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飞》 第三十八章 醉醒书晤箭离弦 暮色四合,江南飞悠悠醒转,只觉额角一阵酸胀,抬手揉了揉,推开木窗,此刻清风拂面,吹得他脑海翻腾,“是谁送我回来的?”倾力回忆,久时才稍有画面,“我和阿蜓到清风客栈盯那群黑衣蒙面人,遇见了王屋三剑苏兄他们……对了对了,还有庞顺,哎呀!糟糕!我喝了不少酒!” “没错,你恐怕从没如此喝过!幸好欧阳姑娘及时送你回来,否则你定会五脏俱伤。”江南飞抬眼望去,只见万平长老端着青瓷大碗,正沿着回廊沉稳走来。 江南飞起身穿衣,迅速移步桌前,万平微微一笑,将瓷碗递给江南飞道:“把这碗解酒茶喝了。”江南飞立时照做,喝得一滴不剩,万平笑道:“从前听说咱们江副使不爱喝酒,十二少杰仅此一号,如今连喝解酒茶也这般豪迈,看来老夫消息有些滞后啊!” 江南飞拱手致歉:“万长老勿怪,弟子一时情急,加上……加上和王屋三剑一见如故,所以没控制住自己。” 万平惊道:“欧阳姑娘送你回来后并没多说,脸色似乎还不大好,你准是喝多了得罪了别人。原来你遇见了王屋三剑!”江南飞一面自责道:“唉,都怪我喝酒误事,又得罪阿蜓了。”一面回应万平道:“弟子不止遇见了王屋三剑,还遇见了庞顺!” “遇见了庞顺?那可太巧了!快说来听听。” 江南飞沉思片刻,将自己如何救人、如何饮酒诸事如实相告,甚至和苏一莽襄阳之约也记得七七八八,至于为何到清风客栈,只说欧阳蜓让自己帮忙跟踪几个行迹可疑之人。 万平听罢点点头道:“王屋三剑乃是愚公谷项大侠的高足,向来嫉恶如仇,以继恩师风范。老夫福浅,只是听说过项大侠的英雄事迹,却从未一睹侠容。” 江南飞道:“项大侠出自王屋山愚公谷,侠名盖世,经久不衰!弟子也十分仰慕他老人家,只是他当年如何威震中原,弟子始终未窥全貌。”万平沉声道:“江飞你也算行走江湖多时,可听过‘移山填海愚公志,三尺青锋镇中原’这句话?” 江南飞道:“这自然是形容项大侠的。” 万平眼冒神光,朗声道:“项大侠的英雄事迹,还得从绍兴二十四年说起,也就是四十五年前,那一年金国皇帝完颜亮在燕山设擂,广散英雄帖,邀请列国高手参加比武,宣称女真人的武功远比汉人为好。他才迁都燕京,改称中都,目的是更好地控制中原地带,之所以设擂,就是想挫败我汉家男儿在武林中的英雄气概!擂台上金国高手如狼似虎,攻势凌厉,中原以 及偏安江南的大宋各派,合计七十二路高手纷纷登台应战,结果……结果都不敌金国的四大顶级高手。比武持续数日,我汉人高手尽遭折辱,黄河两岸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在传言……唉,传言我汉家江山气数已尽……” 江南飞手捧大瓷碗,听到此段猛地顿住,他思绪飘远,仿佛看见二十多岁的项远哉背负重剑,独自行走在太行山上。山道崎岖坎坷,积雪没过脚踝,每迈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昭示着一段英雄征程即将开启。 “连丐帮、九华教,甚至龙门、少林以及本门派出的高手都无功而返。就在大家几乎绝望之际,项大侠手持那柄以王屋山寒铁锻造的“移山剑”,与金国高手连战三日,那三日三夜,擂台彷如沙场!”万平声音陡然高亢起来,“首战,项大侠对上完颜亨,那完颜亨乃是完颜宗弼之子,完颜宗弼也就是和岳王爷屡次交手的金兀术,项大侠敬重岳王爷,有意要给他后人一番沉重打击。完颜亨使一手破军枪,势大力沉,连克中原十余位高手。然而项大侠身形快如闪电,长剑如蛟龙出海,轻松将他击败。”万平一边讲述,一边用手比划着剑招,眼中满是对项远哉的钦服与崇敬。 “接着,项大侠又迎战徒单合喜,此人是完颜亮左膀右臂,力大无穷,擅使狼牙棒,可项大侠毫无惧色,他剑眉一挑,手中长剑挽出几个剑花,施展出凌厉至极的剑招,硬是将那粗壮的狼牙棒斩断。”万平说到此处,情绪愈发激昂,仿佛置身于擂台之下,亲眼目睹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比武。” “最后那场比试,堪称旷世之战。”万平声音微抖,“金国国师完颜昌心怀歹毒,竟将五毒砂混在掌风里。那五毒砂散发着诡异而刺鼻的气息,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一片死寂。项大侠躲避不及,左肩中毒,乌紫之色迅速蔓延,看着触目惊心。”万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项大侠岂是轻易言败之人!他咬紧牙关,强忍剧痛,使出一招‘担山赶月’。”说时并指为剑,在江南飞眼前缓缓划出一个半圆,接着道:“只见那剑锋过处,完颜昌的紫金冠瞬间碎裂,发髻散落,整个人狼狈不堪,宛如丧家之犬。” 江南飞振奋异常,右手握拳,使劲在半空挥舞,万平又道:“后来第四个女真高手,眼见项大侠已力挽狂澜,索性俯首认输。当年擂台比武的黄绢恐怕还在金国皇宫,项大侠位居榜首,金笔纸透,光彩夺目,金国四大顶级高手的名讳,嘿嘿,则是暗淡如尘。” “我听人说那年端午,临安城的龙舟都系着玄色缎带,只因 项大侠喜穿玄色长袍。”万平喉头滚动,声音略带哽咽,却又笑着说道:“满城百姓朝北方叩拜,感谢项大侠保住了我汉家威名……” 江南飞振奋道:“项大侠激励我汉家武人,切不可因一时荣辱而自甘堕落!本门更深以践行,虽处金人统治之下,扶危济困,锄强扶弱,早晚助我大宋王师收复河山!”万平笑道:“说得好!项大侠夺魁之后,金国皇帝完颜亮称之为‘王屋大侠’,那时他才二十四五岁。为便于打探军情,项大侠假意和完颜亮及金人交好,由此还引得大宋武人诸多不满。后来项大侠应约前往江南和仇人决战,那完颜亮竟企图轻薄项大侠的妻子,项大侠的妻子慕容女侠为保贞洁,最终自刎而死。项大侠闻知噩耗后痛不欲生,当即宣告与完颜亮不共戴天,此后多番行刺,并斩杀了金国数十位文武高官,完颜亮帅师南征,一路高歌猛进,之前更作诗文‘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项大侠扮作金兵混入中军帐,直意将其射杀。正因项大侠的大功,完颜亮中箭后行动不便,接着被亲信绞死。我大宋半壁江山才得以延续!” 江南飞慨然道:“这么说来!那完颜亮当真该杀,而项大侠当真不辱侠名。” 万平道:“而今你与项大侠的三个高足结识,也算甚有机缘,你对沉钧剑苏一莽有救命之恩,说不定将来他还能引荐你和项大侠见上一面。” 江南飞大喜过望,转念又道:“只不过项大侠失踪多年,不知何时才重现江湖。”万平道:“你说庞顺有意拉拢王屋三剑,还提到了一位大先生。老夫只知他身材瘦小,脑袋却大,因得其名,据说他勾当南北,神通广大,是武林有名的多面手。” 江南飞点点头道:“难怪庞顺说多亏此人居中策划,看来王屋三剑能到开封来见庞顺,是看在这位大先生的面上。不知他们到开封来究竟有何目的?” 万平笑道:“你既知庞顺离开时让他们去铁车镖局,想要弄清楚他们此来开封的原由,大可登门造访。哦,对了,老夫险些忘了,你熟睡之后,欧阳姑娘又派了人来,说她去提刑司通知了萧波,萧波只好取消了今晚在明烟山庄的聚会,另诚邀你和欧阳兄妹明晚大驾光临。” 江南飞轻拍脑门道:“唉,瞧我喝酒误事!今晚本可先行打探明烟山庄事宜,以备明日之需。不过阿蜓还是想得周到,否则平白爽约,倒有些轻视了两个同窗。” 万平安慰他道:“明晚再去也不迟。你和庞顺既已相识,查探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话音未落,忽有弟子急忙来报,“启禀万长老,有人用飞刀在门上留下纸条。” 万平让弟子递来纸条,打开后轻声念出,是“芳草萋萋,翠柳城西”八个字。江南飞听罢凑近一看,如被电击,不顾尊长在前,一把抢过纸条。万平瞧他神色慌急,忙问弟子道:“是谁留下的?”弟子摇头应道:“听见声音后,开门不见人影。”万平示意弟子退下,问江南飞到底发生了何事。 江南飞皱眉道:“这……这芳草萋萋,说的定是姬姑娘,她的芳名就是‘萋萋’,而翠柳城西,是说城西有一处翠柳之地。” 万平道:“据老夫所知,城西小溪口附近有一座翠柳亭。”江南飞立道:“事不宜迟!姬姑娘或有危险,我要立刻赶去翠柳亭。请万长老派人去蒙家庄走一趟。” 万平料想寻常相约多半不会以飞刀插门,也不问他何以如此紧张那位萋萋姑娘,只郑重嘱咐道:“你一切小心行事,稍后老夫亲自去蒙家庄核实清楚。”江南飞将纸条和飞刀揣入怀中,如离弦之箭掠出庭院。 小溪口离城门只十来里,江南飞到达溪边,天将黑尽。溪谷中风声呼啸,隐有阵阵寒意。他一路念到纸条上所写的八个字,害怕姬萋陷入危险,越想越急,待寻到翠柳亭时,隔着老远看见一个女子背身站立,月色虽弱,他目光敏锐,那女子身着打扮、发饰样貌不正与姬萋一致么?他松了口气后高声喊道:“姬姑娘……”喊了一声,想起姬萋让自己唤她为“萋萋”,赶忙换言道:“萋萋……萋萋……”数声后那女子仍不回头,江南飞不疑有他,快步靠近翠柳亭。 小溪蜿蜒流淌,水浅石多,江南飞须踩石而过,翠柳亭就在溪对岸,有三级台阶,左右柳树环抱,典雅清和。江南飞顾不得欣赏月下美景,踏石过溪,衣衫难免也沁湿了,待到五六步时,一人在溪岸厉声喝道:“好不要脸!萋萋也是你能称呼的么?” 江南飞耳根一震,“这,这不是蒙磊兄的声音么?”江南飞循声四望,一男子手持长剑,从翠柳亭一侧现身,正是蒙磊。 江南飞道:“原来是蒙磊兄,姬姑娘她……她怎么啦?”不便执意称呼“萋萋”。 蒙磊低沉说道:“哼!阁下果然对我表妹意图不轨!区区八个字,就教你晕头转向,你问也不问就来了此处!”江南飞略觉诧异,止步后应道:“在下担心姬姑娘有危险,所以来不及去蒙家庄求证。如今看蒙磊兄也在翠柳亭,不知……不知你,你们有何用意?” 蒙磊笑道:“你既如此关心我表妹, 何不走到亭子里亲自问她?”江南飞望一眼那女子,看她头上饰物与姬萋昨日所戴一模一样,不敢怠慢,快步走近亭子,方始上岸,忽觉寒气扑面,正要抬头,那女子竟猛然转身,江南飞瞧向她脸,只此一瞬,那女子竟从袖中连续射出五枚透骨钉。 江南飞奋力翻身,跳入溪水,奈何距离太近,第五枚透骨钉仍刺中了他左臂。江南飞阵痛之余再瞧对方,哪里有半分姬萋绝美的相貌?只不过衣着打扮极度相似而已,却是个身材中等的男子所扮。 蒙磊瞧他受伤落水,怡然自得,在亭旁捧剑玩弄,似乎笃定那人能把江南飞制服。 江南飞运气轻点左臂孔最穴,试图阻止血流。那人往后退了几步,蒙磊走向岸边道:“本少爷今日对你小惩大诫,从今往后,你最好离我表妹越远越好,否则……哼哼,否则下次这透骨钉可得喂一喂毒药了!” 江南飞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听蒙磊所说,眼下这透骨钉自然无毒,只是它寒意十足,此刻已侵入体力,不免搅乱内息,待要运劲,只觉力不从心。蒙磊看江南飞面色不佳,笑道:“瞧你还敢不敢缠着我表妹了!” 江南飞气息稍宁,丝毫不肯低头,朗声对蒙磊说道:“阁下以姬姑娘之名骗在下到此,就是为了赶走在下!不过在下对姬姑娘绝无恶意,反而想时刻保护姬姑娘。只要姬姑娘不亲口赶走在下,在下绝不会离开她!”他有意反击蒙磊,是以毫不掩饰自己对姬萋的爱护。 蒙磊恼羞成怒:“你这小子当真不要命了!”转身吩咐那人再出暗器,却不见对方踪影。 这时溪边两岸忽现亮光,接着迸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来那亮光是兵刃相撞之后的火星。那火星在黑暗中闪烁跳跃,宛如鬼火。江南飞环顾四周,只见刀光如雪,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将他紧紧围在溪水里头。 江南飞清叱一声,踩在两块溪石之上,手举佩剑,带着千钧之力朝四周横扫。剑锋所到之处,刀网瞬间破碎。他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可逞匹夫之勇,正欲借破网之际施展飞天疾行功,左肩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左臂因强行运劲后血流如注,将青衫染成一片鲜红。 半晌寂静之后,有人在黑暗中咳嗽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十几把长刀齐刷刷砍向江南飞,前后夹击,似乎是一个刀阵。江南飞看对方都是黑衣蒙面,似觉相识,不及细想,对方已举刀欺近,他只得入水躲避,奈何溪水太浅,好在他以剑尖挑动溪中碎石,恍若飞箭朝对方一一射去。这群人遮挡后迅速重整阵型,个 个嘶吼,喊杀声震耳欲聋,江南飞连续踏出后四式飞天疾行功,期望搅乱对方阵型,只是他脚步虽轻快无伦,一来水中不便施展,二来对方刀阵严密,环环相扣,他纵倚神步,此刻似乎却无用武之地。溪岸翠柳亭边,有个瘦高汉子黑衣蒙面,江南飞寻隙瞥过,暗叫不好,“是他!” 第三十九章 危时急送疏络丸 黑衣蒙面人伫立翠柳亭前,江南飞恍然低吟:“是昨晚张家村那群人!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蒙磊亦在亭边,只不见假扮姬萋之人,江南飞忖道:“蒙磊兄似乎与他们相识……”对方长刀逼至,不容多想,当即施展飞天疾行功第三式“青山有路”,缭绕游走,接着剑刃翻转,攻破了西南角一处缺口,顺势踏出第八式“飞花似梦”。 黑衣人见江南飞尚可招架,重重咳嗽两声。这群人似得了号令,快速转换阵型,重新将江南飞紧紧困住。一声呼喝之后,刀阵开始急速旋转,各人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刀光交织成一道难以逾越的白墙。 江南飞见对方只是一味转动,并不乘势扑向自己,料想定有后招。倘若贸然反攻,不定正中下怀。于是挥舞长剑,使出落叶剑法第一式“风卷长叶”。此式开篇有云:寒风席卷长叶落。江南飞以守带攻,剑势如秋风扫叶,只要对方阵型稍变,即可以之暂取先手。 亭边黑衣人再度传来一声干咳,宛如一道军令。号令既出,刀阵各人停止转动,均握刀压前,朝江南飞缓缓收拢。 江南飞孤身一人,前进无路,后退无门,而对方长刀交错,密如蛛网。其中一人怒吼一声,江南飞正前方两人手起刀落,长刀直直斩击而来。江南飞弯腰急避,未及喘息,背后两人已斜劈横削,攻势更为冷峻。 江南飞出任安民堂副使以来,历险无数,刀阵各人虽非凡手,他却怎肯坐以待毙?看准对方出刀间歇,决意各个击破,身形急闪,朝自己右手方向的两人全力攻去!落叶剑法精妙绝伦,那两人但觉面门生风,寒意刺骨,严防不及。 江南飞兼顾身后,长剑回刺,进而猛攻正前方一人。那人反应也颇为敏捷,急忙将长刀一横,“当”的一声巨响,挡住了江南飞凌厉一击,现场火星四溅,与月光交映在溪水之中。 其他人奋起急追,呐喊声震得四周树叶簌簌而落,刀影重重,江南飞有些应接不暇,面色却十分镇定,身形幻变,在刀阵中左躲右闪,恰似灵猴攀树。他连续施出第六式“狂风乍起”和第七式“翩翩于飞”,剑随身起,衣袂飘飘,仿若仙人临世。紧接着大喝一声,雷霆万钧,手中佩剑疾射而下,直刺东南方向一名黑衣人。那人眼前寒光一闪,未及反应,便被江南飞刺中胸膛,“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蒙磊见状恼怒非常,厉声喝道:“这臭小子当真有点儿本事!”往前跨步,双脚弯曲,似欲亲自下场与江南飞一决高下,那黑衣人“嘘”的一声,示意他稍安勿躁。 江 南飞趁机冲破围困,刀阵遂即不整,犹如一个缺口的大碗,黑衣人沉思片刻后,飞身越溪过岸,他步法轻快,几个翻身竟跃至江南飞跟前。 江南飞尚在迟疑,黑衣人冷哼一声,声如冰碴,右掌伸展,带着呼呼风声,猛力攻向江南飞左臂。江南飞急忙侧身闪躲,身形狼狈,险些躲他不过。正思索如何化解,另一人挥刀砍向他双脚。江南飞拔腿后撤,忽然计上心头,故意露个破绽,引黑衣人乘机来攻。那黑衣人杀江南飞甚切,不假思索,果真上当。待掌风再起,江南飞使一招“东走西顾”,身形诡异一转,反打其背,发掌前刻意停顿。黑衣人不知虚实,情急之下只得施展看家本领快速前行。江南飞看罢冷笑一声道:“阁下使的是飞天疾行功!” 黑衣人眉头紧锁,担心身份败露,速从袖中摸出一枚飞镖,手腕微抖,朝江南飞射来。江南飞耳根微震,猜到暗器来袭,想要避开已然太迟。只觉左肩一痛,那飞镖擦破青衫,划出了一道血痕。他痛呼一声,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那飞镖阴冷异常,寒气沁骨,他点穴止痛后不禁摇头暗忖:“莫非今晚当真命丧于此?” 黑衣人似觉稳操胜券,刚想揭开面纱,道路另头突然向他射来一支响箭,黑衣人反应快极,闪身躲过。那箭“噗”的一声插到溪谷,竟直直嵌进岩石之中,射箭之人膂力超绝,箭术精湛,非常人可比。 众人大惊之下,只听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滚滚雷鸣,震得大地微微颤动。紧接着火光烛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江南飞捂住臂膀,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位年轻将军纵马当先,右手拉缰,左手握弓,梳女真惯发,身材魁梧,威风凛凛。身旁另有一骑,马上坐的不是别人,居然便是姬萋。 江南飞惊诧至极,顾不得受伤被围,朗声笑道:“是姬姑娘来啦!”情急之下,忘记称她为“萋萋”了。那黑衣人险被飞箭射中,惊魂甫定,又看女真将军率众来援,不敢怠慢,立刻发出尖锐口哨,召唤阵群往翠柳亭撤退。待江南飞呼喊姬萋,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中剑倒地那人也不见了。 姬萋匆匆跳下马背,看江南飞左臂流血,边跑边问:“你怎么样啦?”焦急关切,江南飞耳听眼见,待她走近,心神激荡,右手一摆,强装镇定道:“没事!皮外伤!”转头不见黑衣人和蒙磊等人,疾呼:“糟糕!他们跑啦!”姬萋眼里全是他受伤的左臂和左肩,哪听得他说对方跑了还是没跑?从袖中掏出一枚药丸道:“这是智善大师给我的止痛疏络丸,你赶紧服下!”江南 飞二话不说,接过药丸一口吞下。姬萋正拿出手绢丝巾,想替他包扎,那女真将军一面喝令手下往翠柳亭左右搜寻,一面朝队伍里说道:“赶紧替江兄弟止血!”一中年汉子快步走近江南飞,动作娴熟地拿出药具替他包扎。 江南飞迟疑之际,那女真将军朗声笑道:“哈哈哈!咱们江副使果真福大命大,这么多人围攻你一人,居然只受了皮外伤!” 江南飞一面答谢替自己包扎伤口那人,一面问姬萋道:“这位将军是?”姬萋扶江南飞站起身来,动作轻柔,微微笑道:“这位是当朝宣威将军、统军司副使徒单朗大人!” “徒单朗?徒单朗!”江南飞不禁叫出了声,眼中满是惊讶。 这女真将军走近他道:“没错,我就是江副使你的少年同窗徒单朗!” 江南飞仔细打量,见对方比自己还高,身材挺拔,相貌英伟,眼神深邃犹如夜空寒星,当真与少年时的徒单朗无异。徒单朗笑道:“听闻江兄弟担任副使之后,为本门屡立奇功,安民堂办得有声有色,我和萧兄弟在中都听后都欢喜得很。你我多年没见,今早萧兄弟说邀请你到明烟山庄一聚,可惜午后告知因事取消。哈哈哈,没想到咱们终归有缘,居然在此城郊野外重逢了……” 江南飞左臂轻抬,奋力拱手道:“徒单兄勿怪!在下午时喝酒过多,歇了许久,醒后就……就……”姬萋接话道:“你左手疼痛就歇着。你醒来发现有人留了纸条,想也没想就跑到城西来了!” 江南飞“啊”的一声,尚待发问,姬萋预先说道:“你定很好奇我怎么会来?更好奇我怎么和徒单将军一起来了?”江南飞连连点头。 姬萋指着道路远端几人道:“我和几位叔叔一起来的。不久前有个万长老到蒙家庄,说要找我,我听说他是神剑门的人,猜测和你相关,所以立马出门见他。他说你接到有人飞刀留书,说甚么‘芳草萋萋,翠柳城西’,已火速赶去了城西翠柳亭,刚好我发现有几件头饰和一件衣裳不见了,我猜有人假扮我骗你去城西,怕……万一遇着危险。就让娘派朱叔叔他们跟我一块到城西来找你。结果在城门口遇见了徒单将军!” 徒单朗道:“那时我正巡视城楼防务,看有人结队匆忙出城,不查还好,居然遇见了姬姑娘!” 江南飞问道:“你们早就认识了么?”姬萋正要开口,徒单朗却已昂首阔步,欣然说道:“姬姑娘可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大约一年半前,我从旧都返京,因推行皇上所施的新政,得罪了不少人,刚到济州,就被一群神 秘高手围攻,那时我身边并无任何帮手,我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拼死才侥幸逃脱,到了夜晚,饥寒交迫,对方穷追不舍,我躲在城南破庙,以为必死无疑。幸好姬姑娘从旁经过,她正随她舅舅蒙少庄主拜访济州名门武家堡,姬姑娘听说我被人追杀,不嫌我身份可疑,将我载入随行马车之中,武家堡在当地威望极高,姬姑娘又出自开封名门蒙家庄,对方哪猜得到我在其间。后来武堡主也深明大义,全力安排我回到中都。对方武功高强,倘若我没遇见姬姑娘,恐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姬萋忙道:“我只是顺路载你,真正护送你平安返京的是武叔叔!”徒单朗笑道:“总之两位都是我徒单朗的大恩人,武家堡我早已拜访过多次。只是近日公务缠身,虽然早就到了开封,还没来得及到蒙家庄亲自向姬姑娘道谢!” 姬萋摆手谢绝道:“不必了不必了!” 江南飞道:“原来如此。当日一定十分凶险!” 姬萋柔声道:“可没今日凶险!你这人真是好骗,倘若是我邀你到城西来,怎会使用飞刀留信?我大晚上的邀你到城西干嘛?”江南飞憨然笑道:“这倒也是。” 姬萋嗔道:“幸好你让万长老来蒙家庄求证,幸好我在城门口遇见了徒单将军,他听我说有人可能有危险,就带着统军司的人一起赶来了。否则……我瞧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来晚一步,你恐怕不止手臂受伤了。” 江南飞连连点头:“多亏你们及时赶到!” 姬萋又问他道:“那你吃了药丸还疼得厉害么?”江南飞听她声气柔和,一颗心怦然跳动,左臂虽仍疼痛,却摇摇头道:“不疼了!”姬萋立时笑道:“这么说智善大师给我的止痛疏络丸,当真是灵丹妙药!” 江南飞应道:“是灵丹妙药!” 徒单朗笑道:“我听姬姑娘说你们从小就认识了,是在洛阳城隍庙的后山。”江南飞望向姬萋,两人眼神一接,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徒单朗性极粗豪,丝毫未觉有异,反而笑道:“认识就认识,那还有甚么难为情的!哈哈哈,看来姬姑娘当真人美心善,就像女菩萨一样。”姬萋道:“我才不是女菩萨,要说女菩萨,我娘称得上。”徒单朗赶忙追问,姬萋一语带过,说母亲蒙婷经常救济贫苦百姓,在当地有口皆碑。 江南飞忖道:“女菩萨?莫非送玉佩给张大哥儿子的人正是婶婶?”又想方才那黑衣人到底是谁,他怎的也会飞天疾行功,蒙磊和他有何关系。 想得入神,统军司的人搜了好 一阵才来汇报:“禀大人,他们往山谷方向逃窜了,其余并无发现!”徒单朗道:“这群人当真目无法纪,你等将此事同禀提刑司萧大人,让他与昨晚张家村一案合并处理!”那人领命即去,徒单朗看江南飞面露惊诧,轻拍他右肩道:“今早萧兄弟跟我说了昨晚张家村一事,我方才跟姬姑娘出城,也不知她要找的人是你。萧兄弟说昨晚那群黑衣蒙面人也是找你寻仇。刚才这群人将你团团围住,自然也是找你寻仇,所以我让萧兄弟并案,可有不妥?” 江南飞道:“并无不妥!徒单兄不止臂有神力,心思还十分缜密,在下佩服。”徒单朗笑道:“萧兄弟也说你聪明伶俐,谋略过人。原本还和你有一场比试,只是……哈哈……只是中途起了变故。所幸明晚本司克术大人在明烟山庄宴请开封各派,江副使你务必参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聚一聚。”江南飞微微点头,徒单朗又对姬萋道:“蒙家庄的请帖,我特地吩咐他们第一个送到,明晚还请姬姑娘千万赏脸。” 姬萋轻轻应了一声即对江南飞道:“眼下虽止住了血,你回去之后定要好生调养。我想……我想明晚不宜喝酒了。”江南飞本不情愿喝酒,姬萋又这般关切叮嘱,是以连连点头。徒单朗却皱眉道:“好男儿哪个不喝酒!稍后我派人送你回去,歇好之后明晚痛饮。”江南飞看一眼姬萋,见她微微皱眉,满是担忧之色,再看徒单朗盛情一片,豪爽之气溢于言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姬萋突然问他道:“不知这群黑衣蒙面人到底是谁?为何连续两晚要杀你?他们怎么想着以我的名义骗你来城西翠柳亭,还偷了我的头饰和衣裳,难道他们在蒙家庄有内应?”江南飞怕姬萋担心,决意暂不告诉他广宏相关,以免有挑拨离间之嫌,也不便指出是她表哥蒙磊找人假扮了她,只道:“多半是我从前执行任务时得罪了人,他们近日一直跟踪我,查到我去过蒙家庄,还认识了你,所以飞刀留书,头饰和衣裳说不定是派人混进蒙家庄偷来的……”姬萋并不细想,叹口气道:“行走江湖,总会不经意得罪人!”江南飞摸了摸怀里的飞刀和纸条,只盼来日有机会私下找蒙磊问清楚原由。 徒单朗安慰姬萋道:“姬姑娘不必担心,提刑司副使萧波会彻查此事。昨晚他们想杀江副使,遇见了提刑司的人,今晚他们卷土重来,却又遇见了统军司的人。我想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时得罪两司人马!” 姬萋问道:“这么说他们会就此收手了?”徒单朗毅然道:“至少在南京开封府,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姬萋喜道:“那 就好。” 徒单朗看夜幕如墨,吩咐手下让出一匹马来,教江南飞独乘一骑。江南飞右手拉缰纵马,自无大碍。三人并辔徐行,徒单朗和江南飞向姬萋讲述当年在神剑门学艺的往事,尤其魏刚嫁祸江南飞一节,徒单朗称那时江南飞不卑不亢,足有大将之风,又说到决定去留的第二次群试。 徒单朗笑道:“那时我与王冲兄不分伯仲,稳居前二。群试沙盘演练,我们却都无缘第一,嘿嘿,最先出关的正是咱们江副使!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想到快速破阵之法!”江南飞道:“我也是误打误撞。记得是与田忌赛马的典故有关……”言语虽极是谦逊,讲到精彩之处不免神采飞扬,姬萋看他绘声绘色,俨无伤痛,不由得侧首凝望于他,加上回城后夜市繁华,灯火辉煌,是夜固然凶险,一阵风过,仍感十分称心。 第四十章 倾城双姝即相见 徒单朗所住的明烟山庄位于城北,而蒙家庄、铜云阁各居东南,夜市熙攘,三人闲游许久,终在州桥附近分别。 江南飞回到铜云阁,万长老负手等候,见他肩臂有伤,不及细问,忙唤出医师无疾先生,此人精通药理,医术精湛,本在总坛问诊,万震山重伤后,他奉王门主之命随万平到开封急救。 无疾替江南飞换药,重新清理伤口,听闻他服用了智善大师赠予姬萋的止痛疏络丸,不禁叹道:“有佛门圣手的灵丹妙药,加上江副使体格强健,内功深厚,不出三日便可痊愈。”万平问无疾道:“明晚各派齐聚明烟山庄,江副使身担要任,原定代本门出席,不知有无大碍?”无疾一边用细纱包扎患处,一边回道:“须得安心静养,不以左手发力,当可畅行。” 万平叮嘱江南飞早些入睡,也不追问他城西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南飞望着万平缓缓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万长老对我关怀备至,我却对他多有隐瞒,虽是怕他担忧,却终究有愧于他。等明晚过后,我定要查出那群黑衣人的底细,到时一并告诉万长老。”躺在榻上思索良久,想到统军司的人在小溪口搜寻那群蒙面人,蒙磊自在其中,短期内他们定不敢结队返回开封城, “蒙磊兄为何认识那群人?他不满我接近萋萋,却不必置人于死地啊!”又想答应了王屋三剑,待本门事务办妥,要替他们前往襄阳走一趟,只隐约记得“南五行门”、“万通山庄”、“南宫世家”以及“赵金玉”等字眼,具体情由却记不大清了。一夜辗转,到了丑时三刻才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欧阳蜓赶来敲门,身后仍跟了四个家丁,人报万长老。 万平恭敬相请,令人奉座倒茶。欧阳蜓摆摆手道:“万长老不必劳烦。江飞昨日醉酒,我让他好好歇息,所以这时才来找他。” 万平一眼便知欧阳蜓对江南飞的心意,料知她若看到江南飞肩臂的伤势,免不了一番疾风骤雨般的追问,顾不得江南飞尚须静养,忙到房中唤他。江南飞听闻欧阳蜓到访,穿好衣裳,略加洗漱,不一会到院中相见。只要不刻意触碰他左边肩臂,旁人很难看出他身上有伤。 欧阳蜓见江南飞神色如常,笑道:“咱们江副使当真酒量不浅,喝了那么多酒,不过睡一晚便无大碍了。” 万平轻咳一声,心道:“小姑娘到底年轻,哪知他昨日为了蒙家庄的姬姑娘,一路疾驰到城西,直到深夜才负伤而回。” 江南飞朝万平眨了眨眼,请他千万别说,万平微微点头 ,召唤其他弟子撤离前院。 欧阳蜓换了一袭天青色长裙,腰间系着同色丝绦,显得身姿婀娜、飘逸秀美。她快步走近江南飞道:“还记得昨日的事么?” 江南飞憨笑道:“记得一部分。” 欧阳蜓问道:“记得多少?” “记得在清风客栈救了苏兄,又和苏兄、杜兄、顾兄以及庞顺喝酒。我还答应了苏兄要去襄阳,但具体所为何事,却只记得大概。” 欧阳蜓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喝得太醉。原本我让店小二把你的酒藏起来,看你和他们喝得高兴,几乎要就地结拜了,我也不好扫你们的雅兴。至于去襄阳的事,具体原由我也没听真切。不过我把王屋三剑送去了铁车镖局,想了解详情,你不妨去问一问。” 江南飞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欧阳蜓接着道:“那群黑衣人原本住在清风客栈,也不知是看见王屋三剑和南五行门的人吵了起来,还是发现了你,总之眼下没了他们的踪影。” 江南飞忖道:“他们多半在客栈发现了我,然后想着以萋萋的名义骗我去城西。”又想蒙磊牵扯其中着实令人费解。欧阳蜓看他眼神游离,似在思索,遂开口询问,江南飞摇了摇头。 欧阳蜓突然轻哼一声:“早知我不来了!也不该叫他们帮你办事。”身后四个家丁听她语气陡转,料她大小姐脾气即将发作,忙不迭撤出院门。 江南飞“啊”的一声道:“我,我甚么也没说。” 欧阳蜓撅嘴道:“你准又在想蒙家庄的萋萋姑娘了!” “啊!萋萋,你怎么……”江南飞满脸诧异。 欧阳蜓道:“你昨日在马车上不知喊了她多少次。你还说她很好看,她在蒙家庄!哼,那我问你,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江南飞汗颜道:“你听见我说酒话啦。我醉酒之后,果然丑态百出。” 欧阳蜓秀眉微蹙,却更添几分娇俏,她虽满心醋意,说着说着却离江南飞越来越近,此刻清风徐徐,送来一缕幽香。江南飞不敢抬头,脑海中浮现出姬萋的模样,两人皆有倾国之色,一个恬静温柔,如静静绽放的梨花,一个活泼灵动,似随风摇曳的芙蕖,所谓个花入个眼,非要分出高低,着实教人为难。 “萋萋在城隍庙后山开解我,使我脱困于血海深仇之中,让我戾气消散而尽。我如今坦然从容,她功不可没;阿蜓自小爱和我打闹,却不惜涉险救我,恩情之盛,无以为报。若论容貌,自然各有千秋。”于是脱口而出,“都 很好看。” 欧阳蜓看他时而摇头,时而皱眉,知他心中经历了一番挣扎。她素来直爽,极少刁难他人,何况在没见到姬萋之前,自信自己的美貌无人能及,于是笑道:“罢了罢了。瞧你那样儿,她又没在,你就不能编个谎话说我更好看么?”江南飞一时语塞,欧阳蜓不再捉弄他,转身唤家丁道:“把东西拿出来。” 其中一个家丁小心翼翼拿来一幅画像,欧阳蜓摊开后说道:“昨日庞顺和你们正喝得起劲,有个人在窗边和他对视,他就离开了客栈。我叫人跟着他们,并向附近的人打听窗边那人的身份,他们说那人好像来自蒙家庄。于是我花重金请人把他的样子画了出来,你瞧瞧。” 江南飞接过画像,对欧阳蜓连声道谢后说:“原来庞顺中途见了蒙家庄的人。”细看画像,画中人身材高大,面生长须,约有四十多岁,他立时想起前日无忧门、赤焰门到蒙家庄“兴师问罪”,婶婶蒙婷身旁跟着四个武夫,其中一个正如此相,脱口而出:“是他!” 欧阳婷问道:“你见过这个人?” 江南飞答道:“我两天前在蒙家庄见过,他是婶婶的亲信,赤焰门的单门主称他为温兄弟……” 欧阳蜓疑惑道:“谁是婶婶?”江南飞沉思下不加隐晦:“是萋萋的母亲。”欧阳蜓絮语道:“那也难怪,叔叔的娘子是婶婶,你成天要找的叔叔的女儿的母亲,自然该叫婶婶。”江南飞听她叽里咕噜说了大段,问她道:“怎么了阿蜓?”欧阳蜓摇了摇头,江南飞拿起画像,且走且道:“庞顺专门负责接洽各派人物,原本在中都,近日到了开封。他与苏兄他们往来密切,如今认识这位温前辈?莫非温前辈也是他接洽各派的目标之一?”欧阳蜓听得云里雾里,江南飞将疑问复述一遍。欧阳蜓道:“这有甚么难的?你别管庞顺来开封有何目的,你只须记得你为何来开封。你不就是来追查他的么?如今他又接触王屋三剑,又接触蒙家庄姓温的人,你何不逐一登门求解。” “逐一登门求解?” “没错。我瞧庞顺绝非慷慨仗义之辈,他这般周旋众人之间,无非为了一个‘利’字。他昨日离开客栈前,不仅付了你们的酒钱,连我们的茶钱也一并结算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如此大方,背后定有图谋。” 江南飞笑道:“阿蜓你当真冰雪聪明!”欧阳蜓白了他一眼道:“你昨日因醉酒爽约,今晚须早些赶去明烟山庄,才对不得起你那位同窗。事不宜迟,你还有闲心夸我。” 江南飞连 连点头,“那咱们即刻出发!” 欧阳蜓问道:“先去何处?”江南飞道:“先去铁车镖局,顺便见见苏兄。” 欧阳蜓却道:“先去蒙家庄,我倒要瞧瞧,你口中的萋萋姑娘有没有我好看。” “那你还问我先去何处?”江南飞拗不过他,所幸铜云阁外停了马车,只好先去蒙家庄。 沿路想双姝相遇,即便不起争执,姬萋一见自己,多半立刻询问伤情,岂不当场露馅?欧阳蜓送自己回铜云阁后,还心系庞顺一事,为的就是让自己饱睡醒酒,而自己醒后不止匆忙去了城西,还因此伤了左手肩臂,就算她心胸开阔如海,也免不了一阵着恼,心想早知不和她一块去蒙家庄了,最次也和她分头行动。但见她坐在车厢右侧,时时对着铜镜整理妆容,心中蓦然感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是如此。阿蜓本就花容月貌了,何必刻意打扮多此一举?”转念想道:“是了是了,她即将和萋萋相见。她听我说萋萋很好看,可我却从没当面夸她,她自小好胜心强,怎可在这上头落了下风!”知她所以一路紧张,只因很在意自己,小时种种情由不禁涌上心头,赶忙扶住肩臂闭目养神。 第一章 绝世双姝 车铃叮咚,穿街过巷,不多时停在武通坊前。众人下得车来,步行至蒙家庄。江南飞在门口与那四位彪形大汉寒暄几句,引荐了欧阳蜓及四家丁,不加通传,其中一位大汉即领六人入内。 蒙家庄庭院深深,廊腰缦回,飞檐斗拱间,黛瓦层层,宛如少女披散的青丝。欧阳蜓自幼所居的欧阳府媲美宫闱,远比蒙家庄豪阔,但越往里走,她越觉此处雅致清幽,心想住在此等妙境的姬萋,定是个风姿绰约、曼妙无匹的绝代佳人。 方到中央庭院,假山后即传出姬萋的声音:“你不好好养伤,怎的到处乱跑?”似嗔似怨,满是关切。 江南飞应道:“我没事了!”目光不敢与欧阳蜓相接。 原来那四位大汉颇识眼色,其中一人早跑到内院通禀了姬萋。 欧阳蜓心下一紧,忙问:“你受伤了?”江南飞道:“昨晚去了趟城西,不慎伤了左肩。”漏说了左臂伤情。 欧阳蜓心道:“看来他们昨晚见过面了。” 姬萋绕过假山,款步而来。她身着一袭素白襦裙,体态纤美,裙裾随风轻扬,仿若仙子下凡。欧阳蜓微微抬头,见她容颜精致,眉目如画,一双秋瞳温柔似水,即便自己就在江南飞身旁,她却只笑意盈盈地凝望于他,脸颊梨涡隐现,连鬓边那支珍珠步摇也为之黯然失色。 江南飞略显局促:“今日有要事相询,来得唐突,不及通传。” 姬萋莞尔:“阖庄上下皆视你为恩人,外公还多次念到要见你一面呢!那还通传甚么?我正喂着小婵,听闻你带了客人来,赶忙过来招呼。”她目光落在欧阳蜓身上,双眸一亮,脱口赞道:“姑娘生得好美!” 姬萋心性纯善,毫无城府。不知是被这番由衷的夸赞触动,还是为姬萋容光所摄,素日活泼伶俐的欧阳蜓竟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接话。 姬萋看向江南飞道:“还不快替我引荐?”江南飞指着欧阳蜓:“这位是紫绸庄的欧阳蜓姑娘,她二哥欧阳虎是和我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姬萋敛衽过礼:“原来是紫绸庄的欧阳姑娘,敝庄上下的衣衫,泰半出自贵庄。幸会幸会。”欧阳蜓回礼后道:“你就是萋萋姑娘。”姬萋颔首:“我是姬萋。” 随后姬萋引二人至中院左侧的会客厅,称表哥从昨夜开始就不知所踪,外公与母亲一早出门,也没透露所为何事。江南飞暗忖:“莫非蒙磊兄不敢回城?那群黑衣人来路不明,蒙磊兄招惹他们,可别遇着什么危险了!” 仆人奉上清茶,三人分宾主落座。姬萋 待客有礼有节,吩咐下人时言语温和,不见丝毫颐指气使之态,欧阳蜓看在眼里,越发觉得难得。话锋转到江南飞的伤势,欧阳蜓面现不悦,姬萋察觉,温言劝道:“欧阳姑娘别怪他,有人假扮我骗他去城西,他才从险境脱身,怕你忧心才瞒着你。”江南飞连连道:“当时的确刻不容缓。”欧阳蜓不回他话,转而对姬萋道:“你何必替他说话?”姬萋轻声道:“这几日总有人要害他。幸好统军司的徒单将军说,对方忌惮两司人马,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我总算……”本想说“总算能安眠”,又觉太过羞赧,便咽了回去。欧阳蜓望向姬萋,只觉自己心胸气度远远不及。 三人饮了几口茶,欧阳蜓拿出那条绣着青草的手绢,姬萋大吃一惊,以为江南飞把手绢转赠给了欧阳蜓,她虽知书达理,却也并非圣贤,心头顿觉难过,江南飞看她神色骤变,赶紧说道:“这手绢要从城西张家村说起。你也知近日各派多有失窃,恰好张家村的张有程家丢失了一枚玉佩,我看和各派失窃有些巧合。就和阿蜓前日晚上赶去查访,结果发现张大叔的儿子曾经患病,幸好有一位人美心善的女菩萨多次陪伴他,虽然小孩儿最终病重难治,却在最后的日子倍感温暖,那位女菩萨送了一枚玉佩给小孩儿。而那枚玉佩在近日被一个蒙面人指明拿走。”免得姬萋听后胆战心惊,对敌遇险只字不提。 姬萋松口气道:“原来你们为了各派失窃的事专门去了一躺城西。” 江南飞接着道:“巧就巧在,阿蜓手里那条手绢是那位女菩萨落在张大叔家里的。” 姬萋接过手绢细细察看,凝声说道:“这应该是我娘的手绢。”欧阳蜓忙问:“女菩萨是令堂?”姬萋点头:“我名字里‘姬萋’的萋,是取自唐朝诗人崔颢名篇《黄鹤楼》里的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我爹早年与仇家约在黄鹤楼决战,岂料对方暗中埋伏帮手,我爹寡不敌众,命悬一线,幸赖轻功了得,遁至江心鹦鹉洲,最终等来援手,才侥幸躲过一劫。为纪念此事,他不仅为我取名‘萋萋’,还特制了绣有青草的手绢随身携带,说是见绢如见我。” 欧阳蜓了然道:“因此府上备有多条此类手绢。” 姬萋应道:“敝庄用这类手绢的,就只我娘和我。我没去过张家村,所以……” “所以这条手绢多半是令堂的。”欧阳蜓接话道。 姬萋道:“我娘的确常常帮助穷苦百姓,但她是否遗失过手绢,所以手绢才到了张大叔家,一切都须她回来印证。” 欧 阳蜓只觉姬萋也颇有见地,和她越说越投机,后来竟将话锋转到了白兔小婵身上。江南飞不便插话,联想这几日发生之事,欲从中找出突破口,心里念道:“各派失窃,张大叔家丢失玉佩,那群人第一次在张家村杀我,蒙家庄的手绢,那群人第二次在城西翠柳亭杀我,蒙磊兄居然也牵扯其中。对了对了,为首那人会飞天疾行功,飞天疾行功?啊!这是姬叔叔的成名绝技,姬叔叔,是了是了,姬叔叔与蒙家庄息息相关。这么说,这几件事都和蒙家庄有关?” 正想得入神,一名丫鬟匆匆禀报:“小姐,庄主和大小姐以及少公子回来了,都在少公子的院子里。少公子他受了轻伤!” 姬萋惊道:“啊!表哥受伤了?”转而对江南飞和欧阳蜓道:“原来外公和娘一早出门是为了表哥。如今表哥受伤,我得立刻去看看。” 江南飞疑窦丛生:“萋萋说蒙磊兄彻夜未归,如今他受了轻伤,莫非与那群黑衣蒙面人有关?手绢和温前辈之事都须向婶婶求证,不如跟去看看。”虽知蒙磊素来厌烦自己,为寻真相,只得硬着头皮前往,遂道:“我也去看看蒙磊兄。” 姬萋不及细想,应声后领头疾行。 三人赶到一座小院,一位皓首苍颜的老者正和蒙婷低声絮语,两人面色慌急,时时朝房中张望。房门口站着四个劲装武夫,江南飞和欧阳蜓弗一发现,心下澄澈如镜,原来其中一个长须飞扬,与画上之人一模一样,正是温姓武夫温玉恩。欧阳蜓凝神观察,温玉恩骤见江南飞和欧阳蜓随姬萋到来,面门微抖,不自觉皱了皱眉。 姬萋喊道:“外公,娘!表哥伤势如何?”那老者神色威严,轻挥衣袖,摇头叹道:“古先生正在房中替你表哥诊脉调治,就怕伤及心脉,有损真气。”姬萋追问缘由,蒙婷轻声道:“你表哥疼痛难忍,尚未来得及细说。我和你外公也是接到密信,才知他昨晚就在郊外被人打伤了。” “郊外?何人将表哥打伤了?他又怎么会独自去郊外……”话音未落,蒙婷瞧见江南飞,转颜笑道:“飞儿也来了!快过来!”江南飞依言走近蒙婷,欧阳蜓则留在原地,她目光扫视四周,尤其在温玉恩身上停留了数次。 蒙婷拉着江南飞,对老者道:“爹,他就是前日助我们击退赤焰门与无忧门的少侠江飞!”老者正是蒙家庄庄主蒙举,仔细打量江南飞,随即赫然大笑:“哎呀!果然英雄出少年!听小女说到,当日若非江少侠及时施展小婿所传的九式神步,我蒙家庄纵有百般道理,也难挡单、乐二人无礼刁难!老夫早欲一睹 江少侠的风采,今日总算如愿了!” 江南飞受宠若惊,拱手托辞:“都是晚辈应该做的,蒙庄主不必挂怀。”蒙举喜忧参半:“可惜磊儿遭人暗算,否则今日中饭,老夫定要和少侠你喝个痛快!”蒙婷笑道:“我爹多年没喝过酒了,看来他当真欣赏飞儿。” 江南飞正要答话,屋内忽地传来蒙磊的怒吼:“让他走!赶紧让他走!” 蒙庄主诧异道:“这……磊儿的声气怎么变得如此洪亮?” 蒙婷早知内情,低声道:“磊儿和飞儿有些误会……”蒙庄主想要追问,只听蒙磊又厉声喊起来:“吵死了吵死了……你们全都给我走开!全都走开!”蒙举、蒙婷、姬萋等人一时手足无措。江南飞不愿众人为难,当即退步辞道:“在下不便叨扰,只盼蒙磊兄早日康复。”话音未落,屋内已传出“滚滚滚”的怒骂声。 姬萋以为江南飞和欧阳蜓专程为手绢的事而来,走近江南飞,低声耳语道:“到了明烟山庄,你再向我娘求证。我表哥他……还请你多担待。”欧阳蜓看两人举止亲昵,赶忙说道:“走了走了!” 江南飞和姬萋微一示意,转身随欧阳蜓走出院子。 蒙婷问姬萋道:“飞儿身旁那姑娘是谁?”姬萋答道:“是紫绸庄的欧阳姑娘。”蒙婷喃喃道:“他们俩关系倒很密切……”蒙庄主沉声道:“今日怠慢了江少侠。等磊儿伤势好转,老夫定要设宴款待他!”蒙婷连声称是。 江南飞和欧阳蜓乘车赶往铁车镖局。 欧阳蜓问道:“那位少公子似乎对你敌意很深?”江南飞对欧阳蜓信任至极,遂将蒙磊昨晚在城西设局之事和盘托出。欧阳蜓冷哼道:“此人心胸未免太过狭隘!就算不喜欢你接近……接近姬姑娘,也不该与人合谋害你!”江南飞道:“昨晚的黑衣人,正是张家村那群人。”欧阳蜓惊道:“这还了得?他们怎地阴魂不散!那位少公子……叫蒙磊是吧?他既与那群人合谋害你,多半清楚对方的身份。如今他自己也受了伤,兴许是和对方起了冲突……你方才为何不当面问清?” “眼下他伤势未明,婶婶、蒙庄主和姬姑娘都忧心如焚,我实在不想他们分心。” “那你打算何时再问?” “婶婶稍后也会去明烟山庄,到时我找机会问她。” 欧阳蜓微微点头,江南飞想起那长须武夫温玉恩的眼神,自己似乎在何处见过,刚好有些眉目时,欧阳蜓突然打断:“姬姑娘知道她表哥昨晚害你的事么?” 江南飞支支吾 吾,欧阳蜓叹口气道:“你定是担心挑拨了他们表兄妹之间的情谊,故而隐忍不言。你如此待他,他却处处针对。方才分明是他理亏,却当众让你难堪。这样的人,你又何必维护呢?”江南飞沉声道:“我也不全是看在姬姑娘的面上。其实最主要是姬叔叔当年对我恩重如山。蒙家庄的人和姬叔叔关系紧密,姬叔叔失踪多年,我自然想替他保护好蒙家庄!”欧阳蜓看他言辞恳切,显然是肺腑之言,虽料他实际偏爱姬萋,却不好横加责怪。车厢内一时沉默无声,只听见车轮辘辘,马鸣萧萧。 第二章 明烟山庄 不说江南飞和欧阳蜓沿路如何,话锋暂转至明烟山庄。 黄昏时候,暮色如墨,自天际悄然漫开。 明烟山庄乃城北豪邸,始建于大宋神宗年间。据传曾有一位富可敌国的商贾吕员外,虽不通拳脚,却仰慕开封各派至极,不惜豪掷千金,遍访能工巧匠,历时三载,方才建成这座气势恢宏的山庄。落成之日,引得阖城百姓奔走驻足,都说此地得天独厚,藏尽风华,实乃人间仙境。 午时过后,各派就有人陆续登门。庄上青石铺路,前院道旁古木参天,皆是百年以上的银杏与松柏,枝叶交错,遮天蔽日。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惊起林间飞鸟,或振翅高航,或婉转啼鸣,为山庄增添了十二分的生机。沿大道前行,一座高大的牌坊映入眼帘,上刻“明烟胜境”四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 穿过牌坊,一片大湖波光粼粼,倒映着残阳与垂柳,若至夜晚,月色袭来,湖如其名,似一幅绝美画卷。湖中有一座九曲桥,桥身由汉白玉砌成,栏杆刻图,或为江湖侠客仗剑天涯,或为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九曲桥通往湖心亭,取名“揽月”,有道是“手可摘星辰,揽月入怀中”。亭内桌椅皆为紫檀木所制,古朴典雅。坐在亭中,可将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湖畔不远处是一片错落有致的庭院楼阁。其中“微雨阁”以蒙家庄成名绝技“微雨剑法”命名,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阁内藏着诸多名贵字画,亦有关于剑法的典籍,供人消遣观摩。“轻羽轩”则对应飞鹰派的“轻羽鞭法”,轩内布置简洁大方,墙上悬挂着几幅描绘鞭法招式的壁画,鞭影急切,活灵活现。 再往前走,可见一座造型奇特的假山,名曰“七星岩”,暗合明月楼“双星贯日剑阵”的运转轨迹。假山由形态各异的太湖石堆砌而成,洞壑幽深,似是自然鬼斧神工。沿着小径穿梭其中,时而可见飞流直下的瀑布,时而可见潺潺流淌的溪水。假山之巅,建有一座“摘星台”,登台远眺,整个山庄的美景尽在脚下,令人豪情满怀。 其后是依据玉绣坊“天女散花针”所设的“天女庭”、赤焰门“烈火刀法”所设的“烈火院”、铁车镖局“鸳鸯双剑”所设的“鸳鸯池”、以及无忧门“天喜九剑”所设的“天喜楼”等等,凡开封名门正派,在山庄内均有迹可循。 此外,最令各派心驰神往的当属演武场,名曰“聚英场”,寓意汇聚天下英雄豪杰。地面仍由青石铺就,平整开阔,可同时容纳数百人。 当年金军南下,开 封陷落,明烟山庄也未能幸免,经数度易主,最终荒废破败。本来到处是断壁残垣,衰木杂草,直到近些年,金廷有意整饬武林秩序,获悉此地底蕴深厚,遂下令精心修缮。工匠们呕心沥血,夜以继日,山庄这才渐复旧观。各处楼阁庭院、山水景致一如往昔,护龙会也便顺势入驻。 护龙会依托朝廷,在五京府设置分舵,照汉家武林常例,分舵首脑称为“舵主”,总舵主常居中都,由宣宗皇帝亲自委任,负责联络各分会执行会务。南京分会舵主乃章宗族兄完颜克术,他曾在枢密院效力,时年四十二岁,深谙武学,工于心计,在朝中左右逢源。章宗知开封处中原腹地,虽有要员担任留守,统辖当地军政事务,仍派完颜克术履任统军使,协助留守治理开封,并让徒单朗随其从事。萧波虽任提刑司副使,实则与徒单朗一并隶属护龙会。 克术知武林人士大多不拘小节,遂将晚宴地点设在聚英场,各派席位按圆形无序分布,四周立着十来根高大的旗杆,分别悬挂记有各派标志的旗帜,此举既令各派面上有光,又不必区分尊卑贵贱。克术深受汉化,未免各派不适,早撤离了统军司兵马,因此整个山庄尽显武林名门之风,绝无一丝官场之味。 待到夜晚,聚英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欧阳虎说了身份后,徒单朗、萧波立来相见,三人寒暄良久,说到江南飞和欧阳蜓何以迟迟没来,三人均无良法,只好耐心等候。不久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奉于桌前,歌姬也在丝竹管弦声中翩翩起舞。克术以汉服出席,浓眉厚须,端坐主位,徒单朗、萧波等分列左右,司仪先向到场各派恭敬致意,其后具告嘉宾名讳,按进入先后,名列如下: 飞鹰派掌门吴振鹰、轻羽堂堂主陈泽及弟子凡十二人; 玉绣坊主人花织云及弟子凡九人; 听松观玄清道长及弟子凡三人; 云渊阁阁主姜鹤龄及弟子凡十人; 赤焰门门主单照衣、左护法单照裳、右护法白清波及弟子凡十五人; 无忧门门主乐不归、大勇堂堂主乐战元、大信堂堂主向德广及弟子凡十五人; 宛月庄庄主李清荷及弟子凡七人; 铁车镖局总镖头鲜于铁、镖头冯准及众镖师凡十二人; 紫绸庄主人欧阳虎、掌柜李代官及弟子凡十人; 北五行门少门主赵之文及弟子凡十人; 蒙家庄庄主蒙举、左使蒙婷及弟子凡十人; 明月楼楼主司马煜、左使简守业及弟子凡八人; 相国寺本清、本济大师及弟子凡六人; 展家堡堡主展文泰、左使展文安及弟子凡十四人; 落霞谷谷主慕容秋及弟子凡八人; 清风阁阁主萧无病及弟子凡七人; 其余非开封门派列席旁观:栖云谷名医谢回春、剑宗晚秋使纪霜晚、寒冬使叶轻絮凡三人。 合计一百五十九人。 司仪宣罢,克术起身举杯,开怀笑道:“承蒙诸位莅临明烟山庄,今晚高手云集,实乃武林盛事!护龙会上忠天子,下助黎民,既入驻开封,还盼诸位多多赐教!今日只论武学与情义,务必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场内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各派举杯回敬,气氛热烈非常。 其时姬萋和温玉恩均在山庄,只未通报姓名,蒙磊伤势未愈,在家疗养。 叶轻絮原本活泼好动,回到剑宗之后,因对江南飞念念不忘,以至形容憔悴,姊妹不知原由,料她去了一趟少林后惯于游走各派,正好护龙会在开封设宴一事传入剑宗,宗主尹人又从不错过武林盛大聚会,于是派叶轻絮随纪霜晚到开封旁听。两人在路上巧遇名医谢回春,遂与同行,到明烟山庄说明来意,守卫恭敬请入。 此刻叶轻絮不戴面纱,端的是玉貌花容,秀色可餐,纪霜晚同样霞姿月韵,似天女堕尘。聚英场上除蒙家庄外,玉绣坊花织云、宛月庄李清荷、落霞谷慕容秋都是女子,但均年过四十,姿色不如当年。而蒙婷、姬萋母女俩的美貌早已盛传全城,不必赘述。其后纪霜晚、叶轻絮联袂而来,报了出处,有人举杯念道:“人说剑宗四季使者都是国色天香,今日所见不假。” 又有人高声驳斥,“那还能美得过蒙家庄的姬姑娘?” 举杯那人“啊”的一声,不再多说。叶轻絮抬眼瞧见姬萋,想起当日在少林寺的经历,倍感亲切,只盼江南飞就在附近,因相隔数桌,未即相认。 聚英场觥筹交错,谈笑声、划拳声不绝于耳。各派相互“串桌”,具述往年情由。克术携徒单朗、萧波向各派一一敬酒,几个女真人饮酒如水,替克术等挡了大半。各派大多粗犷武人,欢喜之下也不计较。 酒过数巡,徒单朗寸步不离蒙家庄一桌,萧波寸步不离欧阳虎一桌。克术回座,看现场其乐融融,目光瞥向飞鹰派掌门吴振鹰,此人乖戾阴鸷,口蜜腹剑,微微点了点头。 不到盏茶工夫,吴振鹰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向铁车镖局一桌。 第三章 高手如云 “铁总!铁总!” 吴振鹰嗓门洪亮,刻意带着几分醉态,霎时吸引了周围几桌人的目光。 “来来来,姓吴的敬你一杯!” 鲜于铁年近五旬,身材魁梧,面阁方正。二十多年前,他与发妻刘氏以一辆破铁车和鸳鸯轮创办镖局,纵横黑白两道,威名远播,更创“鸳鸯双剑剑法”以彰伉俪深情。不久前刘氏病逝,他悲痛月余,迎娶了城南卢员外的小女儿玉珍,此事在全城掀起热议。有人借用苏东坡嘲讽张先的典故,笑称鲜于铁“鸳鸯铁车未破败,一树梨花压海棠”。 鲜于铁与吴振鹰素来不睦,知他来者不善,碍于护龙会及各派的面子,还是端起酒杯应道:“吴掌门客气。” 吴振鹰不急着碰杯,反而凑近半步,压低声线却偏让附近几桌听见,语带讥讽:“吴某佩服铁总老当益壮的本事!不过这鸳鸯双剑剑法,本是铁总与旧夫人所创,如今你另娶新欢,这剑法怕是得改个名儿——不如叫‘新鸳鸯双剑’?”他刻意将“新”字咬得极重,暗指鲜于铁背叛亡妻。 各派听罢,恐有冲突,都放低了声响,将目光移向铁车镖局一桌附近。 镖师冯准等人怒目圆睁,鲜于铁手指攥至发白,扫视四周,强压怒火道:“张某是否老当益壮,剑法是否改名,皆是私事,不劳吴掌门费心。” 吴振鹰言辞忽变得犀利:“你当年靠一辆铁车与嫂夫人闯江湖,得了‘铁车鸳鸯’的名号!嫂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与你同生共死,江湖上谁人不知?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就另觅新欢,这‘鸳鸯’二字,听来岂非拗口已极?”他抬手指向飘扬的镖旗,旗上绣着铁车与鸳鸯轮,中间嵌着“铁”字,正是铁车镖局的行镖记号,南北武林见此旗无不避让。 “依我看,这旗号也要改一改,就叫……就叫‘铁车快活’?”吴振鹰言语歹毒,句句戳中鲜于铁痛处。 鲜于铁虽老成持重,到底已喝了十多杯烈酒,再也按捺不住,一声暴喝,手中酒杯瞬间粉碎,酒水四溅!他成名绝技是“鸳鸯轮法”,但一身外家硬功也极为扎实。 吴振鹰早有防备,怪笑一声,身形如鹰隼般敏捷后撤,同时腰间“飞鹰环”已然在手,精钢打造的圆环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削鲜于铁手腕。他嘴上挑衅,实则就是要逼鲜于铁动手,好借机发难。“乒!”一声脆响,鲜于铁手腕一翻,竟用护腕硬生生格开了飞鹰环。两人瞬间斗在一处。鲜于铁掌风刚猛,势大力沉;吴振鹰身形飘忽,飞鹰环刁钻狠辣,专攻要害。两人都是武 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一交斗便劲气四溢,周围酒桌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各派纷纷惊呼避让,杯中酒突然不香,都朝两人望去。 歌姬被吓得花容失色,早退出聚英场。徒单朗和萧波这时才走回克术身旁,几人相视一笑,似早已预料到这场争斗。 两人缠斗小半个时辰,胜负未分。 克术见状,缓缓起身呵止:“两位快快住手!今日盛会,岂能因口角伤了和气!”两人斗得正酣,哪里肯听?克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萧波使了个眼色。 萧波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插入两人之间,袍袖一挥,一股柔韧内劲涌出,将两人硬生生分开。两人只觉气血翻腾,惊疑不定地看向萧波。 克术趁机朗声道:“今日邀诸位做客,原为喝喝酒,论论武,增加彼此的情谊。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乃是常事!只是刀剑无眼,别受伤了才好。” 有人应道:“有理有理!” 克术接着道:“相信鲜于总镖头和吴掌门只是一时技痒,点到为止!大家并立开封,既为谋得一日温饱,也为弘扬武学精义,至于锄强扶弱,报效国家那是后话。当今武林凌乱,秩序不稳,前有倨傲盗贼留书窃宝,在场许多门派深受其害,我听说你们还私下猜忌。好在那盗贼忌惮提刑司萧大人,自行交出了所盗之宝。尽管如此,可见盗患不小。因此我斗胆提议,不如借此‘聚英场’,各派推选高手以武会友,大家切磋一番!最终技压群雄者……嘿嘿……” 各派听得津津有味,他最后故意卖个关子,引得无忧门乐不归追问嘉奖之事,各派纷纷附和,连一向心如止水的听松观玄清道长、宛月庄庄主李清荷以及相国寺本清、本济大师等人也都隐隐期待。 姬萋乘各派喧哗之际,问外公和母亲道:“这位护龙会的分舵主,他到底想干甚么?” 蒙庄主皱眉道:“此事有些棘手!”蒙婷接话道:“吴振鹰本就亲近朝廷,他之所以挑衅鲜于总镖头,多半受了克术的指使……”姬萋恍然道:“原来二人争斗不过是抛砖引玉!” 不多时克术走到中央,待众人安静后朗声笑道:“开封乃我大金国军政要地,有诸位镇守于此,军民方得安稳。为防祸起萧蔷,咱们应当同力协契,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诸位虽各不份属,我受朝廷之意,仍期望开封能有一盟之主!” “受朝廷之意?啊!这这这……这是要咱们结盟!” 克术接着道:“不错,能技压群雄者,那一派自然而然就是开封之首,咱们恭恭敬 敬称一声盟主又有何不可?往后同道有难,但须驱使,其余门派不得推诿!诸位意下如何?”此言一出,场内顿时炸开了锅。技高者统率群伦,也等于引领整个南京武林,赤焰门单照衣、单照裳眼中精光闪烁;无忧门乐不归、乐战元等低声商议;展家堡展文泰抚摸着青龙剑;其余各有心思,大多都想争夺眼下这开封武林的第一把交椅;蒙家庄和明月楼结伴而来,蒙庄主和司马煜眼神相接,面色都很凝重。 吴振鹰第一个高声附和:“克术大人提议甚好!就按武功高低说话!免得有些人徒有虚名!”鲜于铁冷哼一声,虽料其中或有蹊跷,箭在弦上却已不得不发,遂应道:“铁车镖局奉陪到底!”克术见群情汹涌,笑容更盛:“好好好!那就请诸位自行斟酌,稍后派出一名高手到场下切磋,注意点到为止!最终胜者,即为盟主!” 话音一落,聚英场瞬间变成了沸腾的擂台。 纪霜晚、叶轻絮与谢回春同坐一桌,看各派摩拳擦掌,想来比试必定精彩纷呈。叶轻絮低声问纪霜晚道:“三姐,你猜哪一派能脱颖而出,成为开封盟主?”纪霜晚目光横扫,看不远处一人悠然畅快,与同伴谈笑风生,不是别人,正是欧阳虎,打趣地道:“我虽不知谁能做盟主,却知那个人肯定做不成。”叶轻絮顺眼瞧去,各派其时都严阵以待,私下商议战术,只欧阳虎与李叔李代官轻松写意,叶轻絮道:“兴许他成竹在胸,咱们不可以貌取人。”谢回春笑道:“这一点纪姑娘说得没错,那人是紫绸庄的主人欧阳虎,是本地最大的绸缎富商。”叶轻絮道:“三姐慧眼识珠,小妹佩服。”纪霜晚推她道:“快看快看!” 原来克术命人在场地中央画了一个五丈见方的白圈,并宣道:“踏入圈内即为应战,拳脚刀剑不限,认输或出圈者败!”另请谢回春、纪霜晚、叶轻絮三人作证。 飞鹰派轻羽堂陈泽率先出列,无忧门乐战元上前迎战。陈泽手中轻羽鞭如灵蛇般抖开,乐战元双掌翻飞,以“无忧流云手”格挡,掌风与鞭影绞作一团。陈泽忽地错步旋身,鞭法骤变,鞭梢飘忽,却在贴近乐战元面门时陡生劲气——正是轻羽鞭法第六式“缠丝式”。乐战元猝不及防,腕骨被鞭梢扫中,闷哼一声退开三步,陈泽胜。 由于并非车轮战,败者下场,胜者待定,其余对阵自行邀约。胜败皆赠黄金,胜者额外附有顶级美酒一坛。 除无忧门外,各派欢呼雀跃,都称十分过瘾。 接着玉绣坊主人花织云手持绣花针,明称暗器在手,如若各派畏惧,她也不换兵 刃。 各派素知玉绣坊针织工夫异常了得,尤其“天女散花针”独步武林,俗话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各派迟疑间,宛月庄庄主李清荷走向擂台道:“让我试试!”各派都赞她胆识过人。 圈内花织云袖口银光连闪,数十枚细针分上中下三路急射,李清荷素手一挥,软绸长鞭如弯月横空,“月下七式”首式“月笼寒江”展开,绸鞭旋舞间将细针尽数卷落。未等花织云再发暗器,李清荷长鞭已如灵狐出洞,鞭梢点中她手腕麻筋,花织云暗器脱手,屈膝行礼退下。 有人喝彩道:“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来软绸长鞭专克花细针!”克术拍手笑道:“李庄主的月下七式名震中原,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来人啦,多赠李庄主一坛美酒。”李清荷直呼承让。 随后云渊阁姜鹤龄长剑出鞘,剑势刚猛如瀑布直泻,北五行门赵之文却赤手空拳迎上。姜鹤龄剑指赵之文面门,赵之文不退反进,左手化“金”形格挡剑刃,右手成“木”形直戳腰眼——北五行拳讲究五行相生相克,拳风刚柔并济。姜鹤龄剑势被破,急退半步欲变招,赵之文已欺近身侧,“土”形拳重重击在他肩甲之上,姜鹤龄踉跄后退,赵之文北五行拳胜出。 听松观玄清道长手持拂尘,与相国寺本济大师相对而立。两个一道一僧,对盟主虚位实无兴致,约定以武会友。玄清拂尘轻摆,“松风剑法”化作漫天虚影,本济大师双掌合十,罗汉神功运于双臂,任由拂尘扫中掌心,似铁石般纹丝不动。待玄清剑势稍歇,本济大师突然踏步上前,“韦陀献杵”式双掌齐出,掌风迭近,玄清道长拂尘被震得脱手飞出,踉跄后倒退三尺,本济大师罗汉神功技高一筹。克术赠了许多道袍僧袍,又称择日定对听松观及相国寺大加修葺。 接着展家堡展文泰拔出青龙剑,剑身寒光流转,清风阁萧无病则手持判官笔应战。展文泰剑走刚猛,“青龙十三式”初式“龙啸九天”剑气纵横,萧无病判官笔刁钻迅捷,专攻破绽。两人拆至二十余招,展文泰突然变招,绕开判官笔直刺对方肩井穴,萧无病急退时脚下不稳,展文泰青龙剑点地收势,微笑颔首。 落霞谷慕容秋看各派高手陆续登场,只想助兴,固然武功低位,仍跳入场地中央。她挥扇而上,蒙庄主对蒙婷道:“咱们无意争胜,但一向不与人动武的慕容谷主都出场了,婷儿你也露一手吧!”蒙婷应声出战,因有飞天疾行功傍身,动静间切换自如。慕容秋折扇“唰”地展开,蒙婷拧身避开,在对方扇面即将合拢时扣住扇骨。慕容秋运力夺扇,蒙婷手腕翻 转,借力打力将她甩出方圈,慕容秋立足不稳,蒙婷轻松取胜,赶忙将慕容秋扶起,两人相视而笑。 明月楼简守业使一对分水峨眉刺,铁车镖局冯准则横握镔铁护手刀。简守业身法飘忽,峨眉刺如毒蛇吐信,冯准却刀势沉猛,大开大合,刀风卷起地面尘土。两人斗至八十多招,冯准突然沉腰立马,刀光化作匹练横斩,简守业急退时脚踝被刀风扫中,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冯准收刀站定。 待冯准得到黄金和美酒时,月色已浓,克术举杯大笑:“开封果然高手如云!如今护龙会幸与各派一道,希望兴盛中原武风,我身旁有一位本会的年轻人,他少时在洛阳神剑门学艺,此后一直在中都任职,近日才到开封。他仰慕中原武学已久……”各派举杯回敬时,克术推一人走向聚英场中央,对那人重重嘱托道:“此次机会难得,能与各派切磋,是你莫大的荣幸,年轻人要好好向前辈学习学习!” 各派听克术言语谦逊,大多未立刻揣度。纪霜晚却道:“不好了,看这人高大魁梧,行步稳健,动如雷霆,比先前分开鲜于总镖头和吴掌门那女真人更厉害,恐怕在场难有敌手!” 叶轻絮将信将疑,瞧那人朝四周抱拳,且连声称道:“请各位前辈手下留情。”正是徒单朗。 陈泽最先取胜,自然不便退让,喝了一口酒后出列,两人在方圈过礼。 徒单朗站定如松,陈泽轻羽鞭疾扫其面门,徒单朗不闪不避,左手二指精准夹住鞭梢,稍一用力,陈泽只觉手腕剧痛,鞭子“当啷”落地。仅此一招,陈泽堪堪就已败下阵来。他呆立当场,徒单朗忙道:“陈兄才饮烈酒,一时大意,承让承让。” 陈泽面上无光,悻悻而回,吴振鹰却不以为意,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无妨无妨。” 接着宛月庄李清荷上场,徒单朗照例抱拳。李清荷绸鞭卷向他腰腹,徒单朗身形一晃,如青烟般掠过,指尖在她肩井穴轻点即退,李清荷绸鞭落地,气血翻涌,不到两招即败下阵来。 徒单朗连胜两人,神清气爽,仿佛没流一滴汗,各派顿觉不妥,这人名为学习切磋,倘若这般一路连胜,那开封第一把交椅究竟谁坐?莫非要让护龙会来坐? 当此紧要关头,北五行门赵之文挥拳直击,徒单朗客套半晌后,右掌化圆,将他拳劲尽数卸去,左手食指点中他胸口“膻中穴”,赵之文如遭雷击,后退三步力有不怠。最终败在第五回合上。 首轮这几人取胜固不如徒单朗轻松,到底也是实打实的武林高手,和徒单朗相 比,当真有云泥之别,各派如坐针毡,美酒佳肴味同嚼蜡! 相国寺本济大师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看来施主武功奇高,倒该贫僧向你讨教几招了。” 徒单朗忙道:“大师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本济不再多说,双掌齐出,徒单朗却不硬接,绕着他飞速游走,两人在方圈来回拆到二十余招后,徒单朗掌影忽如蝶舞般落在本济背穴,本济闷哼一声,罗汉神功瞬间溃散。 其后展家堡展文泰手持青龙剑,大踏步挑战徒单朗,本来气势十足,徒单朗袍袖一卷,展文泰剑刃立被柔劲带偏,徒单朗指尖顺势点其手腕,青龙剑脱手飞远,前后又不过十招。 渐渐全场鸦雀无声,许久有人低声骂道:“他妈的当真无人可用?你们先前怎么比的……” 萧波对欧阳虎私下耳语,称徒单兄所使不过三成功力,欧阳虎惊叹之余,面上亦现不悦,心道:“若是阿飞在场,你这小小徒单朗哪能如此嚣张!”又眺望远处,仍不见江南飞和妹妹的身影。 这时轮到蒙婷出场,徒单朗望一眼姬萋,心中自有一番打算。蒙婷自知难以力敌,却仍慨然以赴。徒单朗攻势锐减,掌风始终避过要害,两人竟而拆到了一百多招,直到克术故意将酒杯摔倒,徒单朗才趁蒙婷变招之际,指尖在她肘弯轻轻一拂,蒙婷手臂一麻,徒单朗右掌微展,将蒙婷推出方圈。姬萋害怕母亲受伤,忙起身相迎。 徒单朗最后对阵铁车镖局冯准,冯准刀势刚猛,徒单朗在刀光中穿梭往复,借此消耗对方,待冯准力将枯竭,手掌轻拍他刀背,冯准虎口震裂,长刀哐当落地。 到此前一轮胜者尽数落败,且徒单朗似乎最多使了一半气力。各派看在眼里,蒙庄主面色铁青,思索片刻,竟打算与之殊死一搏,蒙婷拉着他摇了摇头,蒙庄主冷哼一声,只得猛喝一口酒。 各派不知克术将如何发话,到底汉家武人全败于女真人手上,除了个别门派之外,均郁郁不欢。徒单朗徐徐退出方圈,走到克术身旁。 克术抚掌浅笑,唤人道:“赠给徒单将军美酒十坛!” 叶轻絮低声对谢回春和纪霜晚道:“原来这完颜克术起初乐意接待我们,并在比武开始前让我们做见证,其实早已筹划好了。就是要让这位徒单将军技压群雄。”纪霜晚低声应道:“不错,他先前按照武林的规矩和各派结交,此刻胜负已分,称手下为‘徒单将军’,这么做是想以朝廷身份压制各派,加上有言在先,只怕这开封盟主的位置,要委屈他护龙会来坐了。” 果然克术走向聚英场中央,朗声说道:“没想到我护龙会也有此等高手。大伙有言在先,技压群雄者,那一派就是开封之首,嘿嘿,护龙会虽才入驻明烟山庄,既在开封境内,自然属于开封门派,因此这盟主之位……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各派内心不忿,克术所言属实有理有据。那吴振鹰假装叹了口气道:“愿赌服输,既是有言在先,这位护龙会的小兄弟的确出类拔萃,咱们这些老骨头也没必要一一挑战自取其辱……所以这盟主之位,我看护龙会来坐,合适得很!” 渐有其他门派应道:“就由护龙会来坐!” 开封各派一向并行,究竟以谁为尊,数百年均无定论。有时一派兴旺,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最终逐渐衰落,此后又有新门派崛起。护龙会依托朝廷,邀请各派参加晚宴,其实大伙心知肚明,多半别有图谋。但当真相揭晓之时,只因早先草草应约,而今木已成舟,唯有扼腕叹息。各派虽偶有争斗,想到往后开封甚至南京武林要奉金廷所建的门派为首,竟有一丝“丧权辱国”之感,尽管中原早为女真人所占。 克术看局势明朗,回座宣道:“既是众望所归,那这首任盟主,就由本会担任,我才疏德薄,暂摄南京分会,将来开封武林一应事宜,大家还是商量着来办……”飞鹰派率先进言:“恭贺贵会出任盟主之职!”各派极不情愿地随声附和,未及一半,聚英场入口处赫然传出数声长笑。 “且慢!”只见一个铁塔也似的壮汉大步踏入,正是“沉钧剑”苏一莽,他身后跟着四个人,左边是青萍剑杜一墨及白羽剑顾一横,右边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江南飞和欧阳蜓。 第四章 争胜破谋 克术志得意满,各派垂头丧气,这“开封盟主”之位眼看将定,“且慢”二字似惊雷乍响,激越豪迈,众人茫然、疑惑直至窃喜、期盼,护龙会各人则均错愕之至。 欧阳虎最先打破沉寂,欣然起身:“阿飞,蜓儿,你们总算来啦!”江南飞和欧阳蜓赶忙向他挥手示意。 江南飞扫视全场,掠过蒙家庄席位时,见姬萋坐在蒙婷身边,绝美端庄,不禁面露笑意,与她四目相接,未及言语,都感无比舒心。蒙庄主微微笑道:“江少侠突然出现,还带了三个朋友,说不定局势有变。”欧阳蜓瞥见江南飞凝望姬萋的眼神,眉头一皱,随即紧锁蒙婷身旁的温玉恩——自江南飞一行现身,温玉恩脸色就阴沉冷峻,明显不谐。 叶轻絮正对入口,一眼认出江南飞,指尖一颤,酒水荡开,嘴角也跟着上扬,喜悦之情油然而发,纪霜晚看出端倪,低声询问:“你认识他们么?”叶轻絮点点头道:“见过其中一人。”当日在少林她青纱遮面,只露双眸,此刻江南飞必然认她不出。 苏一莽携四人走向聚英场中央,徒单朗和萧波对克术耳语几句,克术笑道:“既是两位将军的同窗,来人啦,再添一方席位招待江兄弟!” 江南飞未予回应,只向徒单朗、萧波点头示好,苏一莽手握重剑,声震全场:“铜云阁苏一莽,领教护龙会高招!” 克术疑惑问道:“铜云阁苏一莽?” 江南飞立道:“大人,在下神剑门江飞,铜云阁乃敝派分会。”克术身旁一女真壮汉道:“不错,铜云阁确在受邀之列。”克术“哦”的一声正待思索,有人高声说道:“苏一莽?这名字……这名字怎如此熟悉?” 鲜于铁早见过王屋三剑,知苏一莽武艺高强,他要挑战徒单朗,说不定盟主之位另有变数,当即笑而不语。 北五行门赵之文瞅了半晌,沉思间恍然大悟,厉声喝道:“苏一莽!沉钧剑苏一莽!” 此言一出,人群中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 接着有人喝道:“是了是了,瞧他手上的剑又大又宽,沉钧剑擅使重剑,他是项大侠的徒弟!” 有人认出了青萍剑和白羽剑,连声说道:“是王屋三剑,是王屋三剑!” 克术“啊”的一声道:“谁?王屋三剑,王屋大侠项远哉的三个徒弟?”徒单朗应道:“看各派反应,加上他手上的重剑,应该错不了!” 克术不由得站起身来,徒单朗、萧波分立左右,苏一莽应道:“承蒙江湖朋友抬爱,赠了苏某 ‘沉钧剑’的薄名,每每思之,常觉受之有愧!” 克术且走且问:“阁下既是项大侠的高足,怎的自称是铜云阁的人?” 苏一莽指江南飞道:“这位江兄弟是苏某的至交好友,他来自神剑门,苏某和师弟们居无定所,家师又未创立门派,因此决定暂时随他加入分会铜云阁。” 克术走近苏一莽,声音压低:“项大侠武功之强,威名之盛,纵贯我大金和列国武林,无人不敬仰钦服。阁下当真要加入神剑门,以此来挑战徒单将军?” 苏一莽后撤三步,朗声笑道:“苏某一身本领皆由恩师传授,恩师教导苏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徒单将军代表护龙会开封分会,苏某代表神剑门开封分会,大家都是开封门派,就当切磋一番,岂非美事?” 这番话铿锵有力,字字如锤,敲在各派心头。绝望之际忽见强援,众人只觉苏一莽宛如天降救星,顾不得护龙会既是宴会主人,又受朝廷扶持,压抑许久的喝彩声、叫好声如山呼海啸,瞬间淹没了聚英场,连成一片沸腾之洋。 克术笑容凝滞,转首回座,唤徒单朗和萧波,絮语道:“这人的师父项大侠昔日刺杀海陵王,间接帮助先帝爷夺取大位。项大侠与先帝爷称兄道弟,感情笃深,还私下教了当今圣上不少内功心法,圣上对他礼敬有加,常常感念。几年前,我女真有几个高手在唐州挑战这人,虽未取胜,回中都后仍被圣上秘召入宫,被当面训斥!因此……因此……”徒单朗道:“属下理会得,绝不伤他徒弟分毫!”萧波道:“可你一旦留力,这人素有名声,万一伤了你,岂非不妙?”克术叹口气道:“萧将军说得在理。”徒单朗道:“大人放心,属下近日修练恩师所传天丁诀,已破大关,此人重剑虽厉,属下亦有胜算。” 克术沉吟片刻,想来此时强行阻止,不仅失信于各派,更堕了护龙会的威名。倘若徒单朗能胜,护龙会威望则更上一层楼;即便不胜,让苏一莽消耗徒单朗一番,再由自己出面“叫停”,也显得大度。权衡及此,最终缓缓点头,随即宣道:“两位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此战无论胜负,皆为我开封武林增色!”这番话既给了双方台阶,又暗示不能狠下死手。 徒单朗得到首肯,精神一振,纵身跃入方圈,对苏一莽抱拳:“请苏兄赐教!” 其时江南飞和欧阳蜓带着杜、顾二人坐到紫绸庄一桌,也免得仆人另外设座。 各派屏息凝神,只见场中两人俱是身材魁梧,气势迫人,徒单朗锋锐灵动,苏一莽厚重如山,一 场激战势不可免! 欧阳虎问及江南飞和欧阳蜓的去向,两人示意他先行观战。欧阳虎伸手欲拍江南飞肩膀,欧阳蜓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二哥喝酒,别拍他了。”欧阳虎一愣,不明所以,只得端起酒杯。 苏一莽说了一个“请”字后反手握住重剑。徒单朗深知对方兵器沉重,力求先发制人,腰间佩剑“铮”然出鞘,剑光如风乍起,迅捷无伦,正是神剑门善正堂厉无虚所传“风和剑法”。剑尖轻颤,化作点点寒星,笼罩苏一莽周身要害,其中更揉入了碧波微浪剑法的浅层水意,剑势连绵不绝,试图以快打重,以巧破力。 苏一莽岿然不动,脚如灌铅,剑鞘斜指,使出“沉钧剑法”第一式——清风雅静。此式看似守拙,实则气机圆融,将自身防得滴水不漏。任凭徒单朗剑光如何明快,每每触及剑鞘尺许,便被一股浑厚气劲巧妙引偏,仿佛泥牛入海,劲力尽数消弭于无形。 两人一攻一守,看得众人目眩神驰,呼吸几乎停滞。徒单朗先前连战七人信手拈来,如今久攻无果,心头不禁微凛,待至一百五十回合左右,剑势陡变,由快转诡,专刺苏一莽剑鞘防护的间隙。就在他剑尖即将突破防御的刹那—— 苏一莽眼中精光爆射,施展沉钧剑第二式势大力沉。此式悍然发动,重剑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毫不花巧地直劈而下,众人只觉剑招轻便,似与他魁梧身形极度不符,徒单朗不敢硬接,脚下急错,施展轻功,身子向后飘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招。 苏一莽重剑狠狠砸在青石板上,“轰”的一声巨响,碎石飞溅,留下一个深坑!满座望之皆惊,克术和萧波等人面面相觑,均起忧色。 徒单朗看苏一莽剑势强劲无比,脚步却并不轻快,于是当机立断,长剑归鞘,双掌一错,喝道:“苏兄试试我的掌法!”话音未落,身形已悍然欺近,掌影重重叠叠,看似轻灵飘逸,实则劲力内蕴,掌风呼啸,直取苏一莽胸腹要害。江南飞和欧阳虎齐声念道:“是游龙浮云功!”正是义厚堂朱文武所传绝学,讲究以柔克刚,以虚击实。 苏一莽慨然一笑,将重剑扔向师弟杜一墨,随后沉腰立马,吐气开声:“来得好!”双掌一前一后,摆出“移山七掌”起手式——百里万仞!此式一出,整个人仿佛化成一座巍峨高山,气势雄浑磅礴。 徒单朗的“游龙浮云功”触及苏一莽的掌势,只觉对方掌力凝练坚固,自己的柔劲竟似撞上铜墙铁壁,难以渗透分毫。他掌法再变,如龙游云海,虚实莫测,试图寻找破绽。 苏一莽岂能坐以待毙?第二掌“毕力平险”横直推出,这一掌不再固守,而是聚力直冲。 徒单朗脸色一变,不敢怠慢,双掌划出龙游轨迹,试图卸开这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两人四掌交斗,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蒙庄主语带微笑地问姬萋道:“萋萋,这位沉钧剑的身法,可比得上叶芳?”姬萋立道:“叶芳更快、更难以捉摸。”蒙庄主捋须笑道:“看来我汉家武林当真高手迭出,这护龙会不止做不成开封的盟主,其他各路州府的盟主,恐怕也做不成喽……” 徒单朗又先变招,双掌齐出,掌中裹挟内功,正是此前所述已破大关的“天丁诀”,乃由一位女真绝顶高手所传,此处暂且不表。 天丁诀以内功驱动,徒单朗将之化于掌力之中,劲穿经脉,直透筋骨!苏一莽被迫倒退,徒单朗得此喘息之机,立刻展开反击。天丁诀催动下的掌法诡异、迅捷、狠辣,招招不离苏一莽周身大穴。 苏一莽攻守兼为,接连施出移山掌法第三式到第七式: 第三式塞石填海,双掌连环拍击,掌力如巨石滚落,环环相扣,形成一股强大的挤压之力。徒单朗顿感周身如陷泥沼,灵动身法受到极大掣肘。 第四式智叟献策,掌法忽变,不再一味硬撼,而是借力打力,以巧破千钧,掌影飘忽,化解对方那诡异刁钻的掌劲。 第五式愚公移山,掌势复归厚重磅礴,此式讲究一往无前,循力而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后撤!掌力平直推出,如移山巨杵,劲取徒单朗前胸。 第六式隔绝汉水,掌力外扩,如一道无形气墙横亘身前,浑厚坚韧,强行将徒单朗那透骨蚀髓的天丁诀掌力阻隔。 第七式荡平冀北,徒单朗所使天丁诀实是一门极为精深霸道的内功,加之他博采众长,此刻已渐渐扳回颓势。苏一莽此式间不容发,掌势如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磅礴掌力汹涌澎湃,仿佛执掌千军万马,横扫六合,故名“荡平冀北”! 两人酣斗忘我,竟至一千多招。内功到处,只听“砰砰砰”几声巨响,震得整个聚英场杯盘狼藉,碎裂声不绝于耳。 烟尘弥漫中,两道身影骤然分开! 徒单朗脸色惨白,嘴角隐有鲜血,身形踉跄,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胸口气血翻涌如沸,双臂更是酸麻胀痛,几乎抬不起来。 蒙庄主、鲜于铁、展文泰、赵之文等人难掩振奋之色,但定睛看向方圈另一侧的苏一莽,见他亦是气息翻腾,面如重枣,显然消耗巨大。两人各自收手, 遥遥对峙,虽胜负未明,但苏一莽还是略占上风。 当此紧要关头,只听主位上“哐当”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去,见克术手中白玉酒杯跌落在地,已然摔得粉碎。 克术察觉众人聚焦而来,原本愁云满面,霍然起身,从容一笑:“两位内功之高,招式之精,令人眼花缭乱,在场无人能及。可说是神乎其技!今日一战,已让诸位大开眼界!再斗下去,恐致两败俱伤,实拂我意,亦非诸位所乐见!” 众人闷不做声,听他继续说道:“方才选盟主之事,是我操之过急。护龙会初来乍到,还须向各派多加请教。今日盛会,美酒未尽,不如大家继续畅饮,共叙情谊!至于武林同道如何守望相助,日后从长计议,如何?”说时朝飞鹰派吴振鹰、赤焰门单照衣、无忧门乐不归等人凝神一望。 吴振鹰似得讯号,赶忙应承:“克术大人所言极是,原本就是以武会友,大家往后通力协作,要不要盟主,又有甚么干系!”单照衣、乐不归等连声附和道:“说得是,说得是!”萧波早已抢步上前,搀扶住气息不稳的徒单朗回座。杜一墨、顾一横也迅速上前,扶住气息粗重的苏一莽回到紫绸庄一桌。 克术端起一大坛美酒,环敬全场:“来!诸位,满饮此杯!愿我开封武林,同心戮力,共保百姓安宁!”各派料想继续打斗,苏一莽未必能稳据上风,何况他当真胜了,按照约定,铜云阁即成开封盟主,铜云阁虽在开封,毕竟分属总坛设在洛阳的神剑门,到时岂非教天下各地的武林同道笑掉大牙。众人虽然各怀心思,此刻也均纷纷举杯。 蒙庄主与司马煜、本清大师等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慰——护龙会统率开封的图谋,总算被沉钧剑苏一莽硬生生拦了下来。 第五章 夺命烟花 各派心思迥异,却都依言举杯,克术令人更换酒水,唤歌姬重新起舞,伴歌奏乐,热闹如常。 苏一莽与徒单朗战成平手,两人惺惺相惜,隔空饮酒抱拳,各派也陆续来敬王屋三剑。紫绸庄一桌一时繁忙如市。待蒙家庄一行来到,江南飞快速引荐,蒙庄主笑道:“今日欣喜,老夫酒水过量,却浑不在意!来来来,苏大侠、江少侠,以及诸位好朋友,咱们再喝一杯。”苏一莽知江南飞仰重蒙家庄,不似先前模样,此来一举饮尽,同蒙家庄出场的还有明月楼司马煜、相国寺的本清、本济大师,以及听松观玄清道长,后者以水代酒。 鲜于铁再添一杯,朗声笑道:“老夫昨晚有幸,接待了三位兄弟!没想到苏兄弟身手如此了得,早知老夫定先和苏兄弟讨教几招。”苏一莽摆手道:“总镖头客气啦!多有叨扰,愧不敢言。”杜一墨、顾一横连番称谢。蒙庄主等尚未回座,吴振鹰轻蔑一笑道:“你怎不说苏兄弟所以能挡住护龙会的攻势,是因在你铁车镖局住了一晚!你忒不要脸了些……”鲜于铁兴头之上,不与他一般见识,只微微一笑:“夏虫不可语冰!总之幸甚喜甚!”言尽回座。 江南飞送蒙庄主等回去,姬萋问她何以迟来,他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明日我找机会告诉你!”姬萋嘀咕道:“迟来就迟来,那还有甚么说来话长的……就说被要事耽搁了!”他不知江南飞心头对她绝无敷衍,所以才不一语带过。姬萋随后对他道:“手绢的事,你问问我娘!”江南飞连连道:“对对对,我险些忘了。”正要发问,一人从背后唤她:“江副使!” 江南飞闻声回头,来者正是不戴面纱的叶轻絮。江南飞认她不出,迟疑半晌。 叶轻絮看姬萋神色也有些诧异,笑道:“你们俩不认得我的脸,总该听出我的声音吧!” 江南飞和姬萋面面相觑,叶轻絮二话不说,伸出右掌朝江南飞左臂打去。这下不止二人吃惊,欧阳蜓本一直注视着二人,看又来一个女子,且向江南飞出手,赶忙喝道:“你干甚么?”其时各派已循环敬酒,嘈杂声掩盖了欧阳蜓的呼喊声。 叶轻絮不知江南飞左臂受伤,使的是那日在少室山攻他腹间的寒梅掌,江南飞下意识躲开,左臂牵扯,疼得“哎唷”连连。 叶轻絮收掌之余,欧阳蜓和姬萋双双询问:“怎么样了?” 江南飞轻抚左臂,一面称无妨,一面对叶轻絮道:“你是叶姑娘!你使的是寒梅掌!”这时纪霜晚带着谢回春徐徐近前,欧阳虎瞧妹妹神色匆忙,也一并上前察 看。 几人虽在演武场靠白圈中心位置,各派以为几人相互敬酒,只当寻常,均未停杯留意。 叶轻絮喜道:“你还记得我!” 欧阳蜓打量叶轻絮,觉她样貌也极为出众,醋意又起:“叶姑娘是谁?”姬萋笑道:“叶姑娘是剑宗的人。数日前我们和叶姑娘都在少林寺!叶姑娘她胆色过人……” 江南飞点点头道:“不错,叶姑娘当面斥责崆峒派和丐帮的人,此外,她轻功不在我之下!” 叶轻絮嫣然一笑,想起江南飞方才形状,问他是否受了伤,江南飞称轻伤无妨,叶轻絮回头召唤纪霜晚和谢回春,两人正巧赶来,谢回春看了江南飞手臂,微笑道:“伤得不重,少喝些酒,不日便可痊愈!”江南飞抱拳谢过,叶轻絮称眼前这位便是栖云谷的谢神医。随后引荐江南飞等人给纪霜晚认识。江南飞见欧阳虎跟来,也让各人相互知晓姓名。 蒙庄主和蒙婷早回原座,看几个年轻人以及谢回春在场中有说有笑,问道:“看样子江少侠受伤了?”蒙婷道:“谢神医看过,我瞧并无大碍。只是……”蒙庄主道:“只是甚么?”蒙婷心中另有顾虑,不好当着父亲的面说出,应道:“没甚么。萋萋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蒙庄主笑道:“我看江少侠值得深交。近朱则赤,近墨者黑,苏沉钧早已名满天下,如今又助我开封击退护龙会的高手,保住我汉家荣誉。但他对江少侠始终和颜悦色,对其他人倒不如何放在心上。我瞧江少侠定有过人之处!”蒙婷望见江南飞在人群中的样子,看姬萋始终含情脉脉地盯着她,不仅如此,另外两个美貌女子也如姬萋一般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不久众人暂各回座。 克术拍了拍手,待众稍安,起身说道:“诸位!此前武艺切磋,精彩绝伦,足显我开封武林人才济济!值此良宵,岂能虚度?来人,将我‘火树银花’呈上,我要让诸位见识见识,我大金国的绚烂烟花!” 仆役们应声而动,很快在聚英场边缘空旷处架设起一排排造型奇特的烟花筒。各派停杯注视,面上都是一片悦色。 克术一声令下,引线点燃。 霎时无数道璀璨的光束撕裂夜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金蛇狂舞,银瀑倒悬,火树摇曳,将整个明烟山庄映照得如同白昼。中都烟花果然名不虚传,其绚丽多姿、声势浩大,远甚其他。各派被此奇景深深吸引,纷纷仰头,惊叹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江南飞饮得一两口茶,当此美妙时刻,看 了看欧阳蜓,很快瞥向蒙家庄席位。璀璨烟火下,姬萋仰着秀美的脸庞,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出流光溢彩,嘴角噙着一抹恬静的笑意,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江南飞看得痴了,浑然忘了周遭的喧嚣。欧阳蜓坐在江南飞左侧,借此护他左臂,看烟花飞纵天际,即使江南飞未看自己,亦觉十分舒心。 烟花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引得方圆十数里的百姓均仰头赞叹。当最后一朵巨大的金色牡丹在空中缓缓消散,只留下漫天硝烟和刺鼻的硫磺味,烟尘褪去,众人不由得鼓掌欢庆,接着沉寂突现,仿佛刚才的盛景只是一场幻梦。 “掌灯!”克术志得意满,仿佛烟花由亲手打造似的。 仆役们迅速重新点燃灯笼火把,柔和的光线再次笼罩聚英场。克术欣然举杯,让徒单朗和萧波各自负责半圈,务必再满敬各派一巡。 未到两三步,一声惊恐的划破了夜空! “大哥,大哥怎么啦?”声音来自赤焰门一席。说话的是单照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赤焰门门主单照衣歪倒在座位上,双目圆瞪,脸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嘴角、鼻孔、眼角、耳孔竟都缓缓渗出暗红色的鲜血! 有人忙道:“快让谢神医看看!” 谢回春立马抢在人前,此时单照裳惊慌失措,只知不停地摇晃胞兄。 “单门主?怎么啦!”克术猛地站起,脸色剧变,赶忙同徒单朗、萧波等人走向赤焰门席位。 谢回春迅速探他鼻息,又检查了双眼,摇了摇头道:“单门主身故了!” “死了!我大哥死了!”单照裳悲天跄地,嘶声长吼。 整个聚英场瞬间炸开了锅!绝美的烟花之后竟出现了死亡!恐慌和不安一瞬席卷了每一个人。 有人疑惑地道:“莫非喝酒喝死了?” 有人接话道:“不像喝死的,喝死的哪来的血迹?” “被人……被人杀了?在明烟山庄,这里还有咱们开封各大门派!” 一时恐慌席卷整个聚英场。 蒙庄主、本清大师、司马煜等人迅速围拢过去,看着单照衣七窍流血的惨状,饶是他们见惯风浪,也不禁眉头紧锁,面露不忍。单照裳更是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克术走近谢回春问道:“是喝酒导致的么?” 谢回春叹口气道:“不像,像被人下毒致死的。” 克术走到单照衣尸身旁,脸色铁青,一股暴戾之气弥漫开来。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刀:“是谁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本官眼皮底下行凶杀人!”将自称换作了“本官”,显然要以统军使身份控制全场。 他声音在寂静的山庄回荡,震得众人心头发颤。 萧波早已蹲下身查验尸体。他手法细腻,翻看瞳孔、触摸颈项、检查口鼻,面色越来越凝重。片刻后,他起身对克术沉声道:“大人,如谢神医所言,单门主实非醉酒而亡。他……他死状蹊跷,七窍流血,面色青紫,像是中了剧毒!而且……”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单照衣的脖颈,“喉咙有一处极其细微的针眼。” “针眼?”克术眼神一寒,“毒针?” “极有可能!”萧波点头道,“凶手手段狠辣隐蔽,属下猜测,多半是……是烟花燃放之时下的毒手!”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哗然,纷纷回想烟花绽放时自己看向何处,身边有谁。当时人人仰头看天,烟花声震耳欲聋,加上大多喝了酒,是以都无所获。 “封锁山庄!任何人不得离开!”克术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将军,此案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查出真凶!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官眼皮底下犯案!” 萧波抱拳领命:“是,大人!” 徒单朗负责调派护龙会人手,将聚英场所有出入口严密把守,并安排专人对各派进行盘问。 姬萋皱了皱眉,低声道:“莫非又是杀人迷案?”不自觉望向江南飞,看他正当沉思,知他勇毅善断,倘若那位按擦副使萧波未即刻破案,倒又轮到他出场了,心头砰砰砰地直跳。 斯须间气氛由喜转忧。各派只得留在原地,又知凶手多半混在人群中,无不战战兢兢,连一向多话的吴振鹰也被吓得脸色惨白,酒劲似也褪得一干二净了。 第六章 名门覆灭 徒单朗按萧波指引,将赤焰门一席以屏风隔开,又在正北方的大厅设置座椅,待盘问各派后可换厅内,先行被盘问之人允许适当走动,例如小解云云。 盘问既定,徒单朗称暂无可疑,遂请各派陆续进入大厅,也早在座上安排了酒水菜肴。由于耗时颇久,有人面现不悦,克术即行安慰:“两位将军职责所在,诸位切莫见疑。当务之急是找出杀人凶手,既能使单门主瞑目,也能让诸位安稳而归。” 各派渐至大厅,无序落座。萧波携部分人手在外勘察。 单照裳此时泪痕交错,满目凶光。白清波等人也都纷纷握住兵刃,似乎只等凶手一旦现身,就要将那人就地正法。 克术看在眼里,走近他道:“单兄弟放心,萧将军屡破大案,此次也定能快速找出凶手。” 单照裳微微点头,走到厅口询问萧波:“萧将军,你说我大哥喉咙处有针眼?莫非有人用喂过毒药的细针隔空杀人?” 萧波正蹲在尸体旁复验,听罢走向大厅,且行且道:“我已用银针查验过单门主所用器具,未发现毒渍。他脸色形状,又是中毒无疑。因此多半是通过细针行凶。只不过……” “过”字方一脱口,单照裳即朝玉绣坊一桌厉声呵斥:“花织云,是你!是你的天女散花针!” 此言一出,各派不由得朝玉绣坊一席望去。花织云穿素雅长裙,猛地站起身来,左右弟子也都向前跨步,花织云道:“单左使这话甚么意思?我与你大哥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单照裳怒道:“此前你和李庄主比试,就已施展了绣花针绝技。在座只有你能将细针运用自如,不是你还有谁?” 李清荷闻言,立从身旁取出软绸鞭,交给萧波查看:“花坊主方才施出的天花散花针全在此处,请萧将军查看。” 萧波接过软绸,细数后说道:“一共十五针。”徒单朗道:“不错,各派招式我都熟记于心,花坊主的确施出了十五针!”李清荷嫌疑顿消,松口气后徐徐落座。 苏一莽低声问江南飞道:“江兄弟,你怎么看?”欧阳虎听了也问:“是啊,阿飞你洞若观火,可想到凶手是谁?”江南飞沉声道:“凶手借用烟花隐蔽行凶,多半早已谋划多时。我想除了现场证据之外,还可以从单门主生前的仇人查起。”苏一莽和欧阳虎不约而同朝他竖起大拇指:“高!”欧阳蜓噗呲一笑:“你们也太捧场了。”欧阳虎拍了拍妹妹:“快看,有人要话说了。” 几人抬眼望去,见乐不归撑起肥大 的身躯,缓缓说道:“无冤无仇怕不见得!不久前玉绣坊谈了一桩大买卖,结果被单兄以低价捷足,嘿嘿,花坊主带人到赤焰门理论,你们还动起了手,这叫无冤无仇么?” 单照裳如得强援,拍案而起:“是了是了,你还骂我和大哥卑鄙无耻,你……没想到你睚眦必报,对我大哥狠下杀手!” 花织云冷笑反驳:“那都是生意场上的嫌隙,一码归一码,我怎会借此行凶?你道我玉绣坊都是舞刀弄枪的粗人么?”玉绣坊女子居多,虽在开封立足已久,只因累世行善,历来也以针织绣工为重,武学倒在最末,天女散花针不过是镇住门楣的宝器。此次受邀参会,其实与欧阳虎的紫绸庄形式相近。各派知悉此节,是以大多点头应援。 “报仇!报仇!”赤焰门众弟子却不管不顾,此时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冲上去与玉绣坊的人动手。 克术尚待调停,一人说道:“且慢!”正是清风阁阁主萧无病,他一袭青衫,手持折扇,神色平静,不似旁人那般惊慌。 单照裳问道:“萧阁主可有异议?” 萧无病素以公正持稳着称,各派都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萧无病摇了摇折扇,淡淡道:“萧某绝不偏私一方。只是就事论事。若说能用细针伤人,倒也并非只有玉绣坊的‘天女散花针’。” 克术眉头一挑:“萧阁主有话直说。” 萧无病目光转向蒙家庄的席位,缓缓道:“两日前,赤焰门与无忧门曾前往蒙家庄兴师问罪,此事想必在场不少人都有耳闻。” 有人接话道:“这么说,蒙家庄也有嫌疑。” 又有人道:“赤焰门与蒙家庄常年不合,这是咱们武林公开的秘密!” 众人遂将目光转向蒙家庄。 单照裳思索片刻,苦笑道:“哼哼,蒙庄主和我爹虽有旧怨,怎会用这等阴毒的细针?” 萧无病微微一笑:“单左使有所不知。蒙家庄有一项绝技,名为‘微雨剑法’,剑势如细雨般绵密,其中有一招叫做‘细雨如丝’,刺出的剑痕细如针眼。当年单老门主与蒙庄主比武之时,脸上便留下了许多类似针眼的印记,此事年纪稍长的江湖同道或许还有印象。” 此言一出,连克术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蒙家庄一众。 只见蒙庄主神色坦然,朗声说道:“萧阁主所言不假。敝庄‘微雨剑法’确有‘细雨如丝’这一招。” 单照裳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刚想说话,却见相国寺本清、本济大师,明月 楼司马煜以及听松观玄清道长一同起身。 本清大师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蒙庄主为人光明磊落,绝非暗箭伤人之辈。方才烟花燃放时,老衲与蒙庄主、司马楼主、玄清道长等同在一处,未见他有丝毫异动。老衲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蒙庄主绝无嫌疑。” 司马煜立刻响应:“本清大师所言极是。烟花绽放期间,蒙庄主一直与我等畅论高谈,绝无可能动手杀人。” 玄清道长连连点头:“贫道也可作证。” 有这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作保,众人对蒙家庄的怀疑旋即消失殆尽。单照裳看蒙庄主眼神毅然无垢,料来此事与他多半无关,一时索恨无门,只得将怒火强压下去。 萧波看现场争执无休,颇觉此案棘手之至,忽然看见江南飞正和王屋三剑等人低头商议,此刻他神情决绝,飞扬多彩,想他前日在张家村就颇有见地,于是打算请他协助,遂对克术及徒单朗耳语几句。 两人闻言皆喜,各派议论之际,萧波请江南飞到厅外说话。 两人走得甚远,苏一莽问欧阳虎、欧阳蜓道:“这人叫江兄弟出去干嘛?”欧阳虎摇了摇头,欧阳蜓道:“放心,他们是少年同窗,萧将军不会伤害他。”想到两人前日打算比试查案,登时笑道:“我知道了,萧将军想和江飞比一比谁先破案!”王屋三剑齐道:“那多半江兄弟先破案。”欧阳虎拍了拍三人道:“唉,不是多半先破,那是必定先破!”苏一莽应道:“对对对,江兄弟还答应我要去襄阳查案!” “襄阳查案?去大……去南朝啊?”欧阳虎吃惊之余,不便让在场的金人听见自己直呼“大宋”二字。 苏一莽点了点头,欧阳蜓低声对二哥道:“他喝醉了酒……就一口答应了!”欧阳虎笑道:“这下好了,他去南朝又多一桩事……” 纪霜晚问叶轻絮及谢回春道:“不知几时才能找出真凶!”谢回春笑而不语,脸上有些泛红,因火烛未至最亮,不易被人发现。 叶轻絮早见江南飞出了大厅,立道:“过不了多久即见分晓。” 蒙家庄虽在商议,姬萋却看见江南飞随萧波去了厅外,暗暗念道:“他果真又要出手了!”目光随他而动。 且说江南飞随萧波走近原来赤焰门席位,问他有何吩咐,萧波笑道:“江兄弟说笑了,你我少时同窗,哪来吩咐一说。只不过眼下这案件遭遇瓶颈,我久查无果,各派此时安置在大厅,桌上有酒有菜,却没几个有心思吃喝。我担心再过一会儿,就不好交代了! ” 江南飞立时会意:“莫非萧兄想让江某一同查案?哦,你我昨日还没比试,各派宝物就陆续送回……你还想跟江某一较高下?” 萧波道:“一较高下倒是其次,我身为按察副使,有责任调查辖区一切命案!何况此事关系开封武林和护龙会甚至统军司的声威,所以我请江兄弟同理此案!” 江南飞望一眼已经平放的单照衣,喃喃道:“前两日我还在蒙家庄外见过单门主!有道是死者为大,江某愿效犬马之劳!” 萧波大喜,立问江南飞有何见解。 江南飞略加思量,即道:“此前萧兄说单门主喉咙处有针眼,疑似被毒针所伤。但不知现场是否发现有遗落的细针?”萧波摇了摇头:“未曾发现。” “这就奇怪了。”江南飞道,“凶手若用毒针杀人,要么将针留在体内,要么用线牵引,事后收回。但单门主喉咙处的针眼极小,若用线牵引,烟花燃放时虽然混乱,却也容易被人察觉。如此说来,凶手定是隔空施针,且极有可能……针上还另有玄机。” 萧波眼前一亮,若有所思道:“江兄弟的意思是……” “我想单独询问单左使。或许从单门主近日言行和往日仇怨中,能找到一些线索。” 萧波道:“江兄弟言之有理。”立请单照裳单独出来。各派见萧波陆续叫走了江南飞和单照裳,不由得被厅外吸引了,克术道:“诸位不必分心,萧将军例行询问调查。我看咱们还是边喝边等。”又示意吴振鹰、乐不归等人附和响应,两人即道:“也好也好,咱们这么枯坐下去,那也毫无意义!不如放开吃喝。”有人嘀咕道:“都死人了还顾着吃喝,小心冤魂索命!” 有的门派终于坐不住了,也同吴、乐二人一般吃喝起来。蒙庄主、本清大师等人则意兴索然。 单照裳看兄长平放在地,身上盖着白布,心下伤痛又起,半晌变得六神无主,见萧波和江南飞诚意相询,只好强忍悲痛,跟两人走到一旁。 江南飞问道:“单左使,敢问单门主近日可得罪了甚么人?” 单照裳摇了摇头:“我大哥性子虽有些急躁,到底也是名声在外,近日并未与人结下甚么深仇大恨。非要说得罪了人,也只是和玉绣坊那桩生意上有些纠葛。姓花的又说不是她干的……” 他顿了顿,又道:“两天前我们去了一趟蒙家庄……”转念又道:“不过,本来是去兴师问罪,最后还被江兄弟化解了。这也不算得罪了人。何况我们与蒙家庄一向不合!”良久也 想不起得罪了何人。 萧波问道:“单门主近日可有甚么异常举动?” 单照裳不疑有他,仔细回忆:“异常举动?异常?倒是有件事颇为奇怪。我大哥向来争强好胜,每次江湖上有甚么比武切磋,本门定然要露一手的,我大哥总说我过目不忘,让我多学其他门派的武功。但今日他一早就吩咐不让本门的人出场,当时我还觉得有些纳闷,他只是含糊其辞,说甚么今日不宜动武。” 江南飞疑惑道:“原本争强好胜,如今却强调不能出场,的确有些反常。” 萧波道:“莫非单门主受伤了?那也不对,他即使受伤,也可让单左使或其他人出场!”单照裳道:“他也并未受伤。” 江南飞道:“他没受伤,又不让其他人比武切磋。那一定是发现了甚么!他一旦比武切磋,就会对他不利或者对赤焰门不利!” 萧波恍然道:“没错!今日在场所有门派都出场了,而且请帖上注明要见识各派绝技,还有竞争盟主的机会,就只有赤焰门从始至终无人出场。究竟是何事能让他不敢出场比武?” 江南飞道:“只有一种可能。赤焰门的人一旦出场,就会暴露武功!而一旦暴露武功,就会带来比损失威名更严重的后果!今日倘若苏兄并没来此,开封盟主之位必然归属护龙会……总有人,总有人私下指责赤焰门胆小怕事,居然不出场挽救。即使大伙都知,就算赤焰门出场,也无法扭转败局!” 萧波眼前一亮,“江兄弟说得好!”转首问已经听得云里雾里的单照裳道:“除了此事,单门主还有何异常举动?或者他是否对你说过奇怪的话?” 单照裳想让真凶尽快落案,回忆后毫无顾忌地说道:“想起来了,我大哥近两日精神还有些恍惚,时常一人发呆。本门历代相传的宝物赤焰神刀丢失时发呆,被人送到门口之后他也发呆。” 江南飞喃喃道:“精神恍惚?时常发呆?”萧波道:“莫非赤焰门近日遭遇困境?或者……或者你大哥和大嫂?” 单照裳顺口接话道:“我大哥和大嫂夫妻恩爱,三年前大嫂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本门虽称不上开封顶尖儿名门,到底立派已久,在开封根深蒂固。十年前我大哥接任门主之时,本门一度落寞衰败,有几个堂主带整堂人马出走,各地分舵也陆续关闭。多亏我大哥力挽狂澜,几年时间就使本门重新兴盛了起来!如今本门人员鼎盛,远胜以往各代。只可惜……”前面说得越是激昂,想到兄长已倒毙当场,后面就越是痛心。 萧波 拍了拍他。 江南飞道:“这么说单门主应该意气风发,何以会精神恍惚,经常发呆?” 萧波随口应道:“除非做了甚么亏心事!” “亏心事?”江南飞念出这三个字后,猛然想起当日在少林后山,广恒因心藏郁结,加上中了莫久悲的清心散毒,于是向自己讲述临安误救卖国贼以及广宏被逐出少林等事。 “广恒大师也不算做了亏心事,只是他向来慈悲,一时未能参悟道理!”江南飞看单照裳低头沉吟,想故意诈他,遂高声喝道:“究竟做没做过亏心事?”这话不止重击单照裳耳门,就连大厅里的人恐怕也有半数听得一清二楚。 单照裳“啊”的一声,“亏心事?没……没……没……”说到第三个“没”字时,聚英场外火烛突然明亮起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队山庄卫护先引步在前,克术闻之起身,携徒单朗走出大厅。 各派也纷纷围观,一名身着金国低级官员袍服、神色精干的女真人快步趋近克术。 克术问道:“尊驾到此,有何公务?”那官员俯身低语数句,又双手呈上一卷密封的文书。 克术接过文书,迅速拆开,只扫了几眼,脸色骤然由铁青转为赤红,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将文书甩给徒单朗后,指着聚英场中江南飞、萧波及单照裳道:“大胆!好大的胆子!” 各派从门口蹿至聚英场外围,不知克术何以如此暴怒,好大的胆子说的是谁? 场中三人不明所以! 徒单朗阅罢文书,诧异至极:“这!这怎么……怎么如此大胆!” 这下各派更是耸动,苏一莽等人生怕他说的是江南飞,挤在前头好探个究竟。苏一莽更打定注意:“倘若江兄弟得罪了他,一会我定护他安全离开!” 克术走向三人,终于直述利害:“好一个赤焰门!”声音蕴含雷霆之怒,响彻死寂的聚英场,“山东盐使司近日查实:赤焰门以门派路引为掩护,勾结官吏,私通西夏、西辽等国,走私官盐及贩卖私盐,涉事官员已全部招认!好你个单照衣,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单照裳如遭五雷轰顶,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盐乃榷货之首,系各国税收保障,制造兵器的冶铁尚在其次。各派虽身在武林,却都知此事于国于民,当真生死攸关。走私官盐、贩卖私盐,均是几要杀头的重罪。 萧波下意识远离单照裳,“你们?你们怎敢私通他国!” 单照裳已然麻木,苏一莽、欧阳虎、欧阳蜓则招呼江南飞赶紧归位。 江南飞呆立之际,克术厉声咆哮,“拿下!”戟指单照裳,“徒单将军,协助盐使司公差,将赤焰门一干人等,锁拿严办!一个不许漏网!”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单照裳发出绝望的哀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卫护和盐使司差役将之双臂反剪,顺势套上锁链。他身后白清波等人惊惶失措,有的欲拔刀反抗,瞬间被数倍于己的刀枪架住要害,推搡着拖离席间。叱骂声、铁链声、哭喊声混作一团,方才还悲天悯地的赤焰门,仿如沸汤泼雪,霎时土崩瓦解。 偌大的聚英场陷入一片死寂,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裂的噼啪轻响。各派面面相觑,惊惧、鄙夷、兔死狐悲的寒意交织弥漫。 克术震怒回座后,有人低声叹息:“赤焰门挺立开封数十年,也算威风一时!如今门主身亡,门派背负私盐巨案,重罪难逃。四代辉煌,一朝覆灭,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江南飞才走到大厅,忽又转身冲向萧波道:“我明白了!亏心事与盐案有关!”萧波应道:“单左使还没交代完……” 说着间徒单朗教两人赶紧回座:“大人说单照衣虽然被害,在世时对不起国家百姓,死了也就死了,此凶案不查也罢!” 萧波和江南飞赶紧走向大厅,萧波先对克术道:“大人,单门主……单照衣生前虽然犯了重罪,但死者已矣。如今杀害他的真凶逍遥法外,此案不可就此不查!”克术冷哼一声,江南飞进言道:“单左使等人虽须等待盐使司查办,此案仍扑朔迷离,还须向单左使多加询问。何况……何况真相大白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徒单朗接着道:“萧兄弟和江兄弟言之有理。可将单照衣等人暂时扣押在聚英场边缘,等待查明!” 克术叹口气道:“你们看着办吧!别教大伙等太久了!” 第七章 爱子情深 徒单朗命人将单照裳等押在聚英场边缘,随后朝江南飞与萧波递了个眼色。三人步出大厅,门外数名劲装卫护按刀而立,不时扫视厅内,严防再生变故。 “两位兄弟可有眉目?”徒单朗低声问道。 萧波道:“单照裳称单照衣严令赤焰门今日不得显露武功,多半怕烈火刀法为人所识。” 徒单朗又问:“单照衣的死因,可已确定?” 萧波摇头:“具体死因,还须剖验。眼下猜测,十有八九是中毒而亡。” 徒单朗沉吟道:“查案缉凶非我所擅。有劳两位兄弟仔细推敲,有时不妨大胆设想,再小心求证。” “大胆设想?”江南飞若有所思。 萧波抚掌笑道:“徒单兄虽非刑名老吏,这‘大胆设想’四字却是一语中的。厅中诸人,皆在嫌疑之列,需得逐一排查,方能确保无有遗漏。” 江南飞接口道:“凶手定在厅内,或许还不止一人。明知今晚高手云集,仍铤而走险。何不在别处,甚至潜入赤焰门下手?那多半是与单门主有血海深仇!想让他当众惨死!” 徒单朗颔首道:“江兄弟所言甚是。单照衣此人性情暴戾,近年仗着赤焰门声势日隆,目中无人。除无忧门、飞鹰派外,其余各派,多多少少与他有些过节。” 江南飞道:“方才徒单兄提及大胆设想,那我等不妨假设单门主确为飞针所害。现场能使飞针的,自然首当其冲。” 萧波道:“花坊主不似杀人凶手。蒙庄主更有几位武林前辈力证清白……” 徒单朗追问道:“除花、蒙二位,厅中谁还会使飞针?” 江南飞正欲作答,瞥见姬萋与叶轻絮结伴自厅中走出,看方向似是往茅房而去。他环顾四周,虽灯火通明,终是放心不下,对徒单朗、萧波告称内急,便快步跟上。萧波则走向单照裳,让他再细思其兄近日仇家及异常举动。 江南飞步履轻捷,悄然追上两人。只听叶轻絮低声道:“自少林一别,好容易在明烟山庄重逢,却又遇见凶案……”姬萋温言安慰:“有按察司萧大人全力查办,还有……还有江副使从旁襄助,定能水落石出。” 叶轻絮轻笑:“江副使才在少林连破两桩奇案,此番在开封又要大显身手了。” “我宁愿多喝几杯,也不愿在这上头大显身手!”江南飞在转角处出声。他轻功超绝,两人丝毫不察。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来,几乎齐声道:“你怎么来啦?”都很欣喜。 江南飞笑道:“我随处走走,看看能否找着蛛丝马迹。你们这是……” 叶轻絮拉着姬萋便走,回头嫣然一笑:“女儿家的事,无可奉告!” 江南飞含笑跟上。三人转过一座小院,来到茅房。江南飞称在外等候,见院中一大滩水渍,水瓢弃于桶外,怕两人滑倒,连忙提醒当心。姬萋随口道:“好端端的,怎地泼了一地水?”江南飞闻言细看水桶,果然空空如也,忙从池中汲水灌满。叶轻絮拍拍姬萋道:“只怪此处灯火昏暗,谢神医说他方才不慎打翻了水桶,衣衫湿了大半。”说话间,两人步入茅房。 江南飞放好水桶,心想涉及私隐,灯火不宜过亮,倒也合理。两人不多时出来,正要穿鞋,江南飞提起水桶道:“你们外边稍候,我来冲水。”此时一阵香风拂过,并无异味,二女乐得清闲,含笑步出院落。 江南飞麻利冲罢,放好水桶,目光扫过水桶与水池方位,心中疑窦顿生:“谢神医席间饮酒不多,随叶姑娘敬苏兄时不过浅尝辄止,其后多饮茶水。水桶放置甚远,他未醉酒,何以失手打翻?”一念及此,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画面,“除了单左使,第一个接触单门主的,正是谢神医!”此念一生,更觉事有蹊跷,向叶轻絮求证:“稍后我让人来清理积水。谢神医席间喝了很多酒么?” 叶轻絮道:“至多一两杯而已。你问这干嘛?” 江南飞笑称随口一问,随后道:“衣衫当真湿透啦!” 叶轻絮点头:“湿了大片不止,他还一个劲儿地喝水。” 姬萋亦道:“不错,我也瞧见他频频喝水。” 江南飞心中一动,又问叶轻絮:“叶姑娘怎么遇见谢神医的?” 叶轻絮对他自是知无不言:“谢神医与家师乃是故交,数年前曾做客剑宗,治好了几位师兄的宿疾。说来也巧,我和三姐本打算明日去栖云谷拜望,不想今早在城外便遇上了。” 江南飞暗忖:“谢神医医术通神,用针施药自是看家本领!”转念又想,医家所用细针与杀人飞针迥异,何况当时他与赤焰门之间隔着数派人马,要一针毙命,谈何容易? 沉思之际,三人已近聚英场。叶轻絮又道:“对了,谢神医之子谢远,和你一样也善查案。那年他们父子一块到剑宗,谢神医治病,谢远则助师父揪出了门中叛徒。” 姬萋道:“谢神医在栖云谷好几年了,我还不知他有个擅长查案的儿子。” 江南飞道:“如此凑巧,若他儿子也在,此案或已告破。” 叶轻絮续道:“听闻他在中都任职,难得和谢神医团聚。那年也是因为公务才到大宋,顺便在剑宗盘桓了几日。” “中都任职?因公办案?私盐案?”江南飞竭力串联线索。此时徒单朗走来,对姬萋道:“事出仓促,蒙家庄若有吩咐,在下立时安排。”姬萋道:“徒单将军费心。眼下当务之急,是速擒真凶。” 江南飞目送姬萋与叶轻絮回厅,疑云更重,转身亦入大厅。厅内众人虽仍窃窃私语,目光却多聚焦于被押的赤焰门人,气氛压抑,几无欢笑。他扫过席间,见谢回春独坐一隅,脸色发红,手握酒杯,不知盛的是酒是水,手指微曲,指尖在烛光下竟有星点微芒闪动。 “面色红得异常,莫非?”江南飞与王屋三剑、欧阳虎、欧阳蜓等人略作交谈,便缓步走近谢回春,抱拳道:“谢前辈,晚辈忽觉左肩臂酸麻不已,可否劳烦瞧瞧,是否伤了经脉?”谢回春不疑有他,起身笑道:“江副使客气。”伸手搭他脉搏。江南飞只觉他指尖似有极细微的薄茧。 “经脉略有郁结,但属外伤,依老夫先前所言,少饮些酒,数日可愈。”话音方落,喉间溢出一声轻咳,忙举杯倒入口中。江南飞瞥见他衣领内侧隐有水痕,正与叶轻絮所言“衣衫湿了大半”相符。恰在此时,花织云抬眼望来,目光与江南飞一触,竟慌忙转向谢回春,眼中关切之情难以掩饰。 江南飞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辞过谢回春,径直出厅寻到盐使司公差头领,询问如何锁定赤焰门涉案。 那头领知他受克术邀请同查凶案,客气答道:“我等接获密报:赤焰门勾结山东官吏走私官盐等。此报虽来得蹊跷,却件件属实,连那账房隐秘处都标注分明。说来惭愧,五年前司里便曾派专使密查此案,奈何……奈何那位专使竟离奇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江南飞惊问:“至今杳无音讯?敢问那人名讳?” 公差道:“因专查大案,凶险莫测,惯以假名挂职。只知他姓谢……” 江南飞“啊”了一声,“谢远……” 谢过公差,江南飞转身走向正盘问单照裳的萧波。 萧波对江南飞道:“单左使已列出他兄长继任门主后所有结怨之人……其中能以细针隔空取命的,似乎仅有花坊主与蒙庄主。” 江南飞拍了拍萧波肩头,转向单照裳,声音陡然转冷:“单左使,如今你大哥主使走私官盐、贩卖私盐乃至通番卖国,尔等皆是从犯。依大金律法,实是死罪难逃。可惜你大哥尚有一子一女,你倒还好,并无 子嗣……”单照裳闻言面如死灰,朝萧波哀告:“萧将军!冤枉啊!盐案我等实不知情,请萧将军明察!” 萧波目光如刀,厉声道:“萧某提点一方刑狱,通番卖国、走私官盐之案,实非职责所辖。不过区区萧某,或可替你等向大人求情,妥善安置你那侄儿侄女。就看你是否肯吐露实情!” 江南飞暗赞萧波机敏,能够瞬间明白自己的用意。 单照裳涕泪横流:“我说!我说!但求放过我等,放过我那苦命的侄儿侄女!” 江南飞环视大厅,压低声音:“五年前,究竟发生何事?” “五年前?” “不错,五年前!曾有人来查过盐案!” “啊!五……五年前?”单照裳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几欲瘫倒。 江南飞步步紧逼:“你仔细回忆,向萧将军交代清楚!五年前,你们做了甚么好事?”萧波声如寒铁:“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 单照裳面无人色,由官差搀扶着,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都知道了。五年前,有个姓谢的中都商贩,大哥与他称兄道弟。后发觉他偷入账房,原来他是盐司专使,专为查盐案而接近大哥。大哥设下圈套,在郊外,在郊外以烈火刀法将其砍伤。最终他被烈火吞噬而亡!” 萧波闻言怒发冲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害朝廷命官,还是中都专使,简直无法无天!”江南飞恐打草惊蛇,忙拉他到聚英场另一侧。 萧波强压怒火:“原来案中有案!单氏兄弟为一己私利,竟卑劣至此!”转念问道:“江兄弟你如何得知此事?”江南飞道:“盐司公差说五年前曾遣人来开封,后离奇失踪,我料与赤焰门脱不了干系。”萧波追问:“究竟是何关联?”江南飞附耳低语数句,萧波眼中精光暴射,对江南飞佩服不已。 此时徒单朗自厅中走出,萧波将前情详述。徒单朗听得心惊肉跳,却觉丝丝入扣。三人计议已定,将单照裳带入大厅。 克术及各派见三人去而复返,忙问端倪。萧波指单照裳道:“你若将五年前的事当众原原本本说出来,本将军定替你向大人求情,保你兄长妻儿无虞!” 单照裳形容枯槁,眼中交织着绝望、恐惧与悔恨,想起兄长平日待己点滴,侄儿侄女又乖巧可人,哀叹一声道:“我说……我说。五年前,有个姓谢的中都商贩找到我大哥。大哥起初与他来往甚密,后来发现他暗探账房。原来他是查盐案的专使。大哥以提供线索的名义约他到城北山谷,而后……而后突施 烈火刀法。那姓谢的虽然武功不俗,却中了大哥事先备下的奇毒。最终全身焦黑,面目全非而死……” “够了!”一个凄厉悲愤的怒吼打碎了大厅的死寂! 众人骇然望去,见说话之人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不是别人,正是名医谢回春! 萧波示意单照裳继续讲述。单照裳颤声道:“全身焦炭,死状惨烈!” 谢回春身形骤动,如一道狂风直扑单照裳! “住口!”他右掌挟毕生功力,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拍向单照裳天灵盖! 苏一莽反应如电,一声暴喝,身影如大鹏般掠至,铁掌疾出,硬生生格向谢回春手腕!几乎同时,徒单朗亦如猛虎下山,一拳捣向谢回春肋下空门!两人一左一右,配合无间,硬是将谢回春这夺命一掌架开! 砰!劲气四溢!谢回春被二人合力震退数步,身形微晃,眼中血丝密布,状若疯魔。单照裳吓得魂飞魄散,但谢回春方才那快逾鬼魅的身法,却让他脑中灵光一闪,失声尖叫:“是你!你就是那晚盗走赤焰神刀的蒙面人!” 此言一出,大厅一阵哗然!无忧门、飞鹰派、铁车镖局、北五行门等曾见过蒙面盗匪的各派人士,仔细回想当日身法,无不动容。 乐不归厉喝:“原来是你!” 克术猛地站起,声如寒冰:“盗取各派至宝者,竟是谢神医!” 江南飞万没料到谢回春竟是身怀飞天疾行功的盗匪,不禁望向姬萋,见她亦是满脸难以置信。 谢回春强压心神,嘶声道:“老夫行医济世,见不得如此血腥,一时激愤才出手阻止!至于甚么蒙面人,甚么盗匪,更是无稽之谈!” 江南飞乘各派议论之际,心念电转,已明其盗宝动机。待声浪稍平,他排众而出,走到谢回春面前,朗声道:“前辈留书窃宝,非为珍宝本身,实乃欲借各派武功路数,追查五年前杀害中都专使的真凶!” 此言一出,厅中霎时落针可闻。欧阳虎、欧阳蜓相视一笑,姬萋知他必有妙招,直直凝望于他。纪霜晚轻声问叶轻絮:“难道杀人案与谢神医有关?”叶轻絮望着江南飞挺拔的身影,想起当日他在少林时的风采,心如小鹿乱撞。 谢回春在徒单朗与苏一莽钳制下,虽无法脱身,却对江南飞的话置若罔闻。 江南飞步履沉稳,续道:“在座皆知单门主好勇斗狠,何以今晚比武,赤焰门始终藏锋敛锷?只因单门主心怯,怕暴露武功路数!若在下所料不差,前辈仗此轻功绝技, 早已潜入赤焰门,一面暗中查访盐案线索,一面制造恐慌,令单门主疑神疑鬼,精神恍惚!” 谢回春冷哼道:“笑话!这些都是你凭空臆测,何来半分实证!” 江南飞点头道:“以上确是在下大胆设想。方才在下于茅房外见满地积水。听说是前辈失手打翻了水桶。” 谢回春道:“不错。老夫眼有隐疾,一时失察。” 江南飞目光锐利如刀:“前辈打翻水桶,非因眼疾。是你急需大量清水解毒!” “解毒?”克术忙问,“谢神医解何毒?” 江南飞道:“烟花炸响之际,单左使突然毙命,第一个近身查看的,除单左使外,就是谢神医。” 众人纷纷细想,不久有人应道:“没错!那时单门主生死未卜,大伙都盼谢神医即行施救!” 江南飞转向谢回春,字字铿锵:“前辈正是借查看之机,拔除单门主喉间毒针!不料失手,反被针尖刺破手指!针上剧毒侵入体内,你不得不急切以水冲淋解毒!所以你将水桶倾倒而下,又见有人靠近,只得匆匆离开。你中毒之后面色渐红,免得被人察觉,不得不连续喝水来解毒。” 各派朝谢回春望去,果见他面色较常人红润,即使天生饮酒即变脸之人也略有不及。 有人应道:“我瞧谢神医面色异常,料他喝酒过多,才没去敬酒。” 又有人道:“我倒去敬了酒,可他几次以茶代酒,好生没趣。” 接着好几人起身作证,要么称早发觉谢回春举止异常,要么称的确看见他一直喝水。 喧哗声一阵盖过一阵。 克术喝止之后,谢回春笑道:“老夫早年遍尝草药,喝一点酒就会脸红。再要多喝,实在力不从心。这也能当做证据么?” 江南飞道:“前辈即使喝多了,也必然不会有性命危险。何况除前辈之外,山庄尚有其他医者,到时可立即施救。” 谢回春皱眉道:“立即施救?阁下这话甚么意思?” 江南飞道:“前辈若想自证清白,除非连喝三杯烈酒!”言毕,已有庄丁端酒上前。 江南飞字字如锥,直指要害。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于谢回春一身。 谢回春手指不自觉蜷缩。徒单朗、苏一莽欲强执其手察看,他奋力抗拒,奈何两人功力深厚,终被擎住双手。近处灯火下,只见其右手五指指尖,果然密布着细如星点的针孔! 萧波验罢,朗声道:“此乃前辈近日苦练飞针绝技,兼 之仓促拔针所留!” 徒单朗、苏一莽松开他手。 “哈哈哈!”谢回春悲怆长笑,声震屋瓦,“阁下心思缜密,洞察秋毫!这三杯烈酒,老夫便喝给你看!”说完猛地抄起桌上一壶烈酒,拔开塞子,仰头便灌! “不可!”一声凄婉欲绝的惊呼响起!玉绣坊主花织云如一朵惊惶的白云,不顾一切飞扑过去,死死抓住谢回春的手臂,珠泪滚滚而下,“你不能喝!喝了你也会死……” 厅内顿时沸反盈天。 “原来花坊主知晓内情!” “果然中了毒针,喝了酒就要死么?” “喝一点不会死,中了毒,又喝多了,就会死!” “啊!那在座都喝得不少!” 各派担心他一言不合再施毒针,厅内霎时陷入沉寂。 花织云情难自已,虽是一片赤诚,这话无异于证实了江南飞的推断,亦坐实了她知情人的身份。 江南飞深吸一口气,指着谢回春,声音沉痛而笃定:“正如萧兄所言。前辈指尖针孔,定是为求一击必杀,日夜苦练花坊主所授‘天女散花针’绝技所致!既要练就隔空刺喉的准头,又要掌握瞬息拔针、不留痕迹的手法,心力交瘁之下,不慎被自己所淬毒针反噬!前辈冒险于混乱中靠近尸身拔针,是怕留下‘天女散花针’的铁证,以免连累花坊主!” 花织云泪眼婆娑,猛地抬头,决然道:“不是他!人是我杀的!是我以天女散花针取了单照衣性命!与他人无干!要拿便拿我!”她皓腕一翻,指间已扣住数枚寒芒闪烁的绣花针,竟欲当众施为! “织云!”谢回春一声断喝,饱含痛苦与怜惜。他轻轻按下花织云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环视厅内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克术、徒单朗、萧波与江南飞身上。眼中的悲愤与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苍凉。 “够了……不必再为我开脱。”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老夫如此周密的计划,竟被你等轻易勘破。不错,人是我杀的。毒是我淬的,针是我借烟花掩护射出。一切……皆为我那苦命的远儿!” 谢回春缓缓走向大厅中央,每一步都似重逾千斤。 “远儿不喜歧黄,独爱查案。遂考取功名,入刑部供职,后因私盐猖獗,调入盐使司。公务再忙,他总设法抽空来看我。约莫五年前,我有半年没见到他,寻至盐使司,才知他早已失踪。多方打探,获悉远儿最后调查的地方是在开封。所以我在栖云谷开设医庐。近日……哼 哼!终在城北乱葬岗寻得一具焦骸,周遭土地焦灼,显是生前遭烈火焚伤。而那焦骸之旁……”他声音哽咽,字字泣血,“便有……哼,便有我儿随身佩戴的羊脂玉佩!” 谢回春强抑悲声,继续讲述:“老夫一生悬壶济世,活人无数,却救不了亲生骨肉……此仇不报,枉为人父!”眼中血泪交织,却无半分悔意,“我知远儿必是死于开封某名门之手。对方武功高强,势力盘根错节,凭我一己之力,硬拼无异螳臂当车。我日夜苦思,如何寻出真凶?如何亲手雪恨?如何令他身败名裂?” “两年前,我在秦岭偶遇‘黑面大盗’姬破虏姬兄弟。彼时他神智昏乱,疯癫无状。老夫为其疗伤,姬兄弟感念恩情,竟将赖以成名的绝技‘飞天疾行功’倾囊相授。老夫本无意习武,想到要查访远儿下落,有轻功傍身或可便宜行事。遂苦练不辍,得其中六七分精髓。待寻得远儿遗骸,确证其为高手所害,报仇之念更深。冥思苦想,终得一计——盗窃各派镇派之宝!逼对方显露看家本领,由此推断谁是凶手!我故意留下几家不盗,只为混淆视听,制造恐慌。仔细验看远儿骸骨,确定他生前为带火利刃所伤,天下虽大,除赤焰门烈火刀法外,更有何人?正如江兄弟所料,我潜入赤焰门,于单照衣书房留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字束,正是要令他疑神疑鬼,便于我搜寻远儿当年查案的线索!皇天不负有心人,前日终寻得关键铁证,老夫立时密报了最近的盐使司!” 克术等人恍然道:“原来如此!”各派或扼腕叹息,实在无从劝慰;或觉他手段酷烈,却也不敢指责。 谢回春目光仿佛穿透时空,回到那烟花璀璨的一刻:“护龙会广邀群雄,值此盛会……天赐良机!老夫岂能错过?我苦练天女散花针,只为那雷霆一击……借烟花炸响,毒针离手。看着他倒下,看着他因大量喝酒而七窍流血,看着名门顷刻覆灭!哈哈哈,大仇得报!我远儿泉下……终可瞑目!” 克术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令郎为查盐案,深入虎穴,以身殉职,堪称忠烈!本官……深为感佩,来日定当奏表朝廷,追封褒奖。你爱子心切,为子复仇,其情可悯。然国有国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来人!”他声转凛冽,“将凶犯谢回春拿下!玉绣坊花织云涉嫌包庇,一并收押!” 护卫轰然应诺,上前锁拿。 “且慢,谢神医!”一直紧张关注的姬萋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抢到谢回春面前,急声问道:“谢神医!两年前你在秦岭见过家父,他当真神智昏乱?前辈可知他如今身 在何处?” 谢回春道:“令尊外伤易愈,心魔难除。他时常喃喃自语,除了念到你娘和你之外,说得最多的便是‘对不住江兄’几个字。后来他执意出走,说是要去寒山寺找莫伤大师作个见证……老夫自然知晓他是蒙庄主的东床,奈何苦劝无果。” “寒山寺?莫伤大师……”姬萋喃喃念着,眼中燃起希冀之光。蒙婷亦追问道:“谢神医两年前何不告知此事?我也好即刻去找我夫君。” 谢回春叹道:“只怪老夫报仇心切,闻得何处有无名尸首,便奔赴何处。时日一久,想着告知亦无甚助益,索性不提。”蒙婷黯然点头,将姬萋轻轻拉回身边。 江南飞自听到“对不住江兄”五字,浑身便是一震。“原来姬叔叔一直挂念着爹!”望向姬萋,眼中有说不出的怜爱。 克术整顿现场,安排各派陆续离开明烟山庄。 第八章 甜语柔情 单照裳望着萧波,祈求他为侄儿侄女说情,萧波以前事禀告克术。 此时蒙家庄、相国寺、明月楼、听松观、紫绸庄等众人俱在,王屋三剑、江南飞、纪霜晚、叶轻絮等人也尚未离开。克术听罢转向盐使,声音沉肃:“尔等须秉公执法,对赤焰门彻底搜查,不可有丝毫疏漏。切记勿枉勿纵,未涉案者不予追究。”盐使躬身领命:“谨奉大人钧旨。”随即押着单照裳一行人向正门行去。 谢回春已束手就擒,纪霜晚、叶轻絮快步追近,一时语塞,他反而温言安慰:“老夫大仇得报,此生再无所求。两位勿以为忧。请替老夫转告尊师:寒翠林中,剑声呼啸。若有来生,再赋离骚!”说完开怀大笑,释然中满含苍凉。 “寒翠林绵延数里,乃剑宗修行圣地,师父曾和谢神医在林中论剑证道,几日不眠不休……”纪霜晚喃喃低语,叶轻絮亦摇头叹息。相国寺本清大师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随后又念了一段佛偈,“仇怨固难放下,然人生短猝,若能早破除心魔,至少可减轻几分苦痛。” 众人望着谢回春忽现佝偻的背影,均觉怅然惋惜。 克术看聚英场渐已清理妥善,对江南飞称赞有加,劝其来日到按察司任职,以此效忠朝廷,为民请命。 徒单朗也赞不绝口:“萧兄弟本就是破案高手,有了江兄弟相助,按察司当真如虎添翼,我大金国焉得再有冤假错案?”萧波知江南飞左臂有伤,轻拍他右臂道:“萧某自诩断案如神,今晚江兄弟以水滞、黄芪为切点,论证清晰,算无遗策,且收放自如,萧某颇不能及。”江南飞连连摆手道:“萧兄不必妄自菲薄,若非你我共同探讨,在下绝不能侥幸发现线索……” 克术笑道:“江兄弟谦虚得体。眼下志不在此。来日若想为朝廷效力,除了按察司,其他衙司我也定会着力安排。” 徒单朗、萧波喜形于色,欧阳虎、苏一莽等更是展颜而笑。欧阳蜓看姬萋脉脉望着江南飞,心念一动,邀纪霜晚和叶轻絮到紫绸庄做客。 纪霜晚与她初次见面,顿觉突兀,叶轻絮知江南飞和欧阳兄妹亲近,能在紫绸庄逗留,来日定可多与他相见,不等师姐发话,立便抢先答允。欧阳虎微感诧异,心想紫绸庄地方虽阔,多住两名女子终是不便,李代官轻声对他耳语几句,欧阳虎笑道:“既然两位尊使肯赏脸光降,蜓儿你定要好生安排。” 欧阳蜓道:“这是自然。兴许剑宗成百上千人的生意,还得交给 咱们来做。” 欧阳虎和李代官相视一笑。 欧阳蜓拉着叶轻絮,对江南飞道:“正好叶姑娘精擅轻功,你们也好当面切磋切磋。”江南飞不便拒绝,只微微点头。纪霜晚对欧阳虎、欧阳蜓道:“多有叨扰,还请包涵。”欧阳虎扬手道:“纪姑娘不必客气!两位大驾,无疑是蓬荜生辉,在下求之不得!”纪霜晚秀眸含光,欧阳虎无意瞥过,如被电击,心头不禁怦然跳动。 鲜于铁又邀王屋三剑到铁车镖局入住,苏一莽拱手谢道:“总镖头有心。只是苏某师兄弟三人稍后与江兄弟还有要事相商,所以打算随他去铜云阁。”鲜于铁笑道:“老夫差点忘了,三位兄弟暂时加入了铜云阁。”转身要走,苏一莽道:“对了,总镖头,今日始终不见庞兄,不知他去了何处?我等所以迟来,其实是因大半时间都在找他。”鲜于铁皱眉道:“此事老夫也觉蹊跷。庞兄弟早说要随老夫来与各派相见,一大早却没了踪影,老夫还道他要事缠身,原来苏兄弟也不知他的去向。” 江南飞“啊”的一声道:“这么说庞兄要么不告而别,要么遇着危险了!”说时朝蒙家庄温玉恩望去,见他面门微抖,欧阳蜓就站在江南飞身旁,自然瞧见了温玉恩的神情,故意扬声道:“我看多半已经被人灭口了!” 欧阳虎道:“人命关天,蜓儿不可信口开河。”欧阳蜓退后一步。 鲜于铁迟疑道:“庞兄此来开封的目的,就是为了……”后面的话说得很轻,大意是指他就是想结识各派。 克术问道:“铁总的朋友出事了么?可需两位将军相助?”鲜于铁道:“不劳两位将军费心,鲜于立刻回镖局查看。庞兄弟素来行踪飘忽,不告而别也是常事。” 克术道:“既然如此,还请铁总自便!”鲜于铁拱手作别。 江南飞、苏一莽和欧阳蜓同时望向温玉恩,蒙庄主并未多想,和蒙婷耳语几句后,笑道:“今晚事出突然,大伙或未尽兴。倘若诸位不嫌寒舍偏远,老夫明晚在敝庄设宴,请诸位小酌几杯。” 江南飞看姬萋满脸喜色,自然一口应道:“多谢庄主盛情,在下必定早到。”王屋三剑随声附和:“有劳蒙庄主。”欧阳蜓扯了扯江南飞的衣袖:“不找庞顺了么?”江南飞低声道:“来得及。”欧阳蜓知他原本沉稳内敛,一遇姬萋便即以之为先,皱眉间对姬萋道:“姬姑娘,明晚我和二哥以及纪姑娘、叶姑娘也同来赴宴,可好?”姬萋喜道:“我外公本意就是请在场所有人都到敝庄做客。”蒙庄主拱手作揖:“老夫恭候诸位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第八章 甜语柔情 单照裳望着萧波,祈求他为侄儿侄女说情,萧波以前事禀告克术。 此时蒙家庄、相国寺、明月楼、听松观、紫绸庄等众人俱在,王屋三剑、江南飞、纪霜晚、叶轻絮等人也尚未离开。克术听罢转向盐使,声音沉肃:“尔等须秉公执法,对赤焰门彻底搜查,不可有丝毫疏漏。切记勿枉勿纵,未涉案者不予追究。”盐使躬身领命:“谨奉大人钧旨。”随即押着单照裳一行人向正门行去。 谢回春已束手就擒,纪霜晚、叶轻絮快步追近,一时语塞,他反而温言安慰:“老夫大仇得报,此生再无所求。两位勿以为忧。请替老夫转告尊师:寒翠林中,剑声呼啸。若有来生,再赋离骚!”说完开怀大笑,释然中满含苍凉。 “寒翠林绵延数里,乃剑宗修行圣地,师父曾和谢神医在林中论剑证道,几日不眠不休……”纪霜晚喃喃低语,叶轻絮亦摇头叹息。相国寺本清大师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随后又念了一段佛偈,“仇怨固难放下,然人生短猝,若能早破除心魔,至少可减轻几分苦痛。” 众人望着谢回春忽现佝偻的背影,均觉怅然惋惜。 克术看聚英场渐已清理妥善,对江南飞称赞有加,劝其来日到按察司任职,以此效忠朝廷,为民请命。 徒单朗也赞不绝口:“萧兄弟本就是破案高手,有了江兄弟相助,按察司当真如虎添翼,我大金国焉得再有冤假错案?”萧波知江南飞左臂有伤,轻拍他右臂道:“萧某自诩断案如神,今晚江兄弟以水滞、黄芪为切点,论证清晰,算无遗策,且收放自如,萧某颇不能及。”江南飞连连摆手道:“萧兄不必妄自菲薄,若非你我共同探讨,在下绝不能侥幸发现线索……” 克术笑道:“江兄弟谦虚得体。眼下志不在此。来日若想为朝廷效力,除了按察司,其他衙司我也定会着力安排。” 徒单朗、萧波喜形于色,欧阳虎、苏一莽等更是展颜而笑。欧阳蜓看姬萋脉脉望着江南飞,心念一动,邀纪霜晚和叶轻絮到紫绸庄做客。 纪霜晚与她初次见面,顿觉突兀,叶轻絮知江南飞和欧阳兄妹亲近,能在紫绸庄逗留,来日定可多与他相见,不等师姐发话,立便抢先答允。欧阳虎微感诧异,心想紫绸庄地方虽阔,多住两名女子终是不便,李代官轻声对他耳语几句,欧阳虎笑道:“既然两位尊使肯赏脸光降,蜓儿你定要好生安排。” 欧阳蜓道:“这是自然。兴许剑宗成百上千人的生意,还得交给 咱们来做。” 欧阳虎和李代官相视一笑。 欧阳蜓拉着叶轻絮,对江南飞道:“正好叶姑娘精擅轻功,你们也好当面切磋切磋。”江南飞不便拒绝,只微微点头。纪霜晚对欧阳虎、欧阳蜓道:“多有叨扰,还请包涵。”欧阳虎扬手道:“纪姑娘不必客气!两位大驾,无疑是蓬荜生辉,在下求之不得!”纪霜晚秀眸含光,欧阳虎无意瞥过,如被电击,心头不禁怦然跳动。 鲜于铁又邀王屋三剑到铁车镖局入住,苏一莽拱手谢道:“总镖头有心。只是苏某师兄弟三人稍后与江兄弟还有要事相商,所以打算随他去铜云阁。”鲜于铁笑道:“老夫差点忘了,三位兄弟暂时加入了铜云阁。”转身要走,苏一莽道:“对了,总镖头,今日始终不见庞兄,不知他去了何处?我等所以迟来,其实是因大半时间都在找他。”鲜于铁皱眉道:“此事老夫也觉蹊跷。庞兄弟早说要随老夫来与各派相见,一大早却没了踪影,老夫还道他要事缠身,原来苏兄弟也不知他的去向。” 江南飞“啊”的一声道:“这么说庞兄要么不告而别,要么遇着危险了!”说时朝蒙家庄温玉恩望去,见他面门微抖,欧阳蜓就站在江南飞身旁,自然瞧见了温玉恩的神情,故意扬声道:“我看多半已经被人灭口了!” 欧阳虎道:“人命关天,蜓儿不可信口开河。”欧阳蜓退后一步。 鲜于铁迟疑道:“庞兄此来开封的目的,就是为了……”后面的话说得很轻,大意是指他就是想结识各派。 克术问道:“铁总的朋友出事了么?可需两位将军相助?”鲜于铁道:“不劳两位将军费心,鲜于立刻回镖局查看。庞兄弟素来行踪飘忽,不告而别也是常事。” 克术道:“既然如此,还请铁总自便!”鲜于铁拱手作别。 江南飞、苏一莽和欧阳蜓同时望向温玉恩,蒙庄主并未多想,和蒙婷耳语几句后,笑道:“今晚事出突然,大伙或未尽兴。倘若诸位不嫌寒舍偏远,老夫明晚在敝庄设宴,请诸位小酌几杯。” 江南飞看姬萋满脸喜色,自然一口应道:“多谢庄主盛情,在下必定早到。”王屋三剑随声附和:“有劳蒙庄主。”欧阳蜓扯了扯江南飞的衣袖:“不找庞顺了么?”江南飞低声道:“来得及。”欧阳蜓知他原本沉稳内敛,一遇姬萋便即以之为先,皱眉间对姬萋道:“姬姑娘,明晚我和二哥以及纪姑娘、叶姑娘也同来赴宴,可好?”姬萋喜道:“我外公本意就是请在场所有人都到敝庄做客。”蒙庄主拱手作揖:“老夫恭候诸位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 大驾!” 克术笑道:“蒙庄主诚意相邀,本来我不敢推辞。只是明日有公务在身,要随留守大人察访民情。两位将军与江兄弟、欧阳老板是少时同窗,就让他们代我赴宴。”蒙庄主躬身道:“如此也好。” 徒单朗与萧波皆露欣喜之色。 夜幕沉沉,山庄正门外早停了两列马车,各人陆续辞出,均乘车而归。 欧阳虎本与李代官同乘一车,因适才被纪霜晚美貌所摄,竟毫不避讳地跳入妹妹和纪叶二女所乘的车厢内。 欧阳蜓还道二哥担心自己怠慢了贵客,待他上车,皱了皱眉:“你放心吧,我既然诚邀两位做客,绝无失礼的可能。”欧阳虎正不知如何解释,感念妹妹解围,咳嗽一声道:“话虽如此。叶姑娘与阿飞在少林相识,纪姑娘又知书达礼,我仍怕你招呼不周……” 二女摆手道:“不会不会。” 欧阳蜓瞅了瞅二哥,想他有些反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想亲近纪霜晚,只好应道:“你瞧着吧,稍后我亲自带人整理两位贵客的住处。”转而询问二女芳龄,便于称呼。 二女望一眼欧阳虎,心想年龄涉及私隐,在男子面前随意吐露自属不妥。欧阳蜓看出二女顾虑,笑道:“没事没事,我二哥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们今年都是十八岁。” 纪霜晚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四人同岁,我是三月生,四妹是十月生。”叶轻絮笑问:“你们几月生的?” 欧阳虎、欧阳蜓齐道:“四月。” 纪霜晚道:“那可得叫我纪姐姐。” 欧阳蜓加了一声纪姐姐,却让叶轻絮叫自己蜓姐姐。叶轻絮自也笑着叫了。欧阳虎喃喃道:“这么说比我大一个月……” “二哥,你嘀咕甚么呢?你赶紧叫纪姐姐啊!” 欧阳虎不敢正视纪霜晚,脸颊唰的一下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声:“纪……纪……姐……姐姐。”三女不知她何以如此模样,只觉憨态可掬,不禁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