气。“我是说他对你没怀好意。”
云今识都不想反驳他。“人家送我去看了大夫就是不怀好意,那你现在扶我回客栈是什么?”
邵临烈大惊。“我可不喜欢你!”
云今识瞧他一眼,邵临烈像是接收到什么了不得的目光似的,大声重复。“我真不喜欢你!”
8. 第八章
邵临烈惊恐地看向云今识。
云今识慢悠悠开口。“我没说你喜欢我。”
“哦,”邵临烈平复好自己狂跳的心脏,重新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客栈走。走了没两步,又想起刚云今识回头看那姓卢的,姓卢的一脸羞赧的模样。
他做好决定。“等你腿好了我们就走。”
云今识对他这个决定没什么想法。
此番出游,她本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最初也就只是想走到哪算哪。
“你今天上午给人算了几卦?”邵临烈没话找话。
他问一句,云今识就答一句。“没算,给人写了几封家书。”
“你还有这个业务?”
云今识“嗯”了一声。“有很多老人家不识字,写信就只能拜托旁人写。”
“你会挺多的嘛。”
云今识抬眼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除了算卦就什么都不懂。但不知道就不知道,她也不好奇,没多问。
云今识的腿养了将近十天,差不多算是好全了。
她坐在案边,想把自己在安阳城的事迹都写下来。可如今一回想,才发现在安阳城这十天,她什么也没干,除了跟着邵临烈吃吃喝喝。
她叹了口气,莫名惭愧。
要是师兄知道她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多么不敢置信。
她转而拿出信纸,开始写信给郑观星。
才写了个开头,外头传来吵闹声,听着声音,像是对面邵临烈房里传来的。
云今识放下笔。
离开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是明日一早。
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怎么会这么吵。她打开门,就瞧见一姑娘在邵临烈房门前跪着,哭得梨花带泪。“公子,春丽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恩人,还请公子答应奴婢。”
云今识抬头,上面是紧闭的房门。
不知道邵临烈搞得哪一出,云今识也不想管。
她正欲关上房门,对面房门打开了。
邵临烈瞧了眼开了门的云今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哎呀”一声。“你先起来。”
“公子不答应奴婢,奴婢此生不起。”
“?”还讹上他了。
“行了,别装了,不就是看我有钱就想赖我身上么。”这种把戏他见多了。“现在离开别烦我,我就不计较了。”
跪在地上的人哭得梨花带雨,磕头在地。“小女发过誓,要给公子当牛做马一辈子以报大恩。”
说不通,邵临烈懒得惯她,行李早就打包好放在马车上了。他拿起随身物品,就喊云今识。“拿上东西,咱们现在就走。”
云今识看了眼错愕地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眼邵临烈。邵临烈示意她一眼,云今识没多说什么,拿好东西也跟着邵临烈走。
但没走成几步,春丽抱着邵临烈的大腿。“公子救了小女父亲,小女就是公子的人。”
拿银子的时候邵临烈没想这么多,摸了脉象,那老人也确实是病得不行,但着实没想到这女娘能如此猖狂。他恶劣道:“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想给我为奴为婢,那我们现在就去官府签个卖身契。签完我就把你卖青楼,看是你讹上我的钱还是我讹上你的钱。”
跪在地上的人像是听怔了,一动不动。
邵临烈冷笑一声。“松不松开。”
他用力一扯,拽着云今识的手就离开,一边走一边骂。“真是没见过这种人,爹还在医馆里生死未卜,人就想傍上有钱人当小老婆。”
后知后觉,忽然反应过来云今识一路都没说话。邵临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做得太阴险了,云今识不会以为自己真会把人卖青楼去吧。
邵临烈加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女的肯定舍不得让自己卖青楼去,才这么说的。”
云今识见他刚才三两下就解决掉,还以为这人没咋放在心上,可现在马车都出了城了,这人还在骂骂咧咧。
“你别给她银子救她爹不就行了。”
听了一路,云今识也算是摸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谁知邵临烈听了这话就反应颇大。“我是看她爹真病得不清了才给银子,一边说我要积德,那我真遇见了难道还能坐视不管?”
云今识盯着他瞧。“没想到你……”
“我什么?”
“你还蛮……”云今识想了半天,才接上话。“蛮懂事的。”
邵临烈冷哼一声。
见她一脸欣慰样,像是对自己改观似的。
邵临烈倏然间又想到什么,多说了一句。“你别多想,也别喜欢上我啊,我可不会喜欢你的。”
云今识:“……”
邵临烈舒服了。
他可不喜欢云今识。
要喜欢,那也得是云今识喜欢他才对!
云今识识相地不再说话,等到天色变暗,两人还没到下一个官道驿站时,云今识没忍住开口。“照这个速度,我们今天晚上恐怕要在路边上过夜了。”
邵临烈也意识到了。
他扭头看她。“你怕吗?”
云今识也不知道。只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又走了会,天色彻底暗下来。
“就在这吧。”邵临烈拉住缰绳。“晚上你进车厢,我在外边,我去捡些干柴生个火。”
云今识点点头。
邵临烈找了个有草的地方,将马牵到树边上绑好绳子,叮嘱云今识。“你别乱走,就在这等我。”
“嗯,我知道,你小心点。”云今识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等邵临烈捡好柴生起火来,晚间的凉风彻底被火的热气扑灭。
云今识抿抿唇。“今天晚上我们不洗漱吗?”
现在是夏天,天气热得不行。
也幸亏现在是晚上,又在林子里,热气不那么重。但是赶了快一下午的路,身上难免出了汗。
但是……
邵临烈四处看了看。“今天晚上没这个条件。”看出云今识不舒服的模样,他踌躇了一会,说道:“你在这等我会,我走远些去打盆水,你进车厢里擦一擦。”
云今识知道这很麻烦,但她向来怕热,也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黏稠。
“多谢。”
幸亏在泾阳县时,云今识将一应洗漱用品都备齐了。
邵临烈将云今识的盆拿好,沿着安阳城的水源方向走,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找到了流经安阳城的河。
自己脱了上衣洗漱一番,邵临烈再打了一盆水往回走。
远远听见动静,云今识就站起身等着。
“你进车厢里去擦一擦吧。”邵临烈把水放好,等云今识进去了才懊悔,他怎么就像个小媳妇似的,云今识说啥就做啥。
马车里的水声泠泠作响,邵临烈浑身都觉得别扭,干脆走远了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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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今识出来时,邵临烈正仰躺在一片草地上。她走过去,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沉默太过于尴尬。“我洗完了。”
邵临烈“嗯”了一声。
“谢谢你帮我打水。”云今识再次道谢。
邵临烈又“嗯”了一声。
她站在一边,许是过了凉水的缘故,周边都透凉透凉的。邵临烈看不清她的表情,单手枕在脑后,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帮忙打水。”
“嗯?”云今识刹那间没反应过来。
邵临烈继续道:“我对你好,可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对所有人都很好。”
云今识还沉浸在邵临烈帮了她大忙的感动中,听到这话也就点点头。
邵临烈瞧她这么冷淡的模样,不知怎么忽然就很不爽。“就算是条狗,我也会帮她打水洗澡的。”
越说越不对劲,云今识也开始皱起眉头。“你骂我?”
“我没骂你。”邵临烈赶紧道。“我是让你不要喜欢我。”
云今识纳闷。“我没有喜欢你。”
“嗯。”邵临烈也不知道自己烦什么,许是折腾得太久了,他累了。“我去睡了。”说完,他起身,往车辕上一坐,半躺下来。
云今识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太明白这些大少爷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停在马车前,影子正好覆盖到半躺着的邵临烈身上。邵临烈想装没感受到,可眼前的人总不走,实在忽视不了。他睁眼。“你干嘛?”
云今识望着他。“我也要睡了。”
邵临烈重新闭上眼,“哦”了一句,嘟囔。“那你睡啊。”
“……”云今识无语。“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睡?”
邵临烈:“啊?”
他唰地一下起身,像碰了块热铁一样烫手。
等云今识进去了,他才晃了晃头,骂自己脑子发晕。
-
翌日。
云今识醒来,本以为还要等邵临烈醒来从车辕上下去,她才能下去。结果,她刚掀开车帘,就见前面的车辕上空无一人。
往四周一看,云今识下了车,走到睡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面前。
“邵临烈?”
“嗯?”邵临烈惺忪地睁了睁眼,就被天光刺得重新闭上。
“嗯——啊——”伸了个懒腰,邵临烈翻身继续睡。“好累,昨天晚上睡觉比我以前练武还累。”
怎么睡、睡哪都不得劲。
云今识瞧了瞧天色,昨天他们赶了一下午路,今天快赶慢赶总能到金陵,索性任由邵临烈继续睡。
眼瞧着太阳起来了,日光毒辣,云今识把马车牵过来,再把树枝用绳子扯下来绑在车厢柱子上,给邵临烈遮阳。
邵临烈醒来时,就看到眼前一片阴影。
他呆愣两秒,随即找云今识的身影。云今识坐在车辕上正啃着干饼,瞅见他目光,她跳下马车。“醒啦?醒了就赶路吧。”
邵临烈躺在地上没动。
缓了会儿,他坐起来,盯着逆着光的云今识忽然问。“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云今识被他问得一愣,却又莫名想起昨晚他和她的对话。这家伙不会又以为她喜欢他了吧。
她回视他,将他昨晚的话还给他。“我对所有人都很好。”似乎不够,她认真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条狗,我也会帮他遮荫的。”
9. 第九章
邵临烈觉得自己有点自取其辱了。
云今识说话这么难听,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两人重新坐上马车,往金陵方向赶路。
金陵是大城,繁华程度堪比长安城,甚至主城胜过长安。邵临烈两人在傍晚时分进了城,刚进城邵临烈就没忍住感慨。“怪不得大家都说不当天子城门官,宁做金陵城主翁。这和长安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进了城,邵临烈就和鱼儿跃了水一样,找了人就问城里最好的客栈在哪。
“靠近找一家不就行了。”云今识觉得没必要。哪知邵临烈反应大得要死。“我可不想再睡不好,咱要住就得住最好的。”
他下车,牵着马往那人指的路走,最后在“来金酒楼”停下。
“这名字倒是怪贴这酒楼的。”云今识抬头看向酒楼牌匾。
来金来金,可不是每日来金么。
邵临烈财大气粗地直接订了两间顶楼的包厢。
“客官要订多久呢?”
邵临烈看向云今识。“我们在这待多久?”
小二瞧他们外地人,巴不得多住几天,连忙说:“客官不知,马上就是我们上半年的庙会了,到时城内无宵禁,繁华盛状,连长安城都比不得呢。”
邵临烈一听就来了劲。“你们庙会什么时候?”
“六月中旬。”
“好,那我们就住到六月中旬。”
“好咧,客官您们往顶楼走,右手边两间,这是钥匙,您们收好嘞。”
两人往楼上走,邵临烈摇头。“怪不得金陵城比长安城好,连这的小二声音都比长安的大。”
云今识无语。“生意好不好和声音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那他们跑腿的声音洪亮好听,听得我们这些撒钱的人心里不是就更舒服,舒服了不就撒的钱更多了。”邵临烈瞎讲一通。“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你除了算卦还懂什么。”
云今识:“……”
-
第二日。
云今识照例寻了个热闹的地方摆摊。
找地方时,云今识绕着城里走了一圈,有些纳闷。吃早饭的时候,问了问卖包子的摊主。“为何这城里没看见其他庙,唯独土地庙最多啊?”
摊主做了生意心情自然好,笑着和云今识解释起来。“姑娘是外地人吧。”
“我们金陵城自古以来就没天灾,也多亏得老天爷给的好气候,庄稼也种的好。无病无灾还能吃得饱饭有钱赚,可不是得多亏了这片地的土地老爷给的嘛。”
云今识点点头,确实有道理。
聊得欢快,云今识索性在旁边找了个角落把自己的小马扎放下,打算就地摆摊。
“你是不知道,金老爷府里还特地塑了一座土地老爷金像在城西的城隍庙呢。”
云今识反问:“金老爷?”
“金老爷你都不认识?”
云今识摇头。
包子老板又开始滔滔不绝。“金老板是我们金陵城最大的富商,听说他富可敌国,家里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
“这位金老板是做什么的?”
“喏,那城里最大的酒楼就他家的。”
云今识呆住,眨眨眼问:“来金酒楼?”
“对,就是它。”老板语气很自豪。“凡事带了‘金’字的产业几乎都是金家的产业,没人算得清楚他家到底有多少钱。”
云今识只觉得他们家这姓果然没起错。金金金,岂不是多金么。
差不多了解清楚了金陵城的状况,她掏出自己带的招牌,摆在地上。
包子老板看着地上的阴阳八卦图,和旁边写的几个字——“推盘论道,指点迷津”。
“小姑娘是算卦的?”
云今识点点头。“我是道家弟子。”
包子老板想接着说什么,后面店忽然出来一个人来,皱眉看着云今识。“快走,这里不让摆摊。”
云今识呆楞住,望了望包子老板。
包子老板替她将地上的图一收,拉到一边赶紧将刚才没说出来的话说掉。“我们这里,店门口的空地区域是隶属于所在店铺的。要想在店门口摆摊,得先和店老板打好招呼。”
云今识第一次听说,望着包子老板。“那您……?”
包子老板似是很不好意思,凑近云今识耳朵。“我是这家店账房先生的亲戚,每个月交点租金,就在这了。”
云今识点头作揖。“多谢。”
云今识没再出去摆摊,先回了酒楼。
邵临烈伸着懒腰见她回来,纳闷地凑在她身边。“奇了怪了,你今天怎么没去算命?”
“这里摆摊要联系店老板,再交租金。”
“这么麻烦?”邵临烈紧接着想到什么。“那岂不是确定了摆摊地方就不能变了,还得提前确定摆摊多久?”
云今识点点头。
现在是六月初九,六月十五的庙会,庙会过完,他们也不确定是留是走,所以云今识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
邵临烈跟着云今识上楼,最后靠在云今识包厢的门口。“要不我们在这待够一个月算了。”
“再看吧。”云今识还没想好。
她像是现在才发现邵临烈醒了一样,正眼看过去。“你打算做什么去?”
邵临烈被云今识一问问懵了,干脆反问。“你打算做点什么?”没等云今识回他,他又接着建议。“要不我们去考察考察店面,到时候挑个好位置摆摊。”
云今识思量一会,点头。
毕竟以后摆摊可是要钱的,保不住本可就不好了。
两人直接往金陵主城区走,离来金酒楼不远。
“前面就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方了,今天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价钱?”邵临烈扭头看向云今识。
云今识摇头。“我们先转转。”
“你吃早饭了嘛?”云今识看着前面那些吃食店,忽然想起邵临烈一下楼就又跟着自己上楼了。
邵临烈摇头。
“你想吃什么?”云今识仰头看他。
环顾一圈,云今识做决定。“要不去吃面?”她眼神示意朝不远的面馆看去。
“走呗。”
面馆生意很好,尽管不是早饭的时辰,但也是来来往往的客。
两人坐下,邵临烈看着菜单问。“你们这必点的有什么面?”
小二当即就推荐。“客官,我们家的牛肉刀削面那就是吃了没有说不好的,还有红糖糍粑配上我们店独有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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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那叫一个美味!”
“好,”邵临烈合上菜单。“就你说的这些,一样给我来一份。”
“你吃什么?”邵临烈接着问。“要不你吃……”他刚想指着菜单上的西红柿鸡蛋面说“这个”时,门口传来喊声。
“刘老板,出来交钱——”
邵临烈和云今识不约而同朝门口看过去,是一年轻男子。
男子拿着根棍子,一边敲店面前台,一边拖着声音喊:“刘、老、板——”
被人称为“刘老板”匆忙从后厨过来告罪。“哎哟金公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从抽屉里拿出两锭金子。“还请金公子收好。”
被称为金公子的人接过钱,往后一抛给后头的人,又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拍拍刘老板的肩。“刘老头,今天晚上记得来吃饭啊。”
“怎么回事?”邵临烈皱眉。
云今识也没看懂。
“客官不知,我们这里啊,每个月都是金公子过来收钱。”小儿嘿嘿笑地说完这句话,又凑上云今识向云今识热烈推荐。“这位姑娘吃什么呀,来碗这个西红柿鸡蛋面尝尝么?”
环顾一圈,见店里其他人都没反应,云今识和邵临烈纳闷的同时也没多说什么。
可等两个人吃完面,经过一家布店时,又看到和在面馆里一样的场景。
甚至更甚——
“姓王的,别装了,赶紧下来!”
“再不下来,等下别怪小爷砸烂你这些布。”
……
邵临烈大步一迈,就将大喊大叫的金姓男子拽出来扔在地上。
大街上迅速围观起来。
“欸,你抓我衣服干嘛?”男子挣扎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来人呐,”见人没有反应,男子看向店门口看着不动的人。“你们是死的不是?还不快去府里叫人过来!”
“小爷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邵临烈冷笑,他这辈子除了邵慎还没人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云今识叹口气,上前劝道:“先别动手,好好说话。”
“你觉得和他们这种抢钱的人说话有用吗?”
“谁抢钱了?”男子反应颇大地瞪向二人,他一把挣脱开。“我收我自己家的租金,关你们什么事!”
“欸,大家来评评理,全金陵城都知道,这条街的店契都是我金府的,我收租怎么了?”男子退后两步,一边扯开自己的领子透气,一边弯着腰大声吆喝。
人群里开始你一句我一句,都是附和男子的声音。
“是啊,金公子每个月都来收。”
“这条街都是金府的,金家真有钱啊。”
……
云今识呆愣两秒,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也懵了。
“我们好像搞错了。”云今识皱眉。
这时男子让去府里喊人的人也回来了,还带了一排魁梧的打手,打手围了一圈,云今识抿唇,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面无表情。
“哼。”男子摆摆手,打手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金棣双手抱胸,头昂得比鼻子都高。“给爷爷跪下磕两个响头,爷爷饶你一命。”
10. 第十章
邵临烈这辈子除了给他老子,就没给谁磕过头。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
邵临烈:“你配么?”
闻言,金棣气得吹鼻子瞪眼的,大声道:“小心我把你送到官府去!”
邵临烈点头。“有本事你就把我送进去。”
云今识:“……”
她上前一步,作揖道:“抱歉,我和我朋友误解了您,还望公子海涵。”
金棣也冷笑,似乎不为所动,甚至还非常不屑这句话。“人人都海涵,要官府干什么吃的。”
邵临烈看她。“那你有本事就把我们送到官府去。”
“嘿,”金棣放下手。“你小子油盐不进!”
金棣瞪着那些打手,眼神极其用力。“还不快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打手为难地看向他。“少爷,大公子说……”
“说什么说!”金棣吓唬道:“你不送我亲自去送!”
邵临烈没让他们送,大摇大摆示意云今识跟上他脚步过去。
云今识:“……”
走了两步,邵临烈停住,问还在大喊大叫的人。“官府往哪边走?”
“……”
走在去官府的路上,云今识叹气。“何必和他们争一时之气。”
“我不是给自己争气,是给老邵家争气。”邵临烈语气阴阳怪气。“要是让我爹知道我给别人磕头,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云今识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邵临烈姓邵。
果然,一进官府。
邵临烈就拿出了表明自己身份的牌子,坐在椅子上。“把你们太守喊出来。”
士兵一看牌子,瞧了眼邵临烈,立即就跑进后院。
金陵太守汗兮兮赶过来时,邵临烈正在吃葡萄。“不知世子来了金陵,还望见谅。”
邵临烈也不想装什么世子样,直截了当道:“一天之内,让那个人到来金酒楼给我道歉。”
见面前的人一脸为难没应话的模样,邵临烈挑眉。“有问题?”他懒得说这么多,这太守要有脑子应该也知道刚发生了什么。
太守连忙摇头,抬手擦额头的汗,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邵临烈瞄眼云今识,示意走人。
走出官府,云今识摇头。“你还挺会仗势欺人。”
“欸?”邵临烈停下脚步。“云今识,你到底哪头的。”
云今识表示自己闭嘴。
沉默地走了两步,邵临烈皱眉看向云今识。“你真觉得我仗势欺人?”
云今识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她倒也不是真觉得他仗势欺人,这种情况确实也是情非得已。不然照那人架势,估计还得关自己和邵临烈两天。“没有。”
“这还差不多。”邵临烈懒散走路。“本世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云今识:“……”
两人刚走回客栈,就看到先前那人先他们一步一脸不忿地站在酒楼中央。
邵临烈惊讶地挑起眉头,似乎没想到那太守这么有效率。
金棣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家老爹非得让他过来道歉。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况且也不是他主动惹事的。
云今识看着来人明明不情愿还非要过来的模样,只觉得难搞,总感觉是一桩麻烦事。
金棣见到邵临烈,就恨得牙痒痒,尤其对方还如此全然无恙、气定神闲地走进来。
他咬牙。“对、不、起。”
邵临烈挑眉,用脚勾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嗯,对不起我哪?”
云今识没想到邵临烈得寸进尺,抿唇扯了下他的衣服示意他算了。她上前一步。“既然我们都道歉了,那这事就就此作罢,公子回吧。”
金棣不服气地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目光就像是要盯出个洞来似的。
云今识朝他点点头,侧身退后一步,示意请离开。男子一脸不忿地又看了两眼,最后越过他们,走了两步,又站住转身看向他们。“不是,”他忍了忍,没忍住,像个泄了气的球。“你们到底什么人啊?”
直觉告诉云今识,这两人肯定又要斗起来。
邵临烈这位大爷确实没有这么好配合。他坐在椅子上,看都没看他,极其目中无人地开口。“关、你、屁、事。”
“嘿,”金棣气炸了。
跟过来的下人拉住他,劝他回去,金棣硬是不走,赖在酒楼死活问。“你就告诉我你哪来的行不行?”
邵临烈:“不行。”
“你告诉我我就走。”
邵临烈回视他。“不告诉。”
云今识看着这副死缠烂打的场面,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
“哥,我叫你哥,”金棣耍赖地坐在邵临烈对面。“你就告诉我成不成?”
云今识抬眼:“?”
“你……”邵临烈皱眉。“怎么和狗皮膏药样的。”
金棣立即接话。“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保证不缠着你。”
见邵临烈不理他,金棣又开始缠云今识。
“妹妹,好妹妹,你就告诉我你们什么来头,让我家老头子都这么害怕。”
邵临烈打断他的话。“谁是你妹妹,别乱喊。”
他扯过云今识上楼。
“好好好,不是妹妹,仙女,仙女行吧。”
邵临烈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闭嘴。”
金棣的嘴闭不上,他跟上去。“你们住顶楼?”
没人搭理他。
“我也住顶楼,巧了不是?”
接下来两天,金棣就和个狗皮膏药样地粘着云今识和邵临烈不放。
“什么?你是道教中人?”金棣惊讶地睁大眼。“那你岂不是会算命?”
金棣伸出自己的手掌。“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是离家近点好还是离家远点好。”
邵临烈烦得不行,这人简直就和个喇叭一样,话没有停,搞得他和云今识说话都没法说。
“怪不得你穿成这样,莫不是你们道教的专属服装?不过行走在外,这多不方便啊,反正现在在金陵,要不我去给你买几身女装穿吧。”
邵临烈“啧”了一声。“她穿什么关你什么事?”
“都是朋友,”金棣就不理解了。“买身衣服怎么了。”
“谁和你是朋友?”
金棣抬手搭上他的肩,一脸神秘兮兮。“行了,我昨晚就知道了。”
“?”邵临烈看傻子样的看向他。“你知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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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棣凑近邵临烈耳朵。“你是邵都督独子嘛。”说完,他直起身,拍拍自己衣服。“我说老头子怎么这么怕你呢。”
他接着说:“以后我就和你一起混了。”
邵临烈觉得这姓金的就是个傻子。
“云今识,你不是想租个摊位,直接到我家那些店面里挑一个就是。”金棣坐到云今识旁边。背后衣领子突然被人拎起来,金棣“欸,欸”两声,彻底被邵临烈拖走。“邵临烈你干嘛,我和云今识说话呢。”
“云今识……”金棣想喊人帮忙,但云今识无能为力。
这两人就和冤家似的,但有些方面,云今识又觉得两人又很像。
邵临烈把金棣拖到外面才放开。
他松开手往前走,金棣跟上他。“你把我拖出来做什么?”
邵临烈言简意赅,语气很冷漠。“你吵得人头疼。”
金棣挑眉哼了声,见走的方向,他临时起意。“走,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邵临烈没想到金棣说的好玩的是斗蛐蛐,这玩意他十岁就玩腻了。
“你们长安人这么会玩?”金棣一直觉得他们金陵比长安好来着。
邵临烈跟着蹲下逗它们。“是你们金陵传过去的。”还是贺巳湛那狗东西最先开始玩的。
“我一直想去长安看一看的,但我大哥不让去,说你们那边全是玩心眼子的,我去了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邵临烈终于正眼看了眼金棣。“你大哥说得没错。”
按照金棣这个到处惹事,做正经事都能做出一副打劫样子的性子,估计一周没缺个胳膊腿的都不正常。
“但我看你和云今识都挺好的。”金棣耸肩,站起身。
听见这话,邵临烈笑了声。要是那天被金棣嚷嚷着要送进官府的是贺巳湛,估计金棣这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以贺巳湛睚眦必报的性子,事后不把金棣的手脚剁了喂狗都算轻的。
“嗯,挺好的。”他也跟着耸了下肩,站起身。
回去路上,经过一家布店,金棣说要进去看看。
邵临烈没想到他是要给云今识买女装。
“不行,你不能给她买。”邵临烈掐灭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金棣撇嘴。“又不是给你买,你不要管。”
“这件颜色素,云今识肯定会喜欢。”金棣让人把店里的成衣都摆出来。“这件、这件、这件,”他全部扫过。“还有这件,都给包起来。”
他倚在柜面上,语气特别随意。“记我账上,要是尺寸不……”后面的“对”字还没说出来,台面上伸出一只手,放下一锭现银。
金棣:“欸?”
邵临烈没看他。“现结,不用记账。”
“好咧。”不挂账肯定是更好,店老板积极地把衣服打包好,邵临烈抢先一步接过。
“欸,”金棣再一次质疑。“你不是不让买嘛!”
邵临烈现在不想说话。
金棣纳闷地跟着他,咂舌两回,他停下脚步,喊住邵临烈。
邵临烈没停。
“邵临烈——”
没人理他。
“邵-临-烈——”
还是没人理。
“你喜欢云今识。”
邵临烈停下脚步。
11. 第十一章
“你喜欢云今识——”
这句话好像停滞在了此时此刻。
片刻。
金棣睁大眼睛,发出惊吓。“你真喜欢云今识!!!”
邵临烈感觉自己的胸口跳得要蹦出来般,全身都炸得慌。
后面金棣还在喋喋不休。
邵临烈猛然转身。“我不喜欢她。”
说完这句话,邵临烈感觉好像好受了一些。
他一刻不再停留地往前走。
谁知金棣也似乎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他悠哉游哉走到邵临烈旁边,一句话都没再说。直到快到来金酒楼时,他忽然轻声说:“你不喜欢云今识,那我追求她喽。”
-
邵临烈真觉得来金陵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下楼,还没走到他们那一桌,就看到金棣殷勤地凑到云今识旁边,像只麻雀样叽叽喳喳。
“这个好吃,云今识你尝尝。”
“要喝水?我给你倒。”
“还要吃点什么么?都给点上,反正这家酒楼我家开的。”
……
他家开酒楼他还得瑟上了。
一个臭开酒楼的,有什么可得瑟的。
邵临烈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两人谁也没主动搭理他。
邵临烈:“……”
邵临烈觉得自己就像憋着口气,一顿饭下来,差点把他憋死。
察觉到金棣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他放下碗筷,喊云今识。
云今识抬眼:“嗯?”
邵临烈语气不可一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我可不喜欢你。”
云今识纳闷得微微皱起眉。
谁知,金棣立马接上那个他的话。“云今识。”
云今识扭过视线看向他。
金棣真诚道:“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邵临烈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要不你还俗吧,我娶你。”金棣得寸进尺。“我兄长会继承我爹的祖业,没我啥事。要是你不想还俗,那我就陪你四处游历。”
没等云今识反应,邵临烈先回了。“不准。”
“啧。”金棣埋汰地看眼邵临烈。“你干嘛。”
金棣:“你不喜欢云今识还不准别人喜欢?”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针锋相对,云今识叹口气,站起身往外走。
两人连忙追上。
云今识语气不快不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若非你俩皆男子,我觉得你们挺配的。”
金棣先凑到邵临烈身边。“哥,您看得上小的不?”
邵临烈:“……”
金棣耸肩。“我就知道,咱哥看不上我。”
说完这句,金棣故意慢下步子,还扯着邵临烈的袖子。
邵临烈作势就要拂开,被金棣及时按住。“你要是再不承认喜欢云今识,我就收拾收拾准备提亲了。”
邵临烈捏紧拳头。
“三——”
“二——”
邵临烈这辈子还没被谁威胁过。
“一——”
金棣作势就要追上云今识,邵临烈死死拽住。“我喜欢。”
邵临烈认命。“我喜欢云今识。”
“欸,”金棣长长呼出口气。“这才对嘛,干嘛非嘴硬。”
金棣接着说:“你是我大哥,我肯定帮你。”
邵临烈没看他。
他喜欢云今识有什么用,云今识又不喜欢他。
邵临烈一直想当个有骨气的人。
云今识不喜欢他,那他也不能喜欢云今识。可总是有那么几个,比如贺巳湛和金棣这样的人,来讨嫌他。
莫名的挫败感涌上来,邵临烈觉得耳边的声音比麻雀都烦人。“你闭嘴。”
金麻雀见状做了个锁住嘴巴的动作。
-
云今识最后还是决定在金陵待满一个月,因为她租了个摊位,租期最短一个月。
“你要租怎么不租我家的啊,肥水都知道不流外人田!”金棣难以置信。“而且你还就租在我家铺子的对面,你这是要把银子往别人府上送嘛!”
现在金棣说什么云今识都不奇怪了。毕竟认识一天,他就能把邵临烈当哥,明明他年纪比邵临烈还要大上半岁。而且上午还在凶神恶煞要把他们送进官府,下午就能哥俩好地和邵临烈勾肩搭背。
她解释。“你家已经被人租了。”
“那我让他走啊。”
云今识摇头。“商人应重誉。”
金棣瞬时哑口无言。
原地只剩下他一人,等邵临烈走过来了,他才麻木地张嘴。“不愧是你喜欢的,嫂子果然有大爱。”
嫂子?
邵临烈听得皱眉。
这人前两天还满世界的大喊自己喜欢云今识。
今天就能改口叫嫂子了?
金棣抱住邵临烈大腿,表忠心。“您喜欢,我怎么配和您争。”
邵临烈觉得自己或许看错了金棣。
金棣的心眼子确实能让自己在踏入京城的第一天就赴死,但也一定能在赴死的最后一刻假死成功。
果然天生的无奸不商。
金棣拍胸口。“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抱得美人归。”
邵临烈掀眼瞧他,又移开。“就为了借邵府的声势?”
“我不是那种人,”金棣撇嘴,看向他。“我是真觉得你这人不错。”
邵临烈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说了这么多,金棣有句话还是说到了邵临烈心坎上。
总不能他单喜欢她吧,怎么着也得让云今识喜欢上他。
不然像什么话啊。
-
邵临烈本以为金棣喊嫂子只是一时兴起,在他面前讨点甜头。
谁知道,这货当着云今识的面也直接喊起了嫂子。
“嫂子”这一声出的时候,吓得邵临烈三魂没了两魄。在场三人,除了喊人的金棣,其余两人当即愣住。
还是邵临烈最先反应过来。
他扔了个包子过去。“胡说什么,吃你的包子。”
云今识望了望金棣,又看了看邵临烈,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等她走后,邵临烈才冷下脸色。“你有病吧。”
金棣没懂,但现在也揣摩出邵临烈意思了。“你不想让云今识知道你喜欢她?”
邵临烈没说话。
“不是,为什么啊?”金棣不懂。
邵临烈没解释。“你不用管。”
他走出酒楼,往云今识摆摊的地方走。他到时,云今识已经把自己那张图摆了出来,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等主顾。
他走过去,将手里打包的两个包子递过去。“刚看你没吃什么。”
云今识视线落到他手里的油纸包,伸手接过。
她确实没吃饱。
又不知道是从哪变来的两个小马扎,他打开放到地上,让云今识别再坐在台阶上。
云今识有点意外。“你从哪搞来的?”
邵临烈跟着坐下。“你别管,”看她干拿着包子不吃,他看她。“干嘛不吃?”
云今识抬眼瞧他,认真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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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边吃包子边算卦,一嘴油,应该没人会来找我算卦吧?”
“哼,”邵临烈笑了两声。“你至于么,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有几个人会来找你啊。”
云今识想想也是。
她目光落在包子上,咬了口,踌躇了一会问:“你和我非亲非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听到这句话,邵临烈略微纳闷地看向她。“我怎么对你好了?”
云今识想说,陪她一起出门游历,不用她出盘缠,给她准备马车,还给她带包子和小马扎。
想到刚才在饭桌上听到的那句,她张张嘴想问清楚。
没等她胡思乱想清楚,邵临烈先说:“照你这么说,我对红火比对你还更好。”
云今识迟疑问:“红火是你……”
“红火是匹马。”
记忆倒回到道正司宫门口,云今识不说话了。
她咬了口包子,有点怀疑自己先前在饭桌上的那句是不是听错了,又听到邵临烈别扭又骄矜的声音。“云今识,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就不会喜欢你,你别多想啊。”
愣了两秒,没想到邵临烈先说清楚了。莫名松了口气,她朝他点头。
见她这个模样,邵临烈又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过来。他没忍住。“至于这副模样么?”活像甩了个大包袱似的。
云今识侧头看他。没等她说话,大少爷拍拍衣裳走了。
回到来金酒楼。
邵临烈告诉金棣。“云今识对我没意思,以后我也不会喜欢她,你想追求她就追求她。”反正云今识那傻子也不会答应金棣。
被丢下这句话的金棣一头雾水。
“不是,就因为云今识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喜欢她?”
邵临烈没说话,但这个意思的意味已经足够到无需言语来证明。
金棣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邵临烈,你是三岁小孩吗?”
邵临烈冷笑声,看向他。“你觉得我是么?”
金棣在心里抓狂,疯狂说“你是你是你就是”。
这大少爷估计从小被捧惯了。现在一下子没人顺着他心意了,得了,接受不了打击。
自我欺骗呢。
金棣随他,这玩意他要真能自己骗自己,他也佩服他一条汉子。
邵临烈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和云今识说一句话。
-
时间很快到庙会这一天。
这一天果然和小二原先说的一般,极其盛况,甚至远比小二口中的盛大。
夜幕一至。
整座金陵仿佛被金光笼罩住,金黄的灯笼挂在街道两侧,宛如长龙缠绕在一起,人声鼎沸。
金棣作为东道主,义不容辞地成为了此次庙会的导游。
“主街全是猜灯谜的,以主街往左,就是主城区,各式各样的都有。右边嘛,就是过了秦岭河,都是爷们去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尾音微扬给了后面二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反正不是你们去的地儿。”
顺着他的目光,云今识朝河右边看去,只觉得繁华盛状比左边过犹不及。“右边到底做什么的啊?”
此时,金棣一个人走在前头带路,只有邵临烈站在她旁边。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朝邵临烈看过去,邵临烈移开视线,语气随意。“就那些地呗。”
说完这句话,邵临烈就恨不得咬住自己舌头。
不算。
上次没说对。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主动和云今识说一句话。
这次是,她问他,他才勉为其难回答一下。
12. 第十二章
长安城宵禁极其严苛,风尘之事也藏得厉害。
云今识没懂,又问了一遍。“哪些地?”
邵临烈心里疯狂呐喊“不是我要和她说话是她主动要和他说话”,还没开口,前面的金棣朝他们大喊:“快来,去放河灯!”
“放河灯是我们金陵庙会流传了几百年的老传统。”金棣给他们解释。“不放白不放,你们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们买灯。”
跑了几步出去,他回头喊:“就在这不要走,等下找不到人。”
邵临烈怀疑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出来了,到处都是人挤人。
云今识今天还是穿着她那身道袍,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邵临烈想到买的那些衣服,就觉得自己脑子长了包,竟然真被金棣忽悠住了。
他不说话,旁边的云今识也没有要说话的念头。
耳边嘈杂的人声一簇高过一簇,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让云今识也开始觉得怪异起来。
“你今天心情不好?”云今识的声音还是平时的音量,可邵临烈该死的还是听清楚了。他告诉自己,是云今识问他,他迫不得已回答而已,不算他和她说话。
邵临烈。“没有。”
云今识又瞧他一眼。“那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被这么一问,邵临烈更不想说话了。他扭过头,假装看河面上的河灯,佯装没听到。
两人就此沉默开来。
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去买花灯的金棣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影子都瞧不见。
“我说你们两个不放花灯就别杵在这行不行?”在后边一直等着他们让位的人怒了。“别的地方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我都在这等你们半个时辰了。”
云今识看了看边上,点头朝来人说“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你不想放?”邵临烈站在原地没动。
云今识摇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邵临烈移开位置。
两人从河边出来,金棣才越过人群朝他们走来。
“跑遍了,花灯全都卖完了。”他抬手擦着汗,嗓子不停地吞咽,吞吐着长气。“实在找不到。”
云今识:“没事,我们不放也行。”
邵临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拿着的花灯,对金棣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懒得戳穿。
察觉到不善的氛围,金棣看了看云今识,又看了看邵临烈,最后直起身,说:“行吧,饿了么?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三人开始往左走。
金棣拖拖拉拉,故意走得慢,甚至将邵临烈也拉着走在后头。“大半个时辰,你们就没聊聊?”
“聊什么?”邵临烈嫌弃地撇开他的胳膊。
“哎呀,”金棣恨其不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这些从小有钱有权的京城小儿就是这样,高高在上,什么都看不上的狗屎样,喜欢别人也非得让别人感恩戴德眼巴巴自己贴上来,活该没老婆。
他将人一扯,凑到人耳边。“今天晚上这么好的气氛,好歹你也要和人拉近拉近距离啊。”
这话听得邵临烈不由皱起眉头。
云今识就是根木头,一心只知道算命,连窍都没开他怎么去拉近距离。
而且凭什么要他去拉近距离。
别的人都恨不得贴上来。
“行了你闭嘴。”邵临烈觉得之前信了金棣就是信了个邪。他拂开他,准备去追上云今识,往前一瞧,人群里哪还有云今识的影子。他倏地冲上前大喊云今识的名字,周遭人看过来,都没有云今识。
金棣也慌了,前面连个道袍影子都没有。“她会不会嫌我们走得慢,自己回了‘来金’啊?”
邵临烈也不知道。“你回你们府里喊人出去找,我去来金酒楼看眼。”
-
云今识丢了。
来金酒楼没有,金府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
想到什么,邵临烈拽着领头找人的人问:“右边你们去找过了?”
“右边?”领头的人瑟缩一下,随后皱眉。“右边鱼龙混杂的,不好找啊。”
邵临烈松开了手。
这种晚上,云今识不见了,要么自己走去别的地方,要么就是拐了被卖。连自己出去摆摊都会让人知会他一声的人,邵临烈不觉得她会不打招呼就一个人去逛。
秦淮河畔,金陵最大的销金窟就在淮河边上——“收吟阁”。
云今识醒来时,身上只穿一身丝绸制太妃色里衣,原先被道冠束起的头发被一只毛笔代替松松垮垮地挽起。
屋子里很素净典雅,墙面上都挂着空白的画卷,没有多余的装饰,像是一间书房,到处都充斥着书香气。连堂中燃着的香,都含了墨香。
唯独突兀的,便是多了一张梨花木的床。
她下了床,欲开门,门被外面反锁住,打不开。
云今识将房间细细打量一番,一身可穿的衣裳都没有。
窗户打开,是在夜色下,金光璀璨的秦淮河。
昏迷前,只记得自己走在人群里,脑子闪过很多片段,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仇家可寻仇。
外边脚步声渐起,云今识扭头,看向被推开的房门。
逆着光影看云今识,老鸨更是觉得满意。
瞧见的第一眼,一身道袍直接让牧娘惊艳。这姑娘太干净了,干净得轻易就能挑起人的破坏欲。如今这无辜又柔弱的装扮,欲落不落的碎发,更是让她感叹不已。
牧娘笑得更加真心诚意了。
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云今识没有轻易开口。
牧娘示意后面跟着的男人出去,她笑着走上前。“姑娘请坐,敢问姑娘姓甚名何?”她坐在桌案边上,倒了杯水推向对面,接着又倒了杯自己一饮而尽。
云今识没关窗,向前走了几步,禀明身份。“云今识,长安道正司道徒。”
“道正司?”
云今识点头。
“那老奴真是得罪了,姑娘请坐,喝杯水歇歇。”牧娘笑着说。“早就听闻道正司大名,一直未有幸得见,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见来人知晓道正司,云今识略微放松绷紧的肩背,喉咙干哑,端起面前的水润了口嗓子。“不知这是何处?世子可在?”
“在的,”牧娘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夜风冷,姑娘小心着凉。”
云今识想问邵临烈在哪,但嗓子越来越干,鼻息处都热得慌。
牧娘走过来,将手搭在云今识瘦而薄的肩上。“我在这秦淮河上三十年,见过的大鱼小鱼数都数不清。我这里,可不管你在外边是道正司还是司正道,来了我这,那就只有奴家。”
她的手从云今识的肩颈一路滑到下颚。“以后你就唤云儿。”
“今天晚上好好表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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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好了以后就好,表现不好可别怪我。”
“进来。”牧娘松开手,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
云今识起初还能推拒挣扎,可越用力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甚至意识都开始涣散。牧娘让人一一给云今识泡过澡、抹了霜。“手指甲不要涂,脚趾甲染成太妃色。脸上的妆往淡了打扮,唇色不要上口脂,抹点晕染的蜂蜜就是。”
“头发也别弄了,就用毛笔挽起来。”
“画师来了嘛?”
盯着画布上逐渐有了雏形的美人图,牧娘略微满意地勾起唇角。
今天晚上的“吟鸾会”,本来她还很担心会过于平分秋色,没有打出头炮的角儿。
现在好了。
要论妩媚,有霜儿;要论柔弱,也有这位了。
想到这,牧娘抬手招来不远处的男人说了几句,示意他赶紧去弄。
-
邵临烈在门口看到挂牌的“云儿”两字时就暗叫该死。
“收吟阁”作为金陵河右边最大的招牌,装潢就足以金碧辉煌得令人咂舌。
一楼大堂里,台子上的娇笑声时浓时淡,但下面一簇又一簇的声浪却是越来越高涨。“这云儿的初夜……”
邵临烈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挂在半空最中央的那副自怜图,额头上的青筋乍然贲起。手边上拿了盏茶杯砸过去,美人图应声而落。
他脚尖点桌,落到台子上,拽紧牧娘衣领子一摔,脚踩上她的脸。
“啊啊啊啊——”
“杀人啦——”
大厅一阵慌乱,但不到一息功夫,一群身着统一制服的人就将邵临烈团团围住。
邵临烈没看他们,盯着脚底下的牧娘。“云今识在哪?”话落,脚愈发用力碾了碾。
领头的人放话。“放人,饶你不死。”
邵临烈低头冷笑。
脚下不松,他抬头环视一圈,看热闹的居多。不耐烦地眨了下眼,他踢了底下一脚横扫夺过领头人的剑一剑刺进牧娘左肩。
周遭响起低抽声。
邵临烈一点一点往下按。“我再问一遍,云今识在哪?“
牧娘看了眼领头的人,他抬手示意,众人蜂拥而上。
邵临烈心急,直接速战速决,把领头的那个人抹了脖子,他把沾了血的剑扔到台下,侧头垂眼,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牧娘。
“不到黄河心不死。”邵临烈耐心耗尽,他抽出肩膀上的剑,直接一剑对准胸口再次刺向的时候,台面角落瑟缩的一个小丫鬟伸出手,结巴道:“我、我知道。”
“三、三楼最、最右边……”后面的那几个“的房间”还没说出口,邵临烈就不见了身影。
邵临烈闯进房间就看到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云今识。
“云今识。”邵临烈喊了好几句。“云今识。”
云今识已经睁不开眼,只挣扎地喊:“热,好热。”
声音不对,意识到屋子里气味不对,邵临烈狠狠骂了句街,脱了外衣罩在人身上抱起往外走。
下了三楼楼梯,金陵太守的人已经将一楼控制住。邵临烈瞧见姗姗来迟的人,嘲讽地笑了声。
“世子,您朋友没事吧?”
邵临烈没空理他。
金棣越过人群冲上楼,看见邵临烈怀里那一团,联想到当下场景,不由低呼。“云今识不会中媚药了吧?!”
13. 第十三章
邵临烈睨他一眼,将人抱住往外走。
应该是那房里的香有问题。
邵临烈将人抱回“来金酒楼”的顶楼,看向在怀里还是乱动的云今识,把人往冷水里一扔。虽然云今识现在意识不清,但邵临烈还是觉得要解释。“泡一泡冷水,你中的香会散得快一些。”顿了顿,看着被里衣紧贴着的云今识,邵临烈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忽不定,自己说服自己。“我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按住乱动的云今识,邵临烈拿勺子一勺一勺从她头上倒下去,直到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云今识不但没有好转,甚至愈发严重。人已经站不稳了,意识将近于无,碰到邵临烈就不受控制往上贴。
邵临烈暗叫不好。
将人从水里捞出来,邵临烈把她抱到床上,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抓起几块浴巾将人绑住。“不是故意绑你,怕出事。”说完,他赶紧出了门,将门锁住,骑了快马往“收吟阁”走,到时正好遇上金陵太守的人将他们押往外走。
“老鸨呢。”邵临烈飞身下马,迅速看过去,在最后看见牧娘时,他控制不住音量喝问:“解药。”肯定不止是香,不然云今识不会到现在还不好。
先前牧娘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后悔。“那药没有解药,只能……”
一剑再次刺进原先的左肩,牧娘在心里骂了句娘,可嘴上依然得示弱。“若骗世子一句,奴家不得好死。”
在边上的太守见牧娘这副样子也于心不忍。“他不是你能糊弄的主儿。”
牧娘喘气,摇头。“真没有、解药。”
邵临烈转身离开。
后背几近汗湿,一路上想了很多,但也没想出办法。
邵临烈推开房门,见到在床上忍得止不住颤抖的云今识,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去哪找男人给云今识。
不可能!光是想到这个念头,邵临烈就感觉要炸。
要真让云今识干那事,他不可能让其他男人做。
也不是,他竟然想和云今识干那事???
光想一想,还没付诸于行动,邵临烈就觉得自己不是人。
天人交战下,时间越过去,床上的云今识越支撑不下去,豆大的汗珠已经开始往外冒。
这时,外面房门被人敲醒,邵临烈给云今识放下床帘,打开房门就看到来人道:“太守让小的给世子传话说,云姑娘中的那药药性烈,若是今晚子夜前未能解毒,恐会毒发伤七窍。”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末。”
邵临烈脸色更差了。
关上房门,邵临烈思虑深重地看向床帘里的人。
这一刻,时辰犹如被划分为一刹一刹,又慢又快。
眼看要到子时,邵临烈三两下褪光衣服,爬上床。云今识一碰到邵临烈就主动往上缠,邵临烈一边闭眼赴死般帮云今识脱了里衣,一边念念有词。“云今识,你知道我是个好人的,我一定会负责的。”
等衣服脱完,邵临烈挣扎几息,刚睁开眼,就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一样猛地闭上。白皙的那一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身上柔软的肌肤越贴越紧,视觉蒙蔽,触觉便愈发明显,邵临烈全身滚烫,甚至比云今识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没等他平复好心情,面前的人丝毫不给喘息的功夫,整个人缠上来,邵临烈双手下意识抱紧。
……
稍稍缓解些,邵临烈也开始出汗了,怦怦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激烈。“你怎么这样喘?”
他挺起脊背想捂住云今识的唇,最后还是没舍得,埋在云今识脖颈里,有些委屈。“你这样喘我受不了。”
“嗯~”
邵临烈觉得自己要疯了,好像中了药的人是他。
到最后邵临烈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吵醒时是金棣在外面敲房门敲得咚咚响,邵临烈没理。
他看向自己身边的云今识,将人抱紧,拉了拉被子,重新闭眼睡。
再一次睁眼是云今识把他圈在她腰上的手挪开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邵临烈刹那间仿佛是个木头人,哑口无言,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只直愣愣地盯着云今识看。
完全记不起还要给云今识解释为什么他们俩会光溜溜地躺在一张床上这件事。
缓过神,他迅速爬起来,把自己赤-裸裸暴露在被子外时,邵临烈感到刹那的羞耻。快速将衣服穿好,他把云今识干净的另一身道袍摆到床尾。
自己背对床,开始解释。“昨天你中了媚药,没有解药,只能……”纠结半晌,邵临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只能这样。”
云今识看着背对自己的邵临烈,脑海里开始闪过昨晚片段。
其实昨晚要说完全没有意识也不对,虽说到后来五感确实不清,整个人一片漆黑,可在脑海里好像还是有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存在。
只是发展成现在这种状况,的确让人有些缓不过来。
拿过衣裳穿好,她坐在床边上抬眼,错愕道:“你外衣……”
邵临烈也没反应过来外衣怎么了,脱了之后看到那块蔫湿有了明显痕迹的印记,邵临烈想到昨晚自己禽兽不如的行为,说话难得结巴。“怕、怕桌子脏,就、就拿衣服、垫了下。”
脑海里晃过些许片段,云今识微微张开嘴唇。
邵临烈试探地看了眼云今识。“我……”
云今识看过来。
邵临烈认真道:“我会娶你。”
他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们可以先折返回长安筹备成婚,成婚后再出来游历。”
闻言,云今识再次惊讶得张唇。
邵临烈见她这模样,赶紧又道:“你要是不想,我们就继续游历,游历完了再回长安成婚也一样。”说完,他直直盯着云今识。
云今识解释。“不用。”
邵临烈:“?”
云今识:“这次是我自己的原因才涉险,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发生这种事,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
邵临烈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赶紧解释。“我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才想和你成婚,我是喜欢你才想和你婚嫁。”
云今识望向他,满眼诧异。
半晌,她抿唇,垂下目光,摇头道:“我是道家弟子。”说完这句,她抬头略有些犹豫地看向邵临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且我对你,也并无爱慕之情。”
邵临烈感觉自己脑子一瞬间仿佛被泥巴糊住了。
“不可能!”他反驳。
可除了说不可能,邵临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去反驳云今识。或许心底里其实他也知道,云今识对他没有其他的感情,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强调。“我喜欢你,你也爱慕我,我们是两情相悦!”
云今识叹口气,不愿和他多谈这件事。
“云今识你明明喜欢我,别否认了。”邵临烈对她皱眉说。
“不论我对你有没有爱慕之情,”云今识苦口婆心。“你命理中就没有正缘。”
他咬牙切齿。“不!可!能!”
-
两人下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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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棣已经在一楼等着他们。
“嘿嘿。”金棣看着他们傻笑,完全忽略了两人都不善的脸色。“昨天睡得舒服不?”
没人应他。
他肩膀撞了撞一脸“谁都别惹我”的邵临烈。
邵临烈本来就气死了。“想死?”
金棣:“……”
后知后觉总算察觉到不对劲的金棣,东看看,西望望,决定撤退。“菜都点好了,你们慢吃,我有事先走哈。”
云今识和邵临烈陷入了冷战。
云今识每日照例出去摆摊,邵临烈可就没事做了,只能每天和金棣这个二世祖出去鬼混。
“怎么样?”金棣朝邵临烈得意地抬了下脸。“不错吧,保证你忘掉一切烦心事。”他大放厥词。“今天赢了我不管,输了都算我的!”
邵临烈看着眼前乱哄哄的赌场,只觉得自己是见了鬼才会相信金棣嘴里神神秘秘的好事。“我不玩这个。”他折返出去,金棣“哎哟哎哟”地跟上来。
“要我说,你就去跟云今识服个软怎么了。”金棣撇嘴,就会整天摆着个臭脸给他看。
邵临烈想说很多,但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他还没给云今识服软,他都说了,随便她想什么时候成婚都可以。可她呢,咬死了不用他负责。
他都承认他喜欢她了,可她呢,说一句爱慕他有这么难嘛。
而且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去找她说话,合着就他跟个哈巴狗一样随喊随到。
邵临烈回到来金酒楼,金棣唉声叹气地跟在他后头坐下。“行了,你不累我累了。”
“福满,给我来坛三十年老雕。”金棣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喊。
等酒来了,金棣才算是打起点精神,揭开扎口闻了一鼻子。“啊——”
金棣:“我舒服了。”
狠狠灌了一大口,坛子被人按住。“给我也来一碗。”
金棣:“?”
“你不是不喝酒么?”金棣纳闷地盯着他。
“不关你事。”邵临烈拍开他的手,直接举着坛子灌了口。两人就好像较上劲了一样,你一口我一口,直直喝了两大坛,邵临烈才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摇手。“喝不下了。”
金棣更是直接昏睡过去。
云今识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大中午的,两个大男人东一个,西一个地趴在桌子上。
“邵临烈?”云今识拍拍他的肩。“要睡去你房间睡。”见没反应,她去柜台处请求道:“能否麻烦掌柜派两个人把你小东家和我朋友送回房间?”
“我这就去,姑娘稍等。”
他早就想让人把这两位抬回房间了,可他小东家不肯动。现在好了,这位姑娘发话了,他家小东家应是也没话说了。
云今识倒是不担心金棣,总不能在他自己家地盘上还能出什么事。
跟着抬邵临烈的人后头进房间,云今识向人道完谢,打了盆水给邵临烈擦了擦,扯过薄被给他略盖,转身离开时手被人拉住。
云今识下意识就想扯开,邵临烈用力拽紧。
“你没睡着?”云今识看着邵临烈睁开的眼,皱眉。
邵临烈没说话,只盯着云今识看。
“刚刚那些人四仰八叉地抬你你竟然能忍住没露馅。”本来抬的时候还在想,估计邵临烈这辈子都没这么不舒服地被人抬过。
“你这么关心我,还说不喜欢我。”邵临烈冷不丁出声。“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云今识。”
云今识:“……”
14. 第十四章
“你先松开我。”云今识晃了晃被他抓紧的手。
邵临烈没松,只移开目光,很不死心地嗫喏道:“那个都弄过了,拉个手怎么了。”
云今识:“……”
见她不说话,邵临烈又逼问。“是不是我不喝醉,你就能一直不和我说话。”
“我没有不和你说话。”
“哼。”邵临烈冷笑。
他不松手,云今识只能和他说明白。“我不是不和你说话,是没法好好说。”等下没说两句两人又生起气来。顿了顿,她放低声音道:“要是你不想游历了,可以先回长安。”
谁知听见这话,邵临烈反应颇大。“我没说我不想游历了。”接着他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整个人都炸了,恶语相向。“是你不想再和我一起游历才让我回长安的吧,你总算说出你的真心话了。”
云今识皱眉。“我是见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我怎么样不要你管。”邵临烈阴阳怪气又加了一句。“反正你不喜欢我。”
云今识叹口气,觉得自己没法再和邵临烈正常沟通下去。
“你说啊。”邵临烈直勾勾地望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云今识如实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邵临烈语气嘲讽。“你和所有人都有话说,就和我不知道说什么。”
云今识这下更觉得没话说了。“你在无理取闹,我确实和你没话说。”
邵临烈抿唇。
在云今识临出门前,邵临烈再次将人喊住。“云今识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
不然怎么会就照顾他,不照顾金棣。
云今识在心底叹气,踏出房门。
-
翌日。
云今识出门准备摆摊时,被掌柜的喊住。“姑娘,邵公子说他今日有事,让你不用等他。”
闻言,云今识纳闷了两秒。
冷战以来,邵临烈就没来过摊位,更不用提一起用膳了。
这是气消了?
气消了也好,早点清醒想清楚,早点回长安。
另一头的邵临烈也想早点想清楚,早点让云今识想清楚。
这日回来,云今识下楼吃晚膳时终于见到了消失一天的邵临烈。
“明天先不摆摊,和我去个地方。”邵临烈随意地说。
云今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去哪里?”
“你不要管,和我去就知道了。”
第二天,云今识看着矗立在不远处的金鸣寺,纳闷地朝邵临烈看过去。
金陵城不像长安盛行道教算术,反而以佛教为主流宗教,金鸣寺便是方圆千里内香火最盛的寺庙。
邵临烈抬头朝正中央的大殿点了点,云今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若非要多此一举,云今识也愿意让他死心。
邵临烈不着痕迹朝四周晃了一圈,看到金棣比了个“完事”的手势,带着云今识往寺里走。
但云今识不跟着他走。“你若着急去,你就先去。”
那哪行啊!他一个去算个假命那还有什么意思。邵临烈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你有事?”
“嗯,既然来了,我就先去拜一拜。”
邵临烈安慰自己不差这一会。“那我和你一起去。”
云今识说的拜一拜不是邵临烈以为的简单拜一拜,是把金鸣寺所供奉的七大佛殿十二路神仙挨个请香跪拜一遍。拜到文殊菩萨时,邵临烈看她虔诚模样,问:“这些菩萨能保佑白头偕老嘛?”
云今识本不想说话,但又怕他冲撞了文殊大殿,朝他低声解释。“文殊菩萨是智慧化身,管姻缘的是月老。”
“那我们去拜一拜月老。”
云今识不去。
“行,不去就不去,我们去算命。”邵临烈现在好说话得很。
其实佛教和道教殊途同归,无论如何算,也是同种结果。只是邵临烈想算,云今识也就懒得阻止,早点让他死心也好。
于是,在听到面前的和尚一脸喜色说“两位施主乃是天赐姻缘,命中注定”时,不由得愣了下,随后才纳闷问道。“八字始、走向浅、主行杂、终有无,何来的天赐姻缘?”
被云今识一连串术语砸下来,面前的光头和尚望了眼邵临烈,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云今识察觉到,皱眉。“师父算命看他作甚?”
“呵呵。”和尚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姑娘且慢,方才算太快,容贫僧再算一回便知。”
云今识的眉皱得更深了。
她起身,当即就要走。
邵临烈赶忙拉住她。“师父还没算完呢。”
“不算了。”云今识想扯开他的手,结果对面的和尚先“啊”了一声,拦住邵临烈。“大兄弟,事先说好的十两银子可不能少啊。”
云今识侧头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想杀人似地看向躲在一边咬瓜子的金棣。
“算完啦算完啦?”接收到眼神,金棣一脸喜庆地跑上前。“恭喜啊恭喜,我就说你们俩肯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云今识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两人。“你们合伙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邵临烈抬手揍金棣,金棣“欸欸欸”地躲。“不是,这也能露馅?”
“找个这么不靠谱的谁不露馅?”
云今识叹气。
-
来回折腾了一天,结果还越整越乱。邵临烈自暴自弃。“云今识你就再给我算一次,我肯定有正缘。”
云今识不愿意,抿唇。“我已经给你算了两回。”按规矩,一事不可二算。要是被师兄知道,她已经打破道正司的司规了,指不定怎么罚自己。
“你要是不给我算,就说明你怕了,你怕发现我的正缘就是你!”
云今识:“……”
邵临烈又开始哼哼。“你就承认你对我有喜欢吧,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安城里偷偷爱慕我的女娘能从我家宅子排到宫里去。”
“但你肯定和她们不同,你爱慕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俩是两情相悦。”
云今识否认得眉头都不受控地皱起来。“我对你真的不曾有过爱慕之情。”
邵临烈大吼:“你不要骗自己了。”
“你不就是因为我命里没有正缘才一直不喜欢我吗?”邵临烈执着于此。“是不是只要算到我命里有正缘了你就会答应嫁给我。”
云今识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但事到如今,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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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必要和邵临烈彻底理一下这件事。“你进来坐。”她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邵临烈觉得怪怪的。“你做什么?”
云今识也跟着坐下,条分缕析地给他解释。“首先,这一路上的吃住都是你在操劳,我很感激你的帮助。其次,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事后我走访了太守府和金家,也知道那晚因为我自己的疏忽差点没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会竭尽我所能报答。最……”后面的“后”字还没说出来,被邵临烈插了话。
“不用你竭尽所能,承认你喜欢我就行。”
云今识叹气。
“我不会嫁人。”云今识看向他。“这就是我最后要说的,我在拜入道正司时,就向道正立过誓,此生不嫁。”
云今识本以为说出这句话,邵临烈会知难而退,谁知话落就听见他问。“不用管这么多,你就说你讨厌不讨厌我。”
云今识顺着他的话往下摇头。“不讨厌。”
闻言,邵临烈总算露出点笑意。“不讨厌就是喜欢我,至于你立的那誓言,不用管,我小时候没发过一百次誓,也发过八十次,一次都没灵验过。”
云今识:“……”
见她不说话,邵临烈以为她被自己的话说动,竖起自己左手中间的三根手指,若有其事道:“我和你发誓我会对你好的。”
“……”云今识抿唇。
邵临烈保证。“真的。”
云今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刚刚说你发的誓一次都没应过。”
“我不是和老天发誓,我是向你发誓!”
见她不信,邵临烈正儿八经站直身体立誓。“我邵临烈向云今识起誓,此生唯云今识是从。”
问题是……
云今识瞧他,语气幽幽。“你和老天爷发誓都不应,和我发更不会应了。”
邵临烈发现自己和云今识就是讲不通。“反正我喜欢你喜欢定了,明日我就写信回京,告诉我爹娘我已经染指了你,等我们回去就成婚。”
他气恼地一通说完,觑着眼瞥云今识,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郁闷地摔门而去。
云今识没管他。
她已经告知了她的态度,剩余的是他的想法。旁人如何她也无法左右,只能管好自己罢了。
她照例每天早早起床去摆摊,摆到中午就回客栈,下午歇息做记录。但邵临烈就和缠上她了一样,每天和贴身婴儿似地围着她转。
云今识不胜其烦。“你没有事情做吗?”
邵临烈望她一眼,那眼神很明显——“我有事没事你不知道?”
云今识难得挫败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邵临烈淡淡开口。“我也不要你承认你喜欢我了,只要你给我重新算命,什么时候算到我有正缘了我就不缠你了。”
“这不可能。”他命理里注定的没有正缘,怎么可能会算到有正缘。
邵临烈“哦”了一声。“那你不要管我。”
“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
闻言,云今识松了口气。
接着就听到。“反正我喜欢你。”
云今识:“……”
云今识觉得,邵临烈好像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15. 第十五章
鉴于在金陵没有发生什么好事,云今识提出提前离开金陵。
邵临烈无所谓,只有金棣大呼小叫地极力阻止。“不行不行,你的摊位还没到期呢。”
云今识算过,租金已经回本,只是没有多赚到什么钱罢了。“无事,已经回本。”
“那你们还没好好逛过金陵城呢。”金棣试图阻止。
邵临烈皱眉。“庙会的时候不是逛过了。”
说到庙会,又想到那个晚上。少年血气方刚,他微微拜了拜衣摆,目光朝云今识瞄去,见人压根没看他,又不得气馁。
两人都不理他,金棣大喊:“那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
闻言,本就没好气的邵临烈更加没好话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没来之前你不也大摇大摆得挺好。”
金棣抱住邵临烈胳膊。“不行啊哥,没你我活不了。”
“……”
尽管如此,在金棣的极力劝说下,云今识和邵临烈还是在六月下旬的时候离开了金陵。
城门口。
“你们成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啊。”金棣依依不舍。“我肯定要上长安去喝你们的喜酒的。”
邵临烈拍拍他肩膀。“放心,一定喊你。”
“云今识,你也别较劲了,邵临烈人挺好的。”
“……”云今识放下车帘。
瞅见她动作,金棣讪讪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你自己努力啊。”
邵临烈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行了,回去吧。”
金棣恋恋不舍。“哥你记着我啊。”
“腻不腻味啊你。”邵临烈拂开他的手。“要是去长安,你就去找贺巳湛,和他说我让你找他的。”
闻言,金棣总算是舒展开了身体。“有你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
邵临烈:“……”
-
两人继续南下,朝江宁县方向。
金陵与江宁相隔将近百里,在路上就要花费一周的时间,一路上只能借宿官道驿站或村民家内。
走了一上午,临近中午,邵临烈从外边的车辕上进到车厢里。瞧见云今识看过来的目光,邵临烈解释。“外边太晒了,顶不住。”说完,又臭着脸加了一句。“你别多想。”
云今识没多想,就是听见动静下意识望过去一眼。
她把冰块端到邵临烈旁边,用扇子一扇,冰凉的风瞬时吹到邵临烈身上。
他呼出口气,也三两下把外衣袋子解开给自己扇,吹舒服了,他才靠在车厢内壁上抱怨。“刚热死我了。”话落,他看向云今识,想说自己刚才在外边晒得如何,就见她紧抿着唇避开他的目光。
他低头,看向自己。
只是外衫解开而已,里面还穿得整整齐齐。
他见她那个模样,不由得抱怨了句。“我身上哪个地方你没看过。”
被他这句话震惊住,云今识抬头愣住看向他,而后皱着眉解释。“那天晚上是意外。”
“嗯,意外。”邵临烈也不想和她争,就是不想看到她那副恨不得看不见他的表情。
“反正不管是不是意外,都发生了。”他嘀咕。
赶了一天路,临近天黑,邵临烈驾着马车往附近村庄走。“今天晚上我们就先到村民家借宿一晚,总比又住在路边强。”
云今识没什么意见,能过夜就行。
“你牵着马在这等我,我先去敲门问下。”邵临烈将缰绳递给云今识,就近挑了户人家。
里面远远传来一声“来了”,邵临烈在院门口等着。
“你是……?”
邵临烈点头作揖。“大哥,我们在此过路,不知可否借宿一夜。”
开门的人看了看邵临烈,又朝隔了几步远牵着马车的云今识看过去。看了一会,才敞开门。“进来吧,正好我弟的房间还空着。”
“多谢。”
邵临烈把马牵到一颗大树下绑紧,而后跟在后头进了院子。
瞧见云今识站在房门口没动,他走上前。“怎么不进去?”
她开口。“只有一间房。”
闻言,在前头给他们介绍的老大哥也停住动作。“你们不是夫妻?”
两人沉默,最后还是云今识先说话。“叨扰大哥了,我们住一间房即可。”
大哥狐疑地打量二人,没打消疑虑。“要不你们换一家借宿吧,这间房许久没住人了,怕是住不得。”
“嗯?”云今识看向邵临烈。
邵临烈上前揽住人,不知说了什么,云今识见人点了点头,最后道:“那你们自便,我就先回去睡了。”
“你说了什么?”
邵临烈上前推开房门。“我能说什么?”他自顾自继续道。“我说我娘子在与我置气,所以不愿与我同房。”
云今识:“……”
邵临烈坐在桌子边上喝水。“你睡床我睡凳子上就是。”
云今识望他一眼,一时没说话。等蜡烛吹灭了,听到凳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云今识几番开口想说要不睡床上。但想到邵临烈可能顺着梯子往上爬,她忍住没说。
但半夜里,三番两次被桌子边上的动静吵醒,云今识忍无可忍地丧气道:“床很大,分一半给你。”
赶了一天路,实在是困极,云今识迷迷糊糊地说完这句话又睡过去,后来也只听见身边轻微的动静。
到最后也不知道邵临烈到底睡的床还是凳子。
一夜好眠。
早晨。
云今识睁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俊脸。
迷懵两秒,她清醒过来,感觉到邵临烈搂着自己的胳膊,不由皱起眉。抬眼又看到赤-裸的胸膛,云今识拿开胳膊起床。
邵临烈被闹醒,呆了一瞬也跟着坐起身。
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保持沉默地跟着云今识,心虚地看着云今识动作。“昨天晚上……”
云今识回头看他。
“我就是听你的睡到床上去,后来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了。”
云今识收回视线。
邵临烈再次保证。“我没有故意占你便宜。”
云今识淡淡地“嗯”了一句。
见云今识没有在意,邵临烈放松下来,把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反正咱俩什么都做了,抱一抱也没什么要紧的。”
场面凝固住。
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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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烈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今识望着他。
邵临烈没好气。“算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云今识深知越理他他越会抓着不放,干脆没说话。
邵临烈感觉自己这一夜的心理斗争就像是斗在了棉花上。
-
“二位,早饭准备好了。”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外边的人敲了敲门。
云今识应道。“来了。”
云今识坐在小桌边和昨夜那位大哥的妻子一同用饭,邵临烈端着碗粥走到正光着膀子劈柴的大哥身边。“现在劈柴是留着冬天烧火用?”
“不是,”大哥端起旁边的水一饮而尽。“烧饭也要用啊。”
邵临烈像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桌边的妇人瞧见了,又舀了碗粥走过来递给大哥。“先垫垫肚子再劈。”
邵临烈瞧着女人用巾子给男人擦了上半身的汗,才收了碗往厨房走,问:“大兄在家经常这般着装?”
男人领会到意思,边劈柴边笑道:“我们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天气热,又有力气活要做,也就光着膀子习惯了。”
“呲——”的一声,一根柴又劈好了。“再说了,就我和我婆娘,也没什么可讲究的。”
告别时,邵临烈留了锭银子在留宿的房间小桌上。
两人重新沿着官道继续南下。
快到中午时,邵临烈先把衣领扯松,露出半个膀子,思索一番,干脆把整个膀子都露出来。露完,他朝里面喊:“云今识,外面太热了,我进车厢里坐坐。”
云今识没想这么多,正在低头看道法八卦,“嗯”了一声。
本来不紧张,听见云今识声音又莫名提了口气起来。
邵临烈强装无事地拉开帘子,赤着上身弯腰进来。听见动静,云今识下意识抬头瞥了眼。就是这一眼,让云今识彻底顿住。
邵临烈也顿住。
像是僵持住。
半晌,云今识才微微皱着眉头开口。“你这是……”
邵临烈抢先说完。“我就是在外面太热了,受不了。”
她抬眼对上他目光,邵临烈被看得率先移开视线,心虚地遮掩。“不是故意给你看。”
云今识:“……”
相安无事地坐下,云今识重新去看手里的书,邵临烈没事做地东看看西望望,没话找话。“我们今天应该可以到第一个驿站了。”
云今识头都没抬。“嗯。”
“等到驿站就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嗯。”
……
他说一句她“嗯”一句。
安静一会,邵临烈三两下将衣裳穿上,衣带扣紧。
云今识看过去。
邵临烈迅速解释。“我感觉有点冷。”说完,他恨不得咬死自己舌头。这六月酷暑天,他冷什么冷!
邵临烈懊恼地扔下一句。“我出去驾车。”
坐在车辕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邵临烈觉得自己在云今识面前就和刘伯那个傻儿子一样。
挫败极了。
他放弃了般掀开车帘,生无可恋地道:“云今识,你就再给我算一卦吧。”
16. 第十六章
云今识没给他算。
邵临烈受到的打击到驿站歇下都没恢复过来。
洗完澡,两人在楼下用饭时,邵临烈憋屈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是故意脱了让你看的。”
云今识点头。“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邵临烈:“……”
“还不是被你逼的。”邵临烈抱怨。“要不是你一直不承认喜欢我,我至于这样吗?”
云今识停下夹菜的动作,皱眉。“不要把你自己的原因推到旁人身上。”
邵临烈僵住。“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用身材吸引你。”
云今识:“……”
算了,云今识还是决定不再和他沟通。
好在接下来几天没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路相安无事地顺利到达江宁县。
“见了金陵,感觉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吸引力了。”邵临烈感慨。
“江宁县靠海,虽繁荣程度远比不上长安和金陵,但风景应是别有一番风味。”云今识给他介绍自己在游记上看来的江宁。“它是唯一一个连通内陆运河和大海的地方,是当下最大的港口。”
被她说得提了点兴趣,邵临烈策马加快进城的速度。
“咱们先休整一番,过两天逛逛,你再去摆摊?”
“我不打算特意去逛。”云今识一般都是走走停停,临时起意,不会特意抽出时间去逛。
邵临烈紧跟云今识步伐。“那你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喊我。”
宁阳县不大,是一个沿海小城。
绕城一周也只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
两人走在街道上,邵临烈打量四周说:“看这边的人,好像都不信牛鬼蛇神。”他惆怅。“你会不会在这边没有用武之地啊。”
云今识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权当长见识了。”不过看这边人文,确实一个庙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算命的都没看到。
两人出来得早,在街边随便找了家小店吃早饭。
“我们这边什么都不多,就是海鲜多,二位客官是外地人吧,要不要尝尝我们这边的特色海鲜粥。”小二极力给他们推荐。“保留了海鲜的鲜美,又有米粥的原味,只有我们做得出来。”
邵临烈被说动。“那就来两碗尝尝。”
“好咧。”小二大嗓子一喊。“两碗海鲜粥——”
所谓的海鲜粥,就是以小虾米、八宝鱼肉、蟹肉,配上一团绿色的蘸料。
邵临烈吃了一口就没再动,吃不惯。“你不觉得味很怪么。”
云今识点头。“是有点。”但已经点了,她不习惯浪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
趁云今识吃的时候,邵临烈和小二打听。“你们这边信奉哪位神明啊?好像没看到过土地庙和寺院。”
“客官有所不知,”小二干脆也坐下来,和人畅谈。“我们这里的人世代以海为生,天天要和海打交道,所以当地信奉海神娘娘的人居多。”
“每年入春,就是海神娘娘的生日,我们都会举办盛大的迎神活动,届时全城的人都会休假参加。”
邵临烈点头,笑。“早就听闻这里是最大的港口城市,百闻不如一见。”
吃完早饭,两人往海边走。
“估计你在这是挣不到钱了。”邵临烈咕哝。“我们在这待一阵子还是过两天就走?”
云今识也没想好。“过两天再看吧。”反正要走的话,提前一天决定就可以。
云今识:“去海边看看,我还没见过海呢。”
“我也没见过。”
闻言,云今识扭头看过来,邵临烈解释。“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以前都在长安城里待着,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郊。”
邵临烈看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海。“你去过的地方估计比我还多。”
“你没去过边疆吗?”传闻里邵都督一直驻守边疆来着。
“没去过。”邵临烈上下左右摇头活动筋骨。“我一直跟着我阿翁在长安长大。”
云今识没再说话。
两人挑了块船少的区域,走近了,齐齐被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震撼住。
“云今识,你看到了吗?”邵临烈嗡嗡道。
云今识也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惊住。
金灿的朝阳印在湛蓝的海面上,是无论多少笔触和泼墨都绘就不出来的。
“真好看啊。”邵临烈感慨。
“我总算知道云生蓬莱岛,日出扶桑枝什么意思了。”云今识初读时原不以为意,直到现在,才知道形容的场面是多么磅礴。
邵临烈的注意力被她的话吸引回来,他收回视线,皱眉。“什么意思?”
“啊?”云今识也收回目光,看向他。“什么什么意思?”
邵临烈回想。“你刚说的什么日出什么意思?”
云今识不确定地又念了一遍。“云生蓬莱岛,日出扶桑枝?”
邵临烈“嗯”一声。
闻言,云今识不敢置信似地反问了一遍。“你不知道这句诗什么意思?”
邵临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点头。
“你……没念过书吗?”
邵临烈:“……”
“我念书了,我就是不耐烦学这些绕口的东西。”邵临烈解释。
云今识也就是刚被邵临烈一问给问惊了。听师兄说,长安城里那些贵人从小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要学,下意识就想当然了。“不好意思,我刚没有别的意思。”
邵临烈“嗯”一声。“你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法对你做什么。”他语气低沉下去。“又打不得你,骂不得你,我能对你做什么。”
四目相对,云今识被邵临烈那双澄静的眼睛注视住,有那么一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最后邵临烈先移开目光,云今识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
邵临烈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又去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就听到云今识的声音响起。“就是指日出挥洒在大海上时如仙境般的景色。”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后来不知是谁说了句“太阳起来了先回去吧”,二人才折返往客栈方向走。
到了傍晚,邵临烈不知从哪里回来,兴致勃勃说:“明天早上一起出海网鱼吗?我还没见过呢。”
闻言,云今识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我不会游泳。”停顿一下,她接着说:“我明天要去书店,查阅关于海神的书。”
“好吧。”邵临烈倒也没失望,本来就没抱多大期望。
-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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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邵临烈就出了门。
早上起来听见小二这么说时,云今识还震惊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邵临烈竟然会起这么早。
但也没关注,自己吃完早饭就去街上找书店。
海神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次倒是可以记载进自己的游记里,带回去给师兄他们好好看。
云今识直接在书店坐了一天,回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进客栈,邵临烈就眉飞色舞地喊她。“云今识——”
她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却在下一瞬顿住往那边拐过去的步子。
“怎么站在那不动?”邵临烈过来拉着她往桌子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兄陈渔生,打渔的好手。”
云今识望着眼前朝他们笑得收敛的所谓陈渔生,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流浪的那两年。
“祝卿安,我带吃的来了。”十岁大的少年踉跄地朝她跑过来。“你赶紧吃,咽下去,你咽下去啊。”
一阵手忙脚乱,怀里的小女孩像是缓了过来,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
“祝卿安,给我把这两件衣服去河里洗掉。”见她没过来,少年恐吓她道:“听见没有,不然我就叫他们打你。”
见她不动,少年示意旁边的人上前。
……
又是在河边。
“祝卿安,你怎么洗这么慢。”少年恶意地踹她一脚,小女孩一个措手不及栽进河边,浑身打湿。
……
“祝卿安,你别忍了,想吃就吃吧,我保证不要你帮我做什么,快吃吧,等下你就要饿死了。”
……
“祝卿安?”
“祝卿安?”
……
“陈兄不敢担,唤我陈渔生就行。”
回忆随着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云今识扭头扶住邵临烈胳膊。“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啊。”邵临烈追着走了两步。“你吃了晚饭吗?”
云今识低声“嗯”了一句,没有停留地上楼。
邵临烈目送她上楼,转而回头看向陈渔生。“你别在意,她性子淡。”
陈渔生垂眸笑笑。“没事。”
楼上房间。
云今识背靠在房门上喘着气,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她浑身不舒服。
焦躁地走到床边,她和衣躺下去,迷迷糊糊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场景。
少年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停在庙里。“你要走了?”
女孩没说话,小小的人拿着扫帚继续扫地。“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走了?”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扫帚。“不准扫了!”
年幼的女孩到这时才抬头看向少年。“这是我最后一次扫这里。”
“所以……”少年颤抖着再次问道。“你真的要走了是不是?”
女孩直视少年。“是。”
她终于要离开这糟糕透顶的地方了。
许久——
“能不能别走?”少年乞求,隐约带上哭腔。“以后我把我的饭分一半给你,不会让你再饿肚子,我会偷偷攒钱给你买新衣服,能不能别走。”
云今识听见女孩冷静地说:“不能。”
17. 第十七章
云今识吓醒了。
多少年没梦见过小时候了,云今识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洗个澡,又重新躺回床上,连白日里惦记的海神都忘记加进游记。
翌日一大清早。
云今识的房门被邵临烈拍醒,不想理,但又知道邵临烈的性子,自己不开门估计又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起身开了门,云今识重新躺回床上。
“怎么了?”邵临烈见她有气无力的模样。“你是不是生病了?”
云今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很低。“没有,没睡好。”
“那你先睡,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云今识想说不要,但邵临烈早已出了门。
等领着大夫回来,云今识已经迷瞪地又睡了过去。邵临烈没吵醒她,直接让大夫把脉。
“天气炎热,是中暑之症。”大夫收回手。“无事,开两贴药,按时服下即可。”
边写药方,大夫边道:“这位姑娘属火,应是极为怕热,夏日里最忌久晒,切记多饮水,勿思虑。”
“多谢大夫。”邵临烈将大夫送出去,又让小二去抓药煎好端过来,给云今识服下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在书店看一天书也能看中暑?”邵临烈纳闷。
云今识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暑。“估计就是昨天忘了喝水。”想到这人一大早就来敲自己房门,云今识恢复些许精神,问。“早上你是有什么事吗?”
被云今识一提醒,邵临烈才想起来。“给忘了,我出去一下。”
昨个晚上,陈渔生说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蟹黄粥店,邵临烈就让他今个一早带他去试试,结果因为云今识中暑就给整忘记了。
匆匆赶到约好的码头,邵临烈瞧见坐在阴凉处的陈渔生,快走几步上前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早上中暑,就给耽误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陈渔生笑,空出位置让给他坐。“你朋友是昨天晚上那位姑娘?”
“对。”
陈渔生笑了下,一脸揶揄地朝邵临烈看。“只是朋友?”
被问住,邵临烈挑眉。“我心思这么明显?”他也没遮掩。“我喜欢她,但她还不喜欢我。”
闻言,陈渔生收回视线,上扬的唇角真心诚意地继续上扬。“那你加油。”
想到云今识,邵临烈也没心思待在这和陈渔生聊天。“我还有事,先回了,早上的饭下次再约。”
“嗯,”陈渔生看着离开的背影,继续说完。“再约。”
云今识的中暑来得快,去得也快。
翌日早晨。
她算着时辰,敲响邵临烈房门。邵临烈忍了几番还是翻身起床,只仍闭着眼开门,瞧见是她强睁着眼问。“怎么了?”
“这边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待会收拾收拾我们就启程去镇江吧。”
这下邵临烈的瞌睡彻底醒了。“这么快?”
云今识抿唇。“要是你还有事,我们晚两天也行。”
邵临烈想了想,摇头。“没事,那赶快收拾吧,趁上午出发。”镇江离这不算远,走水路大半天功夫也就到了。
想到这,邵临烈问。“我们走水路还是陆路?”从江宁到镇江,按理说走水路其实还更方便些。
“水路吧,更快。”
“行。”邵临烈想到他们的马车。“那我去把马车处理一下。”
“嗯,”云今识跟着他下楼。
谁曾想。
“陈兄?”
云今识跟着抬头望过去。
她移开眼,耳朵里充斥着邵临烈和他的声音。
“你们就要走了?”
“嗯,不知陈兄可知哪里有二手贩子,我想出辆马车。”
“我有个兄弟就是,我带你去见他?”
“行啊。”
陈渔生看着邵临烈跑到云今识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云今识点了点头,随后邵临烈就往回走过来。“走,还麻烦陈兄现在带我去一趟。”
“谈不上麻烦。”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云今识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抬起筷子继续夹邵临烈点好的饺子。
“好吃么?祝卿安。”
面前覆盖住一层阴影,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云今识心狠狠颤了一下。她抬头,和陈渔生正对上目光。
莫名的,先前那些所有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抚平下来。
她继续夹饺子放进嘴里,像没听见那句话般。
陈渔生在她对面坐下,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般诉说往事。“你离开的第一年,在梦里我都恨不得掐死你。当初那么求你,甚至跪下来求你别走,可你还是走了。离开的第二年,他们说,以后都遇不到了,让我死了心,不要再记着你。”面前的那道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她将饺子夹进嘴里,听到面前的人轻笑道。“可谁想得到呢,我们又遇见了。”他的话慢悠悠的,像是钝刀子磨肉。“后来第三年,本来大家都快要忘记你了,又有人过来寻你。”
云今识吃完,放下筷子站起身就要离开,手腕被人拉住。
这一刻,时辰像是被无限拉长。
过了许久。
坐着的人沙哑出声。“你就……”
云今识用力想抽出来,可握住的人就像是一块铁板丝毫不动。“……没有一点想我吗?”
“你认错人了。”云今识冷淡说。“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
陈渔生笑了声,松开了她的手。
没了桎梏,云今识当即就要离开,又听到擦肩而过的人出声。“来寻你的,自称是,你的家人。”
陈渔生知道祝卿安对家人的执念有多深。
说了那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出门之际,意料之中地被喊住。“陈渔生,有意思么。”
他逆着朝阳回头。“是你,就有意思。”
邵临烈回来时,云今识还坐在一楼的饭桌前。
“还没吃完?”
听见声音,云今识抬头,又垂下目光。“我临时想起还有点事,明天先不走了。”
“啊?”邵临烈意外了一声,随即又耸耸肩随意道。“行吧,那我就不收拾东西了。”
跟着在桌边坐下,邵临烈来回看了几眼,语气踌躇又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云今识摇头,微微皱起眉头。“吃撑了。”她站起身。“我出去消消食。”
邵临烈撇嘴。“干嘛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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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都得非吃完。”
-
迷茫地走在路上,云今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从有记忆起,她就是跟着一个老乞丐每天住在一间破庙里。老乞丐人很好,就算自己吃不饱,也会留东西给她吃。
可后来老乞丐死了。
她就只能一个人待在那间破庙里。
再后来,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间破庙,还有陈渔生,和他的一群跟班。
云今识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回想那段时间。
所以后来跟着师父离开破庙后,师父说,不愿想起就不要想,就当那几年是道教老祖对她入教的考验。如今考验过了,她也就正式入了道教。
她也一直这么想的,甚至是这样麻痹自己,以至于差点连自己都忘了那段岁月,都以为自己自小生活在道正司。
可事实证明,发生过就骗不过去。
陈渔生不就阴魂不散地又出现了。
“云今识——”
“云今识——”
……
她停住脚步,回头。
邵临烈追上来。“想什么这么入神,总喊你都不应。”
“没听见。”云今识慢悠悠地走。
“你还有什么事啊?”邵临烈跟着她一起散步。
云今识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海。“蛮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邵临烈不着痕迹地打听,但奈何云今识一点风声也不泄露。“不关你的事。”
“嘁。”邵临烈嫌弃。“搞得我很想知道一样。”
云今识侧头看他,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不就是很想知道”?
邵临烈:“……”
-
云今识做好了陈渔生再次来找她的准备,可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倒是邵临烈,对出海网鱼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天天天还没亮就往码头去。
她知道邵临烈是和陈渔生一道出海,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这天。
云今识如往常一样去自己这两天常去的书店,却在进门后,第一眼就瞧见了等在柜台边上的陈渔生。
察觉到目光,他也回头看过来。见到云今识,他挑眉,勾着一侧唇角笑。“倒是没想到,现在还这么好学。”
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陈渔生放下手里翻乱的书,站直身体朝她走来。走近的那一瞬,云今识后退半步错开身体,陈渔生的脚步顿在原地。
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云今识不动,陈渔生也跟着不动。
最后还是陈渔生的一声冷笑打破了这场对峙,“跟我出来。”话落,他率先走出书店。
云今识垂下眼眸,停顿不到两秒的功夫,转身也跟着往外走。
一路上,两人默契地沉默下去,最后在一处海边停下。
陈渔生先开口。“这些年过得好吗?”
云今识不太明白他问这句话的缘故,但还是回了他。“很好。”似乎怕简单的两个字无法表达出她的满意,她望着远处的海面慢悠悠说。“每天不用挨饿,也不用担心随时有人冲进破庙,更不用害怕被人无缘无故地恐吓。”
停顿下,她抬眸看向他,笑得真心实意。“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