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大帝》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堪恨西风 祖康殉节的消息传至,韩进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兄弟们更是声泪俱下,他们不能接受。 这个送来第一笔创业资源的男人,却是队伍中第一个战死的将军。年轻气盛的祖天毅带着哭腔向北怒吼:“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狗贵族!!!”说罢,他提起双锤,便要向回折返。 “祖天毅!你一个人是要去送死吗?”韩进低吼。 “杀父之仇岂能不报?我祖天毅就是战死,也绝不能忍气吞声!” “难道祖将军让你们逃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再回去送死的吗?!” 祖天毅握紧双锤的手力松缓一下,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无助的抽泣着:“可是……可是……”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摔掉双锤,抱头痛哭。韩进长叹一声,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任由他像孩子一样嚎啕呜咽。 “天毅,咱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那深邃的眼睛也泛起薄雾,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力图传递给他信任与安全。 此后的一周,韩进等人为了不被追兵赶上,他们几乎是昼夜前行,所有人睡眠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两个时辰。 然而,就在距江安城不到三百里时,却被一条湍急的大河拦住。他们尝试制作木筏,但大多被无情的巨浪掀翻。 迫于无奈,他们只好沿着河寻找村落,或许能有渡河的好方法。 大河面上,渔鸟扇动翅膀肆意捕鱼,放眼望去,千里烟波,竟无一艘渔船。 韩进手拄竹杖,背着温柔儿及阿雪,在这漫无目的的前路上奔走。饿的时候便同兄弟们以野菜树皮为食,渴了便像食草动物那样去饮河中的水。 后来大部分人坏了肚子,严重拖缓了进度。韩进不得不禁止所有人饮用河水,而是每天早上尽可能的去寻找露水——即便喝了也毫无用处,嗓子就像烧好的陶土一样,这点少的可怜的露水,毫无用处。 最艰难的时候,甚至有些士兵偷偷喝尿。韩进本人更是又渴又饿,有好几次差点死在行进的路上。 祸不单行,在他们精力即将耗尽时,有三个水贼顺小舟而下,登岸将他们围住。虽然一个个瘦的像枯树枝一样,但抽出刀来,倒也有了那么几分威严。 蒋正坤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上前与之对抗——如果是寻常,这五个“枯树枝”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他还是失败了,淡水及食物的缺乏,让它庞大的身躯毫无用武之地。 韩进像困猫一样紧闭双眼,他太累了,如果就这样解脱的话,倒也不错…… 三条“枯树枝”随风得意的摇曳,露出了比成熟的麦子还要黄的大牙。 一群人就像待宰的鸡鸭,默默等待着水贼的刀刃。 “三个小贼,可识得俺阮大王吗!!!” 突然一声霹雳,吓得三条“枯树枝”浑身一颤,但他们突然想到手里有刀,便壮起了自己那二两胆子,循声源望去。一个通黑的汉子赤裸上身,从水中游上岸来。 只见这汉子五短身材,肌肉满满,顶着颗黑秃秃的脑袋。满脸络腮,而那些胡子每一根都有自己的想法,乱丛丛生长着。左眼被眼罩拦住,而右眼则是一对重瞳。 在这些巧妙的组合之下,这个汉子散发出与常人异同的凶神恶煞。别说是三条“枯树枝”,就连韩进见了,心中也提上些警惕。 三条“枯树枝”慌的你推我搡,挤上小舟。不要命似的划着船桨,他们回头望去,那汉子的小舟却依旧安稳的停在江畔。 他们松了一口气,不断品味着刚才的恐惧,想来是遇见东海龙宫的妖怪了!如此想来,他们倒有些兴奋,想着以后可以说给儿孙们听。 但他们没有机会了,一人看见,那黑汉子就像一条迅捷的黑鲶鱼,从水中急速游来,不停地游荡四周。速度之快,不亚于他们三人的船桨。 一双黑手抓住舟沿,猛地向下一发力,三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滚去。嘭的一下,小舟被完全掀翻,如被狂风掀翻一样迅速。 可怜的三条“枯树枝”,就像下汤圆一样落入江中。黑汉子也是不客气,左右臂各挟一人,死死勒住他们的脖子,剩下那人被他一个头槌,昏死过去。黑汉子咬住他的头发,硬生生将三人拉上岸。将身上的绳子扯下,这三人老老实实的被绑了起来。 “妈妈的!”黑汉子骂了一句,各赏了三人一脚。 韩进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下意识手握天方长槊——即便他完全没有气力去使用。 黑汉子稍微缓了一口气,便径直向众人走来。 正当韩进警惕心达到高峰之时,黑汉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着实让韩进吓了一跳。 “让韩大帅受惊啦!”黑汉子拜了一通。 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韩进握紧兵器的手松缓一下,开口询问:“好汉何以知晓咱的身份?” “俺听兄弟说韩大帅将要渡江投奔义军,必不会认错。” “多谢好汉相救,只是我等人困马乏,想来难以渡江……” 黑汉子听了此话,像是押中了考卷一样双眼放光,报了一声“稍等”,便又像鲶鱼一样钻入江中。 少顷,只见远处江面泛起黑影,韩进艰难起身查看,竟是一艘艨艟劈波斩浪,奔向岸来。上面旗帜赫然标注大字“阮”,而那黑汉子正站在船板上,任凭如何晃动,他却稳如泰山。 靠近岸后,艨艟中跑出来数十名水贼,向下搬运美酒和一筐筐鱼,黑汉子则迅速架起篝火,炖好鱼汤,分发众人。 韩进有些防范,他眼瞧着黑汉子喝下鱼汤后,自己才敢试探的喝下去。确定无毒后,便立马跑去温柔儿那里喂母女喝汤。 半个时辰后,韩进一行人酒足饭饱,正所谓“饥时吃糠甜似蜜”,更何况是鱼肉和美酒呢?要不是那黑汉子先行下跪,韩进都想着下跪感谢恩人了。 在谈话中得知,这个长得像妖怪一样的黑汉子名叫阮大越,同弟弟阮二越聚众数十人做了水贼,于江面以抢劫为生。后来听说起义的消息,本想着前去投奔,但因为水贼的身份一直未能如愿。 “今日听说韩大帅将要过江,俺们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分!俺和俺弟恳求大帅收我们为手下,为大帅鞍前马后,以命相报!”阮大越再一次磕头跪拜。 韩进本就在愁如何能渡江,如此更是求之不得。于是欣然接受,收编水贼三十人为义军,将阮氏兄弟收作家将。为防止官兵的追击,便趁着夜色登上艨艟,顺江而下,直奔江安城。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狼狈里向江安城奔去…… 几天前 却说华安、华绫二人领五百士兵南下追逐韩进,但行军速度异常缓慢,华绫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跑得更远。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窝囊气了,压抑许久的他同华安爆发了激烈争吵,最终闹得不欢而散。华绫自知难逃一死,便趁着月色乘上马,不顾军令闯出大营。 “贱妾庶子,胆敢私自出逃!给我追!”华安命十余名快骑紧随其后,沉睡的大地为马蹄声唤醒,在这苍凉的月色下,华绫不知前方为何处,只是加紧了鞭子的抽打。 然而,十匹快马如同猎豹一样,死死跟住眼前这匹驽马。有一人弯弓搭箭,险些射中华绫的头颅。华绫无奈下猛调马头,冲入密林之中。 天边的银辉为叶片遮挡,只露出斑斑点点。华绫被树条抽打的遍体鳞伤,有好几次险些落马。但他别无选择,只有紧闭双眼,祈求胯 下的马儿不要撞在树干上。 因为密林加之阴暗的缘故,十匹快马也不约而同地放缓马蹄,他们没命地向前乱射。无辜的树干传来咚咚数声。 华绫的横冲直撞惊起大片乌鸦,十匹快马得到方向,便迅速奔去。华绫无比幸运,穿过密林后到达一处草料场——总算有了藏匿的地方。 草料场老军正在外头举着火把清点六堆草料,老眼一瞧,见到了一个狼狈不堪的人骑着气喘吁吁的马直奔而来。老军谨慎的拿起叉子,喝问来者是谁。 华绫迅速跳下马,跑到老军身旁恳求道:“老人家,实不相瞒,在下是向阳侯之子华绫。兄长恐我邀功,欲置在下于死地……” 老军反应迅速,未等他将话说完,便迅速指了指靠里的草料堆。华绫会意,犹如迅捷的老猫一样钻进草料之中,可恨的土灰钻进鼻孔,惹得他痛苦万分,又不敢弄出声音。 老军则牵着他的马朝东走了几步,随后朝马肚狠狠踢了一脚,那马儿吃了痛,没命似的奔向东,留下一地蹄印。 一切完毕后,果真有十匹快马手拿长戈短剑追杀过来。 领头人手拿军刀,眼神轻蔑地审视四周,随即将凶狠的目光甩在老军身上:“方才可有人经过?” 老军表情有些茫然:“回大人的话,老夫不曾见得有人从此路过。” “若处密林,此处乃唯一通路,是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 老军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跪在地上:“若有人于此经过,老夫必然盘问。岂敢私藏逃犯?” “老东西,最后问你一遍,那人藏在哪里了?” “实是不知……” 领头人挥挥手,几名士兵便拿起长戈,下马就要盘查。老军急忙说道:“此乃军需草料,擅自翻动,会犯大罪!” “搜!”领头人面无表情,他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威胁。 几名士兵拿起长戈先是对邻近的三四堆进行翻找,随后便疯狂的用长戈插入,底下的草料堆瞬间被插的千疮百孔。 见毫无效果,领头人便秘士兵继续寻找其他的草料堆。老军有些慌了,佯装愤怒:“我警告你们,若是在这里查不出一个人,我就要报告给你们的主将!” 领头人微微一笑,像是听了一个幽默的笑话。 终于,那几名士兵注意到靠里的那个隐蔽的草料堆,他们手持长戈,缓缓逼近,老军倒吸一口寒气,默默等待结局。 他明白,一切都要完了…… 几名士兵疯狂刺进草料堆,领头人得意地扬起嘴角,他在等待,等待长戈钩出的那抹殷红,等待那一声凄厉惨叫。 “没人!”一士兵心有不甘的报告。 领头人期待的眼神缓缓收束,冷冷开口:“必在四周,给我细细查询可有马蹄印!” 士兵们注意到马蹄印奔东而去,欣喜的他们立即汇报。领头人来不及细想,对老军道了声“打扰”便带着手下离开。老军怔怔的立在原地,心中思索着难不成那家伙会遁地不成? 老军无奈地去收拢一地鸡毛的草堆,待处理好后,便放下叉子走进屋里。 突然,水桶盖砰的一下掉在地,着实把老人家吓得不轻。他下意识去拿钢叉,但只是可笑的在空气上抓弄几下。 “老人家,追兵可走了吗?” 老军点上蜡烛,仔细端倪着水桶方向,只见一个湿淋淋的男人缓缓从水桶中爬出,这正是方才的华绫。 “真是吓死老夫了!你什么时候……” “在下总觉草料之处不妥,只好出此下策。” “你居然在水里憋了这么久?” “差一点就昏死过去了……” 老军连忙取来衣服为其换好,并带他来到自己的马厩。 “骑着我的马走吧,那伙人奔东,你便奔西去。” “敢问老人家,向西是哪里?” “向西十余里有一处河,渡过河后便是江安城。那里并非朝廷所有,或可逃脱追捕。” “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容绫来日相报。” 华绫同老军告别后,跃马扬鞭,朝着西处奔去。苦涩如同绵密的细丝,轻轻抚摸着心底的哀愁。冷辉映照着孤独的剪影,寒风在耳畔呜呜作响,犹如大地在悲恸。 他行至江畔,回首北望,那是他的故土,是他为之奋斗努力过的江东之地。可叹自己空有一腔才华与抱负,却因低贱的身份而无处施展。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 如此夜晚,依旧有一艘渔舟缓缓驶来,渔翁歌声唱晚,划水潺潺。大抵是心情的缘故,歌声虽听来多了一丝凄凉伤感,却带来了久违的平静,像是凄美的音律熨平了他心中的委屈与哀愁。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偌大个天下,竟无可容身之处,竟无大展鸿鹄志之处。月光吹上脸庞,华绫的脑海中忽地想起一个人,即便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韩进……此人屡败屡坚,心智恒定,若说日后必成大事为时尚早,然其已具雄主 之气质,或许可以托付……” 他将马匹遣散,自己悄悄登上渔舟,抱膝而坐,默听渔翁悠远凄美的歌声: “堪恨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章 梅雨时节 大元历430年 却说韩进一路向南,带着败兵残将葛通。如今正是起义浪潮低谷时期,葛通为展现出自己重视人才,特意出城三十里亲自迎接。 韩进尚不知晓对方的来意,便命众人紧握武器,以作警示。葛通见此立刻令所有人下马,挤出一副欢迎的笑容。 “来者可是葛大帅的使者?”韩进瞧着眼前身材短小的男人,试探一问。 “在下便是葛通!” 韩进错愕不已,慌忙单膝跪地:“适才咱多有冒犯,还请大帅原谅。” 葛通笑盈盈地托起他,像是观察稀世珍宝一样盯着他的脸许久,韩进更是紧张的不知做什么。 “兄弟,咱都听说了,你被那个该死的叛徒出卖,这才沦落至此!”葛通下牙死咬上唇,满脸不平。 韩进佯装出一副欲哭的模样:“咱无能,受了邬大福将军的重托,替义军兄弟报仇,却不想如此艰辛……” 一提及邬大福,葛通隐藏许久的悲伤终于显现:“邬老弟能相信你,说明兄弟你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激动的直拍韩进护甲:“以后跟咱一起,为邬兄弟报仇雪恨!” 自此,时年二十三岁的韩进正式成为葛通手下将领。然而,在青钉义军中却处处受到排挤,因为自带兵马几乎没有,所以在决策层中毫无话语权,郁郁终日。 六月时节,梅雨落尽江南。青石板像是被不停敲打的木鱼,闲人敲出安然,而心绪混乱的人,总会敲出些无端的忧愁。 府邸外,韩进坐在院中小亭听雨,与其说是听雨,不如说是在消遣。黑色云团不断在天上翻动,时而变大,时而变小——韩进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猜测云的模样。 “那团乌云……倒像一柄利剑……”韩进喃喃自语,此刻的他多想长缨入手,挥鞭北上啊。无奈归附于葛通后,终日闲游散漫,而总领全军的大帅们却毫无斗志,只愿贪得一时安乐。 有的时候,他会止不住的反复质问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的确,现在的生活足够衣食住行,不必再受童年之苦——然而,这真是他想要的吗? 雨声包围在四周,不停扰乱他的心绪。韩进干脆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定定地望天上一点。 “夫君?”温柔儿手持画有桂花的伞,缓步向小亭走来。 他站起身,装出闲适的样子伸个懒腰:“最近的雨真是下个不停呀……” “是的呢。”温柔儿好看一笑,步入亭中,收起桂花伞:“阿雪这孩子,听着雨落的声音睡得便十分安稳,我在想或许应该叫小雨才对……” “雨也好雪也好,只要活的是自己并且干净就够了。” 温柔儿站到他的身边, 柔顺的靠住他的肩:“活的是自己……人间又有几人能活成自己呢?” “柔儿……” “嗯?” “我最近胖了。” “胖了?” “有点。” 温柔儿抓住他的手揉捏,随后绽开笑容:“确实呢,肉嘟嘟的,毕竟生活安逸了嘛。” 不知为何,韩进听完话后总有些歉疚之意,生为男儿,不能在这乱世中远扬威名,却沉溺于安逸中无法自拔。心中有愧,愧疚之感于心中的面积不停扩大。 “夫君。”温柔儿扬起永远微笑的脸:“你说过的,要让柔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哦!” “放心吧!”韩进紧握她那纤纤玉指:“咱会更加努力,咱要一直一直往上爬,咱不会甘心一辈子蜗居在这种地方!” “加油哦!”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叫骂声。韩进循声望去,却被树叶拦住了视线。 “我去看一下。”韩进抬腿走出小亭。 “记得撑伞啊喂!” “咱才不需要保护伞。”韩进得意一笑,绕过树干。 到达门外,便见两名护卫毫不留情地痛骂地上的男人。这个男人满身碎布条,瘦削不堪,即便是梅雨天气,身上散发出的恶臭依旧不减,惹人反胃。 ……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江安易主 “且慢!”韩进拦下护卫,亲自俯身将这名男人扶起。 男人晃晃悠悠的站起,随后瘫软在韩进身上:“恩公……家中可有剩饭分于在下……”声音气若游丝,仿佛是拼尽全力发出的声响。 如此凄惨情景,韩进不免想起少年时颠沛流离的惨状,若是昔日,能有人给他一口饭吃,那该是多大的恩赐啊! 于是他二话没说,连忙将其请进府中,招呼温柔儿准备酒菜。刚端上桌,男人便如饿虎扑食般上手去抓,疯狂的往嘴中装填。仿佛他胃里有团火,急需要食物来压下去似的。 韩进亲自为他斟酒,男人也不顾礼节,直接将酒倒进嘴里,将食物冲下去后,继续一阵风卷残云。桌上的碗啊筷啊盘子啊,弄的乒乓作响。温柔儿惊愕地盯着男人,她真害怕下一秒男人会连带着盘子一起咽下去。 良久,男人终于满足地停下进食,十分享受地靠在椅背,还在品味唇齿间残留的香味。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男人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便急忙从椅子上跳起,跪拜谢恩。 “这都小事,不必如此大礼呀。”韩进笑着将男人扶起:“如不嫌弃,敝府可供先生沐浴更衣。” “恩公!恩公啊!!”男人激动的差点哭出来,于他而言,那种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洗净身子后,韩进为其准备一件粗布衣,并从自己为数不多的钱里掏出三两银子,供男人日后生存。韩进注意到,此人在整理仪容后,竟是一派书生模样。 “先生可是云游四方的学子?” “恩公莫怪,在下前来江安,实为寻求明主,以安此身。” “先生乃何人?” 男人沉默少顷,方才开口:“不敢欺瞒恩公,在下乃向阳侯之子华绫。” “华……”韩进瞳仁一震,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世家大族子弟,这个三番两次击败义军、打得自己狼狈四窜的仇敌华绫,竟活生生的冒在眼前! 他攥紧拳头,俨然有一种打上去的冲动。他想到了邬大福,想到了祖康,想到了许许多多死在华绫谋略下的义军兄弟们,心中的火焰逐渐攀升。 “恩公休要多虑,绫不过是庶出,不值一提。”华绫像是解释似的降低姿态。 韩进一声不答,没人知道他的心中在酝酿着什么。华绫认为是被对方怀疑,只好坦白:“兄长因嫉绫之功,欲要加害。绫迫不得已,只好星夜出逃,来到江安以寻出路…… ” “你觉得……”韩进语气较之前生硬不少:“义军会容下你吗?” “在下欲从范雎易名之事,更改身份,以谋将来。” 韩进紧攥的拳头松开,但口中的钢牙咬的更加用力。 “敢问恩公,韩进韩大帅府邸在何处?” 韩进佯问:“寻他做甚?” “在下欲投奔韩大帅帐下,以施展手脚。” “此人泛泛之辈,三番五次被你击败,你反倒要去投奔他,岂不可笑?”韩进体内的野兽更加躁动,他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个家伙撕碎。 华绫未能察觉出对方语气夹杂怒意:“正因此人连败连战,心智恒定,可见是胸怀大志之人。假以来日,此人必成大器。” 韩进转过身去,以一种十分无礼的姿态离场。只留下华绫尴尬的坐在原处。 在后院,温柔儿正怀抱阿雪,语调轻柔地哼唱歌曲,阿雪软软的像一团棉花,笑个不停。忽然,韩进满身怒气的闯入屋内,坐在床头捶膝。 “夫君何故动怒?”温柔儿试探地问。 “你可知那个乞丐是谁?他就是那个可恨的华绫!咱真该活活的饿死他!” “可是那个数次你追缴我们的官兵首领吗?” “正是如此,若不是这个华绫,咱岂会如此狼狈南逃!”韩进咬牙切齿,心中的火焰愈加蹿升:“现在他像落水狗一样逃来,说要投奔于咱,该的他命不好!” “若华绫真愿心甘情愿投奔,柔儿倒要为夫君贺喜呢。”温柔儿细腻一笑。 韩进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眼神中充满质问:“此话何意?” “华绫能数次让我们吃尽苦头,恰恰说明了此人谋略过人。如若为夫君所用,正是如虎添翼,柔儿怎能不为夫君贺喜?” 被怒火炙烤着的头脑忽然清醒,韩进不断在脑海中品啧此话的意味。温柔儿调皮地吐吐舌:“不对吗?” “对……太对了!”韩进猛地一拍膝盖,忽地站起身,全身充斥着醍醐灌顶的兴奋:“若是此人能为咱所用,必成大事!” “既然这样,还把人家晾在那里?”温柔儿轻声提醒。 韩进意识到方才的失礼,便急忙忙的转过身回至屋下。就见华绫收拾好桌上的狼藉,预备离开。 “华先生!”韩进冲上去紧握他的手:“方才咱多有失礼,还请恕罪!”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有些莫名其妙,但华绫却并未多心,连忙说着没事: “若非恩公一饭之恩,绫早已魂归九泉,岂敢怪罪?” 二人再次回到餐桌上,这一次,韩进却愈发殷勤,亲自为其斟酒。华绫却屡次推脱: “先生可是怪罪咱?” “不敢怪罪恩公,绫乃一介书生,滴酒不沾,望恩公见谅。” “既如此,咱们便以茶代酒,以庆贺此番相识!”韩进取来尚温的茶水,斟于其杯。 茶过三巡,华绫已是心满意足,再三道谢。韩进趁机询问道:“先生此次前来,不知将作何打算。” “恩公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华绫浅笑一声:“绫与投奔韩大帅麾下,竭毕生所学,辅佐终身。” “承蒙先生如此错爱,咱真是受宠若惊啊!”韩进爽朗大笑,他终于寻得真正的“卧龙”之才。 华绫先是一阵错愕,接着便是无比欣喜的站起身,弯膝便拜:“竟不知恩公便是韩大帅,华绫多有得罪!” “先生快快请起!”韩进十分怜惜地将华绫扶起身:“咱若得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不知大帅可记恨昔日之罪?” “各为其主,何罪之有?”韩进大笑,这是许久以来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 自此之后,华绫便以王淇之名成为韩进的军师,传遍整个江安城。洪天虎、蒋正坤等一众将领起初并不信任这个军师,但华绫皆巧妙地化解了众人的疑虑。并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劝动葛通拨给韩进两千士兵,预备随军北上。 如此行云流水的操作,不禁令所有人赞叹这个名为“王淇”军师的智谋。韩进所率领的军队更是在他的辅佐之下,逐渐成为了义军中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 大元历432年秋韩进二十五岁 经过两年的蛰伏,江南义军终于恢复了战斗力,预备着继续北上。然而,诸路义军首领则安于现状,不愿再追随葛通赌命,一股不满之风席卷开来。 至于韩进,经过两年来的训练,手下军队已达四千五百余人,这些士兵只听韩大帅之军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在家中,阿雪已经三岁,聪慧机灵,小巧可爱。而温柔儿又为韩进新添一子,韩进终于后继有人,欢喜异常。 “咱决定了,就叫他‘老虎’!”韩进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为长子命名:“大名就叫‘韩老虎’,一字不改!”显然,除了华绫有些难以接受外,那群五大三粗的武将们更认同这个霸气的名字。 “老虎长大了,可是要咬人的!”蒋正坤尤为得意这个名 字:“军师起的那些名字,咱这大字不识的家伙也听不懂啊!” 众人哈哈大笑,华绫也不禁乐出声来,如此亲近的场面,是他在江东之地领兵所从未体会过的。 阿雪悄摸摸钻进来,靠在韩进的大腿上:“有了弟弟,爹娘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你们两个都是爹娘的宝贝啊!”韩进粗壮的胳膊将阿雪揽进怀里,不停安抚她的小脑袋。阿雪则在怀中得意地笑,撒娇不停。 韩进十分享受这种家庭的氛围,但每到凌晨,他总是恋恋不舍的离开家门,到成年人的世界中厮杀。 “我坚决反对北上!”次日会议,义军首领姚启元首先发难:“官兵势盛,既不犯我疆土,又何故相犯?” “我等诸位兄弟,皆是为推翻泰威朝廷而举兵起义。若是如此偏安一隅,怎能成大气候?!”葛通怒不可遏,咆哮的吼声回荡在殿堂中。众人包括韩进在内皆是默不作声,低头思虑。 “汝既不听盟主之令,也休想活命!”盛怒之下的葛通打算将这位手握几千士兵的首领置于死地。姚启元部将刘襄总连忙下跪磕头,祈求能放过首领之命。 忽然,几名卫士冲上殿堂,血溅四周,姚启元应声倒地,众人大骇。鲜血喷溅在刘襄总震撼的脸上,刘襄总失声痛哭,扑倒在姚启元尸体之上。 “姚启元的士兵,以后就归你刘襄总!”葛通自以为如此便能安抚这位痛哭的忠臣,便不再理会,命令众首领回到封地准备军队,另选时日北伐。 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葛通命令刘襄总、韩进各率人马为先锋部队,出兵江东。出征前一天晚上,韩进便向华绫询问相关事宜。 “这正是好时机,大帅莫非不知?” 华绫的话令韩进三丈摸不到头脑:“军师此为何意?” “如今诸位首领皆已回至领地,江安城中空虚,我料那刘襄总必然怀恨在心,中途生变。大帅今晚可与其佯装密谋,迫其谋反。待其攻入江安城后,大帅便即刻讨伐‘反贼’,夺取盟主之位!” 韩进眉头一皱,想那葛通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于他,并让他有了今天的地位。如若依计而行,自己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辈?华绫料到他心中所想,便转移话题询问到:“不知大帅可否研究过,为何昔日起义屡战屡败?” “或是咱思考不周……” “大帅尚能用计,绝非思虑不周之过。实是因大帅过于仁义,不善变通之故。” 韩进默然。 “方今乱世,唯有不择手段,才能成就霸业,岂不闻‘无毒不丈夫’,机会稍纵即逝,若是不从,悔之晚矣!还望大帅速做决断!” 韩进眼光逐渐收束,心中愈发坚硬,他知道,华绫所言皆是真理——仁义之辈在乱世,根本无法生存! “军师所言有理,咱……这就前去鼓动刘襄总!”韩进起身,回屋看了一眼熟睡的家人,便匆匆离去。 他清楚,这是一场豪赌,倘若刘襄总告密或者被任何斥候察觉,必将满盘皆输。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父母能够保佑自己…… 到了刘襄总家,韩进先是以闲聊为由。故意将话题引到惨死的姚启元身上,不停复述着姚启元死的是何等之惨。本就一根筋的刘襄总被这样一刺激,哭的是泣不成声。 “此次北伐,生死未卜。咱这儿子未满周岁,便要与咱分别。咱真是不想北上啊……”韩进声音发颤,还一个劲的劝酒。 “韩老弟!实话告诉你,大多数义军兄弟都不想北上!”刘襄总猛锤桌面:“他葛通真当自己是皇帝,想杀便杀!这样一来,咱们兄弟还有什么活路?” “老哥,当心着点。若是被斥候们听去,我们是性命难保啊……” “屁!老子就要他们听去!”刘襄总大喝一声:“咱爷们儿顶天立地,凭什么听那家伙指挥!” 韩进心中窃喜,但表面上还是十分慌乱:“老哥慎言,会让别人疑心谋反的!” 刘襄总猛灌几口烈酒,郁闷不舒。酒过三巡后,韩进起身告别,临走时还特意提醒:“江安城兵力空虚,老哥可千万不要谋反!” 回家的路上,韩进不停追忆方才说过的话。他有一些后悔,他知道在如此话语刺激下,刘襄总必然谋反。他会害死他的恩人!他的心理矛盾交织,他不明白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韩进,咱不认得你了……”他自言自语诉说着,这股陌生的邪恶,令他感到恐惧。 几日后,刘襄总、韩进分别率兵四千,北上征伐。江东方面得知消息,严阵以待。 可几日后,他们却从斥候那里听得一个十分炸裂的消息——刘襄总回兵谋反了! 就在出兵后第一天,刘襄总便写下密信送往韩进军营,全盘托出了自己谋反的计划,并劝其加入。韩进并未回信,而是令使者口头带话答应加入谋反的行列。 有了承诺,刘襄总信心倍增。向军队宣扬“为姚大帅复仇”的口号后,剑指江安。此时的江安城兵力空虚, 葛通正坐在屋中推测军队到达时间,突然,四周杀声漫天。葛通命人出去查看。 “回禀盟主,那是刘大帅的军旗!” “什……”葛通慌忙起身:“该死的刘襄总,想要谋反吗!” “还请盟主速速撤离!” 葛通来不及换衣服,他将自己唯一的儿子交给老管家,令其藏匿。自己则迅速逃离现场,寻着一匹快马,便要逃出江安城。 令他没料到,刘襄总的军队已经从四面将江安城团团包围,很快他便被刘襄总军队擒获斩杀,枭首于城门之上。刘襄总入主江安城后,令人写信将此事通告给所有义军首领。在他料想中,是他铲除了这个损害大家利益的暴君,他理应继任盟主之位,受到众将的拥戴。 可令他绝望的是,几天后南方所有的义军将领纷纷宣布“讨伐反贼”,斩杀他的使者,以大义名分将军队压来。 “禀大帅,韩大帅的军队从北方归来,距江安城不到十里!”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刘襄总激动万分,决定亲自迎接韩进。他只带了三百人,备上牛羊酒肉,铺设筵席,以候援军。 远方风尘纷至沓来,韩进身乘“战鼓”,领兵而来。刘襄总激动落泪,对着身旁的人说:“看见没,咱的兄弟回来救咱了!” 他举起酒樽,起身走上前去,高声大喊:“韩老弟,别来无恙啊!” “反贼!哪个是你老弟,速速前来受死!!!” 可怜的刘襄总,甚至连一秒震惊的机会都没有,就不明不白地被韩进的天方长槊捅进心脏,当场魂归九泉。韩进命人割下刘襄总头颅,领兵杀进江安城,众士兵见大将被杀,纷纷归顺于韩进。自此,江安易主。 葛通管家见事态安稳,便带着葛通唯一的儿子找到韩进,说明了情况。 “哪里来的歹人,竟敢伪造盟主之后!”韩进并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当场命人将他们斩杀。老管家悲痛欲绝,高声大骂:“韩进!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韩进冷冷的听着一切,他已不再是曾经的韩进。 “令人传下去,就说葛通盟主及其家眷皆被反贼刘襄总所害!” 在此次事件过后,韩进因为“讨逆首功”而被推举为新任盟主。其中,义军首领王粒围、董赫甚至交出军队,成为其麾下将领。自此,韩进手握一万七千军队,正式确立了义军中的领导地位。 然而,并非所有的首领都认可这个“盟主”,在南方,以芝麻李、王疯子为首的义 军首领宣称韩进才是真正的反贼,拥兵自立。聚集了九千人的军队,义军分化为南北两派,彻底分裂。 在江东方面,华浩意图趁其内乱,元气大损之际,出兵南下。可以说,韩进面临南北夹击的困境。 而这些,正是上天抛向这位年轻领导者的第一道考验……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纵横披靡 大元历433年元旦 为缓解来自北方的压力,韩进听从军师华绫建议,宣布招安。朝廷为设立一个榜样,任命韩进为江南巡抚。同时,韩进对内不断收拢兵权,开始了军阀化的转变。 华浩本是以镇压起义为名出兵,如此一来,便只得吃了哑巴亏,暂且退兵。韩进在外交活动上更是积极靠拢华浩,以图后方安定。就这样,韩进终于能腾出手来,逐步推进他的统一大略。 距离韩进最近的义军首领是赵好汉,此人手握四千军马,屯兵后夷城。韩进命洪天虎、王有钱镇守江安。自己则同华绫、蒋正坤、祖天毅、阮大越领兵一万南下征讨。 半月后,韩进大军兵临后夷城下。赵好汉龟缩城中,无论如何叫骂皆不应战。 “赵好汉!你还有脸叫自己‘好汉?’干脆叫‘赵孬种’吧!”韩进身乘“战鼓”,手持天方长槊于城下叫骂。见许久未有回应,韩进大怒,命先锋军队强攻城池。 无尽的厮杀声顺着奔跑冲向城池,登梯撞在城墙上,发出一阵巨响。城墙之上,刀光剑影,久攻不下。 “大帅,后夷城易守难攻,若是强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今日权且退兵,方做打算。”华绫低声言语。 韩进愤恨地回望一眼后夷城,下令全军撤退。整片战场上,回荡着守城士兵耀武扬威的笑声与旗帜的飘扬声。 夜晚军营 韩进坐卧难安,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后夷城。芝麻李和王疯子的联军必然会来救援,届时将十分棘手。 “军师,如何是好啊?” 华绫轻抿一口茶水,呵呵笑道:“大帅急了?” “拖延日常,我军必受其累。如何不急?” “纵然有十万火急,大帅您也不能表现出来。”华绫站起身:“若将士见主将如此心急,必会影响军心,还请大帅能够喜怒不形于色,似此方能统御军队。” 韩进强行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焦躁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若要改变十分困难。但他不得不去尝试改变,因为这关乎着整个军队的生死存亡。 “绫认为,赵好汉比大帅更加心慌。” “这是为何?” “赵好汉本是一介流贼,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不出绫所料的话,他今夜便会写信求援。” 话音未落,便有士兵入帐禀报:“启禀大帅、军师。我军截获城内信使,得到书信一封。” 韩进惊讶地伸手接过 书信,果不出华绫所预料。信中正是赵好汉求援,约定以红旗火把为号,午夜入城。 “大帅可将计就计,按照约定的内容,一举入城!” “军师果真是神机妙算!”韩进连连佩服。 此后,韩进秘密置办红色旗帜与义军军服,命阮大越与午夜时发兵城下。阮大越身扛大旗,手持火把,向城上大吼:“吾乃南方援军,速开城门,以此为据!” 城中的赵好汉得知消息后,亲自跑上城墙查看,确认无误后忙命士兵大开城门。他本人则欢喜着跑下城墙,但令他没预料到的是。这支军队刚一进城,便对守备士兵展开了杀戮。赵好汉见情况不妙,手提一把大刀,试图杀出重围。 “你阮大王在此,速来受死!!!”阮大越手持一根蛇矛,乘马飞奔而来。赵好汉扎住马步,紧握刀柄,狂吼一声杀向前去。不料仅一个回合,阮大越便令其尸首分离,血溅当场。 “赵好汉这个杂种已经死啦!!!”阮大越粗声大笑,城中士兵见主将身死,纷纷倒戈归降。后夷城平定。 直到后夷城陷落,芝麻李和王疯子才得知盟友被攻击的消息——这还是韩进在劝降信中写给他们的。个头没有马车轮高的芝麻李气急败坏,无能狂怒般乱蹦。 “该死该死该死!”芝麻李抽出长剑,于空中胡乱挥舞:“速速差人去通知王疯子,万不可开城投降,几日内我便会赶到!” 然而,韩进军队宛如吹过荒原的狂风,在信件到达王疯子手中之前,大军早已已围城数日。而王疯子的军队尚存流寇习性,大难临头,皆作鸟兽而散,这也使得城中士气低落。 军帐中,韩进向华绫问询劝降的方式。华绫轻捻胡须,以近乎开玩笑式的语气回答:“大帅何不做一封情书?” 韩进整个人如坠雾中,开玩笑吧这是!但转念一想,华绫向来献策从无过失,或许是有其他思虑。 “军师此言何意?” “大帅可知‘王疯子’这个绰号由何而来?在下听闻此人不爱红颜,犹好龙阳。想大帅这雄伟身姿,必能令那王疯子垂涎三尺。” “如此一来,咱的脸面何在呀?” “大帅是想要城池还是想要脸面?” “……” 次日深夜,王疯子便收到韩进送来的情书,细阅三遍,心跳加速,复阅两遍,神情慌乱。与他共事许久,不曾想他也有如此心意。于是,王疯子像个傻子一样,当晚就大开城门“为爱奔赴”,但因夜色难辨,一脚掉 进护城河里,活活的被淹死了。王疯子以这种窝囊的方式了结一生…… 却说韩进吞并王疯子所有领土后,稍作休整,便直奔芝麻里的居城任嚣城而来。此时经过收编,韩进军已聚拢一万四千人,声势浩大,纵横披靡。 然而,贼心不死的芝麻李拒绝投降,为了同韩进分庭抗礼,他勒令手下在领地内四处抓捕壮丁,并释放了许多罪犯囚徒充军,这才勉勉强强拼凑出五千人来应对。 抛开军队,真正能让他有底气对抗的原因,在于他麾下有一名猛将。此人名叫邓子安,身长七尺,虎背蜂腰,武艺超群。 昔日同官军作战时,邓子安手持九转亮银枪,身着大叶白鳞甲,乘一匹青白骢马。一人杀入乱军之中,浑然不惧淋漓的鲜血,直取主将首级,天下震动,威名远扬。 这是他唯一的底牌,也是他唯一能够翻牌的人物。他当即命人将邓子安传唤过来,告知了他的意图。 “所以说,咱可是一直信赖着你呀。你在咱手下混了这么多年,咱也得重用一下你!” 闻言,邓子安却面露难色,拱手而答:“禀大帅,其实末将有一个心愿……” “说来咱听听。” “近闻家母恶疾缠身,身旁却无人照料。末将乃一代单传,还请大帅准我解甲归田,以尽孝道……” 芝麻李紧皱眉头,抽动的八字须每一下都在彰显着不耐烦:“子安,不是咱说你。这个时候你回去尽孝,不是故意给咱找不自在吗?” “末将绝无二心,实是家母突发恶疾……” “这样吧,家的话你先不要回了。至于你老娘的病,咱会派人送药过去的,等咱们打败了韩龙阳,在谈这事。” 邓子安虽心有不满,但也只好认下来。既然大帅说会派人送药,想必家母也不会出问题——他如是想着。 次月,韩进大军在野外阳浦林同芝麻李军队遭遇,事发突然,双方立即陷入混战当中。阮大越手持一口大刀,犹如削菜般四处乱杀,众军一时惊骇。 恰在此时,一匹青白骢马宛如掠过荒野的狂风,冲出军阵。而乘于马上,手持银枪的大将,正是赫赫有名的邓子安。只见邓子安左手勒缰,右手持枪,直取杀的正欢的阮大越。 “逆贼看枪!”枪尖撕破空气,噌的一下突刺而来。阮大越吓得猛然一躲,面颊却还是挂了血痕。 “狗日的,敢让你阮大王脸上挂彩!”阮大越一声虎啸,抡起大刀便没眼似的乱砍。邓子安眼神冷静,几个 侧身便轻易躲过了这毫无章法的攻击。 趁着轮刀的空档,邓子安忽悠一甩,枪柄便结结实实地打在阮大越肥硕的脊背上。 “呃……”阮大越被震的浑身发麻,将要跌落下马。在此危机关头,祖天毅手持双锤,飞奔来救。邓子安勒马回缰,摆开气势,青白骢马猛地排气,四蹄生风般冲向敌人。 临近之际,邓子安银枪一挥,划破天际。祖天毅慌忙以锤相抗,金属相撞,刮蹭开一簇火花。祖天毅欲趁此空挡,以左手之锤砸将过去。 邓子安微微一笑,这等伎俩在他面前显得如此拙劣。紧接着,他迅速收回长枪,以惊人的速度猛然直刺。 左护肩甲伴着鲜血碎裂,紧接着,祖天毅的身体被九转亮银枪恐怖的冲击力撞落下马,血水直冒,混着沙土与凄厉的惨叫搅拌。 两位大将折戟沉沙,使得韩进大军军心重挫。大败而退,邓子安尾随杀戮将近三十余里,更令韩进大军损失惨重。 阳浦林之战,乃韩进统一战争中首次惨败。阮大越中的是内伤,呕血不止。祖天毅伤了左肩,无法继续参战。代价极其惨烈。 韩进愤慨不已,他即刻命人写下战书,同邓子安约定后日军前单挑。邓子安欣然应允,他正想直取韩进首级,以平战事。 到了约定的日子,韩进身乘“战鼓”乌金马,手持一杆天方长槊,身着铁衣,威武非凡。邓子安则一袭白甲,胯乘青白骢马,一股凛冽的气势喷薄而出。双方对峙军阵前,剑拔弩张。 “来将可是任嚣城将邓子安?”韩进面含怒色。 “正是在下。”邓子安嘲讽似的一笑:“阁下可是韩龙阳韩大帅?” “狂妄之徒,竟敢如此污蔑你韩爷爷!”韩进暴怒,猛夹马肚,持槊上阵。邓子安吩咐诸将:“不可插手,让本将军会会这家伙!”继而大喝一声,身姿宛若流星,马蹄如同鼓槌,敲撼大地。 进身之际,邓子安率先发起攻势。一袭突刺凌厉无比,宛如银龙于空中盘旋。韩进全然不慌,天方长槊极其冷静地架住银枪。 “砰!!!”一阵兵器相交,犹如雷鸣回荡。双方军阵擂鼓不断,气势似要冲破天际。 只见韩进槊风呼啸,锋芒如灵蛇出洞,直刺贼将。邓子安挥舞银枪,如同挥舞狂风,猛烈地扛下长槊疯狂地攻势。继而寻隙反攻,怎料韩进毫无破绽,两班神兵如同两条蛟龙,毫不相让地互相撕咬。 双方士兵不断高声喝彩,华绫以宽袂拭汗,无比紧张。生怕哪一下 大帅失手,一切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 相持两个时辰,击鼓的人已换了两三个。天色已渐暗起来。韩进松开相持:“邓子安,这等小地方难以施展拳脚,你若是个好男儿,便于我到林中旷野相斗!” 邓子安激战正酣,随口应道:“这有何难,现在既去!” 两匹骏马相交奔跑,韩进与邓子安则继续酣战。二人招式越来越快,兵器交叉抵挡,不分伯仲,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此人与我交战甚久,竟能不落下风,实事不容小觑……”邓子安暗中思忖,自诩“天下无敌”的他竟在今日遇到了对手。 二人犹如脱弓之矢,顶着月光一路缠斗至密林中。双方军队皆举火把在后面跟进。孰料两匹良骥迅猛如电,瞬间甩开了大部队。 银色气旋在四周激荡。呼啸声中,朔锋如虎,一往无前。银枪之上,映照出那凛冽的锋芒,锐不可当。一簇簇火花伴随着叮叮咣咣的金属相撞声翩翩起舞。 然而,双方的气力皆已消耗殆尽,但又不约而同地期望着对方失手。双方的眼中唯有锐器相交,仿佛世间万物在这一刻融化掉似的。 “吁!!!” “战鼓”于夜色中不慎被树根绊到,导致韩进连人带马重重地摔翻在地。天方长槊被震到一旁,胜负已分。 九转亮银枪的尖锋居高临下,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的对准着韩进眉心。韩进自知败局已定,紧闭双眼,喃喃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他静候许久,浑身却无一处受到攻击。他疑惑地睁开双眼,就见邓子安早已收回兵器,爽朗大笑:“马失前蹄,实属意外。你我胜负未分,待到来日再战!”随即回马,离开此地。唯留下一脸发懵的韩进。 华绫带着军队赶了上来,追问伤势。韩进强忍疼痛站起身,挤出一个笑容:“咱今天,欠那家伙一个天大的人情啊……”众将士听了此话,个个摸不着头脑。 “收兵!” 却说经此一役后,韩进军已有半月未作动静。芝麻李乐观的认为,是敌人畏惧任嚣城邓大将军之威名。故而欣喜若狂,置办宴会邀请手下。 作为此战首功,邓子安受到诸将极大礼遇。宴席上,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乐呵。芝麻李一口一个“弟弟”,亲自为其敬酒。邓子安自是不敢受,忙起身回礼。 “弟弟此战,想必是把那韩龙阳吓破胆了吧!”芝麻李叽叽地笑。 “大帅谬赞,末将实不敢当……” “不知弟弟想要何等赏赐?” “同乡人报信来说,家母病情恶化,连寻多路郎中皆束手无策……恳请大帅成全末将尽孝之心,恩准回乡。末将必当肝脑涂地,侍奉大帅!” 他紧握双拳,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哭泣声。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邓子安作为孝子,终是忍不住这些苦楚。 芝麻李脸刷一下黑沉,心中已有半分嗔怒:“咱会找更好的郎中,你……就先不要回去了。” “大帅,可是……” “子安老弟!你怎么就不能体会哥哥的难处啊!”芝麻李狠拍酒案,极不耐烦地摇头:“你的娘也是咱的娘,咱能不放在心上吗!郎中不好咱能再找,可你这个虎将没了,咱去哪找!!” 一声大吼,吓得全场缄口噤声,他们甚至不敢劝阻。邓子安跪伏于地,连声请罪——虽说他并不知何罪之有。 “罢了罢了,日后休要再提!”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义收邓子安 然而,正在芝麻李等人沉浸在胜利喜悦中时。韩进早已摸清了邓子安母亲居住村落的方位,并开始谋划下一步方案。 “军师,下一步又该如何?” 华绫轻捻胡须,胸有成竹道:“大帅可兵分两路,一路军进攻任嚣城,一路军则袭击邓母村落——大帅可知何故?” “咱晓得。”韩进无不赞叹的点头称道:“两头并举,邓子安必然两路为难。他若守城不出,其母至于我手,恐为我所害。若起领兵来御,城中空虚,则后无退路啊。” “大帅英明。” 是日夜晚,蒋正坤率领六千大军进攻主城,韩进则率二千人高调出发,袭击邓母所在村落。消息传至城中,于席上饮酒的邓子安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家中老母尚在村中,恳请大帅拨予末将兵马,援救母亲!” 邓子安磕头如捣蒜,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芝麻李端起酒樽,毫不在意地回答:“我说弟弟呀,你若是走了,咱这个任嚣城哪还有一战之力了?” “末将定能迅速救出家母,回城支援!还望大帅恩准!他的内心充满不安和紧张。 芝麻李仔细端倪酒樽:“调虎离山呀……” “大帅……”他的声音濒临绝望。 “此乃调虎离山之际!你不晓得,咱还能不晓得吗!休要再言!” 声音沉重地击打在邓子安的心上,他绝望地伏地痛哭,狂锤不断。 另一头,韩进率领军队到达村郊时,勒令军队就地休整,自己则跟随探子进村寻人。在探子的指引下,韩进轻轻敲开了一户草屋。迎接他的,是一位约莫二十几岁的男人。 男人见他一身铁甲,习惯性的跪下去喊一声“军爷”。韩进有些尴尬,连忙将此人扶起:“敢问老兄,邓子安邓将军的家母可是与此居住?” “军爷是何人?” “咱是邓将军的兄弟,过命的兄弟。听闻老夫人恶疾缠身,咱特意亲自赶来,接老夫人疗养。” 起初男人还有些犹豫,回去问过邓母。邓母虽不了解实情,却隐约感觉此人踏实可靠,便答应了请求。 “姑姑,如有不测,侄儿怎向兄长交代?” “不碍事……我能感觉出,这是个好孩子……”老妇人声虽沙哑,却面带慈祥。 在回去的路上,韩进不住地审视这位老妇人,显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娘,您真像咱外婆啊。” 老妇 人听闻此话,面带微笑,神情慈祥,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不知大娘所患何疾?” 男人在一旁插话道:“姑姑年轻时身体一向健壮,如今上了年纪,喘嗽不止,夜晚难以入眠,请了许多郎中皆不济事。” 韩进听罢症状后,会心一笑:“不瞒你们,咱以前也当过郎中徒弟,也会一些医术。” “无用无用……”老妇人看破红尘似的感叹:“多年的老毛病了,吃什么药也无济于事……” “大娘若信任咱,咱保证能治好此病!”韩进拍拍胸脯。 回到军营后,韩进吩咐为其置办菜饭,令下人侍候左右。而韩进则在考虑如何利用邓母谋求利益最大化。 “军师,咱想让邓子安为咱做事,可有什么方法?” 华绫翻过手掌:“此事极易,大帅可用邓母性命相要挟,邓子安极孝之人,必然来投。” 然而这次,对于这位智能军师的建议,韩进却不愿苟同,他那一对瑞凤眼凝仁向前,深思熟虑的样子,仿佛令时间静止。华绫见他半晌不语,心中便已揣摩出了几分。 “不知大帅有何良策?” “军师,咱有一计,能让邓子安心甘情愿投奔于咱。” “哦?”华绫满眼好奇:“请大帅明言。” “军师且待我施计,事成之后,自会知晓。”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韩进在第三天便将邓母及其侄子送回城中,邓子安芒亲自将母亲接到府内,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孩儿不孝,令母亲大人受惊……” 邓母亲切地摸摸他的脖颈,面含慈祥:“傻孩子,娘没有受惊。” 邓子安惊奇的发现,母亲一向孱弱的身体,近来却突然好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当他询问缘由时,邓母拿出了一封韩进请求转交的信。 “将军亲启 进惊闻令堂身患恶疾,夙夜忧虑,亲自将令堂接到进军营中疗养,现已初见成效。冒昧之罪,还望见谅。 进曾师从于郎中,晓得些许药效,现已将药方抄录于下,还望将军按方抓药,适时调养。灵堂有福之人,必会痊愈。 药方:用去皮胡桃肉、去皮尖杏仁、生姜各一两,研为膏,加炼蜜少许,和丸如弹子大。每卧时嚼服一丸,姜汤送下。 秋风萧萧,至祈摄卫 ——韩进” 此书信是华绫代写的,然而传达的意思却是韩进本人的。邓 母也不忘念叨着他的好:“韩大帅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啊。我儿如能侍奉此等明主,娘也就安心了。” 邓子安攥紧信纸,眼含热泪,喃喃自语:“此等恩情,邓子安必以命相报!” 其实,为了事半功倍。韩进特意准备了两封信,一封交到邓子安手中,另一方则遣人“误” 送至芝麻李手上。信的内容是答谢邓子安作为内应。 芝麻李大发雷霆,将那封信撕扯个稀碎。不问三七二十一,便命令手下诸将将邓子安正法。这时有人劝阻:“邓将军乃我城擎天之柱,为何要正法?” “狗屁!”芝麻李唾星狂喷:“他不过是个吃里扒外的狗屁!韩龙阳与他约定,里应外合夺我城池啊!” “大帅,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严查呀!” “休勿多言!” 在芝麻李的强令下,一众将领带着不情愿的刀杀到邓府。邓子安听见声音,身着布衣便走出去,当他瞧见一众将领的表情时,不自主轻蔑一笑。 “邓将军,大帅说你里通外合……”一将领蚊声蚊气。 “你相信吗?”邓子安云淡风轻似的一笑 众将领当然不信,邓子安在军中的威望足以压倒污蔑。只见他缓步下阶,望着一众面面相觑的将领,笑问道:“是大帅要杀我吧?嗯?” 那种尴尬的气氛很微妙,微妙到让人难以察觉,然而却足以让每个人不知所措。 领头的将领转过身去,朝着众人大吼:“弟兄们,连忠心护主的邓将军都难逃一死的话,我们还会有什么活路?!” “对!!!” 众将领纷纷放下兵器,跪拜于邓子安前:“我等愿追随将军!” “既是大帅不仁,休怪邓某无义!”邓子安回屋披上铠甲,提起九转亮银枪,带着一众将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至帅府。芝麻李得知消息,吓得一把抢过老婆的衣服换在身上,悄悄摸摸的从后门溜走,逃出任嚣城。至此,邓子安夺取城主之位,并迅速命人开城投降韩进。 是日下午,韩进便率领大军开进任嚣城。起初华绫认为这是诈降计,但韩进却淡淡笑道:“邓子安绝不是那种人。” 开进城中时,邓子安身骑青白骢马,手提九转亮银枪,风尘仆仆赶来。在距离韩进约三丈处飞跃下马,以行军礼。 “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呀。”韩进忙下马去扶。 “从今往后,我邓子安这条命,就是你韩进的了!!!”邓子安声如 洪钟,面不改色。 “令堂大人身体可好些?”韩进像兄长一样亲切慰问。 “托大帅洪福,家母已无大碍。” 韩进将其扶起身,用手拍去其膝上的尘土,朗声大笑:“我得子安,大事可成矣!” 华绫侍立一旁,他在心中暗暗佩服韩进的谋略。经过此事华绫坚信,韩进日后必成一代雄主。同时他也感到恐惧,恐惧的是他从未察觉韩进的手段。 “此人城府之深,着实令人畏惧……” 当晚,韩进便在任嚣城中摆下庆功宴,同时为邓子安接风洗尘。众人得了胜利,领取军功,自是喜笑颜开。可席下唯有阮大越,在下面边喝酒边小声嘟囔,就差把不满写在脸上了。 韩进注意到他的表现:“阮大越,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那还用说……”阮大越瓮声瓮气:“老子就是不服!” “不服我当这个大帅?” “不是,老子服你!老子不服那个姓邓的!” 众人凑热闹似的,将眼神对齐在他的身上。韩进乐道:“有什么不服的?” “他一个新来的瓜蛋子,凭什么坐在大帅身边!”阮大越吹胡瞪眼,狂锤酒桌。 “阮大越,别以为咱不知道你想的是啥。”韩进逗趣似的笑道:“不过是单挑的时候输给了人家,现在耍上了孩子脾性罢了,是不是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将无不哈哈大笑。阮大越搔搔光头:“咱主要是为大帅的权威着想!” 华绫向前敬酒安抚:“阮兄,昔日各为其主,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却同在韩大帅帐下,共事一主。若生了嫌隙,也让大帅为难。这杯酒,我来敬阮兄。” 阮大越略有腼腆,挠挠耳朵,才将苦酒入喉。 “上次我受了风寒,才败在他手下,实在不服!” 韩进站起身来,满面笑意:“既如此,你们二人再比试一次如何?” “大帅此言当真!?”阮大越眼中闪起星星。 “当然,只要你敢的话。” “待我去取大刀来!”阮大越咽下剩余的酒,便火急火燎地冲出宴场。其他将领见他这模样,都笑得前仰后俯,有的人还捂着肚子在那哈哈大笑。韩进面露无奈:“阮大越一根筋,像个不懂事的娃娃一样。” “大帅,这……”邓子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子安啊,休要和他一般见识。等会儿和他比试,多让着点他,把他哄好了就成。” “是。” 没过一会儿,阮大越便提着两口大刀气汹汹赶来:“来!来!你阮大王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将军承让了!”邓子安提起九转亮银枪。 “先说好了啊,倒地为止,不准取了性命!”韩进淡淡开口。 却说二人得了令,便如好斗的公鸡一样厮打起来。邓子安放了水,故意露出许多破绽,而阮大越一心复仇,完全没能发现。于是毫无悬念地,阮大越获胜。 “哇哈哈哈哈哈哈!爽啦爽啦!”阮大越扔了两口刀,将摔在地上的邓子安拽起来:“看见没?还是咱们厉害吧!” “将军果真是功高盖世啊!子安惭愧,不能相提并论。” 阮大越膨胀像将要爆炸的气球,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同时在华绫。的劝说下也就一笑泯恩仇了。 ……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金陵作质 大元历444年韩进三十五岁 在这十一年的时间中,天下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韩进昔日积极靠拢的东海霸主周成,被被初出茅庐的张清梦击败。此后,张清梦逐渐崛起,基本统一北方。 而占据益、荆二州的成都王李环于山河之战中被韩进击败,大伤元气。镇守荆州的刘思趁机独立,割据一方。而韩进则一战成名,因其于战争中不择手段,被时人称之为——江南蟒蛇。 然而,这十年时间里,韩进的发展极其有限。华氏家族掌控江东,国险民安,实力强大,难以北上。并且在华浩战死后。华渊为一举扫平江南,先是以母亲为要挟华绫归国,后又联合商会对韩进进行经济制裁,不安的危机笼罩全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华绫临走前推荐一位云游乞丐苏正修。此人虽然面貌丑陋,不拘小节。才能却丝毫不亚于华绫,在他的辅佐下,韩进向南占据交州,招降甲武卒,积极寻求破局之法,以应对经济制裁所带来的危机。 目前,韩进已有一女二子,皆为温柔儿所生。长女韩阿雪,现年十五岁;长子韩老虎,现年十岁;次子韩云卿,现年九岁。 韩进一直对纳妾这件事没有兴趣,他将一门心思全部投入到江南的治理上,境内多年无战,加之常年安逸,招抚北方战乱的流民增加人口,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此地堪比“世外桃源” 这些年,韩进试图抓住任何崛起的机会。大败李环后,他曾试图奇袭荆州,均遭失败。张清梦崛起后,他又联络天下军阀,组织“反郑同盟”,获封越王爵位。作为盟主,试图得到更多利益。但因内部混乱冲突,被张清梦分化瓦解,宣告失败。 无奈,韩进为应对来自江东的压力,只好向张清梦请罪,积极靠拢。他渴望强大,然而天下格局已定,他不知何日才能出头。 若无意外,韩进的结局可能就是以小军阀的身份,被新政权锦上添花似的吞并而已。 一日,苏正修不请自来到越王府邸讨酒喝。韩进吩咐仆人侍候,同时,他也说出了心中的话。 “自华先生走后,军师接过重担,辅佐咱一路至今。然而军师虽具留侯之才,可咱却无高祖之命啊……”韩进长叹一声,摇头不止。 苏正修浅笑一阵,满脸玩味:“不知大王志向在何处?” “志向……”韩进思虑一阵:“咱想成为天下的霸主,可惜咱志大才短,不堪野心啊。”他自嘲似的笑。 苏正修猛灌一口酒,抠抠脚趾:“大王可知何 为霸主,何为安君?” “还请军师赐教。” “所谓霸主,如同离弓之矢,如不达到目标,绝不罢休。所谓安君,如同爪除喙断之鹰,拔去远大志向后,耽于玩乐,最终归为尘土。” 韩进若有所思,他清楚,这些话均有所指。 “军师,咱不愿做耽于玩乐的安君,咱要做霸主,让天下为之颤抖的霸主!” “华浩占据江东数年,国富军强,可为此霸主乎?” “咱不做他,咱要做康太祖!” “大王之志,为霸尚小,当王天下!” 此次谈论过后,韩进再一次恢复进取之心,厉兵秣马,以待天时。为训练出高素质的军队,大将董赫提议训练“甲武卒”。当初董赫统一交州时,可是见识了甲武卒的勇猛。甲武卒身披铁甲重装,经过残酷训练选拔。个个勇武善战,以一当百。与“晋死士”“辽东铁骑”合称三大重装兵种。 甲武卒曾仅以三百人,大败洪天虎二万兵马。创造奇迹,若非苏正修献计拉拢。交州万难统一。韩进听取建议,大力训练甲武卒,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训练甲武卒不仅需要高昂的成本,更要至少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完成。 华氏家族的长者华渊绝非等闲之辈,他怎能允许放任他如此发展下去。于是煽动吴王华统起兵南下,不宣而战,仅仅半月,韩进已接连失去四座城池,大军即将抵达江安城。 直到这时,韩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斥候基本全部失联,他完全没有做准备的时间。 得知消息的夜晚,江安城狂风骤雨席卷,天空瞬间陷入黑暗,大颗的雨滴砸在地面,不断敲击着韩进烦躁的心。在殿中,众将皆愤愤不平,表示宁可决一死战,也不屈膝投降。 “死战……靠什么……”韩进濒临崩溃,汗水湿透了全身,可他愣是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淋了雨的雕像。 “大哥!”蒋正坤跳起身:“咱爷们儿驰骋多年,从不惧死,给我一万兵马,定杀的江东狗有来无回!” “奶奶的,欺负到阮大王头上了!咱也不怕,干他丫的就完了!”阮大越嗔目呲牙。 。 谋士严侃起身反对:“启禀大王,除去各地守备军,目前能加入战场的仅有二万二千人。因为训练甲武卒,在财政方面更是捉襟见肘。若是抵抗,纵然胜利,代价也将万分巨大。更不敢想失败的后果……” 这是实话,纵然武将有天大的愤怒,也不得不在真 理面前偃旗息鼓。大殿之上,空气静的令人窒息。 苏正修邋里邋遢地坐在角落喝酒,见大家缄口不语,反而取乐似的哈哈大笑。众人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这名“乞丐” “军师,都到这关节上了,你竟还有心思取乐!”韩进咬字生硬,怒气直冲天灵盖。 苏正修猛灌一口酒,洒落在衣服上的用手随意划弄几下。打了个饱嗝:“大王有何烦心?事已至此,唯有我等君臣投降吴王,方为上策呀。” 洪天虎狠咬下唇:“军师大人真是献得好计策!” “死叫花子!老子今天非打死你!”蒋正坤提起双锏,风一般的冲向角落的苏正修。苏正修则像个老鼠一样在两侧转圈跑,疯狂逃窜。众谋士武将见了,又连忙上去阻拦,场面推推搡搡,乱成了一锅腊八粥。 “都给咱住手!”韩进踹翻席位,一声巨响,立刻刹住了众人乱哄哄的局面。“你们把这王殿之上当成儿戏了吗!” 众人将二人分开,心惊胆战的回到席位。韩进的脑袋不断翻搅,痛的他钻心刺骨。 “老蒋,我话还没说完,你打我干啥呀!”苏正修躲在严侃身后,如顽童般探头喊话。 “来来来,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有一句话不称咱的心,非把你拍成肉馅!” 苏正修提起酒葫芦,习惯性灌了一口。用袖子擦擦嘴,随意的瘫坐在地上:“不知大王是何想法?大王若要投降,我便有叫大王无比体面的投降方法。若大王要抗争,我也有计策叫大王化险为夷。” 此言一出,全场惊骇。众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将目光递向他,韩进终于顺出一口长气,声音却十分随意,似是根本不抱希望:“逆天改命,非我辈所能为……” “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王既不谋划,何以知不会反败为胜,柳暗花明?” 默然半晌,韩进扭扭低垂许久的脖颈:“请军师赐教。” “不知大王可有做人质的胆量?” “此话何意?” “大王可以身作质,亲赴金陵城谢罪休战。使我全境得以喘息。如此,我不仅能暗中扩充军队,训练成甲武卒,还能通过远洋贸易筹得均需所用银两——至于要求,只需半年。” “金陵作质吗……” 三日后金陵城 相比江安城越王王宫如同草台似的建筑,住在金陵城的吴王王宫简直如同天境。宫殿的每一个房间都充满了贵族的气息,精美的西洋壁画、挂毯相互 映衬,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奢华氛围。这座王宫的金碧辉煌,诉说着这个江东百年豪族——华氏家族的高贵与庄严。 大殿内柱皆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感觉就算给吴王戴上一顶白帽子,也丝毫不觉奇怪。 王宫中,华统瘫坐在王椅上,犹如倒塌的烂泥。左右一干文武名臣,皆俯身山呼问安。 “启奏大王,那草寇韩进携妻女来自金陵,自言请罪。”一臣奏报。 华统挪动一下被卡住的肥肉,看向一旁须发斑白的老将:“仲父以为如何处置?” 这名老将正是先王之弟,江东名将华渊。他昂首阔步,巍然站在大殿面前:“回我王,韩进宵小之辈,必不能与我等相抗,故而垂死挣扎。如今南方唾手可得,万不可前功尽弃。” “启禀我王。”谋士顾俭起身:“华帅所言,确有此理。以在下之见,韩进贼子当立除之,以绝后患!” 这时,一向缄口不语的华绫突然一声反驳:“顾大人之言,是要陷我王于不义吗?” “绫弟啊……”华统呵呵笑道:“一向未听你说过话呀,不知这次是为何?” “我王素以仁义闻名天下,今日若杀韩进,则是自毁大王之贤明,必将孤立于天下。” “罢了罢了。”华统摆摆手:“杀便杀了吧,一个命如草贱的人不值得大家争吵啊。” “王兄,至少要见上一面啊!”华绫继续争取。 “既如此,见上一面倒也无妨。” 次日,韩进身穿素缟,背负荆条,惨兮兮的跪在吴王宫殿,在一众官僚的蔑笑嘲讽中认错。 “小人不识天时,螳臂当车,实是自取灭亡之举……今日向吴王殿下请罪,卑微乞和……”韩进向来高傲的头颅重重的磕在地上。 “哦?”华统注意到他的脸:“抬起头来。” 韩进缓缓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辜与讨饶。 “本王貌似……见过你?”华统食指扣扣脸颊。 “殿下慧眼如炬,小人曾是殿下私兵队长……”显然,韩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旁的吴佳吉起身:“殿下,此人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才。” 华统似懂非懂般应了一声,紧接着头顶的灯泡亮起:“本王想起来了!你当初要把我们都踩在脚下来着,有这事吧?” 韩进慌忙低头:“昔日小人年少无知,狂犬吠日,事后回想 起来,悔恨不已……” 华渊站在一旁冷哼:“悔恨?只怕是悔恨自己造反失败吧。” “万无此意!”韩进磕头如捣蒜:“小人一介下等奴才,全是靠了吴王殿下的厚恩才有出头之日,焉能倒反天罡,背信弃义?” 见华统没有反应,韩进连忙学起狗的姿势,连汪了几声,这突然的举动逗得全场爆笑。 “如今想来,能做吴王殿下的狗,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当初不是说,你是活生生的人来着吗?”华统笑问。 “在殿下面前,我这等草民只能算做刍狗,小人心甘情愿作为您最忠实的狗!”韩进的屁股撅得更高,身姿低的不能再低了。 华统抚掌大笑:“好你个贱奴隶啊,这才几年啊,就变得这么谄媚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老牛做事全听主,小人现在也算头老牛了。” 华统笑得是满脸通红,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此时韩进不自主狠咬下唇,咬出一道血痕。 华渊自然看出了他这点小心思,趁势问道:“越王既然率众投降,为何不献上土地人口的户册?” “回大人,小的已经命手下到各处清算核实,一旦出了成果,立刻上交。” “你平常都不记录在册的吗?” “闽南一带少习王化,加之连年征战,核算起来极其困难。我们一向是由各地世袭土司上贡……” “既然投降,那就不劳烦你越王的臣子了,我江东自有人才帮你核算。” 就在此时,华绫突然起身反驳:“二叔此法甚为不妥,侄儿曾在闽南任军师,知晓当地情况。只有当地官员才能够详细核查,登录在册。若是江东之人前去,各地土司必不肯配合。” 韩进突然插上一嘴:“对对对!那些人不习王化,鄙陋的很,只有咱这一杆子人才能说的明白,我们都是一个井里的蛤蟆!” 此话脱口,华统瞬间被他逗笑,逐渐对这个家伙有了些许好感,就像狗狗突然转个圈,逗了主人开心一样。 随后,韩进靠着无比谄媚的话语,硬是争取到华统的欢心,不仅答应了宽限半年时间,而且保证不派一人。华渊刚要反驳,韩进便高呼谢恩,呛住了他的话。 “为防万一,你便留在这金陵城吧。”华统笑道。 “且慢!”谋士桓仁起身询问:“事发仓促,一时不知如何安排居所。” “这还不简单?”华渊勾起一抹坏笑:“老夫在城西有 一草舍,那本是下人用来养牛的去处,一共养了六头牛,只是不知越王能否屈尊,照料牲畜啊?” 韩进跪伏于地,握紧拳头,青筋暴起,他受不了这等屈辱!他受不了,让妻子和女儿同自己受苦! “怎么?越王是不愿意了?”华渊怪腔怪调。 华绫见其不作反应,立刻佯装愤怒提醒:“韩进!从此往后你便是吴王殿下的臣子,收起你的架子!老将军为你寻得去处,还不谢恩?!” 韩进猛然一惊,是啊,如今他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大帅,而是寄人篱下的一个人质,就像幼年时期同母亲在刘员外家一样,不配拥有尊严。 “韩进叩谢大帅!叩谢吴王殿下!”他迅速做出回应,将眼中的锐气收敛。 华统皱眉询问:“这可是个苦差事哟,你会吗?” “实不相瞒,咱小的时候就为地主家放牛,收拾起来是得心应手,大帅哥真是考虑周到,偏爱咱们啊!”韩进憨笑着,就凭他这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任谁都会相信他质朴的灵魂。 当然,作为江东实际掌权者,华渊绝不相信此人,他清楚,韩进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讨得欢心,以拖延时间。 华统对这个憨傻的家伙颇有兴趣,就像逗个猫儿狗儿似的,乖巧的宠物怎么会咬人呢?他如此想。 总而言之,这次殿前回话韩进有惊无险地挺过去了。韩进一家人在卫兵的带领下,入住晋城西的草舍中。卫兵临走时,韩进特意打点了几两碎银,态度无比谦恭。 “你小子还挺识趣。”卫兵头随意抛了抛碎银。 “大人您带咱来也不容易,这几两碎银就当给弟兄们喝酒了。”韩进满脸憨实地傻笑。 卫兵见了他的模样,尽管心里笑着“傻货”,但嘴上还是中听的话:“你放心,哥几个回去给你说几句好话。” “多谢大人厚爱!”韩进夸张地跪下拜了又拜,逗的那一众人哈哈直乐,韩进也傻兮兮地挠头低笑。 直到把卫兵们送走,韩进才放下所有伪装,满脸落寞地走进满是牛粪味的小院,他抬头望去,女儿阿雪倚在门框,满眼失望地看着他。 “女儿……”韩进不愿叫家人看见自己低头的模样,顿时心中一阵轰鸣。 “为什么?” 韩进默然低头。 “爹,您不是越王吗?为什么要给他们下跪低头?”阿雪的声音略带哭腔。 从小到大,父亲在她眼里都是顶天立地,满身英雄气概的男子汉 。而今天这一跪,彻底断送了她引以为傲的父亲形象。 “女儿……你听爹解释……爹……” “骗子!爹爹是个骗子!!”阿雪崩溃哭喊。 “女儿……”韩进全身的血液宛如凝固一般,呆愣愣在原地。 “最讨厌爹爹了!!!”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忍耻含垢 仅仅过去四天,韩进所养的牛便莫名死掉了三头。这极不正常,韩进根据其死状断定为毒害。 又能怎么办呢?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必定是某些人故意绊脚。无论他在屋内如何看顾,皆被寻了可乘之机。他一咬牙,索性住进了牛棚中。什么礼仪尊严通通被搅进食槽。 “呵——听说了吗?那家伙身为越王,却住进牛棚里!” “这算啥,听说见了吴王殿下,吓得他是连哭带尿,还学狗叫了呢!” “哈哈哈!” 流言蜚语充斥全城,阿雪不得不在每次买菜时忍受如此折磨。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本来粉嫩的下唇也被咬的青紫。 她不明白,父亲明明曾经那么强大,那么拼死的维护尊严…… 到家门口,首先要经过两三遍守卫的翻查。然而有些人就是喜欢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刁难别人。买的白菜?天知道里面藏没藏什么东西,一层层拨开再说。买的鸡蛋?一个个先敲碎了再说。 一番搜查下来,菜买了,但又等于没买。这次阿雪终于沉不住气,愤怒地将菜篮子摔翻,胸膛不断起伏,眼神中燃起的怒火仿佛能将一切烧毁。 “这小娘们儿脾气还挺暴。”守卫们不屑一顾,逗趣起来。 “你们这算什么!”阿雪带着哭腔:“你们知道我爹是什么人吗?是朝廷特封的越王!” “啊对对对,磕头学狗叫的越王。” “啊啊啊啊!”阿雪发疯似的扑向守卫,后者毫不留情地照着她小腹来了一脚。她娇嫩的身躯摔倒在地,如落花掉进尘埃。 听得这一响动,韩进与温柔儿穿着破衣便急匆匆赶来。温柔儿将阿雪紧抱于怀,韩进则跪于其前不停磕头:“大爷呀大爷,您千万别和这丫头一般计较啊!” “狗娘养的,老子缺德儿混蛋!”几名守卫依旧不依不饶。 阿雪含泪哭喊:“我不准你们羞辱我爹!” “给我闭嘴!” 她愣住了。 像石头刻成的雕像一样愣住了。 这是父亲第一次对他如此恐怖的大喊,而且是在自己无错的情况下。她忽的感觉眼前一片白,她的心就要碎了。 “这等不知礼节,顽劣成性的野丫头,咱没有这样的孩子!几位大爷无论如何处置,咱都不会皱一下眉毛!” 阿雪彻底崩溃了,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再加 上韩进如此卑微,守卫们也就摆摆手,不再追责。见此情景,韩进连忙拉上一家人再次磕头谢恩,他死命地摁着阿雪的头,磕了又磕。 是夜,繁星布空。韩进在清理好牛圈后,望了望燃烧在窗纸内的烛光,心中却是无比凄凉。 “可是……阿雪明明没有错……娘……”屋内传来阿雪令人怜惜的呜咽。韩进长叹一声,无助地瘫坐在窗外靠墙处,他的心太累了。 这一幕是何其相似啊!韩进回忆起童年时父亲带他去县城的光景,分明是那两个城门守卫欺负父亲眼盲,不停的用手势羞辱。自己是在维护父亲的尊严,自己明明没有错!可父亲依旧打了他……只因他们是下等人,他们必须低头。 “爹……咱今天总算明白,您当初有多难了……”韩进并未哭泣,声音却带着些许颤抖。 一颗、两颗、三颗、颗颗都那般耀眼。他莫名的笑了,虽然他不知为什么。或许此时此刻,唯有化作星星的父亲能够理解自己吧。 他低不下头来给女儿道歉,心里却又百般纠结。无尽的自责犹如深渊般吞噬着他的意志,有一瞬,他起身想要回屋,想对女儿说出自己的委屈。 罢了……想必女儿长大会理解的吧——他如是想着。再次回到原位,一边苦笑,一边数着那永远数不完的星星…… 三个月后,华统于金陵王宫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与会者除去四大家族首领、地方豪族、高级文武官僚外,甚至还有张清梦的使臣上官同。如此阵容,令天下为之侧目。 烛光熠熠,大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息。数百名宾客聚集于此,华丽的丝竹声与觥筹交错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热闹非凡的画卷。 不论是衣着华丽的公子王孙,还是琼烟玉脂的朱衣丽人,皆各展才华,将宴会烘托到极点。华统高坐于王椅,享受着左右侍女的投喂与爱抚。 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没有人会相信,此时的江东一带因洪水导致的饥荒与瘟疫正不断蔓延,饿殍千里,死亡横行。 每个家庭都在苦苦挣扎,人们用粗糙的树皮和作呕的泥水来维持生命。中了瘟疫的,被肉食者强行隔离于室内,做了一具黏着皮肉的骸骨 。 逃难路上的人们,在眼巴巴看着自己刚饿死的孩子被人吃掉后,自己也张开嘴,眼神空洞地去撕扯别人孩子的皮肉。 这便是此时的江东,是盛世长歌与遍野哀鸿交织在一起的矛盾,是在同一片土地上家族团聚与家破人亡同时呈现的可笑 现实。 韩进同样在受邀之列,当然,原因仅是因为他是一个笑料罢了。当他走至殿门外时,丝竹舞尚未完结。他便只好在外等候。 不知过去多久,韩进终于获准进入殿内。然而魏兵们却步步紧靠,仿佛在押上犯人。 “小臣参拜吴王殿下,参见众位大人!” 一股令人厌恶的牛粪味蔓延开来,令其周围的大人物们纷纷掩鼻,满脸厌恶。吴佳吉忍受不住跳起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扯着他的衣领:“谁他妈让你进来的!滚!” “唉——”华统抬手阻止:“是我叫来的,如此盛会,缺了打趣的,岂不可惜?” 吴佳吉朝着韩进脸上大啐一口,愤愤归席。韩进满脸含笑地用衣袖擦去。 一个身着华贵的小公子笑问道:“大个子!你是在牛圈里打滚了吗?”此言一出,身遭的几个孩子皆放肆嘲笑。 韩进极为看重的尊严被一次次践踏,他感到胸口闷痛,恨不能直接起身,将这群家伙通通杀掉! “小主子您真说中了,今早儿咱喂牛的时候,因为没听懂牛一句话,就被两蹄子踹翻在牛圈里哟……” 众小孩被逗的爆笑,在场的众人也愈发来了兴趣。华渊将目光扫向他:“照你这么说,你还能听懂牛说话了?” 韩进眼神晃了晃,继而迅速回答:“老将军,咱整天和老牛们吃住在一起,他们肚子里那点草咱一清二楚!” “若真如此,老朽倒是要讨教一番了”华渊鄙夷地笑。 韩进面向华统:“大王,咱知道牛的叫法代表什么意思,只怕学出来乱了雅兴啊。” “无妨!”华统满面好奇:“给本王一一学来!” “好勒大王,这牛啊叫法有好几种,比如说老牛开心撒欢了啊,老牛生气想踹咱一撅子啊,老牛肚子饿了来回打滚啊,或是老牛想讨个老婆了啊,再或者老牛骂牛主人是个乌龟王八蛋的啊……”于是,韩进一一学出了好几种牛的叫法, 在聚光灯下,他作为最大的笑点,成功惹起了全场爆炸式的笑声。他不得不忍受着人们的嘲笑和讥讽,同时还要装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心中的悲伤瞬间被贵族们的嘲笑所点燃,每一句嘲笑都仿佛是一种撕扯,令人难以忍受。 笑浪此起彼伏,华统更是笑得连连咳嗽:“你这头老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唯有华渊仿佛不会笑一样板着脸。 最后,韩进被安排向众人敬酒。无论他有如何谦恭,那些贵族老爷皆 嗤之以鼻,向后挪了挪。并发誓绝不碰被他摸过的酒杯。韩进心中十分羞耻,他突然觉得好累,只想一切能快点结束。 盛宴过后,华统一时兴起,竟想体验一下骑马的感觉。于是他命人牵来一匹良驹,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慢移进。 尴尬的是他腿太短,根本够不到马鞍子。韩进眼见如此,便立马匍匐在地,弓起后背:“大王,您踩着咱上去吧!” 华统倒也不含糊,在他的背上蹭了蹭鞋底,紧接着用力蹬上。肥重的身体仿若一座大山,毫不留情地压在韩进脊背上。 他低着头,双手抓起尘埃,发疯似的紧握双拳,指甲镶进皮肉,钻心刺骨的疼痛如电般席卷全身。而那满是青紫的下唇微微抽搐,暗自起誓…… 夜晚,韩进拖着千疮百孔的灵魂摇曳在回家的路上,四周风声响动,像是嘲笑他的渺小。他好想自尽,好想维护自己绝不允许侵犯的尊严。 天地间竟有如此窝囊的君主,如此失败的父亲吗?他自嘲似的笑,明明皓月那般明亮,四周却依旧黑暗,依旧空虚。 回到家中,阿雪早已熟睡。温柔儿则坐在油灯下补衣服。见他回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挂满笑容。 “饿坏了吧?嗯?”他像农家妇女一样娴熟地端出粥与咸菜,放在桌上。韩进饮下稀粥,一股暖意在唇齿间荡漾,身上的匹配仿佛顷刻间瓦解。 “我……”韩进总想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却怕见了人,红着脸躲回嘴中。 温柔儿心中早已懂得半分,于是默契地闭口不谈。在烛光下,二人的影子渐渐相交…… 两日后,华绫借巡查之名前来探访,并准备了马匹,与其相约到郊外驰骋散心。阿雪尽管十分不情愿,但依旧跟随韩进,坐上高大的马匹。 三人二马,于暮色中驰骋于荒野之上。清风徐来,令他感到些许惬意。阿雪紧抓马鬃,感受着驰骋所带来的颠簸。 “咱不会认输的!”韩进对着苍天怒吼,她并不清楚女儿心中在想什么,只是他能明显的感受出,女儿的眼神不再失落。 “爹……”晚上回到家后,阿雪兴致勃勃:“我也要学骑马!” “不会害怕吗?” “爹爹都不会害怕,我怎么会!” “好样的!” 此在华绫的带领下。韩进同阿雪不断练习马术,阿雪天赋异禀,仅用时一个月,便能自行跃马驰骋。在此期间,父女之间的隔阂也渐渐融化, 或许,阿雪的笑容是 他做人质期间最好的抚慰。这一笑多么好看啊,女儿的笑真是永远看不够! 两个月,只剩短短两个月!就能摆脱人质生活,一家人完完整整的团聚!韩进每每想到此,心中便会涌上说不出的甜蜜。 但是,梦终究是梦…… 仅仅两天后,阿雪趁着家人不在,自己一个人乘马遨游时,被一支修长冰冷的箭,刺穿心脏…… “这小丫头擅自闯入本家猎场,老朽眼力不济,不想误伤了越王爱女,真是抱——歉——啦!” 华渊声音中毫无愧疚之意,有的只是轻蔑与嘲弄。 “哎哟哟,越王不会怪罪老朽吧?老朽也是一时失手,绝非故意而为呀。” 他没有哭,没有闹,而是像抽了魂一样呆愣愣跪在尸体前,着魔似的摩挲女儿冰凉的手。 那晚,大雨滂沱,尸体抬回家后。韩进依旧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愿松开。那么一颗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心脏,仅仅一箭…… 温柔儿失声痛哭,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韩进只是呆愣愣着,黯淡无光的眼球像是蒙了一层雾。不知怎么,他哭不出来,甚至连像样的干嚎都没有。 破碎的心缝缝补补,此刻却被钝挫刀一点点割开。他忘了怎么哭,只是不停的笑,他也不知为什么,只是不停的笑…… 直至葬礼当天,阿雪的尸体被草席包裹。而身为越王的他,前来悼唁的人却仅有华绫这么一个。而华渊,却满是挑衅的送来一只被射杀的小母鹿…… 华绫气愤不过,抬手给了那家奴一巴掌:“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老爷说了,这是用来补身子的,什么叫欺人太甚?”家奴摸了摸脸颊,啐了一口,快步离开。 他兀自地站在冷风里,失神的眼球微微晃动。 “爹爹!阿雪会写字了呢!” “爹爹!今天调皮被娘教训了了,呜呜呜……” “爹爹!阿雪学会骑马了哦!你说我会怕?爹爹都不会害怕,我怎么会!” 凄凉的笑声回荡院内,令华绫听来如芒在背。他突然跪拜在地,像眼前这个身为人质的越王恳求: “还望大王……饶恕那些无辜的人……” 韩进颤着身体,看着被阴云蒙蔽的太阳,嘴唇微微张合,声如游丝,却异常令人不安: “我要……让整个华氏家族……为阿雪————陪葬!!!!!” 雷电轰鸣,发狂般向人间咆哮。华绫深知,眼前这个能忍常人 不能忍之耻,能受常人不能受之辱的男人,总有一天,会将他们所有人,一个个全都踩在脚下……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阙山之战(上) 大元历445年春 金陵城融了积雪,人间回暖,卑微的短草开始反抗压于其上的巨石。 韩进在女儿死亡后,依旧对华统一众人折腰谄媚,当华统询问为何不恨时,韩进低声道:“该着时运不济,岂能怪罪他人?” 华统长叹一声:“世间竟有如此忠诚之人,本王果真没看错于你……” 韩进见状,当头便拜:“大王待咱恩重如山!咱甘愿率文武于殿前牵马执镫!” 长时间的相处,让华统认定这个下等男人的憨实忠厚之心,本还含有的警惕与怒意早已被融化。于是在王宫之上,华统当扬宣布,令越主韩进即日归国,献土归降! 此事本就该如此,江东贵族们也未加阻拦——就算不降,江南归属他们也是迟早之事。韩进则是不知礼节地高呼“万岁!”逗的众人一阵哄笑。 “什么!?”在华渊府中,这位重疾缠身的七旬老将在儿子处得知此事,腾的一下坐起身,就像紧绷的发条突然松手: “你可打探清楚了?” “儿子就在现场。” 华渊心头被猛戳一下,焦燥之火席卷全身:“你!火速去王宫代我传话。” 他又突然挥手:“不…不行,此事非同小可,非要老夫亲自走一趟!”儿子一脸莫名奇妙:“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这混帐懂什么!” 华渊上去一巴掌毕,便命人前去备轿,儿子不敢稍有忤逆,只得悻悻跟在身后。 在王宫中,华渊撑着病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讲不能放过韩进:“此人若回归,无异于放虎归山!万不可行!” 然而,华统对这位老叔的好感可谓趋进于无:他身为吴王,却还要遭这老家伙教训,威信何在?似乎是叛逆之心使他故意同华渊唱反调:“放归是为了让他臣下安心投降而已,仲父想 来是操累过度,疑神疑鬼了。” “大王!韩进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必是学勾践卧薪尝胆,等候时机,大王!不可不明查啊!” 喊到此时,华渊一阵猛咳,花白胡须微微发颤。 华统一脸鄙夷;“仲父,你手下射杀了韩进女儿,人家非但不怪罪,还总是称赞仲父有廉颇之风,我看仲父未免也太苛责了吧。” “韩进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倘若其兴兵作乱,如何是好哇?” “噗!”华统喝茶的嘴没绷住,喷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王何故发笑?” “仲父啊,你可真是老糊涂啊!闽交之地人迹荒凉,他韩进就是砸锅卖铁,也就能凑个几万人。而我江东,富庶全国,路面摩肩接踵,人口充盈,光是是家的七万私兵,就够他喝上一壶的,还作乱?笑死个人!” 苍老的皱纹涌动愤怒,华渊的脚打鼓似的敲击地面,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颤巍巍。他紧闭双眼。 在儿子的搀扶之下,他回到车上,口中不停念叨: “天亡江东…天亡江东啊!” 当然,没人会理会业的如同疯话的言语。蚂蚁踩死大象?做梦! 四月,韩进同吴王使者返还江安城,以苏正修,蒋正坤为首文武纷纷出城迎接,当他们看到面黄肌瘦,疲急不堪的韩进时,心中无不泛起酸涩。 蒋正坤发疯似的冲上去,一把将其揽入怀中,失声痛哭:“大哥…大哥……” 韩进糙硬的大手轻拍其背。王有钱更是狼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摔在脚前:“弟弟们无能!惹大哥受苦!”众臣僚则是跪伏两侧,望着眼前落魄如此的主君,深感自责。 未及韩进更衣,使者便迫不急待地拿出韩进献土的证明,让其加盖印章。根据苏正修说法,如今各项统计数据均已完成,只剩韩进那枚小小的印章。 “哎呀!”苏正修脏手一拍脑门 “怎么了?”韩进皱眉。 “这段日子用来用去的,不知到了谁手上!”他眼神狡黠地眨眨。 “丢了?”韩进心领神会,立刻佯装暴怒:“混帐!如此你叫咱如何交差!” “哎哟大王!小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呀!” 演技精湛的二人把使者骗的团团转,韩进见此,上前陪笑到:“烦大人转禀吴王,印章做好多说要半个多月哩!” 使者无奈,只得暂时回金陵复命。华统倒是不以为然,反正早晚要降。 监视的吴王使者一走,韩进憨傻的气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肃杀凛例的寒意,眼中杀气遮起高光,这条“蟒蛇”终于暴露了本性。 他先是通过苏正修了解天下形势:荆州刘思病逝,其子刘汉即位,其十岁的儿子刘瑞与其共治。自江夏之战后,荆州同江东便势同水火,互为仇敌。 半个月内,韩进积极展开外交活动,先是派谋士严侃游说刘汉,刘汉为人懦弱,缺乏主见,通常都是自己那个“神童儿子”提点,刘瑞觉得胜算虽小,但值得一试,荆州同江东必有一战,不 如提前抓住机会。韩进更是以平分江东为诱惑,促成同盟。 至于张清梦,韩进深知江东为其心腹大患,便极力渲染其威胁性,此后,张清梦果真在暗中抉持,提供金钱武器等,甚至还得到泰威皇帝“兴兵过逆”的特许状。如此,韩进基本完成“江东包围网”。 当然,张清梦不是傻子,他之所以如此痛快答应,主要是想达到相互牵制的目的,从中捞取利益,韩进承诺,如果其入主江东,便将长江以北尽数割让张清梦。 进行外交活动的同时,韩进也不忘加紧军备,检阅部队。在这半年内,甲武卒已初具规模,火枪队也开始发挥作用,士兵们更是在日复一日的操练下战力大涨。 韩进在奋起备战时,坐拥江东富庶地的吴王华统一面受用着韩进献上的美女,一面还不停称赞:“韩进还是个忠厚人呐,我也要给些诚意。” 于是他竟召回了华渊派出的全部斥候,甚至还装了几十大箱马车黄金送去“做归降安置及奖赏费”。在华统的不懈努力下,韩进的实力进一步增强,境内经济开始蓬勃发展。 “蠢猪!华统这个猪!”华渊被大侄子这一系列降智操作气到破防,在府上怒骂不休。骂够了,他长叹一声,颤着一对白眉道:“我华氏家族几百年的荣光,竟要做此孺子手中!” 几日后,华渊在抑郁自责中病死。搞笑的是,当下人通知华统:“华老将军已经走了”时,他满脸傻样地笑:“太好了!”当下人表示不解时华统解释:“仲父今天能走,明天就能跑了呀!后天就好好的了!”此事成为时人一阵笑谈。 六月,华统使者气汹汹地冲至韩进面前,令其盖章。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忍而已达到极限。 “越王,您的大印还未办妥否?”使者冷声质问, 然而,此时的韩进全然没有昔日谦恭模样。他冷哼一声,不急不慢地咽下一口温吞吞的茶。抿嘴道:“咱家的事,岂是你等小厮可知的!” 使者大惊,他不敢想,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家伙竟然如此生硬地回怼。 一旁的洪天虎言道:“我家大王不会给华统那头猪一寸土地。”继而用拇指与食指摄起尘土,放到使者眼前:“哪怕是一星半点,也休想得到!” “你!”使者破口大骂:“韩进!你不过是吴王面前摇尾乞怜的狗!你若立刻俯身臣服便罢!否则吴王必率大军讨伐!” 韩进会心一笑,如同在看一场猴戏,使者更加愤怒:“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到金陵 ,禀明吴王!” “哈?”韩进怪声一笑:“小杂种,你还想活着回到金陵吗?”使者一愣,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獠牙已露。洪天虎毫不含糊,一脚将其踹翻:“便用你的狗头,来为三军祭旗!” 随着使者鲜血溅洒的那一瞬,韩进彻底失去退路。 韩进之所以如此有胆量,主要归动于他心中的盘算:首先,江东为抵御荆州、北方的压力,必然会抽调大量兵力。其次,江东四大贵族各有私兵,在无利益的距使下,必不会出兵。由此韩进得出结论:前在讨伐他的军队必不会超过六万,如此再还用闽地多山的特性,待其消耗不起退兵时,他再领兵乘胜追击,如此,可获全胜! 但是,他过于乐观的判断,终是算不过世事无常。 一周后,华统收到韩进满是嘲讽的战书,并将多位使者的头颅串于一起送来。 华统读毕,那平日里挂满笑容的肥胖脸庞瞬间凝固,像是被冰霜覆盖,颤抖着。那双平日里略显细小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弹出,他的鼻翼急剧扩张,伴随着粗重的呼吸,鼻孔一张一合,仿佛要将韩进的名字嚼碎。 身为吴王的他却被一个下等人当傻子一样骗到如今,岂能不怒! 整个殿堂的气氛因华统的愤怒而变得压抑,周围的侍从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位正处于暴怒边缘的吴王。此时的华统,就像是一尊被激怒的雕塑,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怒气,让人不敢靠近。 “韩进!!”他突然狂吼:“本王定要亲大军!将你剖腹心,碎尸万段!!!”随后,狂怒的他立刻下令,动员军队,出兵南征。 江安城的韩进早知会如此,适时召集文武百官议事,赶巧的是,斥候带着消息正回到城中。 “大王,荆公刘汉以军备不整为由,拒绝出兵。”顾俭递上刘汉亲笔文书。 韩进心中咯噔一跳,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刘汉会在此节骨眼上发难。顾俭继续开口:“刘照军力正盛,兵临洛阳,郑王使者表示北方自顾不暇,不能出兵相助……” 听闻此话,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在那一瞬间变得僵硬,原本的自信被硬生生地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置信的空白。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于这一刻停滞。 他清楚,凭借他一己之力对抗江东,毫无胜算。 “可知吴军……多少人?” “禀大王,华统联合桓、吴、顾三家组成联合大军三十六万,分四路进犯我境!” “我军呢……” 董赫拱手而答“回大王,我军除去名地守军,能参与战斗的仅有四万余人……” 他就那样绝望地站在那里,不可置信地承受着内心世界的崩塌。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阙山之战(下) 笼罩于茫茫阴云中的江安城,伴着一声轰雷,雨滴便肆无忌惮地洒落。 绝望、不安、一片将要步入地狱的肃杀之气笼罩满城。 韩进接连饮下四五缸酒,意图麻痹自己。前线军报的倍件如雪崩般纷至沓来,混乱地散在四处。 他再也遭不住酒意,如被推倒的雕像般重重地躺在信封散乱的地面上,他的脸颊血红的吓人,酒精似是将全身的热血一股脑堆在面庞上。 “刘汉……张清梦……” 他醉意朦胧,一字一顿: “刘汉、张清梦这两个狗杂种,都等着看咱的笑话呢……” 他自嘲似的笑,闭上双眼,却只能看到华统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他心中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四万对三十六万,无疑是螳臂当车,毫无任何胜利之希望。近日来,变节倒戈之事屡有发生,昔日口口声声宣誓效忠的人们,如今看来,是何等的讽刺。 怎么办?怎么办?韩进从未如此恐惧过,纵有数缸烈酒在腹中灼烧,依旧不能缓解心中寒意…… 却说华统,自出兵以来,他将大军兵分四路:第一路为华统本阵,本阵军马合计140000,先行翻越天阙山后,直扑江安城。 第二路为吴佳吉阵,家兵67000人,率军攻破西境成关后,顺江而下,横扫腹地。 第三、第四路分别是顾砚阵70000与桓迟阵93000人,待一、二路牵制敌军主力后,拦腰而断,分割其土,令其东西不得相顾。 大军自445年3月开拔,至当年8月,业己逼进前线,华统本阵军所到之处,守城将官大多望风而降,如今,本阵距天阙山仅有100余里。 如此阵势,不禁令华统心高气满,他望着猎猎军旗,军阵山呼,更是志得意满。昔日于卡库亚王国商人处购入的十门巨型重炮,正如一头头俯地蓄势之野兽,准备随时一啸而起。 如此军势,想要碾碎韩进那可怜巴巴的四万人,更是俯掌之易。华统认定灭亡韩进是板上钉之事,于是提前开始庆祝胜利,将领们更是彻日痛饮,兴致高昂。 为满足其军中多样需求,华统不惜花费江东三分之一的税收,用相当长的时间建造移动宫殿。 华统的移动宫殿宛如一座巍峨小山在大地上缓缓移动。其身由坚硬乌木打造,雕饰着繁复金线花纹,在日光下闪耀着奢华光芒。数十匹精壮骏马齐力拉动,马具皆镶金嵌玉,系着的铃铛在行进间发出清脆声响。 内部空间宽敞,地面铺着柔软锦毯,上等丝绸制成的帷幔随风轻拂。寝室中卧榻宽大,铺着珍贵兽皮,一侧摆着雕花梨木桌,上置金樽玉盏。旁侧小厅设有精美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弥漫着淡雅香气。更是为几位宠幸的妃子单独建设了跟随其后的小宫殿,排场虽然不如华统主殿,但同样精致齐全。 殿顶以琉璃瓦覆盖,四角挂着夜明珠,夜间行路时宛如白昼。宫殿周围,甲士林立,旗帜飘扬,尽显吴王奢靡,仿若宣告其对江东之地的绝对掌控,即便征战途中,也不能损其分毫排场。 此前韩进写下数十篇卑微的乞降表,希图能存下一命,但华统遂看都懒的看,用来擦过屁股后便随手一扬。韩进苦求无果,在得知消息后,更加绝望。 吴佳吉军即将攻破成关,西境告急,华统军在整顿半月后,大军有了前进动向。值此危难关头,众将领皆在等候韩进之令。而韩进却迟迟不至,这不禁令众人心中焦虑 “大哥,会不是跑了?”王有钱小声悻悻道,话音落地,未有回响,众人在拼命压制胸中的躁郁,他们不敢去相信,极重情意的韩进居然会将他们弃之不顾。 突然,一阵平缓足音转来,众人心中一震,定定地注视着廊头的身影。 “是大哥!是大哥!” 蒋正坤欣喜若狂:“大哥没跑!”众人却更为紧张,不知接下来会做何等打算。韩进身着战甲,大步而入,众人立即行礼,在烛光的映衬下,他的身影显的更为高大。 “弟兄们……”韩进绝望地看着执意留守的将士们,不禁一阵心痛:“如果想离开,咱绝不阻拦……” 众将士跪伏于地:“绝不背弃主公!” “此战,或许将全军覆没……” “誓死追随主公!” 韩进愣了一下,旋即眼中噙满热泪;“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咱的好兄弟” “主公!”洪天虎起身:“华统已将我们逼至绝路,与其窝窝囊囊自尽,倒不如同他们杀个痛快!” “就是!”蒋正坤起身:“咱们便是死,也要像个爷们一样死!”其余诸将同样起誓。 极端恐惧瞬间转化为极端愤怒,他想到祖康,想到阿雪,想到自己在金陵城度过的许许多多屈辱的日夜,复仇之火冲上云霄。他令人取来酒,为每一名在在场将士倒满碗。 “干了!” 众人一饮而尽后,用力将碗摔碎,宛如出阵号令。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抱着必死之心,步向屋外, 在苍凉月色的映照下,他们显得无比悲壮。 联军第三、第四路军进展极其缓慢,对于这种无甚利益的战争,他们本就不愿加入,正因如此,韩进命董赫领15000人星夜驰援成关时,他们连拦都没拦,为此,华统大为光火,不令处死二家人质。 且说成关,此处在吴佳吉的轮番进攻后,城中守军已不足千人,董赫及时赶至,然而,面对吴家60000大军,人数依旧占据劣势。 “你给我守住二十日!若是守住二十一日,你依旧是此战功臣,若守了十九日,你便是头号罪人”出征前,苏正修如此命令。董赫赤清楚,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成关之下,吴佳吉的六万大军如乌云蔽日,将这座关隘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董赫面色冷峻,望着城下如蝼蚁般的敌军,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力量悬殊到极致的较量。 攻城的号角声划破长空,吴兵如汹涌潮水般推着云梯、撞车向城墙扑来。一时间,喊杀声、战鼓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城墙上的守军万箭齐发,石块、热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城下瞬间变成一片修罗场,吴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但他们依旧前仆后继,攻势不减。 董赫亲自在城墙上督战,他手持天诛戟,左右挥砍,每一戟下去都带起一片血花。身旁的亲卫不断倒下,又有新的士兵补上。 一个吴兵顺着云梯爬上城墙,董赫猛地一脚将云梯踹翻,云梯上的吴兵惨叫着坠落。 “去你妈的!跟你们拼了!!!!”董赫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双眼布满血丝,满脸都是血污与汗水,身上的铠甲也已残破不堪,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鲜血…… 另一边,韩进决定于八日十三日出阵天阙山,此消息被斥候得知,禀报华统。华统知晓情报后,决定于八月十一日便出兵设伏。尽管众将领极力反对,但华统还是执意同妃子们乘上移动宫殿进前观战。 八月十一日夜,大军抵至天阙山,时值暴雨之际,山中泥泞不堪,大军难以行进。华统遂下令于山谷间驻军,令三军造饭,自己则在移动宫殿中与众妃子同听江南之曲。戏子含悲高歌;不禁令人悲从中来。 “歌罢泪尽灯将灭,魂断江南烟雨途……” “停停停!”华统不耐烦地叫住,不知为何,此小调令他深觉不快,他遣退戏子,皱眉叹气。一旁妃子见状,适时递上一粒西洋葡萄,妩媚地笑。华统则挪挪肥胖的身子,一把亲了上去,如同野猪啃咬水仙。 突然,华统 听见外面一阵异响,起初以为是雨落檐声,尔后一名侍卫掀帘急报。 “启禀吴王!我军遭遇敌袭!!!” “什么?!?!?!” 随着一通惊雷,喊杀声响彻天阙山,韩进大军宛如从天而降,由四面八方杀出。一时间,吴军阵脚大乱。 华统急命重炮齐射,几发炮弹轰隆而出;震动 天地,韩进军先锋军在蒋正坤的带领下,顶着隆隆炮火冲杀。吴军见此阵势,高呼对面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吓的肝胆俱裂。 两军厮杀,韩进军甲武卒以一当十,大杀四方,吴军甚至无法做出有效抵抗。另一处,韩进军三千铁骑自山顶俯冲而下,直扑那座“宫殿”,近卫队在铁骑的疯狂冲击下间溃散。 韩进手持天方长槊,连斩数将,冲至移动宫殿前,一把扯碎帘子,见其中仅有三个瑟瑟发抖的妃子。 “说,华统去哪了?”韩进冷着声音。 三人吓的不敢应声。 “说!!!” 三人浑身一颤,只好告知华统刚刚逃跑。 韩进听罢,顺手刺死三人后,便命士兵寻找。当然,这是多余之举,因为华统体胖,不仅跑的极慢,肥硕的身体更是显眼,他一定便锁定目标,策马而驰。 “华统!!!!!!老子叫你偿命!!!!!!” 一阵寒锋划过,正中华统后颈。华统惨叫一声,狼狈摔倒在地。 然而,他丝毫没有停手,他一下一下刺进华统肥胖的身体,一下又一下,韩进哭喊着猛刺,每一下皆是愤怒之火,皆是被践踏尊严后疯狂的报复。 那具肥胖的尸体横陈于地,腹部被长枪反复穿刺,已然千疮百孔,脏器混着鲜血从绽裂的伤口中流出,如破碎的皮囊裹着一堆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气息,曾经饱满的身躯如今已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华统已死!!!” 主将被斩首示众后,吴军十四万大军瞬间崩溃,慌忙逃窜,踩踏无数。至此,天阙山之战以韩进奇迹般的大胜而落下帷幕。 原来,苏正修故意放出假情报,指示韩进秘密整军,提前于天阙山中布下埋伏,发动奇袭,再加之移动宫殿过于显眼,韩进极其轻易地便锁定目标,种种一切叠加,导致了华统败亡的最终结局。 另一边,成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的守军越来越少,伤者的哀号声充斥着大街小巷。但董赫知道,他们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绝不 能让敌军踏进城池一步。城外,吴兵的营帐连绵数里,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兵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成关的防线。城内的百姓也纷纷拿起武器,协助士兵守城,老人和孩子则在后方搬运物资、照顾伤者。 第十九天的攻城战尤为惨烈,吴兵祭出了投石车,巨大的石块如流星般砸向城墙,多处城墙被砸出缺口,吴兵借此机会发起了疯狂的冲锋。董赫带着士兵在缺口处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他们用身体筑起一道血肉长城,一次次将吴兵击退。 到了第二十天的清晨,城外的吴兵突然停止了进攻,成关之下,六万大军如潮水般退去,那原本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渐渐消散于风中,只留下一片死寂与狼藉。 正当城内诧异之时,探马突然传来天阙山之战胜利的消息。 董赫听罢,身子猛地一软,“扑通”一声跪地。他双手颤抖着,高高举向天空,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帅,我们守住了啊!!!!” 那声音因为过度嘶吼而变得沙哑破碎,却在这残垣断壁间久久回荡。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满是血污与尘土的脸颊肆意流淌,冲刷出一道道沟壑,混合着汗水与血水淌进干裂的嘴角,分不清是咸涩还是血腥。 他身旁仅存的几名士兵也缓缓跪下,有的默默流泪,有的紧闭双眼,口中喃喃祈祷。他们的身躯疲惫不堪,铠甲残破不全,伤口还在渗血,但这一刻,他们的灵魂仿佛在这惨烈的胜利中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有敌人的,也有无数守城将士的。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血腥与焦糊的气息,这是战争留下的沉重烙印。董赫知道,他们用一万五千人的生命,在这成关之上,谱写了一曲悲壮而惨烈的战歌,这一跪,是对死去将士的缅怀,也是对这来之不易胜利的宣泄与感恩。 第六篇 清梦称帝 韩进立业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千越甲 大元历445年8月,韩进仅以四万微弱兵力,于天阙山之战大破华统联军三十六万,名满江东,威震天下。江东之主华统身死后,因无子嗣,加之其多年境内积攒的种种矛盾悉数爆发,江东彻底崩溃。 桓、顾二家先是投靠韩进,以剿灭吴佳吉军做投名状,随后以二大家族为首,各地大小贵族纷纷倒戈韩进,拥立其入主江东。 “什么?”远在京兆府的张清梦听闻军报,十分惊讶,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本来稳操胜着的华统竟会败的如此彻底。 在他的布局里,待华统灭亡江南,人困马乏,后方空虚之际趁虚而入。然而,韩进的突然崛起打乱了他所有战略布局。 “大王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于济滔轻轻笑着。 “军师,如今之计又当如何?” “如今江东无主,大王可立派一军征伐,至少要抢到长江以北。”于是,天阙山之战之后五天,张清梦宣布出兵支援围剿江东。 而荆州这边,刘汉则因背叛韩进而惶惶终日。 “主公!如今江东无主,何不趁势起兵?” “呃……对……起兵起兵”刘汉慌忙应声。 “不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华统主力虽覆没,其守备尚在!”景训厉声反驳。 刘汉吓的一怔,细想确实有些道理,便又道:“景将军之策甚好,甚好,不可出兵。” “可是……”谋士黄政道:“张清梦与韩进皆在分食江东,如若误此良机,我荆州将再无翻身良机。” 刘汉又连连称是:“对……出兵出兵……” “若攻略江东大伤元气,或是李环趁虚而入呢!”景训再次反驳。 堂上争辨不休,刘汉就如同小孩子在眼睁睁看着父母吵架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他怯怯地开口:“二位爱卿,先别吵了……” 然而二人争辨不休,声音一个盖过一个,刘汉见此,又提了几个调,但依旧很小声: “别吵了……别吵了……” 依旧无济于事,刘汉见此情形,十分羞愤,将桌上的公文用力一扬,转身离开。众人见此情景,皆面面相觑,不敢复言。 且说刘汉满脸委屈地来到妻子房间,小刘瑞亦在此抄书,妻子见状,困惑地上前为其宽衣:“大人因何事如此?” 刘汉抽抽几下鼻子:“这些酸儒莽夫!我恨他们!” “此话何意?” “他们欺我太甚!先父如果尚在,他 们敢吗?”刘汉如同被霸凌的小孩子,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妻子只好像哄小孩似的安慰。 委屈一阵过后,刘汉招招手:“瑞儿,爹和你谈点事,行吗?” 刘瑞闻言,放下毛笔规矩地上前,在得到示意后坐在刘汉身旁:“爹?您有何事?” 刘汉眼中眶泛红,拍拍刘瑞肩膀:“爹是不是特没用啊?” “爹很厉害的……”刘瑞思虑一下:“能把这么大的荆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很厉害的。” 刘汉一声叹:“瑞儿,爹累了,想把这荆州之主的位置传位于你,你意下如何。” “?”刘瑞一皱眉:“爹,您认真的?” “嗯” “那您呢?” “爹打算隐居。” 别说刘瑞,连妻子听了都莫名其妙:“大人无病无灾,何故口出此言?” “我生性愚钝,上不及父,下不如子,不如早日让贤,以免误国误民。” “可瑞儿年仅十岁,”刘瑞回应:“瑞儿年幼无知,唯愿于父亲膝下悉听教诲” “你平日里不是被唤作“神童”吗?想你祖父在世之时,不也常常赞赏于你吗?”刘汉蹲下身,同儿子等齐身高;“非常之人应做非常之事,懂吗?” 刘瑞不敢领命,纵然他有通天的本领,年龄却依旧是他短时间内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无奈刘汉执意退位,毫不顾及刘瑞能否服众。 于是第二天,刘汉将所有印信交予十岁的儿子后,便准备隐居事项。 这不是儿戏吗?纵然刘瑞何等了得,可如此年纪怎能服众?以景训为首的臣子们以为是刘汉赌气,便集体跪求刘汉复位。刘汉只是推脱不见。 后来在众不断的劝试下,他终于想通了——干脆直接下野吧!很快他便在一处村落隐居下来。 众臣眼见主公如此逃避,急的是捶胸顿足,难以置信。 “朝迎暖日卧云蓬,暮赏烟霞伴鹤融。 心远尘器情自悦,无事落得满身松。” 这是刘汉隐居两天后的真实感受,虽然荒是仆人开、地是仆人种、水是仆人打,饭是仆人做,但似毫不影响他逢人便说自己是快乐农民。比起令人烦心的政治,他宁愿寄情山水之间,做一个快活的诗人。 他倒是自在了,“小神童”刘瑞可累的要死要活。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能有什么威望来统领本就貌合神离的将士呢? 第三天,他再也受不 了了,在知晓刘汉所在之处后,他立即同景训带三百人去寻。这次也不劝了,而是直接开门,勒令刘汉复位。 “我早已不是主公,我只想终老山水……” 刘瑞刻意摆出愤怒表情:“爹,如果您是主公,便请您回到江陵城主政;如果我是主公,我便命令您立即复位主政!” “主公,末将有罪,愿受惩处,还望您早日复位。主政荆州。” 当然,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刘汉知道,他根本没有选择,这场闹剧只好在刘汉的叹息与抱怨中结束。 另一边,韩进收拢华统溃逃士兵约七万之众,加上手中存下的三万余人,共十万人,桓、顾二军在剿灭吴家,前来合军后,总兵力超过了二十五万。大军在桓顾二家的带路下,直逼金陵。 “贵族的蠢猪们,你韩进爷爷回来了!” 他如是想着,金陵城,这个承载着他无数痛苦的城地,昔日在其头上作威作福,如今,终于即将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韩进身乘“战鼓”,矗立在二十五万大军之前,他的身姿挺拔而坚毅,眼神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寒星。狂风呼啸着吹过,他的披风烈烈作响,似在诉说着这些年的屈辱与愤恨。身旁的军旗在风中舞动,上面绣着的“韓”字格外醒目。 二十五万大军列阵整齐,一眼望不到尽头,犹如一片钢铁的洪流,即将席卷金陵城。士兵们身着坚固的铠甲,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力,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在金陵城的命运之上,大地都为之震颤。 大军所到之处,烟尘滚滚,遮天蔽日。马蹄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这支军队承载着韩进的仇恨与希望,向着金陵城汹涌而去,势不可挡。 于金陵城中仓促继任吴王的是华渊之子华睿,在面临韩进将要发起的攻城战时,吓的是六神无主,只好找来曾为韩进军师的华绫求其出面,商议和谈。 华绫在同韩进的协商中,要求韩进答应三点条件,金陵便拱手而降: 1:赦免华睿在内的华氏家族所有成员 2:保留吴王爵位,同时要让华氏家族成员担任要职。 3.要在江东寻一处富庶之地以作华氏封地,且不得干涉其领内一切事务。 金陵城乃是可比肩京兆府的巨型城池,极难攻克。韩进也想实现无血开城,但在面对华绫时,却丝毫未形于色,而是直截了当讨价还价:“吴王爵位必须放弃,这点不能让步!还有封地内事务,不能华氏独断 ,仅有收税之权。” 消息佳入城中,本不抱希望的华睿大喜过望,怕韩进反悔,立即签下名字,次日,金陵无血开城,江东易主。 韩进将根据地从江安迁至金陵,以便更好地控制江东。当他领着大军进入金陵时,金陵百姓皆跪伏两侧,华睿则亲自为其牵马执蹬,俨然一副征服者的姿态。望着昔日流浪的街道,不禁心中五味杂陈。 谁又会想到,当初走街串巷行乞的瘦弱少年,当初那个被人辱骂嘲讽的下等小子,如今却成为了江东之主呢?谁又会想到呢? 他乘马进入吴王宫,繁华如旧。望着高高在上的王椅,不禁令他回想起昔日被贵族老爷们轮番嘲笑时的场景。他还能清晰地记起自己跪拜过的地面,记的自己流过眼泪的板缝。昔日解筹交错的器具如今就像俯首称臣一般,静的出奇。 一月后,韩进端坐于此王椅上,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 “封蒋正坤为镇军大将军武阳候,食邑三千户。 洪天虎为车骑将军,建安候,食邑二千户, 董赫为骠骑将军,吴候,食邑三千八百户, 苏正修为军师将军,食邑三千户。 桓氏家族受封苏、杭二州之地,桓迟食邑五千户,封嘉兴候。 顾氏家族受封江北三州之地,顾砚食邑七千户,封平阳候,其余大小功臣皆有封赏。 韩进对桓、顾二家的回报是相当丰厚的,在职务方面,二家担任要职者居多。至于华氏家族,韩进一直以“城中不稳,且许些时日”为由,迟迟不肯兑现承诺。 待金陵城中稳定,韩进又命洪天虎、蒋正坤、阮大越等人出兵攻打残余反抗势力,又是一拖再拖。 后来,韩进被华氏家族的人念烦了,只好应下明日于王宫议事堂宣布。 第二天,韩进的封赏下来,华氏家族受封金陵城西市南街,华睿担任王府长史,食邑五户。华氏家族大为不满,认为韩进不仅没有兑现承诺,而且刻意羞辱。心生不满之下,华氏家族竟然再次打出“吴王”旗号,四处宣传。 韩进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在暗中告知华绫此事并命其传话:“必须要华氏一众长老以及华睿本人亲自认罪道歉,还要收走所有封地。 消息传至,华氏长老表示“不可接受” 他们认为,家族在江东盘据数百余年,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是谁皆不可令其认罪,也不敢动华氏家族一根毫毛。 然而,他们高估了韩进的心胸,也低估 了韩进的残酷。 在得知华氏家族反应后,韩进心中无数新仇旧恨喷涌而出,立即向军队下令: “将反贼华氏一族尽数屠戮,不留任何生灵!” 此令一出,满朝震撼,他们没想到,韩进竟然真的敢对这个分布江东各地,且政治影响力极大的百年家族下手。 当军队将华氏府邸团团围住,亮出长枪之际,韩进心中积攒之仇恨瞬间爆发: “杀!!凡华氏族人!一个不留!!” 府邸大门破碎的瞬间,便是华氏一族噩梦的开端—— 士兵们如发狂恶兽,咆哮着冲进华氏家族的府邸。华氏族人刚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试图奔逃,可哪里逃得掉。士兵们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利刃,遇人便砍,一时间,鲜血如暴雨般四处飞溅。 妇女们的惨叫此起彼伏,却丝毫不能唤起施暴者的怜悯。她们被按倒在地,身上的衣物被粗暴地撕扯开来,接着便是冰冷的刀剑无情地刺入她们的身体。而她们的挣扎只能换来更残忍的对待,有的被割掉了头颅,有的喉咙被割开,只能发出“咯咯”的血沫声,绝望地死去。 于一处地窖处,士兵发现避祸的孩童,便将其以绳索缚颈,悉数牵出,带至韩进面前。见到这些孩童,韩进竟有了些许恻隐之心,不如放了?他们和阿雪差不多一样大,他走到第一个孩子面前,伸手想为他松松绳子。 “啐!”那孩童毫不掩饰对韩进的厌恶。 韩进先是愣了半晌,随后笑着擦去脸上口水。突然,他猛地将刀狠狠刺进那孩童的腹部,刀刃没入身体,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射到韩进的脸上和身上。然而,他依旧微笑着,并未停下,一下又一下,疯狂地将刀抽出再刺入,每一次都带着无尽的仇恨与力量,韩进似已陷入癫狂,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直至尸体瘫软下去,再无一丝动静。 其余孩童们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甚至来不及哭出声,便被其他士兵一刀劈成两半,那小小的身躯瞬间断为两截,脏腑流了一地。 男子们虽试图反抗,可在韩进大军的怒火下,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的胳膊被生生砍断,掉落在地还在抽搐着,手指被一根根剁下,随意丢弃在角落。 华氏家族的宗祠内,祖宗的牌位被砸得粉碎,士兵们将华氏的族人驱赶到此处,用绳索捆绑起来,然后一个个割开他们的喉咙,让鲜血喷洒在那些破碎的牌位上,像是要以这样血腥的方式亵渎他们的祖先。 鲜血顺着台阶流淌,将整个宗祠都 浸泡在一片血海之中,火焰也在四处燃起,吞噬着一切,那燃烧的噼啪声和着人们的惨叫,交织成一曲绝望的哀歌。 那满地的残肢碎肉、流淌的鲜血、绝望的哭嚎,都成了他复仇的祭品。积攒的珍宝绫罗,悉数化为碎片灰烬,也见证了这场残酷至极、泯灭人性的屠戮。 “内库化作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韩进站在院内,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这炼狱般的场景,眼神中只有冰冷的仇恨和决绝。这是华氏一族欠他的血债,要用他们全族的性命来偿还! 那一笔笔血账桩桩件件都刻骨铭心。他想起自己曾经遭受的种种,被当作笑料般肆意凌辱。女儿无辜惨死却求告无门,那些痛苦的过往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每一滴流淌在地上的华氏族人的鲜血,都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曾经辉煌灿烂、繁华昌盛历经数百年风雨的华氏家族,在历史的洪流中跌宕起伏,却未曾料想竟以如此血腥、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烈之态仓促谢幕,画上了一个充满绝望与悲叹的句号。 这仿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往昔种下的恶因,终究在今日结出了苦涩的恶果,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的孽报罢了。 同样在这一年,泰威皇帝泰不染将皇位禅让于郑王张清梦,大郑王朝建立。韩进虽记恨张清梦昔日背叛,但出于形势考虑,只好派出使臣前往京兆府参拜。他很清楚,以目前江东尚未稳固的情况,得罪张清梦绝非明智之举。 等到出使张清梦的华绫听闻家族被屠戮的噩耗,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只身闯入王宫,面见韩进。 “韩进!你这疯子!”华绫怒吼一声,猛地将身旁的桌椅掀翻在地,桌上的杯盏瓷器瞬间摔得粉碎,碎屑四溅。“我一心助你,在你与家族之间斡旋调和,本以为能寻得一条和平共处之路,你却如此丧心病狂!” 韩进只是坐在椅子上望着一切,全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气恼,甚至有一些玩味地看着他。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要将地面踏穿。 “那些孩童何辜?那些妇女何罪?你竟下如此毒手,将华氏一族屠戮殆尽,你的心是被罗刹吞噬了吗?”华绫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脖子上青筋暴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韩进望着他那愤怒通红的脸,默默地听。 “我 原以为你是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胸怀大志之人,可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屠夫!”华绫怒目圆睁,双手在空中挥舞,似是想要抓住那虚无的“正义”,却只抓到一片空气。“我华绫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你简直枉生为人!” 说罢,华绫猛地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而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心中的怒火如熊熊烈火般燃烧不息,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不公与罪恶都焚烧殆尽。 韩进依旧面色平静,眼神冷漠地看着华绫,缓缓开口:“还记得阿雪吗,她才那么小,那么纯真善良,那么可爱……” “这与华氏家族何干?这与妇孺儿童何干?无论是华渊还是华统,这两个真正的仇敌早已成了一捧黄土!是他们造成的你女儿的惨剧,你为何要向无辜的人下手!” 韩进只是奉上一笑,毫不在意。 “韩进!你迟早要遭到报应!你迟早要遭到报应!!!”华绫早已失去理智,捶胸顿足。 “咱饶你一命,让你当华氏家族的家督,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不是谁都像你那样毫无人性!”华绫愤恨咬牙:“只有你这种畜生中的畜生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这都是报应,这是华氏家族咎由自取……” 华绫怒极反笑,用食指甩了甩眼前这张可憎的脸:“好啊,好一个报应!韩进,你记住,你也有那样一天的!你也会遭报应的!!!休说你今天占了江东,就算你日后君临天下,也注定不能长远!!!” “放肆!”韩进拍案而起:“我饶你一命,你却如此对咱无礼,咱看你是一心求死啊!” 华绫丝毫不惧:“死便死尔,和你这种泯灭人性的畜生共顶一片天,乃是奇耻大辱!” “你!”韩进愤怒到了极点,一度抽刀便要刺向华绫,但在关键时刻还是住了手。 “咱不杀你,让你这么死太便宜了!”韩进愤恨收刀:“来人!” 一众侍卫上前按住华绫,华绫如同魔鬼般的眼神死死向上望。 “将华绫一家软禁于府中!没有咱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 华绫在被拖走之际,依旧疯狂嘶喊,直至声音逐渐减弱: “韩进!你这个下等狗杂种!有本事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 辱骂之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他紧闭双眼,长吸一口冷气,瘫坐在椅子上…… 这年年 末,京兆府派遣使者而来,韩进率领百官于王府接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朕绍继大统,欲兴邦国,当施仁德,广纳贤才,以固我朝之根基,扬我朝之威名。 兹尔韩进,性坚毅,志高远,虽历经磨难而未改其心。往昔在前朝为越王,亦有所为,声名初显。朕观其行,察其德,念其才,特封尔为大郑楚王,领楚地之封疆,督军民之庶务。望尔于楚地,兴农桑,促商贸,使百姓富足,仓廪盈实;练劲旅,强甲兵,保境安民,拱卫社稷;倡文治,兴礼义,化育万民,淳厚风俗。 尔当恪尽职守,忠君爱国,上奉朝命,下恤黎庶,不得有违。朕赐尔金印紫绶、冕服车驾,以示恩宠,昭显荣贵。 钦此! 大郑天统元年乙亥” 韩进无比恭谨的接过诏书,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一路走来的他,太不容易了…… 他俯首而拜,面对使者,连连高呼: “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进篇至此终) 第七篇 西川征伐 碧血丹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杨敏之死 大元历448年,天统四年 自张清梦称帝以来,杨敏逐渐被冷落,当然,他本身也乐得自在,他从始至终都对“大郑”抱有恨意。 “窃国之臣罢了!”他时常如是思想,但见先主安然无恙,自己便不复多言。 赵福里每次得闲,总会飞马前来汉中,向师傅问安。杨敏眼见昔日爱徒成为“窃国贼”的忠犬,气不打一处来: “小杂种!” 赵福里被吼一征,不知何意。 “你如今出息了!长本事了!不到陛下处请安,反见我做甚!” “徒儿临行前,早己事先晓明陛下” “杂种!”俺说的是真定的陛下!” 赵福里心中一颤,怯生生回应:“现在已是大郑天下,徒儿若去,岂非自找麻烦?” 杨敏听罢,一阵哀声叹气。 “师傅,徒儿听闻您与真定有书信往来?” “怎么?” “陛下早已对您颇有微词……”话到此处,他便不敢再言。 孰料杨敏猛的一起身,照着赵福里双颊左右掌嘴,边打边骂:“国贼!国贼!忘恩负义!!!” 赵福里被抽的眼冒金星,狼狈后退,只得仓惶逃离。杨敏愤恨地死咬槽牙,发出一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碾声。 京兆府大极殿 却说自建元以来,张清梦励精图治,劝课农桑,与民体息,北方经济长足进步,人口亦缓慢复苏。除去少数遗老遗臣外,几乎所有百姓皆归心于郑,人们四处传唱皇帝圣恩,社会大治。 这日朝会,张清梦在总结功绩后,表达出代蜀意愿。 “如今北方已定,然全国尚未统一。朕已准备四年,粮草果备皆足,正应兴我大郑王师,攘平叛逆!” “吾皇圣明!”百官躬身山呼,” “今日朝会,朕想听听众卿之意何如?” “启禀圣上!”穆鸣锐出列回应:“臣以为,如今讨伐巴蜀,正是时机。蜀主李环昏溃无能,王师入蜀,百姓必然箪食壶浆,以迎军旗。” 施青云答道:“蜀主无能,然其麾下有一人名唤李凉,此人好谋多断,不可不防。臣恐李凉会遣人至江东,共同发难!” “嗯。”张清梦点头:“依卿之意,我等应安抚江东,与其共同伐蜀?” “陛下圣明,如此一来,西蜀将承受腹背夹击。我等也可无后顾之忧。”张清梦同意,并任命施青云为使节前往江东,随后 ,张清梦下令关陇之兵开始军备,剑指巴蜀。 成都府 占据两川之地的军阀李环,其父李江本为京兆尹,自周成之乱后预感天下将乱,便奏请皇帝泰利外放至益州,领益州牧。李江初至蜀中,本实力厚弱,然而,李江以雷霆手段还步荡平蜀中各路军阀,雄据两川。与周成、华浩并称为“世之三雄”。 自统一两川后,李江便封锁剑阁;潜心治理。政治上,李江为立足此地,让渡大量权力于本地贵族祁氏、高氏。 经济方面,李江推行屯田制,闲时耕种,战时出征。并委任义子李凉对以都江堰为首的水利设施重新修缮,清理淤泥,加固堤坝,使小麦,水稻等作物连年丰收。同时,李凉肃清川中盗匪,保障商路安全,大力扶持蜀锦产业,收入巨增。 李江治蜀十年间,蜀地“夜不闭户,道不拾遗,长者不问世事,稚童不知刀兵”无愧为当世“天府之国”。 正当李江励兵秣马,意图出关以争天下之际,突发疾病,不治而亡,至死都在悲叹。 李环继位后,继续潜心治理西川,政事上依赖祁氏兄弟与义兄弟李凉,纵然自身平庸,依旧维持了数十年的安定。 却说关陇军备的消息传至成都后,李环慌忙召来臣子们商议对策。祁氏兄弟的大哥祁连直接断定此为谣言,他认为,巴蜀已向郑朝称臣,不应该会动用兵戈。其弟祁复连声附和。 孰料,李凉站出身来:“大人此言不妥!张清梦志在天下,如今北方安定,必然不肯安居一隅。” 李凉徒弟高柏道:“关陇之兵约有二十五万众,若此事为实,必是抱着一举灭蜀的心态!” 李环吓的大声惨叫,深身都瘫软于王椅上,眼神惊惧的仿若郑军正在眼前。 “殿下!”祁复一声大吼:“何须如此!” “张清梦不简单……不简单……我斗不过他……斗不过他……”李环说着便想逃离,祁复不耐烦地扯住其衣袖,强行按回去。 “殿下意欲何为?”祁复皱眉质问。 “不如,我上表张清梦,我等奉众归降……何如?”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要知道,如今巴蜀之地坐拥三十一万将士,且地势险峻,粮草充沛,李环如今却想凭几滴墨水,就将其打包送给张清梦。 无法接受,根本无法接受!李凉直接跪伏于地:“殿下何出此言,臣等纵是万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先主一生心血付诸流啊!”见此,其徒严从谦、高柏:胡大部也纷纷跪拜 :“恩求大王收回成命! 李环被这些人弄的更心乱了,就像刚弄翻餐桌人又摔在菜上的那种混乱。 “哎呀……你们!”他踱来踱去,下阶去扶。怎料李凉执意不起。 “我方才是戏言!戏言!这不是与你等商讨嘛!”如此,李凉等人才起身。 “如今之计,又当如何啊?”李环问向众人。 祁连应答:“大王不必惊慌,在下以为,张清梦不会来犯。” 李凉忙答道:“大王!我等需立即军备,先发制人!” “军备反而会给张清梦以出兵之口实!” “纵然不军备,出兵亦是必然!” 祁氏兄弟同李凉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哎呀!”李环一跺脚:“本王早知张清梦觊觎两川,然则我若先出兵,必落人于口实!” 李凉思虑在三,表示他有办法得到名分,同时表示出不出兵,郑军都必然入蜀。于是,在李环的默许下,李凉开始积极谋划,而他的第一步棋,便是横亘于出蜀路上的汉中。 汉中府 自杨敏被封汉中候后,便留于汉中府,他一不执政,二不掌兵,三不得擅自离城,可谓是变相软禁。因此,他心中积怨以久。李凉得悉,便遣谋士杜玄密会杨敏。 “汝是何人?”杨敏狐疑地望着杜玄。 哪知杜玄见了杨敏,当即哭倒在地,边哭边骂:“杨敏!先帝待尔不薄,你为何诛纣为虐,欺辱圣上啊!” 杨敏听此,慌乱辩解:“何从说来?俺不曾欺辱皇上……” “皇上早已传檄蜀中,求我主发兵,复兴泰威,还言及自受封真定以来,日夜惊惧,遭奴仆嗤笑,尔敢说尔不知?” “俺实是不知啊……” 杜玄将所谓的檄文拿出,杨敏命一旁的师爷为他读: “朕承泰威大统,十数载未敢懈怠。张清梦包藏祸心,行篡逆之事,致朕失位,宗庙蒙羞。 朕禅位后封于真定,名为公侯,实同囚虏。往昔君临万方,如今行动受限,饮食服饰粗简不堪,受尽屈辱。幸有忠臣杨敏,身处贼巢仍忠心向朕。 朕闻成都王李环贤名远扬,今望李环能举义旗,率忠义之士共讨张清梦。若能殄灭贼众,复我泰威,朕必不吝封赏。郑贼不除,天下难安,祖宗难息。望公速起,救朕救民,再造乾坤!” 读毕,杨敏泪湿满襟,他跪伏于地,向杜玄明愿共同起兵举事,杜玄都愣住了,他没料到杨 敏能好骗到这种程度,枉他还做了多份方案…… 当然,泰不染在真定吃好喝好。所谓的檄文不过是李凉伪造的而已。讲真,这种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愚蠢,但应付杨敏的话,足够了。 汉中本就是杨敏昔日大本营,军中势力颇大,他凭借自己昔日影响力,暗中说动兴势山营守将郭备及子午谷营守将马殷,秘谋联合蜀军,夺取汉中。 然而,军营换防不经太守同意,难免令人警惕。时任汉中太守尹天良十分敏锐地察觉不对,他私下找到心腹将领康顺商议此事。 “这换防二营将领本是杨敏心腹.……”康顺分析:“如不出我所料,只怕是汉中候要谋反……” 尹天良大惊:“杨敏此人,甚为恐怖,人称“巨灵神”,我若直接派兵,恐怕弄巧成拙。” 恰在此时,尹天良家丁来报,说杨敏邀请其赴酒宴。康顺眼睛一转,开口道:“府君,末将有一计……” 汉中候府 尹天良乘马来赴宴,可他到府门前,却丝毫未见宴会本该有的热闹,有的,只是说不明的肃杀感。 “太守大人,请吧!” 来迎客的人身披甲胄,手持长枪,怎么看都不像招待客人。尹天良暗中思忖:“康将军所言不虚,杨敏果有反意……” 至院内,便见一众士卒围于四周,杨敏则坐于主位,满眼凶狠。 “汉中候这是……” “尹天良!俺也不卖关子,俺想反了张清梦,复迎陛下!你镇守此城,如不杀你,便难以举事!” 此刻,尹天良虽稍作慌张,但很快便平复心境,继而跪伏而泣: “实不相瞒,陛下前日也秘书于我,令我协助大人。纵然大人不说,我本也打算今日献上汉中,以助大人。何苦又要加害于我!” 杨敏彻底懵了,他不知尹天良为什么又有密信: “所言非虚?” “句句为真!”尹天良又哭:“大人若杀,悉听尊便,只是其余守军一时难以收编,若大人放我一命,与我共到太守府交割,也可免除麻烦啊!” 杨敏知道,杀掉太守并非最优解,更何况尹天良若言为真,杀后还真不好交代。于是饶其一命,与其同往太守府。 却说一众人至太守府前,杨敏命身后于外待命,自己则与尹天良进入府中,尹天良于前引路。 然而,杨敏不知道的是,他每进一间,身后之门便关上一间…… 直到尽头,尹天 良表示入内取官印,杨敏点头,赤手空拳立于廊中。突然,他听觉身后一阵兵甲之声,他顿觉不妙,一脚踏开隔门,尹天良早已消失不见。 “奶奶的!”杨敏狂吼一声,欲从原路返回,却见康顺领兵杀入。 “杨敏!汝聚兵意图谋反!罪当立诛!” “小杂种,就凭你们?” 杨敏捏了捏拳,毅然冲上前去。握住一兵的枪,用力一甩,士兵应声而亡。杨敏凭着半截碎枪,同众兵士厮杀,血溅四处。 见此情形,康顺令士兵后撤,故意让出一条路。杨敏不愿过多纠缠,顺着空处便逃,可每一间,四扇门都仅开一处。 士兵于后追杀,杨敏慌不择路,只好从这些存留的出口逃跑。 然而,他刚跑出此间,顿觉脚底一滑,整个人摔了个狗嘴泥。当他再欲起身之际惊恐地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他猛地用力,每一次挣扎都扯出一道道黏腻的丝线,将他困得更紧。他双目圆睁,充血通红,双手疯狂地舞动、抓挠,却只搅起一片片松脂的涟漪,绝望在眼底蔓延,发出的嘶吼被松脂无声吞没。 他彻底绝望了,他知道,在这片松脂中,他的一身怪力毫无用处, “杨敏啊杨敏,想你叱咤天下,勇武过人,最终却死在了我这无名副将手中!岂不令人耻笑?” 康顺一声令下,众兵长枪乱刺,杨敏绝望惨叫,直至气绝。滚烫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溶合在满地的黏稠之上…… 很快,尹天良与康顺调兵入城,郭备马殷听闻杨敏一死,立即投降。至此,汉中之乱基本平定。 第七篇 西川征伐 碧血丹心 第一百九十章 出兵西川 大郑天统五年秋,大元历449年 却说自朝廷有意伐蜀以来,段崇文、魏翰林二人于汉中、陇西一带大规模囤积粮草、军械。打造、征集山地行军所需的装备器具等,征调近十万民夫参与补给,而军队规模也从原计划的二十一万增至二十三万,完成调动、休整及任务编组,屯兵汉中,整装待发。 而汉中之乱被镇压的消息传至京兆府,张清梦大为高兴,汉中太守尹天良平乱有功,擢升镇西将军,封汉中侯,食邑千户,金千两,帛五百匹,京师田宅一处。副将康顺升汉中太守,封武阳乡侯,食邑三百户,赐金三百两,帛三百匹,授骁骑将军,编入即将出征的大军之中。同时这一举动立即给了张清梦出兵之口实,张清梦传檄天下,其文如下: 『朕承天命,统御四海,播仁德于宇内,抚兆民于寰中。自登极以来,夙夜惕厉,劝农桑、修文武、兴教化,欲使天下同沐王化,共臻太平。然有成都王李环,受封于朝,爵禄恩荣,本应恪守臣节,竭诚奉国,竟纵容麾下逆臣李凉,行诡谲之计,煽乱汉中,阴结叛将,妄动干戈,其罪有三。 其一,背盟负恩。昔朕宽仁,许尔称藩,赐王爵、授节钺,待以赤诚。而尔暗通伪泰余孽,伪造玺书,蛊惑杨敏,构陷忠良,欲裂疆土,此不忠之罪。 其二,纵逆祸国。李凉狡诈,擅启边衅,扰汉中安宁,坏民生稼穑,使本朝良将蒙难,百姓惶怖,此不仁之罪。 其三,欺天罔民。尔虽居王位,却纵容属臣悖逆纲常,虚受朝命,阴蓄异志,包藏祸心,此不义之罪。 朕本推诚,屡示宽宥,然尔辈屡蹈覆辙,殊无悔意。今汉中既平,逆首伏诛,而蜀中犹藏奸宄,匿乱不报。若再姑息,何以镇四海之心,何以谢天下之望。 故朕命王师西征,非好战也,实为诛奸佞、护纲常、安黎庶。凡蜀中军民,有能识天命、弃暗投明者,朕必厚赏;若执迷助逆,则雷霆之下,皆为齑粉。 天威既震,悔吝无及。檄到之日,宜深思得失。 天统五年秋九月庚辰 』 征西军将领编排如下: 节制诸路军马大元帅、皇太子张君生 征西大都督穆明锐,实际调度全军攻势 太监吕远为监军。 主军: 主将:中军都督穆明锐 副将: 破虏将军苑航 改翊军将军赵福里 镇西将军尹天良 以苑航为先锋,统率主军十万核心出汉中,经金牛道而南下。 偏师: 主将: 虎威将军关琅 副将 改扬武校尉东方园 统率四万轻兵取阴平,目标为迂回至蜀地腹背,直取成都,复刻邓艾伐蜀之事。 偏师: 主将:改厉锋将军左文 副将:折中校尉关瑜 出汉中,统率六万,经米仓道向南,兵指巴、渠二州,占据东川,以佯攻为主,适机转为实攻。 皇太子张君生领十万驻军汉中留守后备,汉中太守康顺负责保障粮道,维稳后方。 户部尚书段崇文负责粮草筹措,器械转运,民夫调度等。大军浩浩荡荡,以图一举灭国。 成都府 李环听闻情报,吓的可谓肝胆欲裂,急召众臣商议。此时,成都方面能够掌握的情报限于金牛、米仓二道有大军,且米仓道声势极大,极可能为主力军。 “殿下!”祁复起身进言,他瞟了一眼李凉,阴恻恻地笑:“此次之祸,非他人之罪,实为卫将军李凉自作聪明,妄祸两川,罪无可赦!臣请立斩李凉,献首求和,则我川中幸甚,百姓幸甚。” 祁连同样附和:“诚如此言!” 李环悄悄看了一眼李凉:“贤弟……今日之祸你有何言?” 只见李凉非但不惧,反而大笑祁连兄弟:“二位大人若令凉献出首级,心甘情愿,只怕献首后弄巧成拙,涨了郑军志气,依旧难逃亡国祸啊!”然而二人步步紧逼,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休矣!”一声断喝惊住了众人,李环更是吓的摔落王椅,趁人没注意,便迅速狼狈的爬回。众人定睛一看,正是李凉之徒——绵州太守严从谦。而此人一向以耿直,硬骨闻名。 只见其高抬阔步,朗声而言:“火灼其身而惜其财,命悬一线而慕其利,国难当头而臣相争!岂非万事休矣!?”众人大骇,李凉见其说罢,斥其无礼而退。自己则站起身说道: “殿下,张清梦厉兵秣马五年,其目的实为巴蜀两川,非凉区区项上人头也。还望大王思之审之!” 李环揉揉摔痛的屁股:“嘶……依贤弟之意,本王当战当降?” 李凉回道:“若战,我川中尚有甲兵三十余万,兵精粮足,枕戈待发,且我蜀中山川险峻,易守难攻,更有剑阁巍峨,万夫莫开!未必惧贼! 反之若降,大王车不 过一乘,仆不过数人,岂不见蜀后主刘禅见辱于洛乎?张清梦篡逆之辈,不仁不义,必欲毁我宗庙,辱我妻儿!还望大王休言投降一事!” 经李凉如此劝说,纵然是畏敌如虎的李环心中也有了些许定神,何况其余主战之臣见此,更是纷纷表示将死战到底,压过了主和派的声音。祁氏兄弟只好讷讷退去。 次日,于成都王宫内,李环正式授李凉“大将军”衔,都督中外诸军事,专门应对此次灭国危机,李凉可名正言顺地调动川中各种资源。 随后,李凉开始布排人事:李凉、严从谦坐镇剑阁,高柏、杜玄镇守江油关,以防范可能出现的“偷渡阴平”,胡大浩、高桐、庞纪进驻巴州,以安东川。 然而,李环却仅愿意拿出十万以供李凉调配,是谁进谗,想都不用想。李凉无奈领命,以六万之兵守剑阁,分三万予高柏,一万予胡大浩防备。 李凉深知仅以两川抗衡整个北方毫无胜算,故亲自写下两封信,分别送往荆州刘汉及江东韩进处,希望能以“合纵”之势与张清梦对抗。而张清梦与其想法不谋而合,早在出兵前便去信两人。 当然,刘汉无谋,重要性不大。张清梦与李凉二人都深知那个坐在金陵的枭雄——楚王韩进才是最大的未知数与胜负手,而他的态度,将决定了胜利的天平如何倾斜。 江东金陵城 却说自大元历445年韩进于天阙山之战奇迹般的大胜后,在桓、顾等江东士族的拥护下入主江东。在清算华氏、安抚遗族、封赏有功之臣后,便正式开始治理这片即富庶又贫困的土地。 首先,韩进向全全境宣布将“免税三年”,废除原华氏家族的极端酷刑,减免徭役,大赦天下,与民休息。废连坐,减肉刑,鼓励生育,劝课农桑。废除所谓的“上等下等人”条款。 荒诞的是,韩进以为的正常举措却在几个月内迅速收获民心,受到了极度推崇。 百姓们开始听说“免税”时感到恐惧,在华氏家族统治的近四百年中,十税其八,余粮不足糊口,灾年不减,史载:“鬻妻卖子,白骨蔽野”。一旦宣布免税,那么意味着官兵彻底不演了,开始明抢了! 极端时“十户不存三”,连坐,肉刑、酷刑泛滥,路有饿殍而不敢拾。故而感到恐惧。 可几个月后,没有官兵明抢,没有酷刑连坐,是真的免税!因此,整片原华氏领地的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楚王仁政,各地流民也因而回归,口颂楚王“尧舜之君”。 而韩进开 始有些莫名其妙:“这不很正常吗?”军师苏正修听罢笑道:“大王予民以生路,而华氏百年从未修此路啊!正所谓‘少抢百姓五斗粮,换得江山万年长’啊!” 而三年后,调整税率为十税其三,任命水利专家潘桥修建水利,疏浚太湖,灌溉面积翻倍。江淮豪族携资入江东,工坊数量增长三倍,刺绣纺织、陶瓷、造船等行业,至如今,商业税占总收入近四成,极度发达,百姓归心。 此时,韩进在休息用的清平宫中,望着分别来自成都与京城的两封信,陷入深思。 首先是李凉的信: 『 楚王殿下钧鉴: 素卿顿首,百拜奉书于英主麾下。戎马倥偬,千里致意,词疏礼薄,万望海涵。今北虏挟雷霆之势,二十一万虎狼之师叩我巴蜀之门,剑阁之外,烽燧连天,此诚我成都存亡绝续之秋也。然素卿窃以为,今日之危,非独在西蜀,更在江东。故冒死陈情,唯愿殿下静察。 其一,唇亡齿寒之理,古今皆然。北朝之志,非在巴蜀一隅,而在混一四海,成就始皇之业。昔强秦并吞六国,岂非先取蜀地,得沃野千里,顺大江而下,终灭荆楚?今若巴蜀倾覆,北虏尽得我地,缮甲治兵,楼船东向,则江东千里沃土,岂能独存?届时殿下以江东一隅,抗中原全盛之师,其势之孤,其力之疲,恐百倍于今日之西蜀。蜀之为江东屏藩,犹唇之护齿;蜀若破败,则江东之门户洞开,北师朝发白帝,暮抵建康,岂有安寝之日? 其二,前车之鉴,痛彻心扉。素卿虽愚,亦不敢或忘四载前天阙山之事!当日华统以三十六万之众,围困殿下于绝地,势欲一举而殄灭。殿下以四万孤军,临危不惧,血战经旬,天地为之变色,山河为之呜咽。当是时也,张清梦坐拥强兵,近在咫尺,却背弃盟约,隔岸观火,坐视殿下与虎狼死战。其心之险,其行之卑,人神共愤!若非殿下神武,将士用命,几为所卖,岂有今日之江东?前有张清梦背信之仇,今有北虏鲸吞之祸。殿下乃明达之主,岂能再信北朝之虚与委蛇,重蹈覆辙乎? 北虏今日可用张清梦之策以图我,他日必效张清梦之故智以图君!其盟誓可弃,其信义无凭。若待其削平西蜀,整合西南,则剑锋所向,必为江东!不若同西蜀联手,其军深陷蜀道艰险、首尾难顾之际,共击之! 素卿不才,受命于危难之间,愿率蜀中健儿,据天险而守,拖北虏于崇山峻岭之间,耗其锐气,疲其粮秣。若殿下能明察时局,念及江东长远之利,遣一劲旅西出荆楚,或溯江 而上以为声援,或北出襄樊以扰其后,则北虏必腹背受敌,首尾难顾。如此,则蜀可保,江东可安,天下鼎足之势可成矣! 此非仅为西蜀乞援,实为江东谋万世之安也。利害安危,系于殿下一念之间。素卿临书急切,肝胆俱陈,唯盼殿下勿忘天阙山之耻,深虑唇亡齿寒之危。江东西蜀,携手同心,则北虏虽强,其奈我何?届时共分北方疆土,岂非男儿平生之志? 翘首以待王师,共挽狂澜于既倒。 临楮神驰,书不尽言。 成都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李凉素卿再拜顿首』 (注:素卿:李凉表字) 随后是张清梦的手书 『楚王卿家: 朕承天命,抚有中原,夙夜孜孜,唯思混一寰宇,解兆民之倒悬。今旌旗西指,巴蜀逆顽,负隅抗拒王师,此诚螳臂当车,不识时务。然天下之事,非独西隅,朕心亦常系江东。故特书此信,与卿家剖白心迹。 朕与卿家,名虽君臣,情实股肱。昔天下纷扰,群雄并起,朕知卿家乃江东豪杰,故不惜王爵之封,裂土以酬,使卿家永镇东南,享宗庙之祀,保百姓之安。此朕不负卿家也。数年以来,卿家治下的江东,物阜民丰,舟船往来,朕心甚慰,未尝有一兵一卒南顾,此非信任之明证乎? 今巴蜀之事,乃中原定鼎之最后一役,王师浩荡,势在必克。李凉辈妄恃险远,煽惑人心,欲延顷刻之命,其败亡之局,已如秋叶遇霜,非人力可挽。朕知卿家与西蜀,或有往来,然朕深信卿家之明智,必能恪守臣节,明辨大势,安守江东,不为所动。 朕亦在此对卿家有所承诺:一、王师平定西蜀之日,凡蜀中库藏财帛,朕当分其一部,犒赏江东将士,以酬卿家安境之劳。二、自此以后,大郑与江东,以目前疆界为限,永结盟好,互不侵扰。朕将诏告天下,重申卿家楚王之爵,世袭罔替,江东之地,永许自治。三、朕将开放商路,许江东丝帛、瓷器北上,中原物产亦南下互通,使江东富庶,更胜今朝。 故今日之势,于卿家而言,莫善于中立。静观王师克定全功,则上不负朕望,下可保江东万全,更可坐收实利。若轻信李凉唇齿之妄言,徒引兵西向,则非但与朕为敌,失信于天下,更使江东子弟无谓死伤,六郡之地烽烟再起,卿家数年生聚之成果,恐毁于一旦。得失之间,望卿家慎之再慎。 朕知卿家乃聪明仁厚之主,必能体会朕之苦心与善意。望卿家善抚江东,勿生事端。待西蜀平定,朕当与卿家会猎 于江畔,共饮太平之酒。 书短意长,惟卿家察之。 』 在场的有军师苏正修、谋士严侃、顾俭、迟云四人,韩进将两封信分发几人传阅,自己则推开窗,看似悠哉哉的听着鸟鸣花园。 “狗娘养的。”韩进淡淡笑道:“这时候都念起咱的好了哈。” 严侃接话道:“大王,如今之势,郑蜀之战在所难免,而我江东之表态至关重要。” 顾俭折好信封,将其放回:“诚如李凉所言,唇亡则齿寒。张清梦果真取下两川,必会窥视江东,如此,不可不察啊。” 韩进拨动两下风铃,似有深思。 四人见此,也纷纷沉默下来,于心中盘算,唯有苏正修于角落用力从酒葫芦中倒出最后一滴酒。 “有意思。”韩进指尖一弹,风铃清响。 余音久久不绝。 于江畔,共饮太平之酒。 书短意长,惟卿家察之。 』 在场的有军师苏正修、谋士严侃、顾俭、迟云四人,韩进将两封信分发几人传阅,自己则推开窗,看似悠哉哉的听着鸟鸣花园。 “狗娘养的。”韩进淡淡笑道:“这时候都念起咱的好了哈。” 严侃接话道:“大王,如今之势,郑蜀之战在所难免,而我江东之表态至关重要。” 顾俭折好信封,将其放回:“诚如李凉所言,唇亡则齿寒。张清梦果真取下两川,必会窥视江东,如此,不可不察啊。” 韩进拨动两下风铃,似有深思。 四人见此,也纷纷沉默下来,于心中盘算,唯有苏正修于角落用力从酒葫芦中倒出最后一滴酒。 “有意思。”韩进指尖一弹,风铃清响。 余音久久不绝。 于江畔,共饮太平之酒。 书短意长,惟卿家察之。 』 在场的有军师苏正修、谋士严侃、顾俭、迟云四人,韩进将两封信分发几人传阅,自己则推开窗,看似悠哉哉的听着鸟鸣花园。 “狗娘养的。”韩进淡淡笑道:“这时候都念起咱的好了哈。” 严侃接话道:“大王,如今之势,郑蜀之战在所难免,而我江东之表态至关重要。” 顾俭折好信封,将其放回:“诚如李凉所言,唇亡则齿寒。张清梦果真取下两川,必会窥视江东,如此,不可不察啊。” 韩进拨动两下风铃,似有深思。 四人见此,也纷纷沉默下来,于心中盘算,唯有苏正修于角落用力从酒葫芦中倒出最后一滴酒。 “有意思。”韩进指尖一弹,风铃清响。 余音久久不绝。 于江畔,共饮太平之酒。 书短意长,惟卿家察之。 』 在场的有军师苏正修、谋士严侃、顾俭、迟云四人,韩进将两封信分发几人传阅,自己则推开窗,看似悠哉哉的听着鸟鸣花园。 “狗娘养的。”韩进淡淡笑道:“这时候都念起咱的好了哈。” 严侃接话道:“大王,如今之势,郑蜀之战在所难免,而我江东之表态至关重要。” 顾俭折好信封,将其放回:“诚如李凉所言,唇亡则齿寒。张清梦果真取下两川,必会窥视江东,如此,不可不察啊。” 韩进拨动两下风铃,似有深思。 四人见此,也纷纷沉默下来,于心中盘算,唯有苏正修于角落用力从酒葫芦中倒出最后一滴酒。 “有意思。”韩进指尖一弹,风铃清响。 余音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