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小师妹修仙界第一难杀》 狂人日记1: 嘤嘤怪小师妹叛啦! 子夜,蟾宫当空。 “完了完了,再不下山我小姀今晚怕是要完呐。” 温柔月影下,一道黑色娇小身影步履匆匆,实在来不及,看四下无人,贼心一起,捏起剑诀,颤颤巍巍地召出自己的御剑。 那从未谋面的大公伯伯二舅爷,三舅老爷五叔公,二婶六姨三舅妈,四姑六婆五财神,可千万保佑你们的四百二十五代玄孙乌姀平安无事啊! 还没站上去,破空而来的箭矢擦着脸颊呼啸而过,斩断三两青丝,凌冽纯粹的剑锋随之而来。 还没来得及踏上御剑,清正严肃的怒斥划开长空,直冲向她,“前面那个御剑的弟子,停下!” 乌姀背部僵直了一瞬,瞬间冷汗涔涔,头扭都不敢扭,身子挺得板正,嘴硬狡辩,“没御呢没御呢,我这不还没御呢嘛。” 暗骂一声,怎么这么倒霉,刚好被巡夜弟子撞见了。 就在刚才,她捅了霁月清风的师父一剑。 药倒了温柔亮洁如同爹爹的大师兄。 趁他病,要他命,夺走病秧子二师兄的药丢出十里外,让人活生生痛晕过去。 至于狂狷冷傲的小师兄,药了但没完全药倒,被她用一木凳补刀砸头上晕过去了。 还把自己的弟弟养姐和爹娘一起甩飞在墙上砸晕了,抠都抠不下来。 把晕死过去的师尊,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姐,五师姐以及他们心爱的养姐小师妹拉过来晕一起。 师父师兄师姐师妹排排躺,嘿嘿。 原先其乐融融,灯光和煦的大殿一片混乱,被她干倒的人四仰八叉地躺了一地,哪里看得出来这几位是站在大道上俯瞰众生的人物。 乌姀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她真是个狠人。 人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方天画戟,专捅义父。” 她与吕奉先师承一脉,捅的是亲爹。 “未遂也不行。”巡夜弟子刚正不阿的态度正与这清坞宗一贯正直的做派契合。 “子夜不得御剑,你不知道么?你是哪峰的弟子?内门外门?师尊名讳为何?为何子夜御剑?”巡夜队长轻斥。 乌姀拢了拢夜行斗篷的观音兜帽,遮挡住自己的大部分面容,压低声音,语气嚣张,“凭什么不能御剑?我空绝真君实名不服!” 空绝真君,是她师尊的名讳。 巡夜弟子哂笑,“你是空绝真君?” “谁跟你说我是空绝真君了?不听人把话说完。”乌姀埋怨着倒打一耙,“我说,我是空绝真君的首席大弟子云祁湛。” “你是云祁湛师兄?” “听人把话讲完嘛,我是云祁湛的表妹……家的三叔公邻居家的狗的好朋友。” 巡夜弟子们:“……” 好机会。 “师兄们,先走一步。” 趁他们被唬住了,乌姀抓住时机,遥遥作揖道别,扛着自己的剑,头也不回地溜了! 巡夜弟子目瞪口呆:“队长……我们还抓吗?” “抓什么抓,人都跑没影了。”为首的巡夜弟子面如菜色,“……下次让云祁湛师兄好好跟他表妹家的三叔公的邻居家的狗说说……别乱认朋友了。” 这年头,连条狗都能交友不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 穹昊昏暗无光,隐有黑云,乌姀站在峦顶,目光幽深,遥遥望了一眼坐落山顶的恢宏行宫,从窗棂透出来的灯光笼罩住了这座宫殿,美轮美奂,可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会吃人的。 师徒缘尽,至亲离心,她的心魔作祟,以致她修为大大倒退,原先金丹巅峰即将迈入元婴,如今竟然掉落到筑基中期,整整一个大境界。 她从一个人人道好赞叹的天才修士,变成了——那女的。 可以说,她这十几年白干。 十一岁那年,乌卿月上山不过七年,就让十八岁的她落得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心魔邪祟横生,所幸她从刚滋生时便发现,走了两年的弯路,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偿还养育之恩,师恩,手足之情和同门之情。 并非报答,而是偿还。 偿还因果债。 她不能再待下去,任由心魔作乱。 修士和凡人的年龄流速不同,三十的骨龄在一堆老妖怪四处行走的修仙界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换算成凡人的年纪,也约莫十七八岁。 她从一出生就生活在清坞宗,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也无一丝留恋。 她不怪任何人,因为他们对她也曾捧在心尖过,她只怪自己摆不正位置,以致自己生了心魔。 不再留恋,夜里清凉,寒气染上衣袖,乌姀朝宫殿方向深深作了一揖,紧了紧身上的夜行斗篷,拢上观音兜帽,转身隐入黑夜。 这座大宗生她,养她,教她,育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可是她走得毅然决然,一刻都不曾回头。 —— 薄纱云气笼着雾霭,霜雾重重,鹙鸟在梁,闲鹤在林,清坞宗的环境是出了名的好。 凌晨的第一道鸡鸣未闻,各峰山头早已挤满了练早剑的剑修。 有个轰动全宗的消息如同春日惊雷,从第一峰,一直炸到了第八十八峰。 淳阳峰的小师妹,叛了! 那个只会红着眼睛哭的嘤嘤怪!叛了! 捅了自己的师尊,弄晕了自己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五师姐还有小师妹,以及自己的弟弟和爹娘后,逃之夭夭了。 玉简上的论坛如爆发了如春水泄洪般的激烈讨论。 上一次这么爆炸,还是青羽峰的峰主和雨蝶峰峰主的小女儿搞爷孙恋,被雨蝶峰峰主拿着菜刀狂追八百里地。 首页热帖:#惊爆!嘤嘤怪反身捅师叛师门为那般?知情人士:背后的真相罔顾人伦!# 【十步杀一人】: 谁?乌姀小师妹?那个只会红着眼睛躲在师尊后面嘤嘤嘤的那个? 【剑修最叼】: 不信,编出这个虚假消息的脑子和屁股是不是装反了?我上次还看到那师妹在山头哇哇哭呢。 【刀修才是最叼的】: 我上次去傲世阁交任务的时候,她确实蹲门口抱着阁主大腿直哭呢,阁主裤子好险都被她扒了,哎哟我,老惨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傲世阁阁主是也】: 上面的刀修,你哪个峰的?我保证绝对不会把你的头剁下来当球踢。 论坛首页,墨色帖子不断刷新,一直同步到整个修仙界的论坛。 “清坞宗淳阳峰发布通缉令!悬赏一万上等灵石,缉拿孽徒乌姀……” “清坞宗青羽峰发布通缉令!悬赏五千上等灵石……” “清坞宗海望峰发布通缉令!悬赏五千上等灵石……” “……” 【小琴修爱吃瓜】(境域不详): 清坞宗发生何事?为何同时发出三十七封缉拿令?且为何只有三十七峰,而不是全宗八十八峰? 【呸什么烂瓜都给本少爷吃】(无上神派): 楼上的这位道友,听说是清坞宗的淳阳峰空绝真君座下小弟子叛逃,拳打师尊,脚踢师兄,头砸爹娘后未曾第一时间逃离现场,而是洋洋洒洒写了清越宗三十七峰各峰秘辛,交给了江湖百晓生传播,就是这发通缉令的三十七峰,嚣张至极。 【老子儒修第一优雅】(境域不详):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小儒能看一眼吗? 【大师不要啊】(太清宝殿): 阿弥陀佛,这等邪祟之物,可否送来太清宝殿让小僧一观……非也,超度吗? 【江湖十晓生】(散修): 各位道友都没注意到吗?这乌姀,就是去年宗门大比,在擂台上大哭,只能靠师兄找回场子的那个嘤嘤怪啊。 【脑子不好使】(境域不详): 原来就是她啊!那她的师尊师兄师姐对她都挺好的啊?为何要叛? 【我讨厌吃饭】(清坞宗): 其实吧,她爹娘其实感觉对她不咋好,我就是清坞宗淳阳峰的,去年八月会,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淳阳峰的峰主和夫人风光大宴,也就是小师妹的爹娘,师尊弟子一个不落,热闹得紧。 我因为放探亲假没有参加,但是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了小师妹,灰头土脸,浑身破破烂烂,像是刚做完任务,也不上山,就坐在半山腰那应人石上啃馒头。 【大娘啊宗门饭菜不好吃】(清坞宗): 不管父母做了何事,都不是背叛宗门的理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管如何说,总有一个疑问萦绕着众人。 她为何要叛? 狂人日记2:吕蝶蝶,谢娘娘和恋爱脑少爷 此时,引发众修仙人士浮想联翩的主人公,沉默着缩在茶馆的一个角落,头戴黑色斗笠帽,纱幔垂下将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不见窥得容貌。 虽然这副装束在茶楼显得突兀,但是行走江湖之人谁敢说没点怪癖?骑猪上大街的都有,戴个斗笠就显得小巫见大巫。 乌姀沉默不言。 她坐在这里三个时辰了,茶水来来回回续了五六回,客人更是走了几波,可是他们讨论的话题,无一例外全是清坞宗的小师妹叛逃宗门被通缉的消息。 虽然她并不想听,但是他们的揣测声还是不受控地自己流入她的耳朵。 有说她色胆包天爱上自己的师尊师兄的,也有说她嫉妒成性,对师姐心怀怨怼的,还有说她爱上了一位凡人,恋爱脑发作,叛出师门私奔,更有甚者,说她是与合欢宗的男修跑了。 离谱至极,全是造谣! 袖间玉简不断发出嗡嗡震动声,乌姀简单看了一眼,她的好师尊好师兄和好长老峰主们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门们,已经你一灵石我一灵石地给她砸到通缉榜榜二去了,高达三十万万上等灵石。 黑马之势异军突起,仅居常年霸榜的榜首妖皇弥魁,魔皇幽冰之下。 乌姀瑟瑟发抖,默默兜紧了自己的斗笠。 要是身份败露,一定会被拍桌而起的众修士捅成筛子吧。 她如今把清坞宗带下来的老婆剑也典当了,把芥子空间内这些年积累的灵药灵果也卖了,不过换了一千上等灵石。 而她现在,就是行走的三十万上等灵石…… 就连她自己都心动要不要去自首了。 乌姀坐不住了,随即站起身,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出去碰碰运气。 适才出茶楼,她仗着自己戴着斗笠无人看得清她的模样,大咧咧地走在街上,估计也没人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光明正大地众修眼皮子底下走。 路过一个吆喝的冰糖葫芦小商贩摊子,乌姀被摊主怪异的打扮吸引住了,缓缓停下脚步。 那摊主分明是算命先生打扮,左边拿着糖葫芦草靶子,脖子上用细麻绳穿着快板,右手拿着题“只卖有缘人”的墨宝,周围驻足了一圈人。 见乌姀面露好奇,摊主道:“怎么样仙子,挑战一下吗?” 乌姀:“怎么个挑战法?” “鄙人最近正在收集戏文中的人物结局,若是仙子的好点子精妙绝伦,这两串糖葫芦我就五个中等灵石卖于您。” 五个中等灵石? 乌姀想了想,以前没钱的时候她都没敢上前问价格,好几年都没吃过糖葫芦了,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贵。 不过今日她高兴,不妨奢侈一把。 “好啊,你告诉我都是哪一些人物吧。” “这糖葫芦先给仙子。” 摊主从草墩子揪出一根递给乌姀,从胸前掏出一本本子和毛笔,边说边记录,“其一,幸运之人的结局。” 乌姀仔细思考,“幸运之人,那就死于牺牲吧。” 摊主一愣,周围群众也一呆:“仙子何出此言?” 乌姀咬着竹签,“多次出于幸运逃脱死亡的人,最后却因为旁的人事物牺牲自己的生命,不是很凄美吗?” 摊主展开笑容,“其二,高傲之人呢?” “高傲之人,那就堕入深渊,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被人踩在脚底,以至迷失方向,终日浑浑噩噩。” “其三,擅于算计之人?” “擅于算计之人,那就让他为友情自甘堕亡,清醒地看看着自己沉沦,走向死路,明知道会死,但他聪明的头脑还是让他瞒过所有人。” “其四,好战之人?” “好战之人被人砍落手脚,从此再也无法战斗。” 摊主看着眼前一边淡定咬糖葫芦,一边平心静气地说出恐怖话的乌姀,只觉得她是魔鬼,“其五,单纯之人?” “单纯之人就让他为亲所弑,他一路成长,虽然见惯了尔虞我诈,但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最后却被至亲骗回去残忍杀害。” 摊主咽咽口水,手上动作不停,“其六,谋权夺势之人呢?” “甘当祭品。”乌姀说得笃定,“谋权夺势之人必定头脑聪慧,可他看出了多年好友的计划却没看破,知道对方计划的一环会是自己,仍然从容按他的计划赴死。” “重情重义之人呢?这总得有个好下场了吧?” “重情之人,那就让他为情而死!”乌姀双眼放光,“相信我摊主哥哥,比起殉情,这种友情的戏码更能骗观众眼泪!” 摊主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照她说的写,出街想必都会被丢烂叶菜,“悲悯之人呢?” “悲悯之人,那就让他被迫诛戮,他心怀悲悯,不忍看天下不公,却为了最后拯救世人的大计划,不得不残杀无辜,最后大业已成,他却因为受不了内心自我谴责而结束生命。” “最后一个,骄傲之人呢?”说到最后一个,摊主的心已经冷了。 他的纯爱温馨治愈小戏文,现在已经变成致郁小戏坟了。 “骄傲之人为义殉亡!从容赴死。” 在她的最后一个字一锤定音,群众中爆发了一阵热烈喝彩:“好啊!仙子果真心慧智明,真是精彩的一场团灭!” “仙子是写话本子的?可否报上名号,下次保证见了就跑,绝对不看。” “是啊,我自己可以不看,但必须让我的好友看。” 谁家好人一个生还的都没有啊。 见到此人的话本子,一定要第一时间撒腿就跑。 乌姀虽然听不懂,但她觉得应该是夸自己写得好吧! 她绞尽脑汁编自己行走江湖的名号。 她是乌,便是乌鸦,即为鸟。 虽然个子不高,但她又不甘心做小鸟,毕竟她自认为自己实力还是挺强悍的。 “我叫——精悍的大鸟!”乌姀笃定道。 群众:“……” 摊主:“……”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叫什么? “怎么了吗?”乌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名号奇怪,甚至觉得萦绕着一丝霸气。 “没什么,没什么……”摊主艰难说服自己,“大鸟仙子,您的糖葫芦。” “谢谢。” 乌姀喜气洋洋拿着自己的战利品,交了灵石,认真逛起集市。 自从在任务之中奔波,她许久没像普通人一样安安心心逛过市集了,想来也有十年。 “糖葫芦!一个中等灵石三串的糖葫芦!”前面又是拿着糖葫芦吆喝的小贩,草靶子上的糖葫芦和乌姀的一模一样。 乌姀一顿,这里一个中等灵石三串,那里五个中等灵石两串?还要她答题! 小贩瞟见了她手里的糖葫芦,一脸惊奇:“仙子,你这不会是从那陈骗子手里买的吧?” 乌姀笑容凝固:“什么陈骗子?” “就是打扮成神棍的那个啊!脖子上还挂着快板儿,天天去城西的糖葫芦大户进货,再高价卖给傻——卖给过路人,仙子快回去看看他还在不在,讨要个说法。” “什么!” 乌姀手里的糖葫芦都不香了,再匆匆返回一看,果然那地空了,人没了。 她在风中凌乱:“……” 摊!主!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有缘人的吗!! 被骗了的乌姀还是气鼓鼓地将糖葫芦放入芥子空间。买都买了,人也找不到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她路过一穷巷,一陌生少年直直撞向她的肩头。 她躲闪不及,下意识要按住自己的帽子,不料那少年踩到她曳地的纱幔,向前扑去,连带着她的斗笠一起。 完了—— 乌姀崩溃地闭上眼。 她啊,小姀啊,这波死定喽。 猝不及防地见了光,她能感受到和熙暖阳洒在她脸上的温度,乌姀颤巍巍地睁开眼睛,正面和一双溢满了震惊的双眸对视上! 对方披发似墨,青衣温润,锋芒不露,像乌姀在玉石器店铺里看过的上等佛公,似水澄澈凉意又毫无棱角,郎艳独绝,秋水如玉骨。 他眉目如画,带着林间小鹿般的惊慌失措,和她一看就不同,一定是被家里养得极好的。 来不及多想,乌姀的手已经自觉做出了举动,擎起少年衣领,不由分说闪进小巷,把人“砰”地按在矮墙上,眼里闪过一闪而过的杀意,“想活想死?” 少年很老实:“想活。” 两人的脸凑得很近,面前还没他肩膀高的少女像警惕的小兽对他龇牙咧嘴,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 他一怔,这人是紫色的眼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人类有紫色的眼睛。 乌姀的原生瞳色是很浅的紫,和魔族有些相像,却又不像,魔族的眼睛是深邃阴郁的紫。 而她的眼睛像是澄澈无比的紫色水晶,又像潺潺山泉水被滴入一抹紫,紫色在水色中慢慢晕开。 儿时的乌姀被师兄带下山时,曾经因为眼瞳颜色被说过不详,虽然后来那人被师兄压着给她道歉,可是她还是觉得很难过,自己和师兄师姐们,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去找了某座山峰的医者老仙,寻求方法来改变自己的原生瞳色,医者老仙用细细密密的针刺入她的眼睛,用黑色将浅紫色一点点覆盖,并嘱咐要一月来一次。 很疼,但她很开心,因为她和大家是一样的了。 下宗前一晚,她特地去找了医者老仙,恢复了自己的瞳色,为了逃避追捕,为了消除痕迹。 那双象征着她融入师兄师姐们的黑瞳渐渐褪色,露出了原生的瞳色。 她再也不需要融入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想活?那你说,你今天看到我了么?”乌姀眼底的威胁不言而喻。 少年依旧油盐不进:“看见了。” 乌姀:“……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只是筑基期,我是金丹修士,为何要怕?”少年目光清明,神色坦然。 乌姀不屑冷笑一声,“我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有我能压制修为的方法,你当真不怕?” 少年依旧冷静,“不怕。” “哼,好,我就欣赏你这种临危不惧的孩子。”乌姀神色不明,“那就吃我一招——遁地诀!” 嘿呀!开溜! 打不过就跑! 只是才跑出两步,衣领就被揪住了,硬生生拽了回来。 乌姀对上这一双清冽双眼,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你想干嘛?” “有笔生意,不知道乌姀小师妹做不做?” 他果然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乌姀警惕地捂住自己胸前,“无耻!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士可杀不可辱!” 少年:“……” “道友误会了,只是我无意中得到了海域的幻容骨戒,不知如何处理,想问道友是否有意收下?” 幻容骨戒! 传说中只在深海海域出没的塞壬海妖手上有,可以改变气息,身高,容貌长相甚至是性别,从未现世,这时候出现……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乌姀神情一喜,“道友有幻容骨戒?” 少年掀起宽大袖口,露出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脆弱手腕,骨节分明的小指上有一枚白色骨戒,呈鱼骨状。 微微转动鱼骨戒,眼前的少年身形一变,成了位高挑的御姐剑修,再一转,恢复了原貌。 “童叟无欺。” 乌姀一颗本就不稳固的心更是动摇,她试探性地问,“这位道友,这骨戒要卖多少灵石?” 她只有一千上等灵石。 “一千……” 乌姀还没来得及高兴,少年存了心逗她似的慢悠悠补充下一句,“万上等灵石。” 一千万上等灵石! 乌姀猛地拔高音调,“一千万上等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少年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幻容骨戒可遇不可求,有市无价。” 乌姀知道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就连她这个被奇珍异宝砸着长大的大宗门亲传弟子,也仅仅听过幻容骨戒这一次现世。 “那你还是把我举报了吧,你打死我都只有一千上等灵石。” 少年比她高了许多,敛眸看她,“可以赊账。” 他从芥子空间内掏出一本足足有半人高的厚本子,掏出一根毛笔,边写边念念有词,“第位,乌姀,欠账九百万九千上等灵石。” “来,签个字。”他把毛笔递过来,乌姀神情麻木地接过,在留白空位上大刀阔斧留下自己的名字。 乌姀:……哪有人随身掏出这么大一本账本啊!! 少年确认了一下,从小指上摘掉骨戒,递给她。 乌姀接过直接戴在了自己的小指上,心念一动换了个脸,身形别无二致。 但她保留了自己的浅紫瞳色,谁敢说她不祥,她就砍到谁无颜回家见爹娘。 “那我现在走了?” “走什么?”少年反问。 乌姀呐呐地张了张嘴,“不然我跟你走供你差遣?包吃住?” 这时,巷子的尽头忽然传出交战的响动,顺着猎猎腥风而来,两人同时警惕地看向声源。 拐角处忽然出现一月牙色衣袍少年,衣袂飘飘,载冠逑逑,额间一点朱砂,面若冠玉,眉目轻飏,疾驰带风。 他的神色略带慌张,“前面的道友,快救救我!” 再一细看,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位元婴修士,甚至为首的还是元婴期巅峰修士! 这仇家……每一个都是一拳能把她捶回娘胎重修的程度。 乌姀面色一凛,急中生智,迅速蹲下身,故作喃喃自语,神态天真,“小蚂蚁小蚂蚁,你搬着馒头屑要去哪儿啊,我帮你吧。” 这一副弱智模样,想必也没有人会为难她吧。 债主少年:……哪来的低能儿? 来不及伪装,朱砂少年已经瑟缩在他身后,和乌姀排排蹲,小心翼翼地觑着身后追来的人。 乌姀不得已只能站起来,和债主并肩而立。 “你们是何人?” “道友勿要误会,我们是追赶我们卫家小少爷卫凤鸣而来。” 追杀前来的人没被他们激怒,反而苦口婆心劝谏躲在他们身后的朱砂少爷,“少爷,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少爷? 乌姀眼神怪异,这少年气度不凡,身上衣冠更是华贵,不像一般小门小户供得起的,再加上能雇得起如此多元婴修士的,那这个家族必然根基鼎盛。 这位真是少爷了。 卫凤鸣脖子一缩,“不要!我有喜欢的人了!” “又有了?”为首的元婴巅峰一脸绝望,苦口婆心,“少爷啊,你已经被骗了整整七十八次了,加上珍珍都七十九次了,怎么还没看穿那些女人都是故意要骗你钱的呢?” “不是!”卫凤鸣少爷倔强摇头,肯定地一口咬死,“我这次遇到真爱了,珍珍不会骗我的,她说只要我一半的家产,就和我回家见爹娘。” 元婴巅峰修士着急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少爷啊,你让这两位道友评评理,你若是真的那么容易碰到真爱的话,那老爷为什么要往你额头戳守宫砂,时时监督你的贞操?” 乌姀叹为观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恋爱脑。 还被骗了七十九次。 额间朱砂居然还是守宫砂! 债主少年对着元婴巅峰修士作了揖告辞,“既然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宜插手,这就先走一步。” 却见卫少爷突然犯病,蹲下身死死抱住他们的大腿,手从两人胯下钻进去,一手死死抱一条 ,怎么挣脱都撒不开,“你们别走,我给你们钱!” 元婴巅峰修士叹了口气,抬眼对着债主少年不好意思道,“这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债主颔首答应,挥一挥衣袖挣脱开卫凤鸣的禁锢,跟着元婴巅峰修士走了。 耍无赖的少爷腾出了一只手,索性抱住了她另一条腿,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 再回来的时候,债主少年面色冷然,不见异样,而元婴巅峰修士,则带着其余十几人走了。 临走时只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切莫保护好我家少爷的贞操,否则我等项上人头不保。” “谢谢你们啊!”卫少爷撒开抱着乌姀大腿的手,真诚向两人感谢,“没什么事我就去找珍……” 话还没说完,债主忽然拿出一串三头缚灵绳,顶着两人好奇的目光,一头绑着自己的手腕,一头绑着少爷,另一头拷着乌姀! 乌姀嘴角狂抽:“这是什么意思?” 绳结成,契约定,缚灵绳消失,似乎完全没出现过。 债主面色自然,“少爷的侍从给了我们五百万上等灵石,领着少爷拜入任意八大宗门下,并让少爷不再去见珍珍。” “当然,重中之重,守护少爷的贞操。” “这是改良加强版缚灵绳,平日大家的行动自如,但是如果一方想逃跑,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缚灵绳拽回来。” 三方互相约束,只要一方心念一动,就能将其他两人拽回来。 乌姀天生反骨,自然不信这东西有这么神奇的效用,和卫凤鸣对视一眼,两人忽然朝南北不同的地方跑! 乌姀足尖一点,掐了个轻功,刚跑出不远,手腕忽然像被巨兽拖拽,身子像风筝似的快速向后倒退。 哎呦!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债主和恋爱脑少爷也同时感受到了不受控制的拉力,几人“砰!”地撞在一起,打了彼此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嘶——”倒抽气声四起。 债主额角通红,强装淡然,“走吧。” “去哪儿?”认命了的乌姀掀开眼皮。 虎落平阳被犬欺,受制于人算她倒霉! “茶馆。” 债主领着两人回到乌姀刚才呆的茶馆。 卫凤鸣和乌姀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起了几分孤影相怜惜之感。 “这位道友,敢问名讳?”卫凤鸣问乌姀。 债主少年向她投来一眼,虽然知晓她就是被人追杀的乌姀,但是想必这个名讳也是不能再用了。 乌姀用指尖沾了点茶水,神神秘秘地在木质桌子上留下了深色水痕,字体不算娟秀,但胜在可爱活泼。 蝶蝶。 “蝶蝶?”卫凤鸣低吟,眨了眨眼,重新抬眸看她,清亮眼神中透出茫然之意,“为何我觉得,道友在占在下便宜。” “没有吧?在下师从灵蝶谷,故名蝶蝶,师从吕先祖,故姓吕。”少女笑眯眯地托着腮,“你叫卫凤鸣我知道……这位道友呢?” 她问的是小债主。 少年学着乌姀的模样,素白的指尖没入温烫的茶水里,在木桌上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乌姀嫌他写得慢,无所事事地抬眼从上而下观察繁华大街的人流,再收回视线垂眸,眼一花,瞪大眼睛震惊出声,声线猛地拔高,“你叫谢娘娘啊!” 那他兄长会不会叫谢主隆恩? 没什么头脑的卫少爷已经问出口了:“那你爹不会叫谢主隆恩吧?” 少年:“……二位道友且细看。” 乌姀再定睛一看,恍然大悟,“谢锒琅啊。” 少年抿抿唇,点头。 乌姀哥俩好地依上他,和他勾肩搭背,水亮亮的大眼睛氤氲出几分笑意,似漫天烟霞,“那我们岂不有缘了?” “道友何出此言?” “我名唤蝶蝶,你名唤娘娘,岂不有缘?” 一个爹爹,一个娘娘。 有趣,太有趣了! “我是少爷,我们是一家三口,再加上我家的大黄狗,一共四口。”顶着额间朱砂的美貌有钱少爷卫凤鸣指了指自己。 “在下……算了。”谢锒琅叹气,“名讳只是身外之物,若是能广结善缘博姑娘一乐,全当是在下福德。” 也不知道师父为何要让他找上这二位一齐去岳冥宗,他不解发问的时候,师父只是拈着花白胡须笑:时候到了,你便知晓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少年敛眸,“自然。” “那这样,可不可以退一些……”她暗示性地搓了搓三指,眼含期待,退她点灵石吧。 “蝶……道友何意?”谢琅锒故作不知。 “他家伴当不是给了我们两个五百万上等灵石么?灵石呢?”乌姀咬字刻意加重在“我们”上。 少年莞尔一笑,露出尖尖虎牙,“是啊,我和道友一人有二百五十万灵石,正好抵去借债,还有六百五十万九千上等灵石。” 乌姀:“……”剥削啊!这是剥削啊! 卫凤鸣略带同情,“不凑巧,我的钱全给珍珍姑娘了,帮不上你抵债了。” 乌姀:“……我本来也指望不上你个恋爱脑。” 谢琅锒说回正事,“明日便是八大宗招收弟子的日子,各大传送阵会开启售卖,而我们要拜入的,是岳冥宗。” “岳冥宗?名声又烂,什么天赋种族的弟子都收,还听说宗门又很穷啊。”乌姀仰头喝了一口茶,随口一提。 “不过实力大概不错,每年宗门大比的万年老二。” 其实这次下山,她是准备孤身一人浪迹天涯的,不料一出门就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惨呐。 “对啊。”卫凤鸣扇了扇肩膀落下的灰,漫不经心道,“听闻岳冥宗弟子一个个面黄肌瘦,饿得有上顿没下顿的——不如我们去清坞宗吧!听说风景很好,是个旅游度假的好地方!” “拉倒吧。”乌姀翻了个白眼,“去清坞宗还不如去合欢宗,我们俩金丹一筑基,去那边给天才们当小歇菜砍着玩的,规矩还死多。” 乌姀抓了把瓜子,严肃脸,“其实吧,我应该去奉仙宗。” 卫凤鸣:“为何?” 乌姀理所当然,甚至有几分骄傲,“因为吕布字奉先啊。” “关吕布什么事?”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方天画戟,专捅义父,而我蝶某人,捅的是亲父——我俩有缘。” 硬核有缘。 卫凤鸣满脸“这秘辛是我可以听的吗” “不行。”谢锒琅很坚持,“就去岳冥宗。” 大堂里忽然传出一阵喧闹,一群仙风道骨的剑修负剑走进,业务极其熟练,一进茶楼就扯扯嗓子喊,“岳冥宗驾到!” 谢琅锒眼神闪过一丝意外,“岳冥宗?” 为首剑修继续喊:“岳冥宗驾到!专业修飞舟修水管修飞行器,保养御剑给坐骑修蹄子,六爻专业找猫找狗,还包贴小广告,各种业务广泛啊!” 有客人回喊:“扫庭院接吗?” 剑修:“多少钱?” “一个中等灵石。” 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劳动力价格,简直把人当黑奴使。 “接了。”剑修答应得很爽快,“小十六,你去。” 乌姀:“……” 这岳冥宗真的靠谱吗?! “我能问问为什么一定要去岳冥宗吗?”乌姀不解发问,“难道是因为有隐世古籍秘境奇珍异宝,还有高人指点?” 谢锒琅笑眯眯摇头,“不是。” 卫凤鸣插了一嘴,“难不成是他们的师资特别雄厚,百年老宗童叟无欺?” “也不是。” 乌姀又猜,“或者,是岳冥宗的宗主胸肌特别大,腿特别长,腰特别细,屁股特别翘?” “不。”谢锒琅神情庄重严肃地摇摇头,顶着两道期待光芒,“他们宗主还欠我钱。” 乌姀:“……” 苍天啊!前途无望啊! 这是正经宗主吗还到处欠人钱? 拼搏百年,她要去上合欢宗! “先吃点东西吧。”谢锒琅无视陷入崩溃自闭的乌姀,推过来一盘糕点。 是桃花酥。 看见这桃花酥,乌姀抬手一怔。 狂人日记3:任何杀不死她的,都会让她更加强大,她要去寻她的道了 乌姀的思绪随着这桃花酥的香味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血泪的十五岁。 十岁的乌姀,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修士了。 师尊爱她,师兄师姐们爱她,爹娘疼她,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直到乌卿月的到来。 “大师兄,今日陪师妹去摘莲蓬可好?”挽着双发髻的小师妹眼似潭水云雾,单手托腮撑在矮案几上,氤氲出几分撒娇之意。 大师兄云祁湛君子端方,俊美无双,一把斩鸿剑同辈无人在其上,是最年轻的天才剑修,剑出封喉,用的是杀招,人却温和有礼似青竹。 云祁湛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脸颊上的软肉,嗓音清和温柔,“无人陪着师妹?” “二师兄下山取药了,三师兄去帮我收拾前日欺负我的小胖墩了,四师姐陪着五师姐也下山了,无人陪我玩。” 乌姀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敛眸伤心不语……她装的。 将师妹偷偷觑他眼色的狡黠神情尽收眼底,云祁湛无奈,将宗门青史放下,拿起配剑,“走罢。” 乌姀脸上的神情荡然一空,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跟上大师兄的脚步。 大师兄对她最好了,无论多忙,有多少书要看,只要她开口央他,他总会放下所有的事陪她。 乌姀看着大师兄的背影,只觉得他是世界上最高大伟岸的人了,身板挺直板正,剑身的粉色剑穗与他整个人格外不符,尤其是蕴含着寒光杀气的斩鸿剑。 可见制作剑穗的人手艺极其不精,歪七扭八地随意一缠,就当完成了,坏蛋三师兄拿到的第二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可大师兄一戴就是七年。 云祁湛顿住脚步,有些无奈,“不走?” “来,来啦!” —— 十一岁那年。 这天是爹娘下山做任务归来的日子,乌姀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胸腔里是因为兴奋而激动雀跃得几乎跳出来的心脏。 她索性在床板上坐直身子,拿着剑坐在山头等,披星戴月,重重霜气凝在羽睫上,如同此时的鱼肚天泛着白,寒气染衣袖。 她冻得瑟瑟发抖,师尊来了,牵起她的手,用真气奢侈地给她暖身子。 一夜未睡,她有些困乏,可还是因为爹娘的身影出现在山路而雀跃地跳起来。 爹娘带着一身伤,和一个小女孩回来了。 那姑娘看着年长她几岁,是个未与天道联系的凡人,神色却异常坚毅。 一向豪气万丈的爹擦着眼泪,娘亲则是蹲下身,温和地按住她的双肩,“以后卿月就是你姐姐了,你们要好好相处,知不知道?” 乌姀有些茫然,“姐姐的爹娘呢?” “姐姐的爹娘……是因为我们才死的啊。” 娘亲哭得泣不成声,乌姀伸出温软的小手,擦去了娘亲的眼泪,声音乖乖软软却坚毅,“我会和姐姐好好相处的。” 师尊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峰主和夫人莫要悲恸,既然她是阿姀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徒儿,本君会护她们无忧。” 乌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师姐,如翠竹如竹柏,如峭壁上坚韧不屈的蒲苇,玉容冷俏,齿若编贝。 和她对视一眼,她的眼神很复杂。 似同情,似在看温室的小花,似讥诮,似看不起。 乌姀不懂,但她甩甩脑袋,把多余的想法甩出脑袋,开怀笑着上前执起她的手,“师妹,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她和乌卿月一起长大,一些东西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悄然滋生改变,就连云祁湛的粉色剑穗,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青蓝色剑穗。 “大师兄,你可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乌姀托着腮,满眼期待。 云祁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难得露出倦容,“阿姀,月儿整日都在山头练剑,她虽然天赋不及你,但远比你用功,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还如此贪玩。” 乌姀从来没被崇拜的大师兄这么说过,再者她每日都有好好练剑的,只是明日是她的生辰罢了。 她一拍桌子,愤而离席,刻意慢了脚步——大师兄第一次没来追她。 乌姀用余光偷偷觑他,却见他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她有些后悔了,不该耍小性子的,大师兄已经够累了。 可是她放不下面子,仍高昂着脑袋,去找其他人。 一个时辰后,乌姀坐在桃花树下,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今天师尊,师兄师姐们没有一个人猜到明日是她生辰呢?就连爹娘也是! 怎么每一个人都像是有事要忙的样子! 忽然,她灵光一闪。 莫非师尊师兄师姐们要像往年那样,故意忘记自己的生辰,就想给她个惊喜? 于是乌姀喜滋滋地下山买了自己最喜欢的桃花酥,在桃花树下的石桌铺上自己最珍贵的轻罗,斟上桃花酒。 直至子夜,仍是静悄悄的。 乌姀先耐不住性子,提着裙摆去找人了。 先走到空绝真君行宫,里边灯火通明,不少人头攒动。 她屏息敛气,提步贴至墙根,往里瞄了一眼—— 空绝真君,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五师姐,还有她爹他娘……大家都在! 还说不是装作不知道她的生辰? 乌姀得意轻哼,侧身偷听。 “阿姀是至纯的水灵根,水性温和,滋养万物,正好和月儿的木灵根不对冲,若是以她的内丹为引,是否就能提升她的天赋?” 这是……她阿娘的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内丹? 乌姀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大气不敢喘,她听见大师兄担忧的声音,“如此,会不会对阿姀的修炼有影响?” 她爹的声音刚直冷静,“会是会有一些的,虽然修为会短暂倒退至筑基初期,但不会耽误她的修仙大道,月儿对我们的恩情岂是这些能比拟的?” 二师兄摇摇头,“不妥,强取内丹会伤她根基,就算恢复得再好,日后修炼也会有上限,同为元婴,也会不及对手。” 三师兄是一如既往的暴躁,“不可不可,修士的内丹最为重要,怎可活生生剖出来?要想提高月儿的天赋,我可以去找天方药材,灵器宝物,用不得阿姀的内丹。” “她是我们夫妇生的,有什么是我们让她做,她做不得的?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亲自动手就好。” 乌姀听见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忙隐入黑暗中,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冷得轻颤。 亲自动手,好一个亲自动手。 她敛声屏气,不让任何一丝气息溢在空气里。 因为调皮,她常常到后山去和那些妖兽比气息,学得一手好龟息术,就连化神期妖兽都捕捉不到她的气息。 屋内是师徒几人。 四师姐担忧不已,“若是峰主执意要剖师妹内丹,可如何是好?” 五师姐叹息,“两年前我们几人同时做的那梦太过惨烈真实,峰主夫妇如此激进也是情有可原,就是苦了阿姀了……” 二师兄:“虽然我们几人梦境互通,但是真假遑论,若是真的,我们负了月儿是真,她舍身救了我们也是真……” 空绝真君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罢了,若是他们真剖了阿姀的内丹,为师会不惜一切代价助她恢复。” 乌姀想笑,但是唇角僵直,笑不出来。 就因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梦境,所以她就这么轻飘飘被判了死刑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桃花树下的,行尸走肉,没有灵魂地往自己嘴里塞桃花酥,直到呕出来才停止。 连最喜欢的桃花酥都欺负她。 铺天盖地的委屈忽如其来席卷了她,乌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停下塞桃花酥的动作,她觉得海域的人鱼肯定有什么让他们很难过的事,才会掉珍珠掉个不停。 乌姀只祝自己平安长大,早日修成大道。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吃过桃花酥。 她一饮而尽所有没来赴约之人的桃花酒,肿着眼睛迷糊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自己清醒过来。 乌姀按住自己的心口,因为心中不平,所以心魔隐隐有滋生的预兆,她看到一丝微乎其微的污浊盘踞在自己灵台。 她不懂为何短短两年,自己却失败得至亲分崩离析。 乌姀麻木回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烛台前静坐一夜,垂眸不语,烛火辉映着她的人影,绰绰约约,她看不清自己。 她想,要是遏制不住心魔,她就会离元婴修士越来越远,她必须得做出行动。 她选择了一种很烦人的方式……真的很烦人。 那就是哭。 红着眼睛哭,嚎啕大哭,试图引起注意哗众取宠地哭。 师尊被她烦得蹙眉,清俊眉宇染上不耐,“阿姀,可不可以让我清静清静,嗯?” 大师兄闭门不见,二师兄称病拒见,三师兄领了更多的任务,更不常回来了,四师姐和五师姐躲闪不及,尴尬地安慰。 事情的变故,是十五岁的一次任务,是她和乌卿月一起出的,连带着十人金丹小队,一共十一名金丹修士,一名筑基期。 这么多金丹对抗噬金兽,本应手到擒来。 可是就当她们出山洞之际,意外横生。 乌姀闻到一味稀有的药的气味,眼前一亮,为了病弱二师兄的病,她从五岁自学药修,翻阅古籍,每月下山拜访隐世医修大能,对灵药气味十分敏感。 若是能够采得,作为二师兄的药引,起码能够再提八成药效! 她告诉了小队中站在末位的师兄,随后脱离队伍,暗自循着药味屏息寻找。 正如她所想,山洞深处,灵药附近必有妖兽把守。 但穷冬腊月,那妖兽蜷着身子兀自取暖小憩,并未睁眼,乌姀神色一喜。 她屏息凝神,悄然靠近那凤尾草。 就当她顺利取下凤尾草,放入芥子空间准备原路返回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折返的乌卿月惊呼一声,惊醒了休眠的元婴期妖兽。 元婴期妖兽震怒之下奋力一击,乌姀本来可以凭着巧劲闪开,乌卿月却突然冲了上来,把她一把推开! 她自己只是筑基期,却硬生生受了元婴期神兽一击,砸在墙上呕血不止。 乌姀想也不想唤出佩剑激怒妖兽,撕开呼言符通知小队其他人,自己引开元婴期妖兽。 为了躲避元婴期妖兽,她不惜跃下万丈高崖,因为她知道崖底有处天然水潭,潭水分流,其中径流量最大一支小溪会把她冲向一处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医修老者的隐世住所。 正如她所想,老者把她从水面捞起来,从万丈之上拍上水面,虽然有真气结界护体,她依旧筋骨尽断,砸晕过去不省人事。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濒死之际她仍在想,若是二师兄知道她是为他采药材才死的,会不会难过又伤了身子? 他会不会回想起他们也曾经是最好的师兄妹? 老头为她修复经脉,断骨重生,用了最好的药材灵草,醒来后他气得跳脚:“你若是不要自己这条贱命,你就不要死在我家门口污了我的水!三天两头伤痕累累来找我是几个意思?” 乌姀知道他嘴硬心软,笑嘻嘻撒娇着掀过这一页,傻笑着给老头展示自己终于找到的凤尾草。 可当她恢复了行走能力,迫不及待回到宗门,兴致冲冲地要去把凤尾草送给师兄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娘亲的一巴掌。 她的脸被扇得偏向一边,鲜血溢出嘴角,脑袋嗡嗡作响,通红脸颊火辣辣的一片。 “你为什么突然回去!害得阿月担心你,也跟你离去,才会被元婴期妖兽击中?”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做事从来不顾后果?” 大师兄半拥在榻上虚弱不已的乌卿月,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真气温养,让她的伤势好了大半。 赶回来的三师兄眉头紧锁,不解地打量着她,似乎昔日乖巧活泼的小女孩,为何如今成长成了这副他不认识的模样。 “乌姀,你让我很失望。” 空绝真君眉梢染上寒意和心痛,心痛为乌卿月,寒意为她。 “去悔过峰面壁三日吧。” 悔过峰,只有杀过人,犯下重罪的囚犯才会被关进去,常年寒冷得磨人,而她旧伤未愈。 路过坐着轮椅的二师兄,乌姀把小心翼翼存放在芥子空间的凤尾草递给他,“二师兄,这是……” 话音仍悬在舌尖,凤尾草被夺了过去,她欲说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凝滞住了。 “你就为了这个破东西,害了阿月?乌姀啊乌姀,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 素白指尖揉碎了活力莹莹的凤尾草。 乌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乎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也如同这凤尾草被碾碎,爆裂出琼浆。 “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会要。” 来路不明? 可是师兄,你好像忘记了,你也曾经吃过不少来历不明的东西,也因此而中过毒,虽然病体禁不起折腾,你还是笑脸盈盈地吃下去了。 领她去悔过峰的弟子到了,她低声,“有劳师兄。” “师妹得罪。”弟子敛眸。 手腕和脚腕被扣上缚灵锁,乌姀散着三千青丝,神情麻木,空绝真君的亲传弟子,当着众弟子的面被带进了悔过峰。 进来时,万鬼哭嚎。 悔过峰常年穷冬,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刺骨生寒,乌姀挺直着腰杆,跪得端正。 她不知道师尊是否还记得,她的膝盖在她十岁的时候早就伤了,他被歹人算计险些走火入魔,她压下惧意,抱着红眼发狂的师尊干嚎,双腿被硬生生打断都不曾松开。 他被她的哭声唤回理智,她的膝盖却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疼。 也许他知道,可为了给自己的小弟子讨个公道,还是送她进来了。 乌姀冻得瑟瑟发抖,面色铁青,不知道晕过去几回,可一清醒,她就会再次跪直,如此以往,不知凡几。 连周围的那些囚犯都看不过眼了,出声劝诫,“那些看门狗不会进来的,你跪再好也没用。” 乌姀背覆霜雪,羽睫一层薄雪,像是雪地里的木头人,一动未动。 悔过峰……她要自己清醒,自己因何要悔过。 只有痛,才能清醒。 夜半,霜人兀自垂思,地上歪七扭八地躺着熟睡的囚犯,以天地为被地为床,直到黎明乍晓,第一缕阳光破出云层,照向大道。 霜雪微融,她终于悟了! 乌姀终于懂了,修仙大道,凡事有因果。 她食了师尊师兄师姐们对她好,爹娘养育之恩的因,若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得承受如今的恶果。 她终于懂了。 灵台一片清明,似乎有无形的丝线连接着她和天道,灵气铺天盖地朝她而来,僵硬和疲惫一扫而空—— 她即将迈入元婴了! 不过如今显然不是引天雷,伐经洗髓的好时机,她压下激动雀跃的心,不再吸收灵力。 囚犯们见她在雪地里以手为笔写着字,不禁好奇发问,“你写什么呢?” “天枢草,玲珑海纱衣,天命锁,琉璃盏……” 她头抬也未抬,“因果债。” 偿还因果,她才能找回自己的道。 出去后的乌姀,似乎无形之中变了一个人,又好像没变。 她依旧对师尊同门们笑靥如花,甚至更加殷切,偶尔也会对他们撒撒娇,无论收到回应与否,正如一往。 虽然这十年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历练做任务,可一回来她就是温柔贴心的小师妹,乖女儿。 成天地往各处府邸送来自天南地北的珍稀昂贵物什,就是再也没有她亲手做的笨拙丑陋的便宜货了。 若是他们拆开来瞧,或是有心一二,就会发现,那是他们从小到大给乌姀送的礼物。 乌姀对他们嘘寒问暖,事事体贴,清楚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习惯,送上每个人喜欢喝的茶和糕点。 逢人就被夸她长大了,乌姀只回以莞尔一笑。 只有她心里清楚,整整十年的蛰伏,她所做的只是为了还债罢了。 毕竟那十三年……他们对她是真的好,这点,对于现在的她都是无以指摘的。 乌姀一夜长大,却改不了容易哭的毛病。 眼泪似乎成了她的武器,可她不再对着师兄和爹娘了,因为眼泪只有对在乎的人才管用。 她在山头哭,为了向伏珑真君讨要碧箜果,还空绝真君给的八岁生辰礼。 她在傲世阁门口抱着阁主大腿哭,是为了她修为不够,不能参加黄沙岭任务,也就买不到特产曼悦纱,是她七岁那年云祁湛那年从黄沙岭给她带回来的。 ……诸如此类。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修为还是因为心魔的滋生停滞不前,本该化丹为婴的那日,已经初有雏形的婴灵却突然爆裂,修为退至金丹中期。 而这倒退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她一个金丹修士,竟然已经倒退到了筑基中期了! 待在这里越久,她的大道只会越走越窄。 大抵是因为她修为倒退太多,她爹计划的剖丹行动始终没有进行。 于是,如此乖巧的乌姀,没有人会想到——她居然叛了! 她其实没想这么早走的,她还有几个礼物没来得及还,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是事情出了变故,她意外做了个梦。 在梦里,一个月后,步入元婴的乌卿月会发现自己的修为上限只能停留在元婴,伤心欲绝躲在房间里哭泣,被她娘秋篱撞见。 她们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她爹爹乌启天下定决心,准备动手剖亲生女儿的内丹,给养女做引。 而十年前还在阻止他们的师尊,师兄和师姐已经视她为陌生人,甚至在潜移默化中,比陌生人还多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提防和厌恶。 对于这个梦,乌姀持保留意见,但是她一点都不信任自己所谓的爹娘和同门,她宁愿相信自己不知真假的梦,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系在他们身上。 正如她说的,他们能凭借一个梦境就轻易给她判了死刑,那她为什么就不可以? 谁还不能做几个梦了。 逃跑计划,她筹划了十年之久,无时无刻不想着今天,甚至没有在这住了三十年的房间中留下多少生活过的痕迹,她带着自己仅有的小包裹,时刻准备跑路。 将粉末颤巍巍地投向每一个人的杯盏之中,在觥筹交错之际,她在乌卿月步入元婴的庆功宴上,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剑没入空绝真君的胸膛,踢远了颤抖着手去够药的二师兄的救命药,抄起木凳砸向三师兄,再把已经被药倒的大师兄,五师姐和六师姐拖过来,角落还躺着自己的弟弟。 做完了这一切,她却听到了后面响起的怒吼声,“孽障!你在干什么!” 是她爹。 记忆中威严清绝的父亲不再,转身看到的睚眦欲裂,面目全非的中年男人,她不再犹豫,将朝她提着剑飞奔过来的爹娘一人一脚踹向墙壁,晕死过去。 修为不够,经验来凑。 这一对中年修士,早就不出任务了,而她这十年,无时无刻不在外奔走,每一次生死搏击时,都是死战濒死之时领悟的经验。 看着他们一个个晕死过去,乌姀却十分冷静,提剑而走,临走时毁掉了门柱上的一道道高低不平的新旧刻痕——这是她成长的痕迹。 走出恢宏行宫,衣袂清飏,乌姀极目神州,万家灯火,苍昊之下,万民而生,而她灵台一派清明。 任何杀不死她的,都会让她更强大。 她要去寻她的道了。 狂人日记4:欠钱不还 “我不吃这个。”乌姀嫌弃地往卫凤鸣手边推过去。 “一股花瓣的腐烂味。” 卫凤鸣不可置信:“那你给我吃?!” 乌姀神色未动,“别浪费了。” 谢锒琅无奈地摇摇头,抬手唤茶馆内跑腿的店小二重新上了一盘糕点,莹白如玉的指尖敲了敲桌子,“快吃,吃了去收债去。” “不是明天才上岳冥宗么?”乌姀往嘴里丢了一块喷香的糕点,吃得太急被噎得直翻白眼,用温茶送服。 “不是岳冥宗。” 谢锒琅又从芥子空间里掏掏出他那巨型账本,手在虚空一拨,那账本随心翻动,“第9987位,姚柏华,中州济道府姚家人士。” 乌姀福至心灵,“那算我的老前辈了。” 欠账的老前辈。 “吃完了?”谢锒琅斜睨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玉盘,这两只不食细糠的山猪,可能连味道都没尝出是什么吧。 “走罢。” —— 谢锒琅在前方带路。 卫凤鸣和乌姀走得稍差谢债主一步,却见他一副温和无害的小书生模样,怀中捧着本书,墨发如轻罗丝绸悬在身后,随意用一根红绳松松垮垮绑着。 乌姀与卫少爷小声耳语,“娘娘看着就像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能收到债吗?” 卫少爷觑一眼,“我觉得悬。” 七拐八拐绕过多条小巷,前方一阵旷阔,右手边就是一处气派的府邸,门匾上牍着大刀阔斧的“姚府”,左右两边石狮子口衔石珠。 乌姀还注意到,就连着姚府的门前都甚少有百姓路过。 谢锒琅上去叩响姚府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姚府小厮语气不耐,“哪来的穷书生,姚府门前也敢来乞讨?滚滚滚!” 谢锒琅从袖口拿出提前拓下复刻的账本,语气温和,端方有礼,“这是姚家主欠在下的欠款,你应当认识他的字迹。” 小厮接过来看了一眼,不像是伪造的,连忙关门进屋通报。 过了一会,姚府大门终于被打开。 从里门走出来一位大腹便便,肥肠满脑的中年男子,满脸横肉,凶态毕露,身后左右各跟着四名家仆。 “谁!谁说老子欠他钱?” 谢锒琅抬手作揖,“姚家主,许久未见。” “老爷,就是这个。”小厮忙把手上的拓本给他。 姚柏华简单扫了一眼,不屑地扔开,“谁说我欠你钱的?可有物证?又可有人证?” 那嚣张欠揍模样,乌姀都险些忍不住上去揍他。 虽然显然这事不是她一个筑基期能管的,她还是在旁边凉凉出声,“卫少爷啊,这欠债还钱,下一句是什么?” 卫凤鸣从善如流:“天经地义。” “不不不。”乌姀晃着手指,“应该是……后庭保全。” 卫凤鸣:“那欠钱不还呢?” 乌姀:“送去被狗玩。” 欠债还钱,后庭保全,欠钱不还,送去被狗玩。 卫凤鸣:“……”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人不是从灵蝶谷出来的,是从哪个山沟沟的土匪窝溜出来的。 灵蝶谷的仙女们一个个仙气飘飘,哪有说话这么……粗鄙的! 能感知到家仆的视线不断瞄向自己后庭的姚柏华:“……” 怒火中烧的姚柏华朝谢锒琅怒喝:“管好你的两条狗!” 乌姀半点不服输:“你先管好你的上面和下面的两朵菊花吧!说话和喷粪都不能分离吗?” 谢锒琅和卫凤鸣同时投来难以言喻的目光:“……” 乌姀无辜眨眼:“行行,我不说话行了吧。” 她这十年间天南地北地接任务,接触的都是一些不拘小节,不拘形迹的修士,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直白。 “你们几个,把他们给我轰走!对了,尸体别死我们门口,晦气。” “谁敢!”乌姀下意识就要剑诀一掐,才发现腰侧的老婆剑早就被自己当掉了,索性握紧拳头做攻击架势。 对面四个家仆对着谢锒琅推推搡搡,不知道是谁趁机薅了一把他柔顺的头发。 欠钱不还——触发关键词。 红绳从乌发滑落,就像无形的封印被打开,忽然,狂风怒号,猎猎阴风大作,原先晴空万里的碧色苍穹,此刻阴云连绵。 而双目闭阖的小道士缓缓升至半空,墨发被烈风带起,张牙舞爪像只巨兽,一张美人脸在飞扬乌发中美得惊心动魄。 他缓缓睁眼,赫然是一双碧眸! 似轻轻流动的绿潭,也似“水绿则深”,蕴藏着杀机的危险深潭。 “还钱。”他道,声音庄严低沉,还隐隐有回音,振聋发聩。 乌姀、卫凤鸣:卧槽! 只有化神期及以上强者现世才可引得天气异变,这债主是什么老怪物啊啊啊啊啊! 姚柏华咽了咽口水,还是强忍慌张,“哼,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谢锒琅幽幽碧眸如同蛇瞳一般锁着他,掌心单单是向上一摊,天雷乍现,电闪雷鸣。 他拳头骤然一握,数不尽的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对着姚府老宅劈了下来,引燃朽木,从火星逐渐演变成火烧姚府。 “还钱。” 卫凤鸣一声震惊又粗鄙的惊呼,“我去,引天雷!” “卧……你倒是看着点劈啊!” 卫凤鸣突然一推乌姀,把她推至墙根,自己顺势向下一躺,在地上滚了几圈,那天雷也不知道是不是追着他打的,燎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他再爬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十分滑稽。 差点被天雷直击天灵盖的乌姀此刻却心神惧怔! 卫凤鸣的一推,让她忽然就被拽回了与乌卿月的噬金兽一战,她的一推,颠覆的是她十余年的幻想,改变的是她十年的命运。 卫凤鸣劫后余生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就看到猫在墙角居然在走神的乌姀,险些被气得升天,“发什么呆啊筑基期!” 这一劈,他可能会伤,但是她筑基期会死。 乌姀回神,震惊于心魔的力量居然能控制她在如此紧要的关头都失神,她毫不手软,直接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下清醒了。 卫凤鸣看呆了:“……” 乌姀闪身避开朝她脚边劈下的天雷,迅速朝姚府那边的人跑去,天雷紧跟在她之后。 姚府的人:“姑娘!你别过来啊!” 乌姀在他们外围跑圈,边逃命扯着嗓子喊,“姚老爷,你就还他钱吧!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都!” 卫凤鸣被他家里人放狗追了十条街都没这么累过,躲开又锁定他天灵盖的雷,他指着姚柏华鼻子骂,“你个老匹夫!欠人家温柔小男孩钱就算了,你还不还,还要搭上这么多人的命!” 又仰头朝浮在半空中,用没有感情起伏的碧瞳俯瞰他们逃命,就像在看陌生人的谢锒琅喊,“差不多得了啊,别真给我们俩劈死了。” 姚府伙计和下人苦口婆心地劝,“老爷啊,你就还他钱吧,他连自己人都劈啊,更何况是我们呢?再这样下去,姚府都要被烧成灰了啊!” “老爷!” “老爷啊!” “……” 一声声凄苦如寒蝉的请求,熊熊燃烧的姚府大火,让姚柏华也有些慌神了。 他撕开呼言符,“老叔公,速回姚府。” 不出一会,一名元婴老爷爷如期而至,沉声,气势若磅礴龙虎,“柏华,是何人敢在我姚府放肆?” “叔父,就是他们!”姚柏华怒不可遏,“还耍手段放雷吓唬我们。” “哼,臭小子,也不在附近打听打听,这个地方究竟是官府做主,还是我姚府做主?” 姚柏华眼露得意,他叔公来了,底气也壮了三分,“我叔公可是元婴期修士,只有我姚府向人要钱,从来没有人敢上门找我姚府要钱的道理。” 乌姀冷笑:“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姘头来了呢——欠债就得还钱,不然就让你们当地的百姓过来评评理!” 元婴期老者白眉怒挑,“竖子无礼!找百姓来评理? 哼,纵使我姚府的人不稼不穑,府邸依旧可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压在粮仓,就是因为这些无知百姓奉我为仙人,自己上供。 还从来没有人敢让我们还钱!” 乌姀冷眼看着,“能修炼至元婴期,已经是广受天道恩泽,天道的力量受普通人供奉,修士本就是破坏平衡的存在,本应普庇佑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你反倒助纣为虐,你说你该死不死? 这么老的元婴,看来你不仅修炼得慢,也是百年毫无长进。” 修仙界的修士一个个驻颜有术,能修炼到金丹的修士已经拥有千年寿命,也依旧是俊男美女遍地走,皆是不老妖。 卫凤鸣躲在一棵大树后,着急忙慌地探出头,“蝶蝶,你来这里放嘴炮啊,站那么近他一个剑诀你就没了!” 乌姀:“……” 忘了她现在已经不是金丹巅峰,已经是筑基期中期了。 想也没多想,她放完嘴炮撒腿就跑,那老元婴也反应过来,对着她的背影就是一掌。 “无知小儿!” “你老子是我大儿!还不来跪下给爷爷磕头问安?” 乌姀心理素质极强,即使被一个高了自己两个境界的元婴追杀,也依旧有闲情逸致放嘴炮。 谢锒琅一拂袖,他的掌风顿时在风中无影无踪。 老元婴一惊,霎时被恐惧席卷了全身,额头冒出冷汗:他的元婴虽然是靠灵药砸上去的,但毕竟是个元婴。 一个元婴期的掌风,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化解了? 正这么愣神的工夫,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 筋骨若玉竹,修长白皙的手掐上老元婴脆弱的脖颈,轻轻一扭——咔嚓。 未给他说话机会,老元婴就在他手上咽了气。 姚柏华目眦欲裂:“叔公!” 他们姚府的庇佑啊,就这么没了! 乌姀、卫凤鸣:!! 元婴在他手上都过不到一招,这娘娘兄到底是被何方大能附身了么? 直到尸身如同烂泥一般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元婴依旧没反应过来,自己猖狂了一世,就这么死了? 谢锒琅冷眼看姚柏华,口中依旧只有两个字,“还钱。” 卫凤鸣和乌姀躲在树后悄悄耳语:“这得是多少钱这么执着啊?” “嚯,十万上等灵石呢,确实不少。” 没听见卫凤鸣继续回话,乌姀不明所以地偏头望他,收到了饱含同情的目光,“咋了?” 卫凤鸣同情:“你好像……欠他也不少吧?” 乌姀晦涩点头,“……嗯,整整六十五倍呢……还是拿了你家的二百五十万还上后。” 这欠债要是不还,能让她死得很漂亮了。 谁能想到这债主还是个行走的人间大杀器,人肉推土机啊! 这下她不想上岳冥宗都得被绑着上了。 姚府的人交完钱,火急火燎地撒腿逃命了。 谢锒琅轻飘飘落地,足尖踏上地面,拾起被熏黑了的红绳拍了拍,也不嫌弃,把披散在脑后的墨发依旧松松垮垮束着。 眼睛也恢复了墨色,心念一动,躲在树后的两人手腕处忽然传来了吸力,把人“嗖”地揪了过去! 砰——三人的脑袋又撞在了一起。 “嘶……”乌姀吃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语气满是埋怨,“你叫一声我们不就出来了吗?” 卫凤鸣拍了拍自己身上一身的黑灰,没好气地数落,“得亏我们身手矫健,不然你拉过来就不是我们两个活生生的人了,是两具黝黑的焦尸。” “你自己看,头发都给本少爷燎了。” “怎么了?”罪魁祸首谢锒琅自己倒是无辜上了,“为什么会变成焦尸?” 两人齐齐:“呵。” 装,继续装。 卫少爷气笑了:“对对对,引天雷,烧姚府,一只手弄死元婴期,都是我们这小小金丹和筑基期小废物干的,行了吧?” 乌姀严肃地拽住他,郑重声明,“我不是小废物。” 卫凤鸣毫不掩饰嘲笑,“啊对,你只是厉害得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乌姀:“……嘤。”好想哭。 谢锒琅不解地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里是我干的?” 放眼四周,四处都是被天雷燎过的痕迹,树干屋梁都有被烧焦熏黑的痕迹,盈盈星火明灭。 “这位爷爷怎么死了?”他眼含担忧之色。 这么一副心软善良的样子,乌姀差点就信了! “那可是元婴期啊……你一下都给人掐死了。”卫凤鸣咂嘴,“还是个老爷爷。” 温良无害小绵羊无辜摇摇头,“我都不记得了。” “真的?”乌姀狐疑,“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卫凤鸣凝重:“确实也是和我一样金丹期没错。” 乌姀瞎猜:“所以刚才是……小宇宙大爆发,封印解除?” 谢锒琅颔首,语气失落,“说来也怪,每次遇到欠债不还的时候,总会突然情绪失控一些,还会陷入深眠,再清醒的时候就丧失了一段记忆,欠债也收回来了。” 卫凤鸣:“……你那叫失控了一些吗?谁敢不还钱啊。” 乌姀背后生寒:总感觉这债神字里行间在点她。 卫凤鸣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债收回来了就好。” “好。”谢锒琅乖顺地笑,“我们回客栈吧。” 之前觉得他没脾气,现在只觉得他在笑里藏刀,两人齐齐抖了抖,硬是扯出一抹笑。 狂人日记5: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翌日清晨,晴日霭烟光,杳杳莺啼清脆动人。 乌姀有债也一身轻,身上唯一的斗笠帽也抵押给谢锒琅了,好奇地在闹市左顾右盼。 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道十分喧闹,包子的肉香味,馄饨摊飘出来的香气像是会勾人,直直往人鼻尖绕,吆喝声不绝于耳。 乌姀扯着谢锒琅的白色衣袍,声音可怜巴巴,“真的不能吃东西吗?” 谢锒琅无奈,“你已经是筑基了,与他们不一样,入道修炼者需保持六根清净,五谷不食,这些凡间饮食只会化为杂质,阻碍你的修炼。” “可是我饿。”乌姀晃晃他的衣袖,“吃嘛吃嘛。” 卫凤鸣屈指一弹,一粒不明物体被弹入口中,乌姀脸色忽变,手捂住嘴,想要吐已经来不及了,药丸顺着喉咙口一直滑入食道。 卫凤鸣认真:“吃了我卫家特出辟谷丹,一丹可抵半月不饿。” 乌姀:“……” 她双手交叉于胸前,气鼓鼓地别开脑袋不说话。 两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卫凤鸣再三确认她的脸色,心满意足对谢锒琅道,“娘娘,她应该是不饿了,我们可以走了。” 把怒意写在脸上的乌姀:? 看着两个并肩而行的少年背影,轻飏晃悠的发梢彰显着两人此刻愉悦悠闲的心情。 乌姀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召出佩剑直接上去和他们单挑。 但是现如今,刀不锋利马太瘦,她拿什么和他们斗。 唯有一个忍。 “这位仙人,岳冥宗最新全集都在这了,买一本吗?” 眼前年轻貌美的女修士从自己面前经过,卖话本子的小摊主笑吟吟开口吆喝。 乌姀顿住脚步,想着她对岳冥宗也不甚了解,先知者必取于人,是应该多收集些资讯。 她蹲下身,眼神好奇地在众多“秘籍”中流连了一圈。 小摊主见她停下,笑得更开心巴结,“这位仙人,你看看想要些什么?那些个女仙人都喜欢从小人这买,不要岳冥宗的,还有清坞宗的,合欢宗的……” 乌姀指了指这些书,撑着下巴,“为何这些秘籍封面都没有名字的?” 小摊主展望四周,似乎是在顾忌避讳什么人,随后压低声音,悄声道。 “这都是有关于上面那几位仙尊的,我们哪里招惹得起啊,只能这样了,小仙人看想要谁的,小人帮仙人找就是了。” 乌姀表示了解,那些个修仙之人最忌讳自己的名声名节,要是知道他们的生平在这些凡人中谱写流通,想必会迁怒于摊主。 乌姀不疑有他:“岳冥宗的都有什么样的?” “小仙人想要哪几位的?岳冥宗最受欢迎的有宗主解重舟,霍行芜仙尊,苍无恙仙尊,徐吟霄仙尊,江伴樾仙尊,还有魔修夜不冕,海族温珏玉,修仙界第一美人半妖君皎月……” 乌姀的注意力被某个关键词吸引,“修仙界第一美人?不是清坞宗那位乌卿月,合欢宗那位苏瑶姬,和奉仙宗谷琴书师姐吗?” 虽然她为美人榜上前三居然无自己而痛心疾首。 他们修仙界的审美,真的完蛋了。 “害。”小摊主摇摇头,眼神露出憧憬,“哪里有那么多第一美人,依小人言,都不如岳冥宗半妖君皎月真绝色。” 君皎月?乌姀默默记住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对岳冥宗不甚了解,还是得买些信息。 “一人给我一份吧。”乌姀想了想,“还有其他的吗?” “这几本都是孤本。”小摊主摇摇头,“热门主角,创作者才会多些,就比如清坞宗的那几位翘楚,种类极多,仙人想要吗?” “没事我要他们的干嘛?”乌姀嫌弃死了。 巷口拐角处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打闹声,摊主见她探头伸长了脖子,习以为常道:“害,那有人挨揍了。” “为什么?” “就今天早上,近几日我们这里最火的戏文出结局了,本来是十个好朋友斩妖除魔,行走江湖的故事,没想到昨天的结局把所有人都惹哭了,所有小伙伴都死得透透的,只留主角一个人孤独终老。” 摊主感叹着摇摇头,“这不,那作者被挨家挨户揪出来揍了。” “那挺该的。”乌姀不在意地点点头,注意力拽回书上,“那就要这几本,你先给我打包,我去去就回。” “好嘞。”小摊主爽快应下,“一共八本,只要仙人一个中等灵石。” 乌姀应下了,跑上前追上谢锒琅和卫凤鸣,掌心自然向上,“灵石。” “多少?” “一个中等灵石。” 卫凤鸣一边解下腰侧的灵袋,从里面拿出中等灵石,放在乌姀掌心,一边好奇问,“你买什么了?” 乌姀得意挑眉,“我买了有关岳冥宗上面那几位真君的信息,我们不是要参加入宗考核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谢锒琅温声,“有理,黑鸦道友果真心智慧明。” 乌姀抬腿就往装模作样的谢锒琅小腿骨就是一脚,恼羞成怒,“闭上你的狗嘴!” 这边的小摊主还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打包,“这话本子没了封面是真不好找。” “邪魅妖皇夜夜不让我下床……嗯,这是行芜真君的。” “魔皇大人的心尖宠妃……这是无恙仙君的。” “清冷师尊日日宠我入骨……这是吟霄仙君的。” “冷酷剑尊别上我的床……伴樾仙君。” “师兄不可以……夜不冕的。” “半妖妖后……君皎月。” “海族少主的偏执修士……温珏玉。” “还差一本宗主的《我把岳冥宗宗主拐上了床》……好,这就齐了。” 小摊主用细麻绳把这八本同人话本绑好,乌姀正好拿着灵石来了,浑然不觉地交了钱,喜不自胜地走了。 “来了?”谢锒琅眼看着乌姀提着一捆书前来。 “嗯。”乌姀把书丢入芥子空间,拍了拍手,“我们找个时间好好研读研读。” “那我们快去苑阁买传送阵吧。” 苑阁,是勾连凡间与宗门的交易所,一些大宗专门炼制可供凡人使用的丹药,灵草等,都会放在苑阁售卖。 而今日如此多的散修,小家族的弟子汇集此处,是为了购买前往八大宗的传送阵。 至于大家族的弟子们,不是有关系拿到传送阵,就是家里条件雄厚,有专门的飞行器,不会到此处来。 八大宗坐落于距离凡间万里之上的云端,若非搭乘方舟或飞行宝物,就算是修士,不加休憩也要走个一月有余,更别说是普通人了。 苑阁在门口摆出了一张木桌,一名坐着记录的修士和一名站着的年幼小修士。 此时站着排队的修士们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居然看不到尽头,队伍歪歪扭扭杂乱无章。 年幼的小修士明显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扯着嗓子喊得脖子红气粗,“清坞宗的列一队,奉仙宗的列一队,合欢宗的列一队,星跃宗的列一队,岳冥宗的列一队,一队一队按顺序来!” 乌姀,谢锒琅,卫凤鸣三人也来到了苑阁门口,一路找一路问,来到了岳冥宗队伍,居然是最后一队。 有散修不满地抱怨,“怎么那么倒霉,偏偏我们岳冥宗排最后。” “没办法啊,按人数来的,报岳冥宗的人少呗。” 众修站在山脚下,仰头高望巍峨的八大宗,分别坐落于八个不同的方位,彼此间隔毗邻,八宗森立。 乌姀把视线从清坞宗方位移开,落在岳冥宗的方向,大殿落座云根之上,天空去雀低,楼阁玲珑,万林晴霭,巍峨大宗。 苔点瑶阶,陡峭神秘,从山脚到云端长长铺开,广阔高峻,约莫上数十万台阶。 他们三人站在山脚,并肩齐望向他们的归宿。 卫凤鸣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处因为这座千年大宗而感到激情澎湃,额间朱砂红了几分,“那儿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嗯。”谢锒琅轻轻点头,前面的到各宗参加大选的修士们一个个购买了传送阵,依旧先行一步,只剩他们参加岳冥宗大选的修士们。 他上前询问,“敢问道友,现在可否购买传送阵?” 那提笔记录的修士头抬也未抬,“嗯,你去哪个宗的,买几个人?” “岳冥宗,三人。” 那修士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们一眼,神色诧异,眼眸略微透露出一点怪异,“三个人是吧?一人一个下等灵石就够了。” “咦?”乌姀攀住谢锒琅,从他的身后冒出头来,“去岳冥宗这么便宜么?” 她看别的修士购买传送阵,少则一个上等灵石,多则十个。 从这一步就筛选了绝大部分的散修和寒门修士,不少人为这传送阵望而却步。 “是啊。”修士点点头,放下笔,朝身后的小修士一扬手,“众道友跟着我这位小师弟走便是,他会带你们去第一阶台阶处,然后你们就可以开始爬了。” 乌姀抬步欲走,闻言忽然愣住,“你说什么?带到哪里?什么开始爬了?怎么就开始爬了!” 修士笑了笑,“岳冥宗今年的传送阵因为一场大雨发生了故障,无灵石维修,便停了传送阵,岳冥宗的那些真君说了,徒步行走或是飞舟神宝,各显才能。” 闻言,她身后那些也要参加选拔的修士们,仰头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直直戳入云端的天梯,陷入无尽的沉默。 良久,有剑修一拍桌子,“去清坞宗的传送阵多少灵石!” 坐在木桌后的苑阁修士撑着下巴笑,“道友不上岳冥宗了么?” 剑修一咬牙,“连传送阵都修不起的宗门,去那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去清坞宗有前途,虽然困难,但未必不能搏一搏。” 听他这一番话,许多修士转念一想也有道理,纷纷脱离岳冥宗大队伍,重新到木桌前排队。 这一去,居然少了大半。 乌姀心念一动,“娘娘兄,我们真的不去合欢宗吗?听说那里的弟子们长的都很好看。” 听见她对自己的特殊称呼,谢锒琅微微沉默,随之扬起了一抹笑,“就岳冥宗,黑鸟姐姐。” 乌姀俏脸一黑,“你叫谁黑鸟呢!” 谢锒琅莞尔,笑得更好看了,“谁恼羞成怒了说谁。” 乌姀:“……” 爷爷的,都说交浅不言深,这人就是不能轻易知道对方的秘密,一旦知道就容易混熟,一混熟就容易犯贱。 姓乌怎么就是黑鸟啦?啊?! 卫凤鸣好奇地探出一颗头,挤进两人脸正中间,“为什么是黑鸟啊?什么意思啊?” 这两人之间好像有瞒着他的小秘密,可是他们不是也跟他一样,是昨天在那条小巷刚认识的吗? 谢锒琅和乌姀对视一眼,默契地别过头去,冷哼一声,“没什么意思。” 卫凤鸣:“?” 狂人日记6:岳冥宗箴言:钱如命,分毫不可失! 剩下坚持要上岳冥宗的散修约莫有五十余名,苑阁小修士领着他们到天梯山脚下后就走了。 有自己的本命武器的修士这才发现,自从他们踏入一步天梯后,在这里他们是召唤不出本命法器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御剑而上,只能徒步爬。 而那些未受影响的医修等则浑然不觉,直至听见旁人讨论才知晓。 乌姀小分队互看一眼,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开始登爬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天梯。 卫凤鸣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不知道乌姀修炼何道,秉着好奇发问,“小蝴蝶,还不知道你是何修呢,医修,丹修?” 叫她道友又太生分,叫她蝶蝶吧……又太过谄媚,卫凤鸣苦思冥想,才给她取了这么个可爱的代称。 乌姀扭头看他一眼,不以为然,“我是剑修。” 卫凤鸣皱着眉头,“那为何从未见过你的配剑?就连刚才他们剑修尝试御剑的时候都没看到。” 乌姀又心虚地挠了挠头,“因为我把我的配剑典当了啊。” 落叶飒飒,两人周身似乎被划了道屏障,静谧沉默。 卫凤鸣的眼神更加震惊了,乌姀很少能从人的眼睛中读取到如此丰沛的情绪,良久,他磕磕巴巴开口,“我,我不是听说……你们剑修都是把自己的剑当老婆的吗?” 乌姀眉眼一松,“这不是人有三急,手头最急,实在没钱,只能当老婆了。” 语一出,乌姀便收到了周围几道同为剑修的唾弃眼神。 事实上,就算一个男人真的因为自己手头紧把自己的老婆卖了,收到的眼神也跟这差不多。 乌姀忙转移话题,“那娘娘呢?你是修什么的?” 谢锒琅看她一眼,也没在意她用自己转移视线,“器修。” “器修?那你不是岂不是能锻造出很多飞行法器和神兵卖钱?”乌姀说着眼睛都放光。 听说现在除了剑修啊刀修啊斧修啊这类战斗型修士都可赚钱了,器修可以卖飞行法器,丹修可以卖灵丹,医修可以治病卖药剂,符修可卖符…… “神兵锻造哪里有如此简单,能锻造出神兵的至少要有半神巅峰的修为,距离法神只差临门一脚。” 乌姀存了心想揶揄他,故作天真不解,“器修哥哥,那你为什么锻造不出神兵呢?是不想吗?” “还神兵呢,我看你是神经。”谢锒琅哼笑开口,“一个器修就可以锻造神兵,那你们剑修为什么不成为剑尊呢?是不想吗?” 乌姀:“……”好一个反将一军,这斯文的小道友已经开始变了! 旁边的剑修们:“……这位道友,你们说话就说话,为何要中伤我们。” 谢锒琅含笑抬手作揖,并听不出来有歉意,“抱歉。” 一路路途无聊,五十多名修士热络地说话解闷,谈古商今说天侃地,倒也没那么无聊,五千步很快就走到了。 “快看,那是什么!”一道惊奇的声音传出。 众修顺着那人所指的地方看去,他们眼前原先是一片瀑布之景,素练高悬,生绢倾泻,似蟾宫瑶池水,银河下九天。 可如今,瀑布之景消失,留在原地的唯有一张木桌,桌子上堆放着百支木剑,桌身旁竖着牌匾,“取一剑,入一径,看见破关门。” “这是让我们一个个进去?” 众修你看我我看你,八大宗考核有修士年龄限制,骨龄须保持在五十岁之下,于是大多是把稚气写在脸上的年轻修士。 正如牌匾所说,就在修士们的右手旁,草木蔚然,林木相掩,有一条通往深林,不知去处的林间野径,散发着森森寒意,似乎下一秒就会忽然窜出一只巨蟒。 “我先来。”离桌子最近的修士一咬牙,执起放置在最上面的木剑,走到野径,深深对众人作了一揖,“诸位,等一盏茶的功夫,若我还未出来,你们再进去。” 随后便要一猛子扎进去。 “道友且慢。”卫凤鸣情深意重喊住他,“道友可否告知我们名讳,若是有何意外,让我们记住你的名字!” “池西卦。”说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深入野径不见踪迹。 乌姀:“吃西瓜?好奇怪的名字。” 谢锒琅:“……池家是占卦大家,池西卦是最年轻的一位西字辈,我还以为他会去清坞宗。” 一盏茶过后,又有一修士进去。 看来是无异样,修士们便自觉排队,一个个进入。 前面的谢锒琅和卫凤鸣也进去了,乌姀稍等片刻,执起木剑走了进去。 野径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过,到豁然开朗之际,远处翠微遥接,天水一色,眼前有一碧潭,群树环卫,如美人之目,幽深澄澈。 就当乌姀看得入神之时,手上的木剑却不受控制自己飞入湖中,明明轻得可以浮在水面上的重量,却沉了下去,不见踪迹。 乌姀虚握了握空无的手心:碰瓷是吧? 她准备绕过这邪门的碧潭,就在这时,湖中心忽起漩涡,像是会吸人,又像是有什么镇压在湖底的东西要出来。 乌姀面色一肃,全身都在警戒周围的动静,一双猎鹰似的凌厉双眸紧紧锁着湖中心。 下一秒,湖中心真的缓缓升上来一个白发老怪! 乌姀提起拳头就要飞身攻击,凑近一看才知道是位白头翁老者,她一惊,硬是在半空中停住身影,又落回地上。 她眨眨眼睛,老实巴交,“老爷爷,你是这湖的老湖怪吗?” 你才老湖怪!你全家都是老湖怪! 老者一阵无言,在心里腹诽这小姑娘实在不会说话,“大家一般叫我为守护湖灵,渔翁老者。” “诚实的小道友,你喜欢这把木剑,这把铜剑,还是这把木剑,或者是这把金剑呢?” 在渔翁老者和乌姀之中,浮现三把剑,一把方才掉入水中的木剑,一把是古朴暗沉的铜剑,还有一把是周身金光凌凌的金剑,一出就以绝对威压,掩藏不住的锋利气度掠夺所有视线。 乌姀看得眼睛都直了。 渔翁老者眼角笑出了慈祥的纹路,“只要你说,那把剑就是你的了。” 乌姀眼睛眨也不眨,“金的!” 她掉的是木剑,但是老爷爷问她喜欢哪把啊?她当然喜欢金色的! 渔翁老者笑意更深,“你确定,你要是这把金剑吗?” 乌姀使劲点头,“对的。” “那你便拿去罢。”老者爽快地把金剑递给她。 乌姀感知到手里一沉,一掂就知道必然是足金的,受宠若惊,“是给我的吗?谢谢爷爷。” 渔翁老者笑而不语,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观音阁之上,有五位年轻俊美男子懒散地躺了一地,观看弟子们的实时上山。 接收到消息,其中一名男子勾唇一笑,美得惊人,如同露湿芙蓉,新月出松间。 “金剑被拿了么?” “不错,终于有修士有胆子说想要金剑了。”玄衣男子剑眸星目,像是暗夜中出鞘的魔剑,勾人得惊心动魄。 “明明就想要金剑,却为了彰显自己的清正作风,说想要的是木剑,就算他们真的想要的是木剑,那只能证明他与我们岳冥宗的理念不符——哪里有便宜不占的?” 岳冥宗的大门口就堂堂正正摆着几个大字的大标语:修士失命会死,失钱会死,故钱如命,分毫不可失! 其它几人纷纷点头赞同。 “等等,给出去的应当是我们的镀金工具剑——不是真的祥龙金剑吧?”有一人陡然发问。 另一人摇头失笑,“怎么可能?就算是也无妨,就连我们之中也无一人能让祥龙金剑问世,它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主人,可是不知道死了几十万年的远古魔主巫鹤。” 说来也奇怪,这祥龙金剑由他们岳冥宗历代守护,皆言能让祥龙金剑出鞘者,必是至纯至善,心无旁念,一心只有正道之人。 可是它的缔造者可是魔主,一个魔王,至纯至善? — 乌姀拿着金光闪闪的足金金剑一出去,发现所有人选的都是木剑,并且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手里的金剑看。 乌姀:“……” “不可以拿吗?”她小心翼翼。 众修:天呐,好闪,感觉视线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有没有。 有一名修士眼睛几乎都黏在她的金剑上了,咽了咽口水,“听说宗主真君们都会看我们实时的试炼,你就不怕你向那老者撒谎,木剑换金剑,惹怒了几位真君?” 另一名修士补充,“况且岳冥宗是出了名的穷,哪有可能拿把真的金剑,怕是镀金装真金,这位道友,切莫贪小便宜,因小失大啊。” 乌姀掂了掂手上的金剑,无论是重量质感,还是剑身上古朴的龙纹,都不像是仿造的镀金。 她不解:“可是那老爷爷说的是喜欢的是金剑还是木剑,又不是说掉下去的是金剑还是木剑,为何不可说喜欢金剑?” 众修一呆,不禁都开始怀疑自己,真问的是喜欢金剑木剑? ——好像还真的是啊! 卫凤鸣痛心疾首地握着手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木剑,“你说喜欢金剑,老爷爷就给你了?” 乌姀理所当然:“对啊!” 卫凤鸣心痛得难以呼吸。 乌姀安慰似的拍了拍他,“也罢,大小也只是镀了一层金,值不了多少钱的。” 正当时,有修士的声线陡然拔高,“大家注意,有妖兽来了!” 他在这些散修里面修为较高,又是风灵根,对周围动静很是敏感,金丹五层中期,比这一众筑基金丹三四层要敏锐些。 众人纷纷进入警戒状态。 医修乐修符修等靠后,剑修刀修斧修上前一步。 而站在这五十余名修士面前的,是一只喘着粗气的烈焰虎兽,个头大得遮天蔽日,鼻头湿润,虎眸闪着凶光,身上的戾气几乎喷涌而出。 这是一只被压了修为的烈焰虎兽。 列队在前的修士们看着自己手中粗糙烂制的木剑木符,再看对面身形巨大,化毛发为骨盾的烈焰虎兽,陷入了沉思。 这……能行么? 他们一起上也是帮巨兽挠痒痒的吧? “我先来!” 方才出声提醒的那修士怒喝一声,提起木剑脱离队伍飞身向前,对着烈焰神兽的额首就是一剑。 众修仰头期待地看着他。 烈焰虎兽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却见那修士手中的木剑自己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一愣,急忙飞回队伍。 “还是大家一起上吧,团结力量大。”他劫后余生。 众修:“……” 乌姀手中的金鞘包裹着剑身,还未出鞘,她面色凝重,冷声唤众修,“你们退至我身后,让我来。” 无论是清坞宗亲传弟子的教育理念,或者是出任务佣兵团队的组团守则,都有相同的一条,那就是能力者必承其责,须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道友,你尚且只是筑基,要小心呐。”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很诚实地退后一步。 只有这女道友的剑是有攻击力的剑,他们手上的木剑自己一折就断了。 乌姀看向左右各一道身影,有些无奈,“你们一个器修一个医修,来干嘛?” 卫凤鸣神色肃穆,不复嬉笑,“你不也是筑基,跑到这么多金丹面前干嘛?” 见两个辅助修士拿着木剑都上阵了,又有几个剑修羞愧地站出来,和他们并肩。 烈焰虎兽庞大的身躯紧紧绷着,薄薄肌肤包裹的肌肉危险跳动,它鼻息喷吐,发出低吼。 它的爪子向前迈了一步,硕大眼睛闪过一丝贪婪,突然朝卫凤鸣扑去。 乌姀来不及解释,凌空一脚踹向卫凤鸣的腰窝,把人踢出虎兽的攻击范围,同时扔出剑鞘卡住它的虎口。 “打他,你问过我了吗?” 她抽出金剑,正当剑出鞘那一瞬间,金光大作,一道龙迹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呼啸而出,照耀了一大片山头,闪瞎了一大片修士的眼,与此同时,众人忽然听闻到一声尖锐的龙鸣—— 龙鸣? 哪来的龙! 他们不可置信地抬头,只见唯独他们这一处的头上金云璀璨,竟有一条五爪金龙在金云根之上浮浮沉沉,烫金色剪边,时而露首时而露尾。 乌姀也震惊了。 不等多想,她飞身御剑而上,那金龙顺势而动,俯冲向下,围绕在她身侧,俯下龙首,供她差遣。 “咦,兽呢?”乌姀神情略显怪异,但强忍了下来。 烈焰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遁走,已经不在原地了。 卫凤鸣高声提醒她:“看地上,它化为原形了!” 乌姀低头,烈焰虎兽受到了金龙威压,也许是感知到了这金龙神兽是自己惹不起的,卖乖地变回原形,圆滚滚的一只小虎兽翻滚着肚皮,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在向她发出某种邀请。 威胁没了,她脸色忽的一变,金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她就能感知到浑身的灵力一瞬间被吸干,神识更像是被两堵墙反复挤压,疼痛欲裂。 血气上涌,喉口腥甜,乌姀生生呕出了一股鲜血,喷洒在了金剑之上,谁都没看见,金剑自行开始吸收乌姀的血,上面的龙纹雕刻缓缓流动。 耳屏,眼角,鼻子,嘴角也溢出来鲜血,眼前一片红雾,耳边嗡鸣不止,她如同折了翼的鸟直直向下坠落。 “蝶蝶!” 谢锒琅和卫凤鸣脸色忽变,声音发颤,几乎是要飞身向前去接她。 “道友!” 有一道金色身影却快他们一步,那呼天换日的金龙轻柔地接着她残破的身躯,缓慢地飞到地上,龙影忽的消失,金剑自觉归鞘。 众修:天呐,好炫,好闪,好装,好喜欢。 这开剑动画,谁的佩剑有这么炫酷啊! “是灵力枯竭,神识透支了。” 卫凤鸣扶起昏迷不醒,神识透支的乌姀,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瓶澄绿色药剂,品相极好。 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复灵药剂,价格昂贵,一般为宗门家族垄断,流通的有市无价。 他给乌姀一瓶接着一瓶地灌,眼睛眨也不眨,就像在喂普通的水似的,识货的看着都肉疼。 修士们都围了上来,好奇地你一言我一语,“乖乖,这剑是什么来头,金龙还会护主呢!” “就是这开机动画属实有点废主人了。” “这二位道友,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二位刚才唤这位道友为‘爹爹’?你们是父子关系?” 谢锒琅、卫凤鸣:“……” 乌姀终于悠悠转醒,一睁眼,头顶上密不透风围了一群人,几十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乌姀被吓了一跳:“……” 观音阁上。 那五名男子猛地坐起。 “真的拔出来了!” “居然真的是祥龙金剑!许是打扫的弟子不懂事,搞混了镀金剑和真剑。” 最年幼的一人面容冷酷,锋利的眸中闪过纯粹战意,“我去和她探讨探讨。” 还未起身,被另一人笑眯眯地用扇子拦下,“不急,我们总会见面的。” — “我们能摸摸这金剑么?” 这话对于一个剑修是极为冒犯的,冒犯程度不亚于你跟一个人夫说:“能摸摸你老婆么?” 是肯定会挨打的。 但是对于乌姀来说,这剑最多就像是和萍水相逢的曼妙女子,虽然心动,但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是要还人家岳冥宗的! 于是她点点头,“反正不是我的,摸吧。” 就当一名修士颤颤巍巍地伸出爪子,要摸上那金剑的同时,众人眼前一闪,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修士像是背后被拖拽,径直飞了出去。 再接着,对面的百年大树的枝干上就挂了一个人。 又有修士不信邪,伸手要去摸——枝干上又挂了一个人。 越来越多人不信邪,于是枝干上挂的人越来越多。 乌姀:“……” 这场景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卫凤鸣秉着能摸一把被踢飞出去也值了的想法,嘱咐了一把谢锒琅:“你记得接住我啊。”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卫凤鸣虎着胆子上去就是摸。 “咦?” 出乎意料地,他没被剑光踢飞,得到了树上一众艳羡的目光。 乌姀也意外,虚弱着身子半靠在灵榕树干上,看好戏似的撺掇他,“你拔剑试试?” 卫凤鸣摩拳擦掌,一鼓作气地拔……没拔出来。 他就不信邪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他转而递交给谢锒琅,他也拔不出来。 卫凤鸣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莫不是因为这金剑知道我与娘娘兄是你好友,所以没有踢飞我们?” 乌姀不以为然,运转灵力发现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掌心的沙土,“我们继续上吧。” “那他们怎么办?”卫凤鸣仰头望着百米大树上的修士们,一脸惆怅。 “……让他们自己跳下来。” 路过虎兽,乌姀犹豫了下,还是抄起敞着肚皮的小虎兽,实在没忍住微痒的指尖,摸了一把毛。 小虎兽舒服地眯起了眼。 狂人日记7:半妖君皎月 大队伍受到了暴击,一瘸一拐的修士占了多数,行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又是一万阶,此时已过一天。 互相搀扶的众人一开始还有点装的成分,这下是真的瘸了。 乌姀有一搭没一搭地抓着烈焰虎兽头顶的小胎毛,扫视了一眼众人,“大家要停下来休息休息么?” 池西卦强装无事,双腿都在发颤,“也好,沿途风景也美丽,何必眼前只容迢迢前方,前路漫漫遥遥,但周围皆是知己啊。” 周围的好知己们:“……”你就嘴硬吧你! 乌姀原地坐地休憩,掏出自己买的岳冥宗独家资料。 谢锒琅和卫凤鸣也来凑热闹。 乌姀先拿了一本,翻开来细瞧,面色逐渐凝重。 “这行芜真君怎会如此……孟浪。” 她把书递给谢锒琅,示意他看,脸上皱成了个包子脸,嫌弃非常,“他为何要把女修堵在墙角,哑着嗓子问她喜不喜欢这样?这不是强迫人家女修吗?” 乌姀又拿起了一本瞧,翻了几页,更无语了,“这无恙真君也是儿戏,居然为了一个女修就要杀尽天下人。” “让我也看看。” 卫凤鸣好奇接过,发现这无恙真君其实是个魔修,冲冠一怒为红颜,天下负她,他就为她倾覆天下。 全天下的修士都让他整死光了。 卫凤鸣挠头:“可是我记忆里没有死过的片段啊。” 乌姀愁苦满面:“我也没有。” 卫凤鸣扭头又问谢锒琅,“娘娘,你呢?” 谢锒琅同样摇头,“没有。” “噢~”乌姀正在翻另一位吟霄真君的资料,发现了什么,点了点书上的内容,“看这个,吟霄真君为讨美人欢心,医者仁心,又复活了天下人,并且清空了他们的记忆。” “哇。”卫凤鸣摸着自己的脖子,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原来我们都是死而复生过的,吟霄真君真厉害。” 乌姀不满:“凭什么我们又死又活的,就是为了满足他们变态的互动啊,还为你杀尽天下人,让你老母把你塞回肚子里重新做人啦!” 谢锒琅低声提醒,“黑鸟道友,要优雅。” 池西卦走了过来,顺势坐在他们身旁,“我是南州的池西卦,还未请教诸位名讳?” 卫凤鸣依次点过去,“这是谢锒琅,这位是蝶蝶,我是卫家的卫凤鸣。” “卫凤鸣?西州那个有名的恋爱脑?”池西卦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卫凤鸣面如死灰:“……” 乌姀扶着谢锒琅笑得前仰后合,擦了擦笑溢出来的泪水,尽量撑起一张严肃脸,“我们卫少爷的美名,都传到你们南州去了?” 池西卦咧开嘴笑,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卫凤鸣的脸色,“我只听家里长辈闲谈各州八卦时提过一嘴,说西州有个卫家的少爷,被女人骗了整整九十九次。” 卫凤鸣恼羞成怒哀嚎,“造谣!明明只有七十八次!” 乌姀纠正,“加上珍珍,七十九次。” 卫凤鸣想也不想就反驳,“珍珍没骗我不算,只有七十八次。” 乌姀不说话了,对着池西卦耸了耸肩,眼底意味十分明显:看吧,就说他是恋爱脑吧。 池西卦憋着笑,凑过脑袋瞧了几眼他们放在腿上的话本子,感叹道,“你们好兴致啊,这时候都有空看这有辱斯文的话本子。” 他眯着眼睛,“尺度还挺大。” 乌姀歪歪头:“什么是话本子?” 还接收到旁边投来的两道好奇的视线,池西卦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你们不知道什么是话本子啊?你们还是不是正经散修了?” 乌姀清咳两声,十年间奔走,她满心满眼只有任务和奖励,哪有时间看这什么话本子。 池西卦给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解释,“所谓话本子,乃是凡间普通人,或者是游走凡间和修仙界的散修所着,通过自己的笔墨,加之以思想见闻,付诸于笔下人物身上,达到刻画人物,情节和主题的文学体裁。 越是神秘,高雅的修仙者,就越是深受读者的喜爱,就比如清邬宗和奉仙宗那几位,被拉下神坛坠入爱河的火辣话本最受喜爱,你们可以理解成……越是得不到的,越蠢蠢欲动吧。” 乌姀支颐似懂非懂,眼神略有迷茫,“意思是,这是杜撰的?” 池西卦颔首。 乌姀津津有味又翻了几页,一边嘴上骂骂咧咧,“可恶,被骗了。” 池西卦:“凤鸣兄弟也没看过吗?” 卫凤鸣摇摇头,“我爹从不让我看课外杂物。” 乌姀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正常,你看了这玩意儿,恋爱脑肯定越来越严重。” 卫凤鸣:“。” 呜呜。 “嗯?好香的味道。” 一阵香风袭来,带了点旖旎的味道,乌姀的鼻尖微动,她怀里的虎兽的圆润鼻头也微微耸动。 “嘶——” 周围倒吸气声四起。 池西卦神色呐呐地看向某一个方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乌姀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绿树衬碧衣,香樟配美人,相得益彰,琼鼻粉唇,不怒自嗔,她双腿交叠坐在树上,支颐浅笑,碧色裙摆随风而动,露出脚腕红绳。 那倒垂向下的尾巴像是会勾人,尾端悄悄蜷起小小的一团,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许多纯情修士看着看着就脸红了。 居然是只半妖! 乌姀止不住惊叹,如果这位就是君皎月的话,那小摊主便没有吹牛,这拉出去绝对力压那几位公认的第一美人。 这岳冥宗的不会来事儿啊,这要是让这半妖亮相修仙界,还有清坞宗,合欢宗和奉仙宗什么事儿啊! 保守估计,岳冥宗起码多三倍报考修士。 观音阁内。 无恙长老漫不经心瞟了一眼吟霄长老,似笑非笑,“这么会装,你教的?” 吟霄长老墨发半披,温柔眼眸满是温和,失笑摇头,“好不容易来了新师弟师妹,就让她玩玩吧。” 行芜长老扇子一拍掌心,唇角浮起笑意,“那可不行,没人能在我面前装。” 指尖弹了个响指,一阵罡风忽然出现在画面内坐在树上的君皎月背后,而她浑然不察。 美人双目盼兮,宛如清澈碧潭,说话如同宛转莺啼,“小道友……卧槽!” 话还没说完,君皎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妖风一阵扇落下来,头朝地垂直栽地。 事情发生得突然,居然一时间没人上前英雄救美,就这么看着她咻——砰。 “哎呦!” “别打!师尊!别打!” 狼狈从树上摔下来的君皎月被无形罡风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毫无形象可言。 “错了错了错了!我再也不当着你们面装逼了!” 她一路抱头鼠窜,惨叫连连,为了躲避那罡风逃跑,甚至往人胯下钻。 胯下一凉的修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命根子险些没被那紧随其后的劲风切下来。 美人形象维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分崩离析。 眼睁睁看着自家女神灰头土脸地逃窜,那些入了迷的修士们顿时冷静下来,原先亮晶晶的眼睛失去了光,灰暗一片。 乌姀嘴角微抽,总算知道为何这君皎月的容貌足够力压三大美人,但依旧榜上无名了—— 岳冥宗不会营销是一个原因,她自己又是另一个原因……她就没见过猥琐挂的第一美人。 她第一次用猥琐来形容一个貌若天上仙的美人,真的。 “师弟师妹们,救命啊啊啊啊啊——” 君皎月一个猛子扎入人群中,随之而来的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又预测不到下一秒会出现在哪的罡风。 落在修士们的脸上,腰侧,胳肢窝,还有臀部上。 一时间,修士群里惨叫连连,狼狈不堪,被打得溃逃四处。 乌姀识相地躲在一块大岩石后,连头都没有冒,生怕殃及池鱼。 她的身边还蹲着池西卦,谢锒琅和卫凤鸣。 头顶忽然传来含笑的悦耳女声,“你们好呀。” 乌姀眼眸上抬,心尖又是一跳,艰难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师姐好。” “你认识我。”君皎月的眼睛真的如同月亮一样澄澈澈,亮莹莹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乌姀疑惑。 君皎月笑眯眯地指着她放在腿上随风翻动的话本,“因为你正在看,那个叫龙傲天的剑尊把我摁在床第之上,把玩着我那因为先天残疾而无法收回去的尾巴根,眼睛通红——唔唔!” 谢锒琅耳朵根都烫红了,一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被她的语出惊人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你,你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 君皎月眼睛笑得弯弯的,谢锒琅的手不自觉地一松,她立刻挣脱,举起手向不存在的虚空大声喊道,“五位师尊!这里有好玩儿的!” 乌姀、谢锒琅、卫凤鸣:“!” 这黄黄的玩意儿要是被正主看到了,一定会被掐死吧! “且慢!” 乌姀想上前手忙脚乱地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阵罡风朝他们飞过来,他们顿时感觉怀里一轻,八本“秘笈”忽然被风刮起,在空中扑簌簌地翻飞,很快消失不见。 乌姀心如死灰。 他们啊,小乌小谢和小卫啊,这下完蛋咯。 那罡风席卷着八本书籍而遁走,就没人殴打他们了。 众修心有余悸,“那风是什么鬼东西。” “那不是鬼东西,是我们的五位长老真君。”君皎月笑着指了指自己,“我是你们的师姐,君皎月,由我来带领大家继续上山。” 美女的力量是强大的,纵使这位是个逃跑不那么优雅的美女,众修还是一阵荡漾,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充满了力量。 腿不瘸了,腰不疼了,脸上的哀怨没有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个个花枝招展得像求偶的孔雀。 狂人日记8:人傻钱多组和乞丐组打起来啦 又是一天过去。 身后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修士们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姐……要不你还是回去吧,等我们爬上去了你再带我们。” 君皎月疑惑转身,衣袂飘飘,“嗯?” 她这才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准师弟们一个个衣裳破烂褴褛,不像是修士,更像是乞丐,后知后觉,“你们怎么啦?” 乌姀倒掬一把伤心泪,也不怕得罪这未来师姐,诚实开口,“师姐,你不像来带我们上岳冥宗路的,你更像是来带我们上黄泉路的。 你总共说过十四次要带我们抄小道,五次被犬兽山猪追,六次掉入陷阱,还有三次迷了路,而且……每次跑的最快的就是你!” 君皎月:“……” 有,有吗……? 乌姀见她不言语,兀自陷入沉思,也不说话,边抓怀中虎兽的脑袋边定定看着她。 这君皎月也不知道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后天修炼的神功,一旦有危险靠近她一丈之内,便会迅速做出反应,第一时间逃窜,姿势那叫一个……不堪入目。 其他围观的修士们也很为难,一边是美人师姐懊恼,一边是为他们出头,不惜得罪未来师姐的女道友。 君皎月抓抓脑袋,又抓抓眉梢,脸上纠结的皱成一团,“好吧,那我先上去等你们。” 她不放心地嘱咐,“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别死了啊,而且——只要通过刚才的瀑布,就已经可以召出本命法器飞行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利落的化为原形飞蹿而上。 居然是只毛绒绒,浑身软毛炸开,尾巴又大只的雪豹! 修士们:“……”什么时候可以御剑了的! 乌姀:“!!”你要是只小猫咪那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啊!回来啊! 没了君皎月带路,又可以御剑,众修秉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几位剑修拖家带口,小小的一柄剑严重超载,晃晃荡荡地御剑飞行。 乌姀双手紧紧桎梏着卫凤鸣的两只脚踝,在他之上,还有谢锒琅和池西卦。 一个抓着一个,像村口挂在墙边风干的老腊肉。 而素来有“用剑如龙虎,飞行人中仙”之雅称的剑修此刻没了那仙风道骨,岔开腿坐在剑上,好让池西卦可以抓住他的脚踝保持平衡。 剑修在风中凌乱,满心满面都是“我在哪我这是在做什么。” 乌姀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御剑飞行,一路上叹为观止,倍感新奇。 外面的世界真有意思。 超载小分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五日后顺利上山。 此时的岳冥宗正门口喧闹一片。 岳冥宗的正门还未打开,门口站着约摸五十几位衣着华丽,周身仿若会爆闪闪金光的少爷小姐。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耐,冲着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弟子嚷嚷:“喂,这都第十天了,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进去啊?” 弟子垂眸不言,不卑不亢。 相处了也有十日,那少爷熟练地掌心向下,再一翻,一个上等灵石出现在手上。 那弟子默默把灵石收了,心里咧嘴一笑。 不枉他在师兄们面前造谣,说这些新弟子有多难伺候,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和当值的师兄妹们成功换班,不让师兄们受这钱财之苦,和这些富家子弟们的羞辱。 这些富家公子们人傻钱多,嘴虽然脏又毒,但是会爆灵石啊! 这短短的八天,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会爆灵石的少爷一皱眉:“问你话呢!” 弟子故作冷淡道,“师尊们说了,要等爬天梯的弟子们全到了,这门才能开。” “烦死了!”另一个姑娘不耐又娇俏地跺了跺脚,身上衣裳的布料是经过特殊工艺染色的蓝色曼悦纱,在阳光下闪着缕缕偏光,金丝剪边,造价不菲。 “就不能派我家的飞行法器去接他们吗?” “真是浪费时间。” 岳冥宗弟子耳边充斥着这些少爷小姐们聒噪的抱怨声,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戏码每天都会上演五六出。 他得到了金钱,却失去了耳力。 腰侧的竹简闪了闪,岳冥宗弟子拿出来一看,眼眸微亮,看向了天梯口,“终于来了!” 公子小姐们冷哼一声,“终于来了,还以为临阵脱逃了呢。” “晦气,早好几日到了,今日才能进去,真是浪费本少爷的时间。” 他们顺着弟子的视线望去。 却见那天梯口缓缓走出了……一堆乞丐。 还是互相搀扶的,一瘸一拐的,灰头土脸的,衣衫褴褛的乞丐。 弟子:? 少爷小姐们:?? “这是……丐帮的好汉?”刚才的小姐试探出声。 岳冥宗弟子一惊,连忙快步走上前,焦急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埋伏了?” 居然有贼人胆敢害他们岳冥宗的准师弟师妹们? 要是他们真的在上山路上遇到伏击,他一定提上他的剑去……去告诉师尊们。 池西卦一抹鼻下已经干涸凝块的血,那是他第三次掉进陷阱的时候磕出来的,很不幸,那次没有垫背的—— 因为他就是那个垫背。 “没事儿师兄,这路途有些坎坷……也是正常的。” 这坎坷还能所有人一起坎坷? 弟子皱着眉头还想追问,忽然福至心灵,脑袋灵光一闪,“这次领你们上来的师兄师姐……不会是君师姐吧?” “对啊,怎么了吗?” 弟子眼神略有同情,“那算你们点背了,我这师姐美则美矣,就是缺了几分脑子,人还特倒霉,是不是专领你们往坑里带?” “是啊是啊是啊!”池西卦猛点头。 “是不是还很会逃跑?有什么事她逃第一个?” “是啊是啊是啊!” “是不是不开口惊艳,一开口幻灭?还特怂特猥琐?” “是啊是啊是啊!” 弟子眼里的同情更浓了几分,感慨,“同道中人啊,我去年也是被君师姐带上来的——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快进宗门吧。” 人傻钱多组和人穷倒霉组两波人马正式会面,互相嫌弃打量着对方。 乞丐组这边为了撑台面,把手持金剑的乌姀和看上去还算体面的谢锒琅,卫凤鸣推到最前面。 人傻钱多组为首的少爷开启嘴炮第一枪,“哟,筑基小玩意儿,等下本少爷走路可得看看脚下,别一不小心踩到你了。” 乌姀:“……” 说谁小玩意儿呢! 乌姀上下打量了眼对面比她整整高了两个头的少年,嗤了声,“营养都用来长个子了吧?智商你是一点不长啊。” 富少爷:“……” 他同样用轻视的眼神扫了一眼乌姀,“那也比你好,营养全被头发吸收了,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还没我剑高。” 乌姀还嘴,“你后面脑袋吊着的那不是头发,是狗毛啊?” 两方出战人员还在打嘴炮,乌姀身后暴脾气的剑修已经蠢蠢欲动了。 “这能忍?去你爷爷的缘福剑!” 一道剑影擦着她的脸过去,来自于她身后暴脾气的剑修,乌姀一呆。 不是,这么草率吗? 对面瞬间掏出一件防御型法器,是一把素伞,缘福剑的剑尖和丝绸伞面正对上,形成了可怖的角度,看上去剑尖就要把伞面刺破,直逼少爷额间。 忽然,情势反转,丝绸素伞加大防御力度,伞面用力绷紧,将剑弹射回来,乌姀等人纷纷一跃蹦开。 对面的人傻钱多组突然犯难,一小姐拔剑出鞘,娇声怒喝,“欺人太甚,接我一记裙杀剑!” “兵血刀!” “风云斧!” “伤残菊花剑!” “铁血男儿刀!” “……” 双方忽然全员打了起来,一片剑锋乱飞,刀光剑影,飞过来呼过去的都有。 还不乏有器修的法器和符修的符咒在空中乱飞,甚至还有乐修的琵琶! 乌姀急急拉着谢锒琅和卫凤鸣退出乱战中心,目瞪口呆。 怎么这就打起来了?这么突然? 她在清坞宗三十几年了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在清坞宗要是发生私下斗殴,是会被记名公开,严重的甚至会被赶出宗门的。 “哇呀呀呀呀呀呀!看今天本少爷不拳打剑修,脚踢刀修!” 热血沸腾的卫凤鸣挥着手就要冲上去,虽然按他的家产应该是站在对面的,但一路上来,他们乞丐组之间也算有了同路之情,自然要帮衬一把。 乌姀忙拽住要上去凑热闹的他,“人家近战,你个医修上去不怕遭锤咩?” “没事,我趁乱去狠狠地踢一把对面的屁股。” 迫不及待甩开乌姀的手,一头扎进混乱缠斗中。 谢锒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五百万上等灵石即将飞远,脸色一变,对着乌姀点点头,“我俩受人之托,我去保护他。” 说完,也不见踪影。 乌姀叹了口气,怎么说这打起来的原因也有她的一份。 看来,不出手不行了。 那就……舍命陪君子吧! “金剑!” 她双指并起而立,金剑出鞘,金龙夺鞘而出,顺主人心意而动,围着斗殴的人群在虚空浮浮沉沉,逼仄龙威压制着众修。 “金龙!哪来的金龙!” “闪到我眼睛了,赔钱!” “我去,这看着就是有钱人的手笔啊。” “为什么我的侍龙剑有种强烈想折服的倾向?!爷爷的搞得老子也想跪了。” “啊,是大金啊。” 众人只觉得自己的本命法器似乎是感知到了某种威胁,握着的刀柄,剑柄和斧身都在悄悄发抖。 主人大惊失色,“你别抖啊,上去干他们啊!” 有位斧修握着自己的大斧,茫然地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你们的剑和刀怎么都在抖啊,我的斧就不抖。” 身旁剑修看着他抖得像筛子的手臂,陷入了沉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对静止?山不来就我,我就去找山,只要我的手臂在抖,我的斧就不抖? 乌姀用金剑驻在地上,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身形,又是熟悉的灵力被一抽而空。 可是她没有动,强装无事,苍白的面色染着冷淡的神色,高高扎起的发尾随风而动,几缕发丝随风吹贴到脸上,单薄削瘦如纸的身子衬出几分冷清。 这是身为逼王的自我修养。 泰山崩于前仍不动声色。 虽然内里已经被吸干干了。 就连逼到嗓子眼的鲜血都硬生生咽回去,口腔充斥的血腥味让她差点反胃。 “别……呕……别打了。” 虚弱的声音被揉碎在空气和打斗声中,没有人注意到,就连不远处的谢锒琅和卫凤鸣都没有。 可是金龙注意到了,小主人有话要说。 一声暴戾龙鸣,惊破云霄,强大龙威令在场修士神魂一荡,服不服气的都被迫被压制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安静得像一群鹌鹑。 在空中乱飞交织成刀光剑影的一把把本命法器们也落到地上,主人抖成啥样它啥样。 并排蹲着的富家小姐委屈地拧了拧发梢的龙涎,滴滴拉拉又粘稠,“粗鲁的坏龙,那么凶干嘛,还喷口水。” 乞丐组卫凤鸣被谢锒琅强压着头蹲下,颤颤巍巍举手,“大金啊,自己人啊。” 金龙察觉到声源处,又发出一声怒吼。 乌姀本就岌岌可危的神识又被刺激了两下,脸色一变,又咕咚一声,咽下了两口自己的血,更想吐了。 有金龙镇场,无人再敢说话,场内静谧一片。 金龙龙首摆向一处,低低吟叫似亲昵耳语,众修抬起头,不由自主地朝龙首的方向看去—— 烟霭春丽中,一白衣修士持剑而立,单薄瘦弱却难掩坚毅之色,是蛮美的场面…… 就是这修士不要一张口就不停干呕就好了。 “你们……呕……不要……再……呕……呕……打了……” 众修:“……”我们没在打了啦! 妹妹你别吐了我们害怕! 走下观音阁的五位宗主长老听见龙鸣,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何事?” 急急跑来的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打起来了。” “谁?又是夜不冕温珏玉那伙人?” 弟子声音压得更小,“新弟子们。” 五位宗主长老:“……” 谁说他们岳冥宗没有人才? 这不都是。 狂人日记9:上一巴掌,为的是心魔,这一巴掌,为的是色魔 从上往下看岳冥宗的风景,真的没比清坞宗差多少,霁门烟雨,玉泉垂虹,赤乌东风,锦鬛文沼,千尺阁台,远处绿树万行齐,百鸟容不让春光。 乌姀茫然地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提在半空,扑腾着双手双腿,有些懊恼地想,“我真蠢,真的。” 明明是大家一起打的群架。 可结果受伤的只有她一个。 两位长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团乱象,刀剑起舞。 而是她,乌姀,一个平平无奇新进宗,甚至还没进宗的筑基新弟子,用着他们宗门的金剑,镇压着他们宗门的新弟子。 简直就是把宗主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一挥手就把她提天上了。 “不是,二位真君。”乌姀试图狡辩,“我没有欺负他们,我们是在……打闹,小打小闹。” “哟,打闹啊。”笑容满面的霍行芜开口,神情揶揄,用扇子的一端指了指金龙和弟子们的方向。 “那这条金龙这么围着这些小孩们,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都不敢站起来,也算你们的小情趣吗?” “这不关我的事。”乌姀严肃着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甩锅,“这是你们的剑,也是你们的龙,这不是我的。” 她像是拿着烫手山芋,金剑归鞘,龙影消失,立刻把手中的金剑扔还给他们。 两人眼前金光一闪,金剑从空中自上而下被抛下,朝着他们而来。 霍行芜敏锐地察觉到祥龙金剑有自主攻击的倾向,手中扇子一转,打在剑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硬生生掉转了个方向。 乌姀无奈,只能伸手又把飞过来的金剑接过,耷拉着脑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把她一个人提这么高,怪丢人的。 另一位长老,徐吟霄板不住严肃脸,勾着唇笑,就像是天地中吸收万物灵气而生的桃花妖,温和又不致命。 “行芜,算了,把她放下来吧。” “我没意见。”霍行芜耸耸肩,“那放下来吧。” 霍行芜衣袖随意一挥,乌姀身后提着自己的那股力量顿时消失,停留在半空的身体骤然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谢锒琅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个被缩小无数倍,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物什,毫不犹豫丢出去。 就在乌姀即将落地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刻,那物什却突然放大,化作巨大又柔软的羽毛,接住掉落的乌姀,她吃力地从巨型羽毛里爬起来。 谢锒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险,赶上了。 差点就把他的买家养死了。 徐吟霄眼前一亮,“羽化仙,是北州谢家的孩子?” 霍行芜用扇子示意谢锒琅身旁的人,“何止,你看他身边,还有西州卫家的卫凤鸣。” 徐吟霄低声“啊”了句,若有所思,“卫家那位恋爱脑的孩子么?” 霍行芜乐了,“你也听说了?听说这小恋爱脑已经被骗了一百零九次了。” “我怎么听说是九十九次?” 腰侧竹简闪烁震动,霍行芜没低头去看,而是止住话头,眼神闪烁着趣味的光,“走吧,真正的选拔,才刚刚开始。” 徐吟霄轻缓点头,徐步走到还蹲着的新弟子的面前,语气温和,“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接下来请跟着我走,宗主还有二位长老在等候着大家。” —— 刚结束斗殴的两组人马之间泾渭分明,乌姀被围在穷修们中间,挨了一顿大夸特夸。 她承受不住这热情,找了个理由退了出来,落在队伍最后面。 她好奇地打量着岳冥宗—— 岳冥宗隐现与山林之中,四面林木成荫,景色幽静,共有十八峰,依山而布,主峰的主建筑以主殿阁为中心,殿顶为金色琉璃瓦,飞檐翘脚,桥为玉砌,下有灵泉,雕栏宛转,景色如画。 而一踏进岳冥宗,最掠夺眼球视线的就是公示谤牌,宗主和四位长老的肖像画被刻在上面,还有详细的资料,他们的生平,身高体重,修为……甚至精确到了三围。 乌姀不得不感慨,这五位真君——腿都好长,腰都好细,胸肌都好~~~大啊! 哪像在清坞宗, 除了她前师尊空绝真君长得艳压群芳,其他除了老头,还是臭老头! 而且她还发现,岳冥宗是个物种包容性极强的宗门,什么生物都有,海纳百川。 五位上位者,有三位都不算人! 一位是霍行芜,也就是现在正在前面摇着扇子,带领着他们的长老真君,其实是妖修。 一位是苍无恙,九尺高大汉,俊美无双,鹰隼似锐利目光仿佛透过画纸传了出来,带着股上位者的威压,是位魔修。 还有一位是五人中模样最稚嫩清秀的一位,江伴樾,年纪看着与乌姀等人相差无几,可眼神凶狠得紧,锋芒毕露,压制不下的血气几乎从眼中冲出。 居然是妖魔结合之子,半妖! 唯二的两个人,一个是前方的徐吟霄,医者仁心,他身上总萦绕着股淡淡的药味,不算刺鼻,有种安抚人心的能力。 还有一个,就是岳冥宗的宗主—— 卫凤鸣和谢锒琅发现了掉队的乌姀,挪到队伍最后,终于发现了定定盯着宗主肖像出神的乌姀。 “小蝴蝶,你这哈喇子收一收。”卫凤鸣好心提醒。 乌姀下意识摸了把嘴角,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疑液体,恼羞成怒地猛锤一记卫凤鸣,“说什么屁话呢。” 卫凤鸣被她锤得差点呕血,摩挲着下巴和乌姀一起欣赏宗主大人,“你还真别说,我们这几位长老各有各的绝色啊。” “对吧,哪像那清邬宗,不是老头就是老头。”乌姀光明正大地搞拉踩。 卫凤鸣狐疑,“你怎么知道?” “这,这谁都知道吧?” “没有啊。”卫凤鸣眼神清澈,“我就不知道。” 乌姀一呆。 谢锒琅看着他们闹,见乌姀翻车了,脸上浮现了看好戏的笑意。 乌姀磕磕巴巴解释,“就,就看话本子都只卖得出空绝真君的啊,其他都是年轻一辈的。” 卫凤鸣察觉不出乌姀的异样和不自然,肯定地点点头,重新将视线落在宗主肖像上,“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们这宗主——长得不是一般的俏啊!不愧是宗主!” 乌姀深以为然,宗主不仅长得艳,身材还很棒,细腰宽肩窄背大长腿,长臂嫩脸长发大胸肌,难怪能当宗主呢。 五官锋利艳绝又不女气,唇红齿白,眉飞入鬓,眉眼天然含笑,秋水化骨玉为神,又有“古刹林深,疏竹隔钟”的冷清之感。 榜下除了五人的肖像和三围信息,还有一些弟子刻上去的字,看上去像是被人刻意铲除过,划痕斑斑道道,可依旧能分辨出来字形。 似乎是一些弟子给宗主长老们的“标签”。 解重舟——“老妖怪,爱装嫩,骨龄五百,还硬说自己今年十五……” 霍行芜——“老狐狸,风骚怪,抠门精,危险笑面虎……” 苍无恙——“面瘫脸,凶巴巴,长老再爱我一次……” 徐吟霄——“妈妈的感觉,家的味道,我的老父亲,慈爱的祖母,我那记忆中早夭的外祖父……” 只有江伴樾的是空白的。 卫凤鸣摩挲着下巴,“原来大家都这么觉得,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徐长老慈祥得像我亲娘。” 乌姀这时扭过头问,“娘娘,就是这解宗主欠你钱?” 谢锒琅点点头,“嗯。” “他欠你多少,记我账上得了。”乌姀天然有爱美之心,男女皆是,从小到大不知道在这上面吃了多少亏,她那有美人相的亲弟弟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欠账嘛,欠六百万是欠,欠七百万也是欠,债多不压身。 谢锒琅云淡风轻,“也行,也就……五十亿颗上等灵石吧。” 乌姀:“……” 多少? 你说夺少? 乌姀从小也算是个有钱人家长大,挥灵石如土的孩子,可就算她再有钱,也没见过五十亿上等灵石啊! 乌姀又抬手给了自己清脆的一巴掌。 嗯,清醒了。 卫凤鸣震惊:“你干嘛!你怎么老扇自己。” 好变态啊。 “上一次,为的是心魔。”乌姀沉痛又深沉地道,“这一次,为的是色魔。” 卫凤鸣:“……行,该扇。” “娘娘,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谢锒琅笑得开怀,“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要多陪我几千年。” 乌姀:“……” 她可能得从天地开洪蒙之时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给人做廉价佣兵才能赚到五十亿吧! “后面的三个,干什么呢?”有师兄在催促。 三人对看一眼,连忙追上队伍,“来了!” 狂人日记10:相看两生厌 去正殿的一路上,都有和善的师兄师姐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有和蔼的师兄师姐,从外表上看不出是人修,妖修还是魔修。 也有头顶着耳朵和尾巴的美艳半妖师姐,爪子还是兽状的憨憨虎妖师兄,尾巴修长又性感的豹妖师兄…… 半妖之所以是半妖,是因为他们是人和妖之子,不同的物种交流产生的基因病,会导致他们身上的任一或多个部位发生兽变。 可能是耳朵,尾巴手掌,也可能是头部,上半身或者下半身。 少爷小姐们冷哼一声,“都说岳冥宗是人和不是人的修士都收,看来是真的,还以为修仙界已经看不到半妖了,原来都被藏在这呢。” 人修针对妖修和魔修,却会因为他们的实力而忌惮,但是半妖就不一样了,实力不如人修,又是背叛修仙界和妖苟合的结晶,经常被瞧不起。 “哪有人修会与半妖和平共……” 他们这边还在吐槽,另外一支五十几人小队已经按耐不住打招呼,“师姐!师姐你好啊!” “姐姐,你的耳朵和尾巴好漂亮啊!” 那师姐应该是猫妖,勾了勾尾巴以示打招呼,这边的修士们见状尖叫得更大声了,响亮又痴汉的应援声把师姐吓了一跳。 “啊啊啊啊姐姐!” 乌姀严肃地双手握着虎妖师兄的爪子,“师兄。” 虎妖师兄见她如此肃穆,缓缓收起了咧着的大牙,同样庄重,“怎么了师妹?” 这自来熟的师妹上来就握着他的爪子,说要给他把脉看手相,摸了半天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莫不是他有病? 她捏了捏虎妖师兄的虎爪肉垫,手心软软的,手背的毛又柔软顺滑,他身上兽变的部位就是爪子,日常生活不是很方便。 乌姀语气格外深沉,“谢谢你师兄,我从来没摸过老虎的爪子。” 虎妖师兄飘飘欲仙地挠头走了,脸上还挂着傻笑。 乌姀乐不可支,“这师兄看着好憨啊。” 谢锒琅看她一眼,“你也没好多少。” 乌姀:“……” 针对我小姀是吧? 旁边的富人组有些嫌弃,“不就是几只半妖打招呼吗?瞧给他们激动的。” “真是给我们人修丢人啊!” 他们故意放大声音,这边的穷修组还沉浸在漂亮师姐给他们打招呼的喜悦中……没一个听见的。 富人组:“……” 他们稍显破防,但不说。 后边热闹的气氛惹得一起带路的师兄都不由自主加入进了话题,天南地北的修士此刻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你是西州哪儿的?” “你桐杨府的啊?我也是!” “听说你们西州有个着名的恋爱脑……叫卫什么来着?” “叫‘为什么’?好奇怪的名字。” “师兄你呢?” “我啊?我妖界来的。” “哇!所以师兄你是什么妖?” “牛妖。” “牛妖啊!真好,我只在碗里见过牛肉,活的还没见过。” 牛妖师兄:“……不会聊天就不要硬聊。” 动静甚至惊动了前面两位长老,徐吟霄往后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开口,“他们倒是适应良好。” 霍行芜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次的传送阵故障,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意外之喜。” “什么?” “你发现没有,虽然看上去这两支队伍泾渭分明,但是其中稍大的这一支却已经有提前融合的倾向。 这十日的登宗之旅,看起来已经拉近不少他们之间的距离。” 徐吟霄点头赞同,“这支大队伍的修士们来自天南地北,都是自己摸爬滚打着成长,见过形形色色修士,对非我族类也不是那么排斥。” 霍行芜欣慰地摇摇扇子,心情愉悦,“孩子都是好孩子,我们且看这两支队伍日后会不会汇到一处,到那时,只有一百人又如何?” 徐吟霄正色:“所以我们的传送阵什么时候修?我听说今年七大宗的报考人数都是三万名起步,招五千人。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造谣我们今年缩招,要招也只招云祁湛那等资质的,吓得没人敢来报名。 又说连传送阵都修不起,那些想考上大宗门,家世一般的修士也不敢报,爬天梯又是吓退了好一部分人。 明年要是再只收一百多人,我们岳冥宗怕是要完呐!” 霍行芜叹了口气,面有虑色,“这不老大还没拨款吗?十颗中等灵石难倒五条汉子啊,打报告都要打十张。”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新生又进来了,又得节衣缩食,死老大肯定不会让他买最爱吃的糖葫芦了,这日子真是过得一天比一天苦。 徐吟霄用胳膊肘杵了杵他,笑意毕露,“要不你去自首吧,你在追杀榜上的身价可值五亿上等灵石呢,够我们花好久啊……” “得了吧,我可不想被送去扒皮。”霍行芜轻笑一声,上扬的尾音都带着悠闲的意味。 “不如我们五个找时间下山去追杀那榜二比较实在,一个小姑娘而已,值三十万上等灵石呢。” 徐吟霄没有关注最近的消息,“小姑娘?” “嗯。”霍行芜简短地点头,不甚在意地随口回答,“叫什么……乌姀。” —— 正殿。 殿内约可容纳上万人,步行都得走很长的距离,高堂之上摆放着整齐又朴素的五把木椅,除此之外殿中更是空荡,简直就是四面通风……家徒四壁。 随着大队伍进入殿中,乌姀被过堂风冻得抖了几抖。 身寒,心也寒。 这正殿的布置跟以前她那只有一张床一个躺柜的小破房差不多。 一样的空旷寂寥。 他们的脚步声都带着回音。 霍行芜和徐吟霄走到堂上,分别坐上最左最右两张木椅,面容沉静地看向堂下神色肃穆,排列整齐的新弟子们。 霍行芜摇着扇子,意有所指地看向两支新弟子之间等条河宽的距离,“诸位中间空那么大的位置,是准备留给我们几位长老和真君站的吗?” 穷修组和阔佬组接壤的两列人对看一眼,又相看两生厌地别过头,同时不屑地“哼”了声。 状况外的乌姀好巧不巧地站在接壤富人组的这一列,听见霍行芜意有所指的话,于是听话地向右迈了一步…… 这下好了,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挪位置,换她自己一个人站在河中央,前后皆无人。 乌姀:“……” 她又默默地挪回队伍中。 卫凤鸣大胆开麦:“长老,若是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来的。” 霍行芜笑容满面,“其实我们还是有点介意的。” 徐吟霄温良开口:“霍长老,宗主和两位长老呢?” 霍行芜看向殿外,“这不正巧?来了。” 狂人日记11:初见解重舟 霍行芜和徐吟霄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站起身。 众修随着两位长老侧身的方向看向三位来人,空气都滞凝了一瞬。 为首的人衣月白袍,身似玄松,貌若碧玉,高高束起的柔顺墨发减轻了艳丽容貌的女气,增添了几分少年的意气,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亲眼所见远比画像更有冲击力,乌姀甚至听见了周围几道同为男子的倒吸气声。 但是她更注意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一黑一白两道颀长峭瘦的身影,煞气冲天,像是在血池中温养出来的凶玉,远远的能感受到他们身上迫人的威压。 白色身影个子矮一些,面容稚嫩精致,但含在眼中的冷意竟比黑色身影更甚。 乌姀偷偷多看了他两眼,不禁觉得有些神奇,因为这小孩长老看模样没比她那没用的美人弟弟年长几岁,却比在场的修士都要冷漠。 为首的少年很快发话,“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欢迎参加岳冥宗的弟子选拔,我是岳冥宗宗主解重舟,在我之后的是两位长老,苍无恙,江伴樾。” 即使方才在公示栏上见过,甚至他们的三围都牢记在她神识中,乌姀还是不由得赞叹,为何先前没人说岳冥宗的宗主长老都长这副模样? 要早说的话,不用谢锒琅逼她,她自己下清坞宗以后就直奔这里了嘛! 卫凤鸣和她窃窃私语,“不应该啊,照说其他七大宗的宗主长老都是老头,岳冥宗一个个的俊美如斯,怎么会只有一百多名弟子来报到?” 乌姀想了想,“可能这就是宗门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吧,消息都被他们压下来了。” 卫凤鸣深以为然,不禁感叹,“好肮脏的招生手段!” “稍息之后,请诸位换上我们为你们接风洗尘的新衣物,跟着带队弟子前往镇龙谷,会有一玉牌分发到各位手上,中途有想要退出的只需斩断玉牌,届时自会有弟子带你们出谷。” 解重舟说话之时高束墨发微微荡起,扬起唇角,一派洒脱之意,不像是宗主,更像是某个初出江湖的少年人,意气风发。 “只要你们在镇龙谷待上三天两夜,不管你们成绩如何,天赋高否,都是我岳冥宗弟子。 但,若是有人提前退出,那么十分抱歉,你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岳冥宗,如若诸位顺利通过考核,三天后入宗大典就会在此为你们盛办!” 语毕,台上五位位高权重的年轻上位者纷纷抱拳,齐声荡空殿,“岳冥宗恭候各位!” 众修们都有些受宠若惊,抬手做回礼。 解重舟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唤来一名师兄让他为考核者们带路。 乌姀悄悄脱离队伍,攥紧手中夺目的大金剑,小跑着准备去归还别人的剑。 这要是出门碰上歹徒了,第一个被抢劫的肯定是她。 解重舟和霍行芜有说有笑地正要离开,一道还没他们下巴高的身影虎着胆子就冲到他们面前把他们拦下。 乌姀抬眼瞧了一眼,却不小心越过他们与其身后跟着两位面无表情,戾气冲天的黑白两尊冷面煞神视线对上。 冷眼邪相,蚀骨生寒。 魔修长老苍无恙,还有妖魔之子江伴樾。 乌姀心里一俱,猛地敛眸低头,默默后悔自己把剑丢他们椅子上不就行了,还冲上来干什么?生怕自己不够杀的吗? “你……你们的……”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抖得不成样子,硬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乌姀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啪!” 一样的果断迅捷,一样的清脆悦耳。 她左脸颊微红,被自己扇的,总算能凑出一段完整的话,她强装淡然,“你们的剑,还你们。” 没见过徒手扇自己的五位长老眼睛微微瞪大:“……” 徐吟霄垂眸一看,害怕的小姑娘手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连头都没有转,含笑嗓音如沐春风,“三哥,小樾,你们先转过身去。” 苍无恙和江伴樾面无表情地对看一眼,又习以为常的各自一左一右别开头,一人望殿外,一人望墙壁。 霍行芜看好戏似的以扇子捂面,肆意嘲笑他们,“你们是怎么做到不说话就把小姑娘吓成这副模样的?” “这个嘛……不急。”解重舟对着她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容十分招摇,“你回来再给我。” 没了那两道骇人的视线,乌姀放松多了,望了一眼即将离开的人群,不由分说把剑塞到徐吟霄怀中,“拿人手短,我不能拿你们的东西。”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抬腿跟上大队伍的脚步,领了带队师兄的玉牌,乖巧道谢,这才松了一口气。 殿内。 徐吟霄死死抱住怀中轰鸣龙吟不断,着急要冲出殿内跟随乌姀而去的祥龙金剑,求助似的望了一眼解重舟。 解重舟摇摇头,脸上挂出失望之色,对着金剑道,“好歹我们也是相处四百年的好友了,你就这么嫌弃我们?” 祥龙金剑没有回应,只是挣脱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意味不言而喻。 解重舟又叹口气,“人家又看不上你,自己热铁贴冷屁股。” 祥龙金剑彻底怒了,一鼓作气挣脱开徐吟霄的怀抱,套着剑鞘就要揍解重舟。 解重舟扬唇一笑,正要拔剑相迎,他想见识见识前魔主的本命神剑很久了。 霍行芜收扇,连忙制止,“重舟,这可是老祖宗啊。” 他们还没来岳冥宗的时候,祥龙金剑可就已经当了上万年的镇宗之剑了。 解重舟瞳孔骤缩,急急收势,动作流畅对着祥龙金剑的方向转而抬手作揖,吊儿郎当的少年动作有模有样,恭敬有礼,“老祖宗慢走。” 祥龙金剑剑身在空中翻转一圈,它没长脸也说不了话,但就是能从它的动作中体会出几分得意。 霍行芜装模作样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老祖宗,你再不跟上去,镇龙谷的守护屏障可是要关闭了。” 祥龙金剑不再在他们面前停留,一道金光划过,流光溢彩,它急急忙忙追上走远的大部队。 徒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解重舟看着金剑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你们觉得祥龙金剑择的新主如何?” 徐吟霄眉目温润,敛眸沉思,“虽说年纪小了些,但能看出来是个心正之人,不像是散修,倒像是从小在世家或是宗门接受严厉教培的弟子。” 解重舟点点头,表示赞同,“要是这金剑落到夜不冕温珏玉那伙人手里,不说会不会归还,就是还了,那剑鞘的金边都得被敲下来。” 苍无恙面无表情地转回视线,转了转脖子活络筋骨,“胆子小了些。” 徐吟霄看向殿外,云天一色,苍雾茫茫,似有风雨欲来,他唇齿叹息,眉宇间含着担忧之色。 “十八峰,五十二位峰主真君,这一百余名弟子还能剩下多少?” 解重舟看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剩下多少弟子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徐吟霄略感惊奇,正要感叹宗主今日说话如此低调,就听他慢悠悠道,“……是由真君们控制的。” 徐吟霄:? 见三人面露惊诧,解重舟笑得开怀,“我跟真君们打过招呼了,只要不是品德不端之人,只殴打,不放过,不会给他们退出的机会的。” “是啊。”真正的狐妖霍行芜摇着扇子,不紧不慢,“本来就被其他宗门构陷得只剩一百余名弟子了,再放跑一些,我们岳冥宗还开不开了。” 三人:“……”那些修士们知道自己被算计得明明白白么? “对了。”霍行芜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笑意更深,“你们来看看,我在那位小剑主身上发现了什么。” 他一拂袖,空中出现了八本—— 话本子。 狂人日记12:试炼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岳冥宗盘中餐的众修依旧泾渭分明,中间隔着一道“河”。 乌姀瞥一眼立于半空,为她吸引了不少目光的大金剑,把它推远了些,“你还来干什么。” 金剑又乐颠颠地贴上来,乌姀又把它推远了些。 她都能听见旁边那群有钱子弟们的窃窃私语,“好装,大金剑有什么了不起的。”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把金剑露在半空炫耀的吧!” “虽然俗了些土了些,但是大俗大雅——看久了还真挺好看的。” “那条大金龙真的是从这把金剑里拉出来的?” 乌姀:“……” 她无奈只能先把金剑收了。 带队师兄在入谷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色道,“长老们说,入谷之时将要通过一阵强烈无比的罡风,需要你们双双相持通过,所以请大家两两牵手,准备入谷。” 众人听了虽然满腔疑惑,还是未曾犹豫,准备执起前后左右的人之手。 “慢着。”带队师兄含着促狭的笑,“宗主还说了,因传送阵损坏而导致你们两方之间生了隔阂,为了消弭隔隙,你们双方要两两交叉间隔牵手着进入。” 卫凤鸣已经乖乖地和神游发呆的乌姀手牵手了,闻言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说什么?” 手牵手? 和对面那群鼻孔长在脑袋上的? 对方也嫌弃之色尽显:啥?和对面那群穷酸的修士? 带队师兄忍笑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扫了一圈惊诧的众人,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就从最先起矛盾的两人来吧。” 他抬手点了两人。 乌姀躲在人群之中,此时金乌高照,正是艳阳时,她仗着自己个子矮,毫无负担地缩在众人之间躲太阳,表面上专心致志,满面严肃,实际上脑海里已经开始走神,魂飞千里。 她把这项技能归名于:神游大法。 所谓大法,一般只用于一些重大场合,清坞宗宗主和长老一旦开始发表自己的感言,弟子们皆要神色肃穆,眼神坚毅地望向前方,整整四五个时辰动都不能动一下,久而久之,乌姀就练出了这么个保命技能。 忽然,有人碰了碰她的背后,乌姀立刻回神,对上一双双扭过头朝她看来的眼睛,“……” 卫凤鸣压低声音悄声提醒,“人家叫你上去手牵手呢,你表情那么自豪又一动不动干什么?” 乌姀张了张嘴,无言,只能闷着头走到最前面。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起被叫上去的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佩剑少年,乌姀看他眼熟得紧,仔细回想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和她起了冲突的那个二世祖嘛! 二世祖少爷也满脸的不情愿,看了一眼乌姀,又嫌弃地别过脑袋。 乌姀抿紧唇线,想起先前清坞宗长老们的教导,成大事者必定不能拘于小节,还是选择率先伸出手。 再者,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孩子了,不可以和这些小东西们计较。 二世祖少爷盯着她莹白的手心,莫名有些磕巴,“你,你这是做什么?” “牵手。” 她的语言和眼神直白得有些不像话,把他要拒绝的话语硬生生堵在喉咙口,只能红着脸,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捏住她的一小节手指。 人高马大,气焰嚣张的少爷脸红成了熟虾,头顶像是冒着热气,乌姀看不惯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索性握上他的手,掌心对着掌心。 “你——” 她满目认真地解释,“我不是要吃你豆腐,师兄说入谷罡风强劲,我们会被吹散的。” 二世祖少爷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嗯。” 师兄脸上笑意更甚,在心中乐得直拍大腿——长老派给他的任务简直太有意思啦! 他眉目一抬,对上这群未来师弟师妹们不情不愿的视线,轻咳几声,“下一个换你们这边的人……就你来。”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手气是真的稀碎,挑中的两个都是这五十几个少爷小姐中的少爷,刺头中的刺头。 黑色武打装少年站到乌姀旁边,抱着自己的刀不伸手,臭着脸不做言语。 哼,不知道幸之星怎么想的,反正他肯定不会同意牵这小矮子手的,刚才她还拿她那把大金剑镇压他们! 乌姀熟能生巧,自觉伸出手,“你好。” 自从改了新名字后,她一般不做自我介绍,毕竟这名字要别人问才能发挥效果,她要是自己说了,那就是上赶子当孝子的。 你好,蝶蝶。 这能听么? 少年在她抬手的一瞬间,下意识想作出抵挡的动作,眼睛紧紧盯着她伸出来的手心,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 乌姀又好心地解释了一遍,“入谷罡风大,不牵紧会走散的。” 不得不说,他们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站在乌姀左右两边,她还没人家肩膀高,简直就是一个强人锁男满头大汉。 “让你牵你就牵,废什么话。” 牵着乌姀一只手的幸之星不耐烦开口,“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等你吗?” 少年张口欲言,却碍于他的身份忍了下来,极其不情愿。 乌姀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好和礼貌,主动开口打招呼,“敢问道友名讳?” 少年谨慎回答,“叫我公竹钦。” 乌姀大受震撼,但表示尊重和理解,自我消化了几秒,小心翼翼开口,“那公主请……握手?” 这年头外面的人都这么高调了吗? 见到个人都要让她叫公主!这里又不是凡界! 他甚至不是个女的! 公竹钦:“……” 他很想生气,手刃了眼前这个笨蛋小土豆,可接收到幸之星的眼神,还是忍了下来,强撑着笑,一字一句。 “我,叫,公,竹,钦,不,是,公,主,请!!竹子的竹,钦佩的钦!” 乌姀也知道自己误解了,连道抱歉,“抱歉,公竹。” 公竹钦:“……”你不如不叫! 乌姀手都伸酸了,无奈故技重施,手一伸握了个满满当当。 公竹钦吃惊地瞪大眼睛,“你竟敢……” “入谷罡风大。” 乌姀熟练地解释,一边自顾自开始神游放飞思绪。 她最喜欢发呆,有一种向天借命的舒适感。 “下一个换……” 师兄还没开始指人,卫凤鸣就扯着谢锒琅怒气冲冲出队,走到师兄面前,眼神如刀剜在幸之星和公竹钦身上,“别想吃我们蝶蝶的豆腐!” “你们爹爹……她?” 幸之星的眼神写满了惊悚和微不可察的鄙夷,就算这少女有几分实力,也不能认人家当爹吧! 太没节操了! 没看出幸之星眼里情绪的卫凤鸣把谢锒琅安排在公竹钦旁边,自己自觉走到幸之星身旁站定牵起他的手,偏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谢锒琅神情倒是自然,态度比卫凤鸣温和许多,甚至露出一抹淡笑,“在下谢锒琅。” 眼前人态度这么好,公竹钦也不好意思再用臭脸甩人家,硬邦邦地点点头,“公竹钦。” 公竹钦? 谢锒琅在心中默默翻了翻账本,没有这号人。 被当做夹心饼干挤在最中间的乌姀一回神,发现周围又多了俩男的:“……” 好怪的场面,真的好怪。 师兄看热闹不事大:“下一个!” —— 等到这一百零八位好汉手牵手排排站,师兄满意地点点头,掏出腰侧的留影石,对着他们招呼,“来,诸位都笑一个,我好去给长老们交差。” 众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极其勉强的苦笑。 师兄心满意足收起留影石,他的掌心留有长老们留下的阵法,将掌心放在入古石上,镇龙谷就此打开。 众修消失在原地后不久,这片空荡荡的土地腥风猎猎,寒气逼近,恰似风雨欲来。 一道道黑色的鬼魅身影出现在原地,身穿黑色夜行衣,脸部挂上黑色面罩,只露出煞气毕露的双眼,带来无尽压迫感和强大的威压,数十位强者一同出现,连平静的空气都出现了几分波动。 带队师兄敛去笑意,恭敬地抬手俯身作揖,头一刻也不曾抬,“恭迎诸位峰主真君。” “都进去了吗?” 带队师兄平静回答,“是。” “那我们也是时候入场了。” 说完,如同出现的这般安静,那几道身影又不声不响地消失在原地。 待他们走后,带队师兄才抬起身子,迫不及待掏出腰侧竹简,噼里啪啦往上打着字,上岳冥宗论坛发帖子: 【宗主抠门精带队不给钱】:诸位同门们,谁懂啊!又是一年一度的考核,一想起两年前我被真君们爆锤的模样,现在的我就——快乐啊! 1L【灵石四面八方来】:真君们锤人是真狠啊,一点都不带留情的,前日吃食都给我打出来了。 2L【小芙峰主再爱我一次】:当初看见那一群黑衣人我还以为是敌袭,吓得我就想斩断玉牌,结果他们还不让,抢了还打! 3L【任务太难啦一点也不简单!】:又让我回想起三年前的阴影了,那叫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爬树上,有真君蹲着,我猫山洞里,有真君候着,我都潜水里了,还有真君在水底下当水鬼!! 狂人日记13:谢锒琅:“但是不好的事就不能做了吗?” 镇龙谷。 整个山谷被结界隔开,除了他们的声音似乎就没有活物,山石嵚然,林景玲珑,绿影横铺,翠华林日,一片祥和。 被入谷罡风吹得趴落一地的众人歪七扭八,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师兄诚不欺我,有好几次他们险些被吹散,终于放下恩怨面子死死扯住对方才安全落地。 乌姀面无表情地把压在她身上的几位陌生人掀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衣裙沾满的黄土。 卫凤鸣作为柔弱不能自理的医修,娇滴滴地朝乌姀伸出手,“扶我。” 乌姀腕部一用劲,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张望了一圈周围的人,“娘娘呢?” 卫凤鸣摇摇头,“不会是被吹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我去找找。”乌姀抬步走远了些。 “不用。”卫凤鸣叫住她,抬起手腕朝她晃晃,“我们不是有这个吗?” 他闭上眼睛心念一动,乌姀还没反应过来,手被猛地一拽,身子宛如一阵风不受控制冲向他! 而不远处,三两修士惨叫一声,被毫不留情地撞开弹飞,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也倏然朝他们的方向飞身而来,快成残影。 三人狠狠撞到一起! 乌姀吃痛揉了揉钝痛的胸口,刚才那一撞险些让她受内伤,“卫大少爷,下次施展召唤术的时候可不可以提前说一声?” 别人是胸口碎大石,她是大石碎胸口。 谢锒琅心有余悸,“刚才有个刀修正在擦刀,我差点用我的脸去袭击人家的刀刃。” 卫凤鸣悻悻地摸摸鼻尖,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嘛……” 就在他们稍作整顿之时,异变横生,天地风云变,阴风阵阵风怒号,众修脚底的细薄黄沙隐隐有螺旋之状。 几位修为较高的修士提前发觉危险,警惕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围成一圈,护着中间的修士。 “警惕性不错,就是——太弱了!” 阴沉沉的声音如同石子落入深不可测的绿潭,激起一阵的水花,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股逼仄的威压,直冲着他们而来。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庞大的百人小队中显得如同沧海一粟般渺小。 还没等众修松一口气,又是两道身影出现在他的周身,紧接着十人,二十人,三十人……足足五十几位看不出等级的强者! 众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不安地打起了鼓,起了退缩之意。 开什么玩笑! 这要是硬上,明日他们母亲就要裹着草席来接认领尸体了吧! 乌姀握紧金剑,下意识挡在谢锒琅和卫凤鸣的身前。 她有些后悔了,乌姀想。 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和两个辅助结队啊! 卫凤鸣郑重其事地从芥子空间内掏出两瓶浅绿药剂,塞在乌姀手里,“补充灵力的,你可以用你的装逼神剑。” 想到了这金剑不仅要消耗打量灵力,还对主人的神识有严苛要求,他又有些犹豫,“不过恢复神识的目前我还做不出来,这只能补充灵力,要是强行突破等级用的话还是会变傻子。” “这不是补不补充灵力的问题。”乌姀抬手接过,深呼吸一口气,“有没有那种,能让医修和器修突然变体修的药剂?” 这话的指向性实在太明显。 卫凤鸣像是在看傻子:“我是医修,不是许愿池!” “其实,我有这个。”谢锒琅抬手一翻,两个浑圆明珠出现在掌心中,娇小玲珑。 乌姀眼神中生出一点希冀的光彩,“遁地珠!有这个就太好了。” “待会我会扔出遁地珠,趁迷雾漫开之时你召出佩剑,我们一起御剑离开。” 乌姀抿紧了唇线,纠结又犹豫,“但是丢下同门逃跑,这样好吗?” 丢弃同门而逃,在清坞宗视为大罪。 “是不好。”谢锒琅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眸中的清澈如同春丽溪水,认真看她,“但是不好的事情就不能做了吗?” 乌姀:“……” 她居然不知道要做何反驳。 “开玩笑的。”谢锒琅笑了笑,“到时候我们大喊一声提醒他们,能不能跑出去就各凭本事,这样行了吧?” 乌姀还真有些怀疑,看他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刚才可不见得像是开玩笑。 谢锒琅向上抛开两颗遁地珠,当它们从虚空中落在地上碰撞之时,迷雾从两颗珠子之中缓缓蔓延,从脚底不断上升,乘风之势逐渐蔓延到整片场地! 一时之间,连身旁人的脸都看不清。 “诸位!”谢锒琅朗声,“相逢会有时,有缘自会相见,保重——” “金剑!” 乌姀拉住卫凤鸣和谢锒琅的手,同时一跃而上。 宝剑出鞘,云边金光大作,放出璀璨光彩,竟连地面上灰气沉沉的雾霭都能掩盖驱散,真君们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嚣张得如同挑衅的光芒。 以及那正在逃窜都不忘加金光特效装逼,还要加金龙护体的三人。 众真君:……好嚣张。 众修:哇,真的好闪。 他们对视一眼,足足分出了一半的人去追那三个兔崽子。 而剩下来的真君们等待灰雾消失,聚集的人群早已如鸟兽逃散各处,他们也不着急,真正的压制才刚刚开始。 就让这群小牛犊们看看,什么叫做——你真君还是你真君。 —— 金剑上。 卫凤鸣一瓶一瓶地往前递药剂,乌姀一瓶一瓶闷灌,灵力蹭地补满又蹭地被抽空。 加油站都不得被这么用啊。 乌姀压下一波又一波的血气上涌,大汗淋漓地跟旁边悠哉悠哉的金龙打商量,“这位……金龙道友,我们商讨一下?” 她其实是想说——没事就不用非要和剑一块出来了吧! 她严重怀疑,这被抽干了的八成灵力都是用来支撑这条金龙的。 关键是还没个屁用,最多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 金龙眨巴眨巴圆不溜的黑色眼睛,显然听不懂她说话。 乌姀:“……”哈哈。 “我不行了。”她面无表情道。 卫凤鸣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有些担忧开口,“是快不行了,还是已经不行了?” “快挂了。” 乌姀咕咚一声压下一口血,现在的她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咽血了,她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我这是血,不是饮料。” 谢锒琅温声宽慰,“要不还是不御剑了吧。” “来不及了。”乌姀沉重地深深一口叹气。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什么叫“来不及了”,脚下一空,御剑者晕死过去,金剑回鞘,他们三人踩空,一瞬间齐齐下落! 真君们:! 为首的真君最快反应过来,飞身向前去准备接人,不停下坠的白衣少年薄唇紧抿,左手搂过晕死过去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扔出手中的羽化仙,柔软的羽毛稳稳当当接住三人。 “谢家羽化仙,果真名不虚传。” 没有着急去追杀,二十几位真君在云端踩着剑,下俯欣赏点评了一番,直到他们稳稳落地,几人对看一眼,“行了,这三个就交给我们五个就够了,你们去帮他们。” “好。” 一眨眼的工夫,十几人消失虚空。 狂人日记14:朋友 卫凤鸣将谢锒琅怀里的乌姀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的臂弯,动作轻缓地往她嘴里灌药剂,塞灵丹,分出一缕神识一点点安抚她饱受摧残的识海。 昏迷不醒的乌姀任由他摆布,恬静乖巧得不似活人。 谢锒琅抬眼望去,那几名神秘强者御剑站在上空俯瞰他们,从露出的一道眼睛中并未看出冷意,居然有几分关切。 他便知晓,这应当就是自己人。 卫凤鸣的额头沁出冷汗,唇瓣紧抿成一道,呼吸不自觉放缓,良久才长舒一口气,“我把她神识补好了。” 谢锒琅收回视线,觉察出了上面的几位应当是在等着他们治好乌姀,收回视线,“她什么时候清醒过来?” “应当快了。” 终于,在两人担忧的视线中,乌姀悠悠转醒。 乌姀轻巧地从他怀里一跃而起,望了眼四周,“那些神秘人呢?” 谢锒琅示意她抬眼往天上望,“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手,我们要时刻留意。” 约莫五道身影立在空中,压迫感极强。 乌姀虚握了握拳感受体内丰沛的灵力以及浑身气血的通畅,知道卫凤鸣花了不少精力,认真道,“谢谢,我会还你的。” 卫凤鸣有些纳闷,“你跟我客气什么?” 乌姀笑了笑,也没回答,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给我喝的什么?补充灵力的效果挺好的。” 卫凤鸣没多想,“一品复灵药剂。” 出自于医修之手的药剂有三种级别,一品,二品,三品,数字越大品阶越低。 市场上流通的大多是二品和三品药剂,因为医修的稀缺,医修们一般不会把炼制出来的药剂导入市场,而是选择一些大小宗门世家售卖,一方面价格可观,另一方面广结善缘,还可以结交权贵,于是连这两种品阶的药剂都是价格不菲,价格常年居高不下。 至于品阶最高的一品药剂,只有元婴期及以上的大医修才能制成,一般只出现在拍卖阁,或是大世家的藏宝阁,那就不是普通修士咬咬牙跺跺脚就能触碰到的了,一要看人脉,二要看财力。 乌姀手指轻颤,压下心痛感,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多少灵石一瓶?” 她刚才喝了那么多,得赔多少? 卫凤鸣手一掐,“我临走前我爹给我塞的,我也不知道多少,你觉得好用吗?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再给你几瓶?” 他热情得不像话,乌姀的心理负担越来越重。 乌姀对着那张毫无戒备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是她吃够了欠人因果债的苦,早就养成了不轻易要人东西的习惯,实在是怕了。 趁着卫凤鸣出去找干净水源的空档,乌姀悄悄问谢锒琅,“依你所见,你觉得一瓶大概要多少灵石?” 谢锒琅没怎么想就回答她,“正要算来的话有市无价,若是非要给出个数字……大概二十万上等灵石。” 乌姀心如刀绞,谢锒琅又含笑慢悠悠接上一句,“……一瓶。” 二十万!上等灵石!一瓶! 怪不得效果堪称逆天。 她现在把那些没喝干净的药剂瓶找卫凤鸣要回来还来得及吗? 说不定,攒一攒里面还有五六万,她都得给兑着水涮涮瓶底喝了。 乌姀心里啪嗒啪嗒地打着算盘子,加上两次昏迷时的,她喝了他至少二十瓶这种品质的药剂。 也就是,她现在又多了一笔四百万上等灵石以上的债务。 她一时无言:“……” 这债务,真是越来越多了。 “凤鸣又没要你还,不必太有负担。”侧目瞥见乌姀苦兮兮的脸色,谢锒琅出声宽慰。 “一切非己之物加以己身而不偿还,必定会留下因果债,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祸患。”乌姀面色纠结,还在考虑要如何偿还这笔飞来横债。 “可是你的伤是为了救我们,独自担下债务不会觉得吃亏吗?” 乌姀耸耸肩,“吃亏是福。” 谢锒琅觉得有些神奇,这清坞宗难道教出来的都是这般正直到有些傻气的修士吗?拿是因果债,吃亏便是福。 “若是笔笔账都划分得如此清楚,不会伤了朋友的心吗?” 朋友。 乌姀细细咀嚼了下这个远离了她十年的词,一抹笑容忽然绽开,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我觉得这和朋友并不冲突,就像是‘家人’总跟‘无私’挂钩,但真的是永远不求回报吗?所以朋友又真的能当一辈子的朋友吗?” 就像是说好了会一辈子爱她疼她的爹娘师尊和师兄师姐们,只需要两年就能忘却他们不值钱的承诺。 都是骗子。 许是觉得这样说话有些太伤人,乌姀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我们只能当一时的朋友的意思。” 虽然他们是自己下山遇见的两次意外,但是相处十日有余,她自然也把他们归于朋友。 相处方式也跟那些有组队之缘,对她散发善意的佣兵哥哥姐姐一样。 只是娘娘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乌姀不求甚解,眼神认真诚恳,“你在难过吗?” 她的话将三人的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但谢锒琅也理解。 他摇摇头,定定瞧着她,轻轻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妨我们把这个问题留下来,一年之后再做讨论如何?” “好。”她的眼神闪烁着肯定光芒,“我不会输。” 她的论据可是源自自身,她花了十年才明白,无论多亲近的亲情和友情都不可能是永远的。 可是谢锒琅眼里透着的笃定和自信又实在让她有些迟疑。 像是无比确信她一定会输。 “你们聊什么呢?” 卫凤鸣拿着三个小花环回来,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周身的气场不太对劲,虽然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就是怪怪的。 “没什么。”谢锒琅轻飘飘带过,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东西,“你拿的什么?” “花环啊!” 卫凤鸣的注意力果真立刻被吸引走,“我没找到水源,倒发现了小路旁不少的花,我就摘了些编了三个花环,我们一人一个,这样大家就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啦!” 又是朋友。 乌姀下意识看向谢锒琅,见他幽深含笑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向了自己,她略一心虚,眼神默默移开。 脑袋忽然落下微微束缚之感的东西,乌姀抬手摸了摸,是花环。 卫凤鸣细细打量,忽然出声,“嗯,小蝴蝶的头大了些。” 乌姀说得上是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呢!明明就是你自己的花环做小了!” 终于,立在三人之上随时会落下的大刀动了。 铮—— 一把寒意料峭的剑刺破虚空,忽然斜刺向三人而来。 乌姀把卫凤鸣一把推开,自己反身一闪,堪堪避开,凌厉的剑尖没入坚硬黄土,又破土而出。 “快跑!” 乌姀一边扯着一个,带着两个脆皮仓皇逃窜,那剑穷追不舍,明明好几次可以弄死他们,却像耍人似的撵着他们跑。 狂人日记15:我们家蝶蝶可是女孩子! 三人最终被逼到一处水潭,四周再无退路。 “师兄?你是我们的师兄吧?自己人?!”卫凤鸣声音颤颤,试图唤醒黑衣人的怜爱。 不用说都知道这群神秘人肯定是岳冥宗自己人,不然就单单这一个黑衣人,砍他们这群笨瓜比剪指甲还简单。 哪里用得着用这种逗猫遛狗的手段。 黑衣人一声冷笑:“谁跟你是自己人。” 他看向乌姀,多少给了点面子走个形式,“还能拔剑吗?” 他也想见识一下,来自远古魔主巫鹤的力量。 没有一个剑修不想见证她,打败她。 乌姀很诚实,“能拔,就是我立刻晕给你看。” 这金剑的开机动画实在是太耗主人了,她晕一次就得花两百万灵石,败家剑,不能要。 一出去还得再还一次。 “拉倒吧。”黑衣人嫌弃地摆摆手,还礼貌地征求他们的意见,“那我开始打了?” 卫凤鸣视死如归,“来吧,单挑。” 还单挑。 黑衣人冲上来那一瞬间,乌姀就见识到了他的强大,她把卫凤鸣往旁边一踹,自己捏紧拳头迎上去,同时把力量灌注在拳头之上。 然而她筑基期的力量远远比不上黑衣人,两只力量悬殊,大小不一的拳头撞上,乌姀能感觉到从相触的指关节震到虎口一阵发麻,力量的余波一寸寸过渡到整个手臂,整个手指关节几乎粉碎! 乌姀没放弃,试图找他身上的弱点反击,横腿朝他头上劈,她的动作在黑衣人的眼中被放慢无数倍,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就攥住了她的脚踝,手腕一翻。 乌姀只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脚腕部传来钻心的疼。 黑衣人起势抬腿,踹向她的胸口,所有力量汇集在脚尖,宛如千斤重木,他的身形快如雷霆,迅速出腿,她一时躲闪不及,被踹飞出去,在地上连滚好几圈,掀起一阵黄沙后,不动了。 好疼。 感觉她那本就不明显的女性特征都被踹回去了。 乌姀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卫凤鸣心痛一声喊:“师兄,我们蝶蝶可是女孩子!” 黑衣人凌厉眼神看他一眼,又看看躺在地上装死的乌姀,冷笑一声,“现在的女修士可不比男修士弱,再者修仙之人不讲性别,论实力。” 一个个生龙活虎,大刀阔斧。 就连他们真君为首的那位挥着大斧四处追人的都是女真君,那一招一式,比男真君还狠。 修仙界没有男女,只有强弱。 卫凤鸣觉得自己很机智:“我的意思是我们蝶蝶是女孩子,轻巧,追起来有挑战性,你可以让她多跑一会再打也不是不行。” 已经被打趴的乌姀:“……”我谢谢你看得起我啊! 卫凤鸣退至谢锒琅身旁,眼神警惕,压低声音,“娘娘,你把头绳摘了,还能恢复到巅峰时刻吗?” 引天雷! 徒手捏死元婴期! 小宇宙爆发吧! 谢锒琅一派清明的眼珠子眨了眨,“不一定,他们没欠我钱。” “试试吧。” 卫凤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伸手绕到他的身后,把轻轻束着的红绳轻而易举地扯下来,顺势把他一推,“复活吧我的战神!” 谢锒琅朝黑衣人的方向踉跄了几步,不料他更是脆皮,黑衣人单是挥手一碰到他,一道飘逸的白色身影在空中化成残影,迅疾被轰飞出去。 黑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虚空握了握:他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居然轻轻一挥人就飞了,不愧是他,功力如此深厚。 卫凤鸣一拍额:“……” 好脆,比他还脆。 “接下来该换你了。”黑衣人缓缓朝独苗苗卫凤鸣走去,发出意味不明的闷笑。 卫凤鸣一惊,往后退了数步,下意识转身就逃,还没跑几步,肩膀被人压住,被反手一摔! “师兄!师……” 黑衣人辣手摧花,卫凤鸣躺在地上眼冒金星,一阵头晕目眩过后,他颤巍巍睁眼,沾满了泥土的鞋底就直扑着他的脸面而来。 他没来得及多想,一骨碌向左连续翻滚了几圈,堪堪避过,再抬头看去,那双脚落下的地方在坚硬的黄土块上生生压下了一块痕迹! 卫凤鸣劫后余生地摸摸自己的脸:好险,他英俊的小脸蛋子。 然而这只是开始,还没结束,黑衣人欺身朝他而来,全身力量汇集到拳头,灌注雷霆之力冲着他的腹部而去! 卫凤鸣这次避不开,被打得连退七八步,俊容扭曲,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黑衣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意外,“不是体修,居然也能接下我这一拳。” 乌姀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趴在黄土里,她拼尽全力也只能扬起头颅观战。 她惊讶地看着摇摇欲坠,每次动一下都似乎要倒下去,但是又会稳定身子的卫凤鸣,心里想着,好厉害,好耐打,下次推他出去当肉坦。 离她十步远,有一掉入凡尘的落魄仙人,就是被轻轻一挥就打飞的谢锒琅。 他面部朝下,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乌姀找了块石头丢了丢他,“娘娘诶——” 没动静。 应该是晕了。 这得受到多狠的摧残啊,都晕死过去了,下手未免太重! 黑衣人继续对卫凤鸣发起进攻,不把他打趴绝不善罢甘休。 “够了够了师兄!别真给我们打死了!” 卫凤鸣被打的抱头鼠窜,一头扎进碧绿水潭里,冒出一道眼睛缝,没憋住气,咕噜噜冒泡。 “谁是你师兄。”那道身影不屑轻哼,抱臂立于岸上,垂眸低头居高临下望他,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不远处,是被放倒的柔弱器修和一拔剑就血条骤减的剑修。 而水里,就在卫凤鸣的身后,四道黑色身影如同水里的鬼魅般消无声息地冒出来,裹着脸的黑布滴着水,像是水鬼令人汗毛直立。 乌姀试图动了动手腕,浑身上下的完好的被打断的骨头噼里啪啦地响,她还是作罢,趴在地上装死。 老奴救不了你了,少爷。 她在清坞宗也没受过这待遇,被按在地上乱锤,丝毫没被因为是女孩子就手软一点。 在清坞宗那女弟子都是宗门的门面,一个个都是仙气飘飘不染尘埃的,她也不例外。 狂人日记16:岳冥宗峰主vs清坞宗嘤嘤怪 脊背一寸寸发凉,死到临头的预感让卫凤鸣不得不缓慢转身—— 对上四双淡漠无波如同古井的眼睛,他差点当场死过去。 卫凤鸣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就想往岸上爬,但定睛一看,发现这副装束其实很眼熟,只是被水打湿变得有些紧身,也有些……少儿不宜。 卫凤鸣弱弱:“师兄,你们的装束看上去像去合欢宗偷的。” 四名黑衣人一低头,看见了被打湿的武打服紧紧包裹自己的肉体,从上往下看胸肌的形状被勾勒得清晰羞耻。 黑衣人们:“……” “你找死!” 卫凤鸣成功地在挨揍前又给自己刷了波仇恨值,四名恼羞成怒的真君打得更加卖力,拳拳到肉。 与此同时,在岸上的黑衣人满意地离去。 他踱步走至趴着装死的两人面前,冷言冷语,“别装了,起来。” 乌姀抬头,喘着粗气,神情有几分可怜,“师兄,动不了了。” 黑衣人:“这么弱?我都还没用尽全力。” 乌姀尝试抬手没成功,动了动腿也没成功,“手和脚的骨头都被你打断了。” 她发动自己的眼泪攻势,硕大的眼泪说流就流,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和飞扬的黄土沙尘混合。 “我一个小女孩容易吗?自己出去混只会被欺负,我只好不远千里来到岳冥宗,只为了要寻求庇护,没想到……我被打得更惨了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 黑衣人粗声粗气,虽然从他的语气听不出来,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试图安慰的趋势,“作为堂堂女子汉,有泪不轻弹,知道了吗?” 乌姀别过头不看他,赌气似的默默流眼泪,灰头土脸的脸蛋经过眼泪的洗礼,纵横交错的泪痕一道又一道。 可怜见的。 黑衣人走到她头别过去的那一边,半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别哭了。” 乌姀又别开脸到另一边。 从来没被无视过的峰主:“……” 他走到另外一边,又蹲下,“真委屈了?” 乌姀闷闷:“我想我娘了——她在天上一定很想我。” 峰主:“……” 啊,他真该死啊。 “那我给你扶起来?” “好。”乌姀吸吸鼻子。 峰主手忙脚乱地把被他打断手脚的小女孩从地上扶起来,把人扶稳坐正,简单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 他挠挠头,也就骨头粉碎而已,没那么严重吧? 乌姀轻轻倒吸一口气,“好疼。” 峰主:……我头比较疼。 这一天,来自岳冥宗的峰主见识到了清坞宗特出有名的嘤嘤怪的力量。 他从自己的芥子空间内拿出一对晶莹剔透的小珠,如同漫天萤火熠熠生辉。 乌姀故作没看到峰主肉疼的表情,“好奇”地接过来,“师兄,这是什么呀?” 复原珠,市场上要十万上等灵石一颗,里面蕴藏着医修注入的力量,能在关键时候修复伤势,只有元婴以上的医修才能制作,等级越高的医修所注入的灵力愈合效果更佳。 清坞宗任务的时候给弟子们都是一抓一兜兜。 峰主强忍住心痛,“你先给我,我教你用。” 乌姀手抓得紧,他硬生生从里扣出一颗,“你的伤势一颗就够了。” 乌姀心想:他好抠啊。 峰主心想:她挺贪啊。 “你把珠子捏碎,珠子会散发出具有治愈效果的灵力,你且打坐运功吸收,我为你护法。” 乌姀怯怯,“好。” 峰主站起身,倒吸一口凉气,双手随意搭在两侧腰胯,背对着乌姀,无奈地望向远处青山。 本来出个任务赚些外快,没想到这次出来倒赔一笔,血亏。 宗主那抠门精肯定不会同意报销的。 乌姀捏碎复原珠,来自医修大能的力量倾泻而出,将她完完整整包裹起来,柔和地修复她的伤势,如沐和熙春光。 虽然暂时坑了师兄一颗复原珠,但是她记住了,以后会还他的。 浑然不觉自己坑的是峰主的乌姀还在想,自己有必要问问谢锒琅那么高那么厚的收债本哪买的,她去买一个还债本。 峰主侧目回首斜睨她一眼,“好了?” 乌姀兴高采烈,“好了!” 他挑眉,“高兴了?” “嗯!” 峰主嫌弃地用脚尖踹了踹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谢锒琅,“真晕了?怎么还不醒。” 乌姀担忧探头,“不会是死了吧。” 峰主脸一黑:“不会!” 要是真在他手上折了一个弟子,那四只疯狗还不找他拼命? 更何况这还是谢家的孩子。 乌姀吃力地把面部朝下的谢锒琅翻了个身,他脸颊两侧染了黄土,依旧掩盖不住他白皙的皮肤,呼吸平缓,如蝶翼睫毛轻颤,欲醒之势。 她惊喜仰头,“师兄,真的没死!” 峰主冷笑:“真死了你还不得找我拼命?” 两人在谢锒琅头上谈话,过于聒噪的动静让他悠悠转醒,姿态安详地卧在黄土上,吃力地支起身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乌姀给他解释:“你晕过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她又心疼地左看看右看看他,没好气地怨怼,“师兄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家娘娘晕了这么久。” 峰主觉得好笑:“你家娘娘?我怎么不知道小太监还有女的。” 谢锒琅抿紧唇线,睫毛微颤,自然垂下的指尖动了动,也有些心虚:似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只被轻轻一拂就飞出去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强大的另一面出来了,没想到—— 只是太弱晕死过去了。 远处断断续续的惨叫不绝于耳,实在让人很难忽视,谢锒琅问:“少爷呢?” 乌姀简洁回复,“还在下面挨打呢。” 她只能默默祈祷少爷也和她一样能遇见心软的黑衣人。 “少爷要是出了事,我们怕是不好交差。”谢锒琅微微喘气。 乌姀:“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峰主用指尖挠了挠鬓角,疑惑不解:哪家的少爷,出门还带俩仆从。 谢锒琅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乌姀连忙去扶他,两人一起走到水潭岸边查看卫凤鸣的情况。 水潭中央,五道人影正在围成一团纠缠。 一人气喘吁吁:“怎么样了?我手都打酸了。” 另一人气息不稳:“这人真的不是体修吗?怎么这么耐打。” 被围在中间的娇弱医修疼得龇牙咧嘴,但也没倒下:“好疼啊师兄,下手轻一点!意思意思行了!” 四位黑衣人:?你再挑衅一个试试 岸上两位小伙伴:?居然还是体修吗? 狂人日记17:白凤梨?! 最后还是以四位真君打累了败下阵来。 临走前还啐了他一口,“无耻的体修,还冒充医修。” 几位真君打累了,不甘心地放弃殴打,狠狠剜了他一眼,才和上面的峰主汇合,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小心点。” 连回头都嫌晦气,扭也不扭头一下消失在原地。 卫凤鸣煞有其事:“师兄真好,还让我们小心一点。” 岸上两人:“……少爷,我们只能说你挨打是纯属活该。” 卫凤鸣揉了揉被打错位的五脏六腑,神色无辜,“可是我真的是医修啊!就是不倒我有什么办法!” 他也很想晕过去啊,晕过去就不用挨打了! “别喊了,人都走了。”乌姀在岸上喊他,“快上来吧。” 卫凤鸣只能先上岸,被打湿的长发贴着身体,水滴从额角一直滑落到精致的下巴,“啪嗒”一声滴落在地面,额间朱砂夺目,唇瓣不点殷红,出水似貌美水妖。 “师兄们下手可真重。”卫凤鸣淌水上岸,一拧衣袖,水流哗啦哗啦地掉,都这样了还不忘记关心乌姀,“蝶妹你没事儿吧?” 乌姀摇摇头,“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看你刚才的手骨和腿骨都被打断了。” 卫凤鸣不信,走到乌姀身旁拎起手腕仔细查看,自顾自嘟囔,“好像还真的没事。” 卫少爷上岸后,三人继续启程。 乌姀在前面开路,同时调动起神识,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又从哪个方向蹿出了一堆黑衣人。 不过好在他们在路上并没有再碰到那几尊黑衣煞神。 卫凤鸣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们躲不过他们。”谢锒琅出声提议,“以我们几人之力必定拿师兄们没有办法,现在我们唯有去找其他人,集众人之力再做打算。” 前方传来打斗声,三人对看一眼,不再耽搁,各自敛了气息朝声源处鬼祟摸过去。 三人默契地趴在短埂上,从暗处观察局势。 前方的打斗,不,应该是说一方单方面殴打,另一方单方面被打。 被打的一方是三名修士,一位剑修,其余两位并未手持武器,看不出身份。 从他们试图向对面三名黑衣人发出的攻击来看,他们的一招一式凌厉漂亮,已经能算他们这批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出招迅猛果断,将自身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黑色武打服的少年,身轻如燕,踪影如同鬼魅捉摸不定,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乌姀判断,“那位公竹钦,应当是炼修罗道的鬼修。” 鬼修分为两种,一种是御百鬼的恶鬼道,一种是炼化自身体魄的修罗道,后者通过自己的肉身,将速度和气息提升至如同鬼魂一般神出鬼没,是天生的刺客。 可惜在修为压制面前,一切招式都是虚无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近黑衣人的身,胸口就被忽至而来的横鞭腿踢得一震,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脚腕又被人拽住,在空中反复摔打在地,砰砰直响,尘土飞扬,最后被双双扔出去。 暗中偷窥三人组看得肉痛,不约而同发出倒吸气声:“嘶——” 除幸公二人外,还有一道白色身影轻盈灵动,周身萦绕着两粒石子大小的莹白光球,乌姀只见她俏丽面庞紧紧绷着,抬手捏碎那两粒光球。 忽地,地面风沙渐起,凌空飞起的少女凭空背后出现一男一女,踏着她的肩膀而上,仿若化作破风剑矢朝三名黑衣人而去。 他们的招式比三名少年人多了几分沙场上厮杀的血气,攻势更加凶猛,直冲着命门而去,短短一息之间,那一男一女已经和黑衣人过上了数招。 白衣少女得了喘息的功夫,足尖轻点,飞至被打得嘴角溢血的两位同伴身旁,扶了他们一把,“没事吧。” 幸之星擦去嘴角鲜血,摇摇头,“没事,只有强者,才能让我变得更强。” 身上染血,他反而开怀笑了起来,眼里燃起战意,眼神锁在那三名强悍的黑衣人身上,拳头用力一握,发出咔咔的骨头脆响,自行把断裂的手骨接起来,提起自己的剑又要冲上去。 少女抓住他的臂弯,冷静的声线潜藏着不易洞悉的担忧,“你们伤势很重。” “我们几个什么时候害怕见血了?”幸之星不在意一笑,张扬又自信,“阿钦,我们上。” 公竹钦颔首,“嗯。” 伤势颇重的两人咬着牙冲了上去,呕出的鲜血将胸前的衣襟染红,坚毅的模样让对手都不由得重视了几分。 白衣少女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无奈地一叹气,“好歹也喝点复灵药剂。” 随之也跟着踏空而去。 趴在土埂上的卫凤鸣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发出感叹:“都被打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打,太厉害了。” “说起这个,你才比较厉害吧!被四个师兄整整打了一个时辰,硬是不倒。”乌姀侧目看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到打斗现场,有了白衣少女召唤的神秘男女,场上局势略微发生转变,至少幸之星和公竹钦能和被分了注意力的三名黑衣人过上了一两招。 “不过……那女孩是魂修?”乌姀还是比较在意那鬼魅般的身影。 谢锒琅轻轻点头,“中州白家,魂修大家。” “这就是魂修啊。”卫凤鸣有些惊奇,魂修稀少罕见,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魂修打斗。 直到为首的黑衣人一斧砍散两名魂将,魂修少女被横踢飞出去,乌姀悄悄冒出头:“糟糕,快救人。” 她周身一运气,如同破弦的剑飞向坠落的魂修少女周身,伸手拦住了她的细腰,不由分说地掳了人就跑。 白枫鲤惊愕地低头看着凭空出现拥着自己的少女,乌姀甚至比她还矮了一个头,看上去比自己还弱不禁风,她想从她的怀里直起身,但是刚才的一脚踢断了她的肋骨,让她只能无力地瘫软在一个陌生女孩子的怀里。 “你……咳咳,你是?” 乌姀同情地仰头看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心酸的习以为常,“这岳冥宗的师兄不管男女,都喜欢踢人,真是粗鲁。” 白枫鲤又剧烈咳嗽了几下,像是要把积郁在胸口的气咳出来,气若游丝,“重点是……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而且先前他们在岳冥宗门口,分明是敌对的两方。 乌姀后知后觉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姓吕,叫蝶蝶。” “我是白枫鲤。”白枫鲤一边运转着体内的灵气,修复碎裂的肋骨和伤口,“蝶……吕道友,你为什么要救我?” 乌姀一边目光搜寻着底下可以躲避的场所,一边回答她的话,“因为你们快要被打挂了啊。” 她被带得越来越远,心中生出一点不对劲,“你要带我去哪里?” 乌姀面不改色:“私奔。” “不行,”白枫鲤荒唐地摇摇头,神色坚定,“我要回去。” 乌姀十分纳闷:“你回去等着挨打吗?” 那群师兄师姐那么凶残,完全不把他们当新人看,一个个怨气重的,难道岳冥宗让他们来都不给钱的? “我的朋友还在那。” “放心,我那两个朋友虽然弱不禁风,但其中一个脑子还是蛮灵光的,交给他们没问题的。”乌姀的声音骤然提高,手兴奋地指着下方某个地方,“快看,那里有个山洞。” —— 两人暂时藏身于这处山洞。 乌姀将卫凤鸣塞给她的灵兽散洒在洞口,这种灵兽散是樵夫上山砍柴都会携带的一种灵药,模拟野兽的气味,一来可以逼退其他山猪野兽,二来可以掩盖自己的气息。 乌姀把人扶进山洞后,也没主动和她攀谈,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两侧,白枫鲤打坐调息,乌姀缄默心怀鬼胎。 直到谢琅琅和卫凤鸣各自搀扶着两名生死不清的血人狼狈地走进洞口,才打破了沉默。 乌姀蹭的站起身,“你们没事吧?” 卫凤鸣毫不客气地把肩上架着的血人丢在地上,活动麻木僵硬的四肢,“娘娘太可恶了,居然让我去引开那三位师兄,害我又被揍了好几拳。” 谢锒琅不好意思地沉默几秒,才启唇开口,“你也知道,我顶不住他们一脚。” 他怕是还没来得及等到卫凤鸣折返回来营救,他就已经死于一脚了。 卫凤鸣没好气道,“走开啦,挡在伤者面前,你是医修我是医修?” 谢锒琅让开位置,好让卫凤鸣可以医治两人。 他们三人的讨论声落入打坐的白枫鲤耳朵里,她睁开眼,担忧起身,“他们……” 卫凤鸣头也没转一下:“没事,一会就能醒了。” 白枫鲤隐隐知道眼前三人没有恶意,放了大半的心,开门见山地单刀直入,“你们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谢锒琅抬眼望她,眸色如雪融清寒光,声线冷淡又充满笃定,“我需要和一个团队中能决策的领导者会谈。” “我的话,他们会听的。”白枫鲤颔首,两人眉宇相对,周身透露的自信淡然气度如出一辙。 针锋相对,锋芒毕露。 乌姀无奈:“两位?现在不是在这内斗的时候吧?” 白枫鲤率先移开眼,“你们想怎么做?” 三人就目前掌握的讯息以及局势,黑衣人的数量,以及镇龙谷的地形等展开了讨论。 一盏茶过后,当昏死过去的幸之星和公竹钦悠悠转醒,就看到自己的平日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伙伴白家大小姐,居然混在敌方阵营里有说有笑。 两人:“?” 他们错过了什么? 白枫鲤似有所感,看见苏醒的两人,眼中闪过喜悦,“阿星,阿钦,你们醒了?没事了吧?” 幸之星握紧拳头,调动灵气在周身运转了一圈,不仅没有疼痛之感,反而全身气血通畅,灵力充沛。 他眉眼一松,“没事。” 公竹钦:“我也没事。” 白枫鲤朝卫凤鸣投去感激的一眼,事不宜迟,她随即马不停蹄地向两人告知他们方才商量的计谋。 幸之星和公竹钦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听你的。” 等到六人稍作休整,调和气息恢复到全盛状态,分作两方前去召集人马。 云气缭绕,银河微茫,一直到黎明初破晓,吐露出一点白光,他们总算集齐了全员一百零八人。 他们暂时隐藏在一处山洞,由以池西卦为首的几名阵修在洞口布下结界,隐藏了他们的气息。 池西卦领着身后的四名阵修走近,拂去额头上因为灵力耗尽而布出的冷汗,“这阵法挡不住师兄们太久,最多一个时辰。” 此时无论是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散修,还是在家族里呼风唤雨的大少爷大小姐,现在都被打得没了脾气,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伤痕累累。 “现在才过了一天一夜,还有整整两天两夜,日子可怎么过啊。” 此时正是风霜寒气重的时候,谢锒琅虚弱地轻咳了两声,单薄的身子骨重重晃了晃,“诸位道友,先知者知敌之情者也,不可取于鬼神,象于事,验于度,必取于人,我们不妨联合起来,未必没有反击的可能。” 兵士甚陷而不惧,无所往则固。 现在的他们正是处于这个时机,只有走入到绝境中,所有人才能够凝心聚力,团结到一处。 卫凤鸣担忧的视线落在谢锒琅的身上,“娘娘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也是不堪一击啊。” 乌姀赞同:“一位内外如一的男人。”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个联合法?”幸之星单屈起一条腿,身形板正如雪松,认认真真地用衣襟擦拭着自己的剑,上面沾满了血迹——他自己的。 “我们先各自介绍一下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谢锒琅苍白的嘴角染着淡笑,“在下谢锒琅,器修,金丹四重。” 乌姀自然要支持自己的好伙伴,第二个开口,“吕蝶蝶,剑修,筑基五重。” 卫凤鸣紧随其后,“卫凤鸣,医修,金丹二重。” 他们二人这名字一出,又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蝶蝶?感觉自己被占便宜了。” “没点实力都压不过这名字。” “卫凤鸣?不就是西州那个很有名的恋爱脑吗?” “据说被一百二十九个不同的女人骗了,真的好惨。” 卫凤鸣:“……” 到底是哪里来的谣言说他被骗了整整一百二十九次?明明就只有七十八次! 做了一路同行人的散修们也很配合地报上家门,还剩下另外一群和他们一向不和的少爷小姐们闭口不言。 他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和他们合作。 要是开口了,不就矮那些穷修一头了吗? 但不说的话,等阵法失效,岂不是又要接着挨打了? 谢锒琅将他们犹豫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无比清楚他们之中只要有个人率先开口,其他人也会一一配合,于是耐心等候。 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只有幸之星无所谓地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剑,好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比上自己心爱的剑,他漫不经心一抬头,撞进一双清丽的眼底。 那双如同溪水生寒的眼睛包含鼓励之色,期待地望着他,似乎正在说:说啊,你快说啊…… 幸之星:“……” 别以为同样的当,他会上两次,以为用那种小动物可怜兮兮的眼神就能第二次比他就范吗?不可能! 过了一会。 “幸之星……剑修,金丹八重。” 清扬又带着不自然的男音打破了几乎凝结的空气,所有人讶异地看向他。 幸之星,出身于中州四大古族中的幸家,是这一批人之中出身最尊贵的一个,虽然在他们之中渐渐有领头人的趋势,但平日里除了自己的小圈子就是一副落落难合,不冷不热的模样,令很多想结交的修士望而却步。 可是居然是他第一个开这个口的? 谢锒琅的眉眼也染上了讶然之色,显然也没想到会是他第一个开口。 第二道声音随之而来,“公竹钦,鬼修,金丹八重。” 公竹钦,同样出身中州四大家族,从小和幸之星就是好友,无论他沾了点什么他都要插一脚,就算是幸之星吃狗盆里的东西他也要抢着吃两口。 这是一道沉静微凉的女音,透着沉稳大方,“白枫鲤,魂修,金丹八重。” 一身白衣,身姿犹如云木淡清姿,周身似乎萦绕着两粒盈盈白光粒子,貌若菩提隐,眉宇有佛相。 乌姀将视线投向白枫鲤周身的那些细小粒子,她一直对魂修有浓厚的兴趣,平素也有涉猎,只是清坞宗是剑修大家,无一位前辈是魂修出身,藏书阁的相关书籍也是鲜有。 因此再深的她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魂修周身的粒子数量就是代表着她座下拥有的魂将数量。 所谓魂修,区别于鬼修,魂有情,鬼无情。 魂修一直是向往的修士极多,但是入门门槛极高的职业,须修士神识勾连天地须弥之气,与鬼神互通,打开区别于人界冥界魔界妖界修仙界及大小三千世界的边缘之界——魂界。 所有魂归黄泉的死者肉身归于冥界,带有力量的精神魂体却归于魂界,只有魂修才能以自身魂体出窍为引,前往魂界契约魂将。 乌姀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修炼,只是古书上关于魂修的修炼方法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且晦涩,远不是她能参透的。 谢锒琅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三人来头不小,是中州四大家族有名的狗见狗嫌三人组,出身嫡系长子长女,天赋极高,好打抱不平,若是与他们为敌,以谢家的身份虽说不会吃多少亏,但也落不着好处就是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中州四大家族的孩子怎么会选择岳冥宗?虽说岳冥宗实力不差,但是名声不大好听,极其惜重自身名誉的古族大家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前来? 包括池西卦在内,以及幸之星身后那些人的脸,他已经见到了不少出身不凡的修士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锒琅总觉得无形中有一双大手,把这些初出江湖的大家族孩子以及各有风姿的修士们推聚到岳冥宗。 卫凤鸣自言自语:“叫凤梨啊。” 声音不大,只有在他身旁的乌姀听见了,她忙不迭侧目看他一眼,“小心挨打啊你。” 话说出口了,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我纠正,“哦对,你耐打,不怕被揍。” 卫凤鸣不可置信:“我是耐打,不是不会死。” 狂人日记18:五灵齐聚困你老母阵 谢锒琅在素纸上大致统计了一遍,他们一百零八人中,仅有三十名金丹,其余都是筑基。 其中又有剑修四十,乐修十五人,阵法师五人,医修二十,器修十人,刀修七人,符修八人,鬼修一人,魂修一人,斧修一人。 “他们有五十几个人,我们有一百多个,能把他们围住吗?”有人提议。 卫凤鸣回想起刚才被揍得凄惨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有戚戚焉: “这要是把握不好尺度,控不控制得住师兄师姐们还不好说,搞不好还会反过来被他们扁。” 残暴不仁的师兄们怕是会把他们吊起来抽吧。 众修:“……” 谢锒琅不自然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慌张,“这倒也是。” 乌姀摸了摸下巴的软肉,三年前她所在的佣兵团接了个雪山冰莲的任务,由十只相当于人类修士元婴实力的白熊兽看守。 双方差距甚大,一只熊兽甚至一巴掌就能把他们整个团拍地里,当然不可能硬碰硬。 团长当机立断,带领随行五名阵法师趁其不备,在它们的巢穴周围布下阵法,悄无声息地拿到了冰莲。 她侧目问同为阵法师的池西卦,“有没有什么阵法能够把他们困住?” 只要成功度过两天两夜,应当就没问题了。 池西卦若有所思:“如果只是需要困住他们的话,在下倒是有。” 众修的目光齐齐投过来。 谢锒琅也侧目而视:“池兄有办法?” 池西卦点点头,神情自然,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嗯,池家古籍有一阵,名为「五灵齐聚困你老母阵」,下到蜉蝣蚂蚁,上至化神期野兽都能困住,是我们池家抓捕妖兽用的阵法。” 叫什么——五灵齐聚困你老母阵? 这是什么鬼阵法。 众修神色莫名,一时无言:“……” 卫凤鸣默默:“这阵法听起来不太文明啊。” 乌姀深表赞同:“也不太靠谱的样子。” “哪会啊!”池西卦鼓鼓脸,对他们质疑的眼神表示十分不满,“整个大陆最靠谱的阵法就是我们池家的阵法了。” 高挑少年的圆眼的委屈几乎溢出来,谢锒琅看不过眼,歉然笑笑,“小儿顽劣,池兄莫怪。” 真·两小儿辩“阵”的两人:??? 白枫鲤无奈摇摇头,抬起凌厉的眼眸看向池西卦,“池道友说的五灵……阵如何布阵?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 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种阵法。 池西卦移回视线,正色不再开玩笑,“所谓「五灵齐聚困你老母阵」,顾名思义,就是要聚集五种极其以上灵根元素的修士的灵力,围成圆状阵法。” 所谓灵根元素,就是金,木,水,火,土,风,雷,雨,光,暗,以及特异灵根。 特异灵根,就是开发的灵根在某些方面的灵力特殊到不在其他分类之中,拥有无限可能,有平庸的,也有强到逆天的。 言灵,吟诗,驯兽等皆有可能修炼。 灵根不同,修的道也就不同。 譬如乌姀为水灵根,身为医修的卫凤鸣是治愈的光灵根,器修的谢锒琅是土灵根,魂修的白枫鲤是暗灵根。 乌姀有些疑惑:“可是我们当中最拔尖的不过金丹,能镇压住他们么?” “若是这么平庸就算不上我们池家特色了。”池西卦眉梢挂上得意之色。 “你们猜猜它为什么叫‘困你老母’?传说中被这五灵阵困住的,就算村头的熊孩子把他老母叫来,都没办法解开。” 众人肃然起敬。 连一个护犊子心切的老母都没办法解阵,那威力可见一斑。 卫凤鸣一拍手,“我们这么多人,五种元素灵根很好集齐啊。” “不不不。”池西卦连连摇头,“都说我们家的阵法没有那么平庸了,五种元素是驱动条件之一,还有一个驱动条件。 那便是——五灵元素的支配者必须要在启阵到结阵的时候必须喋喋不休地说话,一旦话题中止,那阵就会不攻自破,届时……” 池西卦拉长话音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他不说众人也心知肚明,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 就如同暴雨中一朵娇花被任人蹂躏,摧残。 所以这一次,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捆绑在一起的。 但是……这后果可实在太可怕了吧!! 那些师兄师姐们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必定会恼羞成怒,万一下手再没个轻重,不小心把他们打死了可怎么办。 单单是这么一设想,他们就觉得伤口一阵阵发疼。 可是要是不主动出击,又会不停挨揍,还没有几位领头人的施救。 乌姀看了一圈周围人的神色,“谁还有意见吗?没有意见就用这个五……五灵阵了。” 幸之星狭长漂亮的桃花眼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拽得二五八样,像是只有战斗才能激起他的全部情绪。 “我没意见。” 作为人见狗嫌三人组的白枫鲤和公竹钦紧随其后:“我们也没意见。” 卫凤鸣和谢锒琅也摇头。 两边的三位领头人都点头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还有一个问题。”池西卦适时出声,“要启阵,就必须要将这几位都聚集在同一范围内,我们要怎么把他们引诱过来?” 谢锒琅想了想,“他们对我们都不会下死手,要不我们派出几支小队,分别引过来?” 就是可想而知,这些人会被打得有多惨了。 “可以。”白枫鲤接过谢锒琅手上统计众修情况的素纸,仔细观察了一遍,在脑中构建适合派遣的小队伍。 “就从这些剑修,斧修和刀修中派人吧,由两名金丹带着五位筑基,分成五路纵队,分别向东南西北中五路出发,应当够了。” 只有修兵器道的修士是最接近体修的,身体素质比其他辅修好些。 两位军师简单分析局势,预判猜想如今黑衣人分布的位置和战力,看得平日只动手不动脑的修士们眼神逐渐茫然。 乌姀吃惊地瞪圆了一双杏眼,“居然还分析了每支队伍的平均战力值和防御力?我们的惯用招式技能和薄弱点也知道?” 修士的命脉罩门可是对决中的致胜因素,她的薄弱点已经很隐蔽掩饰了,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好可怕的两个人! 卫凤鸣由衷地吐露出一句真谛:“他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狂人日记19:年轻修士,金龙狂舞 “凤鸣,你跟着蝶蝶走。” 一口放松长气还没呼出来的卫凤鸣哽在喉口,怀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白枫鲤秀眉一蹙,也将视线投向出声的谢锒琅,眼里的情绪未加掩饰,明晃晃地挂着“让一个医修挨揍你没事儿吧?” 谢锒琅没多加解释,只道:“三个盛怒状态下的师兄都没能打倒他,没问题的。” 一个打不倒的医修。 众修肃然起敬。 要知道在团战中一个医修奶妈的重要性,全然不亚于一个输出满点的主攻修士,跟随身携带复活泉没什么两样,经常被群起而攻之,是第一个打击对象。 现在告诉他们这医修还是套了无数复活甲的? 谢锒琅又从他神奇的芥子空间内拿出了五枚传音石,分别交给领头的金丹小队长,温声耐心嘱咐,“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传音求救。” 五位金丹小队长不约而同开始深呼吸,使劲咽下一口口水,才颤抖着手去接过保命……不对,传音石。 他们的生或死,都系在这一块小破石头上了。 交代完所有事宜,五路敢死小分队整队出发,乌姀和卫凤鸣跟着其中一位金丹小队长从中路走。 一出山洞没多远,和其他四路分别后,他们的气息暴露在山谷的空气中。 周围环境静谧得不同寻常,无形之中似乎有一道强大的气息笼罩下来,所有人收起玩笑意,捏紧自己手中的武器,认真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和对方实力境界相距甚远,根本无法通过气息来捕获到强者的存在,靠得就是动物察觉天敌靠近的危机感。 候在山洞的人也不轻松,围成一个圈专心致志地盯着摆放在中央的五枚传音石,随时准备救援。 不多时,其中一枚传音石就亮了。 近乎崩溃的吼声从传音石内一直传到山洞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北路寻求支援!!” 背景音还不乏几位同伴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嗷嗷惨叫。 那叫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人引来了吗?”谢锒琅问。 “我人都要没了还引人!!啊!” 谢锒琅当机立断,“幸之星,你带几个人前去营救。” 幸之星靠着墙壁,抱臂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耳垂,简单一点头,与生俱来带着可靠的气场。 公竹钦不爽开口,“我也要去。” 白枫鲤戳戳他的头,“我们现在的战力不宜太过分散,也不宜过于聚集,若是你们两个都去了,其他四路同样寻求救援怎么办?” 话音刚落,像是在印证她的话,分别连接不同路的是四枚传音石同一时刻亮了起来,“南路寻求求救!!” “这里是西路!!救敏啊!!” “东路,即将团灭。” 卫凤鸣的声音夹杂在烈风中,有些失真,“有人在吗?有人在吗?这里是中路。” 谢锒琅,“在,说话。” 他仍抱着一点希冀,若是中路还没来得及遇上师兄师姐们,能够保留战力,就让他们立刻前去营救其他四路。 “我们好惨啊啊啊啊——有个师姐拿着大斧追在我后面砍啊啊啊啊啊!!她说今天揍不晕我就砍死我!!救救我救救我——呀!!” 传音石像是被人抛到天上,被人一刀劈开,传音石闪烁两下,再未发出任何响动。 该说不说,卫凤鸣被战力值最高最残暴的大斧师姐追着跑,都能这么淡定,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谢锒琅:“……” 山洞内其他人:“……” 虽然这么想很缺德。但是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生起庆幸之感:还好还好,不是他们出去。 “那我现在该先去救谁?”幸之星半只脚踏出山洞,临走问了一嘴。 谢锒琅和白枫鲤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眼神中的讯息,“大家一起出去,能救多少是多少。” —— 一炷香后,众人拖家带口,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走进山洞。 像兔子撒欢似跑得飞快的乌姀还是中路小分队中挨打较少的,除了隐隐作痛的臀部之外没有其他伤处,此时肩上架着一个队友,左手扯着一个伤员。 卫凤鸣把扛着的伤员轻轻放下,和其他几位医修着手开始医治,分发药剂给唇瓣脸色都惨白发灰的伤员。 谢锒琅和白枫鲤凑在一起分析局势。 “这么一看,我们似乎看不见赢面。” 白枫鲤神情阴郁,点头,“差距太大了。” “这次让我一个人去吧。”乌姀冷不丁出声,她还保存着一丝战力。 而且——她似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乌姀微微一笑,指腹摩挲着祥龙金剑。 “你?”卫凤鸣眼露担忧,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不是烧糊涂了,“蝶妹,你别是被打傻了吧?我们这么多人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了,你一个筑基期小东西……” 不是他不相信乌姀,而是就看她这副单薄的小身板,像是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乌姀顾左右而言其他,“师兄师姐们应该对这把金剑很是感兴趣。” 谢锒琅轻轻无声地张了张嘴,福至心灵般笑了,“我想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白枫鲤也极快反应过来,也赞同地点头,和乌姀交换了个眼神,“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头雾水的其他人:? 不是,你们聪明人全是靠传音入密交流的吗?能不能说句人话? —— 山谷中央,常青大树如同守卫站立在四周,偌大的土地上,只站着一位身板单薄的修士,迎着风站立。 祥龙金剑出鞘,飞升至空中招摇地晃了一圈,像是在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又化作金影猛地落下,倒插入土地之中。 霎时天边金光大放,云霭被金光驱逐,金龙应声而出,庞大的身躯围绕在女孩身旁浮浮沉沉,将她整个人完完整整地护在内心。 它对她毫无防备之心,只要主人愿意,她甚至可以扪及它脆弱得只隔一层皮肉的龙心和逆鳞。 如同恢宏建筑的龙柱一般,金龙绕着怀中的剑修,四周风云起,飞沙走石,不怒而威。 剑修闭着眼,风中翻飞的发丝像是一瞬间有了生命,张牙舞爪,她脸色有些苍白,脆弱得如同胚胎,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了某种灵兽在诱捕猎物时,会装作气若游丝,性命垂危的模样,吸引猎物靠近。 年轻修士,金龙狂舞。 这幅绮丽画面极富有冲击力,完完整整落入到潜伏在暗处的众人眼中,引起惊呼一片。 卫凤鸣使劲咽了咽口水, 语含艳羡,“这也太帅了吧!” 谢锒琅含着笑,语气温和得如同漫漫长溪,“的确很令人震撼。” 幸之星的眼中升起了宛如化为实质的烈烈战意,不自觉地勾着唇大笑。 他有种预感,假以时日,吕蝶蝶一定会是他寻找已久的同辈对手。 他有那个耐心等着她成长。 意味不明得有些渗人的笑声落入了周围人的耳朵里,朝他投来又惊又惧的视线。 好可怕,这二世祖失心疯了不成? 公竹钦和白枫鲤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幸之星一遇上对手,就会变成战斗疯子。 乌姀猛地睁眼,低低呢喃,“终于来了。” 再不来,她要死过去了。 四名黑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就是新剑主?” 乌姀维持高冷:“嗯。” “那我们打一场吗?就我和你。”这名黑衣人也是一名剑修,眼里满是狂热战意,迫不及待和远古魔剑一战。 乌姀心中哀嚎:怎么人人看到这把剑反应都那么大啊!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面上却不显,像是一位隐藏实力的强者:“你们还不够。” 那名黑衣人动作一顿,不可置信:“我——们还不够?” 他怎么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她打得够够的了? 少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漫,明显带着气性的不耐烦,“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行不行?把你们所有人找来,一起上。” 四名黑衣人:??? 你还挺嚣张的? 上一次敢说单挑整个岳冥宗所有真君的,还是被镇压在禁地的五目凶兽。 “怎么,难不成你们是试图用车轮战来打败我不成?” 四名黑衣人笑了,被气笑了。 车轮战这么无耻的手段,她居然用在他们身上?简直就是把他们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见他们迟迟不见动作,乌姀又往火苗上添了一把柴,“这把剑的威力,难道不足以让你们所有人一起上?” 剑修黑衣人就禁不起一点刺激,听到她三番五次挑衅的话语,什么冷静全被抛诸脑后,不顾同伴的阻拦,拿出传音石群发消息摇人。 “速来,这里有个嚣张的丫头放话,说恕她直言,她不是看不起谁,只是我们岳冥宗的都是垃圾,想打败她只能用车轮战这种下作手段。” 还怕所有人不够重视,他又亮出了乌姀身份来增加含金量,“她就是祥龙金剑自择的主人。” “位置。” “速来。” “马上到。” “等我。” 乌姀:“……”他胡说!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 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出现。 她的神识被驱动金剑的反向压迫和五十几名不知修为的强者威压反复冲荡,像是被磨盘不断挤压。 乌姀死死地咬住唇瓣,在被金龙庞大身躯遮盖,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揪着自己的大腿。 忍。 忍不住的话,就会被打得更惨。 她眼前渐渐失去视线,耳边嗡鸣,面上却毫无半分异色,只是身子小幅度地一晃! 卫凤鸣时刻紧盯着乌姀的一举一动,好几次忍不住想站起身出去,都被谢锒琅压下来,“你冷静一点。” 卫凤鸣甩开他的手,语气难掩焦急,“你没看到吗?她快不行了!” 谢锒琅依旧冷静,心态平和地温声安慰,“你相信她,不要让她的努力白白浪费。” “你——冷血!”卫凤鸣不甘心地吐出两个字,但心下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愤愤地趴下来。 他可怜的蝶妹啊,没有人关心她,一群冷血的人都把她当黑奴使,只有他关心她的身体! 终于,全员到齐。 乌姀兀自和五十几名黑衣人对峙,神情淡然,略微一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眼幕中渐渐漫上了血气。 “你就是祥龙剑主?”为首斧修背负着过人高大斧,高出头一大截,她背起来却毫不费力,凤眼蕴藏着浓浓笑意: “也是你要单挑我们所有人?” 有趣,一个筑基也敢口出狂言。 以及那潜伏在暗处的百来只小老鼠…… 看她的淡然模样,又不像毫无底气,难道单单魔主巫鹤的一把佩剑,就能让修为提升至此? 乌姀强压着喉间的血气,点了点头,“嗯。” 她一时没忍住,又是一声熟悉的“咕咚”。 乌姀麻木:“……” 算了,把血当饮料喝,她都习惯了。 斧修队长轻哂:“年纪不大,倒是嚣张。” 剑修黑衣人笑着附和,“还没我剑高的小玩意儿。” 乌姀:“……”说谁没剑高呢!信不信她跳起来啃他脑袋! 人群中,被坑了一颗复原珠的峰主对乌姀印象极深,张了张嘴想说话,“不对啊,这丫头……” 这丫头之前被他轻而易举就打飞了,看着不像能单挑他们所有人的啊? “别说话,专心应敌。” 身旁的同伴沉声提醒,被面纱遮住只余一双狭长眼睛,露出警惕,“如此冷静,必然有诈。” 俗话说,高人往往静能生慧,静观时局,有“猝然临之而无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淡定自若。 不怕嚣张放狠话的蠢对手,就怕冷笑镇定的敌人。 前者就算他越得意越好,往往会暴露自己的底牌,后者可谓深不可测……恐怖如斯! “不是……她……” 峰主还打算说些什么,又被一记警告眼神打断,“萧霄,老大看过来了。” 萧霄立刻闭嘴不说话了,他们口中的老大,便是为首的队长,斧修李瑰芙。 李瑰芙,有鬼斧之意,一把大斧毫不笨重,反而有种极致反差的瑰丽,神出鬼没,刚柔并济。 这人手段奇狠,雷霆果决,极其看重队中纪律,据说有一次,她和霍行芜霍长老分别肩负双队长重责出任务,霍行芜一向没个正形,差点被她剥了狐狸皮,以祭岳冥宗军旗。 李瑰芙一战成名,在岳冥宗树立绝对威严。 萧霄不说话了,只是用一双审视的眼睛观察着她。 终于,万众瞩目的乌姀,动了。 她只是微微一抬手,意味不明地一挑眉,就在对方五十几人的惊诧眼神中—— 倒下去了?! 她就这么倒了?! 狠话环节都结束了,她倒了! 就连斧修都愣住了,“什么意思?这丫头现在……是讹上我们了吗?” 深藏功与名的萧霄抱臂叹息,“我正要说——”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救吗?”有真君犹豫着出声,“要花不少灵石吧?” 李瑰芙不仅掌管着生杀大权,还掌管着岳冥宗的财政大权,任何支出都要经由她的手,也只有她胆敢克扣霍行芜的糖葫芦钱。 李瑰芙深深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都倒我们面前了,哪有不救的道理?” “是!” 还不等他们上前查看乌姀情况,那百来只小老鼠也倾巢而动。 两三人上前扯住昏迷过去的乌姀,在掩护下匆匆撤退至后方,约摸有几十人呈圆形方阵包抄住他们! 这分明是训练有素,事先计划的。 这五十几名真君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没出手也没阻拦,倒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好奇,想看看他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李瑰芙眼中闪过欣赏,比起他们的师兄师姐们,不一味挨打,懂得联合起来反抗已经不错了。 就算是最为出色的君皎月那一届弟子,都是各自为战逃命。 不过——实力还是硬伤呐。 她的欣赏还没来得及消逝,忽然几道不同亮光从几十人之中亮起。 “他们在布阵!”懂得阵法的峰主出声提醒。 “打散他们。”李瑰芙冷声开口,当机立断。 “这……”这他爷爷的怎么打断啊! 几十人大队伍忽然绕圈跑了起来,亮光闪烁的地方不断变换位置,眼花缭乱,居然一时间分辨不出谁是布阵人。 他们又不能伤了他们,下手有顾忌,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他们想把我们困住,我们快散开!” 等到他们意识到已经为时已晚,一道五色的远古阵法自他们脚下升起,化作一道无形碗状屏障,盖住了所有人。 几十人修士如退潮般褪去,五名不同灵根的修士分别掀袍坐于五角方位,闭眼打坐,其中一名喋喋不休地说着流水账: “我昨天早上吃了馄饨,那是位于山下西北角靠近裁缝铺的一家小摊,虽然卫生不佳味道不好态度不行,但我原谅他,我很快乐——” 被困在阵中的真君们:……? 狂人日记20:引雷,电师兄 几个时辰过去,阵法的五个方位的修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一批灵力耗尽,又一批顶上。 李瑰芙等人被念得头疼,在几次尝试强行攻破无果后索性放弃。 谢锒琅等人也渐渐放弃了警惕,等候乌姀自己苏醒,轮流安排人手戒备,输送灵力和休息。 乌姀醒了后,实在饿得不行直叫唤,卫凤鸣往她嘴里弹了粒辟谷丹。 他捏捏乌姀苍白的圆脸,眼里全是心疼,“我可怜的蝶妹。”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隐有异动。 “大家快看!” 戒备人员一声喊,浅眠的众人立刻惊醒。 他们顺着最先发现的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瞬间头顶生凉,僵硬在原地,恐惧感笼罩下来,像是牢牢被抓住心脉,竟然生不出一丝逃跑的心思。 剑,密密麻麻的剑,朝着他们疾驰而来,带起凌风。 让他们只能生出一种想法:跑,跑也没用了。 幸之星扯着白枫鲤和公竹钦迅速退开,乌姀反应过来一把拉过谢锒琅和卫凤鸣,大声提醒所有人,“都别傻呆着!快分散跑!” 谢锒琅脸色煞白,却还是颤着声音提醒,“阵法不可断。” 但是他们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五处阵法立刻有一处断开,乌姀眼疾手快补上。 第二处的修士被其中一把剑掀翻,卫凤鸣顺势补上。 第三处断开,幸之星补上。 第四处断开,白枫鲤补上。 第五处断开,公竹钦补上。 乌姀脚下动作不停,一边输送灵力,一边脑子飞快运转,没忘记阵法还需要一个人不停止地讲话维系,顾不得其他,胡乱地说小时候的回忆。 此时一片混乱,也没有人听她在讲些什么。 “小时候我最喜欢和师兄师姐摘莲蓬,比谁摘的莲子又多又饱满,每次比赛我总是最多的一个。 我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后来才知道,是师兄师姐们都会把自己竹兜里的莲子放在我的兜兜里——” 不管乌姀承不承认,她都无法欺骗自己,其实在她的记忆深处始终有这段无忧无虑的儿时时光。 是父母,师尊和师兄师姐们送她的。 刀光剑影倒映在清亮瞳孔中,清晰又绚烂。 真君们仰着头,呐呐张口,“这是……” 为首的斧修真君李瑰芙沉吟片刻,狭长漂亮的凤眼中满是笑意,“剑阁开,众兵认主。” “今年剑阁开得这么早?” “谁知道呢?”李瑰芙漫不经心道,“也许是这些老骨头们看到了新鲜血液,热血沸腾了吧。” 待着也无趣,不如玩玩他们。 “踏雪。”李瑰芙熟稔得仿佛在呼唤好友,“中府,人迎——攻!” 追着卫凤鸣的踏雪剑像是能够听懂她的话,顺着卫凤鸣的中府和人迎就攻了过去。 卫凤鸣被剑柄击中,双腿一软,直直跪下。 萧霄瞧着有趣,嘴角勾起坏笑,“盼巡,指定中原,阴阳开门。” 盼巡剑顺声而去! “遥祝,青藤缠枝,夜叉探海。” 遥祝剑蓄势待发! “风雷,……” “……” 有了使坏的真君们加入,刚好持平的局势发生颠覆,弟子们叫苦不迭。 渐渐的,乌姀似乎发现了规律,也不跑了,慢慢停下脚步。 咦?没剑追她? 幸之星从她身边飞过,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脚步减缓,来到乌姀身边,“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无事?” “不止我们。”乌姀摇摇头,看了眼群剑飞舞,混乱狼藉的场地,“你发现没有,还有其他的剑修也没被追,只是他们一时慌张,没有注意到。” “只有剑修幸免于难?”幸之星眉头微蹙,想起了什么,“不会是因为这些剑是在——择主?!” 乌姀想不通:“可是他们不是剑修啊?要剑有何用?” 幸之星同样也想不通。 在同一条奔跑路线的白枫鲤,卫凤鸣和谢锒琅三人逐渐并驾齐驱跑在一处。 “不行,有他们的指挥,我们快撑不下去了。” 白枫鲤望了那边一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道,“把师兄们弄晕吧。” 卫凤鸣努力思考这任务完成的可能性,“我们现在只可能向天祈祷,让它天降正义祥雷把他们劈晕了。” 要人为做到,根本不可能。 他抬眼望碧色苍穹,晴空万里,耀眼阳光刺得他无法直视。 哪里会是有雷的样子。 谢锒琅眉宇一松,脸上挂上了轻松的神色:“可不只有天道能够引雷,还有我们。” 白枫鲤适时补上信息:“我听吕道友说过,这附近没有水源。” “没有水源,可以先降再引。” 白枫鲤眼前一亮,语气中尽是佩服之色,“阿钦是雨灵根。” 卫凤鸣不解,于是谢锒琅朝他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侧目低声嘱咐。 “你就……然后……懂了么?” 卫凤鸣点点头,突然发现他们聪明人的心眼子实在是数不胜数,一不注意,就会跌落进他们为你量身打造的坑。 太可怕了! —— “蝶妹!” 如今只有已有本命灵剑的幸之星和乌姀还坚守着岗位,乌姀讲得口干舌燥,暂时换幸之星交班。 白枫鲤,公竹钦和卫凤鸣都是一边逃窜身后剑的追捕,一边向阵法传送自己的灵力。 乌姀犹豫着看卫凤鸣身后不停戳他脊梁骨的剑,“你这真的没关系吗?” 他这后背往外滋滋冒血啊。 现在的天气有些邪门,明明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天上却下起了小雨,他背后的血被雨水冲落,在脚下形成了蜿蜒的血线。 卫凤鸣往背后看了一眼,满不在乎:“暂时还好。” 乌姀肃然起敬,不愧是最强肉盾,血条厚就是与凡人有壁,被剑这么一顿削都能若无其事。 “那不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位——”卫凤鸣向他遥遥地指了个被剑追着砍的人,那把闪烁着紫电的剑似乎是雷属性的,不停放雷劈他。 “那位是雷臻梓,雷灵根的。” 雷震子! 乌姀瞳孔剧烈地震,她就说出来混什么都能见到,连传说中的玉虚三代传人都能碰见,“肉身成圣的那位?” 卫凤鸣清澈的眼神闪着睿智的光芒,“不是啊,他只是姓雷,叫臻梓。” 乌姀:“哦。” “名字其实也不重要,你看到这雨了吧?公竹道友生的。” “嗯,幸好我没晾衣服。”乌姀挠挠头,还是有些在意地往他背后又投去关切的一眼。 那把剑依旧执着地戳他。 卫凤鸣附耳过来,和她悄悄咬耳朵,“你这样,这样,再那样,懂了吗?” 乌姀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听从指挥,驱动水灵根,把淅淅沥沥的小雨洼里的水都引进阵法里。 萧霄低头看了一眼堪堪没过脚背的水,沉默,“他们想用这水把我们……淹死?还是让我们感染风寒?那这水会不会有点小瞧我们了?” “小心点,没那么简单。” “雷雷!过来一下!”卫凤鸣双手拢成喇叭状,朝远处的雷臻梓喊。 乌姀:“雷雷?你们很熟啊?” “不熟啊,我们刚彼此交换姓名。” 乌姀不明觉厉:“……你厉害。” 雷臻梓小跑着过来,他是个很面善的小男孩,白白胖胖,年纪很小,身上没有脏乱之感,像是刚出炉的大馒头,眯着眼睛笑。 礼貌的小胖馒头刚停住脚步抬手作揖,剑紧随而来,吓得他慌忙避开,被削掉一节头发。 “有一天我看见了一位老奶奶……”幸之星注意到了这边,无所谓地把方才那把防御金伞撑开一扔。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扔出去的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宝物,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丝绸伞面护住了雷臻梓的背后。 他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幸道友。” 幸之星没有说话,卫凤鸣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别在意,酷哥总是闷声办大事。” 雷臻梓感激地点点头。 “放电!”卫凤鸣豪气一指地上的水洼。 “电师姐们,不太好吧?”雷臻梓紧张地抠手指。 萧霄心想:你电师姐们不好,电师兄们难道就好了吗? 狂人日记21:这届弟子虽少但精啊! “是有点不好。”卫凤鸣正面对上杀来眼刀的李瑰芙,被吓得一激灵,随后强装镇定: “事后再说对不起,不就好了?” 初出社会的雷震梓冥冥中似乎被点透了什么:原来还能这样,先斩后奏。 他没了心理负担,对着一众黑衣人脚底释放灵力,雷灵根的修炼者应该是唯一一种自带音效的,紫色的灵力噼里啪啦,时不时爆开几粒小粒子。 从脚底自下而上的电流迅速冲到全身,即使是最强的李瑰芙都脸色一白,手脚发麻,她迅速用灵力封住识海。 再看周围的真君峰主们都稀稀拉拉倒下去,还剩约十名实力强劲的的真君硬撑着,不过已经入体的元素灵力在他们体内四处乱窜,不断冲开穴位。 饶是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用灵力封住识海,灵脉,心脏,放缓呼吸。” 李瑰芙若有所思,看来要提升实力和警惕的不只有弟子们,还有他们这些真君们。 “雷雷,加油啊!!电他们!” 卫凤鸣充当气氛组,在雷臻梓身边上蹿下跳,加油喝彩。 “好!” 雷臻梓受到了鼓舞,又把电流提升了两层,脸憋成了猪肝色,白馒头变成了紫薯馒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连李瑰芙都撑不下去倒了,他才猛地一收力,整个人瘫软在地,灵力耗费一空。 卫凤鸣激动地晃雷臻梓的肩膀:“我们成功了!” 里边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地不起,是硬生生被他们电晕的,乌姀使劲咽咽口水,“我们这算彻底得罪师姐师兄了吧?” 卫凤鸣满脸无所畏惧,“别怕,只要我们通过考核,就不和这些师姐师兄们打交道了,在路上也认不出来的。” 当赤乌的光芒轻吻山峰,月宫顺着古树倒影的枝桠而起,喧闹一片的山谷陷入了宁静。 他们像是得到了剑的认可,那些灵剑乖巧地待在他们手中,被电晕的师兄师姐们也“乖巧”地躺在地上。 乌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人群之中站定,眼生艳羡,脆生生开口:“你们的剑都好好看。” 怎么没一把剑主动来找她? 不会是迫于这把剑的淫威吧?她出谷后还要换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算了,弱者唉声叹气,强者改变环境,到时候下山筑把铁剑也能对付着用。 “我的踏雪可真漂亮啊。”卫凤鸣爱不释手。 结定契约的本命灵器与主人之间可以心意互通,知道剑的名字并不奇怪。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可是我是医修啊?医修要什么剑。” 人群中又有人问,“对啊,我是乐修,要剑做什么用?砍弦吗?” “可能是让你上山砍柴做乐器的时候用吧。” “我斧修怎么也有剑啊,我的本命灵斧要和它打起来了!” 卫凤鸣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踏雪,随口一提,“对了,你们都在这,谁维持阵法?” 乌姀恍然大悟:“对哦。” 谁来维持阵法? 乌姀自我安慰:“应该没逝的吧,还有幸道友他们……” 一扭头,看到不远处拿到新剑的白枫鲤和公竹钦,正在与本就是剑修的幸之星津津有味交谈如何保养剑。 他们三人周身像是隔着道天然屏障,谁也无法涉及打破。 乌姀:“……” 卫凤鸣:“……” 卫凤鸣和乌姀对视两眼,不约而同尖叫,“完!蛋!啦!” 两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惊醒沉浸在拿了新装备的众人,一百余道目光齐刷刷投过去。 场地,空的。 阵法,没了。 倒在地上的人,也没了。 “师兄师姐们呢?” “我去有诈!这剑色诱我们!” 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哦豁,死定了。 还没等众人慌乱逃窜离开,一把大斧从天而降在众人所在地盘落下,带着主人愤怒值满点的雷霆万钧之势。 众修一惊,迅速散开,中央顿时空出了一大片土地。 就当他们准备从四处逃窜离去时,方才消失的黑衣人们,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围,成包围状。 “完蛋了死定了完蛋了死定了!” 五十几名黑衣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迅速出手,各色灵力乱飞乱闪,冲着意欲逃跑的小老鼠们而去,硬生生把他们从大圈打到小圈。 这才算刚开始,众人眼前一黑,每个人头上都被套上了个麻布袋,掠去全部视线,只能听见同伴慌乱的声音,一片混乱—— “嗷!谁暗贱伤人!” “还暗贱,这都算明贱了!” “谁踩我!” “臭剑修,拿好你的剑,戳我屁股啦!” 黑暗之中,随之而来的无数拳头如同雨点落下般密集重重落在胸口,后背,手臂,臀部。 闷哼伴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萧霄愉悦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仙乐,“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美妙,果真美妙。 “别拽你那古文了。”同伴细致地挽起袖子,“这还是个体力活。” “这几个臭丫头臭小子,老子现在手脚还麻着呢。” —— 翌日清晨。 徐吟霄领了一大批医修弟子提前到镇龙谷出口坐镇。 毕竟不是初犯,他们的经验丰富,每一个医修前都摆放着排列整齐的药瓶,有药剂也有灵丹。 最先出来的是揍人揍得神清气爽的五十二位峰主长老。 为首的黑衣人将黑色面罩摘下,女人眉眼锋利,艳绝天下,眼中无一丝柔软情意,黑色武打服勾勒出纤细腰身,持着和身段并不匹配的大斧。 “诸位真君辛苦。”徐吟霄起声,抬眸看向女人,“瑰芙峰主。” 李瑰芙回以恭敬的作揖礼,施施然起身,“吟霄长老。” “这届弟子如何?”徐吟霄关切问。 因为镇龙谷过大,他们经费不足,无法在各个角落都投放留影石,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知晓无一位弟子斩断玉牌。 “孩子都是好孩子。”想到了方才的情况,李瑰芙面色冷然,抽了抽嘴角,“就是无耻了些……倒也适配我们岳冥宗。” 后面几位真君频频点头。 “无耻?”徐吟霄眉梢微挑。 能让李瑰芙都这么说,那想必不是一般的无耻。 能作为岳冥宗五十二真君战力之首,有“鬼斧”之称的李瑰芙,必然不是只有武力,还要加以她多智近妖的计谋。 能让她都这么说,想必是非同凡响。 也好,今年能节省些灵药了。 “佩剑应当每个人都拿到了吧?” 李瑰芙:“嗯,今年是剑阁开得最早的一年。” “哦?”徐吟霄笑面吟吟,有些讶然。 这届弟子虽少但精啊! 久久不见人出来,徐吟霄才察觉到有丝不对劲,“他们呢?为何还不出来?” 李瑰芙掩去了脸上的不自然,言简意赅,“他们……自己还爬不起来,麻烦吟霄长老带人进去医治。” 徐吟霄:“……” 狂人日记22:灵根测试,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 新弟子们整整躺了三天,才能爬起来参加入宗大典。 乌姀揉着自己被打断刚接上的锁骨,活动浑身酸疼的腰板,来到了正殿上,与大队伍汇合。 不只有她,不少人都是一瘸一拐,不是捂着腰子就是捂着肾,也有伤及不那么文雅部位的修士强装镇定,狂放不羁点的就像卫凤鸣一样捂着屁股。 总之到处都是倒吸气声。 而他们分作两波的穷富两组在短暂的合作过后,彼此都觉得和对方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和暧昧……保持着不远不近,仍有间隔的距离。 但也不像一开始的针锋相对。 “岳冥宗能有如此众多青年才俊天骄加入,实属我宗之荣幸。”解重舟笑道。 霍行芜坐在堂上木椅,摇着扇子,看着堂下吃力仰着头,脸都被揍得肿成猪头,还要努力睁眼的弟子们,不忍地别过头。 青年才俊,指被自己人揍到鼻青脸肿的这几位。 “接下来就是大家的灵根测试,会有你们的一名师兄在旁记录,各位不必紧张,放轻松将灵力注入测试石,几位长老会从中挑选出亲传弟子。” 底下的人反应平平,虽然看得出激动之色,但还是与乌姀想象中的反应相距甚大。 她有些奇怪,亲传弟子可遇不可求,数万人之中都不一定有一个,属于万中无一的地位。 在清坞宗她是亲传中的关系户,没多大感觉。 可她作为亲传弟子参加入宗大会时,那些外门内门弟子们听见“亲传”,分明是激动不已的。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不是很期待?” “期待肯定是期待的,毕竟可以近距离接受指导。”卫凤鸣解释,“但是岳冥宗的亲传和普通弟子的资源差距不是很大。” 乌姀若有所思点点头。 轮到她了。 乌姀走上堂,将手覆在长老们面前的试验石上,石体本身微凉温润,如同上等丝滑绸缎一般,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试验石,很快收起了惊艳之感,将灵力注入试验石内。 试验石泛起蓝光,莹莹亮亮,无一丝杂质。 “好纯粹的水灵根!”众真君纷纷点头赞叹。 那湛蓝得泛出荧光的光体倒映在每一个人的眼眸中,熠熠生辉,就连五位宗主和长老都不免赞了一声好。 解重舟嘴角染上笑意,勾唇看着乌姀笑,宛如烟霭艳丽,让堂下弟子俱是心魂一荡,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反应过来后暗道不好,这要是入宗被掰弯了,他家的三代单传香火岂不断了? 解重舟对这个弟子有印象,他们的镇宗宝剑,祥龙金剑自行择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乌姀一派自然回答:“蝶蝶,吕蝶蝶。” 真君们脸上都有些怪异,“你这名字……比我们岳冥宗还招恨啊。” “平日里没少挨揍吧?” 乌姀抬手作揖,乖巧无比,脸不红气不喘,“蝶蝶出身灵蝶谷,故爹娘赐名,平日道友虽有微词,但我们以武会友结识,心意互通,也就互相理解了。” 真君们神色怪异地对看一眼,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们确实不满,但被我揍了,就理解了。 这女娃挺彪啊。 谢重舟眼看着试验石的纯粹湛蓝,眼眸中划过欣赏,赞叹道,“果真是至纯的水灵根。” 乌姀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可不就是纯净吗? 纯净到连她的父母都动了贪念,要将它硬生生剖出给人做引。 “不对啊,我看她的灵根并无杂质,是顶级的水灵根,甚至比我们之中很多真君天赋都要高,修炼应当很容易,为何如今只是筑基中期?”徐吟霄面露不解,“你且上前一步。” 乌姀走到徐吟霄面前,徐吟霄又道,“可否让我为你探脉?” 乌姀心下暗做盘算,就连在清坞宗都无人探过她的灵脉和内丹,应当不会暴露。 若是能在岳冥宗将破裂的内丹补好,也有助于大道。 于是她把手伸出去,任由徐吟霄微凉的指尖放在她的手腕之上。 徐吟霄垂眸,指尖下的皓腕纤细莹白,青筋明显,似乎他的力道重一些,就会被折断,可偏生他又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在指尖跳跃。 不屈,强悍。 他探出一缕神识,被陌生的神识探入身体,不受控制地会产生被侵入的屈辱感,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很不好受,他尽量放轻动作,温顺地顺着她的全身经络探查。 良久,他松开乌姀的手。 徐吟霄眉眼间忧虑更甚,好看的眉头蹙起,“为何你的内丹——有缺口?而且还有一团不知名的雾气笼罩着?” 他抬眸望解重舟一眼,眼底不乏震惊。 “宗主。” “嗯。” 解重舟覆手在乌姀的脉搏之上,从微凉的指尖丝丝缕缕冒出一缕热意,顺着脉络血肉探入神识,仔细观察着她的灵台和内丹。 解重舟很快松开,他皱着眉头,“你的内丹确实很奇怪,像是被人打碎又粘好的泥球,有点不经用。” 说不经用就有点不礼貌了啊。 乌姀默了默,还是和盘托出,“不瞒宗主说,我的内丹的确破裂过。” 解重舟眉梢微挑,“被揍的?” 乌姀摇摇头,“是化丹为婴失败,内丹破裂。” “化丹为婴失败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特例,若是家中有元婴期及之上的长辈能够及时发现,并用神识温润滋补,辅以灵药,应当不会如此严重,以至于修为不断倒退。” 乌姀顿时有些紧张,“宗主,那我这内丹还能养回来吗?” 解重舟:“……”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被江湖郎中骗了的冤大头患者,病急乱投医,“大夫,你看我这病还有救吗?” 她是那个冤大头,他就是那个江湖郎中。 “有啊。”解重舟笑了笑,“如果你是亲传弟子的话,便可用宗门的灵药大量温养,让徐长老一遍遍帮你重构净化内丹。” 还要花很多钱。 那只能另寻它路了,乌姀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灵根被许多人都赞过至纯顶级,但对于一个宗门,还是一个不富裕的宗门来说,培养她的风险太高了,可能血本无归不说,修补过后的内丹可能也恢复不到理想的高度。 更何况,修仙界不缺天才。 换做是她,做何种选择也昭然若揭,不言而喻。 还是等还完了欠债再下山另寻办法吧。 苍无恙在这时却突然开口,音色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稳神秘,“化丹为婴怎会失败?多的是不如你的修士,失败的概率也十分罕见。” 乌姀有些怕不苟言笑的苍无恙和江伴樾,不过江长老始终静坐在角落,不曾看她一眼,只在她负祥龙金剑上来之时倒是多看了几眼。 而这苍无恙,眼神一旦落在她的身上,那股不寒而栗之感顿时笼罩而下。 苍无恙将探究冰冷的视线落在乌姀身上,她的身子顿时僵直,险些被吓哭了,开口都带着几不可察的哽咽,“因,因为我的心魔。” 好,好可怕的魔修啊!! 心魔。 徐吟霄惊讶不已,“原来那雾气便是心魔,我看那心魔已有拳头大小,难怪会阻碍修行,修为尽退,还导致内丹爆裂。” 苍无恙放重声音,“你才这般年岁,为何会滋生心魔?” 苍无恙的眼神夹杂着浓浓的不赞同,乌姀更害怕了,乖巧得跟个鹌鹑似的,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认真诚恳但带着点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欠扁: “我还是个心思单纯细腻的小女孩,小女孩在这个年纪有心事很正常。” 苍无恙不信:“我怎么没听说过谁家小女孩有心事,心魔能像拳头那么大。” 乌姀叹口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 今年五百岁高龄的苍无恙:“。” 乌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苍无恙黑沉如墨的脸色,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耍他的吧? 她慢吞吞地开始胡诌,“其实是因为我娘死了,我爹跟人跑了,我弟被卖了,大舅被仇家砍死了,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因为作孽被天雷劈死,尸体都化成渣毒死了我的四表姐和五表姐……所以我的心魔才这么大一颗。” 乌姀胡编这话的时候,眼眶微红,语气明显带着哭腔,一副被揭了伤疤的模样。 其实她是被苍无恙吓哭的! 太可怕了啊啊啊!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只妖兽都要可怕! 徐吟霄抿了抿桃花瓣似的薄唇,狭长凤眼染上同情之色,抬头虚碰了碰她的一边双髻头,“苦了你了。” 苍无恙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乌姀的模样落入众人的眼中,谁不认为小姑娘是因为他的逼问而难过? 在无数道谴责的眼神中,他尴尬地轻咳两声,“好了……别哭了,你可以走了。” 他没哄过小姑娘,所以神情和语气都极其僵硬不自然。 乌姀吸了吸鼻子,闷闷应好,双手奉上祥龙金剑,“宗主,你们的大金剑。” “现在你的了。”解重舟阔气万分。 金剑虽然是岳冥宗的镇宗宝物,但是留在他们手中也无一人能够让它出鞘,只能留在暗无天日的藏物室中。 不如用它来留住一位尚未成长,未来必定在修仙大道上大展宏图的天才少女。 到时候什么云祁湛,什么萧斩鹤,通通都是手下败将罢了!看那些老不死的还怎么在他面前炫耀狗叫。 更何况,祥龙金剑应该已经认主了吧。 “我的?”乌姀有些犹豫,“要钱吗?” 虽然她买是肯定买不起的。 解重舟笑道:“不要你钱。” 虽然他卖是肯定很想卖的。 “谢谢。”乌姀乖乖道谢,就要走下堂。 解重舟却叫住了她,眼前流光划过,一重物乘劲风被扔进她的怀里,她拿起来看,是一块玉牌,篆刻着“吕蝶蝶”三个字,背后有“忠孝峰解重舟”字样。 是亲传弟子的身份牌。 解重舟亲自收她为亲传? 她的眼神中有疑惑,解重舟却不耐烦地轰她下去,“拿了赶紧走,下一个弟子呢?还不赶紧滚上来?” “多谢——师尊。” 乌姀于是不明所以地顶着一众艳羡的眼神下去了。 狂人日记23:卷王小师妹觉醒了 除了乌姀之外,这次的长老们大手一挥,接连收了六位亲传弟子! 一百零八人之中,就有六位亲传!这放在哪个宗门里都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解重舟收了乌姀,徐吟霄收了卫凤鸣和公竹钦,霍行芜收了白枫鲤,苍无恙收了幸之星和谢锒琅。 等到弟子们差不多都测试完毕,真君长老们都拂袖离场,留下了五位师兄师姐来带领他们去入住的院落。 君皎月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人缘显然很好,和谁都能有声有笑地讨论两句。 不由自主地,君皎月让乌姀想到了远在清坞宗的乌卿月,同样是美人,一个却如同雪山寒枝清冷孤傲,不用笑脸对人,都有趋之若鹜的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她。 君皎月朝她招手,转而向身旁师兄歉意一笑,“师兄,那我去接我师弟师妹了。” 她一路小跑过来,衣袂裙角随着美人的动作飞扬,远处青山相衬,碧衣红缨,雪白长尾,一时如同入画。 不仅是乌姀,其他人都看呆了。 乌姀张了张嘴,手不由自主地上抬,“师姐,小——”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君皎月脚一踢绊入殿的门槛,整个人向前扑来,是摔着入殿的,脚底又打滑,踩到裙边,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滑跪到他们面前。 众人:“……” 君皎月:“……” 乌姀低头看虔诚跪她的师姐:“……” 她知道了刚才那师兄口中的“君师姐很倒霉”是什么意思了。 乌姀犹豫着扶起师姐,“师姐,快快请起。” 君皎月借力起身,面上尽量维持着淡然的神色,拍了拍膝盖上的黑灰,强装镇定,“亲传弟子跟我走。” _ 亲传弟子有自己的院落,男女毗邻,只隔一道墙,划分做两处院落。 每个院落又有五间屋子,单人单间。 君皎月嘱托谢锒琅四人,大师兄和二师兄下山做任务赚钱去了,不知何时回来,让他们自行挑一间无人的房子去住。 而她就领着乌姀和白枫鲤回了自己的院落,带着她们熟悉地方,打扫铺床,直到夜幕降临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寐之时,窗外月朗星疏。 躺在床上的已然熟睡的乌姀此刻却死死地皱着眉头,似乎是陷入了梦魇,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 梦中她又回到了清坞宗的悔过峰,寒霜刺骨,冻得她有旧疾的膝盖钻心地疼,整个人止不住颤抖。 盘踞着灵台的心魔已有拳头大小了,令她修为不得寸进的罪魁祸首。 眼前画面一转,乌姀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可怖地方,地面上满是血渍爪印,眼前的景物只有一片潭水。 那潭水深黑,不可见底,压不住的黑气氤氲在湖面,急不可耐地要扑向岸边撕咬猎物。 中心的黑气渐渐凝结成一团。 那黑团在乌姀恐惧的眼神中迅速变大,吸收她一切负面情绪,惊慌,害怕,恐惧。 黑雾逐渐清晰,居然渐渐幻化成了——乌卿月的模样! 身影极速上前,顷刻间居然到了她的面前! 乌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冠绝天下的一张美人脸清冷,孤傲,是料峭山崖的松枝。 正如她一直以来对乌姀的态度,她冷淡开口,“怎么,妹妹怕我?” 乌姀抿了抿唇,不说话。 “你不会是在害怕,我会再次抢了你的东西吧?” 素指缓缓攀上乌姀的下巴,强硬地逼迫她抬头看自己。 对上那冷硬的视线,乌姀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身子,齿间发颤,只能强咬着唇瓣不让自己颤抖。 乌卿月的声线,仿佛又把她拉回了那段众叛亲离的日子,她一时忘记,自己已经逃出来了。 “你今天笑得很开心,妹妹。”乌卿月继续冷冰冰说道,像是冰肌玉骨的小蛇,一点点绕上她纤细脆弱的脖颈,随时能让她窒息。 “你难道就不会害怕,你那两个刚见过几次面的,自诩为好朋友的修士,不会如同你那些师兄师姐一样,喜欢上我?” 乌姀如坠冰窖,说不出话来。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自大,可乌卿月说这话,那便不是。 这种失去朋友至亲的感受,她体会了不止一次。 十二年间,她一直在失去,从未拥有过。 这次,大概也会是一样的结局……乌姀指尖发凉。 察觉到她的意志有缺口,乌卿月勾唇一笑,如同雷霆般迅捷地出手,用那只被赞为“文可悬医济世,武能耍剑弄鞭”的手迅速扼住她的脖子。 压着她不断下沉,溺在着魔气几乎冲天的黑池水中。 乌姀被死死地压制在这一池黑得冒泡的水中,痛苦地动弹不得,她在回忆中浮浮沉沉,窒息感几乎把她整个人吞噬。 就在她意识渐渐被池水吞没的时刻,连挣扎的力道都微小了几分,忽然,一道金光照耀了整片空间! 乌姀听见压着自己脖子的乌卿月发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像是人,更像是厉鬼发出的怒吼。 她颤巍巍地睁眼,惊恐地发现乌卿月的胸膛,竟然被一把金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了! 没有血迹,黑气自刺穿的伤口处溢出,转眼间,“乌卿月”整个人魂飞魄散。 乌姀呆愣愣的,眼睛眨也不敢眨。 金剑立在她面前,居然用剑鞘……给了她两巴掌。 乌姀清醒回神,捂脸怒骂:“你做什么!” 她居然听见了一道骚包不羁的男声,“终于清醒了?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遇见的废物主人,会被这小小心魔的小小手段给弄残了呢。” 乌姀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被嘲笑了——还是被一把剑嘲笑了?! 下一秒,更令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金剑居然在她面前化为了人形! 身形高大无比,豪气万丈,身穿纯金十二章纹衮龙袍,用金丝刺成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好似会游动,头戴纯金冕旒,一副皇帝打扮。 不对,别家皇帝冕旒珠帘好歹用的是白玉珠,他用的珠帘,颗颗足金小金球! 整个人发着金灿灿的光。 乌姀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亮瞎了,难受地挪了挪视线,都快忍不住大喊—— 是何人在此装逼? 等到眼睛适应了些这刺眼的光线,她才上前一步,好奇地扯扯这动动那,感慨,“好闪的衣服,可以借我吗?我放屋里都不用点油灯了。” “出息。”皇帝陛下嫌弃拍掉她的手,又掸了掸不存在的灰,“自我介绍一下。” 乌姀眨巴眨巴眼睛,等着他的下文自我介绍。 皇帝陛下也看着她,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眼神意味十分明显:说啊? “让我自我介绍啊?”乌姀瞪圆了眼,指了指自己。 原来这嚣张不羁金光闪闪皇帝陛下口中的“自我介绍一下”,不是谦虚,而是命令。 “不然让朕自我介绍?” 乌姀干巴巴地开口,“我是乌姀,剑修。” 如此简短的自我介绍,皇帝陛下也不介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乌姀秉着礼尚往来的理念,友好开口,“你呢?” “我?我你都不知道?”皇帝陛下显然有些震惊,不过他一点都不怀疑是自己的知名度不够响,而是觉得这丫头没见过世面。 “朕,是大名鼎鼎的,一现世修仙界都得抖三抖的祥龙金剑的剑灵,剑里头那几条蠢龙灵的领导者!” “你是说——大金剑?” 她看大家都叫那条金龙大金,她也跟着这么叫了。 听见如此直白炫富土炸天的名字,皇帝陛下恼怒跳脚,“谁允许你给朕取这么土的名字的!” 许是觉得这样伤形象,他很快冷静下来,“吾名龙歇,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朕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吧?” 乌姀很配合:“为什么呢?” 龙歇狂妄一笑,头上的金珠帘哗啦啦地响,“这名讳的意思是,本龙尊出来了,你们都滚去歇歇吧!” 乌姀:“……” 这剑灵真的,好嚣张好骚包啊。 她的本命法器真的是这个吗? 龙歇叉腰狂笑的动作一顿,收放自如,脸色恢复了平常,“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你是差点被你自己的心魔干掉了吗?” 乌姀叹了口气,索性坐到地上,有些烦恼地支着下巴,“你没看错,要是你没来的话,我刚才就被干掉,骨灰都洒二里地了。” 她仰头看他,“你这么厉害,为什么选中我当主人啊,我可没用了,丹化婴失败,境界还一路倒退,变成了这么个筑基期。” 龙歇沉默,一撩龙袍,坐在她身旁,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其他,“你知道吗,自从我的第一任主人挂了,我沉睡了几万年,意识归于混沌洪蒙,直到遇到你,我才能醒过来。” “所以,我其实很开心。” “第一任主人?”乌姀扭头看他,“你先前只有一任主人?” 龙歇点了点头,回想起自己的主人,他面上带笑,乌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倾诉者,如同竹筒倒豆全说了出来。 魔!主!巫!鹤! 乌姀小的时候,常常听长老们口口相传上古时期的故事,出场率极高的就是魔主巫鹤率领一万魔军,领衔左右魔相围攻整个修仙界的故事。 彼时混沌已开,灵力磅礴,修仙界远不止如今的八大宗,而是零零散散八千宗门。 灵气被人修大幅度垄断,魔修一旦现世又会被人修联合绞杀,为了自己的魔族后代,魔主巫鹤率领着左魔相君须愠,右魔相止雪,合力围攻修仙界。 三位来自魔界的上位者,也是强大的女魔修,凭着三人之力,为魔界的千秋万代打下了基础。 她们剑之所向直逼强者咽喉,在血路中撕开一条生路,从贪婪者口中硬是咬下了一块肉,盘踞于那地方,也就是现在的魔界。 可惜的是,那一场封神之战后,魔主,左魔相,右魔相三人不知所踪,再也无人知晓她们的下落。 可是她们的名声却响彻了整个人界。 乌姀激动地揪住龙歇的袖子,疯狂点头,“我超喜欢她!你的第一任主人是她吗?她长什么样?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还有……” 毒唯遇上了另一个毒唯,龙歇豪气万丈地拍了拍乌姀的背,宛若知音。 “我给你看她的影像吧。”龙歇眼睛亮了起来,“说起来你不要太兴奋,你可能是迄今为止,修仙界唯一一个亲眼见识过魔主巫鹤风采的现存修士。” 乌姀欣喜得不知所措,只能用点头的幅度来表达自己的欢喜。 龙歇启动他藏在剑意中的巫鹤印象。 为了保护前主人在小迷妹眼中的形象,龙歇把她和两位魔相偷鸡摸狗互扯头皮的片段略去,只留她们的巅峰一战。 画面内,魔主巫鹤被百位步入神阶的至尊高手被逼入绝境,衣袍染血,紫发纷飞,难掩绝色。 她表情不算沉重肃穆,还有心情笑,“居然还在我魔军中安插了奸细?果然,论心计,我不如你们。” 面前的百名神阶却个个神情严肃,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明明胜券在握,竟然连轻松的神色都装不出来。 “你们便好好瞧着,我是如何为我的小魔们杀出一片天的。” 她含着笑,咬破手指,化在额间,霎时金光大作,祥龙金剑出鞘,对面的神兵同时发出了悲切的嗡鸣声! 神兵泣血,已生灵智,竟是在求救。 源源不断的金龙从剑鞘中蹿出,龙尾一巻,就以身带走了一名神阶者的命! “你看!”龙歇适时暂停,“你看你看,我的潜力,可不止一只金龙,不过接下来你不能再看了,会伤了你的神识变成傻子的,等你变强后,我再给你瞧。” 乌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眼神中只看得见那一道一人对上百名神阶的少女身影,胸腔不断磅礴跳动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告诉她—— 她想变强! 想和魔主一样强大! “所以,乌……乌鸦?” 乌姀缄默,“……乌姀。” “对,乌姀。”龙歇神色自然地接过话头,全然没有管人家小女孩叫“乌鸦”的歉意,好在乌姀也不在意。 “我想跟你说的是,你一点都不比别人差,至纯至善之心是最难得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沉睡了上万年,也只等来你这一个。 只要心中有大道,你就不会拘泥于眼前这些渺小的人或情。” 只要心中有大道,就不会拘泥于眼前渺小的人或情。 乌姀眼前似乎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 她要站在的是世界顶端,正道之上,这些困住她的心魔,其实仅仅是万生中的一物,只是一些浮萍绿蚁罢了! 乌姀捂住自己的心口,郑重地对他做出承诺,“龙歇,谢谢你,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完全化为己用,但是,我会努力。” “我会带着你重新登上魔主带你去过的巅峰,从一条不一样的路。” 一条从谷底一步步爬上去的路,也有另一番风景。 察觉到她盘踞在灵台的黑雾淡了一分,龙歇微微一笑,站起身,朝乌姀伸出手,邀请她,“那就让我们一起……问鼎苍昊吧。” 乌姀眼神发亮,欢喜地把手放在他宽大的手心之上,蹭地一下站起来,“问鼎苍昊!” 这一梦,岳冥宗的卷王小师妹,觉醒了。 “不过……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乌姀的脸蛋涨得通红,有些羞愧开口。 “什么?” 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彰显着自己的不安,有意无意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情真意切道:“我拔剑的的时候,能不要让那条大金龙也一起出来吗?” “为什么?”龙歇大惊失色,“你们三千多岁的小女孩不都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吗?” 岳冥宗前两任宗主是位女修,如今已经飞升至上界,龙歇通过祥龙金剑观察她,浑身上下戴满插满了金戒指金首饰金步摇。 小女孩浑身金灿灿的,和自己一样,多好看。 三千多岁的……小女孩? 年仅三十岁的乌姀不敢说话,可能是年纪未到,除了这把金剑,她其实对金子不是很感兴趣。 “金龙所耗费灵力和神识甚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拔出来就会因为灵力耗尽而昏死过去,基本丧失战斗力。” 原来是太弱啊。 龙歇松了一口气,满意地摇摇头,不是因为没品味不喜欢金子就好,豪气一挥手,“那还不简单,我把那条破龙收回来就好。” 乌姀感激作揖,“多谢前辈。” 龙歇拍了拍小辈的脑袋,“行了,你自己好好待着,我先走了。” 狂人日记24:一群有心机的毛绒绒 深夜。 乌姀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清明一片,再也没有一分睡意,她侧头看了一眼放在木桌上的金剑,它安静地躺在那,却从不掩饰锋芒。 魔主巫鹤,剑灵龙歇。 这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就像你和崇拜已久的前辈有了某种只有你知道的羁绊。 她的胸口一颗赤子之心仍在怦怦直跳,压制不住那股激扬之气,迫不及待地想变强。 左右睡不着,乌姀索性坐起身,踢开被子下了床榻,披上衣袍穿上鞋,拿起祥龙金剑。 万籁俱尽,木门从里屋被缓缓打开,凉蟾月宫飞白,院落内柳树郁郁袅袅。 院庭中,白色身影衣袂与金光齐飞,抬腿起势,一招一式,凌厉杀招,剑锋刺破虚空,起剑收剑都带起猎猎寒风。 乌姀收势,抬手擦去光洁额头冒出的细汗,她的心境勉强平复了一些。 忽地,她的耳尖敏锐地动了动,耳畔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喵~” 她并未在意,继续准备练剑。 又有几声细弱或高亢的“喵”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乌姀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好多毛绒绒! 好多她喜欢的毛绒绒! 她收起剑,暂时把它放在院落中的石桌上,孤身一人向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没几步,乌姀就在浅草丛中发现了一只,两只,三只……一窝都是毛绒绒! 有十一只迈着统一小短步的小野猫! 乌姀哪能禁得起这种诱惑,忍不住跟着它们走,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居然跟着它们来到了后山的森林中。 十一只小猫忽然停了下来,在一处空地中变成了人形! 乌姀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紧缩了一瞬,这十一只小猫,不对,是少年少女,六男五女皆是一头长发及腰,美艳面孔,似水眼眸,柔软身段,纤腰弱腕。 还好,都有穿衣服。 忽然,一双凌厉猫眸锁定住了她的方向,声音凌厉,“出来!” 乌姀神情一凛,居然被发现了。 这些妖修同她一样是筑基,不过问题不是出自筑基身上,而是——他们是妖修。 妖修天生有妖力加持,本就比人修有优势,虽为同阶,实力却超过一个小境界。 也就是说,没有祥龙金剑傍身的乌姀的对手,是十一名金丹修士! 都是好色惹的祸啊。 乌姀抿了抿唇,强装冷静地钻出草丛,拳头微微攒劲,随时准备发动攻势。 她还留了个心眼,用幻容骨戒换了张脸。 不料那似乎是团队领导者的男猫妖只是扫了她一眼,轻声催促,“快过来,别掉队了,我们去老地方准备再商议一遍计划。” 乌姀:? 嗯? —— 深夜已至,林影玲珑,月轮挂天,野旷繁星疏疏袅袅。 森林深处有一圆石桌,石椅是比石桌大一圈的圆环,可容得下十余人。 乌姀神情呆滞地坐在两名女猫妖中间,对于成功混入毛绒绒军团的事实还接受无能。 她身材单薄娇小,在手长腿长的猫妖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就跟幼崽似的。 旁边的猫妖抬手比了比乌姀的个子,才到自己肩膀,有些发懵,“我们这妹妹的个子是不是瘦小了点?” 另一名猫妖用手别过她的脑袋,捏起她的下巴,用审视的视线在她脸上扫,“长相也不太一样呢,似乎……可爱了些。” 乌姀想,如果现在用幻容骨戒变身高变长相还来得及吗? 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这两名猫妖就自顾自地开始说服自己,“还没长开吧,个子也还能再蹿蹿。” “也对,你看看这脸,美人胚子,说不定以后长得比大哥还要绝色。” “这是小十二吧?” 猫妖姐姐又数了一遍,才确认,“嗯,这是小十二。” 乌姀话都不敢说:“……” 所谓的大哥朝她们这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开口,“大家都听清楚了吗?到时候我先跑出去,你们见她没有攻击我们的趋势,就一起跑出来抱大腿,听到了没有? 这次的修士夫妇,是我在山下打听了三个月之久的心善之人,对妖修也无一点歹意和敌意,这次我们应该能顺利被收养。” 毛绒绒们都表示同意。 乌姀懵懂地听完了它们的计划,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一场“碰瓷”。 当一只小猫咪朝你跑来的时候,你心生不忍,把它抱起来了,结果发现它后面还跟着十只小猫!并且全部一股脑地冲上来了! 还围着你的大腿撒娇。 乌姀想都不敢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会被骗得多惨。 这是一群有心机的毛绒绒! 从他们的交流中乌姀提取到了重要信息,这十一只猫是一母同胞,同一窝出来的,只可惜他们一出生,母亲就不知所踪。 妖修须筑基才能化形,他们好不容易熬到能筑基化形,却错过了岳冥宗的弟子选拔,大哥也养不起十个弟弟妹妹了,所以计划找个好人家收养他们。 猫大哥叫云宜,和她攀谈的两只猫姐姐是五姐六姐,叫云芜和云柳。 想必是孩子太多,云宜也没想到有个人修混进来了,以为是哪只化形失败的妹妹。 他们兄弟姐妹十一人——算上她十二人,今日准备去“碰瓷”好人求收留。 “看到了没?就是他们。” 十一只小猫缩在古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猫猫头,乌姀显得格外大只,格格不入。 云柳仰着脑袋,“小妹,你为什么还不变回原形啊。” 乌姀:“……” 要她变原形,和要她现在当场下个蛋没什么两样,因为都做不到。 乌姀只能随便胡诌了个理由,“我不想变。” 云柳也不勉强她,“那好吧,你到时候看我们的动作准备。” 云宜准备,“来了。” 有一对男女修士并肩逆着月光走来,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他们的修为。 走近了些,才看清他们的脸,这是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夫妇,男人气宇轩昂,女人柔中带刚,两人皆是慈眉善目,眉宇中正义凛然。 云宜迈开小猫步,一边朝他们跑过去,一边喵喵直叫。 中年女人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心生怜爱,“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只小猫儿?” 她这一摸,身旁的中年男子嘴角都不由得抽搐,“你看那,我们算是被讹上了。” 中年女人不明所以抬眼看去,也有些震惊,十几只幼猫不约而同朝他们跑过来,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猫妈妈,场面是无比震撼的。 十一只小猫儿围着那对夫妇喵喵直叫,绕着他们周身不断踱步,猫尾下垂,亲昵地蹭腿。 乌姀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 她能确定自己应该是纯种人类没错,但问题就出在这,有人修前辈能变成猫儿的先例吗? 那两只和她攀谈过的小猫姐姐稍在后头,一步三回头,用圆润润水灵灵的猫眸看呆愣在原地的她,示意她快和她们一起上。 乌姀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蒙着头憋着气,一鼓作气冲了出去,不管不顾地抱住那中年女子的大腿,闭着眼睛装死。 丢大脸了啊啊啊啊!她在心里疯狂咆哮尖叫。 身为正道弟子,冒充妖修欺骗同类求收养,这要是传出去,她在修仙界还混得开吗? 被她抱住腿的中年女子愣了愣,随后失笑,“你们这是组团来的吗?” “这小猫妖都可以化形啦?”她摸摸乌姀的发髻,有些惊喜。 乌姀:“……” “她是小妹。”云宜细细弱弱的声音从小三花猫嘴里传出,“我们十二个都可以化形了,可以帮你们干活的!” 中年男子看到妻子这副模样,又知道她动了恻隐之心,起了收养妖修的心思,多问了几句,“你们既然来到了岳冥宗,为何不去参加弟子选拔大赛?” 云宜声音中有浓浓的失落,“我们边走边丢孩子,只能又沿途回去找……然后就来迟了,只能混进来看看。” 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圈喵喵乱叫的小猫,难得沉默了,这么年幼的妖修,即使是筑基,抵得上金丹,年龄也不过相当于人类的十二三岁,确实很容易丢。 “那就跟我们回去吧。”中年女人慈眉善目,笑容亲切温和,“五只都养过来了,十二只……应该也没问题。” 乌姀仰头迎着月光看女人脸上的慈祥笑容,此时竟比月光还要温和母性,像是梦中娘亲的轻抚。 她眼眶突然就湿润了,恍惚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她母亲也是这么对她笑的。 这样的笑容,乌姀太久太久没看到了。 没出息的眼泪滑入衣襟,她悄悄低头擦了擦眼泪,紧了紧抱着大腿的手。 乌姀好像有些理解卫凤鸣为什么喜欢抱人大腿了。 云宜的消息没有错,这对中年夫妇确实是心善之人,把他们都带回去了,不过不知为何居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岳冥宗后山。 乌姀的手被拢在徐寻娴的柔软温暖的手心,被她牵着往前走,她目光温柔地问她,带着些揶揄笑意,“你哥哥姐姐都变回原形了,你怎么不变呢?” 乌姀头皮发麻,磕磕巴巴,“因为,因为我先天残疾,变不回去了。” 徐寻娴眼露遗憾,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手心,以示宽慰。 残疾! 听到这晴天霹雳,又当爹又当娘的云宜大哥石化当场,内心充满了自责:小妹居然是先天残疾!他为什么没好好关注她?没提前注意到她的身体情况? 他真的不是个好大哥啊! 乌姀没注意到,她脚边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喵喵叫了,而是震惊又心疼地看着她。 “孩子们,快看。”解轻山抬手指向一处木屋,轻松地笑笑,“那是我们日后的家。” 乌姀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古树环卫,屋舍俨然,一盏明暖灯火幽幽,照亮了整间屋子,为披星戴月回家的他们撒上了温柔的光辉。 是她登高而极目五神州之时,一直期盼的为她而亮的万家灯火。 —— 十二个少年少女人手一碗捧着徐寻娴给他们下的鸡汤面,乌姀眼泪劈里啪啦往热汤里掉。 被烫的,感动的。 她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又热腾腾的面了。 云芜一头雾水地给她擦眼泪,一边纳闷,“小妹,是汤的味道太淡了吗?” 为什么要掉眼泪弄咸一些? 乌姀:“……” 徐寻娴抱着六床被褥走进来,跪在地上给他们铺床单,侧目对解轻山吩咐,“老解,你明日去多砍些柴,这几张大床不够,还得再做三张大木床,到时候直接拼起来。” “对了,你寻个日子传信让那五个没事不要回来了,家里没他们的位置。” 她从一回来就开始忙,解轻山也跪下来帮忙铺床单。 云宜抿了抿唇,“明日,我和弟弟妹妹们也去。” 徐寻娴正要摇头,忽然看到了他坚定的目光,于是点点头,“好,那轻山,到时候你带着孩子们去。” 解轻山点了点头。 云宜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满足喜悦之色,像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有些羞赧,“那我们该叫你们什么?可以叫你……娘亲么?” 他几乎把脸埋碗里去,后脑勺升起了热烟,不知道是他的脸烧的,还是鸡汤热的。 他们兄弟姐妹十二个从小就没有母亲,他开口说“娘亲”的时候都有些磕磕巴巴,十分生疏。 徐寻娴一愣,随后哑然失笑摇摇头,“你们不该叫娘亲的。” 云宜脸上的羞赧随即变得有些尴尬,不知所措了起来。 乌姀心里默默想:若是毛绒绒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 但是想必他们很介意。 徐寻娴又道,“我们都是七八百岁的人了,让你们叫我娘岂不占你们的便宜?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们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 乌姀捧着热汤面,十分震惊,徐寻娴夫妇虽然说不上很年轻,但也绝对不老,看上去和她远在清邬宗那对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差不多大。 按照凡人的年纪,约莫也才四十上下。 居然已经七八百岁了? 云宜被云柳一个肘击后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抹了把眼泪,“奶奶很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来。” 吃完了面,认了个爷爷奶奶,乌姀作为残疾小妹,获得了和五个姐姐睡床上的权利。 她被簇拥在最中间,左右两边都是温香软玉,她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体。 云柳把被子掖到她脖子下塞得严严实实,迷迷糊糊抱着她胡乱地拍了两下,呓语呢喃,“快睡啊,我们有家了,不用怕了。” 乌姀阖眼,窝在她怀里假寐。 深夜,感受到每一道呼吸都变得悠长沉稳,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眼神格外清亮。 轻手轻脚地钻出被窝,乌姀隐匿气息,绕开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哥哥”们,顺利溜出了木屋。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木屋的方向,很普通的外观,但是天上地下,也不过这一间而已。 她还会回来的。 —— 乌姀回到院内,离上早课还有两个时辰,晨光微蒙亮,霜雾气浓,万物洽然。 此时不练剑,难道等老了再练吗? 她重新执剑,在院内起势。 她练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两扇木门被打开。 君皎月打着呵欠,和从里屋出来的白枫鲤打了个照面,“早上好师妹,昨晚睡得好吗?” 白枫鲤揉了揉眼睛,流露出几分柔软,没说客套话,如实回答,“突然换了个环境还有些不习惯,昨夜翻覆难眠,直到夜深了才入睡。” 两人走到院子,看见薄汗涔涔,脸上红晕明显的乌姀,忽然呆在了原地。 “你不会……是练了一晚上剑吧?”君皎月小心翼翼开口,眼中写满了敬佩。 乌姀挠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的大尾巴看,有些羞赧,“也没有啦——” 君皎月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她道,“也才三四个时辰……” 君皎月:“……” 卷狗竟在我身边。 她的眼中写满了对卷王的敬佩,郑重其事道,“那蝶儿师妹你要是变厉害了,请务必教我!” 乌姀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那到时候师姐教我你的逃跑大法可好?” 换一个人君皎月可能就以为她在亏损她,可是小师妹眼底写满了真诚的“想学”,就容不得她生出一点揣测之意。 “好啊!”她欣然答应,还有些自豪,“我的逃跑大法可是从小在实践中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可实用啦,村里那些小屁孩们后来都别说打我了,逮都逮不到我!” 乌姀更期待了。 白枫鲤饶有兴致地打量乌姀,眼神中并无恶意,反而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敬佩,她性子一向冷,如今竟是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邀约: “若是不介意,下次不妨也带上我?” 乌姀爽快地一口气应下来,“可以啊。” 君皎月默算了下时辰,知道不能再聊了,催促乌姀,“今天是你们入宗的第一天,不可迟了,快去洗漱,启程去动椿峰。” “好!” 狂人日记25:岳冥宗的省钱之道 乌姀背上负着金剑,和谢锒琅卫凤鸣在门口汇合,“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等阿星他们,你们先过去吧。”白枫鲤摇摇头。 “好。”谢锒琅和卫凤鸣朝白枫鲤点头,算作是打过招呼,三人一起去动椿峰上早课。 岳冥宗全宗弟子共有三万余人,有十八峰,以宗主所在的忠孝峰为主峰,有四峰呈屏障状包围主峰,依东西南北中方位。 分别为江伴樾统辖的动椿峰,苍无恙统治的习峡峰,霍行芜带领的南仇峰,以及徐吟霄所在的悲垌峰。 每峰一峰一主,一峰三真君,峰主真君不同位,共同教导各峰弟子。 今日上的是剑术。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手掐剑诀,在剑上慌慌张张整理衣服的师兄飞得歪七扭八,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给他们留下一阵剑尾气。 乌姀眼睁睁看到他在不远处撞上了宗门的护宗老神树,直直被弹飞坠地,又习以为常地一抹满脸鼻血,重新掐剑诀一跃而上,继续赶路。 “雷鸣诀!” 轰! “雷鸣诀!” 轰! “雷鸣诀!” 轰! 雷闪雷鸣,滚滚天雷打在脚下,乌姀站得远远地都能感知到颤动,引雷大炮轰自己的师兄把自己炸飞出了一大段距离,又掐了一个雷鸣诀。 速度好像比御剑那位师兄快些。 乌姀沉默,师兄们赶早课的方式都这么特别吗? 谢锒琅若有所思:“如此倒是可以制出飞行器售卖。” 请不要入乡随俗这么快啊! 又是一位气喘吁吁的赶课师兄迅速飞过,带出了一段残影。 见到他们三人呆愣在原地,还好心地停下来,“你们还不快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新弟子今日可是伴樾长老的第一次早课,要是被盯上了就死定了。” 江伴樾? 乌姀差点被他吓哭过,对他的印象很深,公示谤榜上的信息“妖魔之子”,以及昨日在正殿坐在角落的面瘫脸。 见他们迟迟未动,师兄怒其不争地“哎呀”了身,拍了拍大腿,自己跑了。 乌姀望着师兄的背影感慨开口,“我们也快走吧,第一天上课就迟到,总归是不好的。” “嗯。” —— 当他们来到习课室之时,屋内的位置都已坐满了人头。 和清坞宗不同,岳冥宗无论剑修还是医修或是其他,课表都是统一的,剑修刀修等主攻修士都要学一些医修符修器修等等辅助修士的知识,反之亦如此。 虽然听起来很半吊子,但根基深厚的岳冥宗万年以来的传统便是如此,从未更改过。 乌姀长舒一口气,还好,还没迟到。 他们三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就在他们落座的没多久,白枫鲤三人也匆匆赶到,余光看见乌姀等人,脚步稍作停顿,犹豫了一阵,还是坐到了左手边的位置。 虽然入宗的时候有过短暂的合作,但身份地位差距甚大的两波人还是分作左右两边坐。 一盏茶过后,有三位真君走了进来,背负长剑,便服利落,身板挺直。 乌姀摩挲着下巴,眼睛清亮坚毅,严肃着一张脸:“我合理怀疑……” 卫凤鸣看她,关切问:“怀疑什么?” 乌姀百思不得其解:“岳冥宗的老人或者中年人是不是都被拖去干掉了啊,为什么一个老的都没有。” 就连三位真君,都是样貌板正的青年人。 卫凤鸣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 谢锒琅用手肘推了推他,揶揄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搭理她?” 卫凤鸣果断点头,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我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在开玩笑的人。” “说不定……”谢锒琅学着乌姀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刻意拉长语调。 卫凤鸣记不住吃过的亏,再一次忍不住起了好奇心,“说不定什么?” 谢锒琅笑眯眯:“说不定她是面瘫哦。” 卫凤鸣:“……” 他抬起手,学着乌姀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扇了自己清脆无比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我要自己记住,人可以跌倒,但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动椿峰的真君皆是着一身淡紫,宛如紫藤,为首的真君笑容满面,“诸位好,我们是负责教导你们剑术的动椿峰真君,我是天尧真君。” “这位是堂莲真君。” “这位是契邙真君。” “真君们好——” 弟子们皆站立起来,对着三位真君恭恭敬敬地弯腰作揖,真君们同样俯身回礼。 “诸位请坐。” 天尧真君扫了一眼堂下的弟子们,他们是宗门最新鲜的血液,每一年他们都会再次见到新的稚嫩面孔,但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震撼人心,充满了意气,热血,磅礴生机。 天尧真君语气温和,“原先这第一课是由伴樾长老来的,但是他有事耽搁了一会,就先由我们代课。 想必各位都知道岳冥宗是剑修成长的摇篮,每年岳冥宗都会为修仙界培养出一大批人才……” 立刻有弟子举手提问,“真君,为何从未听说过风云榜有哪位师兄师姐,或是哪位大能出自岳冥宗的啊?” 风云榜由八大宗的弟子们参与,由某个神秘组织的情报人员收集资料,通过战绩,骨龄,修为,灵根,灵力,神识,速度等综合评价排序的榜单。 等到八大宗新一届招收弟子结束,他们的资料也会递交到这神秘组织内部更新。 乌姀先前最高的排名的是二十,她的修为不算高,但是因为年纪小,灵根极其纯粹,天赋又强才登榜。 但随着年龄增长,一步步下滑到千余名,直到掉出榜外。 天尧真君笑言,“怎会没有,苑阁的阁主,红麟拍卖行的老板,饕餮商会的会长……以及遍布五大洲各大商会的大小会长都是我们岳冥宗的优秀毕业生。” 堂下弟子们:??? 他们的疑虑并没有被打消,反而更疑惑了。 为何一个剑修的摇篮培养的优秀毕业生……都是商人? 害怕,好奇,但不敢问。 “大家可看到宗门正门口那箴言了?‘修士失命会死,失钱会死,故钱如命,分毫不可失’?” 弟子们拉长音调回答,“看——到——了——” “知道就好,请大家务必铭记于心,岳冥宗每年会进行一次考核,验收你们的各课课业。 同时由于岳冥宗的课业十分轻松,只有上午的课程,因此还有一项任务,那便是去试炼堂领取累计价值一千万上等灵石以上的佣兵任务。” 卫凤鸣面露得意,觉得自己机智坏了,“区区一千万上等灵石,岂不是轻轻松松。” 天尧真君适时补充,“不得动用家族势力,只能去领取任务,违者任务翻倍。” 卫凤鸣小脸一垮。 天尧真君见他们不说话了,又抛出下一个话题,“你们也可能会好奇,为何宗门致力于培养全修人才,原因只有一个——可有人知道为什么?”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怎么知道? 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当的就是宗主不是弟子了啦。 乌姀是个上课认真听讲,又喜欢回答问题的乖弟子,举起手认真回答,“可是因为宗门想要培养出一支全无漏洞的完美队伍?” 天尧真君摇摇头,“还有人知道吗?” 有了第一个开口,弟子们都开始跃跃欲试回答问题。 可惜宗主长老们的想法不是他们能参透的,没一个回答沾边。 天尧长老在好奇和催促眼神中公布答案,“答案其实很简单——为了省钱。” 弟子们:“……?” “受伤找医修多贵啊,我们就自己修炼自己治!买药剂多花钱啊,我们自己制!法器多贵啊,我们自己做!没有战斗力的小医修小器修要是被揍了,医药费也是笔不小的开销,所以我们也要好好修炼!争取不挨打不挨揍不流血!” 他的话音落在寂静的空气中,堂内静默一片,安静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众弟子:?? 狂人日记26:她之所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卫凤鸣忍不住提出了质疑,“真君,为何我们岳冥宗的箴言有关于钱,考核有关于钱,修炼还是有关于钱?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比我们的修仙大道还重要?” 他这话不仅说出了自己想说的,更是说出了所有人想说的。 难道修仙就是为了赚钱么? 或者说——岳冥宗培养修士,就是为了赚钱吗? 天尧真君也不怪他的鲁莽和质疑,态度依旧温和,“那这位小弟子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何修仙呢?” 卫凤鸣眼神坚毅,带着不容置否的坚决,“自然为了众生,为了大道。” 天尧真君语气和眼睛皆透露出认真,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弟子而敷衍几分: “我相信每一个坐在这里的弟子们都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为什么修仙界源源不断出现一批又一批修仙者的缘故,为了普通人,为了众生。” 天尧真君的声音再次传出,落入到每个弟子的耳中,敲打在心上,振聋发聩: “可本君可以代表整个岳冥宗的宗主长老,以及你们的师兄师姐告诉你们,岳冥宗的宗旨就是,金钱很重要,比个人的修仙大道更重要。” 乌姀和所有弟子一样,眼神迷茫更甚。 清坞宗每一个长老真君,师兄师姐都在告诉她——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身为正道弟子,不可贪图钱财,她手中的剑是为了保护弱者的,不是用来求取功名利禄和赚钱之道的。 不顾底下的不服和咋舌,天尧真君继续不紧不慢道,“你们可知道,在东州的边缘处,有一道深不可测底的裂缝。 每年从深渊底下爬出来的妖魔不计其数,那一道裂缝的边缘村落,民不聊生,充斥着血肉,侵扰东州已几百年,至今仍然未有解决办法。” 天尧真君声音都在发颤,“你们看看你们周围的同门,可有一个是出自东州的? 这正是因为妖魔贪噬新生儿和少年人的脑子和皮肉骨血,东州多少天才修士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裂缝? 其他人似乎也和乌姀一样,第一次听说有裂缝的存在,有几声倒吸凉气。 乌姀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同样震撼肃穆的两名少年,后知后觉: 她是生于清坞宗的中州人氏,谢锒琅是北州人氏,卫凤鸣是西州人氏,池西卦是南州人氏—— 东西南北中,竟然真的无一人是东州出身! 三人互看一眼,交换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意识到这点的也不止他们,堂内的气氛几乎凝结停滞,无人再能起一分笑意。 今日是东州,若东州抵抗不住了呢? 那是否就是中州,北州,南州或者是西州? 有弟子低低呢喃,“为何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 将所有人内疚自责的表情尽收眼底,天尧真君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是以前没注意,现在才知晓? 分明是独享利果的上位者瞒不住了,才将罪果与下位者共享。 下位者能知晓的东西,必然是上位者想让他们知晓的。 想必现在各大宗门弟子们,各路散修们也已经先后得到消息——危机已至,整个修仙界不得不联合起来。 他们要的,是一支臻于完美的队伍。 天尧真君神色平静地吐露出血淋淋的事实:“岳冥宗每年往东州输送不计其数的衣物物资,药材灵宝,法器粮食,灵石上百亿。 自愿前往镇压守卫的岳冥宗弟子几千名,每年报回来的守卫者数字越来越少,幸存者越来越多,因为宗门临行前对这些弟子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弟子与宗门到底是有多深的羁绊,才敢在临行前下达“死战不退”的死令。 乌姀有些震撼地想,各路想法在脑子激荡冲洗了一遍又一遍。 “岳冥宗常常因为荤素不忌,什么魔修妖修半妖弟子都接收而饱受诟病。 可选择出战前线的修士中,这些日常出行都会被人修和凡人指指点点的半妖,魔修和妖修也占了一半。” 修仙界中,人修以人数和历史地理因素独霸一方,魔修和妖修虽然强大,但受困于灵力稀薄,桎梏于一隅之地,日渐衰微。 日子长了,有妖修和魔修就分别从妖界和魔界偷跑出来,来到人界生存。 许多人修高高在上久了,忘记了曾经他们的强大,视他们如过街老鼠,是与正道的对立,邪恶的存在。 而半妖,是人与妖的结合,是罪恶的结晶,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并不强大的妖力和灵力,以及先天残疾无法收起的尾巴,是地位最低的修士。 年轻的魔修妖修和半妖去无可去,只有岳冥宗愿意收留他们,岳冥宗给他们的可能只是一口热饭,而他们献给宗门的却是整条命。 君皎月就是半妖。 天尧真君笑了笑,“所以你们说金钱能买来什么?买来前线那些我的孩子们救命的灵药和药剂,买来对抗妖魔的法器神兵,买来前线无辜百姓的命。 就算是那些选择不前往前线的弟子们,也自愿投身商业,每年为宗门带来强大的资金支持。” 字字无声却泣血,如同重石一颗颗压在他们心口,喘不过气来。 堂下百余名有泪不轻弹的弟子们哭成一团,昨天还不和,甚至大打出手的富穷两派也忍不住拥着对方抱头痛哭。 小姐们:呜呜呜呜回去就把这些首饰衣服都卖了,捐宗门! 有钱少爷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我要继承家产,然后把家当了,我再奔赴前线! 穷得自己啃自己的修士们:呜呜呜呜呜我好惨,自己养不起,也帮不了其他人。 卫凤鸣眼泪汪汪,“我真该死啊,我身上这件衣服就花了我一万上等晶石。” “真的啊。”乌姀抹了把眼泪,红着鼻头又不失艳羡,“能借我穿两天吗?我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卫凤鸣拍拍胸脯,“这有什么问题!我明天洗干净了给你。” 谢锒琅忍无可忍地把两人分开。 乌姀吸了吸鼻子,小小声道,“所以娘娘,宗主向你借五十亿是因为没灵石了么?” “嗯。”谢锒琅感动中又不失无情,“但是该收的钱还得收。” 乌姀坦然:“我也这么觉得。” 天尧真君看见堂下百余张哭得涕泪纵横,仰着头强忍泪水看他的委屈小脸,笑得更开心了。 堂莲真君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觑见害得新弟子们哭得抽抽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笑,万分唾弃他,“他好冷血啊,居然还笑出来。” 契邙真君无奈道:“你猜这些要是讲给新弟子们那些老油条师兄们听,还能不能达到这效果?同一个故事听了上百遍,看谁还能哭得出来。” 堂莲真君红着眼睛:“我就哭得出来啊。” 契邙真君假笑:“……” 乌姀眼神发亮,紧了紧握着祥龙金剑的手,心中关于正道的定义又清晰了几分。 岳冥宗,她来对了。 她所向往的大道不也是这样吗?庇护众生,守护万民。 她之所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狂人日记27:八大宗联合学院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天尧真君才慢慢悠悠讲到今天的重点,“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在八大宗门交锋中——成为众矢之的。” 弟子们还没从刚才的煽情中缓过神来,头顶缓缓冒出了个问号。 什么叫……准备好成为众矢之的了吗? 天尧真君轻咳两声,“因为我们的战术常常与经商之道,兵家战略打交道,弟子们大多又是在外面闯荡出身的,难免会有几分……招人嫌。” 乌姀好奇问道,“真君,是何经商之道,又是何兵家战略?” 天尧真君脸色略有不自然,饶是他现在也还未修炼成宗主那一等一的厚脸皮,“这自然是——’无奸不商‘和‘兵不厌诈’了。” 无奸不商……兵不厌诈……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正道弟子铁定玩不过懂战术的,被坑得气血上涌,脸色涨红都要保持风度不跳脚的那种。 乌姀的声音放小,有些迟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招人嫌了……” 她刚才说的“这岳冥宗算是来对了”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他们玩战术的心都脏。”卫凤鸣又和乌姀窃窃私语,“这么招人嫌,看来造孽不浅啊。” 他这么一说,乌姀才有些岳冥宗的印象,好像是—— 对了!她拳头一锤掌心,想起来了。 宗门大比小队提前一年组队培训,她曾作为候补队员去蹭听了一节课,好像就是岳冥宗这个宗门被大写加粗圈重点了! 乌姀压低声音,“我一个朋友,只是朋友噢,她在清坞宗当宗门大比小队的候补队员,曾经听说过,这岳冥宗啊偷烧夺掠,盗抢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战术可怕得很。” “所以一定要趁其不备,把他们赶尽杀绝,一个都不能留,斩草除根,因为他们实在是坚不可摧——不过悲惨的是这个计划他们只成功了一次,岳冥宗的长了心眼,再也没让他们得手过。” “如此厉害!”卫凤鸣有些震撼,“不过我怎么听说岳冥宗都是万年老二啊,从没拿过第一。” 得不到,就毁掉,他们玩心眼子玩不过岳冥宗,就动嘴皮子——造谣! 说岳冥宗日常课程就是教人家耍心眼,非正道修士所选。 再加之他们连半妖和妖魔都招收,很少有修士能忍受低贱的半妖和妖修,魔修平起平坐,甚至还得尊称他们一声“师兄师姐”。 多亏了有七大宗或多或少的顺水推舟,岳冥宗的名声越来越难听,简直就是修士里的邪修,邪修里的心机狗。 岳冥宗的实力虽然没受到任何影响,但名声毁了大半,招生数量每况愈下。 大前年还有两万多新生,前年报考人数还有五千余名,去年骤减到一千余名,今年更离谱了,只有百余名人修。 乌姀仔细回想战略手册上的内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谢锒琅凉凉出声,适时作出补充,“因为其他宗门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一旦除不掉岳冥宗,就不惜以一换一的招式把他们踢出局。 可惜的是,这岳冥宗的师兄师姐们脑瓜子不知道怎么长的,每次都能想到办法提前获取足够的积分。” 正是因为七大宗的长老们知道,要是让岳冥宗边苟边发育还有他们七大宗门什么事儿,所以在默契地联合起来。 虽然每次结果都让他们气得牙痒痒。 乌姀悟了,没人比她更知道那些正道弟子有多清正严守,正气凛然,对有关底线的东西都是咬死不放松的。 尤其是清坞宗。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清邬宗平日与其他峰的同门关系尚可,叛逃却惹得众弟子义愤填膺的原因了。 无论师尊爹娘做了什么,都不是她目无尊长,叛逃师门的理由。 “如果这是对手的话,我会头疼。”卫凤鸣长舒一口气,“可是这是队友,我会开心得要命。” “可是小卫啊……”乌姀支颐,有些烦恼,“爽的是师兄师姐们,拿名次的是师兄师姐们,可是挨揍的是我们耶。” 卫凤鸣心情顿时不美丽了:“……对噢。” 谢锒琅拿这两个笨蛋没有办法,叹了口气。 他怎么有种预感,这两人都会是岳冥宗的变数——智商的变数。 一群聪明人总有几个蠢的,这俩就是。 这两人犯蠢的类型还不一样,乌姀好歹在正事上精明得很,从不拖后腿。 甚至还想出了关键的帮他们吸引所有师兄师姐过来的方法,只是在生活中同小孩子一样傻傻的。 卫少爷就不一样了——纯缺心眼儿。 天尧真君有种恶趣味,那就是先抛出钩子,欣赏这些涉世未深小弟子们脸上反复变化的多彩表情,才慢悠悠开口打破他们的疑虑,又再次打破他们的舒适。 表情实在精彩极了!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宗门大比自今年以后就取消了。” 众弟子长舒一口气。 卫凤鸣兴奋异常,“太好了,不用挨打咯!” 他和谢锒琅,小蝴蝶作为这届唯六的亲传 ,师兄师姐的队伍中肯定有他们。 “但是,我从宗主那处接到通知,一年之后,八大宗所有弟子各选五千人,共同组成八大宗联合学院,所有弟子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同学同练,培养感情。” 众弟子:“???” 他们怎么也活三四十年了,这八大宗门也建立上万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联合学院? 还同吃同睡?不共赴黄泉就不错了! 天尧真君笑眯眯:“很吃惊吧?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这么吃惊,八大宗门空前融合,这还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你们也算见证历史了。” 连魔主巫鹤时代的封神一战,八大宗门都先是各自为战,迫不得已才联手合作,最后双双嫌弃似的分道扬镳。 还真称得上是开天辟地以来的首例。 乌姀的脑瓜子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八大宗门联合,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久违地好用: “真君,是因为裂缝?” 天尧真君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虽然宗主并没有给明确的回答,但想必答案大差不差。 就是要你们不再泾渭分明,各自为战,要培养你们的默契,真正凝结成一支队伍,日后才能赶赴前线战场。” 他嘴角染上看好戏似的笑意,“顺带一提,这次天骄榜上排得上号的百位天才们都不会缺席,到时候想必是龙凤云集,各凭本事。” 弟子们瞬间沸腾起来:“所以云祁湛和萧斩鹤也会来喽?” “还有乌淮玉和乌卿月!我最喜欢姐弟剑修组!” “合欢宗第一美人苏瑶姬!” “第一美人明明是奉仙宗的谷琴书师姐好吧?” “若我拿出乌师姐,阁下想必就无话可说了吧?” “靠!你们见过了君师姐,居然还在这争第一美人?你们吃点好的吧!” 被骂了的弟子嗫嚅反驳:“可是君师姐有点猥琐……还是只半妖……” “半妖怎么了?君师姐那毛绒绒的大尾巴不漂亮吗?”坐在他们身后的乌姀忍不住反驳。 她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诋毁一句毛绒绒。 “看来这次的热门关注对象都是清坞宗啊。”谢锒琅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嘴。 卫凤鸣满不在乎回答,“因为清坞宗的实力是众所周知的强吧。” 乌姀哼了一声,大言不惭开口,“恕我直言,清坞宗都是废物,照我看——就那个乌姀还算得上一位人才吧!” 知道真相的谢锒琅忍着笑。 卫凤鸣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在脑海中检索着这位,“乌姀?哪位?不知道,没听说过,谁啊?我只听过乌合之众。” 否认五连,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 乌姀:“……” 她恼怒地往卫凤鸣的背就是一巴掌,“都要挨削了还在这说有的没的。” “噗。” 谢锒琅终于憋不住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眯眯眼,恰如山烟含素,莹莹星火。 对哦,小蝴蝶虽然粗鲁,但是说得有道理。 卫凤鸣心疼地抱住弱小无助但大只的自己,蔫巴巴开口,“真君——我们挨揍了怎么办呐?” 所有人疯狂点头。 “所以嘛,我这次说这么多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要好好学习啊! 尤其是剑修的御剑技能和医修技能,一个能跑一个能医,医者能自医,或者能医队友的话,那可是很省钱的!对了,我得让宗门提前采购批发大量绷带,能便宜些。” 说到最后,天尧真君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弟子们:“……” 我们的死活你是一点不顾啊。 狂人日记28:机遇,危机 “真君。” 负着长剑,挟裹着寒意的白衣身影自顾自的走进学堂,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掠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是第一次见到来人,可是同一个想法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强,很强。 这个人很强。 天尧真君,契邙真君,堂莲真君齐齐作揖齐声:“五长老。” 江伴樾面无表情点头示意,恹恹垂着眼眸,心情极差。 刚才又被娘揪回去骂了,好烦。 娘说岳冥宗的真君和弟子们都是好人,要对他们好一点,要像解老大一样和颜悦色。 要不还是慰问一句吧? 可是他又不是卖笑的。 好烦,真的好烦。 江伴樾把自己劝恼火了。 天尧长老见江伴樾握着剑柄不动,像是有话要说,又迟迟不说,眼神却越来越阴沉,墨色几乎能化成水滴。 他侧首回看了两位长老一眼,挤眉弄眼和他们眼神交流:谁又惹这位煞神了? 堂莲长老眨得眼角都要抽筋:我也不知道啊。 良久,江伴樾和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抬手机械地把自己的嘴角吊上去,露出一个极其敷衍又僵硬的“笑容”。 “三位真君辛苦了。” 多笑一秒都似乎是对自己的惩罚,他迅速放下手,恢复了一派冷漠之色。 被冷面煞神强行人文关怀的三位真君震惊地石化当场。 别太吓人了。 好恐怖,他们做什么孽才要遭受今日的酷刑。 “那,那伴樾长老,我们就先走。” “是啊……我们还有点事儿。” “别说了,快走。” 三位真君落荒而逃。 一双双好奇崇拜的眼神落在堂上身似雪松的白衣剑修身上,那双眼睛转过来和他们对上,眼里的锋芒如同料峭春寒一般令人望而生畏,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 “我是岳冥宗长老,江伴樾。”他淡然启唇开口,没有理会堂下一众惊惧目光,“我的任务就是将岳冥剑法教授于你们,仅此而已。” 一般来说,大宗的弟子分为三类,亲传,内门和外门,资源倾向逐级递减,人数则逐级递增,亲传弟子代表着宗门的顶尖战力,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则代表着绝对实力。 但好的资源必定不是平摊在所有人头上,更多的资源会倾斜在更有天赋的亲传弟子身上,例如剑法,灵丹,地位。 宗门大能的秘籍不会公之于众,只有亲传弟子才能练习,且在先人的基础上加之自己的领悟,从而开出属于自己的剑。 例如空绝真君的碧海剑法,由大弟子云祁湛继承,他领会出的惊鸿剑法至今无同辈人超越。 不同于其他大宗,岳冥宗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学习的剑谱并无不同,对于哪一类别的弟子们来说都是挑战。 外门弟子天赋不敌,因此要加倍刻苦,内门弟子生怕被外门弟子追上,因此也要更加用功。 至于亲传弟子更是压力倍增,下面有攻势猛如虎的师弟师妹们穷追不舍,上面顶着天赋和天才双重光环。 全宗上下,就连扫地僧使用的棍法和宗主长老们所用的剑法都是师承一脉,只有实力强弱,无功法高低。 追求的就是一个大道至简。 然而这也是被很多天才修士避而不入的一点:他们的资质足够加入亲传和内门,可是岳冥宗的亲传的待遇和内门与外门并无差别,那他们的天赋有什么用? 久而久之,岳冥宗收到好资质的修士越来越少,平庸的修士越来越多,他们在宗门大比上虽然名次不差,但其实是扬长避短,用头脑取胜的功劳。 对此宗主和四长老也曾开诚布公地谈过,最后以解重舟轻飘飘一句“岳冥宗培养的不是天才,选拔的也不是天赋,是对大道一片热忱的修士。”结束。 后来因为收纳了一众魔修妖修和半妖,又喜欢耍诈以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风评急转直下,就连平庸的修士也所剩无几了。 江伴樾冷冰冰的声音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岳冥剑法共有九重,终其一生只能领悟到三四五重的大有人在,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脚踏实地,不要给我试图走捷径。” 他手指一抬,背后寒霜剑应声而出,发出“铮——”地一声清亮剑鸣,漂浮在半空,周身散着璨璨蓝色莹光,不怒自威。 “我只演示一遍,岳冥剑法第一重——万灵归服。” 寒霜剑悬立在众弟子上方,随着江伴樾心意而动,刺,砍,劈,剜,一招一式都做到了极致,漂亮干脆又锋厉,需要御剑者充沛的灵力,广阔的神识,与本命剑默契的配合,缺一不可。 招式既有虎灵之威猛,狮灵之果决,鹿灵之灵巧,兔灵之轻盈……这道剑法生于万灵,又驾驭万灵。 “接不住我一招,都给我举着剑站门口去。”江伴樾冷硬开口,把他娘嘱咐的和颜悦色全都抛诸脑后。 “你先来。” 他手腕翻转,挽出一道极其漂亮的剑花,剑尖直指乌姀。 所有人视线齐齐投来。 “呀,是我们蝶妹。”卫凤鸣一声惊呼。 乌姀对上那寒意浓浓的双眸,眼皮颤了颤。 “小丫头别怕,有本龙尊在,没问题。”龙歇与她神识交流,出声安慰。 乌姀的眼神变得坚定,她抱着祥龙金剑站起身,动手前先行礼,“长老请赐教。” “来吧。” 江伴樾驱动寒霜剑,金鞘应声而动,乌姀将神识全都专注于剑身之上,在脑海中勾勒着方才江伴樾演示的剑法。 然而,当她演绎出个四不像,寒霜剑剑尖已至眉间,乌姀只能硬着头皮驱动金剑抵挡。 两方剑对上之时,金剑散发出淡淡光芒,猛地把寒霜弹开,寒霜并未放弃再次压下,乌姀眼前一花一闪——再睁眼,居然有一只威猛无比凶光毕露的虎兽朝自己扑过来,将血盆大口咬上她的脖颈! 乌姀手一抖,一时分神,就在这一念之差,江伴樾握紧剑柄,同时蓄力飞身横踢。 乌姀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飞出去,甩出学堂外十几步,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众弟子:! 江长老,好可怕啊! 乌姀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角的灰尘,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迅速结束战斗了。 “太弱了。” 江伴樾一声叹息扼在唇齿之间,喃喃自语。 魔主的祥龙金剑问世,觊觎者打压者不知凡几,若是在一年之后的八大宗联合学院上她依旧如此,想必就是第一个被献祭的羔羊。 祥龙金剑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种机遇,更是一次危机。 狂人日记29:岳冥宗宗曲 “下一个。” 乌姀自觉举着剑站在学堂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 “抱歉,没帮上你的忙。”龙歇一向桀骜不驯的声音此刻流露出了几分心虚内疚,毕竟刚才夸下海口说有他的人是自己。 “这不怪你。”乌姀摇摇头,并不气馁,“是我太弱了。” 修仙界,菜是原罪。 想她乌某人在清坞宗虽然算不上优等弟子,但胜在一个听话懂事,再加上峰主女儿的身份,哪一位教课真君对她都是好声好气。 没想到来岳冥宗的第一节课,就被罚站了。 她悄悄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情况。 第二位被挑上去的是卫凤鸣,他握着的是去选择他的踏雪剑,剑身泛着盈盈白光,圣洁治愈。 少年目光如炬,闪着些希冀不灭的光彩,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医修而生出退怯畏惧之意,让江伴樾都不由得正色了几分。 “长老请赐教。” 江伴樾微微颔首,因为对方还是个初学者,因此他下手也没有对乌姀的重,握着剑柄,试探性地对上踏雪剑。 只轻轻一对上,卫凤鸣一双只拿过药材没握过剑的手被震得发麻,手一松,踏雪剑被打落在地,与地面发出嗡鸣声。 全场因为他的弱鸡震撼不已。 卫凤鸣:“……” 江伴樾:“……”这是在干什么。 江伴樾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可是众弟子就是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忽然跌落谷底,变得极差,似乎很想把他们都杀了。 卫凤鸣小心翼翼从地上捡起踏雪,神情谨慎,“长老,那我先去外边罚站了?” 江伴樾冷冷剜他一眼,“还要我送你去?” 下一秒,乌姀的身边就多了一位举着剑的道友。 两人互看一眼,觉得对方举着剑罚站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狼狈,忽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外面的两位——罚站都能那么开心?是傻子吗?”江伴樾毫无起伏又充满杀气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出。 外边两人笑容一凝,闭上嘴不说话了。 卫凤鸣用气声严肃道:“他说我们是傻子,能忍吗?” 乌姀深沉仔细思考,郑重点头,“能。” 不能又能怎样? 又打不过,搞不好还会反过来被殴打。 卫凤鸣:“我也能。”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木着脸走出来,泰然自若地举着剑,身上白衣胸膛的位置有两道扎眼的鞋印。 卫凤鸣傻眼:“娘娘兄,你也……” 谢锒琅接受良好,淡然回答:“嗯。” 举着剑站在门外的三人能感受到屋内江伴樾的怒气值蓄得越来越高,从里往外踢飞弟子的时间间隔一个比一个短。 短短眨眼功夫,三道身影疾飞而出,快得化作一道光影。 一直到白枫鲤掸着肩膀处的鞋印靠近,至此六个亲传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卫凤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处留下的一道明显鞋痕,再分别看看乌姀,谢锒琅,白枫鲤,公竹钦以及幸之星的,发现了亮点: “江长老还挺有道义的,踢女孩子都只踢肩膀诶。” 乌姀五人:“……” 这是重点吗? 六个亲传都被打出来,其余的人更是不用说,江伴樾心情跌到了谷底,下手越来越重,里面飞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一个堆一个。 直到外面都排不开站不下人了,只能侧身交叉站好。 “后面的别挤我啊,我要碰上幸之星了,他的眼神好凶,我觉得他想杀我。” “后面的别挤了,幸之星要杀人了!” “别往前推了!幸之星要把你们都杀了!” “什么?哪来的猩猩要杀人?” 一言未发的幸之星:“……” 他风评被害。 江伴樾擦着剑缓步走出,冷脸摇摇头,“你们的基础太差了,连剑都拿不稳。” 众弟子纷纷羞愧低头,只有卫凤鸣独自开朗:“我来这之前也没想到,我这个医修有一天也能拿剑。” 您的好友:乐修,医修,阵法师等点了个赞。 “还敢顶嘴。”江伴樾一记眼刀袭来。 卫凤鸣低声又委屈地“哦”了声,不再说话。 江伴樾大致掌握了这些人的整体水平,那就是一群菜鸟,以及零星一两个还行的菜鸟。 他面色冷然,呵斥中天然带着逼仄威压,“你们现在只能从基础开始练起,肉体为根本,现在所有人听本君号令,举剑!” 所有人被他骤然放重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举起剑过头顶。 “从你们成为岳冥宗弟子的那刻开始,所有真君,长老,导师对你们会非常严格。 你们最好把自己是什么医修乐修的身份抛诸脑后,把自己当做是体修,把皮绷紧一些,否则——你们会过得很痛苦。” 卫凤鸣压低声音痛苦地嗷嗷叫唤,“我不要当体修!早知道就去清坞宗了!” 乌姀搭腔:“早知道去合欢宗了。” 江伴樾轻飘飘道,“现在所有人,绕动椿峰跑三圈。” “啊?”卫凤鸣一声哀嚎,“动椿峰这么大?跑三圈?” 他平日里被家里的暗卫追杀惯了,体力尚可,可谢锒琅那副破身子,准是跑一圈就够呛。 “不跑也可以,来和我对练。” 卫凤鸣:…… 那他还不如直接自刎,至少还能得个痛快。 乌姀幸灾乐祸地对卫凤鸣眨眨眼,小声揶揄:“去啊,和他单挑啊。” 卫凤鸣用肩膀悄悄撞她,以表自己的不满。 江伴樾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吕蝶蝶,你六圈。” 乌姀不理解,还有些委屈:“为什么?” 她只是公然嘲笑卫少爷而已啊。 江伴樾眉眼不动,“七圈。” “我……” “八圈。” 乌姀上下唇瓣碰了碰,还有打算说话的趋势,卫凤鸣腾出一只手,死死捂住她。 这时候就不要说话了,犟种。 这丫头一天使不完的牛劲儿,还怕自己不够折腾的? 山色烟翠,垂柳旖旎,湖水托蓝,动椿峰如螺髻屹立,有一道极其靓丽的风景线。 百来名合着黑色武打服的弟子举着剑,叫苦不迭,因为有主攻修士也有辅修修士,一路跑得松松散散。 一白衣男子立在剑上,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旁,时不时出声冷呵,“喊出来!” “喊什么?”卫凤鸣茫然。 “那肯定是抢人抢钱抢媳妇了。”不知道哪里一道藏着蔫坏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卫凤鸣的脑子不允许他深思,附和着喊出来:“抢人!抢钱!抢媳——不太好吧?” 他都喊出口了才反应过来,一道剑光从脸颊擦过,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江伴樾声线几乎凝成了冰:“想死直接说,成全你。” 卫凤鸣紧紧抿住嘴,不说话了。 乌姀憋着笑:“你白痴啊。” 以他们为中心展开的一圈人听到了全过程,忍不住哄堂大笑。 幸之星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跟这种笨蛋同为亲传,我觉得没什么值得笑的。” “不会啊,我觉得他们还挺有意思的。”公竹钦弯弯眉眼,梨涡浅浅。 白枫鲤脸带笑意,“其实我也觉得。” 幸之星:? 只有后面喘得如老狗一般,又没听清前面在笑什么的弟子们一头雾水:“不是,他们体力这么好?跑那么快还能笑?” 江伴樾这厮心狠手辣,还要他们边跑边唱岳冥宗的宗曲: 鸾翔凤集来我中州, 当世天骄助我岳冥。 不爽就打,不服就干。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歼灭罪魁,死战不退。 弟子们边跑边喊,喘得像被吸了魂魄:“鸾翔凤集……来我中州……当,当世天骄助我……岳冥,不不,爽就……打,不服就干……生命不息,战@#%——” 狂人日记30:小队名:乌合之众 三个时辰后。 身体素质较差的修士连滚带爬跑完了两圈,在原地喘着粗气,其他人已经跑完了,边休息拭汗边看乌姀。 乌姀正在跑第四圈,脸色微微潮红,露出几分疲态,眼里的光亮和斗志却丝毫不减。 她不把这八圈当做是惩罚,而是训练。 战士的征程,注定充满汗水和鲜血。 有修士点评:“细胳膊细腿的,跑起来跟小土豆似的还挺有劲儿。” 江伴樾:“跑完的都先回讲肆,要跑的可以继续跑,围观的当做还要继续。” 蹭—— 三秒钟后,一百余号人原地消失。 幸之星充耳不闻,闷着头继续跑,汗水从鬓角滴落,也全然不顾,任由它滑落。 公竹钦和白枫鲤交换了眼神,没有出声也知道对方的想法,跟着幸之星跑。 卫凤鸣和谢锒琅同样没有回去,而是咬着牙跟在乌姀身后,跑到第四圈,他们实在跟不上了。 谢锒琅咽下喉间的血气,整个人晃晃欲倒,“你们继续跑,不用等我,我自己慢慢跑。” 江伴樾看着底下的六位亲传弟子,极小弧度地勾了勾唇,御剑转身离去。 —— 又是两个时辰。 乌姀连走带爬跑完八圈,步伐沉重,唇瓣发白干裂,汗水打湿了衣领和鬓角,腿都在发颤,踩在地面上就像踩在棉花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明明是自己一个人,却蓦然笑了,喃喃自语,“真好。” “什么真好?”龙歇都有些生气了,这天杀的江伴樾,居然第一天就对他家小孩下手这么重,虽说他明白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但是过犹不及啊。 瞧瞧,她都跑疯了。 “什么都不用想,思绪不会被任何无关紧要的人事物占据,眼前只有一条开阔明朗的大道,只管往前冲变强,不会有迷茫和自我怀疑的感觉,真好。” “你以前不是这样吗?”龙歇轻轻开口,现在的小孩心理压力都这么大了么? 可是他看那些小弟子活得都挺没心没肺的呀。 “我倒希望是这样。”乌姀耸了耸肩,心情愉悦地摇头晃脑道,“不过都过去啦,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龙歇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你的来者来了。” 来者? 乌姀不明所以地往前看—— 从路边假山探出一个人头,卫凤鸣对着她笑,额间一点朱砂鲜红夺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乌姀瞪大眼睛,“不是让你们都回去了吗?” “我们回去帮你占个位置啊。”卫凤鸣从假山出来,拍了拍自己落下沙尘的肩膀,一身黑色武打服勾勒出腰身。 他背对着乌姀,手臂微曲空出一段间隙,回头看她眼神示意,“快来,三位真君都到讲肆了。” 乌姀忙小跑着上前勾住他的手,和他一路说说笑笑走回去。 “腿都跑软了吧?” “还可以,我还挺想修体的。” “……你变态啊。” —— 他们刚一步踏进讲肆,堂莲真君单手画符,给她套了个清洗咒,方才还微微黏腻的身体顿时清爽无比。 “谢谢真君。” 堂莲真君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回来就好,快回位置上坐好。” 堂上的讲台放着三个庞大的木制箱笼,等两人落座后,天尧真君便打开其中一个,拿出里边的东西,依次发放下去。 是宗门服。 岳冥宗亲自然,象征色是绿色,清坞宗清高文雅,为白色。 乌姀捻了捻服装的布料,微凉光滑,刺着青草的精致图样微微凸起,与清坞宗的大差不差,因为都是由凡界皇室,八大宗长老联合组织赞助的。 一人一套宗门服,亲传和其他弟子稍加不同,款式一样,就是颜色更深更鲜艳一些,而岳冥宗,是一个极其亲近自然的宗门,就连应援色也是。 也就是说,普通弟子们的宗门服如同茵茵嫩草般清新动人,白袍中透出一点清透的绿意,衣摆处的绿略深一些,呼应了矮小却不屈的野草,很是有寓意好看。 而他们亲传弟子的是——荧!光!绿! 六个亲传弟子看着显色度都比别人亮一个图层的衣服,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卫凤鸣展开叠得整齐的宗门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这穿上去跟行走的齐鲁大葱,韭菜精有什么区别?!” 乌姀心有戚戚然,“怪不得岳冥宗不要求穿门派服,大家都穿常服和武打服呢。” 旁边的人边窃窃私语边偷笑,“明年的八大宗联合学院,我们岳冥宗一定是最干净的,因为六个亲传都用颜面扫地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六个亲传:“……” 幸之星舌尖舔了舔腮,没说话。 除宗门服外,还附带每人一个竹简,放在第二个箱笼里。 修仙界的大多咨询和交流平台都在竹简上,通过竹简来颁布追击令,悬赏和排名等,以及一竹简须绑定一身份,公示天骄榜排名。 竹简难得,只有门派弟子及少数散修才能拥有,大多散修一般靠闹市的告示栏以及说书人百晓生等获得最新资讯。 当然条件更好一点的世家弟子和门派的弟子不用竹简,用的是更贵重的玉简。 乌姀此刻的芥子空间内就有一个,卫凤鸣谢锒琅等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玉简更新信息。 堂莲真君眨眨眼,看着堂下一大半行走的灵石,羡慕了:“这届弟子家庭条件都很不错啊。” “大家自己有竹简玉简的话,可以不使用宗门的竹简,多余的交上来。”天尧真君笑着道。 资源短缺,还可以给下一届用。 竹简从后往前传上来,乌姀也把自己和谢锒琅两人的放在其中,一直传到天尧真君手上。 “大家都填一下自己的个人信息,检验通过之后成功录入,明日你们的姓名就会出现在天骄榜中。” 天骄榜的参考因素需得考量多个方面的因素,不只是修为境界,还有武器,骨龄,灵根等。 而这些参考依据都出自于一个神秘组织之手,由他们收集资料进行排名,因此也需要一些时间。 众人互加好友空档,天尧真君见缝插针提醒,“友情提示,你们现在是可以组成小队的哦,不限人数,小组积分可以累加,总积分会平分到每个人头上。” 这就代表着,要谨慎选择队友,若是选择到了猪队友,不仅加不了分,还会失分,这让彼此都不熟悉的弟子们开始有些犹豫。 乌姀倒没什么顾忌,“组队吗?” “组啊!”卫凤鸣兴致冲冲,“我们小队名叫什么好呢?” 谢锒琅灵光一闪,看着乌姀意味不明地笑,“叫——乌合之众如何?” 乌合之众?乌姀之众? 乌姀咬牙切齿地硬是扯出一抹笑,眼里却冒火:你找死啊! 卫凤鸣脑袋冒出问号:“为什么啊?” “武合之众,比武的武,象征着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人汇集到一处。” 乌姀只能说,这个理由硬,很硬。 但是用来骗脑沟都比别人浅的卫凤鸣,足够了。 果不其然,他眼神一亮,“好呀!那蝶妹觉得呢?” 乌姀假笑,“这个名字说出来……不太好听吧?” 谢锒琅歪着脑袋,支颐浅笑,“不会啊,何必在意他人想法,再者有对比才有反差嘛。” 卫凤鸣:“有道理!” 于是他们的小队名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乌合之众。 狂人日记31:叮!对方向你发送一个羁绊 【确定创建小队:乌合之众?】 【当然确定啦!】【我再想想吧!】 乌姀不情不愿点了【当然确定啦!】 〔恭喜蝶蝶就是爹爹组队成功!您的队友还有:鸣鸣明明不是恋爱脑、锒琅不是娘娘等两名修士,打个招呼吧!〕 同一时间竹简上还刷新显示着最新建的小队名称。 卫凤鸣简单翻了翻,惊讶道,“这支名叫‘猩猩公主爱凤梨’的队伍是谁啊?好肉麻的名字。” 同一时间,公竹钦的面前整整齐齐码着三个玉简,他们三人的全都任由他操作,他津津有味地想:不愧是他啊。 〔恭喜公竹不是公主组队成功!您的队伍还有星星不是猩猩,枫鲤不是凤梨等两名修士,打个招呼吧!〕 他们个人信息还没填完,盖着第三个箱笼的木板忽然自己动了,一颗金蛋缓慢升起,自行朝乌姀飞过来,她伸手拦下接住,脑袋冒出问号: “真君,这是什么?” “我正要给你们解释呢,第三样东西,灵兽蛋。” 天尧真君打开箱笼,霎时无数灵兽蛋缓缓飞至讲肆半空,分别朝不同方位的弟子飞过去,淡雅多色很是好看,他们一个个伸手拦下。 “灵兽蛋会自己择主,选中你们之中和它最有缘分,最相像匹配的主人,每只灵兽一生只有一个主人,除非主人抛弃,否则它们绝对不会背弃誓言。” 乌姀试着抬手摸了摸金蛋,指尖触及到的地方泛着淡淡的暖意,似乎还能感受到心跳。 天尧真君:“你们将指尖血滴入蛋壳,待它们自行吸收,便可破壳而出,喂养凤尾花至长大,它们会滋生神识,开口说话。” 乌姀循着天尧真君的指示,手指随意往剑上一抹,鲜血立刻溢出,滴落在金蛋上。 一秒,两秒,三秒……不见反应。 反而是旁边的卫凤鸣惊呼一声,“呀!” 乌姀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那是一只特别小巧漂亮的小兔子,小小的毛绒绒一团,兔眼像精心打磨过后的红玛瑙亮得出奇,又像油润润的红宝石。 那小兔子一破壳,就害羞得直往卫凤鸣手掌钻。 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还纳闷地问,“它这么胆小。” 乌姀酸溜溜开口,“随主人呗,主人会跑它也会跑,主人胆子不大它胆子也小。” 卫凤鸣想了想,小心翼翼拢住小兔,“也是哦,天尧真君说了它会选择和自己相像的主人,不知道你们的灵兽会是什么?” “出来了。”另一边的谢锒琅冷静道,“小狼崽。” “你别说,这小狼崽的碧眼,还真的很像发癫时的娘娘。”卫凤鸣啧啧称奇。 “娘娘叫锒琅,现在又开出了只狼——你们家跟‘良’挺有缘啊。”乌姀灵光一闪,“适合去经商,听起来就有良心。”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丧尽天良。”卫凤鸣一本正经点评。 毕竟他们都见过能令风云变色的谢锒琅。 “同意。”乌姀和卫凤鸣默契抬手击了个掌。 谢锒琅无奈:“你们啊。” 其他人的灵兽蛋也陆续开了,无一例外,全是粉雕玉琢的小雪团子,诱人得乌姀想拿麻袋一兜子装走。 这让她也不禁开始期待自己的灵兽蛋。 卫凤鸣打听了一圈消息回来,幸之星开出了犬,公竹钦开出了鹿,白枫鲤开出了鹤,还有人开出了猫,鼠,鸡,鸭,猪…… “还真都是按自己主人的特质来的啊!”卫凤鸣感叹不已,“不知道蝶妹孵出来的会是什么?蝴蝶吗?” 见灵兽都出来得差不多了,天尧真君继续说重点,这一次,所有人都抬头专心致志地听,还不少人四处借笔墨誊写下来。 毕竟这都是关于“孩子”啊。 天尧真君:“这些镇宗灵兽只要喂得够多,就会不断变大,它们的食物只有一种,那就是生长在忠孝峰山巅的凤尾花。” 卫凤鸣举手:“真君,该如何获得凤尾花呢?” 蛋还没孵出来,他就已经有了当爹当娘的心情,要是孩子饿了怎么办啊? “积分,每个人按时完成课时作业,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提交佣兵任务,都可以累加积分,只能用积分去兑换凤尾花。” 天尧真君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课上表现良好,进步快,积极完成任务的主人,小灵兽都会有长身体的凤尾花吃哦,要是主人不积极的话……那你的小灵兽只能看着别人吃东西喽。” 啊!那多可怜啊! 一想到自己的小灵兽可能会受到这种委屈,光是想象那画面,他们心都要碎了。 天尧真君又状若惋惜:“哎呀,要是离宗或者意外离世的话,那么这些没有了主人的小灵兽只能去极寒之地看守凶兽了。” 众弟子:!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永远不死过。 乌姀算是懂了,他们就用这招美人计,把所有人都套得死死的,心甘情愿给岳冥宗打工。 没有羁绊,那就发一个羁绊。没有软肋,那就发一个软肋,没有逆鳞,那就发一个逆鳞。 不努力,孩子就会挨饿,还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啊! 岳冥宗,实在太有心机了! “喵嗷~” “喵喵~喵喵~” “咪咪,睁开眼睛看看爹爹,爹爹在这。” 讲肆里此起彼伏聒噪又刺耳的猫叫声,吵得乌姀脑仁都疼,本来蛋没孵出来就烦,最关键的是,这些闹人的猫叫声没一声是灵兽们发出来的。 她更烦了。 “谁能教我蜜獾怎么叫啊!” “我的娘呀,可爱死了。” 一只只还没手掌大的奶团子在木桌上打滚,滚着滚着就滚到主人怀里去了,还会发出呜咽声撒娇。 乌姀等得都快睡着了,正当她思考要不要强制开壳时,金蛋似有所感,自己开了一道裂缝。 随之一道,两道,三道……裂缝炸开。 须臾。 “……” 乌姀死死拧着眉心,不敢相信般看着眼前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灵兽? 她为什么会像一只…… 凑过脑袋看的卫凤鸣心直口快地惊讶出声,“妈呀,一只王八——还是金色的。” 金王八。 财大气粗啊! 谢锒琅也凑过来,“看了一圈其他人的,好像就你的一只没毛。” 乌姀有些嫌弃地别开眼,“本来已经够丑了,又是这刺眼的黄金色,更丑。” 卫凤鸣指点点了点龟壳逗弄,“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啊。” 底下心满意足巡视的堂莲真君也发现了这个突发事故,忙上前和天尧真君耳语。 天尧真君惊呼出声,“妈呀,哪个王八蛋!” 哪个王八蛋把他们真正的镇宗灵兽蛋放进去的! 先是镇宗神剑,再是镇宗灵兽蛋,他们岳冥宗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见鬼了,岳冥宗内部不会有蝶蝶这丫头的内鬼吧? 声音一时间没控制住,传遍整个讲肆,有说有笑的气氛急急转冷,急转直下。 众弟子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 乌姀抿了抿,不情不愿地慢慢举手,“真君,王八蛋在我这里。” 天尧真君:“我没说你!” “……哦。”她又慢慢放下手。 众弟子哄堂大笑,周围爱看热闹的同窗都带上自己的毛绒绒,凑上来看她的小王八,“哇,还真的是王八蛋。” 乌姀被一团团毛绒绒包围,左摸摸右摸摸,眼生艳羡,“真君,能换一个吗?” 她不要没毛的王八! 天尧真君笑得天真而残忍,“不行哦,灵兽择主,那便是生死相依的关系。” 乌姀恹恹低头,“好吧。” “我,我还不想来呢!”一声陌生又挟杂着强烈的不满和委屈的奶音在乌姀的神识中突兀地响起,“是这个臭大叔逼我来的!” 谁?臭大叔?逼他? 乌姀一头雾水。 “怎么样,小家伙,喜欢朕送你的礼物吗?”龙歇嚣张的声音从她的脑海里同时响起。 狂人日记32:藕兔雾,寂寞孤狼,神魔龟 “是你啊。” 乌姀鼓鼓腮,有些懊恼,“可是我也想要小猫,有毛的那种。” 龙歇啧了一声,“你傻丫头不识货,它可是玄武。” “玄武?”乌姀瞳孔剧烈震动,“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之一的玄武?” “哦,那倒不是。”龙歇坦然承认,“它只是名字叫玄武,长得也有点像,但其实跟神兽不沾边。” 乌姀懂了,“就是——蹭人家的名气对吧!” 龙歇满脸孺子可教:“是的,说出去也好听,尤其这金王八,你再召唤只金龙,组合起来跟玄武神兽也差不多,就凑活着用,山寨龟,更耐用。” “臭昏君!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玄武叫嚷着骂骂咧咧。 “你倒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在乌姀看不见的神识内,龙歇上下打量着它,“你变得特别的小,还没朕的脚趾盖大。” “你讨厌!!我才不要理你这个臭大叔了!” 一听便知小玄武不会骂人,翻来覆去的就是“你讨厌”“你可恶”“你不要脸”! 玄武脸皮没龙歇厚,闷着气不说话了,乌姀于是问:“是你把它弄来我身边的?” 龙歇轻轻“嗯”声,算作承认了,没告诉她原因,只是神神秘秘道,“丫头,好好养,它……很厉害的。” 乌姀还想再追问,堂上的天尧真君拍了拍手,把众人的吸引力收回来。 “今日,课堂中表现最好的便是绕着动椿峰跑了八圈的吕蝶蝶小道友,作为奖励和榜样,这一株凤尾花,就奖励给她了。” 天尧真君衣袖一拂,一株花直逼她额间,红花绿叶,叶片上还有新鲜的露珠,根茎上渡着淡淡一层金光。 乌姀顶着数道目光灼灼,硬着头皮伸手取下。 “蝶蝶,你就给大家示范一下如何喂养灵兽吧。”天尧真君温和道。 “……哦,好啊。” 乌姀和玄武还不熟,尤其是它还会说话,在她眼里跟人没什么两样,还有些像喂小孩的,反倒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她用神识与它沟通,“你……吃花吗?” 玄武平静的声音压不住恼怒,“你见过乌龟吃花的吗?” “要不你将就吃点?” “灵气蕴养的花,爷闻了就想吐,快拿走。” “你对灵气很排斥?你不是灵兽?” “说出来吓死你,爷是远古魔主契约魔兽,出行征战四方全靠我。” 一个声音听起来乳臭未干,据龙歇所说还没他指甲盖大的小屁孩,一口一个“爷”。 笑死人了,还出行魔兽。 谁家魔主就骑个王八打仗啊,还没上战场人家就打完了。 “哦。”乌姀手腕一拐,喂给了卫凤鸣的小兔子。 小兔子警惕地缩了缩身子,不料眼前的凤尾花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它小巧的鼻子动了动,谨慎地啃了一口。 这时,它的身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一圈。 “哇!”围观的众人发出眼红又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才吃了三口,卫凤鸣按了按鼓鼓的兔兽腹部,用灵力帮她吸收,“她还小,不能吃太多,灵气周转不过来会撑破肚皮的。” 乌姀又转而去喂小狼兽,同样吃了四五口,腹部便像积食一般微微鼓起。 看来是凤尾花的灵力太过充沛,对刚破壳的小灵兽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 反正留着玄武也不吃,乌姀把凤尾花放在桌面上,抽剑将它均等砍成数分,分到每个人手里就只有指头盖大小的一片花渣。 虽然小,拿到的人仍然惊喜不已,珍惜地放在手心里薄薄的一片,喘口大气都能吹飞了。 穷修组没什么心里负担,喜不自胜就喂自家小孩嘴里了,“快吃,干娘跑八圈给你们赚的。” 富修组受宠若惊:“我们也有吗?” 乌姀简单一颔首,“吃太多反而不好。” 看着底下一派祥和友好,堂莲真君满脸慈爱欣慰:“感情真好啊。” 天尧真君也是一脸感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当年,我们和老解他们也是……自相残杀拔剑互砍啊。” 只有契邙真君扯扯嘴角:“我们的镇宗神剑是给她用来切菜的吗!” 堂下,乌姀发完了凤尾花碎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话说回来,你的灵兽叫什么名字?”卫凤鸣摸摸兔子的毛,“我想好了,你的干女儿就叫——藕兔雾,莲藕的藕,兔子的兔,雾气的雾。” 乌姀埋怨地抬眸看他,“小姑娘叫呕吐物,不太好吧?” “会吗?因为我最喜欢吃莲藕啦,她又是只兔子,你看看,外边的霜雾又这么重。 这个名字集齐了我,它,还有我们相遇的时间,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见他对这个名字如此满意的样子,乌姀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了,忏悔似的摸摸藕兔雾的头,“抱歉了小……藕。” 干娘劝不了你爹啊。 “娘娘呢?这只小狼叫什么?” 玄武的名字念出来有种硬蹭神兽的感觉,乌姀决定给它取个代号,现在暂时还没有灵感。 谢锒琅想了想,“寂寞孤狼。” 乌姀沉默不语,行吧。 那她的名字也不能取得太文雅,与他们格格不入了。 既然它是魔兽,又是乌龟的话—— “那我就叫它——神魔龟吧。” 之后上战场她唤它的名字,那便是在踏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她大喊一声:“什么鬼!” 既缓和了气氛,又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卫凤鸣和谢锒琅齐齐一愣,随后肯定点头,“好名字!” 在他们的另一边。 公竹钦撑着下巴逗弄小鹿,抬眸看了那边一眼,笑了笑,“他们那边来乱的。” 作为刺客,眼力耳力反应力都要比寻常修士高出一筹,他们的对话轻轻松松落入公竹钦的耳朵里。 幸之星冷淡道,“与我无关。” “阿星,你真不想知道?”公竹钦支颐笑着看他。 白枫鲤清咳了两声,“我倒挺想知道的。” “好啊!还是阿鲤对我好。”公竹钦把身子转了个方向,津津有味地和白枫鲤分享,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 “那只兔子,叫藕兔雾,莲藕的藕,兔子的兔,霜雾的雾。” 两人:? “那只狼,叫寂寞孤狼。” 两人:?? “那只金龟,叫神魔龟。” 两人:??? “啊啊啊啊!”玄武在她神识里上蹿下跳,尖叫着又滚又蹦,“谁允许你给爷取名叫神魔龟的!” 乌姀也来脾气了,她本来就因为只有自己的灵兽没有毛而怨气冲天,脑子里神识还被一只莫名其妙又无理取闹又聒噪的魔兽占据。 “谁理你啊!臭王八,连根毛都生不出来,你没用!” “你!你你你!你才没用呢!这么矮小的一只,你不会是身体有隐疾吧?” “臭王八,丑王八,你才有隐疾!还喜欢蹭人家神兽玄武,你自己怎么不变成神兽啊?是不想吗?” “你个矮子乐——” 蓦地,乌姀就发觉自己听不见玄武说话了,连带着自己也无法通过神识对话了。 原是龙歇嫌这两位吵,索性把神识封了。 正好此时堂上的三位真君正在把东西往箱笼里放。 “今天的课程到这里就先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大家自由安排。” 刚一放话,坐着的众修齐刷刷负剑而出,乌姀也歇了和玄武吵架的念头,和谢锒琅卫凤鸣顺着人流走出去。 “终于可以回去洗漱休息了,累死我了。” “现在的我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这才是第一天啊啊啊!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他们跑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出来的时候,夜幕降临,天边星星点点。 狂人日记33:开小灶 夜半三更,夜猫浅眠,万籁俱寂。 亲传弟子的“天姿阁”院子静谧一片,只余扑簌簌的剑锋刺破寒风的嗖声,披星戴月的两人在月下舞剑,影子交缠绰约。 白枫鲤迅速捕捉到乌姀短暂的失神,迅速朝她刺了一剑,乌姀弯腰闪过,发梢被削去了一簇。 她迅速起身手腕一别,两人腕部相撞,白枫鲤惊呼一声。 当啷。 她的骠将剑脱落,被打落在地。 乌姀:“我们再来一次。” “好。”白枫鲤坚定地点了点头,漂亮澄澈的眼神中有些不好意思,“说的和你一起练,反倒拖累你的进程。” “欲速则不达,哪有那么多天才,我们普通人万事都要从基础做起嘛。” 乌姀足尖一挑,踢起骠将剑,握着剑柄递给她,嘴角勾起笑,“夜还长,我们继续。” 此时夜色过了一半,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困意。 “你刚才的动作卡顿了一下,会给对方提供自己的破绽。” 白枫鲤自己实验了几次,“这里不太顺手。” 她是魂修,对剑法是一窍不通,只能从最基础的练起。 乌姀握着她的手,领着她从头顺了一遍,“这里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挽剑动作结束,乌姀松开她的手,“你自己多试几次。” 乌姀一下讲肆,就央着池西卦来她们的院邸布下静言阵,以免半夜练剑打扰君皎月两人休息。 没成想白日里白枫鲤说要与她一起修炼的话,竟然不是客套话,还真的拿着骠将剑来找她,于是两人结伴练剑。 大多时候,乌姀都在一旁自己默默练剑,只有白枫鲤主动询问她问题的时候才会出声指导她,与她对练。 两人三个时辰里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却能感受到背后对方的存在,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竟然也因对方的存在而生出安稳可靠之感。 嘎吱——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张极其有攻击性的艳丽脸蛋探了出来,又悄悄缩回去,只留一双上挑的吊眼。 修仙之人的听觉都灵敏,任何细微动静都会精准落入她们的耳朵中,两人比划的动作一顿,齐齐转头看向声源处。 君皎月被发现了,不好意思再躲了,索性慢慢挪出来,“两位师妹,晚上好呀。” 金剑回鞘,乌姀收势,“师姐,是我们吵到你了吗?” 君皎月连连摇头,明明长得是精明强势的模样,却莫名透出几分憨态,“我……有些饿了,想去外边找些吃的。” “如今已过四更,食肆有这么早开启吗?” “我去对面峰的山头逮几只野鸡烤着吃,师妹你们有所不知啊,我们岳冥宗的野鸡每一只都是鸡腿矫健,天天锻炼,肉质弹牙鲜嫩,一抿就化……” 君皎月的脸上露出些流连回味的陶醉神情,还津津有味地咂咂嘴,一看就知道是惯犯了。 乌姀被她描述的样子勾起了馋虫,揉了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自从出了清坞宗,谢锒琅和卫凤鸣天天虐待她,只给她塞辟谷丹,好久没吃顿正常人能吃的食物了。 “对了,两位师妹,你们要跟我去吗?那边的野鸡可多了,吃都吃不完!” 乌姀不好意思想回绝,但还是被馋虫勾得迷失方向,猛点头,“好呀好呀!” “那我们快走吧,一会天就亮了。” 君皎月三两步轻盈地跃下台阶,一手牵起乌姀,另一手牵起白枫鲤,往门外走。 白枫鲤略感新奇地盯着君皎月的紧紧握住她的手,眉梢微挑。 她从来没有过可以牵手的女生朋友。 这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乌姀也略有不自在,僵直着手不敢动。 走在前面的君皎月没有意识牵着的两只手异常僵硬,探头出去左右查看,“外面没有巡卫队,我们走吧。” 君皎月轻车熟路地拉着她们左拐右绕避开巡卫队,拨开围墙下的草丛,露出暗红色的传送阵。 三个人明目张胆地穿着在夜间白得发光的袍子,手牵着手站上传送阵。 几息之间,周遭环境骤变,此处一片属于生物的热闹,池塘旁躲着的青蛙,水池中吐着泡泡的草鱼,悠哉悠哉晒着月光浴的天鹅,以及四处遁走的野鸡野兔。 “师姐,这里是……” “这里是斧头峰的生息山,食肆的食材都是从这里进的,你们看到的都可以吃,不过……” 君皎月从芥子空间内掏出两本简陋的画册,两三页草纸用粘稠的米糊粘成一本,一人一本拍在她们的手中。 “这个是我自己画的,你们将就着看,记住了,这上面的都是比我们入宗时间还长的师兄们,注意避开它们。” 乌姀半知不解地点点头,翻开了一页画册,嘴角笑意微凝:“……” 她点了点旁边写得歪七扭八的注解,“师姐,这七尾彩鸡的画像,也不像鸡啊?” 这年头两个圈圈两条竖线的异世界生物,也能当做是鸡了吗? 白枫鲤也投去一个视线,又不忍卒读地别开脑袋。 它甚至没有眼睛。 真的有鸡长这样吗? 君皎月没注意到两人脸上微凝的笑意,而是给她解释:“就差不多长这个样子,七尾彩鸡是瑰斧峰主的掌上爱宠,一定不能得罪它。” 乌姀了然,不耻下问,“师姐,那这七尾彩鸡有什么特征呢?” 君皎月一脸认真,看不出玩笑之意,“就长图上这样啊,彩色的大尾巴,头顶的毛也是七彩的,很漂亮的。” 乌姀、君皎月:“……” 她好像真的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好了好了,”君皎月拍拍手,“我们分头行动!” 话音还没湮灭在空中,她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空中还余留着她的一撮尾巴毛。 君皎月和乌姀对看一眼,简单一点头,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掠地而去。 —— 乌姀摁住一只鸡。 她仔细辨认,翻开着手上的嫌疑生物册,时不时抬头和眼前的生物做对比。 “这是你吗?” 她把眼前四不像的潦草画册摊在它的面前,让它自己辨认自己。 野鸡一歪头,“咕?” “不是啊……那这个呢?”她又翻了一页。 野鸡:“咕叽?” “难不成是这个?” 野鸡:“咕叽咕叽?” 乌姀欣慰地点点头,这野鸡看上去没有智商,也无生神识,应当就是普通的野鸡。 她提起野鸡的两边大翅膀,逮着它就回去和两人汇合。 狂人日记34:乌凤 乌姀提着鸡翅膀返回原地的时候,恰好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两人正背对着她,好奇地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东西。 她凑上前,她们正左戳戳右戳戳一只躺在地上,双腿和翅膀都被捆住,躺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黑乌鸡。 “这是什么?” 从头顶传过来的乌姀声音吸引了两人注意,君皎月抬头看她回答,“我逮住的,以前也没见过这种品种,但是挺丑的。” 乌姀点点头表示赞同,“真的很丑。” 貌若野鸡,却没多少毛,只有零星几根岌岌可危的鸡毛。 “瞧这东秃一块西秃一块,北秃一块南秃一块的,是被其他鸡啄的吗?” “这种鸡夏日应当很凉快吧?” 那只鸡像是能听懂,使劲在地上扑腾挣扎。 “为什么要把它的腿和嘴绑起来?”乌姀好奇。 “它不仅长得丑,叫得还很难听。”君皎月被提溜起五花大绑的野鸡,上下翻看,“不过听师尊们说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它长得这么安全……不对,长得这么丑,应该很安全才对。” “那好,我们把它烤了吃吧!” “好,就先从它吃起吧。” 她们还没来得及下手,比划着该从哪里杀起好,不远处的空气有了一丝波动,君皎月动作迅速地把野鸡往身后的深林里一丢。 “师姐!”一位光头小师兄穿着单薄的衣服匆匆跑过来,脑袋上冒出一点青茬,脸色难掩焦急,“这两位是?” “我家师妹,白枫鲤和吕蝶蝶,他是瑰芙峰主的小弟子,叫李明器。”君皎月给她们介绍师兄。 “师兄好。” 李明器却没心思寒暄,礼貌地点头回应,依旧焦急,“你们看到乌凤了吗?” “瑰芙峰主那只又臭屁又嚣张又记仇的乌凤吗?怎么了吗?” “它不见了!”李明器沉重道,“师姐真的没看到吗?” “没见过啊。”君皎月摇摇头,热切关怀,“那高傲的小孔雀是怎么丢的啊?它不是最爱美了,早早的就要睡美容觉怕掉毛吗?” “是啊。”李明器叹了口气,“只是它前阵子不小心在沸水里滚了一趟,但是没什么大碍。” 君皎月了然点头,“没什么大碍就好。” “就是毛都掉光了,新长出来的毛东秃一块西秃一块,北秃一块南秃一块,身上没几处好毛。” 等等……这熟悉的评价…… 君皎月,白枫鲤和乌姀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生出一点不妙。 “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白枫鲤忽然开口,“师兄,我刚才在那边好像看到一只没有毛的野鸡。” 李明器作揖道谢,匆匆告别朝着白枫鲤所指的方向离去。 “枫鲤,你真的看到了吗?”乌姀好奇。 “当然没有,现在要紧的是,里面的那只鸡是不是瑰芙峰主的野鸡。” 三人连忙赶回案发现场,绑住鸡头和鸡腿的野鸡已经放弃挣扎,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 “乌凤?” 乌姀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野鸡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疯狂朝她们啼叫。 “完蛋了!”君皎月哀嚎一声,“它真是乌凤啊!” 乌姀好奇:“师姐,乌凤很厉害吗?” 君皎月沉重摇头,“乌凤是只从灵兽蛋里出来的小孔雀,它不厉害,但是它的主人瑰芙峰主,可是个狠角色,而且极其护短,要是被她发现我们欺负这小孔雀,我们就完蛋了!” 她虚空一握,素剑出现在她手心,她将剑尖对准缚住乌凤双腿的绳子。 “你们先走,这黑鸟难缠得很。”君皎月的声音和大尾巴都在抖,还是强稳住声线,偏头对两人道。 “它心眼子小,可记仇了,不要让它看见你们的脸。” 乌姀握住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不堪她一握,“我们一起走。” 君皎月反手轻轻避开,对她璨然一笑,骄傲又自信,“小师妹,论逃跑速度,整个岳冥宗可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她对着白枫鲤一点头,两人的眼神在交汇之中传达了某些信息,君皎月抬手砍断乌凤的绳子,反身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黑暗之中。 暴怒状态的乌凤拍着没毛的小翅膀就追了上去,发福的身躯下两条瘦弱的腿,就跟树枝插在云朵上,后庭在零星几根毛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跑起步来有一种猎奇的美感。 李明器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折返回来,白枫鲤来不及多想,拉着乌姀站上传送阵。 瞬息之间,她们回到主峰。 “我要回去救师姐。”乌姀说着就要再踩上传送阵。 “别,我们回去就是给师姐添乱的,先回去吧,否则等下撞见巡夜弟子就不好了。”白枫鲤温声。 乌姀也不是不听劝的人,点头答应。 回到院子,她们坐在矮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门口发呆。 乌姀打了个哈欠,“都快要天亮了,师姐怎么还不回来?” “再等等吧。” 两人坐着等了半个时辰,越发无聊,索性重新拿起剑对练起来,她们互攻的速度提得越来越快,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终于,月下枝头,天色初朦,呈现一片灰蓝之时,君皎月回来了。 两人立刻收剑朝她跑过去,“师姐!” 君皎月打了个哈欠,活动酸软的筋骨,整个人恹恹的,一点都不像刚去时的意气风发,就像是干了一天重活 。 “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等你呢。”乌姀扶住她的小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师姐,你身上怎么那么多鸡毛?” “可别提了,我被瑰芙峰主逮到了,她让我把生息山有神识的没神识的生物都洗个澡,还说我不会白干的—— 因为明天她会让所有弟子都知道他们口中的食材,是我帮他们清理的。” 君皎月哀怨的情绪几乎写在脸上,月光皎洁,她的侧脸明暗分明。 乌姀呆呆地看着她的脸,盯着她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注意力仿佛都被吸进去了,她说的话渐渐入不了脑。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算是在素面朝天,整个人彻夜未眠疲惫不堪的时候,也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白枫鲤也略有失神,还是晃晃脑,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光靠脸让人分神,好可怕。 君皎月仍旧喋喋不休地抱怨瑰芙峰主的心狠手辣,最后一句还不忘让她们提高警惕,“你们明天上瑰芙峰主的课一定要小心,不知道那黑鸟有没有记住你们的脸。” 乌姀猛地回神,除了最后一句和第一句,其他的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光顾着盯脸了。 “啊?啊……我知道了。” “这天也快亮了,赶紧上榻眯一眯吧,能睡多久是多久。”君皎月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屋内走去。 “师姐跟你们保证,明天上瑰芙峰主的课你们一定会很痛苦,比上伴樾长老的课还痛苦。” “可是……” 乌姀低头看手里的剑,其实她还想要多练一…… “走吧走吧,多少睡一会。”白枫鲤推着她走,“剑一天两天的是练不完的。” 狂人日记35:鬼斧峰峰主,李瑰芙 天刚蒙蒙亮,浅眯了一会的乌姀被白枫鲤叫醒,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各自的伙伴来到今日要上课的鬼斧峰。 卯时过半,众弟子顺利集结,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倦色,眼底青乌挂满,昏昏沉沉,懒散地排成两队。 一双小麦色的手抚开垂柳,身形现出,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被她富有冲击力的长相和气度惊得困意顿失。 来人是位女子,劲背蜂腰,身段窈窕却有力量感,像是草原上蓄势待发随时发起攻击的猎豹,肌肉线条流畅紧绷,背上扛着大斧,眼神长相都极具有攻击性。 鬼斧峰峰主,李瑰芙。 听见旁边卫凤鸣和谢锒琅交谈,口中的“鬼斧峰”,乌姀略有心虚地垂了垂眸。 鬼斧峰?不就是昨天去捉鸡的那座山峰吗? 好在李瑰芙恍若不察,只是用眼神简单扫了一眼众人,“我是李瑰芙,这座山的峰主,你们的体修课程,由我来带。” 卫凤鸣小声嘟嘟囔囔:“昨天的课程都不算体修吗?” 李瑰芙继续道,“作为入门阶段,今日你们的课程很简单,那就是入寒泉淬炼筋骨,不用多大的体力活。” 众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 昨天被江长老罚得肌肉还很酸痛呢,今天居然还给他们泡澡放松? 也太轻松了吧! 他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喜不自胜地跟在李瑰芙身后上山,越往上走,温度就越低,薄薄一层雪上留下了一排排凌乱的脚印。 一直上了山,寒风刺骨,专往骨缝里钻,有些受不了的修士开始驱动内力给自己保暖。 山顶树头槐子银装素裹,山石嵚崎,所见之处天地一色白,中央一池大镜池,周围立着“寒泉”的牌子。 池面结着薄薄一层冰,冒着森森冷气。 李瑰芙的声音冷得出奇:“下去。” “峰主,好冷啊,我不想洗澡。” “峰主,我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洗澡,能申请私浴吗?” “峰主,人家不想要和这么多臭男人泡在一个池子里啦。” “峰主,我昨天刚洗过澡,能不洗了吗?” 公竹钦举手,“峰主,天刚亮就洗冷浴,好像对身体不好诶。” 卫凤鸣也凑热闹,“峰——” 话还没说完,李瑰芙抬手一挥大斧,四人合抱之木应声而断,她声如洪霆,眼似寒刀,“我现在是在跟你们商量吗?!” 众弟子一抖。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连方圆十里的蝉蛙叫声都停住了。 “不知死活。” 如果说江伴樾是一只暗藏锋芒的冰剑,那么李瑰芙就是一把恨不得把杀气贴到你眼前把你浑身粗暴撕成臊子的大斧。 “所有人,准备解剑,把剑统一放好。” 众人下意识地准备卸剑。 李瑰芙脸色一沉,“让你们动了吗?” 众人手迅速放回原位,站得笔直无比,目视前方,大气都不敢出,姿势标准得仿佛要参加皇家护卫军。 “解剑,动!” 她这么一喝,众人才敢有所动作,迅速又哆嗦着手解剑袋,不敢丝毫松懈。 娘啊,这瑰芙峰主怎么比伴樾长老还凶啊! “排队,脱鞋,下寒泉。” 卫凤鸣里寒泉最近,作为第一个下池子的,他没多想就把脚伸进去,脸上无所谓的神情立刻被不可思议取代,“娘啊!” 光是脚底触上水面的那瞬间,就像是从水面里生出一道丝丝绕绕的冰锥,刺入他的脚底,又顺着他的筋络,冰封住了全身上下的温热血液。 人的求生欲和医修的直觉告诉他,不能下去,会死人的。 他身后的乌姀迫不及待地探头探脑,“怎么了?我看书上说,寒泉可以淬炼筋骨,对修行极有帮助。” 卫凤鸣使劲咽了咽口水,“如果是把全身筋骨冻成冰再硬生生震碎重塑的话,确实可以达到淬炼筋骨的效果。” 乌姀一歪头,“什么意思啊。” 李瑰芙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却也对原因习以为常,“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下去,二,我送你下去,三……” “三!我选三!”卫凤鸣迫不及待道。 他才不要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李瑰芙略有意外,还是点点头,“好,反正等下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卫凤鸣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请三位真君来帮你们啊。”李瑰芙拍拍手,“容清,容荆,容心。” 她口中的三个名字发音都很相似,再加上风呼啸作响,有些听不清,所有弟子脑袋不约而同疑惑地“嗯?”了声,互看一眼。 这座峰叫人都要喊三遍名字吗?这么有仪式感? 最后身着白袍的三位真君从冰窟门口缓步走近,三张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娃娃脸,眉眼相似。 “诸位好,在下容清,清澈的清。” “在下容荆,荆棘的荆。” “容心。” 乌姀跟着所有人一起抬手附身作揖,“真君安好——” 李瑰芙下巴一划,示意三位真君,“那里需要你们帮助。” “好嘞。”容清一捋衣袖,动作娴熟地朝着卫凤鸣一步步走去。 卫凤鸣急忙摆手,“不不不,我是要——” 他的话再次也强行中断,容清粗暴地对着他的胸膛就是一脚,卫凤鸣的身体在空中滑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砸开薄冰,落入池中。 溅开的冰花三两滴落到乌姀的脸上,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乌姀和谢锒琅对视一眼,这少爷工伤——总不能扣他们钱吧? 池边众人还在同情卫凤鸣的遭遇,池中的变化却引得众人的笑意僵在脸上,表情瞬息万变,被惊恐,害怕和凝重取代。 池中的卫凤鸣整个人沉入池面,再浮出来的时候,居然变成了一块冰雕浮在水面上! 容清像是没察觉到异样一般,面对着众人笑眯眯道,“接下来轮到谁了啊?” 乌姀惊恐地指着他身后,“真、真君,你你你……他……冰……” 卫凤鸣的尸体……身体居然结冰了! 这种奇观简直闻所未闻。 容清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居然没浮现出惊讶,而是掏出一套完整的工具,渔网和等人高的庞大铁锤。 光是锤子的顶端都有他好几个头大了。 他用渔网把池中央的卫冰雕捞到一边,用大铁锤冲着天灵盖直接打碎。 众人:! 一朵冰花在他心口绽开,化作丝丝裂缝,像是道道细线把闭着眼睛不知生死的卫凤鸣禁锢住。 终于,冰面碎了,化作一块块碎冰沉入水中。 而卫凤鸣浑身发紫,终于抑制不住痛苦,发出了仰天长啸。 人痛苦到极致的声音是会与同类共情的,他们从那叫声中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痛苦,一张张脸变得煞白。 “啊,他没事了,等一下还要结冰的呢,不用大惊小怪,你们也会有的。” 他这看似宽慰,实则往火中添油的话语让众人一阵恐惧无言。 “容清,快点。”李瑰芙开始催促了。 “好嘞!”容清环视一圈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乌姀脸上,“你们下一个,谁来啊?” 他的脸上恨不得写上“下一个就是你了”,乌姀抿紧唇,自己主动站出来。 “我来吧。” “小姑娘,好气魄。”容清笑容满面,“所以你是要自己来,还是要让我帮你啊?” “我自己来。” 面无表情褪去鞋袜,乌姀赤着脚,一步步朝寒泉走去,正如数年前她赤着脚,戴着镣铐,顶着同门们怪异的目光,天之骄子的光环被师尊轻而易举的踩在脚底下。 而如今,她的脚踝没有镣铐,周身也没有了奇怪的目光。 乌姀用指甲掐紧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定神。 该死,又被心魔扰乱心绪了。 她冷静下来,走到容清身边,垂眸看向硬生生被冻晕过去的卫凤鸣。 “害怕吗?”容清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乌姀摇摇头,“不怕。” 再冷的悔过峰她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冷是她忍受不了的。 她踏出脚,几乎是一瞬间感知到寒泉的杀伤力。 乌姀收回脚:“……” “真君。” 容清:“嗯?” “我怕。” 容清:“……” 他扶额叹息,另一手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直接从一掌从她背后一拍。 啪—— 哐—— 砰—— 咔嚓—— 敲碎了乌冰雕之后,容清真君转过身,用那张看似善良实则淫邪的笑对着众弟子,“下一个是谁啊?” 李瑰芙揉揉眉心,“他太慢了,你们两个去帮他,直接丢吧。” 容荆,容心:“是!” 他们动作利落干练,如同生产线一般:惨叫,逮过来,结冰,捞过来,敲碎,放在一边冷静。 狂人日记36:蝶妹和凤梨的初次配合战 乌姀被连续敲碎了两三次后,变成冰雕的速度逐渐变慢,虽然还是会很痛苦,但已经能领会到些许体修的快乐。 眼看着差不多了,李瑰芙居高临下凝视寒泉众人:“起来吧。” 他们却一动不动,默契得仿佛事先约好。 李瑰芙一挑眉,“动作。” 蹭——众人整齐划一又迫不及待地手脚并用爬上岸。 “冻,冻死我了。” “体体体体体体验感超好,下,下下次不来了。” “我感觉自己已经是活了上百年的老精了。” 他们刚从寒泉出来,裤脚和头发淅淅沥沥淌着水,没一会就结冰。 “蝶妹你快看。” 卫凤鸣新奇地叫住乌姀,给她展示自己冻硬的两条裤腿,曲起指关节敲了敲,结结实实的。 “你看我的。”乌姀的头发被冻成一条一条的,她拿起耳后的一条头发,一掰—— 清晰可见霜花。 卫凤鸣配合地发出感叹:“哇!” 乌姀心满意足:“嘿嘿。” 谢锒琅不忍直视:“……” 李瑰芙袖口一挥,清洁球在空中炸开,无数牧师祝福散作繁星落在地上众人的身上,被冻硬的武打服立刻干爽。 李瑰芙环视一圈,有目的性地挑出两个人,“吕蝶蝶,白枫鲤,出列。” 乌姀和白枫鲤对视一眼,心不约而同咯噔一下。 糟糕,不会还是被发现了吧? 李瑰芙却只是平淡地叙述接下来的任务,“接下来的任务很简单,白枫鲤和吕蝶蝶为一派,剩下的人为一派。 开始由她们两人在岸上守擂,其余的人要冲破她们的防线,只要其中十人能上岸,就换她们两个下去。 同样的,你们派出十人来防守她们两个,只要她们其中一人上岸,就换你们全部下去。 攻守交换十轮,你们今天的任务就能结束了。” 她没有强调不准互相放水,如果连体能训练都要偷懒的话,那也没有继续训练的必要了。 乌姀嘴角一抽,这是针对,明晃晃的针对。 二挑一百零六。 这是生怕她们吸引的火力和围攻不够多。 公竹钦弯腰低声问白枫鲤,“鲤,你怎么惹到真君了?” 白枫鲤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为了口腹之欲罢了。” 公竹钦:? 这边,谢锒琅和卫凤鸣也在关切询问,“蝶妹,你怎么惹到瑰芙峰主了?她这么针对你们。” “我,我们昨天去逮野鸡吃,没想到捉到真君的爱宠了。”乌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谢锒琅面露惊讶,“你们晚上都不就寝的吗?大晚上的出去捉鸡?” 卫凤鸣面露惋惜,“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可以不带上我!” 乌姀耸耸肩,“昨天半夜练剑练饿了,和师姐一起去逮鸡吃。” 谢锒琅好奇不已:“你们去哪儿逮了?” 乌姀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地,“鬼斧峰。” 谢锒琅:“……”那不就在这么。 乌姀仔细一想,不过昨天确实是她们做的不对,要不要去道个歉呢? 她小心翼翼挪到白枫鲤旁边,借着风吹起的黑色衣摆掩饰,悄无声息的捏了捏她的小指腹。 白枫鲤转过头。 乌姀一歪脑袋,用眼神问她,“要道歉吗?” 白枫鲤眨眨眼。 瑰芙峰主这么针对她们,看起来昨晚的偷鸡摸狗小分队还是被发现了。 乌姀懂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真君,我们错了!” 嗯? 李瑰芙有些意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说。” 白枫鲤仔细地观察李瑰芙露出的表情,不像是知晓的模样,她隐约看出了一点不对劲,拉住乌姀的手腕,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乌姀的语气眼神和态度都十分诚恳:“我们不该大半夜的来生息山逮野鸡烤着吃,还逮住了您的爱宠,虽然它真的很像一只平平无奇又丑陋的野鸡。” 李瑰芙:“……” 众弟子:??? 我们地方人脉都还没混熟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撵鸡了? 不愧是亲传弟子的适应能力。 幸之星、公竹钦:“……” 为什么你白家大小姐要半夜去偷鸡啊!还被抓包! “好,很好。”李瑰芙突然笑了,严肃板正的俏脸此刻挂上了笑意。 原先揪出这两人,是因为她们在试炼中的表现可圈可点。 白枫鲤混乱中依旧镇定,根据所有人的灵根修为迅速想出解决危机的办法,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战力丝毫不给脑子拖后腿。 而吕蝶蝶此人,金剑自择之主,至纯水灵根,剑法刚直正义,正统与江湖气俱备,除此之外—— 演技还很好。 没想到,这两人还真的令她意想不到。 冰山美人不经意一笑,众弟子不禁心神一荡。 乌姀低着头的眉梢动了动,咦? 真君说很好?那就是不生气了? 不愧是峰主,果然好气度! 她欣喜地抬头,峰主笑得多开心啊,果然是不生气了。 李瑰芙笑了笑,“原先我还不知道这事茬的,没想到你们倒是诚实。” 容清真君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发问,“我记得峰主的爱宠不是乌凤小孔雀吗?怎么变野鸡了?” 容荆回答:“前些日子瑰芙峰主给它洗澡的时候没看住,柴火烧大了,在沸水里走了一圈,幸好只是羽毛掉光了,肉还差点熟了。 不过最近它又长出羽毛了,但是稀稀拉拉又光秃秃的,不大好看。” 李瑰芙轻飘飘投来一眼,他们两个立刻噤声。 “你们不知道吧。”李瑰芙把视线移回来,散漫地抱臂,借着大斧倒插地面的力靠着,抬起凌厉的眸看向众人,“你们在试炼中得罪的黑衣人们,不是师兄师姐,而是——” 她语气拉长,刻意使他们的心微微提起,才一笑接着道,“而是你们接下来会遇到的每一位峰主真君。 前几届的弟子们不好过,而你们,会更难过。” 众弟子心如死灰,如遭雷劈。 怪不得瑰芙峰主和三位容真君对他们下手就跟让他们看不到明天太阳似的,原来是他们早就被他们刻记仇小本本上了啊! 怪不得刚才变成冰雕的时候身体那么硬,心那么冷,原来是死了啊。 李瑰芙站直身子,“现在除了吕蝶蝶和白枫鲤,其余人下水,表现好的——两朵凤尾花。” “这还等什么!冲啊各位!” “为了娃娃的粮食!冰水算什么!” 卫凤鸣捏着鼻子往寒泉里跳,“刚才就多余把衣服弄干——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们哆嗦着身体,眼睛却像是会放光似的钉在岸上。 他们这么多人,她们两个能拦住多少? 乌姀确实感到很棘手,下意识看向白枫鲤,“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白枫鲤对她一点头,伸手捏碎萦绕在周身的两个白色光团。 寒池南位,北位出现一男一女两道半透明人影,逐渐化为实体。 这是乌姀第二次看到魂修出手了,她的眼睛微微瞪大。 公竹钦嚷嚷,“峰主真君,这不公平!” 卫凤鸣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是啊!不公平!” 乌姀抽出金剑,没有了金龙,她消耗的神识和灵力也少了一大半,“你们可是有一百多号人,我们才两个人。” 果然先前那些灵力都是用来撑造型的。 还害她欠下了四百万债务。 白枫鲤抽出骠将剑,剑尖直对靠在池边的公竹钦脆弱白皙的脖颈。 公竹钦也不害怕,笑眯眯地两指把剑推开。 白枫鲤又将剑挪回来,挑起他的下巴,垂眸冷淡看他,“我是魂修,你管我?” 乌姀一笑:“出手吧各位。” 卫凤鸣像只机敏的大耗子,看准乌姀和白枫鲤中间的缝隙,双手一撑,半个身子上了岸,准备偷溜上去。 乌姀从他肩膀用力一踹,卫凤鸣向后仰倒,狠狠砸入池面,溅起的水花引得周围人纷纷避让。 卫凤鸣硬是呛了好几口水,扶着肩膀从水里浮上来,痛得龇牙咧嘴,“不是吧蝶妹,你真对我下手这么狠啊?” “我们现在是对手,战场上谁管你啊。”乌姀一脸无辜。 幸之星与公竹钦交换了眼神,“一起上。” 他们从水面上腾飞而起,朝不同方位而去,乌姀的金剑和白枫鲤的骠将剑同时拦住速度最快的公竹钦,封死他的退路。 一金一灰两把剑快得化作残影,在他周身绕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剑网,即使速度至上的刺客,在这刀光剑影下也无法触及。 白枫鲤掠地朝另一边的幸之星而去,踩借着乌姀的肩膀加快速度,闪现挡住他的去路。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试图在他们在空中纠缠的时候偷溜,没成想在池边守卫的两尊大型魂将更是难缠,且出手狠辣。 在一名同伴的脚踝被那名冷酷男魂将硬生生扭断扔回来,另一名同伴的肩胛被那面带温柔笑意的女魂将捅了个对穿的时候,他们犹豫了。 这两人,不,两魂身形似鬼,忽之在左忽之在右,一有想上岸的趋势,都会被他们捕捉到,根本避无可避。 上方也分出了胜负,紧随而上的乌姀一手攥住幸之星的脚踝,另一只手被白枫鲤攀着让她借力而上,翩翩身影凭空出现在幸之星面前,迅速出腿朝他腹部攻去。 幸之星也不是吃素的,弯腰躲开,不料白枫鲤的攻击只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乌姀就趁着这瞬间,把灵力灌注在手臂,将他朝着公竹钦扔了出去,而他避之不及。 金剑和骠将剑闪开,剑网解除,公竹钦正要逃跑,一道重物直直砸向他—— 咻!砰! 两个人从空中落入水面,还砸晕了几个无辜围观者。 这是一场完美又淋漓尽致的配合战,其他人仰头看得入了神,几乎忘了逃跑和寒意。 “她们什么时候配合得这么默契了?”幸之星从水面里冒出来,拧了拧打湿的高马尾和鬓发,略感意外,和公竹钦相看一眼。 公竹钦茫然耸了耸肩,“鲤应该和我们一样,是第一次认识她吧?” 她们是怎么做到单凭一晚上,就能配合得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 靠捉鸡吗? 狂人日记37:横空出世的天骄榜第一 纵使配合得再怎么好,她们四拳也难敌二百一十二掌,每每过上几回合,双方都会来几轮攻守交换。 十轮下来,乌姀越发感觉自身杂质一空,连筋骨都强韧了不少。 “今天就到这吧。”瑰芙峰主满意道。 四朵凤尾花浮在半空,她一拂袖,依次飞到乌姀,白枫鲤,以及另一众一百零六人面前。 乌姀和白枫鲤各取下属于自己的那朵,其他人却犯了难。 “我们这么多人,两朵怎么分?” “给蝶蝶小师妹啊,她一朵都能分成一百多份,两朵肯定没问题。”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睛亮得出奇。 其实辈分他们是同辈,论地位乌姀甚至是亲传,压了他们一头,远没有叫“师妹”的道理,但小姑娘性格好,总是弯着眉眼笑呵呵地看人,让不少人想起在家中的小妹。 乌姀嘴上喊着“我不是来切菜的!”,身体却很诚实地拔剑,唰唰唰地开始砍。 均匀的凤尾花薄片分到每一个人的手中,大家伙都心满意足地喂给自己的小灵兽,“你姐姐切的,喜欢吗?” 人群走空后,乌姀把自己手上那朵完整的凤尾花拍到卫凤鸣怀里,“给。” 卫凤鸣瞄了一眼,又强迫自己别开眼,故作谦让推回来,“不用。” “我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乌姀嗔怪。 “那也不要。” 谢锒琅:“……”他怎么觉得这两人这么像年关时候忽然谦让推诿的长辈? “别生气了嘛。”乌姀勾着卫凤鸣的袖子,又扯又晃着撒娇,“那是峰主的任务嘛,我又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她对撒娇动作信手拈来,小的时候她惹祸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对付师尊师兄们和父母,长大后对他们没用了,就用来对付傲世阁阁主和医仙老头。 卫少爷果然很吃这一招,那些漂亮姑娘对他抛媚眼的也有,勾勾手指的也有,冷淡不理他的也有,但是这款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就没见过这么扯着袖子对他撒娇的! 真是让人心软软。 “行行行。”他嘟囔着收下凤尾花,“你和她们去偷捉鸡不叫我,也是峰主的任务吗?” 乌姀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他生气的由头,试探性开口,“那下一次,我叫你?” 卫凤鸣眉头舒展,“可以。” 乌姀也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哄好了。 “才过午时,回去似乎太早了些,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围观了一场闹剧的谢锒琅眼见着终于结束,才开口。 “我们去试炼堂吧,不是每年都要有累计一千万灵石的佣兵任务吗?”乌姀提议。 “也好。”他们欣然同意。 一路问路御剑,终于摸到了传说中的试炼堂,此时门庭若市,全是人头。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队尾,从队尾开始排起。 三人中最擅长交际的卫凤鸣拍了拍前头师兄的后背,自然而然地开始与人攀谈起来。 “师兄,这队伍得排多久啊。” 师兄掂量了一下前方的人数,“不久,也就半个时辰吧,都是揭了榜就走。” 卫凤鸣若有所思点头。 站着也是站着,师兄索性和卫凤鸣接着聊天,“你们是新弟子吧?” “是啊,师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师兄教你。” 说起这个就很心酸了,师兄幽幽叹一口气,指着自己身上洗到发白的衣袍,“看到这些大大小小的补丁了吗?不舍得买新衣服的就是老弟子,光鲜亮丽的就是新弟子了。” 卫凤鸣:“……”这么直白? 师兄突然扫了一眼乌姀,“你是吕蝶蝶吧?” 乌姀一呆,点点头,“师兄怎么知道?” “背着金剑的小土豆蛋子,现在不只是我们岳冥宗的知道,整个八大宗,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 乌姀顿生出一点不妙:“……什么意思?” 还有,谁传的她是小土豆蛋子! 她只是没有高得那么明显而已! 为什么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修仙界什么时候连个子都要关注了? 早知道用幻容骨戒重塑的时候就应该连个子都变一变。 师兄笑了笑,目露憧憬,“筑基期的天骄榜一,自从天骄榜建榜来可谓闻所未闻,当然引人注目。” 天骄榜——榜一! 榜一?! 一??! 乌姀震惊地几乎失声,“什么天骄榜榜一?” “你还不知道吗?”师兄也纳闷了,“刚刚刷新天骄榜排名,没有人不知道我们岳冥宗横空出世了个小师妹,拿下岳冥宗的镇宗宝剑,直接刷新颠覆了五年来一成不变的所有精英弟子排名。” “不过今年的天骄榜十分诡异,往年前二十名都大差不差,今年居然大洗牌,不少都是你们金甲班的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宗主舍得投钱挖人了。” 这可谓晴天霹雳,乌姀脑子一阵发昏,抓住谢锒琅的手堪堪稳定身形,颤颤巍巍从芥子空间内掏出玉简。 刚一打开版面,鲜红到刺眼的“吕蝶蝶”三个字铺在眼前。 仿佛是那些隔着竹简盯着她名字势在必得的发红的眼变成了具象化。 “怎么会……” 她顺便看了一眼谢锒琅和卫凤鸣的排名,在二十名左右,单看天赋实力,不算越级挑战的话,算是高位排名。 谢锒琅极短促地发出一声轻笑,被小姑娘瞪了一眼后才恢复了正形,解释道,“应该是你的佩剑,天骄榜看的不只是实力,还有潜力,祥龙金剑起点太高,硬生生把你拉上去了。” 现在的顶尖正道魁首配祥龙金剑都算高攀,更何况是跟他们这些年轻小辈比。 而那神秘组织排名依据不只有修为和灵根,还有武器。 “听说整个修仙界只有一把凤游九天能和祥龙金剑一较高下,前者至今还被奉为清坞宗镇宗神剑与老祖一同沉睡。” 卫凤鸣摸了摸下巴,“这样说来,我们的大金也算是老年剑再就业了?” “这是重点吗!”乌姀悲愤双手捂脸,“重点是我肯定会成为所有人暴打的对象啊!你知道被我挤到第二的人是谁吗?是传说中好战的大魔王夜不冕和清坞宗的云祁湛啊!”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两个即将步入分神期的出窍期,我会死的!” 修为九重,为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化神和渡劫。 一过渡劫期,传说便可步入仙阶。 作为年轻一辈,夜不冕和云祁湛已经是佼佼者,只是两人多年来分不出个高下,只能并列第一宝座。 越级挑战的情况在下位常有发生,只是第一有两人在上头压着,才没有打到第一面前。 而她现在还是个筑基小废柴,居然就一屁股压在了两个出窍期头上,这不是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是弱鸡第一都快来砍我”吗?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乌姀腿都要软了,她扶住谢锒琅一只手臂,声音发颤:“我不玩了,我要下山,我要离宗。” “诶。”谢锒琅笑着反手扶住她,“金剑都给人拐走了,我们正直的‘蝶妹’干得出临阵脱逃这种事?” 不知怎么的,卫凤鸣一口一个“蝶妹”她没感觉有什么,这娘娘破天荒喊她一声“蝶妹”,她怎么听怎么刺耳,怎么听都像在嘲笑她。 不过—— 乌姀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确实干不出临阵脱逃,剑修带剑跑的事来。 师兄笑眯眯道:“师妹啊,我们大师兄夜不冕可是对战斗非常感兴趣的,人称战斗狂就是他,我想他一定对你非常感兴趣,现在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乌姀眼前一黑:“……” 死了算了。 与此同时,所有修仙之人陆陆续续收到消息,天骄榜更新本就是每年必经流程,只是都是些筑基和元婴期的小修士,基本不会撼动到前两百名地位。 直到——横空出世了个第一名,横空出世了几只岳冥宗小怪物。 所有人一个午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排名掉了几位。 所有江湖百晓生出动,所有展栏上榜单更新,所有宗门真君导师召开紧急会议,修士论坛更是瞬间被挤爆。 每个人都在猜测这位第一是何许人也。 岳冥宗剑修“吕蝶蝶”带着她的“祥龙金剑”,首次在修仙界众人面前亮相。 狂人日记38:战斗狂夜不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乌姀一紧张就开始碎碎念,暗自小声嘀咕,“我这刚从虎穴出来,又入蛇口啊,难道我小姀就非得在三十这年去世不可吗……” 师兄好心建议:“小师妹,你先去避避风头吧,我们这大师兄不达目的是不会放弃的,不死不休,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乌姀:“……” 还你死我活。 不用她想就知道,肯定是她死他活。 乌姀想过那传说中的战斗狂会来得快,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一把黑金大剑凌空劈来,砍破云霄,带着雷霆之势,挟裹魔气之风,直冲着乌姀天灵盖而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乌姀自己都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被一双带着浓烈战意的鹰眸锁定。 祥龙金剑突然自己冲破芥子空间束缚,化作一道金光闪现出来,对上那把黑金剑,两者相撞发出强大波动暴鸣。 在场的弟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受到一股无形又强烈的撞击,全都被弹飞了出去! 包括乌姀自己。 她狠狠摔在树干上,乌姀捂着胸口,咽下血气,不明所以抬眸看,却看见祥龙金剑正在自行与黑金剑的主人交锋。 乌姀只能从错开的空档看清那人的模样,黑色衣袍,深紫色剪边,束冠马尾高高扬起,飞扬发丝贴在俊美无双的侧脸上,带着肆意嚣张的笑。 “找到你了。”他看向乌姀的眼神,全然是猎人捕获猎物的神情。 紫发紫眸——纯种魔族! “紫眼睛?你也是魔?” 乌姀看见对方眸中的趣味和战意像是一把烈火,愈燃愈烈,扯唇露出张狂又邪性的笑。 和她印象中的魔,一模一样。 “我是人!”乌姀一说话胸口就一阵钝痛,只能喘着气不满回答。 “管你是人是魔。”他点地飞至半空,高高举起剑,对乌姀展开迅猛攻击,从他一招一式中不经意流露的疯狂,像是能感染人,乌姀竟然觉得自己血液中的战意也开始蔓延滋长。 “和我一战吧,小魔。” 他对着乌姀挥出一剑,乌姀慌张弯腰侧身避过,身后的三人合抱大木竟然应声而断! “都说了我不是魔了!”乌姀一边仓皇失措逃命,一边向后喊扞卫自己纯净人族血脉。 那人在后面砍着她,祥龙金剑在后头追着护崽。 谢锒琅见他似乎来真的,脸上笑意敛去,两指一并,羽化仙被他扔出去迅速变大,护住乌姀后背,暂时拦住那魔族的去路,让祥龙金剑得以和他再次缠斗。 乌姀却丝毫不敢松懈,扒着羽化仙悄悄探出头,紧张得指尖无意识扣着羽化仙。 好可怕啊啊啊啊。 那边也在十招之内分出了胜负,祥龙金剑死死压制住了那魔族,剑锷架在脖颈侧,只要他再敢有所动作就会被它划破脖颈。 乌姀松了口气。 不料那魔族是个疯的,像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又要向乌姀冲过来。 祥龙金剑为了护主没有办法,只能刺入贯穿他的肩头。 卫凤鸣一颗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没想到那魔族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任由鲜血从肩头汩汩流出! 他只是侧目微微一笑,居然扯住从后端刺到前端的剑尖,用力往前又一拉,锋利剑脊划过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血流的速度越发快了。 他在用这种方式制住祥龙金剑的动作! 乌姀看着都疼得龇牙咧嘴,迅速逃命,在风中默默迎风流泪: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哈哈,她小姀死定啦。 卫凤鸣在旁边看得焦急不已,忍不住问手中的踏雪剑:“你能上去挡一挡他吗?” 踏雪剑:“……”你觉得呢? “蝶妹的剑都可以,你应该可以吧?” 踏雪剑:“……”你行你上嘛,神仙。 “不管了,娘娘,我们两个上。”卫凤鸣和谢锒琅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不——要——过——来——”乌姀咬牙狂奔,从齿中挤出几个字。 现在的情况来看,来一个死一个,少活一个算一个。 “哦?紫头发?” 魔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遛羊似的悠哉悠哉追着乌姀,一边还在调笑,“紫发紫瞳,还说你不是魔。” “放屁!这明明就是黑色,你分不清紫色和黑色啊!” 乌姀虽然不排斥魔族,但也不能好端端上来一个追杀你的魔族剥夺了她三十年为人的资历,说她是魔就是魔吧? 再者,她可是两个人类生出来的纯种人! 就当那魔族要追上乌姀之际,甚至她都能听见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踏在风中越发清晰,身后却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乌姀没停下,又跑了几步,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她才敢慢慢停下脚步。 一转身,那魔族狼狈地趴在地上,脸死死贴着地,连头都抬不起来,就像是有个无形的墙面压在他之上。 下一秒,她身上一重,也同样被压趴在地! 不是,怎么倒霉的又是她—— 乌姀被迫侧着头,有限的视线内缓缓走入一双黑布履,紧接着就是一道沉稳又带着熟悉的声音。 “何人胆敢在我试炼堂闹事。” 乌姀郁闷挠地,她没有!怎么每次被抓包的都是她啊! “师祖,我没有!”那魔族的声音闷闷的,刚才的气焰被浇得一空,“我只是想找天骄榜第一交流交流而已。” 来人沉声:“就你那只有打架的脑子,交流的方式根本就是闹事打架吧?” 魔族:“……” 见到此人,众弟子才敢从各个掩蔽处里出来,纷纷行礼作揖,“拜见师祖——” “诶,都不必多礼。”师祖的地位听起来不低,他的声音倒是很年轻。 他一脚踩上魔族的背,两只手去拔剑,“呲”地一声,肉被二次撕扯,血溅三尺高。 “老祖宗。”师祖和蔼对着金剑笑。 祥龙金剑从他手里飞出,不耐烦地用剑面拍他,示意他,它小主人还在地上趴着呢。 师祖会意,一拂袖解除两人禁锢。 乌姀从地上爬起坐下,头脑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晃晃头回神后才抬头,看清师祖的脸后,她吃惊地瞪大眼睛。 是解青山! 她爷爷! 因为乌姀事先用骨戒变幻面容,解青山没有认出她来,见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脸上和鼻尖还带着灰,像从泥里爬起来的,一双大眼睛懵懂又好奇地看着自己,对她友好地笑笑。 “小丫头,拿着金剑以后可不能再打架滋事了哦。” 乌姀:“……” 人家都说没有了! 都怪那魔族,哼。 乌姀还是很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的。 但显然不能说自己一个人类,居然无耻到去扮演先天残疾的猫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抓包的! 她半天憋出一句:“哦。”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夜不冕,你个臭小子,和我去见解重舟去。” 这边刚对着小姑娘笑,转过头变脸似的立刻收笑,脸色沉沉,揪着夜不冕的耳朵,往主峰的方向御剑离开。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看重舟今天怎么收拾你,知道疼了吧?” “不疼。” “揪你耳朵也不疼?被祥龙金剑捅了个对穿也不疼?” “不疼。”夜不冕还是嘴硬。 “你臭小子你!” 解青山一脚踢了夜不冕一个踉跄。 狂人日记39:紫榴村任务 一直目送他们走,乌姀才松了口气。 活下来了。 “师兄师姐,你们不排队了吗?”从揭榜处一直到她站的地方,空出了一大块空地,乌姀挠挠头。 “不了不了,你们先吧。” “那好吧。” 看不清他们眼里是同情还是敬佩的情绪,乌姀只能答应,朝谢锒琅两人招招手,“娘娘,少爷,你们两个快来!” 谢锒琅和卫凤鸣循声而去。 “没事吧?” “差点去世。”乌姀仍旧心有余悸,“那魔头太可怕了。” “怕就怕在,等你榜一的消息传出去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决斗。”谢锒琅面有忧色。 “那是肯定的啊,人总喜欢挑软柿子捏。”卫凤鸣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乌姀气鼓鼓:她才不是软柿子——只是还没熟而已! “那怎么办?我不会还没来得及成为正道最强,就被打死了吧?” “蝶妹不怕,等揭了榜,我带你去打扮伪装一下。”卫凤鸣自告奋勇,“我帮你设计了一款发型,保证修仙界没人用过。” “好。”乌姀信了,把自己的小命放心地交给他。 三人来到任务榜前,一张张浏览过去,“通下水道,十灵石。给兽宠修蹄子,十灵石。帮张员外洗衣服,三灵石。帮怡红院陈花魁跑腿,两灵石——” 卫凤鸣咋舌:“这是黑奴的价格吧?” “再找找。”谢锒琅试图从这些黑奴劳动力价格中找到配得上他们身价的。 难怪师兄师姐们都穿补丁服呢,就这么几个灵石谁能活得下去啊。 “为什么斩杀三星魔熊才三百灵石,去紫榴村扫个地就五百啊。”乌姀指着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任务单。 卫凤鸣探出脑袋,“正好三个人,那我们去呗。” “行。”谢锒琅揭了任务,带着两人来到负责核对任务的师兄桌前。 “先在上面签个字。”师兄抬头道,看见乌姀配备的金剑,发出一声感叹的“噫!” 乌姀:“……” 谢锒琅把三人的名字都写上,才交给师兄,“写好了。” “这个是吧……”看清他们接下的任务,师兄的神情怪异,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想说些什么,又作罢,只能委婉道,“这紫榴村的任务……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师兄,这话怎么说?” 师兄压低声音,“这紫榴村,夜晚会化作**,传说非本村人在紫榴村留宿,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切记千万不能在那过夜,一定要在日暮落下之前回来,清楚了吗?” **? 三人互看一眼。 “师兄,我们能反悔吗?”卫凤鸣眨巴眨巴眼睛,“我们还是去给人当黑奴吧。” 他最怕鬼了。 “胆小鬼。”乌姀嘲笑他。 “你不怕?” 乌姀心虚地瞟他一眼,抿抿唇瓣,小声道,“有一点点。” “哈哈哈哈哈哈!”卫凤鸣拍着她的肩膀大肆嘲笑回来。 师兄一边在簿上登记他们的名字,一边回答卫凤鸣的问题,“你们字都签了,自然不能反悔,若是实在怕,就去请教君师姐,她是在紫榴村长大的。” “君皎月师姐吗?” “嗯。”师兄轻轻点头。 “好,谢谢师兄。”三人朝师兄作揖感谢,师兄站起回礼。 “一路平安。” —— 要下山做任务之前,先要做好伪装。 他们特地回了一趟天姿阁,乌姀来到他们的院落,与自家院落布置大小都大差不差。 卫凤鸣从里屋给她搬来一个凳子,放在院落中央,让乌姀乖乖坐好。 乌姀照做,期待卫凤鸣要如何帮她伪装。 卫凤鸣先将她的头发分为上中下三部分,只取上部分,又将这部分头发分左右两边,让谢锒琅搭把手握住其中一撮,将自己手上的盘在她头上作蝴蝶翅膀状,另一边也是如此。 又从她耳后颈边各取出一细绺头发,在胸前的位置用红绳绑起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紫色的蝴蝶发簪,插在她两边发髻,发簪的流苏居然是数十只小小的蝴蝶,随着动作轻轻飞舞。 “这下真成蝴蝶精了。”谢锒琅含笑。 乌姀上手摸了摸蝴蝶发髻,眼含希冀,“这样就能隐藏身份了吗?” “不,这样能死得漂亮点。”卫凤鸣对自己的手艺作品表示十分满意,轻拍了拍她的头,“以后我有女儿了,我也这么天天给她扎头发。” 乌姀眼神哀怨:“……” 她不想要漂亮,也不想要死得漂亮。 如果可以,她想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到了隔壁,君皎月从外边探出一张脸,喜笑颜开,“真的是你啊小蝴蝶。” “师姐!”乌姀用力朝她招招手。 “怎么在这弄起头发来了?”君皎月好奇地碰了碰她的蝴蝶发髻,“好漂亮。” “师姐不愧是师姐,果然好眼光。”卫凤鸣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 谢锒琅提及正事,“师姐,我们接了紫榴村的任务,听说你是在紫榴村长大的?” 提及紫榴村,君皎月的神情细微地一变,连逗弄乌姀发簪上小蝴蝶的动作都微微停滞。 “你们去那做什么任务?” 谢锒琅神色自然:“扫地。” 君皎月:“……”你们就扫个地你问那么多呢。 见他们面露好奇,君皎月还是简单提了一嘴,“紫榴村,先是‘子’,又是多子的‘石榴’,村子的正中央有一处庙宇,供奉着多子观音,每日所有村民都会在申时继续朝拜。” “这个时间段也是外来人最多的地方,凡界无人不知道紫榴村的庙宇最是灵验,只要成为紫榴村村民,必定会诞下子嗣。” 乌姀惊奇:“竟然如此神奇?” 胎儿的到来,传说是由天注定,就算是他们修仙界的仙药也无法治愈不孕体质。 “村民们都说,是求子庙上方的仙塔庇佑,仙塔周围罕无人烟,更有亲历者曾道,每至二更时,仙塔就会传出婴儿啼哭,那是送子观音座下仙童入凡,非本村人不得逗留。” “仙塔?” 君皎月轻轻“嗯”了一声,“这仙塔和观音庙,是由承天宫出人出力建成的,整个凡界有上万个村落都建有这种塔庙。” 谢锒琅点点头,“若是背靠承天宫,想必真的有法子求子。” 说到承天宫,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是现存最古老神秘,最威严权威的古法组织,已有千年历史。 在百姓中的名声甚至凌驾于皇室之上,有句俗话便是“宁从承天,不服黄袍”。 没有人知道承天宫在哪,成员多少。 只知道它打着替天道做事的旗号,供养着许多能与天地勾连,魂通鬼神的巫士,在凡界和修仙界广纳信徒,四处建造祠庙,供凡人修士祭拜。 除此之外,它与皇室有着颇多渊源,还是八大宗联合组织的最大支持者。 “你们千万记得不要靠近仙塔,日落之前千万要出村,违者会被视为祭品——”君皎月轻轻吐出一个字,“死。” “娘耶。”卫凤鸣被吓到了,“那我们去捡片落叶回来就算完成任务了吗?” “笨蛋,笨蛋,笨蛋。”谢锒琅面无表情地屈指连敲三下他的额头,每说一句笨蛋敲一下,“你以为是探险啊。” 卫凤鸣吃痛捂住脑袋。 君皎月坦然道,“你们要是害怕,我可以陪你们去。” 卫凤鸣求之不得,用力点头,“好啊好啊好啊!” 乌姀突然想起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朗声叫她,“师姐!” 君皎月吓了一跳,“怎么了?” 乌姀仰头,认真地盯着她,“我们清洁工具要自带吗?” 君皎月:“……不用。” 狂人日记40:初到紫榴村 四人齐齐出了天资阁,望着云层之下如同绿蚁般渺小的村庄。 “上我的剑吧。”乌姀大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膛。 这三人一个半妖,一个医修,一个器修,两个还学不会御剑。 这还都是亲传,要是一个不小心全摔死了,还是去给别人扫地的途中自己御剑跌落,岳冥宗就得拿自己脸面扫地了。 “何必御剑。” 谢锒琅的手心出现了一艘小小的楼船,船高首宽,外形似楼,他将楼船模型往外一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高变大,恢宏雄伟,自上而下延展出一道木梯。 楼顶上高高扬起庞大旗帜,写着笔精墨妙的“谢”大字。 竟然比两个天资阁还要大。 乌姀瞪大眼睛看眼前精致秀丽的巨型画舫,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金剑,忽然觉得一向熠熠生辉的它在如此庞然大物面前都黯淡了几分。 “上去看看?”谢锒琅挑眉。 卫凤鸣扯着乌姀的手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人就噔噔噔往画舫上跑,和乌姀时不时发出赞叹的惊呼。 谢锒琅对着君皎月抬袖,温润大方,浅浅而笑,“师姐,请。” 画舫上。 “我怎么觉得器修比医修还要赚钱。”卫凤鸣小心地摸摸云檀木雕刻而成的护栏,手感油润通透,像浮着一层水色,但又无物。 乌姀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这料子……” “这料子怎么了?” “这料子很贵的。”乌姀不着痕迹地咽咽口水,“一只云檀木发簪要五百万上等灵石。” 她三师兄……不对,清坞宗的前故人做任务归来,曾经送给她一根云檀木发簪。 为了偿还,她跑了整整三个月的佣兵会,做了三百多个任务,连个带馅的包子都不舍得买,只买了发冷的过夜馒头啃着吃。 卫凤鸣震惊地望向她,“云檀木那么值钱啊。” 乌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云檀木娇贵,在严苛的环境才能生长,湿润不行,干燥不行,冷了热了也不行,就算长成也不一定是上好的料子。” “啊。”卫凤鸣若有所思,“可是我家仓库积压了一堆云檀木,造了一堆的床还用不完,我爹还说要不要把全府上下的人棺材都提前造了。” 乌姀:“……” 她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表达不出来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只憋出三个字:“这样啊。” 她讨厌有钱人! “诶,下一次省亲你要回家吗?”卫凤鸣勾住乌姀左右晃了晃,他身形高大,乌姀在他怀里小得可怜,被晃得头晕。 “不回。”乌姀摇头,唇线抿紧。 八大宗每一月都有省亲会,每一次她都过得度日如年,宗门里空空荡荡,回峰又冷清尴尬,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回去了。 一个人的生活过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那跟我回家吧,区区云檀木,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卫凤鸣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语气带着深深的诱惑,如溪凤眸缀着细碎璀璨的光,眼含期待。 跟他回家。 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二次有人说跟他回家。 她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有钱人了。 乌姀怔愣地对上他的眼睛,忽然磕磕巴巴,“可是……可是……你爹娘不会又以为你恋爱脑发作吗?” 卫凤鸣大牙一收,冷漠地收回手,“说什么呢你,真不会说话。” “哎唷你不要生气嘛。”乌姀捏住他一点衣袖,小幅度轻晃,小心翼翼抬眸看他的脸色,“你也知道,我不会说话……” 卫凤鸣佯装冷淡拂开她的手,“你撒娇也没用,已经很生气了。” “那你不要生气不就好了?”乌姀理直气壮。 “我就生气。”卫凤鸣闭目荤素不进。 “卫凤鸣!” 乌姀装不下去了,叉腰怒视他。 “吕蝶蝶!” 卫凤鸣也学着她的模样,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叉腰,怒目而视,却忍不住双双破功笑了。 谢锒琅遥遥地朝他们喊,“你们注意一些,准备启动了!” —— 画舫一路稳健飞行,在云海浮浮沉沉,谢锒琅三人正在煮茶谈话,乌姀好奇地伸手去握飘浮着的云雾,每次都扑了个空。 她撑着下巴,平静地看着自己距离凡界越来越近,渺小的村落逐渐变得触手可及。 她想,修士看凡间渺小,会不会也会有未知的生物如同看探囊之物一般看着他们,看他们面对生死的恐惧,面对至亲分别的悲痛。 “想什么呢?”卫凤鸣从后面拍拍她,“我们到了。” 乌姀回神,原来早就到了,“没什么。” 她跟在卫凤鸣身后下了画舫,谢锒琅挥袖一收,画舫再次变得如同手掌大小,被他收回芥子空间。 君皎月抬手指向一处,“那里就是紫榴村了。” 绿荷万柄,风来香满,白日青霭,翠华来日,村民们穿着朴素的外衣,各自为了日子奔波,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淳朴的笑容,几个村妇正在晾晒辣椒和稻子。 如此温馨美丽的地方,丝毫不像师兄口中的**那般吓人。 “我们应该去哪里领工具?” 卫凤鸣眼尖地瞧见门口站了位翘首以盼的老者,似乎是在等人,“我们去问问吧。” 四人走近老者,温和地向他阐述了来意。 “你们是上面下来的仙子吧?我是这里的村长。”老村长慈眉善目,胡子头发俱是发白,步伐矫健,“同我来吧。” 乌姀等人乖乖跟在村长身后,卫凤鸣在前面和他交谈,一路有说有笑。 “村长爷爷,你们村今日有喜事吗?” “是啊。” 他们路过一家挂着红灯笼,门口和窗棂贴满了“囍”字的人家,木门窗棂紧闭,上着生锈大锁。 乌姀望着那红红火火,洋溢着喜气的木门,却没来由地察觉到了阴森之气,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想赶紧离开。 和她走在一处的君皎月察觉到了,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乌姀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那门……不对劲。” 君皎月循着也投去一眼,瞳孔紧缩一瞬,才露出笑,“应当是昨日降雨,水晕了墨,看上去才有些吓人。” “囍”字是用墨水写上去的,雨水一打,黑墨便顺着雨水走势蜿蜒而下,晕作一团,红帖也淌下丝丝缕缕的红,看上去压抑沉闷。 原是象征着喜庆的红联,如同封印和镣铐一般死死咬在木门上。 见乌姀走远了还频频回头看着那木门,君皎月拽了拽她的袖子,“不好受就别看了。” 乌姀收回视线,点点头。 她打量着村落构造,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各家房屋围着中心而建,成‘回’字?” 她放轻了声音,避免让前头的村长听见,只做出了个嘴型:“以毒攻毒,以煞气驱恶鬼,镇压孤魂啊。” 一般的村落怎么可能会摆出这种凶卦。 老村长听见了乌姀前一句疑问,温和地回答她,“这里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了,百年里翻新了几次,我们也不懂风水,就按照老祖宗的传统弄了。” 乌姀若有所思,却不知道从哪突然蹿出一道背影,直冲君皎月而来,推搡了她一把,口中骂骂咧咧,极为难听。 “你这个小贱人,还回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乌姀在她的巴掌落在君皎月脸上之前,率先攥住她的手腕,忍着怒气,尽量平心静气直视她:“你做什么?” 对上来人的视线的时候,乌姀愣了愣,她的眼睛像是被沙砾打磨过的珠子,蒙着一层灰雾,像一潭浑浊又没有生气的死水。 “滚!你们都滚!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她疯了似的对着君皎月吼,“不要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一定会打死你!一定!” 打结的头发像褪色的枯草一般的老婆子磨着牙,眼神泛着红光,死死盯着君皎月,像是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要是没有乌姀遏制她,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撕咬。 乌姀眉心紧拧:“老奶奶,你别太过分了。” 君皎月稳住身形,扯了扯她的衣角,“一个素未相识的老婆子而已,不要理会就好。” “可是……” 迎面快步走来一位面露焦急的男人,步伐匆匆,一面走来一面谦恭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村出了名的疯老婆子,疯了五十年了,惊扰了四位仙人。” 他抬头一看,目光落在君皎月的脸上,浑浊的眼睛忽然迸出喜悦的光彩,“君……皎月?” 乌姀迟疑:“你认识师姐?” “我和君……仙子,小时候曾经是玩伴。”男人紧张地搓了搓粗糙黝黑的手指,时不时抬头看看君皎月。 君皎月神色冷淡地一点头,看不出老友重逢的喜悦,“赵富,好久不见。” 乌姀三人看看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又齐刷刷扭头看着青春靓丽,正是风采艳艳时的君皎月。 这俩看起像爷孙组合的……居然是儿时的玩伴吗? 虽然知道修士和凡人的寿命不同,但两者一对比还是颇有冲击力的。 见君皎月丝毫没有想和他寒暄的意思,男人尴尬又难堪地点点头,“那我,我先带着王阿婆走了。” 说完,不等君皎月回话,赵富就扯着王阿婆走了。 “赵富这人命苦啊。”村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年轻时死了两个儿子,跑了三个妻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儿子,前年还意外离世,他自己手指也被断了几根。” 白发人送黑发人,旁观者听来都心惊,他却经历了数次。 君皎月却勾起唇角笑,眸中闪着畅快的欢愉,“举头三尺有神明,他罪有应得。” 老村长听见了,却没表露出其他情绪,只是指着村落中央偌大的空地,中央有着一座十人高的观音石像,观音闭目坐莲花台,眉宇充斥神相。 石像后面是一座庙宇,牌匾上写着“求子庙”。 “今日你们就简单扫些落叶就是了。” 乌姀几人提着清扫工具,正恰好赶上君皎月所说的神秘求子仪式,场面弘大热闹,他们边扫边好奇观看。 在巨型送子观音石像前摆放着祭台,整整齐齐堆放着供奉人送来的贡品,金钱,黄钱,香和蜡,酒,以及一些孝敬的醢,脯。 凝结的蜡油装在三角鼎内,烧得通红油亮,颜色亮红得不正常。 五百来号外村人两两排成一列,分做八列,以面具示人多的大祭司从列尾开始摇铃。 他身后跟着的一排白衣稚子手拿宝瓶和杨柳枝,往闭眼虔诚跪拜的群众身上洒,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 “迎吾观世音,愿以众牲祭,以吾等心意,献予众仙灵,求得鬼门开,万子服归来!” 看得津津有味的乌姀一愣:“以众生祭?众生指的是……供奉观音的人?” 卫凤鸣被她的话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呸呸呸,应该是众牲,畜牲的牲吧?众生也太可怕了。” 乌姀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非人,打消了疑虑,“哦。” 大祭司走完了流程,振臂高喊一声:“跪拜仪式——起!” 五百多号人同时散开,占满了整个空地,乌姀几人一下被冲散开,所幸没一会他们重新汇聚在一处,在观音像脚下三步一叩首。 狂人日记41:你们外面的人称呼我们岳冥都是穷鬼宗吗? 再次聚在一起的几人开始扫地。 扫到一半,卫凤鸣忽然察觉到少了个人,还是他家小蝴蝶。 “我蝶妹呢?” 谢锒琅也四处查看捕捉人影,手上动作忽的顿住,神情一瞬间变得诡异,抬手指了指跪拜的人群,“在那呢。” 乌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拖入人群中,虽然什么也不懂,也认真地跟着三步一叩首。 甚至神情比人家还要虔诚,还要肃穆,还要熟练。 要不是熟悉那一身黑色武打服,他们一时间都没找到她。 谢锒琅:“……” 君皎月,卫凤鸣:!!! 卫凤鸣欲言又止:“蝶妹她——人家求子她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谢锒琅犹豫片刻:“脑子……也算子吧。” 卫凤鸣单手吊儿郎当撑在谢锒琅的肩膀上,光明正大地给他挖坑跳,“你的意思是我们蝶妹没脑子,所以求脑子啊?” 谢锒琅立刻撇清自己:“你说的,我可没说。” 他移开视线,顺便转移话题,“快扫吧,抓紧时间。” 一直到祭祀结束,村长爷爷慈眉善目,柔和着眉眼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啊丫头?” 乌姀给予肯定:“好玩。” 刚才被人群冲散的时候,她碰见了村长爷爷,爷爷说若是她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来亲自体验看看,乌姀便来了。 村长爷爷爽朗笑开来,眼角皱纹堆成一簇,“好玩就常来玩,陪陪爷爷。” 好玩……等等,玩? 乌姀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来不是来玩的,是来打扫卫生的。 她一惊,急忙向村长爷爷匆匆告辞,抄起自己靠在墙边放着的笤帚,匆遽跑回三人失散的位置。 她抓住谢锒琅的袖子才堪堪刹住车,稳住身形的时候还上气不接下气,鼻尖带着脸颊一片喜庆的红润:“对……对不起,我……我忘了还要扫地。” “慢点。”谢锒琅笑着反握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卫凤鸣把落叶扫成一堆,抬步向她走来。 “头痒痒吗?”他目光慈爱,莹亮指尖碰了碰乌姀头上的小蝴蝶。 乌姀不明所以地晃晃头,“不痒啊?” “那这庙不大灵验啊。” 乌姀眼神更加疑惑,庙灵不灵验,和她头痒不痒有什么关系? 卫凤鸣大笑着给她解惑,眉眼弯弯,藏着戏谑调笑之意,“娘娘说你求的‘子’是脑子,你没有要长脑子的感觉吗?” 乌姀小脸一垮:“……” “祥龙——” 她目光瞬间锐利,同时双指并上,佯装要召出祥龙金剑。 “诶诶诶,哥哥错了。”卫凤鸣连忙讨饶,讨好似的捶捶她的肩膀,“这么小的事就不用叫家长了吧?” 乌姀轻哼一声,但她是很好惹的,很快大气地原谅他。 “这里扫得差不多了,太阳也即将落山,我们回宗吧。” 乌姀包了最后的收尾工作,把他们扫成一堆堆的垃圾全清理干净了。 日落金山,金霞薄薄一片如细纱铺在远黛青山之上,像在人的衣物上镀了一层金箔,他们踏上回宗的路上,任凭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远。 乌姀和卫凤鸣又因为他的嘴欠在前面打打闹闹,君皎月和谢锒琅跟在他们后面,又无奈又慈爱地望着他们。 乌姀一行四人回宗,与不少人擦肩而过。 她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的多且诡异,像是敬佩,羡慕,好奇,还有……忍俊不禁。 “榜首居然是她!”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说给前几届的师兄们听他们都不相信,新榜首居然是个小土豆!” “管它呢,肥水不流外人田,榜一榜二都是我们自家人!” “太惨了,以后肯定要接受不少强者挑战,动辄都是大师兄级别的。” 他们口中的大师兄,就是乌姀曾交过手的夜不冕。 一头雾水的乌姀摸摸自己的头发,狐疑地望向卫凤鸣,“是你给我弄的发型不好看吗?还是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 还用那么奇怪的眼神。 “不能吧?”卫凤鸣双手像捧西瓜一样捧住乌姀的脑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细细端详:“怎么看我们蝶妹都是好看的啊?” 乌姀又看向谢锒琅和君皎月,得到他们认同的颔首,哄小孩似的,“特别特别好看。” “那为什么他们都盯着我看?” 谢锒琅似有所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出玉简,果然从上面看到了缘由。 今天墨水论坛都被乌姀霸榜了,不是讨论这空降新人王的来历,就是现榜首和前榜首之战。 其中有一段录影像广为流传,跃出来的点评还在一条条刷新。 “应该就是这个了。”谢锒琅看完这个视频,含笑递过玉简给他们瞧。 录影像名为:谁家甜美小师妹天天挨揍啊。 一点开就是夜不冕提着剑追着仓皇失措的乌姀砍。 乌姀刚垂眸看了一眼,立刻别开眼,咽咽口水哀嚎一声,捂住脸:“……我不活啦!!” 怎么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被夜不冕打得抱头鼠窜那一幕啊! 到底是谁那么歹毒,自己围观笑完还不够,居然还**坛上! 乌姀都不敢看评论,来不及阻止,卫凤鸣已经手快打开了,她也下意识看了一眼。 【剑修就是牛】(境域不详): 小师妹牛!真给我们剑修长脸啊! 【我们合欢宗不吃人】(合欢宗): 第一第二都是岳冥的,你们岳冥宗今年要上天啊? 【祁湛师兄的狗】(清坞宗): 被第二吊打的第一,还真是闻所未闻。 【抠门宗主带队不给钱】(岳冥宗): 这小师妹也是惨,无意之中拿到了我们岳冥的镇宗神剑,直接被老祖宗带飞,以后不知道要遭挨多少人打。 【老子平等讨厌每一个欧皇】(境域不详): 《惨》《无意之中》《被带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滚啊 【无上神派吊打一切】(无上神派): 啧,不仅是穷剑修,还是穷鬼宗的剑修,果然还是穷鬼。 【岳冥包贴小广告找我】(岳冥宗): 第一次上世界论坛……你们外面的都管我们叫穷鬼宗吗? 【无上神派吊打一切】(无上神派)回复【岳冥包贴小广告】(岳冥宗): 是啊,怎么了?贴小广告的小穷鬼? 【岳冥包贴小广告找我】(岳冥宗): ……我再也不来世界论坛了,你们上面的人一点都不好! 小广告本人在世界论坛下线,乌姀此时也想从整个世界下线。 她缓缓闭上眼睛,推开玉简悲愤难言,“……够了。” 真的,够了。 卫凤鸣惊奇,“蝶妹,你人还没打出去,知名度倒先打出去了。” 谢锒琅揶揄:“毕竟是天骄榜榜首,脚踩云祁湛,脚踢萧斩鹤,拳打夜不冕。” 卫凤鸣一拍手,“我家蝶妹这么厉害,那我可要抱紧大腿,以后就是脚踩李瑰芙,脚踢江伴樾,拳打苍无恙了。” 乌姀一下都听出了他们在打趣自己,愤愤原地跺脚,指着他们朝君皎月控诉撒娇,“师姐,你看他们!” 他们敢说她都不敢听! 那可是李瑰芙,江伴樾和苍无恙! 君皎月笑着揽过矮她一头的乌姀,把人往自己怀里按,安抚似的拍拍脑袋,佯装生气板着脸,“好了啊,都不准欺负她了。” 卫凤鸣不情不愿地抬手作揖,“知道了,师姐。” 谢锒琅也煞有其事行了个礼:“是,师姐。” “不闹了,我们回天资阁吧。” 狂人日记42:天骄十八,朝天娇 第二天的早课依旧在鬼斧峰,由瑰芙峰主带课。 比起昨天,得知今天还是李瑰芙来上课的弟子们倒是十分乐观,坐在讲肆谈笑风生,苦中作乐。 “哈哈,今天死定啦!” “嘿嘿,我也完蛋喽。” “昨天的筋骨还在痛,想必今天也是讨不了多少好啊!” “昨天的榜大家都知道了吧?没想到我们和天骄榜榜首还是同班!” “太给我们长脸了,说给我那些其他宗门的发小听,能近距离接触到一手战斗瓜源,可把他们羡慕坏了。” “就是,我朋友还说,要是以后蝶蝶道友再挨揍,就拍给他们看!” “那她上课打瞌睡也要拍吗?” “……” 等到人都到齐了,容清真君走进讲肆,站在堂上宣布新消息,“今日我们会迎来一位新弟子,是从无上神派回来的。” 八大宗有清坞宗,岳冥宗,奉仙宗,星跃宗,追魂宗,开元宗和合欢宗,以及无上神派。 很容易就能找出来其中一宗与其他宗门格格不入—— 便是仗着有钱有权搞特殊的无上神派。 从名字听起来,这宗门就是极嚣张的,又是“无上者”又是“神”,还不愿意随大流,自封为“派”,里面的弟子非富即贵。 有多富贵呢? 李瑰芙曾经判断猜测,若不是宗门不允许买卖,否则无上神派里随便拉出一个弟子都能买了穷得叮当响的岳冥宗。 容清真君又道:“想必你们也不陌生,这位便是天骄榜十八位,朝天娇。” 一般弟子对排名靠前的修士都有印象,对朝天娇自然也有。 堂下窃窃私语起来,“居然是她!她不是拜入无上神派一年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最关键的是无上神派居然肯放手!” “听说这位师姐,柔心弱骨,实力强劲,长得漂亮就不说了,人还特别温柔。” “很多接触过无上神派的修士们都说,娇娇师姐跟无上神派那群狗眼看人低的都不一样,平易近人,心地善良,还会因为麻雀受伤落泪,简直就是清流。” 卫凤鸣摸着下巴:“从名字听起来,这师姐应该是个火爆性子才是,怎么会是温柔似水呢?” 朝天娇,朝天椒,一听就辣。 “不要以名取人。”谢锒琅温和道,莞尔一笑,“就像别人听你的名字,也一定不知道你是个恋爱脑。” 卫凤鸣:“……”喂喂喂喂!! “行了,你们先在这等一会,我去请瑰芙峰主过来。” 容清真君迈着大步离开讲肆,朝天娇的讨论度依旧居高不下,众弟子纷纷猜测她回来,还加入他们的原因。 “吕蝶蝶!”一声清扬女声从里传入内室。 乌姀撑着下巴发呆,再加上她还不是完全习惯“吕蝶蝶”这个新名字,丝毫没察觉到那道声音是在叫自己。 卫凤鸣碰了碰她,“有人叫你啊。” 乌姀定神,眨了眨眼,“有吗?” “吕蝶蝶!天骄榜第一?你给我出来!”那道女声再次放重声音响起,“接受我的挑战,你敢是不敢。”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有人来叫阵?” “那岂不是可以看打架了?我们家蝶蝶可是天骄榜第一!虽然被第二追着打。” “就是!什么档次也敢来叫嚣?” “出去看看,走走走。” 吃瓜群众一股脑地涌出去,讲肆内顿时只剩下六个人。 一个当事人和她的两个同伴,三个并不关心的人。 “蝶妹,出去吗?” 乌姀托着腮,不情不愿:“出去看看吧。” 三人起身一齐出去。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白枫鲤施施然起身,叫上身旁两人。 乌姀六人刚到人群外围,发现他们都眯眼仰着头看着假山山顶方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粉衣墨发,美人面桃花眼,瞳孔正下方下眼睫处朱砂一点,凌云髻,半披发发丝垂到纤腰侧,脚底下踩着绣花登云履,一脚踩在假山山顶上,笑得神采飞扬。 正当他们以为这是位柔弱美人之时,她却召出一把红弓,羽箭搭弦拉弓,箭矢直逼众人! 弦和弓被拉成可怖的弧度,箭在弦上,似乎下一秒就蓄势待发,待众人脸上挂上惊惧神色,她却噗嗤璨然一笑,像是存了心吓他们。 “我就是朝天娇,天骄榜的骄,天之骄子的骄!” 她神采飞扬,眉眼间全然是自信,背阳而立,给她周身镀了一层金光剪边,闪闪发亮。 “前来挑战天骄榜第一,”她唇瓣一动,轻轻吐出三个字,“吕、蝶、蝶。” 卫凤鸣机灵的小脑袋瓜子一转,喊道:“她不在!” 这叫什么朝天椒的,一听就又辣又呛,不小心给他家小蝶妹打死了怎么办? 乌姀不是喜欢躲在他人身后的人,几次忍不住想站出去,都被谢锒琅拉住了。 “不在是吧?那我就把你们都打趴下,再把她打趴下!”假山上的美人用力绷紧弓弦,微微一笑松手,箭霎时离弓而出! 就当箭矢逼近众人之时,眼前一道金光划过,利刃如薄纸的祥龙金剑不费吹灰之力地从中劈断箭矢,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又嗖地飞回来, 乌姀飞至半空接住,落在地上,蝴蝶发簪灵动摇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轻轻开口,“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学着朝天娇刚才出场的自我介绍,“我就是吕蝶蝶,你爹爹的蝶蝶。” 乌姀心绪漫不经心地有端展开联想:幸好她改名了,不然现在应该怎么说?她是乌合之众的乌姀?还是同流合污的乌姀? “总算不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了吧。”朝天娇一声轻哼,“取这么嚣张的名字,简直就是欠揍!” 乌姀反唇相讥:“你长得才欠扁。” “你!”朝天娇眼中冒火,足尖轻点从假山上一跃而下,粉色衣袂飘飘,绣花仙鹤灵动栩栩如生,“你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卫凤鸣试图劝架,“别一见面就打——” 已经开战的两人没一个听见他说话,朝天娇搭箭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每一箭的目标都极其精准。 乌姀敏捷避开冲她心口而来的三四支箭,剑柄在她手心飘浮快速旋转,她化剑为金盾,快得几乎成一道残影的金剑形成盾牌,打落斩断一支支箭矢,顶着箭雨向朝天娇的方向逼近。 天骄榜十八的实力也不是吃素的,手一抓一攀,跃到树枝上,持弓搭箭,不断变幻位置。 她的每一箭都快速且蕴藏着磅礴灵力,被避过的箭深深斜插入地面时,还清晰可见它嗡嗡颤动的箭身。 “好快的速度。”公竹钦点评道,“弓手对风的波动很敏锐,再加上她的身手,吕道友很难接近她。” 幸之星锐利凤眸闪过趣味,“不一定,吕蝶蝶的速度也不是弱项,如果她将自己与远程弓手的距离拉近,那弓手的优势就不存在了。” 白枫鲤的眼神始终牢牢捕捉着乌姀的动态,指尖无意识地抬了抬,在脑内描绘动作。 她看出了乌姀使用的剑法,正是昨夜她们练过的剑势,原来在实战中是这样的吗? 两人打斗的身影同样落入谢锒琅的眼眸中,他又将视线缓缓移向身旁喝彩打气的卫凤鸣,最终落在那边的高调三人组身上。 他有些复杂地回想师父说过的话,全对上了。 其他人没他们几个想得那么多,赞叹地观赏这少见的天骄榜精英之战。 “刚才你们怎么评价她的来着?” “……”温柔似水,柔心弱骨。 “……看!两人全是动真格的啊。”赶紧转移话题。 “这还不是近距离攻击,不然还不得拳拳到肉啊。” “我要录下来卖灵石!” “先别找竹简了,快看,要分出最后胜负了。” 所有人屏气凝神。 飞至半空的乌姀用尽全力挥出最后一剑,化作实质的金色剑锋像是刀刃,乘着风飞快朝对面的朝天娇而去。 只是最后她失了力,手腕极轻微地一抖,剑锋所去的方向就偏了一些。 “这一击若是中了,朝天娇彻底没有翻盘机会。”幸之星眸中战意熊熊燃起,看向乌姀的眼神更加炽热,是看对手的势在必得。 那把剑果然不是凡物。 他轻轻勾起嘴角,什么时候他也能和她打一场。 不过朝天娇最终还是通过自身对风缺口的捕捉判断,堪堪避过。 即使如此,她还是被剑锋带起的波动狠狠一击甩飞到树上。 而那道剑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冲着对面山头而去! 它狠狠撞上了山头,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削掉了一截山头,发出一声震天响。 山头霎时被齐齐削断,轰然掉落万丈高空! 乌姀给自己拍掌喝彩:“好!” 还没等她乐完,身后的所有人突然齐刷刷低头,动作整齐流畅,毫不迟疑,恭敬地眼观鼻鼻观心。 “何人在此放肆!”随之而来的是压迫感极强的怒喝和巨大的威压。 乌姀头顶一重,本来就浑身没了气力,更是丝毫无法抵抗地被压趴在地。 朝天娇也是如此。 狂人日记43:一个死绿茶,一个嘤嘤怪 “这位真君,我是朝荣光的女儿!从无上神派转回来的!” 乌姀吃力仰头,“瑰芙峰主,我不是朝荣光的女儿,也不是从无上神派转回来的。” 李瑰芙看着乌姀的头顶发旋若有所思:“又是你。” 她一挥衣袖,解除威压,两人姿势不那么美观地从地上爬起来。 乌姀:“……” 她也想说,又是她啊? 怎么天天打架斗殴都有她一份。 还有他们岳冥宗的,怎么都那么喜欢一言不合把人按地上啊? 乌姀语气哀怨:“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成天挨揍。” 李瑰芙侧身望向对面被干净利落砍掉一块的山头,面色漆黑如墨:“你们干的?” 乌姀弱弱:“不小心的。” 朝天娇抿了抿如樱花般饱满粉嫩的唇瓣,整个人的气质一瞬间变了,从小辣椒变成了柔弱花姑娘:“峰主勿怪,是我想要见识见识天骄榜第一的才能,蝶妹妹她才……” 乌姀默默咬牙,这变色辣椒把锅全扣她头上了! “真的?”李瑰芙并不信。 “若是真君不信我,那便算了吧。”朝天娇垂下眼,是显而易见的可怜。 “娇娇不愿真君为难,望真君责罚。” 乌姀的眼底也迅速漫上一层水雾,“姐姐算了,那妹妹也算了吧……蝶蝶也愿意受罚。” 她像是忍不住委屈,用曲起的手一下一下地去擦眼眼泪,轻轻哽咽,抑制不住地露出几声哭腔。 围观弟子们不敢说话:“……” 这天骄榜榜首和十八,怎么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会演啊! 娘也没教他们出来打架还要修炼演技啊? 刚才打得那么凶的两个不是她们了? 这又是什么诡异路数,一个死绿茶,一个嘤嘤怪。 李瑰芙不冷不淡地抱臂看着她们,像是还想看看这两人能给她掰出什么花来。 容清真君面露不忍:“峰主,算了吧,两个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也是正常的。” “正常?”李瑰芙冷睨他一眼,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山头,“你家小打小闹削掉了山头?” 修是肯定修不起的。 “你们两个,今日训练时长加倍。”李瑰芙轻飘飘道。 众人纷纷摇头叹惋:太惨了太惨了。 “这跟凌迟处死有什么区别?”池西卦小声吐槽。 卫凤鸣悄悄回答:“区别就是,一个痛苦且短暂地死,一个又痛苦又慢地死。” 只有乌姀眼睛出奇地亮:又让她赚到了!她爱训练! 所有人回到讲肆。 和刚才容清真君站在上方的轻松气氛不同,李瑰芙一站在上面,底下的人就极虔诚地垂眸盯桌子,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生怕对上她锐利的视线。 奇怪,这鬼斧峰的木桌怎么比忠孝峰的好看那么多。 “从今天开始,朝天娇就正式转入我们金甲班。”李瑰芙神色平静无波介绍,“大家好好相处,架可以打,不要让我看见你们破坏公家私产,尤其是……山头什么的。” 她意有所指。 朝天娇柔柔上前一步,咬了咬唇,脸颊浮起红雾,“大家好,我是朝天娇,娇花照水的娇,娇娇儿的娇。” 众人:你胡说!你刚才明明说你是天之骄子的娇,天骄榜的娇! 底下起了窃窃私语,“她是把刚才那个人吃了吗?” “她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峰主刚才说什么鸡爪班?” “你白痴哦,是金甲班。” “鸡架班?” “……死聋子好可爱,滚远点。” 卫凤鸣感叹:“也好,不然一百零八人,还容易被招安,被逼上梁山。” 乌姀掩嘴偷笑。 李瑰芙一个眼刀过来,众人立刻噤声作严肃状。 卫凤鸣一脸正直,像是真的极不赞同乌姀的做法:“蝶妹,你认真点。” 乌姀:“……” 看到事情全过程的李瑰芙:“……”这倒霉孩子。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遵守岳冥宗的规矩,等会去剑阁领剑,剑阁不开的话……去找你爹领。” 朝天娇点点头,“峰主,我坐哪?” 李瑰芙冷不丁道:“坐你死对头腿上。” 朝天娇表情有一瞬间凝结:……? 乌姀也猛地抬头。 大家都觉得李瑰芙是在开玩笑,看她百年如一日的死人脸又不像,全员屏息凝神。 朝天娇诧异地看着李瑰芙,后者微微一笑:“开玩笑的。” 朝天娇也扬起假笑:“峰主真是幽默。” 一点都不好笑。 李瑰芙神色恢复自然,“随便找个位置坐罢,蝶蝶旁边就有一个空位置。” 讲肆分做左右两部分,每一部分的一排有四个座位,乌姀这排靠近走道的位置正好空着。 乌姀一想,万一自己打瞌睡被她举报怎么办?旁边坐着个随时会检举她的人还是挺可怕的,于是果断举手: “峰主!这有人!” 李瑰芙眉峰一挑:“谁?” 乌姀严肃:“我的元神。” “你步入分神期了?” “现在还没,很快的。” 她画大饼行为全然没感动一点冷漠的李瑰芙,“那就憋着你的元神,分神期再来找我换位置。” 乌姀撇了撇嘴,分神期天赋好的也要上三百年,谁家三四百岁的老人还在当弟子啊。 朝天娇施施然地在乌姀旁边落座,对她颔首微笑,装得好一手温柔姑娘,“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乌姀表情一收,很是记仇:“我一点都不高兴。” 她表情蓦然一变,龇牙咧嘴:这变色辣椒居然掐她大腿肉! 乌姀也不甘示弱,从她的背后绕过去,抓住她一缕头发,猛地一拽! “嗬——”朝天娇的头往后一倒。 “噫!”卫凤鸣闪过一个朝天娇丢过来的墨台,又敏捷避开一根蘸满了墨的毛笔,骄傲地捋了捋额边两根毛。 “你敢拽我裙子!我这可是金丝玉缕衣!你个土包子!”怕被峰主发现,朝天娇无声尖叫。 “还金丝玉缕衣,你去买壶酒配烧鸡,做梦比较快啦!”乌姀回怼。 卫凤鸣新奇地看着用桌子做掩护互掐大腿的两人,用胳膊戳戳谢锒琅,庆幸不已:“还好本少爷平时有练过,不然那墨非洒在本少爷英俊的脸蛋子上不可。” 久久不见谢锒琅回话,他不明所以扭过头,“诶,你怎么不回答——” “挺好的。”谢锒琅强装淡然地擦了擦半边脸的墨渍,“都挺好的。” 不用管他死活的,真的。 这边的骂仗还在继续。 “乡巴佬!土包子!” 乌姀鼓腮瞪她,更让她生气的是,朝天娇还高了她一个头,她都只能仰着头跟她对骂! 从气势上就矮了她一头!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小、土、豆。”朝天娇还嫌刺激她不够,缓缓凑近她,故意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喊她小土豆。 乌姀忍一时越想越气,索性掰着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就是“啵”的一下。 朝天娇目瞪口呆,石化当场。 乌姀得意地对她挑挑眉,骂不过她,她还恶心不死她吗? “啊啊啊啊!”朝天娇猛地站起来,温柔面具第一次当着长辈的面破功。 同样震惊的卫凤鸣,谢锒琅:“……” 实在看不下去的李瑰芙:“……” 够了,她说够了。 她也受够了。 容清胆战心惊地飞快瞟了面色不大好看的李瑰芙一眼,连忙道,“天娇,你做什么?” 朝天娇使劲用手帕擦拭自己的脸,细皮嫩肉的脸一下被擦得通红,控诉似地指着乌姀,“峰主,真君,她亲我!” 这小土豆怎么敢的啊! 恶心死了啊啊啊啊! 乌姀双眼无辜,语气弱弱:“峰主,我喜欢这个姐姐。” 吃瓜群众们时不时看看峰主,又看看两人。 这俩又是打又是亲的,走的“疯批死对头爱上我”路线啊? 李瑰芙缓缓别开眼,装作没听见,“现在拿起你们的剑,我们去峰顶练习控剑。” 狂人日记44:几位长老要见你 今日是群技控剑练习。 李瑰芙卸下背上大斧,扔给容清,容清接过随手将一把剑扔回给她。 李瑰芙握剑挽了个剑花,动作行云流水,从容自若。 “好!” “好!” 公竹钦和卫凤鸣同时鼓掌捧场。 李瑰芙收势,凉凉掀起眼皮瞧了他们一眼。 卫凤鸣可比公竹钦精多了,龇着的大牙立刻收回,恢复正色,留公竹钦自己傻乐。 李瑰芙收回视线,目光锋锐,似冰川薄凉一道,“岳冥剑法第一式,相信江长老已经教过你们一遍。 他只要求你们会用,而我的要求会更严格,要求你们快,狠,准,猛,稳,最重要的——是齐!我和三位真君在这里演示一遍。” 她毫不犹豫出剑而起,脸部线条绷紧,侧脸清晰流畅,在众人面前展示另一种风采的万灵归服。 她的剑法中掺杂着自己从斧中领悟出的招式,比江伴樾的剑法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 她出剑之果断迅速,就连众人的眼睛都差点捕捉不上,而容清等三位真君居然跟上了。 四人几乎同一时间抽出剑,跟上了她的动作,刚柔并济,灰色衣摆随风猎猎舞动,似猎豹似矫兔。 此时,众人清楚地看见,在他们的上方徐徐升起了半透明的屏障! 乌姀脚尖踢起一块小石子,小石子腾空而起,顺利落在她的手心,掂了掂重量,朝他们扔过去。 意料之中的,小石子撞在那屏障上,被弹飞了。 一式闭。 就连刚接触剑的卫凤鸣都看出来了:“好神奇,明明是相同的招式剑法,瑰芙峰主和伴樾峰主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乌姀点点头,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上的纹路,目光满是崇拜敬佩,“不同人领悟出的剑意不同,也会改变剑法走势。” 岳冥宗剑法大道至简,也深不可测。 谢锒琅也惊奇不已:“而且四人共舞,身形宛如一人,还出现了屏障。” “早就听说有的剑阵有防御之力,没想到是真的。” 李瑰芙满意地收回剑,“所谓齐,便是要起势合一,行合一,动合一,收合一,心合一,剑之所向合一,不仅仅是在考验你们对剑法的了解程度,更是在考验诸位的团队力量。 岳冥宗剑法,同时舞剑的人多,就会自发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须得多人齐齐并一位,人越多,屏障会越大也越牢固,但是其中一个人掉队,就会给同伴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她画风一转,语气蓦地严肃起来,“现在开始就前两个动作,起势,出剑!” 唰唰—— 有的反应慢半拍,有的匆匆跟上,有的犹豫后才出剑。 稀稀拉拉,惨不忍睹。 “都拿住了,不许动!”李瑰芙沉声,“让我看到谁的动作落人一步,所有人加一盏茶的时间!” 卫凤鸣的手颤巍巍地抖,不过好在大家都是一样的差,他的小动作倒也不突出。 李瑰芙负双手,在众人背后来回巡视,眸光一闪,她抬步对着那人的腰窝就是一踹。 “所有人,加一盏茶。” 力道不大,但他本就站到腿软,那人惨叫一声,跌跌跄跄向前扑去,一下撞到了不少难兄难弟,几人摔成一团。 “都给我站稳了!” 他们仓皇爬起来,重新拿起剑站稳。 雷臻梓含着嗓,压低声线,身形摇摇晃晃,单只腿险些站不稳,白胖讨喜的脸上满是汗珠,“西卦哥哥!” 池西卦也讨不着好,咬着牙回答,“怎么了?” 雷臻梓胆大包天,身体上的折磨压过了心理上的恐惧,“能再把师姐……不对,峰主再电晕一次吗?” “你们不要命啦!”旁边的卫凤鸣声息都一滞,他们敢说他都不敢听! 李瑰芙神完气足的声音从离他们最远的弟子方位传来,依旧清晰可闻:“姿势——换!” 雷臻梓喘着粗气,着急忙慌换了个姿势,抽空回答他,馒头似的脸委屈地皱成一团: “我真的快不行了!就电晕一秒,一秒好不好?我腿放下来歇歇。” 池西卦唾弃:“出息!” 卫凤鸣附和:“对啊,一秒怎么够?起码得休息十秒!” 雷臻梓心念一动,“所以是有可行的空间喽?” “嗯,靠谱。” 没心没肺的兄弟仨陷入了幻想,痴痴傻笑。 乌姀听不下去了,凉凉开口:“你们三个是打算就活那十秒是吧?十秒之后就不打算在这个世界存活了?” 那可是李瑰芙,这三个大傻个是怎么敢的啊。 兄弟三人:“……” 待她扭过头继续认真练习时,池西卦小小声道:“你这大妹子嘴有点毒辣。” 卫凤鸣丝毫不察:“有吗?还好吧。” 李瑰芙随手折了枝柳条,在空中挥舞了几次,发出嗖嗖令人骨颤的动静——还挺趁手。 朝天娇咬着牙坚持,手肘处剧烈抖动,她刚小幅度地放松一会,剑微微下沉,柳条就毫不犹豫地落在她的小臂上。 嘶—— “抬高。”李瑰芙的声音平淡无波,她也不是刻意为难他们,因为她从小训练强度就是如此,所以也不觉得他们接受不了。 “你是弓修,更要注意手部力量。” “知道了峰主。” 李瑰芙的恶魔般的脚步声走远,朝天娇才微微放下心。 细嫩柳条精准抽在乌姀腿上,李瑰芙面无表情道:“腿打直,手抬高。” 乌姀背对着李瑰芙,轻轻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弱弱又可怜,“嘶——峰主,我疼。” 李瑰芙不耐地“啧”了声,“你这小孩……真是娇气。” 她把柳条卡在腰封与衣服间隔中,臭着脸帮她扶正姿势,“腿不打直你要怎么出剑?手不正你刚才的那道剑锋才会打歪。” 原来刚才瑰芙峰主看到了……乌姀若有所思。 “又走神。” 李瑰芙屈指毫不留情在乌姀脑袋上留下一记暴扣,又抽出柳条继续巡视。 看着卫凤鸣直打颤的身形,她抽出柳条,落在他的大腿,小腿,大臂,小臂,还有腰侧上。 卫凤鸣学着乌姀的样子,轻轻倒吸一口气,楚楚可怜地侧目抬眸望他,眼似潋滟春水,“峰主,俺疼。” 李瑰芙:“……”好恶心,滚远点吧。 她面无表情对着他的臀部就是一脚。 卫凤鸣龇牙咧嘴揉着屁股,一瘸一拐提剑归队:怎么跟蝶妹做起来的效果不一样?是他不够妩媚吗? 谢锒琅本就体弱,又是强度极高的体修课程,脸色煞白,唇瓣也已经不见血色,数次摇摇晃晃欲倒。 他眼前忽的一黑,向后踉跄了几步,腰侧忽然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李瑰芙皱着眉头看卫凤鸣,“怎么回事?” 卫凤鸣是医修,一眼就看出了谢锒琅的病因,开朗解释:“峰主没关系的,娘娘只是虚而已。” 虚! 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虚! 谢锒琅呼吸急促几分,觉得自己更想晕过去了。 李瑰芙一脸难言,拍拍他:“去树荫休息吧。” “峰主,我还能坚持。”谢锒琅提剑咬牙。 今日就算赌上男人的尊严了,他不虚!一点都不! “你自己注意,实在虚,就不要硬撑。” 谢锒琅:“……” 今天这剑死都不能放下一点了。 “姿势——换!” 李瑰芙又走过一排,在幸之星的身后短暂停留,仔细观察了一会,难得给出了今天的第一句称赞,“不错。” 他的旁边就是公竹钦,比起幸之星简直就是不忍直视,李瑰芙深呼吸一口气:“五秒钟,看着幸之星的姿势自己调整过来,不然我就开踹了。” 公竹手忙脚乱对照幸之星调整姿势。 李瑰芙走到白枫鲤身后,眉头紧锁,这女孩怎么瘦成这样。 要成为强大的修士,力量也是标准之一。 白枫鲤忽然觉得身侧投下一片阴影,侧目仰头正好看见瑰芙峰主流畅锋利的下颌,她心一惊。 “手抬高些,平日要多吃点饭和力量训练,腰打直。”李瑰芙扶住她的手向上抬,另一只手用掌根把她施力错误的腰往里收,音色素淡,眉眼净清,像是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晚上也别去偷鸡了,多和吕蝶蝶那丫头绕着忠孝峰多跑几圈,对你们体质有好处。” 白枫鲤:“……是,峰主。” 经过李瑰芙爱的一对一教育,那些稍落后一截的弟子们也堪堪跟上了脚步。 虽然依旧不整齐,但也能完整地跟一遍流程了。 日上三竿,李瑰芙总算满意,“那今日的课程就到这了,大家表现都还能入眼,一人找容清真君领一株凤尾花。” 众修纷纷长舒一口气,就连体质较好的幸之星,卫凤鸣,乌姀都露出几分疲态。 “累死我了,快回去睡觉了!” “我怎么有一段时间看到我家老母了?但是后来就不会了,我是不是变体修了?” “傻孩子,你不是成体修了,你是成尸体了。” “对了。”李瑰芙的动作一顿,又转身折返回来。 走散的人群迅速回归原位,动作敏捷,像后面有狗在追。 “后日依旧是我的课,到时候的训练会更加严苛,大家回去好好练习。” 李瑰芙眼中含着看不懂的笑意,“吕蝶蝶跟我来一趟,几位长老要见你。” 乌姀指了指自己:“就我一个吗?” “嗯。” 其余人羡慕有之,好奇有之,胸口闭眼画十字祈祷亦有之。 狂人日记45:话本子被抓包 乌姀回头朝谢锒琅和卫凤鸣摆摆手,“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可是……” 谢锒琅娴熟捂住卫凤鸣的嘴,对乌姀点点头,“照顾好自己,一切小心。” “好。” 目送他们走后,乌姀才快步走到李瑰芙身边,“峰主,我们走吧。” 李瑰芙挑眉点头,正要掏出传送符,被乌姀按住手,发出同御一把剑的邀请,“峰主,你的斧子不好御吧?要不要上我的剑?” 李瑰芙难得面露细微的紧张,确认一眼乌姀的表情,“……可以吗?” 她当然激动,那可是祥龙金剑。 万年来让摸的都没几个,更何况是凌驾它之上,就连解重舟都不让碰。 “为什么不可以?”乌姀疑惑,抽出金剑,一脚踩上去,对李瑰芙摊开手,“快上来峰主。” “嗯。” 李瑰芙直到踩上祥龙金剑凌空而上,还是没什么实感,复杂地盯着乌姀发簪上晃动的小蝴蝶。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金剑的脚感都比旁人的不一样? “峰主别摔下去了,抱紧我。”乌姀大大方方地把她的手拉过来环住自己。 李瑰芙本就比她高不少,只能被迫弯腰,脸蹭在她的肩膀上。 李瑰芙:“…….”所以她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一路穿越岳冥云层,双脚落下地,乌姀才问:“师尊找我做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李瑰芙抬抬下巴。 李瑰芙领着乌姀走入殿内,外表富丽堂皇,实则内里家徒四壁,两眼就扫完了。 “拜见师尊。” 五位峰主长老整整齐齐,一个不少,每个人都面有肃容。 这是要对她三庭会审,三曹对案吗? “来了?”解重舟抬眸看她,墨黑高马尾如同丝绸般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这还是乌姀被解重舟收为座下亲传以来第一次见面,她作揖行礼,“师尊安好。” 啪—— “你说说,这些是什么。” 解重舟把八本话本子齐齐甩在乌姀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把岳冥宗宗主拐上了床?” 话本子表皮被撕开,露出了原有内里封面。 霍行芜似笑非笑:“邪魅妖皇夜夜不让我下床?” 徐吟霄哭笑不得:“清冷师尊日日宠我入骨?” 苍无恙扯扯嘴角:“魔皇大人的心尖宠妃?” 江伴樾开始擦剑:“冷酷剑尊别上我的床?” 还有君皎月的《半妖妖后》。 夜不冕的《师兄不可以》。 那从未谋面的二师兄温珏玉的《海族少主的偏执修士》。 露骨的大字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李瑰芙,以及打扫殿堂的师兄眼中。 乌姀低着头,心里一咯噔,师兄们细碎的笑声落入她的耳中。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五人的脸色,解重舟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正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霍行芜流里流气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 徐吟霄没好气地看着她摇头笑。 苍无恙死死盯着那些话本子,像是恨不得把这些可怕的东西原地销毁。 江伴樾拿着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剑身。 等等,擦剑……? 乌姀匆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蝇,“就,就是——我买的。” 在场的人听力都极好,她声音再小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解重舟扯了扯嘴角,还是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为什么要买这种……这种恐怖的东西?” 太扯了。 他看起来乖巧的小弟子,为什么会看这种有碍观瞻的恐怖东西? 乌姀心虚嗫嚅,动了动唇瓣,头压得更低,恨不得埋地上,“好奇。” 解重舟冷笑:“你还挺会好奇啊。” 乌姀小心地伸出手,大拇指掐着小指的一点,“一丢丢。” 打扫的师兄们看似认真在做自己的事,可是又忍俊不禁发出两声笑。 解重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旁边,沉声:“抬头,好歹是亲传,也是榜首,畏畏缩缩的算什么。” 乌姀猛地抬头,发髻差点插他眼睛上。 解重舟:“……” 乌姀扯着解重舟的袖口,仰起头看他,声音小心翼翼又细弱,带着一点讨好,“师尊,对不起,蝶蝶不是故意的。” 她惯会用自己的优势,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紫,可怜巴巴的。 从来没被徒弟撒娇过的解重舟:“……” 解重舟作势抬手,巴掌要落在她脸上,乌姀缩着脖颈,双目紧闭,瑟瑟发抖,像受惊的小鹌鹑,袖口龙歇蠢蠢欲动被她暗中压下。 打也打不过,还不如赌一把。 额头传来凉凉一点,乌姀不明所以睁开眼睛,解重舟用指尖抵着她的额头,板着的脸噗嗤一笑,像是冰雪化开。 “下不为例。” “师尊。”乌姀呆呆眨眼,赶紧乘胜追击拍马屁,“你一点都不像五百岁的老头子……” 高马尾,桃花人面,少年感,谁能相信这些词形容一位五百岁的宗主的? 解重舟的笑漾得更开,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是吗?” “嗯!”乌姀点头,“看起来只有五十岁。” 解重舟笑容凝了凝,“我更希望你说我像十五岁。” 她都三十了,宗主说自己十五就有点过分了吧? 乌姀侃然正色,严肃摇头:“我不喜欢说谎。” 没意思。 解重舟挥袖走回上堂。 “刚才她跟你说什么了?”霍行芜好奇。 “她说……”解重舟拉长音调,“她说师尊长得真年轻,像十五岁,不像其他长老,看起来有八百岁。” 霍行芜咬牙,泛白的指尖几乎把折扇掰断,“……” 年纪轻轻,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其他人连带被中伤:“……” 霍行芜恼羞成怒:“必须好好教训你个丫头!” 乌姀无辜地对解重舟眨眨眼,发送求救光波,试图再次蒙混过关。 解重舟缓缓移开视线,悠哉悠哉地观赏窗外好风景。 “死狐狸别生气,我有办法让她长长记性。”李瑰芙云淡风轻开口解围。 “那就交给你了。”霍行芜头疼不已,“还有,把这些破书给我拿去销毁了!销毁!” “嗯。”李瑰芙顺理成章把八本话本子收入囊中,对乌姀抬抬下巴,“这丫头我就带走了。” “记得销毁得干净啊!”霍行芜不放心地叮嘱。 “还得给她一点深刻的教训啊!” “知道了。”李瑰芙领着乌姀朝殿外走,把书全扔进她怀里,“拿好。” “哦。”乌姀加快脚步跟上瑰芙峰主的脚步,没忍住问,“峰主,你怎么惩罚我?要加练吗?请尽情的折磨我,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李瑰芙脚步微微停滞,疑惑地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眼睛出奇的亮,全然是期待。 怎么回事,别人避而不及,她还期待上了? “不是。”李瑰芙回神,声音轻悠娓娓道来,“我要你……” 听完了李瑰芙要她做的事,乌姀瞳孔猛地一颤,像是有难言之隐,“峰主这不好吧?宗主长老知道会砍死我的!” 瑰芙峰主心实在有点脏。 怪不得能想出既让君师姐不吃皮肉之苦,又受到惩戒,还丢脸的法子。 “怂得你。” 李瑰芙嗤笑一声,“有什么事他们也是冲我来,不用怕他们。” 乌姀目露几分为难,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吧……” 狂人日记46:当众念话本 乌姀站上鬼斧峰最高的巨石,犹犹豫豫:“峰主,真的非要这样不可吗?” 李瑰芙轻轻一啧,“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好吧!乌姀豁出去了。 她挖出藏在自己芥子空间角落的铜锣,喜庆地敲响:“大家!师兄师姐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停一停看一看呐!” 这里不仅是最高的地方,还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路过的师兄师姐们一看是她,纷纷驻足。 “她就是天骄榜第一?” “这是要做什么?” “不会是一下被捧得太高,疯了吧?” “看看她要做什么。” “快,用竹简录下来!这可是天骄榜榜首的最新情报,若是卖给那些研究战术的师兄,想必能赚不少灵石。” 乌姀得到李瑰芙鼓励的目光,突如其来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清清嗓子: “各位看官下午好,听我蝶蝶把话唠,话说三十年前岳冥宗下闹洪涝,宗主下凡救世把心抛,携小女仙一起把炕烧。 小女仙,美容颜,小脸通红对上眼,为救宗主一片痴心蒙了眼,失了心肝脾肺脏还瞎了眼,狐狸化形来把功名骗,宗主错认狐狸为女仙,从此娇宠上了天。 小女仙,心里冤,心上人把别人手来牵,落了个痴情又疯癫,堕仙成魔魂来牵,宗主顿悟苦难言,追悔莫及惹她厌。 貌美小女仙,宗主老来癫,她逃来他来追,夫妻双双把家归。” 很明显,这是一本解重舟下凡救世,和一位小女仙邂逅,又眼瞎认错救命恩人,把小女仙的心伤透,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唯美虐恋。 李瑰芙眼含笑意站在下方,显然对自己的提议十分满意。 众同门:“……” 这是? 乌姀站在石头上,对上下面一众不可置信的眼神,脸都烧红了,拿出话本子,声音渐渐变小:“这是《我把岳冥宗宗主拐上了床》第一回。”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吗?” 乌姀亮晶晶抬眼,“上面那五位,还有夜不冕师兄,温珏玉师兄的都有,大家想听哪一个?” “那就都念念吧!”有师兄起哄。 “好!”迫害完了自己的师尊,乌姀随机拿起一本—— 《魔皇大人的心尖宠妃》。 乌姀自从登上了榜首宝座,不愧为话题人物,有人把她侃侃而谈的视频放上岳冥宗论坛,没过一会,高朋满座,闻声而来者不计其数。 “他是狠戾阴毒的魔修,人人都道他心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所有人都惧怕他,没想到当一双温香软糯的手抚上他的眉间时,他的理智尽数崩溃了! 他搂住那小女修,轻声细语地哄:‘为你杀尽天下人,又何妨?阿妩,他们都该给你陪葬!’” “他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剑尊,在他面前只有等死的猎物和已经死去的猎物,可是当他在战场上撞进那双清澈的眼瞳中,他还是为她放下了屠刀,洗手作羹汤。” “他是清冷仙尊,修仙界有名的鬼医圣手,从不失态,可是当他救不回心上人的那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疯魔了。” “……” “接下来是《邪魅妖皇夜夜不让我下床》。” 乌姀背后突然生出一种毛毛的异样感,像是很快就要发生不好的事,但都被她强压了下来,目光落在泛黄纸页上: “楔子——他是妖界最邪魅妖冶的一只狐狸,眼高于顶,傲睨万物,片叶不沾身,是最尊贵的妖皇。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一天,他会被人撞见把一个人族女修霸道地圈在怀里,不为世人所见的大尾巴讨好地摇晃,眼底染着情欲的红,哑着声音道:‘宝宝,妖界为聘,可愿意嫁于我为妻?’,整个修仙界都炸了。 第一章:初遇——” 底下的师兄师姐们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师姐们脸上挂着荡漾的笑意。 “怪不得她们女修都爱看话本子啊,你别说还真挺有意思的。” “我还是喜欢苍长老的,如果我是女主不是被杀的炮灰就更好了。” “你变态啊,你是个男哒!” “男的怎么了?说不定苍长老不介意呢?” “霍长老的也挺有意思的,那可是妖界——咳 咳咳咳!!”正在高谈阔论的师兄话题猛地一转,开始剧烈咳嗽,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干嘛?正浪漫着——嗯……” 看到人群中那一抹熟悉的红衣黑脸,搭腔的师兄心咯噔漏了一拍,嘴飞快闭上,再看一眼石头上不知端倪的小师妹,开始画十字为她祈祷。 还没等乌姀把第一章的第一段念完,霍行芜实在忍不住了,“吕蝶蝶!你给我滚下来!” 说书声戛然而止。 霍行芜气极反笑,恼怒地勾起嘴角。 还妖界为聘。 真有那么一天,他妖族父老怕是会把他晾在城墙上三天三夜,杀一杀他的恋爱脑。 他又不是卫凤鸣。 “峰主!”乌姀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慌忙去找救兵。 霍行芜舒眉展眼地动了动手指,“谁把吕蝶蝶给我逮住了,一百个中等灵石。” 刚才还要好的师兄师姐们心念一动,为了一百个中等灵石开始摩拳擦掌。 “她是我的人,我罩着,谁敢动?”李瑰芙轻飘飘说出的话却重达千斤般拖住所有弟子步伐。 真的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了。 乌姀深谙狗仗人势的道理,跟着叉腰,“我是峰主的人!” “我在这你们怕什么,上啊。”霍行芜厉声喝他们。 师兄们看看长老,又看看瑰芙峰主,面露为难。 听说瑰芙峰主曾经差点扒了长老的狐狸皮…… “就知道指望不了你们!”霍行芜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一把旁边师兄的胳膊肉,那师兄敢怒不敢言。 “兄弟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啊。”霍行芜闭上扇子,扇柄一敲手心,江伴樾的身影悄然而至。 “江伴樾?”李瑰芙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他不是一向都不愿意理会霍行芜的幼稚行径吗? “峰主,怎么办。”乌姀踮脚不安询问。 “一个江伴樾我还是挡得住的。”李瑰芙示意她安心。 “你可以拦截一个江伴樾,若是再加上一个我呢?”苍无恙高大的身影虚空出现。 霍行芜招摇的笑漾得更深,吕蝶蝶这小丫头虽然被李瑰芙护着,但可是得罪了他们所有人。 也好,最近大家因为东州那边的事憋得太久太沉闷了,借此机会放松放松。 “你们两个不嫌丢人啊。”李瑰芙笑啐一声,“为了个小丫头,连围殴这种缺德招都用上了?” “这可不是围殴,这是——”苍无恙慢悠悠道,“整顿门楣。” 乌姀眼观鼻鼻观心。 天塌下来有峰主顶着,她相信峰主。 三道人影转瞬之间对上,一息之间对上数招。 强者的打斗,连余波对旁观者都是一次伤害,围观者众,口吐鲜血,耳鼓膜破裂溢血,眼角出血的应有尽有。 “所有人立刻离开鬼斧峰!”霍行芜一声令下,师兄们忙着遣散人群。 乌姀擦了把鼻血,也打算跟着人潮离开。 “等等。”霍行芜手指在空中比划,金色光印打在乌姀身上,替她挡住强者打斗波及的威压,“你没事了,先不用走。” 乌姀偷溜失败,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被迫围观。 苍无恙的巨型大刀出现,刹那间落地,竟然不受阻碍般插入土地之中,裂开一道深壑,土地之下涌起鼓包,如同开灵识的灵兽一般深耕土块,朝李瑰芙而来! 李瑰芙一跃跳开爆裂开的土块。 江伴樾挥出一剑,李瑰芙反身避开,剑锋将对面三四座山头的山顶尽数削断! “滚你们二大爷的,两个莽夫!”李瑰芙恼怒地怒骂他们一声,“修山不要钱啊?” “这年头莽夫还骂人莽夫了?伴樾你说新不新鲜。”苍无恙眉梢一挑。 江伴樾极小弧度扯扯嘴角,很是配合,“新鲜。” “来,进幻境打,今天要是不把你们两个打成孙子,我李瑰芙的名字就倒着写!” “来就来,谁怕谁。”苍无恙冷着脸。 三人原地约架后消失不见,应该是去了所谓的幻境决斗。 乌姀五官皱成一团:岳冥宗弟子冲动好打架也就算了,怎么连长老峰主都没个正形。 “这下没人护着你了吧?小滑头。”霍行芜笑眯眯拍住她的肩膀。 —— 偌大贫穷的大殿中,只有跪着的乌姀一道孤独的身影,以及摇着扇子的霍行芜。 许是心魔作祟,她又想起了悔过峰跪着的一夜。 进悔过峰之时,她脚腕带镣铐,那些刺眼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如今回想仍像细细密密的针刺得她面热。 “长老。”乌姀闷闷开口。 霍行芜看她一眼,“怎么了?” “你能给我讲个让我开心的故事吗?” 霍行芜:“……你看我像不像故事。” 她在这里罚跪是受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享受的呢。 旁边还附带个唱曲儿的。 “我有点不开心。” “我让你罚跪,难不成就是为了哄你开心的吗?”霍行芜纳闷。 这小鬼做什么梦呢。 乌姀忧伤不已:“……” 长老好坏。 狂人日记47:我就这一个蝶妹 还没等她伤感多久,就被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打散。 “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卫凤鸣身后跟着谢锒琅,两人风风火火地闯入殿内。 “师尊啊——”卫凤鸣苦着脸,一靠近就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扑上霍行芜的左腿,抱住他死死不放,“我就这一个蝶妹,你别给我弄死了啊。” “这有什么呢?”霍行芜轻轻哼一声,“一个蝶妹没了,你再找个鸭妹,猪妹,狗妹,鸡妹不行吗?” “这哪能啊!”卫凤鸣振振有词,“万一师尊您老人家哪天死了,我们也不能随便拜一只鸭妖,猪妖,狗妖,鸡妖为师尊吧?你们都是动物,动物就别为难动物了吧。” “卫凤鸣,你皮痒痒了是吧?”霍行芜咬牙切齿。 卫凤鸣疯狂朝谢锒琅使眼色:另外一边呢,还有另外一边大腿可以抱呢。 谢锒琅恍若未闻,神情优雅地整理自己衣襟,细致挽上袖子,礼貌解释,“抱歉师尊,我有点洁癖。” 霍行芜好整以暇看他开始挽袖子,这小子要跟他单挑吗? 乌姀也感动昂首:弱不禁风的娘娘居然要为了她,对霍行芜发出挑战。 “应该做的事,我不会拖泥带水。” 于是在两人期待目光下,谢锒琅毫不犹豫抱住霍行芜的另一条大腿。 霍行芜,乌姀:“……” 感情您老人家说的不会拖泥带水,指的是抱大腿啊? 霍行芜面沉如墨:“你们两个无赖给我起来。” 卫凤鸣死死抱住,“师尊你让我蝶妹起来,我们俩就起来。” “进宗一月有余,你们就学到了这点东西吗?”霍行芜被气笑了,“话本子,抱大腿,耍无赖,这就是你们的学习成果吗吗?” “是!”卫凤鸣紧闭双眼不管不顾地喊,“岳冥宗不就教这点东西吗?” 霍行芜心想:坏了,真东西居然被这小子真学去了。 “求求你了师尊,你就饶了我蝶妹吧?你看她多可怜啊。” 卫凤鸣双手箍住霍行芜一只手,突然拿出一根缚灵绳绑在霍行芜手上,谢锒琅见缝插针也抱住他另一只手,俊秀白皙的脸上憋得通红。 两人强扯着他朝殿外拉。 “卫凤鸣!谢锒琅!你们两个给我松开!” “还敢给我用缚灵绳?好大的胆子!” “好,不怕死是吧?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们。” “你们两个!死定了!” 临走之前,卫凤鸣还朝乌姀不断使眼色,做出口型:“交给我们,快起来。” 他们三人走后,殿内又陷入宁静。 乌姀强撑着站起身子,膝盖却像某个运转的车轴被人卡进一根木棍,站不起来也蹲不下去,与此同时一阵剧痛传来,像是一道电流贯穿全身。 她疼得龇牙咧嘴,跪久了,她膝盖的旧疾复发了,她的膝盖,曾经被入魔的空绝打至粉碎。 因为年纪小,骨头还未发育完全,所以落下的旧疾久久未愈。 乌姀还想试图站起身,膝盖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她腿一软,就要向前扑去,手臂却被一双手稳稳拖住。 “怎么了。” 是解重舟。 “跪久了,膝盖有点疼。” “我看。”解重舟在她面前蹲下身,一只手搭在自己腿上,“这里,还是这里?” 乌姀老老实实地指自己疼痛的部位。 属于解重舟独有的灵力光芒亮起,笼罩住了她,乌姀神奇地感受到膝盖处的卡顿感消失了。 只是走路的时候还会微微泛疼。 解重舟没好气开口:“扶着。” 乌姀小心瞄了一眼解重舟,“我不敢。” “让你扶你就扶,有什么不敢的。” “哦。”乌姀慢吞吞地搭上解重舟的手背,一瘸一拐地撑着他到椅子上坐好。 解重舟居高临下地抱臂看她,语气听不出喜怒,“膝盖的伤怎么来的?” 乌姀仰脸扬起笑,张口就来:“我小时候家里穷,去摘果子吃不小心从树上……” “撒谎。”解重舟冷不丁开口打断,“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伤分明就是被强者活生生打断的,还有些年头了。” 乌姀呆呆看着他。 解重舟垂眸,这才发现她傻怔着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害怕被他责备。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比之前柔和了不少,“每年逢雨过冬的时候,都会很疼吧?” 很久没有人问她,腿是不是会很疼了。 一种沉寂多年,名为“委屈”的情绪忽然一瞬间席卷上来,她鼻头发酸,眼眶忍不住就就红了,重重点头。 原来这种久违想落泪的感觉不是被她自己弄丢了,而是被当做软肋刻意隐藏起来。 她闷声闷气,带着鼻音和自己不曾察觉的诉苦意味,就像她和村口的小胖子打架,被欺负哭的小胖子总会委屈巴巴和他娘亲告状: “疼,每年都会疼好几次,特别疼。” “那就不要再折腾了。”解重舟没好气道,“身体不好去找你徐长老,小丫头片子能给人添几个麻烦呢,连现有资源都不懂得利用,笨死了。” 乌姀低低回答:“哦。” “每天晚上的绕山跑还跑不跑了?” 乌姀抬头忙道:“跑!我肯定要跑。” 火急火燎的模样,活生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我的腿疾只是偶尔复发,大部分时间还是没事的。” “那就让你徐长老给你配些泡浴药包,每日接桶没过膝盖的热水,睡前泡一泡。”解重舟耐心讲解。 “啊?这么麻烦啊。” 乌姀苦着一张脸,一听到“每日”这个词就嫌麻烦。 解重舟戳了戳她的脑瓜,面无表情地吐槽:“治腿都嫌麻烦,真不知道你这小姑娘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修复内丹的药吃了吗?” “吃了。” “每日都吃了?” 当然没有,那药苦得不行,她就记性又差,时常忘了吃。 乌姀苍白地给自己找借口,“徐长老说其实吃药作用不大,治标不治本,主要还是要靠铲除心魔……” 对上师尊的凌厉的狭长眼睛,她的声音心虚地放轻:“……好吧没有。” 解重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从今天晚上开始,训练结束之后当着我的面吃完药再回去。” 乌姀苦着脸:“可是我没有吃药的习惯。” 无论大病小病,大伤小伤,她都是靠着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撑过去的。 能不找医修就不找医修,能不花灵石就不花灵石,回宗就去找医仙老头蹭。 解重舟面不改色:“那你有没有死的习惯?” 乌姀不可置信:“师尊,你说话真的好刻薄,难怪他们都说你……” 她存着坏劲儿,在关键地方戛然而止。 解重舟果然被她勾起兴趣,“他们说我什么?” 乌姀摇头装傻:“没有啊,师尊你听错了吧?” 解重舟笑骂,作势要踢她,“臭小鬼。” 乌姀轻轻松松避开,腿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不少,她朝解重舟作揖,“师尊,我先回去了,还得练剑呢。” “慢点!”解重舟忍不住看着她跑跑跳跳的背影喊。 “知——道——啦——” — 其他家的徒弟,也是这么让师尊不放心的吗? “原来养徒弟这么麻烦。”一直到所有人都到殿内,解重舟还在感叹。 盯伤养伤修内丹,还要监督吃药,这跟养女儿有什么区别? “麻烦吗?”霍行芜疑惑,“不是随手一扔,让他们自己修炼的事?” 他揉了揉还在酸疼的手臂,毕竟揍了一个时辰的人,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 苍无恙和江伴樾表示赞同。 亲传弟子这种生物,不是玩不死就好了吗? “跟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人没法沟通。”解重舟向殿外走去,临了路过身披白大氅的徐吟霄,不忘轻哼,“还医仙呐,连我乖徒弟的旧疾都看不出来,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徐吟霄无辜挨骂,茫然地看向霍行芜。 对方耸耸肩,同样一头雾水,“别理他,估计老来疯了吧。” 狂人日记48:幸之星:要不要干点刺激浪漫的事? 凉蟾飞白,月色满地。 乌姀兀自一人在庭院中练剑,她习惯也喜欢夜晚里练剑的安心感,只要不入睡,心魔便影响不到她。 一闭上眼,她就会再次想起在清坞宗发生的种种事。 白枫鲤因为今天的课程太过劳累,练了一会连剑都拿不住了,只能回去休息。 而她觉得自己的手虽然还会抖,但是还在忍受的范围内,所以今天只有她一人。 一颗石头从对面被扔过来,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乌姀头上。 她下意识捂住脑袋,疼得龇牙咧嘴,“好疼!” 谁那么缺德乱扔垃圾。 掉落的石头缓缓滚到她的鞋履边。 乌姀弯身捡起,发现是一张纸条裹着石子,她犹豫着打开皱巴巴的纸条,朝上的一面是: 幸之星留。 “幸之星?” 乌姀纳闷地翻到另一面,上面大刀阔斧写着: 要玩点浪漫刺激的吗?括弧:会让你澎湃热血,难以自抑的事情。主峰后山森林,今夜丑时,我在那等你。 乌姀:“……” 什么意思? 幸之星要约她去干点浪漫刺激的事?在后山森林?丑时? 虽然不解,乌姀天人交战了好一会,还是准时赴约了。 灰云压群山,寒岚染衣袖,巨大古柳遮蔽天日,树下一道人影绰绰约约,看不真切。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纤细腰身,发冠束着半扎高马尾,墨发披于背后,其中几绺发丝上绑着少见的精美苗疆银饰以及小辫子,剑眉星目,熠熠生辉。 见到乌姀赴约前来,他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你来了。” 乌姀面无表情:“有何贵干。” 她倒要看看,是多么刺激的事。 少年亮出猎风剑,月色拂面,他笑得肆意洒脱,“和我打一场吗?” 乌姀纳闷:“这就是你说的刺激浪漫的事?” “不刺激吗?月黑风高,战斗是多么浪漫刺激的事,一想到能不断战斗,我的血液就开始沸腾倒流。”幸之星一脸认真诚恳。 乌姀:“……” “哦……”幸之星的眉梢微挑,蕴着调侃揶揄之意,“那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 “本来是想等你步入金丹后再对你发起挑战的,可我实在等不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和表情满是认真,丝毫没有下流之意。 “那就不要废话。”乌姀足尖一点,向他掠去的同时金剑出现在手心,她面色一凛,发丝飞扬,身旁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 同辈之中,她不惧战,更不惧战败。 两人的剑锋在一瞬间对上,乌姀瞳孔一缩,能够察觉到幸之星身上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远比他示人的实力更加危险可怕。 应该是他用灵器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到金丹以下。 乌姀拿着金剑由上而下压制着他,幸之星持猎风剑相抵,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却丝毫没有狎昵之意,只有想把对方打败的战火。 夜不冕和她的差距过大,乌姀无比清楚自己是打不过他的,可是幸之星虽然也很强——但她未必不能与他一战。 能和强大的修士打上一场,就算是输了也一定有所收获。 幸之星霍然笑开:“要我让让你吗?” 乌姀脸色一沉,足尖蓄力朝他腹部一踹,把人踢出一丈远,又迅速向前和他过了数招。 “要打,就不要说这种调情的话。” 明明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不会放水的。 像是有共识,两人丝毫没留情,每一拳一掌一腿一剑,都落在了实处,有几次乌姀的剑尖险些直穿过他的咽喉,他的剑刺向乌姀心口,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 乌姀的发簪小蝴蝶险些戳到幸之星眼睛,他咬牙:“你这人怎么还带暗器?” 幸之星发丝飞舞时,他的银坠饰会甩到乌姀的脸,她吃痛:“下次把你的破银给我取了!” 乌姀挥拳要落在他的脸上,被幸之星攥住手腕,她顺势出腿踹向他的腹部,不料他向后倒退的同时也将乌姀甩出去,重重摔在树上,和掉下的叶子一起落在地上。 乌姀狼狈爬起,用手背一擦嘴角鲜血,“再来!” 一个时辰后。 方才还密布高树的森林,已经变成光秃秃的一片,都被他们拦腰斩断。 不过好在修仙界灵力丰沛,两人合抱大树只需一年便可长成。 两人一人坐在一棵大树的木桩上,累得气喘吁吁,却觉得痛快过瘾。 乌姀两边的袖子都被斩开一道大缝,露出白花花的手臂,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伤口,鲜血浸润布条,有的浅些,有的深可见骨,肉都被翻开。 她索性把摇摇欲坠的布条扯下来,撕作一缕一缕的,绑在伤口上止血,东一条西一条,看着很是丑陋。 幸之星调笑,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手臂,“那今日应该是算我赢了吧?” “你得了吧你。”乌姀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背后的伤要是再不处理,恐怕就要失血过多了。” 她好心提示:“还会走光哦。” 正好一道阴风袭来,顺着他背后的大裂隙钻进去,幸之星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姀划了一道大口子,同样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幸之星也不在意,站起身来:“好!那今日就算我们打平。” 他徐徐踱步朝她的方向走来,踏在叶子上,飒飒作响,幸之星微勾嘴角,“有个赌,你敢不敢和我打。” 乌姀仰头看着他,“什么赌?” “待我和你都足够强,将所有人都压在脚底之时,我们再打一场,分出胜负。”幸之星朝她伸出手,黑曜石般眼眸含光,在月辉下亮得出奇。 乌姀皱着眉仔细思考,“把所有人都压在脚下嘛……这个目标很大。” 幸之星一挑眉,像是猜到了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果不其然,她将手勉为其难放在他的手之上,借力站起。 “不过我很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因为我一定会是剑道——不对,修仙界最强。” 拳打李瑰芙,脚踢夜不冕,哼哼。 “你是吹牛大王吧。”幸之星笑容意味不明。 “喂!你才是大王八!”乌姀不满地鼓鼓腮,松开他的手。 这人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骂她一个小女孩是大王八。 看了一眼月色皎洁,离日出应当还有一个时辰,乌姀又正色:“还早,那我们再打一场吗?” “不是吧大小姐。”幸之星夸张地扶额叹气,“别人都说我是战斗狂,你怎么比我还像战斗狂?” 他指着一大片狼藉,断枝,落叶,残根,“这些,这些,都不用收拾吗?” 乌姀又不服气地推了推他,“那你有话不能好好讲啊,我又听不懂!” 一直到天亮,他们都在收拾自己搞出来的残局。 乌姀不免有些庆幸:还好这次打架没被发现。 狂人日记49:有人替她撑腰 幸之星忽然叫她一声,“喂。” 乌姀扛着树的断根,投来一眼:“干嘛?” “你想不想知道更快变强的方法?比你一个人大晚上不睡觉光练剑还有效。” 乌姀心动又狐疑:“真的?什么方法?” 幸之星漫不经心道:“趁夜色奇袭别的宗门,找人单挑。” “这不太好吧……”乌姀为难地思考,“这是擅闯挑衅啊,不太道德。” “谁说这是挑衅了?这是加强他们的反应能力和实力,毕竟能被榜一和榜七揍的人不多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幸之星徐徐诱之。 乌姀裹紧自己的小衣服,从小到大受到的礼义廉耻教育观再次被冲击:“……” 这外面人的心,都好脏啊啊啊。 “怎么样,去吗?”幸之星见她面露难色之余又有点小心动,抛出诱饵。 “……”乌姀一咬牙,“去!” 她堕落了。 天色即将放明,幸之星临走前对她邀约,“一起回去吗?” 乌姀摇摇头,“不了,你先回去吧。” 目送幸之星离开,乌姀才浅浅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血肉翻开,深可见骨,止血后小心翼翼地拆开布条,微微凝固的血液和布条扯在一起。 月光辉映下,她坐在树桩下,把染血的布条一条条拆开,露出消瘦的肩膀,抿唇熟练地从拿出一瓶伤药。 瓶子里边是白色粉状,是她在凡界能买到的最便宜的伤药,她面无表情地洒在伤口上,从衣物上撕了干净布条缠上。 都这么便宜了,她对它的效用还是很宽容的。 乌姀看了一眼背后的伤势,尝试无果后还是放弃。 “算了,自然愈合吧。” 她提剑离开后,一道人影从树后悄无声息现身,那人抱着剑,眼神晦暗。 “说一句帮你上个药能死吗。” —— 乌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悄无声息地回到天资阁,一进院子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怔愣住了。 月明如昼,铺满整个院落,石桌旁坐着两个女子,身板削瘦挺拔,一个端坐翻看食谱,一个百无聊赖趴在桌上,脚边有只扑腾的野鸡。 “我觉得做药膳鸡如何?给你和师妹补补身子。” “师姐说什么都好。” 听到响动,君皎月欣喜回头,脸上绽开喜色,冲她招手,“师妹快来!” 乌姀不明所以走近,“这是——” 君皎月手舞足蹈地解释,“上次去逮鸡不是没吃成么?刚才我又去了一趟,怕你们失望就没告诉你们,刚刚才回来,去你房间找你发现你不在……我们俩就在这等你啦!” 乌姀走出暗处,君皎月才看清她的怪异衣着,“怎么袖子都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白枫鲤放下医书走近。 “没什么。” “我看。”白枫鲤不容置喙地拉着她坐下。 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乌姀没忍住惊呼一声。 白枫鲤下意识放轻动作,一条条拆开布条,肉眼可见的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模糊翻开,白色粉末突兀铺在上面,触目惊心。 “你这用的都是什么药?会留疤的。”白枫鲤指尖沾了点白色粉末搓开,颗粒粗糙,像是在某个江湖郎中那随手抓的。 “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照顾自己的。” 乌姀侧目看她,居然从那双春寒料峭般的眸中看出几分心疼。 解重舟说,她不会照顾自己。 现在白枫鲤也这么说……乌姀这才后知后觉,她好像真的对自己很随便。 “我去集市买的,用的好多年了。” 白枫鲤秀眉紧蹙,没好气地埋怨:“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我家里的妹妹连磕到碰到都怕留了疤不好看,你倒好……” 她捉着乌姀又是看手臂又是看后背,旧伤留下的疤痕密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甚至找不到一块干净的皮肤。 “这些都留疤了,还有,你怎么这么瘦,不睡觉就算了,连饭都不吃吗?” 白枫鲤其实平时不喜欢说话,但是她家中有小妹,和乌姀差不多大,家里千娇万宠,恨不得出门都护着。 同样一般年岁,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会让人心疼。 乌姀嗫喏不敢说话:似乎被瑰芙峰主轻怨太瘦的人是她自己。 “好了好了。”君皎月甩甩素手上的水珠,随意在裙摆上擦了几下,出来打圆场,“伤可以养,疤可以祛,膘也可以养,别骂她了。” “你们还要再等一会,药膳鸡还得炖好几个时辰呢。” “知道了。”白枫鲤闷闷道,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小盒如同胭脂玉膏的稀罕东西,拍在她手心,“以后受伤了用这个。” “翅子泪?”乌姀浅浅倒吸一口凉气。 “哟,兜里灵石没几个,眼界倒是不小。”白枫鲤语气凉凉。 翅子泪,配料只有深海人鱼的鱼鳞和泪水,可内服可外用,效果极好。 传闻真正的远古人鱼不生不死,服用鱼鳞入药可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可惜随着大量捕捞,近年已经见不到几只人鱼了。 这些珍贵鳞片,是每逢人鱼蜕皮之时,薄薄一层鱼鳞会漂浮在海面,由附近渔民去海面上打捞售卖。 至于泪水,有人说是人鱼自己上岸化作人形售卖,也有人说是被圈养起来的人鱼流的眼泪。 鱼鳞和眼泪的珍稀程度,都无一不是在彰显着它的尊贵。 乌姀苦着一张脸,她怎么还得起啊。 “我还不起,还是……” “闭嘴。”白枫鲤清清淡淡一句话,把乌姀要说的话尽数打回去,也没问为什么乌姀一身伤回来。 “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不用这个吗?”乌姀举着翅子泪愣愣道。 “我这有。”白枫鲤变戏法般又变出一盒,一点一点拆开乌姀自己单手绑得歪七扭八的布条,白布沾了清水,细致擦掉上面的劣质粉末,一边上药一边说: “给你翅子泪,是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用的,如果我在你找得到的地方,那就来找我给你上药。” 乌姀难受地低下头,放在腿上握着翅子泪的手越攥越紧。 很久没有人这么帮她上伤药了。 也没有人跟她说……受伤了要找她。 “这是阿星的佩剑落下的伤?” 一直上到背后横越整个后背的伤,白枫鲤手一顿,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他找你挑战了,对不对?” 乌姀抿唇,没打算替幸之星兜谎,反而小小声地火上浇油,“他追着砍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那一点小窃喜就像蜜饯一样漫出丝丝缕缕的甜,逐渐笼罩住了整颗心脏。 她小心翼翼试探白枫鲤对她好的底线,仿佛这样就如同有人在乎她,有人给她当靠山一样。 “我明天收拾他。” “好!你要好好收拾他!” 乌姀咧开嘴笑,有人替她撑腰。 “被伤得这么重,这孩子笑什么呢。”白枫鲤有些郁闷地看向君皎月。 君皎月耸了耸肩。 狂人日记50:你怀孕了 翌日,鬼斧峰。 李瑰芙刚一踏进来,哀嚎遍地:“峰主,怎么老是你啊!” “我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这腿还酸着呢!” 李瑰芙笑啐:“一群兔崽子,今日不是我,是你们徐长老。” “徐长老?” 徐吟霄缓步走入,温润公子,亭亭白袍,裘衣披风给他如玉面庞又添上一层干净暖意,身姿如柏,唇边笑意融融。 众人不由得自觉收声敛气看他,生怕惊扰了他。 听说徐长老的身子不大好。 别给他气死了。 李瑰芙走到门口,熟稔地握了握他的手试温度,手心一派冰凉,她皱眉:“身子骨弱还要折腾受风,到时候……” “到时候病根犯了,又要花灵石了,对不对?”徐吟霄都猜得到她要说什么了,抢先一步夺过话头,“放心,我没事。” 李瑰芙应声:“好。” “诸位小友好,今日是我的课。” 徐吟霄走到堂上,对他们温和笑了笑,交代今日的课程: “大家桌上都有古籍,以一排为小组,你们可以试着给同组人探脉,按照《脉搏十论》的说法,把同伴的症状写在纸条传上来,不必署名。” 在座的医修稀少,众修拿剑还算无师自通,对医书可谓两眼一摸黑,他们好奇地打开一页,发现上面的批注详细简练,他们居然能看懂。 朝天娇和他们不热络,乌姀也兴致缺缺,谢锒琅更是闷性子,只有卫凤鸣揽起分配任务: “那就天娇探我的脉,我探娘娘的,娘娘探蝶妹,蝶妹探天娇的如何?” 乌姀托着腮:“无所谓。” 谢锒琅:“都行。” 朝天娇略一纠结:“好吧……便宜她了。” “那我先打个样?” 卫凤鸣探上谢锒琅的脉,感受指腹下跳动的脉搏,一脸严肃:“你这……” 乌姀起了点好奇之心,认真观看,“怎么了?” “你怀孕了。”卫凤鸣盯着谢锒琅眼睛凝重道。 乌姀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朝天娇本来装作满不在乎,头别到一边,嘴撅得能挂酱油瓶,只是耳朵微微竖起,也忍不住笑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牵着走,立刻恢复正色。 谢锒琅:“……” 他抿了抿唇,黑着脸抽回手。 “开开玩笑嘛。”卫凤鸣笑眯眯收回手,正正经经,“你很健康,就是虚了点。” 又是虚。 谢锒琅险些没强撑住笑。 乌姀和卫凤鸣换了个位置,好让朝天娇可以搭上卫凤鸣的脉。 朝天娇皱着眉,沉默良久。 卫凤鸣见她眉头拧得紧紧的,不由得发问,“怎么了?” 她老实道:“它不跳。” 卫凤鸣瞪大眼睛,这脉搏不跳就出大事了啊。 他把她的手拉到正确位置,心累地用右手撑着额角,“现在这样呢?” 朝天娇感知到指尖下生命的跳动,惊奇地抬头:“现在跳了。” “废话,刚才你按那地方能跳吗?”卫凤鸣笑骂。 “它刚才怎么不跳。”朝天娇小声嘀咕。 卫凤鸣抬眸看她一眼,“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没什么没什么。”朝天娇连连摇头,笨拙地对照医书上的内容,对比指尖脉搏跳动的频率和强度。 “肾,肾经不通……是这个吗?”她茫然抬头,眼睛里充斥着好奇。 乌姀探出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凤鸣,你肾虚啊。” “去,小孩乱讲话。”卫凤鸣脸一垮,抽回自己的手,“小爷的肾很棒,最棒。”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怎能容许她们践踏! 乌姀下意识接话:“有多……唔!?” 谢锒琅淡定捂住她的嘴,“小孩不该问的别问,卫凤鸣确诊肾虚,下一个。” 卫凤鸣咬牙切齿:“我才不肾虚好不好!你们这帮庸医!” 乌姀和他又换回位置,这次是乌姀探朝天娇的脉。 乌姀有模有样地探了很久,三人见她如此认真,还真被她的招式唬住了。 乌姀顶着三道期待视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猜,你困了会打哈欠,是不是?” 三人:“……”他们居然还对此抱以期待。 朝天娇:“那我也猜一个,等一下谢道友能把出来你脑子有问题!” 乌姀无辜眼:“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还人身攻击。” “换人换人换人!” “……” 纸条从后往前被收上去,徐吟霄挨个拆开看了一眼,其中“郁气难结,思虑过重”的病症最多。 李瑰芙勾勾唇角,“你们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丝毫不担心一年后的宗门联合,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安安心心准备当废物了,没想到还会‘思虑过重’?” 众人:“……” 卫凤鸣悄悄和乌姀吹牛,“开玩笑,到时候哥哥我直接乱拳打死老师傅。” 乌姀:“……”吹吧你! “徐长老,能把无关紧要的人清场吗?”不知哪里传出一声格外雄浑的男声。 “谁啊。” “谁啊?这么大胆?” 弟子们忙四处看着找人,尤其是嫌疑更重的男修,摇头晃脑的速度比谁都快,生怕殃及己身,被李瑰芙记恨上。 瑰芙峰主可千万别以为是他啊啊啊。 卫凤鸣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子,“谁啊,居然敢这么跟瑰芙峰主说话?我卫某就把话撂在这了,今天谁跟我瑰芙峰主过不去,谁就是我卫某的敌人。” 那雄浑男声又起:“你小子谁啊,我看到她的脸就焦虑不行啊!” 卫凤鸣又怒斥:“瑰芙峰主所作所为,不愧对她的身份,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堂上当事人李瑰芙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其他人只是低低骂了一句,懊恼自己反应没他的快:又让他在瑰芙峰主面前装到了! 徐吟霄目色温润,多情双目像含着水色,嘴边挂着浅浅又幸灾乐祸的笑: “瑰芙峰主,请?” 李瑰芙岿然不动,凤眸上抬,“如果我说,我不呢?” 徐吟霄看着底下数道期待目光,换了个计谋,故作虚弱,拳头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咳两声,“小芙,我这旧疾……” 他们六人相识于毫微,若不是李瑰芙晚来一步自愿退步,她的实力也能位列长老。 李瑰芙算是怕了他了,无奈摊开双手,“好好好,我出去行了吧?别又气坏了身子,药材也要花不少灵石。” 待瑰芙峰主走后,讲肆内僵凝气氛骤然一松,热闹起来。 “刚才哪位壮士大胆执言?出来受我一拜!” 没人认领。 “壮士还挺低调。” “还得是我们长老以美男计相诱!” “小~~芙~~” 此起彼伏充满揶揄之意的“小芙”。 徐吟霄拿他们没有办法,无奈摇摇头。 李瑰芙哪里是心疼他,分明只是心疼他旧疾复发需要的灵石。 乌姀惊奇地戳了戳卫凤鸣的腹部,沟壑分明,还有硬块,“你以前唱双簧的啊。” 还会腹语。 卫凤鸣捉住她的手,手心覆在她的唇上,轻而易举挡住她大半张脸,他低声道,“嘘,被发现本少爷就完蛋了。” “哦。”乌姀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撕下来。 狂人日记51:“长老!娇娇师姐熬了一炉犬粪!” 徐吟霄拍拍掌,把视线吸引回来,“好了好了,瑰芙峰主也走了,大家安心上课。” 他把所有纸条销毁,才笑吟吟道,“既然此症状最多,那今日我就教你们炼制清心丹,可化解郁气,缓解焦虑。” 徐吟霄的声音温温和和,如同他周身气度一般,让听者不觉从前几日艰难激昂的训练中抽身出来,沉浸在他的声音中。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皓腕,认真讲解每一步动作,动作干净好看。 底下的弟子们都听得无比认真,凝神聚气,眼睛炯炯有神。 容清和李瑰芙从后排窗棂出现,透过窗缝往里看。 容清难掩震惊:“这些人没几个是医修出身,一群莽夫居然也能听得如此认真,不愧是教学排行榜好评第一名的长老。” 李瑰芙凉凉道:“还有这个榜?” “是啊。”容清真君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感叹不已。 “那最后一名是谁?” 容清真君浑然不觉:“这榜每天都不一样啊,有时候是江长老,有时候是苍长老,还有的时候是……” 他忽然卡壳。 李瑰芙笑得危险:“说啊,还有的时候是谁?” 容清使劲咽了咽口水,“……你。” “很好。”李瑰芙揪住他的耳朵,“跟我回去聊聊。” “诶诶诶!疼!芙芙师姐!”容清被她扯着走,一边惨叫哀嚎,“轻点!” 被布了静音阵的讲肆内众人充耳不闻,听得认真。 “好了。”徐吟霄洗净附在长指上的药渣,用手帕擦去水珠,“每个人面前都有两份药材和药炉,你们按照我的步骤尝试一下,给刚才把脉的小搭档吃。” 众人如梦初醒,愣愣点头。 “诶,长老刚才干什么了?” “不知道啊,但是长老手好好看啊。” “啧,可不是,又长又白又嫩又细。” “长老……长老的药炉长得真好看啊……嘿嘿……” “可恶,注意力全被脸吸走了,我们的长老不会是魅魔变的吧。” 朝天娇从因徐吟霄如沐春风的笑容而走神中反应过来,懊恼不已:臆想师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真是个畜生啊! 再看旁边的乌姀听得专心致志,她更加懊悔了。 武力没分出个高低就算了,站在同一起跑线的医术还落后她一步。 “不管了,按药方说的做吧。”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乌姀眼神巡视一圈其他的人,都开始着手准备,就连她旁边的变色辣椒也动手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刚才光顾着看脸去了,哪里记得徐长老说什么。 她真不是人啊,同窗皆认真到如此地步,她反而沉迷师长美色。 卫凤鸣用指尖戳了戳她的发髻,“怎么样?有思绪了吗?” “有,我发现了一个很重大的问题。”乌姀严肃地点点头。 “什么?”卫凤鸣纳闷,他怎么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反而是初学者看出来了? 难不成她是医学天才。 “这里。”乌姀点着颈部一处跳动的部位,小脸无比真挚,“徐长老这里有一颗红痣,好魅惑。” 卫凤鸣:“……” 他无奈地扯扯嘴角,“那学会了吗?” 那肯定是没有。 乌姀可怜兮兮地扯住他的衣角,笑得开怀谄媚,意味不言而喻。 卫凤鸣戳她的额头,“你看这炉子魅不魅惑?” 谢锒琅噙笑悠哉悠哉:“色令智昏,活该。” “好好看着,我只教你一遍。”卫凤鸣没好气道,认命地从预热药炉给她讲起。 “噢。”乌姀努努嘴。 药炉下的小火燃着,沸腾的药液几乎冲开盖子,药香味慢慢弥漫出来,乌姀觉得无聊,托着腮发呆。 这时,她突然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长了蛆虫的臭鸡蛋,霸道怪异的气味挤开细细缕缕的药香,强势地往人鼻子里钻。 那味道,一闻万年。 乌姀不受控制地呕了一声。 朝天娇俏脸羞得发红:“你干什么!” 乌姀不可置信:“变色辣椒,你在烹饪大便吗?” 朝天娇脸一黑:“你会不会说话!这分明是长老今日教的缓解忧虑过重的药剂。” 乌姀真诚地给她提建议:“如果那些忧虑的人一定要吃你的药才能好的话……那还是放他们离开吧,人间也没那么值得。” 朝天娇:“……” 徐吟霄走过巡视,乌姀趁朝天娇还没反应过来立即举报:“长老!娇娇师姐煮了一炉狗屎!” 朝天娇:“……” 徐吟霄捏了捏乌姀的头发团团,“蝶蝶,女孩子说话要文明。” 乌姀觉得也对,换了个措辞继续欢快举报:“长老,娇娇师姐煮了一炉犬粪!” 徐吟霄:“……” 朝天娇的脸色涨得绯红,“你煮的才是犬粪呢!这是卫师弟要吃的东西!” 卫凤鸣忙连连摆手:“首先,我没有歧视娇娇师姐炼的药是狗屎的意思,其次,我不吃狗屎。” “长老!你看他们!”朝天娇委委屈屈地控诉。 徐吟霄也安抚似的轻拍朝天娇的脑袋,“初学者失败是难免的,不必灰心。” 朝天娇脸一红。 长老怎么这么温柔啊。 “可否请长老帮娇娇看一下,是哪里出了差错?”朝天娇仰头,眸含希冀,亮晶晶的。 徐吟霄冁然而笑:“当然。” 乌姀偷觑了一眼朝天娇,嘲笑她:“你犯什么花痴。” 朝天娇猛地扭头瞪了她一眼,再转过头看着徐吟霄时,又是柔情似水的含情眸。 徐吟霄骨节分明的手小心提起药炉盖,轻扇闻味,闭上眼睛轻嗅品味。 朝天娇满面期待徐吟霄的点评。 徐吟霄:“呕……咳咳咳,咳咳咳咳。” 闻惯了药香的鼻子受不住这刺激,他不受控制想干呕,又觉得小姑娘承受不住打击,生生憋了回去,反而剧烈咳嗽起来。 “没关系……我没事,只是触了……咳咳咳,触了病根而已……咳咳咳……” 他眼角咳得猩红,还不忘安抚朝天娇的情绪。 朝天娇被吓得眼泪汪汪不知所措,“长老,你怎么了?” “没……”徐吟霄表情忽地一变,喉口腥甜,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到地上,向后栽倒。 “砰!” 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好啦!长老晕了!” “有没有医修啊!徐长老被药倒啦!” “咦?徐长老自己好像就是很厉害的医修。” 讲肆内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几个人齐力把徐吟霄扛走了。 “噫!”乌姀忙熄了朝天娇的药炉子,捏着鼻子心有余悸,“看来我的内力还是险胜徐长老。” 长老都被药晕了,她坐旁边都没晕,真是福大命大。 朝天娇:“……” 一下讲肆,整个岳冥宗都知道了: 天骄十八朝天娇医术不凡,药剂课制出的毒药,光是扇闻都把医仙圣手徐长老药倒了。 从此朝天娇一战成名,沦为荣光峰肆厨的黑名单用户,合欢宗毒门拜帖不断。 狂人日记52:被任务搭子抛弃了 徐吟霄上的这节课像是给他们的一记甜头,之后的数十天,课表满满的全是李瑰芙的课程。 众修叫苦不迭,每天被操练得手脚发软,还要时刻提起注意力,否则就会收到李瑰芙毫不留情的柳条炒肉。 转眼间,一月过去,同窗之间更是熟稔。 再加之李瑰芙严厉规训培养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如今一百零九人起剑阵已经能摆出一道浅蓝色的屏障。 虽然总是被李瑰芙轻飘飘地抛小石子一击即碎,堪比乌姀内丹。 亲传弟子就更惨一些了,不仅要在上午操练,下午出宗做任务,晚上还要去主峰报到,接受江伴樾的特殊关爱—— 绕着主峰跑十圈。 幸之星的两个小伙伴体质不上不下,虽然一个主修速度一个主修灵力,但也能强撑下来。 乌姀这边的卫凤鸣,虽然是医修,但是体质却意外的强悍,堪比体修,跑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 就是爱装,刚开始跑就长吁短叹,气得江伴樾脸色铁青,几次忍不住亲自揍他。 江伴樾还怀疑,第一次让他跑圈那柔弱的模样,根本就是卫凤鸣装的! 不过谢锒琅就遭罪了,身子骨弱得不行,每次跑下来就去了半条命。 这样目标明确的生活,乌姀却觉得无比充实——尤其是接收到幸之星挑衅似的眼神。 他跑十圈,她就跑十二圈。 他能跑十二圈,她就能跑十四圈。 等到六人风霜露重之时回去,终于等到幸之星睡下,她还在院里练剑。 “万灵归服——” 乌姀轻车熟路使出岳冥宗剑法第一式,化形金鹤从剑尖蹿出,尖锐鹤喙精准地叼着落在空中的叶子,消失在空中。 她满足地勾着唇角,笑得心爽神怡: 幸之星,看你怎么赢过我。 —— 这天下了瑰芙峰主的课,乌姀惯例要和卫凤鸣和谢锒琅接紫榴村任务去。 一月以来,他们都混成紫榴村熟面孔了,不知道的村民都以为他们是村长专门雇过来扫地的。 “抱歉啊大扑棱蛾子……” 卫凤鸣单手搭在谢锒琅肩膀,脸上挂着歉意的笑,“霍师尊让我们两个跟他去外边做趟任务。” “没有我?”乌姀不可置信。 “嗯,就我们和几个师兄。”卫凤鸣回答得果断,“估计得去个一两天。” 乌姀瞬间呆愣在原地,如遭雷击,紫眸失去高光,“你们两个……” 她忽然被自己的任务搭子背叛了! “哎哟别气别气。”卫凤鸣走过来揽住乌姀的脖子,“实在是师尊命不可违。” “不过,不过我跟西卦说了,你可以去找他玩。” “你还把我随便丢给其他人!”乌姀委屈控诉,“以前还叫人家蝶妹,现在叫人家大扑棱蛾子!” 谢锒琅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梨涡浅浅。 “你还笑!”乌姀气鼓鼓,嘴上说着气话,“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做任务,反正以前也都是我自己一个人。” 谢锒琅收笑,抿抿唇,“真生气了?” 乌姀扬起下巴,别过头拿着后脑勺对着他们。 谢锒琅轻轻一扯她的发梢,嗓音含笑:“这个送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乌姀没转头,只是眼珠子悄悄挪了挪,那双素净白皙的手上从侧面递过来一个小画舫,微小旗帜上飘着“蝶”字,通体幽紫,船身还用白漆画上翩然而动的蝴蝶。 “给我的?” 乌姀眼神瞬间一亮,还是放不下面子,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接过来,左右翻看,口中嘟嘟囔囔,“这得花多少灵石啊。” 她得多久才能还得起啊。 “自然不是免费的。”谢锒琅如玉面庞浮现一抹浅浅笑意,“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谢锒琅神秘地跟她打了个哑谜,“不过看在我做了三天三夜的份上,能送我一个附加条件吗?” 乌姀心满意足收下画舫,才慷慨大方道:“送你了,说吧。” “别生我们的气了,好不好?” 谢锒琅柔声开口,琥珀似的眼瞳充满了诚挚,让人生不起一丝责怪。 乌姀吃人嘴短,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好吧,我不怪你了。” 她还惦记着试炼堂的任务,搭子虽然没有了,任务还是要做的,生活还是要过的。 “那我走了。”她一步三回头,“我自己去接任务了?” 真的不打算留留她? 卫凤鸣点点头,老母亲似的嘱咐:“路上小心御剑啊。” “我真的走了?” 真的不打算带她一起去啊? 谢锒琅颔首:“一路平安。” 哼!拉倒! 乌姀踩上祥龙金剑,头也不回地离开鬼斧峰,直奔试炼堂。 不带她就不带她,她找师姐去。 “行啊你,很会哄小姑娘嘛。”卫凤鸣揶揄似的用胳膊肘推推谢锒琅。 “哪有,原先见她喜欢,就想送她的。”谢锒琅失笑。 “我也喜欢,你怎么不送我?” “卫小少爷会缺这一艘画舫?”谢锒琅一挑眉。 “那你谢大少爷也不缺一艘画舫吧?”卫凤鸣抱臂。 “想送便送,不送的,自然是不想送了。”谢锒琅已经能自在轻松地与卫凤鸣开玩笑。 卫凤鸣轻哼不言,看向乌姀去向。 “诶,你说,”卫凤鸣看着乌姀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我霍师尊为什么说看不惯她这舒坦样?” 亲传弟子不多,几位宗主长老又是没个正形的,成天四处跑,经常把自家的孩子乱丢乱放在别人家。 久而久之,五人共养孩子似乎就成了他们的共识,每个人都教导一段时间,见他们五人都叫“师尊”。 谢锒琅想了想,“应当是平日里霍师尊被小芙峰主用大斧压着批教案之时,小蝶总是呲着个大牙乐着路过吧。” 卫凤鸣表示赞同,“有理,你说蝶妹她一天到晚乐啥呢,天天那么开心。” 谢锒琅唇角笑意却微凝片刻。 早在师父的授意下结识乌姀前,他便收到了谢家探子收集到的她从小到大生活轨迹的所有信息。 没见面前,他试想过无数个这么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性格。 可能是浑身立起长刺保护自己的小刺猬,可能是自卑害羞的兔子,也可能是冷若冰霜又坚毅自强的傲梅。 可是谢锒琅没有想到,她居然是禾,代表着万象更新,生机蓬勃的禾苗。 顽强不屈,向阳而生。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她颓然的模样,她脸上永远挂着真诚的笑,就连生气都是明媚鲜活的。 是因为之前所遭受的委屈太过压抑,所以在平常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生活,在她眼里便是充满乐趣的吗? “谁知道呢。”谢锒琅几不可察地轻叹。 两人长身似竹,白袍鎏金衣潇洒抱臂,青袍眉眼温和,迎着风站在山头目送乌姀驾剑离开的身影。 狂人日记53:留宿紫榴村 试炼堂。 “师兄。”乌姀自来熟地搬了个凳子坐在誊写任务的师兄面前,撑着下巴对他眨眨眼。 “诶。”师兄头抬也未抬地应了声。 “师兄。”乌姀又叫。 “诶。” “师……” 师兄实在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笔,深深叹了口气,“小师妹啊,你在这里叫一个时辰的师兄了,你再叫五个时辰我也不能答应你啊,任务上写了三人就是三人,这是规矩。” “可是岳冥宗连宗主长老都不守规矩。”乌姀眨眨眼。 师兄:“……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有底线的。” “所以师兄是觉得,宗主和峰主他们没有底线吗?”乌姀笑眯眯给他挖坑。 师兄灵巧地转移话题,“你有空在这里陪我聊天,不如再去外边招招人。” 说起这个乌姀就生气,“我怎么跟他们说去紫榴村只是扫地,他们都不信,还说我是天骄榜榜首就瞎显摆自己的实力,我都说了……” 这师妹又开始鬼打墙了,师兄重新执笔,一边誊写新的任务榜单,一边敷衍地点点头,“啊,对,这么过分啊?太不应该了。” 正在两人扯皮之时,一白衣劲装女子走进试炼堂,腰带佩剑,英姿飒爽。 “枫鲤!”乌姀冲她兴奋挥手。 “蝶蝶?”白枫鲤朝她这边走过来,“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 她身后那俩跟屁虫呢? 乌姀刚张了张嘴,师兄边写边流利地接话:“她任务搭子不要她喽~去紫榴村做任务的人数都凑不齐,她在这里招了一个小时的人了,没有一个敢和她去。” 乌姀疑惑地“咦”了声,“师兄你都记住了啊?” “废话。”师兄终于舍得抬起他高傲的头颅,白了她一眼,“你听十遍你也能记住。” “紫榴村任务?那是什么?”白枫鲤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个任务。 “白师妹你们来得迟,”师兄解释,“这个任务一般都是小师妹他们三人组包揽的,你们没来之前就被揭下了。” 乌姀猛猛点头,“一百个上等灵石呢!” 之前的五百个上等灵石都没人领,乌姀三人天天去揭榜,把人家的经费都薅秃了,一直骤缩到一百上等灵石。 “这么多?” 白枫鲤想到自己价值十个下等灵石的跑腿任务,幸之星价值三个下等灵石的找小孩, 以及公竹钦价值五个下等灵石的通下水道,忽然就来了兴致。 她接过乌姀递来的任务榜,上面签字的只有“吕蝶蝶”孤零零的一个名字,简单扫了一眼,居然只是扫地。 “我能参加吗?” 师兄照例解释,“紫榴村是有名的**,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之前岳冥宗就有三十几例失踪案,至今无解。” “师兄!”乌姀等他说完了才不满叉腰,“我的队友们都是这么被你说走的!” 怎么想都怨他。 师兄无奈地摊摊手,“那我也不能瞒着人家吧?” “没关系。”白枫鲤笑了笑,拿起供任务者使用的毛笔,在乌姀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 “太好了!就差一个人了!” 白枫鲤问:“为什么不找师姐?” “对哦,还有师姐。”乌姀后知后觉,茫然地眨眨眼,“可是师姐不在。” 白枫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的玉简是用来摆着好看的吗?” 乌姀恍然大悟,掏出玉简联系师姐,一道虚影浮现在玉简之上,直到对面接收,人影才渐渐清晰。 “师姐!” “怎么啦小蝶?”君皎月那边有水声,也有竹扫帚与地面的摩擦声,似乎是在打扫,“我在打扫我们的庭院呢。” “师姐要参加紫榴村的任务吗?我们还差一个人。”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久到乌姀以为通讯被切断了,君皎月那边才开口, “好啊,试炼堂那边就拜托你们帮我写名字。” “好!”乌姀兴高采烈切断玉简通讯,白枫鲤也写上了君皎月的名字。 她扬眉吐气,把任务榜拍到师兄怀里,“任务!人,满了!” 师兄扬起礼貌又不失风度的微笑,公式化地站起身,微弯下身送人,“试炼堂楼嵝祝您一路平安。” 乌姀果断豪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告别,“拜拜!小喽啰师兄!” 楼嵝:“……” 真是个不礼貌的小孩。 —— 挂着“蝶”字号旗的恢恢画舫在磅礴云海之上扬帆起航,降落在紫榴村之外的广袤空地。 不用老村长指路,乌姀已经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地方去领取清扫工具,分给两人。 她们今日来得早,祭祀开始之时就完成了任务。 “枫鲤,要看看祭祀仪式再走吗?”乌姀热情招呼。 “好啊。”广场正中间的巨大观音石像眼睛似乎发出了道红光,白枫鲤顿了顿,可仔细一瞧又没有。 她是第一次见祭祀场面,目光移向那动作怪异的大祭司身上,若有所思。 “好邪性的祭仪。” 君皎月略感意外地望向她,“你竟看得出来?” “说不上。”白枫鲤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总觉得这祭祀供品应当不是牛羊猪,而是……” 人。 君皎月突然开口打断,“阴云密布,怕是雪飑将至,这里也弄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宗吧。” 白枫鲤看懂了她眼神里的示警,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 这个师姐,似乎不像她表现出来的没心没肺。 老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她们,面色阴翳沉重,“三位仙子。” 乌姀还在等白枫鲤的后话,丝毫没察觉到她们之间眼神的暗潮涌动,挠挠头:“村长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雪崩突至,将山路全都堵死了,好几个人没来得及回来,困死在途中了,今晚你们怕是得留村住一晚。” “雪崩到了?”白枫鲤讶异不已,“为何这里丝毫没有迹象,那些外客和祭司怎么办?” 她面有忧色,一来紫榴村外客从不留宿,也未开设旅店,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二来师兄曾再三叮嘱,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去。 “紫榴村启动了承天宫的大人们留下的阵法保护,可以抵挡一阵风雪。”说起承天宫时,老村长的脸上又是恭敬感激又是崇拜。 “阵法一旦启动,外者不可入,里边的人也出不得,至于外客们,我会让他们暂时留宿在村民家里。” 乌姀问:“那我们要和那些外客住在一起吗?” “仙子们倒还有一地方可住。”村长突然慢悠悠看向君皎月。 乌姀两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君皎月,“……师姐?” 君皎月点点头,“村长说的应当是我未上岳冥宗之时,在紫榴村的住所吧?” “是啊,”村长语气带着怀念,“一转眼那地方三十年都不曾住人了。” 君皎月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那便住那吧。” “三位仙子请跟我来。”村长也不勉强她,一张沟壑分明的脸上依旧挂着不变的笑意,在前面为她们引路。 狂人日记54:三人同眠 老村长领着她们来到一处废弃已久的木屋,一打开门,尘烟滚滚,布置简单,房间内孤零零的只有两只木凳,木桌和双人木榻,上面都落了灰。 乌姀忍不住揉揉鼻子。 “实在抱歉,紫榴村有不留人的习俗,也就没有多余的房间和旅舍,今晚怕是要委屈三位仙子先住在这了。” 白枫鲤微微欠身,“还要感谢村长让我们师姐妹三人有容身之所。” 老村长忙回礼,“受不住,受不住。” 乌姀三人还要简单收拾木屋,老村长便早早告辞,不忘嘱咐她们:“三位仙子早些休息,夜晚切莫出行,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打开门,尤其是……女人的声音。” 乌姀听得心里发毛,忙点头,“我们肯定不会出去的。” 送走老村长,君皎月用手帕沾了水,仔仔细细地把落灰的木凳木桌和木榻擦了一遍,好歹有休息的地方了。 “我们今晚就先挤挤吧。”君皎月叉腰看着可容纳两人的木榻,津津有味地安排位置,“师妹个子小,年龄也小,那就在里边,由我们保护你。” 她的大尾巴灵动地在空中无意识摆着,看得乌姀好几次险些忍不住上手摸,“我是师姐,我睡在最外面,保护你们。” “不妥。”白枫鲤不赞同地摇头,“紫榴村毕竟古怪,夜晚更是神秘莫测,师姐没有自保能力,还是我在最外面护着。” 君皎月:“……” 直白的“没有自保能力”几个大字像是一把剑,戳进她心口,原来在两个师妹眼里,她就是如此不堪重任的废柴大师姐吗? “还是我在外面吧。”乌姀提议,“我是剑修,反应能力会快一些,虽然只是筑基,但我睡眠也浅,有什么事可以先挡一会。” 君皎月试图挽回:“我觉得我可以……” 白枫鲤和乌姀两人自顾自商量,最后还是听从乌姀的提议,让她睡在外面,白枫鲤睡在中间,而君皎月睡在最里面。 木榻比普通双人榻还要小一些,所幸紧靠着墙面,君皎月和白枫鲤侧身躺着,乌姀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躺在最外边,半边身子悬在外边,还不得不抱住白枫鲤。 这觉是非睡不可吗? 白枫鲤手没地方放,只能僵硬地放在她和君皎月中间,脸对着墙的君皎月很干脆地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腰侧。 怀里抱着一个,还被身后的另一个紧紧抱着,白枫鲤自小就没这么和同龄女孩接触过,耳根和脸颊都烧得绯红。 乌姀灵魂出窍:“……”她们这是一种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夜半。 木门呼啦啦地撞在一起,如同被捆住四肢的困兽挣扎,在月黑风高之日,又是在着名的“**”,难免有些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传闻。 此时,在狂风中摇曳的灯火忽然灭了,木屋之内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女人尖锐的笑声。 那声音令人遍体生寒,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人的脊骨攀附缠绕,仿佛此刻她们身处的不是木屋,而是一个盒子,有无数个女人围在房顶对她们笑。 躺在外围的乌姀半边身子都悬在外边,坠入黑暗,耳朵根猝然像是被人哈了一口气,她猛地翻身站起,同一时间抽出金剑,厉声喝: “谁!” 她握着金剑的手发着颤,其实她也害怕,只是一来敌人底细不知,二来她身后还有枫鲤和师姐,她怕自己护不住她们。 “枫鲤?”乌姀的声音不自觉地抖。 “在。” “你保护好师姐。” “收到。” 白枫鲤沉稳微凉的声线穿透黑暗而来,如同暗处的护卫者,让乌姀冷静不少。 乌姀警惕看向四周,握紧金剑,随时提防黑暗中一切未知危险的可能性,她闭目竖耳,感知神识以内有无人或生物闯入。 “其实我也没那么……”被两个师妹保护得好好的君皎月试图挣扎。 其实她也没那么废,虽然比不上同时入门的弟子,但好歹她跑得快,有自保能力啊。 “嘘。”白枫鲤轻轻用手捂住她的嘴,凑近她耳边悄声道,“蝶蝶在感知风的缺口,一切声音都会影响她的判断。” 君皎月吓得不敢说话了。 乌姀掀眸,没察觉到有动静,快步走到木桌前。 烛火被重新点燃,暖意摇曳在木屋之中,驱赶了恐惧和寒意。 “你们刚才听见了吗?” “听见了。”白枫鲤沉重点头,“好多女人的笑声。” 那声音像是渗入骨缝之中,令人不自觉发颤。 君皎月脸色煞白,似乎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紫榴村**的传闻是真的……要不我们快跑吧?” 她幼崽时期在这待过,深知紫榴村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风平浪静,像是裹着蜜糖的砒霜,轻轻掀开一层薄膜就能发现藏在这古老村落之下的暗潮翻涌。 乌姀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忆般捂住自己的后脖颈,“按理来说,活人哈出的气是热的,而我刚才分明感觉到是凉的,除非它……不是人。” 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代表着这屋子里不只有她们三人,而且那不知名的东西还曾经贴近她们。 可能在屋顶,可能在门外,也可能在她们的床底。 君皎月被她的话吓得尖叫一声,手圈住曲起的双腿,把脸埋进去,慢一拍的蓬松大尾巴避无可避,在空中瑟瑟发抖,最后被她自己一把捉住揽入怀中,继续瑟瑟发抖。 白枫鲤半坐在榻边,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师姐,轻轻拍她的背,看向乌姀:“会不会是吹气,不是哈气?” 人哈气是暖的,吹气却是凉的。 “不是。”乌姀摇摇头,回答得笃定,“枫鲤你应当知道,我们修仙之人对风的流速很敏感,吹气的流速远比哈气的流速快,这点我能够肯定。” 白枫鲤神情肃穆,同为修仙者,她相信乌姀的判断不会出错。 那东西——真的就在暗处窥视她们吗? 乌姀看向最聪明的白枫鲤,“所以真的是女鬼吗?” 白枫鲤摇摇头,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也是被吓到了,“我不知道。” 乌姀:“那她现在在哪?木屋外面?还是……里面。” “我也不知道。”白枫鲤也是第一次察觉到,可能有突破她认知的鬼魂存在。 但她自己就有两名魂将,对鬼魂存在的事实还是很快接受。 既然没有答案,那就索性不想了,乌姀建议:“那今晚我们就留人守夜,随时关注动向。” 君皎月一直想帮她们忙,如今机会来了,她更是自告奋勇,“我来守夜吧!” “还是我来守夜吧师姐。”乌姀眨眨眼睛,“睡眠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不行,我是师姐!”君皎月回答得果断,“师姐怎么能被两个师妹保护在最里面呢?说出去我岳冥宗大师姐还怎么在其他大师姐里混?” 她虽然不靠谱,也是八大宗之中八个大师姐里最废的一个,但是躲在师妹身后,那可是能被判为道德败坏的程度! 白枫鲤无奈地笑:“师姐,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不会传出去的。” “不行!”君皎月依旧坚决地摇头,索性从木榻上下来,大尾巴摆正,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反正我今夜是不会合眼的!” 她要维护大师姐的尊严! 乌姀和白枫鲤对视一眼,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去了。 “那我们就……一起睡?” “……请?” 两人合衣而眠,有了之前的三人同眠先例,她们两人也不是很尴尬,只是两人都规规矩矩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生怕越界。 狂人日记55:吵醒别人休息是不礼貌的 夜已深了,白枫鲤酣然进入梦乡,乌姀背对过墙,望着斑驳墙面出神。 一张咧着血盆大口的女人脸突然从墙里冲出来,撕裂开的嘴角歪歪扭扭缝合,头顶插了无数根钢针,半边人皮被剥落,血红发白的肉暴露在空气中。 乌姀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吓到白枫鲤和君皎月,下意识按住人脸,把她硬生生推回去了。 等等…… 乌姀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心。 她刚才把什么玩意儿推回去墙里了? 墙里的那位显然也懵了,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又冲出来,裂开的大嘴从嘴角一直扯到耳屏,对着她正要嘶吼。 乌姀手指抵着唇打断施法:“嘘。” 女鬼:“……” 嘘你二大爷啊! 老娘是女鬼! 乌姀认真看着她:“你别吓她们,这样不礼貌。” 女鬼无声对她嘶喊,有点礼貌但又不是很礼貌。 女鬼的愤怒溢于言表,乌姀捂住她的嘴,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姑娘。 一个已然入睡,另一个号称要通宵守夜,还没一盏茶,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 乌姀松开手,“姐姐,刚才是你在笑吗?” 女鬼沉默了一会,没说话,顷刻间,她的身边又出现一张更骇人的鬼脸,眼珠子的位置空荡荡的,鲜血从两个洞里汩汩流出。 无眼女鬼声音暗哑:“嗬——” 乌姀缩了缩脖子,弱弱道:“姐姐,你们不要吓我,我很胆小的。” 两个女鬼头对视一眼,像是找到了吓小孩的乐趣,在乌姀的眼皮子底下,整面墙开始密密麻麻地浮出人面鬼脸。 墙,地面,屋顶,檐牙,只要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都有鬼脸。 无一例外,每张脸都是死状惨烈,她们阴恻恻地笑着,但很礼貌地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你朋友好多。”乌姀突发奇想,“我都摇不到这么多人。” 女鬼们:“……” 她们没有说话,持之以恒地哑声作嘶吼状。 “姐姐,你们是被困在墙里吗?你们不能去别的地方吗?你们是哑巴吗?为什么待在这?你们是死了吗?” 乌姀睡不着,索性想跟她们说说话。 怕吵醒两个,又怕她们醒来被满屋子密密麻麻的女鬼吓到,乌姀凑近墙面,压低了声音说话,距离近得像在她们耳边呢喃细语一般。 你这小妹妹未免和我们有点太暧昧了吧! 数张女鬼脸默默退场,只留下一开始出场的女鬼。 “姐姐,你疼吗?”乌姀认真地盯着女鬼裸露的面皮,试图从那团称得上“肉块”的部位寻找眼睛。 女鬼没有说话,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声带也退化了不少,试探性地发出一声喉鸣,“咳嗬——” 乌姀人小鬼大,古灵精怪地重复一遍她的声音,“咳嗬——” 女鬼:“……”臭小鬼,模仿精。 “姐姐,你有说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乌姀看她的一双鬼手都从墙里焦急伸出来比划了,好像懂了什么,期待地看着她。 “滚……”女鬼终于艰难发出一声,“滚……滚……走……” 乌姀委屈抿唇,“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居然第一次说话就让她滚。 还滚三次。 女鬼只是坚持不懈道,“滚……滚……快……” “姐姐,这是你第五次让我滚了,我不喜欢别人让我滚。” 乌姀严肃道,“你再说五百次,我就真的滚了。” 女鬼蓦地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升起的红光,已经僵硬的脸浮现出“害怕”的情绪,只是乌姀没有看懂,她迅速退回墙里,再也没有出现。 “姐姐?姐姐!”乌姀不死心地拍了拍墙,“不是让我滚吗?你怎么自己滚了。” 睡梦中的白枫鲤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乌姀就哑火闭嘴,乖乖合眼睡觉。 —— 一夜安稳醒来,是从木缝间闯入进来的一缕和煦暖阳照在乌姀脸上,才将她唤醒。 白枫鲤一手搭在她的胸前,一条腿也搭在她身上,脸颊放在她的肩头挤成一团,丝毫没有白日里大小姐的端方矜持,睡得正香。 乌姀抽抽嘴角:这算是她发现的一个白家大小姐的把柄吗? 她小心翼翼把白枫鲤的手和腿挪回原位,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没想到昨日那么诡异的气氛,她反而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才发现扬言要守夜一整天的君皎月已经不在房间内,被风吹开的木门半敞开着,透入一室阳光。 乌姀拿起压在桌子上的字条:先回宗,勿寻。 “师姐先回去了?”乌姀用小指挠了挠鬓角,有些纳闷。 什么事那么着急?也不叫醒了她们再走。 看了一眼还在梦乡的白枫鲤,乌姀没有叫醒她,打算去街上给她带些吃的。 蹑手蹑脚关上木门,乌姀迎面就碰上了老村长。 “怎么样丫头,昨天睡的还好吗?” 乌姀点头又摇头,那屋子昨天似乎闹鬼了。 “村长爷爷,这附近有早食卖吗?” 老村长也正要出门给妻子孩子买早点,索性邀乌姀一起去,“跟我走吧。” 热气腾腾的早食摊子,摊主不用吆喝都有生意,蒸屉一笼笼续上。 “仙子,要几个馒头?” “馒头吧。”乌姀纠结片刻,还是给白枫鲤买新鲜又热腾腾的馒头,“三个。” 她是大小姐,总不能跟了自己还让人家吃馍馍。 “好嘞!这就给仙子拿。”摊主手脚麻利地搬开上面的蒸屉,热气如蘑菇云一般升腾开,氤氲视线,在冬日暖烘烘一片。 乌姀在这空档瞧见了随意放在摊子上的灰色粗粮馍馍,“这些馍馍怎么买?” “仙子,这是昨日卖剩下的馍馍,不好吃的。”摊主给三个蓬松还冒着热气的大馒头包上油纸,“仙子若是想要,只要一个下等灵石。” “那这些馍馍我也要了,一起包起来吧。”乌姀给了两个中等灵石和一个下等灵石。 “好嘞!” 提着两个油皮纸,乌姀心满意足地和老村长走返回的路。 路上又碰巧看见了抱着个婴儿轻声细语哄的娘亲,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会。 “去看看?”老村长像是看出她所想。 乌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狂人日记56:你把自己养得很好 老村长带着乌姀走近,和那抱着襁褓婴儿的母亲寒暄,“王家媳妇。” “村长。”王家媳妇对着老村长点点头,目光落在乌姀身上,“这位仙子是?” “是岳冥宗的仙子,昨日大雪压住了路,她们在村里住了一晚。” 王家媳妇点点头,对乌姀露出一抹善意的笑,“仙子昨日住的可好?” “自然是好的。”乌姀点点头,眼热地望着睁着乌黑大眼的婴儿,皮肤真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鼓鼓的圆脸可见细细的绒毛。 “居然是女娃娃!”乌姀惊奇。 她几乎是天天下紫榴村,也渐渐耳濡目染多子观音的神奇,比如村里隔三差五的就有谁谁家媳妇产子的好消息。 而且是胎胎男婴,就连成天在村口打闹玩耍的孩童们也全是男孩,这女婴还是她看到的第一例。 “我能碰碰她吗?” 王家媳妇笑着颔首,“若是她长大能同仙子一般出落得标致,也算是沾了些光。” 得到允许,乌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婴儿的脸上戳了戳,柔软的脸颊轻轻陷进去一块。 那女婴喜眉笑眼,手在空中不断扑腾着,突然“嗷呜”一口叼住了乌姀的手指。 她还没长牙,光秃秃又柔滑的牙槽咬住乌姀,指节发痒,她惊慌失措抽手。 反应过来后,乌姀又觉得有意思,两根手指轻轻逗弄着女婴的拳头,“这女宝宝可有名字?” 王家媳妇和老村长的脸上都闪过一瞬间的异样,低头逗着孩子玩的乌姀自然没有捕捉到。 “没,没有。”王家媳妇忽然手一抖,乌姀下意识松开提着馍馍的油纸袋,腾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馍馍散落一地,稀稀拉拉滚了几圈。 “没事吧?”乌姀低声问。 “不好意思仙子,我,我先走了。”王家媳妇倒退了几步,匆匆告别,像是背后有恶鬼在追赶。 乌姀也不生气,好脾气地捡散落一地的馍馍。 还好不是馒头掉了。 “掉在地上,不要了丫头。”老村长弯腰制止乌姀,一边看着王家媳妇的背影,也很郁闷,“也不知道这王家媳妇是怎么了。” “没关系。”乌姀捡起在地上滚了几圈的馍馍,随意吹了吹馍馍上沾着的沙砾,小心翼翼和其它干净的分开,才抬头对村长傻呵呵地笑: “我们修仙之人身子骨硬,是铁打的身子,吃不坏。” 老村长满眼怜惜,“你爹娘若是知道,想必会心疼的。” 乌姀笑容不变,轻快地和老村长挥手告别,“村长爷爷,你不用送我啦,我知道回去的路。” 老村长见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忍不住出声招呼,“你慢点!” “好——” — 回到木屋,白枫鲤还没有醒,乌姀蹑手蹑脚,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出去洗漱。 从山上引下来的潺潺流水清澈见底,乌姀俯身掬了一捧清水洗脸,清凉的溪水让她精神了不少。 将糊在脸上的清水抹开,乌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经意往木屋一瞟,昨日见到的那些女鬼脸再次密密麻麻浮在墙上。 “姐姐早上好啊。”乌姀接受良好地冲她们打招呼。 女鬼们:“……” 她们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快——滚——!”又是昨日那个女鬼发出低哑嘶吼。 乌姀撇撇嘴,又让她滚。 “好啦,吃个早饭就滚了,行不行?” 女鬼迟钝地反应她说的话,慢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脸上似乎浮现着“满意”的情绪,和她身旁的百张鬼脸如同溶在水里,又隐入木屋。 乌姀气结又纳闷:她有那么讨人厌吗?为什么那么执着让她滚? 她漱口洗脸的空档,白枫鲤也醒了,她打着呵欠出来,鲜眉亮眼,眼里泛起一层水雾。 “你怎么起那么早?” 乌姀随意答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进屋,“我上街买了早食,你先洗漱。” 白枫鲤睡眼惺忪,胡乱地点点头。 乌姀撑着下巴等白枫鲤,终于等到她进来,清醒后的白枫鲤彻底掩去了柔和,周身气度凌厉。 乌姀双手托腮,摇头晃脑赞叹,“你和师姐怎么截然相反?一个长得温和无害,但是锋芒毕露,一个艳丽不好惹,但是是个傻的。” 白枫鲤笑了,不用说都知道她口中那个“是个傻的”是谁。 “对了,师姐呢?” “她留下了张纸条,说自己先回去了,不用找她。” 白枫鲤沉吟不语点点头。 “给,将就着吃点吧。” 乌姀把包着馒头的油纸往白枫鲤的方向推了推,自己拿起冷硬的馍馍。 白枫鲤拿起松软的大馒头,小小咬了一口,馒头平平无奇,还有些冷了,和她平日精细的吃食完全不能比,只一口她就无法下咽。 可是乌姀捧着手里的馍馍啃得正香,是她手里那个灰漆漆的馍馍比较好吃吗? 白枫鲤也要去拿馍馍,被乌姀按住手,“这个你应该觉得不好吃。” 白枫鲤不信,因为看乌姀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实在和难吃挂不上钩,“我尝尝。” 乌姀拿她没办法,“行行行,那你拿里面的,里面的干净。” 白枫鲤触到馍馍的一瞬间,有些意外,居然是又冷又硬的。 她不信邪地拿起一个,掰下来一块,碴子掉了满地。 她还是不信邪,一鼓作气放入口中,表情微僵:馍馍入口酸涩冷硬,一尝便知道不是今日先做的,而是放了几天的。 可是看乌姀吃得正香,她都怀疑自己手上的和她手里的是不是一样食物了。 “你……” 乌姀嘴里鼓鼓囊囊,唇边还有碎屑,见白枫鲤好奇地盯着她,她口齿不清,“都跟你说了,你可能吃不来吧。” “你真觉得这东西好吃吗?” 若不是不礼貌,白枫鲤更想问:“你真觉得这东西能吃吗?” 乌姀艰难咽下口中馍馍,“我吃不出来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好,谁还管它味道如何。” 好吃也是吃,不好吃也是吃,不吃就饿死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吃辟谷丹呢?” “贵啊。”乌姀理所当然答道。 “什么?”白枫鲤没有反应过来。 她出身中州白家,但早早入世深入民生,见过不少穷困潦倒的人,甚至是饿殍载道的情况。 可是她没有想到,吕蝶蝶也是。 乌姀头头是道地给她一条条分析,“差一点的辟谷丹抵一餐不饿,大约要五个下等灵石。 好一点的辟谷丹抵一日不饿,大约要二十五个下等灵石。 四日便是一个中等灵石,一月余十天便是十个中等灵石。 而我每日去收卖早点的老板前一日卖不完的馒头馍馍,只需三个下等灵石,偶尔运气好些可以收到二三十个,我可以吃四日。” 这十年别的没混成,倒是混了个各大拍卖阁红榜用户和早点摊老板黑榜用户。 白枫鲤瞪大眼睛,“你家人呢?” 她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没有一点烦恼,被岳冥宗五位师尊划入“未来剑道命世之才”范围的姑娘,居然过着如此艰苦的日子。 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 乌姀艰难咽下一口,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蝴蝶挂坠悬在发髻旁叮咚作响,“我不需要。” 家人这种东西,其实她一直都不需要,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蝶蝶,我……”白枫鲤看着乌姀,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目光深深望向她。 “但是你把自己养得很好。” 落落大方,百折不摧。 乌姀弯了弯眼睫:“谢谢。” 狂人日记57:他力不胜任,那就让江山易主,能者居之 白枫鲤盯着乌姀,突发奇想,“离宗后,你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有的话——来我白家做事如何?” 乌姀没当真,以为她说着闹,也有闲情逸致陪她打趣,“做什么?有薪俸吗?” “五百人的佣兵团团长如何?薪俸……一月一千万上等灵石。” 白枫鲤说得认真,丝毫没有玩笑之意,乌姀还能从她的眼中看出几分求贤若渴的意味来。 “一千万!上等!”乌姀眼睛猛地瞪大。 一千万! 她一条狗命都才三十万。 白枫鲤郑重其事地抛出橄榄枝,“用在你身上,我觉得值得,要想完成我的宏图大业,身边需要有你这种武将。” 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武将”的乌姀羞赧地摸了摸鼻尖。 她问:“你的宏图大业是什么?” 白枫鲤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抬手指天,又在乌姀震骇的眼神中,手指缓缓下落指地。 她想要的,是天下。 “你想要这间屋子啊。”乌姀挠挠头。 白枫鲤:“……” 乌姀飞快看了一眼白大小姐的脸色,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下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那是什么?” 白枫鲤声线沉稳有力,眉宇间充斥着昂扬自信,“是天下,我想要的是天下。” 乌姀惊愕不已,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子如此轩昂豪气说,她想要夺天下。 但她莫名之中就觉得,如果是白枫鲤的话,她一定能做到。 察觉到乌姀错愕的视线,白枫鲤笑了笑,“很意外?觉得我很异想天开吗?” 乌姀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不异想天开吗?身为女子,却想夺天下,握重权。” 白枫鲤自己都有些意外,她蛰伏数十年,只有幸之星和公竹钦知道她想夺天下的野心,没想到就这么说给了仅仅相识一月的吕蝶蝶听。 但,说便说了。 乌姀只是道:“你的梦想是夺取天下,我的夙愿是当上正道魁首,我们谁也嘲笑不了谁。” 白枫鲤哑然失笑,噙笑低低道,“果然。” 她想招揽吕蝶蝶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果然什么?” 白枫鲤抬眸,眸色带着明晃晃的锋锐,如同剑上寒光,“你是散修,游历过天下,就应当知道当今凡界天子并非明君,重赋税,杀贤臣,擢小人,民生凋敝,礼崩乐坏。 东州沦陷,四州危在旦夕,人心惶惶,可皇宫内仍旧日夜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我白家世代称臣,却被皇家忌惮拥军自重,我兄姊被故意陷害战死前线,那我便要那老皇帝拿江山来换。 况且我自幼离家,在外历练三十年,自认皇室之中没有一人比我更深入百姓生活,懂得何为补其所不足,除其所恶,养其所养,乐其所乐。 论能力,那老皇帝不如我,既然他力不胜任,那就让江山易主,能者居之。” 她笑了笑,零星几点杀意流露出来,“我是白家藏在暗处,悬在那老皇帝头上的那把刀,更是这天下走向丰亨豫大的道。” 她是刀,也是道。 乌姀不得不感叹,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她有些不解:“你既然想夺天下,又何必入道修炼?” “当今皇室背靠承天宫,背靠八大宗联合组织,并不是只有凡界自己的斗争,更是牵涉修仙界,因此我自愿以身入世,招揽贤才,尤其是如你一般的天才修士。 修仙界的主要战力被东州战场分去大半,皇室又有强者助阵,我竭彼盈,不管你相不相信,用不了多久——甚至用不到一年,皇室的手已经能伸到修仙界来了。” 她轻叹一口气,“修仙界和凡界早就是一身两头,生逢乱世,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蝶蝶可愿助我?”白枫鲤的眸色很深,依旧是含着笑意的眉眼,却镀了一层亮色。 乌姀从一出生就在修仙界,志不在凡界夺权纷争,有些犹豫,“不瞒你说,我离宗后会加入前往东州队伍。” 白枫鲤说得没错,生逢乱世,那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先前她是不知晓,如今知道了东州的倒悬之危,怎么可以作壁上观,不前往东州上阵杀妖邪。 白枫鲤并不意外:“我得到我白家密报,皇室打算通过这次八大宗联合学院,武装前往东州前线最强的一批队伍。” 她微眯起眼,眉眼藏着冷意,第一次在乌姀面前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 “他们要把各路散修,门派修仙者,各大宗弟子收入麾下。承天宫会助阵其力排众议,在众路宗门门派之中夺得话语权,从而手握指挥权。 既然你打算离宗后加入前往东州杀妖邪的队伍,就势必会与皇室打交道,当政者不仁,你放心把无辜百姓,自己和同伴的性命交托在他手上吗?” 她手指重点桌面,指尖泛白,“这天下既然注定要有掌权者,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乌姀和那双含着野心和希冀的眼瞳对望,生不出一丝敷衍和拒绝之意,她仔细斟酌良久,如实回答: “如果你能在我加入东州队伍之前成长起来,我率领的‘白家佣兵团’,就会是你最锋利的开路矛戟。” 她刻意在“佣兵团”三个字上加重语气,白枫鲤便懂了。 究竟是“佣兵团”,还是“军队”,亦或者是“皇家护卫队”,到时候见真章。 乌姀支颐而望她,目光中燃起的莹莹星火真挚炙热得能把人烫伤,“当然,你成长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会更加努力修炼。” 白枫鲤想要天下,她想要庇护天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算殊途同归。 白枫鲤一挑眉,“若是成长不起来呢?” 乌姀回以一笑,“白大小姐也会没有自信?” 她微眯着眼睛打量白枫鲤,似乎从这一刻谈心开始,她伪装的面具才一点点在自己面前剥落开。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白大小姐。 野心勃勃,心雄万夫。 白枫鲤唇边笑意一点点加深,“自然,不会。” 她自己也很好奇,有了吕蝶蝶的加入,究竟就是她走向胜利的一步棋,还是失败的一步。 是垫脚石,绊脚石,还是可以交出后背的伙伴。 “可是——为什么是我?” 乌姀拧着眉深深不解,“我现在只是筑基,你身边有幸之星,公竹钦,我相信他们不会不帮你,而依凭白家手中握着的资源,更不会缺少能人异士。” “于我而言,”白枫鲤语气微妙地顿了一顿,“麾下论迹不论心,知己却论心不论迹。” 一月的夜晚练剑,她又何尝不是在暗中观察她。 乌姀吃了没文化的亏,茫然摇头,“什么啊,听不懂。” 什么论迹论心,她只知道破铜烂铁能卖几斤。 白枫鲤笑而不语,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你可想好了,一旦决定踏上这条不归路,前方漫漫风雨飘摇,三灾八难避无可避。” “擐甲执兵,固即死也,更何况,”乌姀低头咧开嘴,“士为知己者死,无悔。” 她抬头,和白枫鲤沉稳的视线直直撞上,两人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冥冥之中自会有定数。 “这句倒是有些文化。”白枫鲤调谑。 乌姀像是被她这句话点醒了,她一愣,脑海中像是有灵光一闪而过,想去捕捉却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她刚才会对这一幕有熟悉感?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么对白枫鲤说过,而白枫鲤也回以同样戏谑话语。 可是,为什么? “好了,”白枫鲤站起身,先乌姀一步迈出房门,“我们该回宗了。” 话题转得太快,乌姀手忙脚乱地收满桌馒头和馍馍,“诶,等等我!” 白枫鲤在门口停住,恨铁不成钢,“跟着我有什么吃不到的?还要这些馒头馍馍做什么?” “别浪费嘛!”乌姀不满嘴硬,快步跟上她,“还有,谁说我决定跟着你了?只是考察,考察!” 白枫鲤无奈地摇着头笑。 从迈出木屋之后,她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一日的谈心,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充满野心的白枫鲤似乎只为了吕蝶蝶出现了那么一瞬间。 画舫体积庞大,她们需要步行一段距离,去到远离村落的空旷地方,才能召出画舫回宗。 “师姐回宗怎么如此突然?她不会御剑,是如何自己回去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回去问她便知。” 两人相携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得微小,老村长站在村口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眸色深深。 狂人日记58:装可爱,老黄瓜刷绿漆! 回到岳冥宗,先去试炼堂交完差,被楼嵝师兄捉住一通好说,骂她们胆子大。 乌姀认命地挨了几句骂,迫不及待回天资阁找师姐,每间屋子都找了,甚至她自己的房间和白枫鲤的房间也找了,就是不见人。 “师姐?师姐!” “怎么回事?师姐还没回来吗?”乌姀疑惑道。 “会不会是又去偷鸡做夜宵,被瑰芙峰主逮到,被罚给那些储备粮洗澡吧?”白枫鲤推测。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短短一月,已经发生三起。 师姐是真的又菜又爱玩。 乌姀一想也有道理,微微放下心,“那我们先去上课吧。” 鬼斧峰,金甲班。 李瑰芙的教学模式便是理论结合实践,先讲修炼要点,再去练习。 当然,她只负责简单粗暴的实践部分,理论部分她看字便觉得头疼,全权交给容清真君。 对此一看书就犯困的乌姀深有同感。 容清真君还没到,讲肆内一片乱哄哄的,热火朝天地谈论某个话题。 一直到容清和李瑰芙进来,开门见山开始讲今日课程——御剑。 容清真君侃侃而谈御剑的要点,朝天娇瞟了一眼乌姀:听得还挺认真,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也扭回头,开始认真听课。 她不是剑修,就要加倍用功。 走神中的乌姀的袖子忽然被扯了扯。 “嘿,快吃。”卫凤鸣藏在桌子之下的手捻着糖丸,不停撺掇乌姀。 “不行。”乌姀义正言辞拒绝,“我们是弟子,真君峰主还在上面辛苦讲课,我们怎么可以在下面偷吃东西呢?” “你看娘娘都吃了。” 乌姀诧异偏头,谢锒琅的左颊边可疑地隆起一块,眼神飘忽不定,手看似很忙翻书,实则写满了心虚。 “专门买回来补偿你的,你要是不吃,岂不浪费了?”卫凤鸣继续怂恿。 乌姀可耻地心动了,又怕被发现,心跳如擂鼓,故作漫不经心地仰头看看屋顶,活络筋骨,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堂上瞟。 “快,就是现在!”卫凤鸣替她把风。 容清和李瑰芙视线都转过去了,乌姀借着木桌的掩护,迅速低头叼走卫凤鸣递给她的糖丸。 她第一次在课堂上干这种出格的事,忍不住重咳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咳,咳咳!!” 怪好吃的。 “还有吗?”乌姀状若无意。 “有的是。” 三个人在底下鬼鬼祟祟交换零食,容清真君的课程也快速进行。 “接下来大家拿出一张纸,写出‘如何正确御剑’的五百字回答,交上来。”容清真君笑眯眯道。 底下此起彼伏的一阵长吁短叹“啊?”“不要啊。”“真君再讲一遍吧。” 李瑰芙眼尾一扫,他们立刻噤若寒蝉。 小芙峰主真的是个魔鬼,他们上一届的天字班有个刺头师兄,为了合欢宗的小师妹想离宗和她浪迹天涯。 被小芙峰主一把揪回来打得心服口服,单独带他去了小竹岭,用万灵归服砍下整整百来棵竹子,让他一片片数竹叶,还不能用神识,说少一片就多数一株。 后来那师兄边数竹叶边哭边喊“我要修无情道!” 李瑰芙还没说“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底下已经人手一张纸,坐得乖巧又端正了。 乌姀咬着笔杆尖,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盯着那短短四个字看了许久。 “如何御剑。” 御剑还能怎么御?跳上去就得了呗! 她虽然上课听得认真乖巧,但全然没进脑子,主打一个陪伴式学习。 尊重师长,但天性不爱学习。 同样一点课没听的卫凤鸣鬼脑灵光一现,他们这一排四人只有蝶妹是剑修,她的答案肯定有参考价值! 他斜着眼睛偷看,看清她纸上的内容后,很没有礼貌地笑出了声。 纸上字体还算整齐地写着:“拿出剑,跳上去,括弧不要跳过头,起飞。” 弧还写成了“狐”。 但从字迹来看,态度还是挺端正的。 乌姀怨怼地瞪了卫凤鸣一眼,对他无声做了个口型:“笑屁啊。” “中间那两个。”李瑰芙抱臂凉凉道,“写自己的,不要给我眉来眼去。” 卫凤鸣算是指望不上乌姀了,不抱希望地看了一眼谢锒琅的纸,眼睛瞬间放光。 嚯!一整张纸写得密密麻麻! 他突然有了“灵感”,练得一手好考试斜眼法,拿起笔奋笔疾书。 卫凤鸣把抄得满满当当的纸往乌姀的方向推了推,小声嘱咐,“快抄。” 乌姀纠结地脑内天人交战,考试作弊是诚信问题,她在清坞宗就算是倒数也没打过小抄啊。 “快。”卫凤鸣催促。 乌姀还是凭良心抵住了诱惑,坚定摇摇头,“不抄。” 学习不好是脑子问题,考试作弊可就是原则问题了。 卫凤鸣叹为观止,对她竖起大拇指。 狠人啊。 乌姀恹恹趴在桌上,继续绞尽脑汁。 “时间到——收卷停笔,从后往前传上来。” 乌姀维持着咬着笔杆尖冥思苦想的姿势,依依不舍地被朝天娇抽走宣纸。 “诶。” 她恋恋不舍地伸出手,湿漉漉的眼神还带着茫然以及文盲特有的懵懂清澈,毫无戒备对上那双眼睛,朝天娇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软了一软,还陡然而生起了一种可怕的,名为母爱的情感。 “交卷了。”她的声音莫名放软,把他们这一排四个的纸一起往前面递。 乌姀被她造作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忙坐直身子,忽然正色:“我不管你是谁,马上从变色辣椒身上下来!” 她心想:变色辣椒怎么可能对她如此温柔,必定是被哪方妖祟上身。 朝天娇气得咬牙切齿:“吕!蝶!蝶!” 李瑰芙简单整理传上来的纸,拿起一张明显是撕了一半分着用的宣纸,笑得意味深长: “一张纸都没有是吧?下次这么小的纸还是留着去茅房用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下一次。” 把纸拍进容清怀里,李瑰芙声音放冷,“带上佩剑,老地方。” 讲肆一阵唉声叹气,人群往门口方向走。 卫凤鸣还在嘲笑乌姀,“你写的什么玩意儿,还不要跳过头。” 乌姀反驳:“你等一下学御剑就知道会不会跳过头了,剑就那么大,初学者肯定跳不准的。” 朝天娇实在没忍住,越想越丢脸,又折返回来对她骂骂咧咧,“几岁的人了还扮可爱,老黄瓜刷绿漆!” 说完舒服多了,她长舒一口气,重新折返跟上大队伍。 乌姀后知后觉,茫然抬眸问卫凤鸣,“她刚才是不是骂我来着?” “她说你老黄瓜刷绿漆啊。”卫凤鸣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你怎么她了,骂这么狠。” “不是吧?我吃个东西也碍着她老人家了?”乌姀纳闷挠挠头,“因为我们没给她?” 狂人日记59:她的身高,上能飞天,下能钻洞 练武场。 “不会御剑的去容清那边,剑修来我这边。”李瑰芙发号施令,一百零九人立刻分作两边。 其中还有试图浑水摸鱼跑到容清真君那边去的剑修,都被李瑰芙暴打一顿拎回来。 对面正在练习御剑,李瑰芙今日任务是对全部剑修能力的检验,检验方式也是十分粗暴,一对一单挑。 其余的剑修瑟瑟发抖观战,等待到自己上前挨揍……单挑。 “哟,好巧。”幸之星唇角微勾,黑漆明亮的眼睛坠着饶有趣味的暗芒。 乌姀转过头,直白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别那么凶嘛。”幸之星抱臂撞了撞她,力道没控制住,差点把她撞出行列,“我都没怪你找阿鲤来骂我。” 乌姀心里偷偷地窃喜,强压着嘴角,“你活该的。” 幸之星故作长吁短叹,连连摇头感慨,“天骄榜榜首架子就是大,真难相处。” 李瑰芙先拎出几个人揍了揍,活动开了筋骨后才叫人,“幸之星。” 幸之星敛去笑意,恢复了平日那副鼻孔朝天,落落难合的孤傲模样,抬手示意自己所在,周围人群立刻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万众瞩目。 乌姀嘀嘀咕咕:“都属变色辣椒的吧,一个个变脸跟变态似的。” 幸之星和李瑰芙过了数招,乌姀一眨不眨地看得认真,默默记下幸之星和李瑰芙两人特别的招式和路数。 “下一个,吕蝶蝶。”李瑰芙马不停蹄。 “峰主,请赐教。”乌姀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 “请。”李瑰芙也礼貌颔首。 她的剑出鞘的一瞬间,就直逼乌姀命门,乌姀启剑抵挡,一出手便是岳冥宗剑法第一式。 金鹤降生,冲着李瑰芙的眼目而去,李瑰芙嘴角还带着笑,正要提剑砍上那金鹤之时,眼前金光却眨眼消失,剑刃砍了个空。 这时金鹤骤然出现在她身后,闪着金芒的喙危险地离她的脖颈只有一步之遥,李瑰芙似有所感,反手握住剑柄,微微侧身卖了个破绽。 好机会。 金鹤被剑尖刺穿消散,它的出现只是为了调虎离山,乌姀身影悄然而至她的身后,李瑰芙却迅速反身抵挡,两柄利剑数次对上,过上了数个回合,爆发出轰鸣。 就在这时,李瑰芙的剑忽然从交锋处豁出了个缺口,缺口逐渐变大,噼里啪啦裂开,顷刻之间化作齑粉! 乌姀喘着粗气落地,难掩失落。 瑰芙峰主拿把破剑都能和她打得有上有下,她拿着的可是上古宝剑。 进度实在太慢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加速修炼——乌姀灵光一闪,忽然看向幸之星。 要不就按他说的,夜潜其他宗门找强者单挑? “干得不错,”李瑰芙难得赞赏地点头,放出神识在乌姀身上扫了一眼,惊讶得微一挑眉,“如今筑基九重了?” 乌姀眯着眼睛得意地笑。 “峰主,”抱剑而立的幸之星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家伙天天不睡觉,就在庭院里练剑,难怪睡眠不足,长成了个发育不良的倭瓜。” “喂!”乌姀皱紧眉头骂他,“你个没常识的傻大个,我早就不长身体了好不好?” “到底是谁没常识?修士百岁以下都还能重塑骨骼。”幸之星嫌弃地上下打量她,“不睡觉,饭也不好好吃,还学人辟谷,小地缸。” 公竹钦和白枫鲤都不矮,可幸之星依旧比他们高出许多,和他精致长相不同,他宽肩窄腰,往那一站便有压迫感。 地缸! 居然说她是地缸! 乌姀叉腰,“你狗眼看人低!” 她只是觉得自己原有的身高灵活有度,上可飞天爬树,下可逃命钻胯钻狗洞,对自己身高十分满意,所以才没用幻容骨戒改变自己的身高。 而且她好像觉得自己最近长高了一点,是解重舟让徐吟霄往她吃的药丸里不要钱地加补药的缘故吗? “一个月连越四重?身子可吃得消?”李瑰芙面无表情的冷脸透出几分担忧。 寻常筑基者越一重需要数月乃至数年,而她短短一月就越了四重,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你先给我等着。” 乌姀没好气地踹一脚幸之星,被他灵活闪开,才从他那收回注意力,回答李瑰芙: “师尊天天押着我吃吟霄师尊的药丸,内丹修复了不少,比以前修炼的速度快了许多,再加上我不是第一次到筑基九重,所以无事。” 她是因为化丹为婴失败,内丹破裂才掉至筑基的,论先天天赋,她足以比肩云祁湛,若无那场意外,她应当是元婴乃至更上了。 李瑰芙了然,“继续努力。” 乌姀乖乖应好,骤然对幸之星发难,祥龙从背后蹿出,快得几乎看不见,她一踮脚朝他的方向跃去,与此同时在空中接住剑。 “嚯,小地缸好凶啊。”剑尖从他脸颊擦过,留下一小道红痕,幸之星还有闲情逸致对她挑眉笑。 “还有更凶的。” 乌姀手腕一别,剑尖对上胸膛,幸之星抬腿踢开她的剑,祥龙金剑脱手后向远处飞去,她趁机一脚踹上他的肩头,幸之星闷哼几声,倒退几步。 他的眼神深了几分,短短一个月,她进步飞速。 乌姀接住飞回来的祥龙金剑,稳稳落地。 “不许叫我小地缸!” — 一说放课,乌姀和白枫鲤单独找到李瑰芙,“峰主,昨日师姐可有回来?” “月月?”李瑰芙摇头否认,“她不是经常带着你们两个鬼混么?是不是去别的峰偷鸡去了?” “不能吧,”乌姀揪着发尾思考,“我们刚做了任务回来,师姐行程安排得那么满?” “昨天夜里在宗门口当值恰好是我那小光头弟子,他也认识你们君师姐,我去问问他。”李瑰芙道。 她拿出竹简,没过一会对面就传来了消息,李瑰芙收起竹简,“小光头仔说昨夜没见到你们师姐,是不是有事耽搁回宗了?” 白枫鲤和乌姀对看一眼,顿生不妙之感。 怎么会一晚上都没回来?难不成—— 君皎月还在紫榴村? “我们快走,快回紫榴村——再见峰主!” 两人不敢再耽搁,甚至连幸之星谢锒琅等人都没知会一声,立刻准备启剑下山,此时正是放课高峰期,人流拥挤。 “蝶妹,你不知道我昨天梦到了什么!” 人群之中,池西卦看见她们眼睛一亮,忙要跟她搭话,“我梦见我变成了五洲最厉害的阵法师!” “等等啊。”乌姀一心扑在寻找君皎月上,没心思听他讲述自己的梦境,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回来再认真听你说。” 她虚搂着白枫鲤的腰身,两人身影轻盈又默契地同时在地上一点,祥龙剑霎时出现在她们脚下,稳稳拖住她们,将人群踩在脚下,转瞬消失。 “我梦到你跟我说,你身边只有我了,需要我的帮助啊……”池西卦看着她们的剑尾气,纳闷地挠挠头。 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诶诶诶你们等等!”紧随其后的卫凤鸣和谢锒琅手忙脚乱冲了出来,直直撞向池西卦的肩头。 “你看到蝶妹和那什么凤梨妹了吗?”卫凤鸣焦急问。 池西卦指了个方向,“往那——” 他话音未落,谢锒琅已经掏出画舫,和卫凤鸣两人风风火火冲上去了。 池西卦:“……” 今天大家都怎么了? 吃了一剑尾气和舫尾气的众人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就下个课吗?还用上神剑和画舫了。” 炫富也不是这么炫的吧! 狂人日记60:泣血观音 “嘿!” 画舫很快追上了御剑的两人,卫凤鸣朝她们招手大喊,“你们过来!” 乌姀偏转方向,带着白枫鲤从剑上一跃到画舫上,收起剑朝他们走去,“你们怎么来了?” “看你们着急忙慌的样子,来看看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啊。”卫凤鸣对她挤眉弄眼,“怎么样,够义气吧?” 乌姀眉眼耷拉下来,一副愁云惨淡模样,把事情经过都事无巨细和他们说了一遍。 卫凤鸣惊愕不已,“你们三个胆子如此大,居然敢留宿**。”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乌姀叹了口气,“遇上了雪崩,我们无法御剑离开,那承天宫留下的阵法也进不去出不来,只能待在那了。” 谢锒琅眉头微皱,“这次雪崩死了不少人,昨日霍长老带上我们一行十几人,就是受人之托去疏通百姓,以防突发之变。” 离凡界越来越近,昨日雪崩的惨况还遗留在这片满是生灵的土地,肉眼可见之处全是一片白茫,化作小黑点的各村村民清理着路口未融尽的雪块。 有人的尸首从雪窝里被挖出来,妇女老人趴在一家栋梁僵硬的尸首悲恸地哭着,为至情至爱,也为之后不着落处的生活。 乌姀定定地看着画舫之下的云层,看似虚无缥缈的一层,却将修仙界和凡界割裂开,一边饱受摧残,另一边却终年温宜。 似乎知道乌姀在想什么,卫凤鸣拍了拍她的肩宽慰,“物竞天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乌姀点点头。 他们到达紫榴村,借着打扫的名义逛了一圈紫榴村,与平日并无两样。 他们空手而归,准备到求子庙再找一次时,却迎面撞上了正在压低声音交谈的老村长和王家嫂子。 老村长一看见他们,不动声色敛去眼中异样神情,换上和蔼笑意,“今日的工作完成了?” “差不多。”卫凤鸣简短回答。 昨日的小女婴实在是可爱得令人印象深刻,乌姀便随口问了一嘴,“王家嫂子,你家的小娃娃呢?” 王家嫂子脸上的神情比她还诧异,“仙子莫不是记错了吧?我家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几岁的男童,就是没有小娃娃啊。” 乌姀不明所以,“怎么可能?今日早晨,就在这里,我见她是个女娃娃觉得可爱得紧,她还咬了我的手指呢。” “女娃娃就更不可能了,仙子怕是记错了吧?”王家嫂子笑着道,“我们紫榴村已经几十年没有女婴降世了。” “可是我真的——”乌姀有些着急慌乱,“村长爷爷,你不是也跟我一起来的吗?” 老村长一怔,“我们紫榴村有多子观音,神名在外,庇佑信徒胎胎男婴,已经很多年没有女孩了。” 他担忧的视线落在乌姀脸上,“丫头,是不是昨日睡得不好,生了幻觉?” “可是……”乌姀还想再说什么,白枫鲤忽然抓住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是因为没睡醒,记错了好不好?”白枫鲤推着乌姀离开,轻声细语地哄,眼神却没有笑意,不动声色地偏头观察身后两人。 “村长,那我们先走了。”卫凤鸣随意摆了摆手。 “诸位慢走。”老村长忙道。 告别老村长,几人却没离开,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悄悄潜入紫榴村。 夜晚的紫榴村静谧野旷,星星点点被云层掩盖,似乎笼罩着这古老村落的是散不开的谜团。 忍着惧意,几人分头行动在这**上下搜罗了一番,重新汇合。 “怎么样?” “没有异况。” “我也是。” “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没发现人。” “会不会是不在紫榴村?” “不对,”白枫鲤神情凝重,“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找。” 乌姀下意识问:“哪里?” 白枫鲤的视线放得很长很远,落在不远处山峰之上。 “神塔。” 传说中的神塔,夜半三更,多子观音座下小仙童福临人间,会捉活人献祭。 卫凤鸣心有余悸,“不是说不能靠近那神塔吗?” “不管了。”乌姀下定决心,“你们三个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找师姐。” “不行!” “怎么可以!” 谢锒琅和卫凤鸣两道不赞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师姐万一真的在那上面怎么办呐!”君皎月失踪一整日了,乌姀难免有些着急。 白枫鲤安抚地拍拍她,目光坚定不容置喙,“我陪你。” 乌姀点头道好,就要和白枫鲤两人一起上山。 “诶诶诶。”卫凤鸣不满喊住她们,“你们两个姑娘这大半夜的自己上山,把我们两个人大男人丢在这……” 谢锒琅还以为卫凤鸣下一句会说“我们两个男人不要面子的吗?”,不断点头附和,谁知道他理直气壮道: “我们两个不会害怕的吗?” 谢锒琅:“……” 乌姀、白枫鲤:“……” 乌姀拧着眉心,“山上风险未知,万一突发意外,你们两个辅修我护不住。” 卫凤鸣倒是耍起小性子了,“我不管,你们就是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几个人来就要几个人走,不然……”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面空无一物,乌姀和谢锒琅却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三人之间可以用缚灵绳感知到对方所在。 “好吧。”乌姀咬牙答应,“那你们一定要跟紧我。” 山静云色,乌鸦哀歌,雪尚漫漫。 正是偷鸡摸狗时,整个村庄和森林都陷入了沉睡,黑暗之中像是潜伏着一头怪物,缓缓掀起眼皮。 “啊——” 乌姀和白枫鲤对视一眼,“有声音。” 高耸入云端的神塔一座,筑于紫榴村后山山顶,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上锁木门,四个转角分设莲花台,檐角系老破又落满灰尘的铜铃,已经发不出响了。 断断续续的女人哭声从里传来,哀怨又凄惨,闻者皆能感知哭声中的苦楚和哀恸,每一声都像在控诉不公和求救。 乌姀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到不知名女人的惨叫,眼眶不由自主地迅速发红,而且听着这凄厉的叫声,她就无比想落泪。 旁边的白枫鲤怔怔地看着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的泪珠。 为什么听到这哭声,她的心中就不可控制地涌出悲痛之感。 卫凤鸣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被这渗人的哭声吓得不轻,“师兄们说的还真是不假,这村落里的塔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还是快走吧。” 谢锒琅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在她们面前晃了晃手,“你们怎么了?” “你们听不出来,这哭声很悲伤吗?”乌姀摸过自己的眼角,看着指尖一滴晶莹怔怔道。 卫凤鸣摇摇头,“我听着挺吓人的,娘娘你呢?” 谢锒琅点点头,“我也听不出什么异样,不过有些诡异。” 乌姀握紧剑,心里忽然生出一道声音,让她快些进去看看,“枫鲤,我们俩进去看看。” “好。”不知是不是她深有同感,白枫鲤答应得果断。 “你们忘记了吗?紫榴村里的村民说,这神塔有灵性,只有死人才能进。”卫凤鸣连忙制止她们。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心里那道催促她进去的声音越来越大,盖住一切理智和犹豫,乌姀拉着白枫鲤就往塔里跑。 谢锒琅轻轻蹙眉,“我有种预感,这里面有可怕的对手。” “别预不预感,我们快追上她们吧!”卫凤鸣着急不已。 哒,哒,哒。 液体顺着檐牙滴落的频率诡异地同她们跑进来的脚步声重合,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快…… 她们脚步没落下,乌姀双指而起召出祥龙,直直插出上锁木门缝隙,迅速一翻一转,木门破开,木屑飞天。 乌姀和白枫鲤毫无障碍地进入塔内,迎面扑来一阵血腥气,霉味和浓烈的腐肉味。 “蝶蝶,你快看!” 失踪的君皎月蜷缩在地上,那渗人的哭喊声,竟然是从她的口中发出来的。 她极力蜷缩全身,蓬松的大尾巴耷拉在地沾了灰尘,灰扑扑的,凝结的血和灰尘把毛发凝结成一团又一团。 君皎月像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只能靠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心口,喉咙嘶哑,一点一点挤出那痛苦到了极致的呼喊。 地上洇湿了一片,泪渗入地里,化作看不见的参天大树长大,要冲破这塔。 “师姐!” “师姐!” 乌姀和白枫鲤朝她跑去,几乎是跪在地上,扶她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好多……好多……”君皎月的哽咽声断断续续,“我救不了她们……我救不了她们……” 乌姀慌了神,眼泪却和她感同身受般不自觉一连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去握住君皎月颤抖的手,“师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 白枫鲤忽然颤着手,触了一下她的脸,“蝶蝶……你看。” 乌姀屏息凝神看向她的指尖——是血。 她流的是血泪。 擦不掉,擦不完。 她很痛苦。 听着她嘶哑压抑到极致的哭声,乌姀觉得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胸腔和心脏的疼痛,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历者。 “师姐,你到底怎么了?”白枫鲤只能握着她的手,难掩焦急,就像她那日坚定握着她们的手一样。 “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帮你?师姐。” 她们光是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就几欲感同身受落泪。 “救——救救她们。”君皎月攥住自己的心口,咬破舌尖刺激自己清醒,殷红鲜血从嘴角流下,与血泪相缠,声音断断续续,“我能感受到她们的痛苦,她们……她们不想害人的,但是她们解脱不了。” “她们?她们是谁?” 君皎月颤着手,缓缓指向一处黑暗。 乌姀把君皎月移至白枫鲤怀中,“你照顾好师姐,我去探探。” “小心。” 乌姀点点头,召出金剑,警惕着望向四周,慢慢朝那黑暗中走去。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看清塔边,台上的景物,她不禁怔愣在原地。 乌姀吹燃火折子,明亮火光照亮堪比人间炼狱的塔边。 塔高数十丈,每隔一丈就有十几个小天窗,供塔四周不同方向的使用者打开,窗子不大,正好可以塞得下一个小孩子。 因为年久失修,靠近塔底的各个天窗都被封上了黄色封条,上面全是血淋淋的古字。 塔中央有一座巨形石雕观音像,与山下那座一模一样,约半塔高,只是彩漆已经破败得寥寥无几,身上坑坑洼洼,伤痕破损遍布,盖了一层厚厚的灰,眼珠子的部位空空荡荡,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因为人为破坏。 这塔内气息森然,让乌姀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拧着眉心盯着这座诡异的观音像,不只是因为观音石像眼珠子处明明空无一物,与她对视时就像被当做猎物锁定一样的诡异感。 更是因为观音居然在泣泪——还是血泪! 而脸颊的两行血泪,也让分明象征着神性的观音,多了几分诡谲,仿佛是被野鬼附身的恶灵。 它……好像在笑。 狂人日记61:百家有女一家留 视线从观音脸上移开,乌姀提着剑茫然地四周环看着塔内奇景,忽然觉得手上的金剑在发烫,金光闪烁,明明灭灭。 就连龙歇也觉得这人间炼狱可怖是吗? 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王家媳妇不敢承认自己生过女婴,那根本不是她的错觉。 难怪,难怪只有她和枫鲤能听出哭声的残虐痛楚,而凤鸣和娘娘只觉得诡异。 难怪紫榴村胎胎男婴。 难怪只有死人才能进。 因为她们同为女子,才能听懂那悲恸,那是来自血脉灵魂的扯动。 因为不是男婴的新生儿,就会被村民们丢到这里来。 其实不是死人,是必死之人。 什么人才能被称为“必死之人”?自然是不被承认,一出生被视为无用晦气,死不足惜的……女婴。 肉眼可见之处,全是女婴的尸体。 被蛇鼠野猫野狗啃食到一半的,尸体自然腐烂到面目全非的,甚至是刚刚咽气不久的,各处的洞都被苍蝇和蛆填满的。 本该在襁褓之中的女婴赤裸着身子,如同废弃腊肉一般堆在塔底,供野狗野兽食用。 那些年纪稍长一些的,四肢被绑在木架上,双手双腿都被钉住,头上插满了尖锐的针,额头上也被贴上封条。 这是要她们永生永世不敢再来投胎。 乌姀自觉自己奔走十年,经历过至亲离心过后,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可是见到此番此景,还是忍不住扶墙呕吐起来。 哐当—— 是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乌姀擦了擦嘴角,狼狈抬头望去。 是一向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白枫鲤也慌了神,不自觉地松开了骠将剑,泪水糊了满面,腿一软顿坐在地。 “这些是……” 乌姀抿了抿唇,神色凝重,“死婴……都是女婴。” 聪明如白枫鲤,她不会想不透这背后的蹊跷和因果,她只是不愿意相信,声音喃喃细碎: “我以为,天下所有女子就算不能同我们一样握剑持鞭,就算只能嫁人生子委屈度日,都至少能够……活下来。” 原来,她们甚至连生存的权利都是如此被轻而易举地剥夺吗? 她在修仙界待太久了,自以为自己是立足于底端来看天下,就能纵横全局,把握全局。 但是她认为的底端只是修仙界的底端,修仙界之下还有凡人界。 他们的一生很短,短到只有传宗接代,短到没时间思考什么是天下,只有眼前的酒茶饭饱,短到他们没有容错时间,去培养一个女人长大,小小的家中,连她们的立足之地也没有。 以为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实际上又何尝不是百家有女一家留。 她太自以为是了,修仙界的男女平等的基础是建立在以实力为尊,而不是性别。 “山下求子庙,山上女婴塔……好……” 乌姀想勾起唇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当她的目光落在一处被阴影覆盖的角落,望见那抹熟悉的襁褓,一瞬间气血翻涌直冲头顶。 她撑着祥龙金剑,软着腿朝那襁褓跑去,最后两步几乎是摔过去的,她却恍若不察,颤着手去碰那襁褓。 被干净的粉色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婴闭着眼睛躺着,恬静乖顺地好像只是睡过去了,嘴边还挂着如同今日清晨对着乌姀露出的那抹笑。 乌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她还是神色灰败地坐在地上。 没了。 她伸手探女婴的后脑,还没发育完全的头骨还是软的,也可能是被从高空抛下,硬生生被摔得粉碎,乌姀满手的都是血。 她无措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想碰碰她又无从下手,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对不起……” 要是她不那么迟钝就好了。 要是她早日想到师姐在这,早些来就好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那么短,短到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那边的白枫鲤一声厉喝,“你是谁!” 乌姀来不及伤感,急急擦去眼泪,握剑朝白枫鲤的方向跑过去。 “怎么了?” 尸堆中,隐隐一道人影耸动,面容被头发挡住,浑身脏污得同墙面融合在一起,它像是没听懂她们的话,依旧自顾自耸动。 “它好像……在吃那些尸体。”白枫鲤脸色煞白。 吃尸体? 乌姀也吓得不轻。 可是她们双方对峙着,那怪物就像是没察觉到她们的存在一般,执着地在尸堆里翻找食物。 乌姀大着胆子朝那怪物走去,她一步步靠近,而它察觉到了外来人的靠近,只是往角落缩了缩不动了。 它手上握着的一团烂肉松开滚落在乌姀脚边,并没有做出攻击架势。 “我不会伤害你……” 她蹲在怪物面前,手慢慢朝它探去,当掀开杂草般缠成一团的头发时,乌姀蹲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陷入进掌心,出现四道月牙状血痕。 “这到底是谁干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句,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现在就提起剑屠村。 孩子。 居然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们怎么敢的啊。 白枫鲤的唇瓣被自己咬出血,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惨无人理的场面,她的身子剧烈打着颤,呼吸急促,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反应。 太过分了…… 整个塔内所有女婴尸体最大不超过两岁。 而眼前的女孩,已有六七岁。 她们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在这些只有尸体的塔内长到这么大的。 只有…… 白枫鲤不敢再想。 没等她们调整过来,又是两道血淋淋的身子被抛到她们面前。 白枫鲤极力保持冷静,掐着自己指尖,“是谁!” “卫凤鸣!谢锒琅!” 乌姀看清那两个血人的脸,身子剧烈一颤,瞪大眼睛扑到他们身上,豆大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落在卫凤鸣脸上。 他和谢锒琅合眼躺着,胸口无一丝起伏。 “死……死了?” 都是她。 明知道卫凤鸣和谢锒琅是个弱鸡,战斗力还不如泡泡,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跟上来。 “卫凤鸣,你不是很耐打吗!你为什么也死了!” “谢锒琅!你不是很厉害的军师吗?你不是有很多护体法宝吗?” 失踪的师姐,女婴尸体,尸堆,吃腐肉长大的小孩,以及两人的尸体,一桩桩一件件不断冲溃乌姀的理智,她扑在卫凤鸣身上嚎啕大哭。 “我果然是扫把星,都怪我……我不来就好了……”乌姀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迅速席卷了她,远比死亡可怕。 “等等,哭早了。”白枫鲤突然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他们没死。” “没死?”乌姀茫然地吸吸鼻子,眼睛红肿。 “他们好像只是昏迷了。”白枫鲤拧紧眉心,“又好像是被困住了。” “被困住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幻境。”白枫鲤猜测。 “那怎么样才能救他们?” 白枫鲤摇头,“我不知道,只能四处看看有没有线索。” “讨厌鬼,吓死我了。”乌姀不满地推了推一动不动的卫凤鸣,却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都说菜的人不要跟上来了。” 狂人日记62:矫饰诬栽母亲的爱,他们声势浩大叫嚣自己的卑劣 两人只能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塔内寻找线索。 再次路过那女孩,对上那双浑浊麻木的眼瞳,乌姀心尖颤了颤。 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瑟瑟发抖,浑身赤体的女孩身上,也不嫌她满身污浊气味,握住她刚抓腐肉的手,坚定道,“别怕,姐姐带你出去。” 女孩一动不动,蜷缩着抱在一团,目光呆滞看着前方。 乌姀没打算得到回应,起身正要离开时,那女孩却突然捉住她的裤腿。 “怎么了?” 女孩口齿不清地发出呜咽声,缓缓抬手指向一处。 乌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手望去,不由得心神俱怔。 是多子观音像。 “你的意思是,源头是那观音像?” 在乌姀的认知里,观音为神为佛,庇佑世人,若真的是这观音像搞的鬼…… 那把这山上山下的冒牌观音像奉为庙宇的幕后黑手就其心可诛了。 “如何?”寻找无果的白枫鲤折返回来。 乌姀略有迟疑,“那观音像好像有问题。” “塔内除了尸体还是尸体。”白枫鲤闭了闭眼,脸色难看,“突破口可能真的在观音像上。” 这里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那些村民们只要一有女婴诞生,就会扔到这塔里来,为了埋藏罪孽,不惜放出谣言,外村人不得逗留,不得靠近“神塔”,否则会被童子献祭。 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 乌姀试探性地朝观音像挥出一剑,金色剑锋落到石像,居然诡异地消失了,不留一丝痕迹。 正当乌姀打算再尝试之时,却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痛苦呢喃。 “师姐!”白枫鲤和乌姀朝君皎月跑过去。 白枫鲤扶起君皎月,让她可以靠在自己怀里,“师姐,你怎么样?” “无事。”君皎月虚弱地摇摇头,抬眸看到白枫鲤和乌姀明显不虞神色,“你们看到了?” 乌姀心情沉重地颔首,“师姐,你只身一人过来,也是为了……” “这样的结局,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几十年前做不到的事,我想再试试。 给你们留下字条,是不想拖累你们,没想到你们还是跟来了。” 君皎月勾勾唇,不想扯痛了皲裂的唇瓣,眉头轻轻一皱,她轻描淡写说出足以震慑她们的话: “我一直都知道这塔里的秘密,数十年前,我也来过一次。”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皎月重重咳了两下,气若游丝,还是强撑着道,“我还未化形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秘密,所见之处全是血,她们似乎天生长在血泊中,生在泥潭里,无法自救,也无法求救。” “我是不小心掉进塔内的,这里遍地都是肉,却没有任何食物,野猫蚕食残肢,野狗撕咬烂肉,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那铁门打开。” 君皎月慢慢闭上双眼,眉头痛苦地拧着,像是又被拉入那场噩梦,“可是当铁门打开的时候,我后悔了。” “我看到母女被迫分离,母亲的手臂被两个男人拉着,嘴里哭喊救救她的孩子,而她的女儿,当着她母亲的面,双手双脚被捆在木架上,头顶活生生被钉入六根钢针,脑浆迸出,他们高喊着慈母吟助兴,笑言‘这样看那些不值钱的还敢不敢来投胎。‘” 她虚抬起手,指着乌姀刚才看到的捆着尸体的木架,“就像……那样。” 白枫鲤呼吸一滞,想起了自己听过的民间歌谣,那些小孩童们拉着手口口传唱,那时她只是觉得有趣。 她声音很轻很慢,落在塔内就像是凉风吹过皮肤,令人不寒而栗: “慈母吟,砍头岭,阿娘唤卿卿,卿卿笑吟吟,慈母手中线,卿卿头身连,临行密密缝,意恐……女儿归。” 乌姀汗毛直立,“这是游子吟?” 君皎月点点头。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怎么在他们改编的慈母吟中,倒像是母亲把女儿骗去砍头岭,用自己熟练的针线活把女儿头身缝好,怕下一胎又生了个女孩。 忽然,神塔木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都是男人粗犷的声音,以及夹杂着尖锐痛苦的一声“娘!” 木门被打开,从外面进来约莫二十几个男人,其中两个男人押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进来。 “呸,那娘们真是会藏人,这丫头有四岁了吧?” “指不定还藏了多少人呢。”另一个男人不怀好意搭腔。 乌姀下意识就要站起来阻止,白枫鲤敏锐察觉到了,按住她示意稍安勿躁,“他们看不见我们,应当是幻境。” 又是幻境。 乌姀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她失声开口,“赵富!” 人群中的赵富显然是壮年时期,意气风发,他走在人群中最前面,手持半人高锤子,铁器在地面上发出渗人的摩擦声音,丝毫看不出在她们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女儿!” 在他们身后跟入一个面色慌乱的中年女人,发髻散乱,她腿一软摔在地上,死死抱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裤脚。 她说话语无伦次,“我只是一时不注意,才让她从地窖里偷跑出来的,她已经懂事了,不会乱跑的!” 那男人嫌恶地一脚踹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狞笑着掰过她的脑袋。 “本来这种事是不应该让你跟上来的,但既然四个男人都拉不住你,那你就好好看看你女儿的最后一眼。” “你也别怪我们,你家那口子说你肚子里没动静,肯定是这女娃害的,不足月大就扔过一次,谁让你要把她捡回来藏着,受了几年的罪,现在还要遭受这等苦楚,你说她会不会恨你这个母亲?” 那母亲面容还很年轻,却是满头和她年纪不匹配的花白,纵使希望渺茫,她还是苦苦哀求,不断磕头,她头发被扯着,头皮撕裂得生疼,却像没有痛觉那般: “求求你们,我会看好她的……不会让她爹发现的……” 他们动作娴熟地把女孩的双手双脚都捆在木架上,像做了无数次。 “慈母岭,砍头岭!”赵富大笑着挥下第一锤,女孩尖叫一声,身体剧烈抽搐着,下身也不受控制。 “阿娘唤卿卿!卿卿笑吟吟!”又是重重两锤,女孩再也没有动静,而那母亲遭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慈母手中线!卿卿头身连!”每一锤都发挥了极致的力气,赵富微微喘气,依旧张狂笑着,“哈哈,慈母!” 他又钉入第五个长钉,此时他身边的男人们接过话头,撺掇着,起哄着,调笑着,“凌迟——密密缝!” 叮—— “意恐——迟迟归!” 矫饰诬栽母亲的爱,他们声势浩大叫嚣自己的卑劣。 此时,六根长钉,一根不少。 赵富避开地上的一摊液体,往女孩身上嫌弃地呸了呸,“赔钱货,来一次我让你死一次。” 尖叫,求饶与大笑扭结,血液和泪水糅合,爱意与恨意交缠不休,冰凉的长钉穿透女孩的脑袋,同时也穿过了母亲的心。 惨叫惊扰了塔外雁雀逃窜,脑浆崩裂四处,生与死共舞。 “混蛋!” 乌姀再也忍不住,咬着牙提起剑就冲过去对着人群怒劈下去,那剑锋从人群之中穿透,直直打在塔壁,只有三两碎石飞蹦。 而人群,不见了。 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而被钉在木架上的尸体依旧散发着**味道。 白枫鲤面色惨败,目色沉沉,“应该是这塔内那可以制造幻境的东西,想让我们看见的。” “你们想听结局吗?”君皎月笑了笑,自顾自说着,“事情的结局便是,母亲撞死在了女儿尸首的旁边,发下毒誓永不投胎,生生世世缠着这里的人。” “所以紫榴村虽然‘胎胎男婴’,但都短命,赵富还算活得久的,大多数人从四十岁开始倒霉,十年内必合眼,罪魁祸首做贼心虚,四壁皆是压制禁咒。” 狂人日记63:是淑德雅容的姀,是生万灵的女,也是万象更新的禾 乌姀原地久久未能平复心神,那一幕画面就像是将结了痂的伤口再撕开,翻出血淋淋的肉让她们看。 不知怎的,两幅血腥的画面重叠到了一起,乌姀福至心灵。 “师姐,你认识‘她们’?屋里的那些女鬼姐姐?” 白枫鲤疑惑:“什么女鬼?” 乌姀将木屋内遇见女鬼的事情讲与她们听,末了感慨一句,“原来她们一直让我滚,是这个意思。” 君皎月却摇摇头,“我住在那里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白枫鲤心下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能让怨灵都忌惮的那东西,应当就在塔内,既然找到了师姐,我们就先回宗吧。” “可是我们少爷和娘娘还没醒。”乌姀烦恼地蹙眉。 “我们回宗,找吟霄师尊。”白枫鲤当机立断,正要扶起君皎月,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一顿,直直看向乌姀。 作为理智至上的决策者,她能下的最好决定是撤退,可她也是女性,也想毁了这座塔。 乌姀也看她,明白她心里所想和自己一样,坚定一点头。 “师姐,我们把这塔毁了吧。”乌姀听见自己的声音,以及胸膛中不断起伏的心跳声。 “毁了它。”她下定决心。 “有什么用呢?”君皎月虚弱地扯唇笑了笑,“塔没了,还能再建,毁了一处,还有千千万万处,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这座塔,追根穷源就只是木石,天地生木石,必赐其善根,是人付诸于它罪恶。”君皎月紧紧握住乌姀的手,指尖泛白。 “可是人是无穷无尽的,塔也是无穷无尽的,怎么毁得完啊。” 她像是在劝乌姀,更像是在劝以前那个试图去毁坏婴儿塔,却屡屡不得成的自己。 “不一样的。”乌姀握住她微凉的手,“我们可以毁了这个塔,别的地方,也会有很多很多我们。” 白枫鲤轻轻道:“既然是人导致的因果,也势必要人来铲除,师姐只知造塔之人无穷无尽,又怎么知道毁塔之人不是无穷无尽呢?” 君皎月吃力扯了扯嘴角,她在乌姀身上也看到了以前那个试图解救天下人的自己,她垂下眼眸,低声道: “没有用的,救了也没用的,她们活不到长大。” 乌姀执拗地握住她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她:“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 “我试过的,师妹。”君皎月喃喃道,“三十年前,我跟你们一样,也想对抗这座塔,对抗高塔背后的不公。 所以我努力修炼化形成人,第二次夜闯女婴塔,我成功了,我救下一个女婴,我给她取名叫……瑛灵。” “瑛灵?”乌姀默默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瑛石,是美玉的意思,师姐一定很喜欢她。” 人对待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事物,就会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所有象征美好的东西付诸给她。 她娘也爱过她,所以给她取名为“姀”。 是淑德雅容的姀,是生万灵的女,也是万象更新的禾。 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君皎月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提及瑛灵的时候,她还会挂着淡淡的笑意,“瑛灵很乖,我抱着她逃窜躲避追捕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只是好奇地吮着指头盯着我笑。” “我们半妖和孤女,甚至连踏入有人的地界都不敢,我把她养在树林的山洞里,再只身一人入市去给她买吃的,就这么一点点把她养大。” “再后来,我遇到了岳冥宗的师尊们,他们见我可怜又有些天分,要将我带在身边收作亲传,我拒绝了。” “可是我的瑛灵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她想看到姐姐当大英雄,救下更多和她一样的可怜小女孩——于是我答应了。” “她没有灵力,连踏上岳冥宗天梯都做不到,我只能把她托付给紫榴村养我长大的五姑奶奶,每次省亲假,我都会回来陪她,并且尝试再次进神塔。” “可惜每次都会撞见承天宫的护塔童子在此,这么些年也只救出三两个,五姑奶奶骂我是异想天开的废物,不过区区一个半妖,居然也敢和天命对抗,却也替我好好抚养瑛灵。” 护塔童子? 乌姀微微屏息,她们上来的时候为何没有撞见任何人? “有一天我下山陪瑛灵,她忍不住问我,‘姐姐,有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但是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怎么办?’” 君皎月许久哽咽着说不出话,白枫鲤和乌姀没有催她,耐心地等着她缓过来。 “我……我那时候太迟钝了,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说,”君皎月眼泪控制不住地滑下来。 “我半开玩笑地说,‘是啊,你不在了,我修炼还有什么意义,姐姐和你一起走。’” “瑛灵又陪了我几年,我却没有发现她像一朵枯萎的花,一点点被蚕食生机。” “甚至在投河的前一晚,她还在跟我说对不起,我的瑛灵她还那么小,那么懂事,却死在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君皎月紧紧握着乌姀的手,目光落在乌姀脸上,似有眷念怀意,“如果她能活下来,也大概像你这么乐观灵动。”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瑛灵遭受了什么,因为村里唯一一个未嫁女子的身份,她被选中在游祭里扮观音,美貌成了杀她的利器,从那天起噩梦便降临了,惨无人道的凌虐,羞辱,嘲笑……她甚至连五姑奶奶都不敢让她知道。” “我把那些欺辱过她的人都杀了,前村长还劝我息事宁人,我也一并将他头颅斩落。” “可是我的瑛灵,却再也回不来了。”君皎月轻轻哽咽,“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强求瑛灵活下来,她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楚。” 如此罪恶黑暗的人间,她到底为什么要强留她受苦。 乌姀灵光一闪,“五姑奶奶可是上次那个发了疯的老奶奶?” 君皎月没有否认,“瑛灵一事过去,我失了修炼的初衷和意义,修为不得寸进,五姑奶奶也疯了,视我如仇敌,不许我再踏进紫榴村一步。” “我也去追查那些被我送出去的女婴下落,有的死于产子,有的被相公活生生打死,还有一个被配了冥婚死于非命……”她痛苦闭上眼睛。 “于她们而言,活着没有那么简单,真的。” 乌姀攥着剑柄,剑的纹路深深刻在掌心,她却恍若不察。 狂人日记64:战!泣血观音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不固执己见,不强求瑛灵活下来的话……”君皎月说不下去了,仰起头强忍着眼泪回去。 她看见密不透风的塔身,像是内里根茎已经完全腐烂的大树,窒息逼仄,压得人喘不过气,它像是极有耐心的猎手,等到猎物自己奄奄一息时才会出手,剥皮噬肉,而它滴血不沾。 “如果我不逼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么的痛苦,从瑛灵下葬的那天起,她的死就似乎成了我的心病,我再也找不到修炼的意义。” 这一直是君皎月的心病,根深蒂固了整整三十年,修为不得寸进。 说完,她像是终于能将自己的心事倾泻而出,佯装轻松地笑了笑,“说出来好受多了,还得谢谢两位师妹。” 可乌姀分明看到,她苍白的唇瓣还在细细密密地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她没有想到,平日里明媚艳丽的师姐,心里居然还压着如此沉重的记忆。 “师姐,这不是你的错,三十年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你一直做得很好。”白枫鲤认真地盯着她,双目对视间,她突然轻轻地拥住君皎月。 她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君皎月丝绸般冰凉顺直的头发,声音低低的: “抱歉,我不常和女孩子打交道,不会安慰人,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君皎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像是十年的委屈都被这一个柔和气息安抚,压在心底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压不住悔恨和委屈,埋在白枫鲤颈边抑出哭声。 “我不想的……我一直想让她活着……” 乌姀在旁边默默流泪,但她只能看着两人抱头痛哭,在一边孤独自抱自泣。 她忍着哭腔,双目红肿,委委屈屈地伸出双手,鼻音瓮声瓮气,“我也要抱。” 白枫鲤哑然失笑,给她让出了个位置。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三个把对方都聊崩溃了。 君皎月泪水流干了,才不好意思地从白枫鲤怀里起来,擦了擦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破涕为笑,“我是师姐,居然在你们面前……这么丢面子。” “毁了这塔吧,师姐。”乌姀又重复一遍,“这一次,有我们一起。” 君皎月想极力撑起眼皮,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灵力,她浑身一软,神智渐渐变得恍惚,“好……可是我现在好累……” “没关系。”乌姀捏了捏她的手,声音轻轻,将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眼之上,“睡醒了就好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天会亮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塔内的孤魂听。 天总会亮的。 不管是日长夜短的夏日,还是日短夜长的冬日,天总会亮的。 就让她用手中的剑,提前斩破黑暗,迎来曙光。 乌姀握紧剑,用了三分的力气劈向塔壁,纹丝不动。 “再试一次。”白枫鲤用眼神鼓舞她,“这次,就用尽全力。” 乌姀点头,足尖一点,身子轻盈地飞跃而起,她重重空中舞出一剑,一只金鹤从剑锋冲出,尖喙如矛却自行转换方向,直直刺入——观音石像心口! 乌姀瞪大眼睛。 为何她的万灵归服自己换了方向? 自石像心口处出现一道裂痕,如同蛛网一般慢慢爬至整个石像,一瞬间轰然裂解化作齑粉! 彩光大放,绮丽无双,眼前的观音像丝毫不似人们口口相传的素净佛像,反而艳美绝俗,衣着光彩,手捧琵琶遮面,如同被安置在上堂的精美彩瓷。 白枫鲤把昏迷中的君皎月,卫凤鸣和谢锒琅拖去隐秘的黑暗角落,再把那女孩也一并拉过去,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语气冷静却飞快: “听着,这三个哥哥姐姐不是尸体,不能吃,知道了吗?” 不等她回应,她反身抽出骠将,与乌姀并肩而立。 乌姀有些结巴:“观,观音?” “多子观音,彩女。” 彩女唇边带笑,眉间红点授神意,朝她们伸出手,如同色彩绚丽的敦煌壁画: “后生,庇护你多子多孙多福气。” 乌姀惊得倒退两步,和白枫鲤撞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好毒的诅咒。” 对女修说保佑她多子多福,修仙界哪个女人能忍得了如此恶毒的诅咒。 白枫鲤冷静道:“反弹。” 彩女的满面笑容不变,收回自己的手,带着回音的声音妖邪诡谲,“你们可知,我这塔只有死人才能入?” 乌姀眨眨眼,“村民有说。” “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故犯?”彩女声音赫然放重,“还胆敢惊扰本座,你们罪该万死!” “我们只是想求救我两位朋友的方法,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吧?” 彩女轻哼一声,“男人都该死。” “那你不要把他们当男人好了。”乌姀一本正经,“其实他们也能是女孩的。” 彩女脸色一沉:“我说他们是男的,他们就是男的,我要他们死,他们就活不成。” 祥龙出鞘,乌姀稳稳握住,眉眼一压,“倘若我偏要他们活呢?” “他们要活着,这塔我也一定要毁。” 说这话她自己心里都在发虚,眼前的观音实力根本深不可测,如同海渊不可探底。 而她连对上夜不冕都毫无招架之力。 乌姀前所未有地后悔自己的弱小。 护不住师姐,护不住卫少爷和娘娘,护不住枫鲤。 白枫鲤持着骠将剑,两方斗争一触即发。 “不自量力。” 彩女素指轻拨琵琶弦,只是发出一点颤动,乌姀和白枫鲤却像是被巨石怒砸,乌姀提剑挡下第一击,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彩女又扫了三四下弦,白枫鲤也提剑挡下,见她们如此顽固,彩女恼羞成怒,将手中的琵琶扔出去。 白枫鲤和乌姀一惊,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向后坠去,砸在墙上,呕出一口血。 “这也……可以……” 乌姀不放弃,咬牙提剑而上,试图靠近彩女,不料被彩女轻而易举发现,轻轻一挥袖,乌姀便被她扇飞回去。 白枫鲤从背后截住她,乌姀闷哼一声。 白枫鲤往她身后探看了一眼,深黑色的武打服看不清楚,“你受伤了?” 乌姀额头布出细汗,她还是摇头,“无事。” 白枫鲤捏碎光团,一左一右出现两名魂将,寒光闪过迅疾,两道白光刺破空气阻碍朝彩女而去。 与此同时,乌姀和白枫鲤也迅速掠地而去! 狂人日记65:“你是乌姀!” 乌姀,白枫鲤,男女魂将,四人成包抄之势围住彩女。 乌姀回想起方才两人靠近间,白枫鲤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清,“门口的枯井里还有一些水。” 遥遥对她点了点头,白枫鲤会意,双指并起时,塔内如同被灰雾入侵,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人罩上了一层纱。 虽然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这种感官被削弱的感觉还是很令人抓狂。 “暗灵根。”彩女笃定地下了判断。 “美人儿,你还挺有见识的。”白枫鲤仍有闲情逸致调戏她,“看看你的周围吧。” 彩女抬眸看去,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十几道人影! 虽然道道模糊不清,但从身形来判断,就是那矮矮的鬼灵精丫头搞的鬼! 既然是分身,那一定和本体有所区别。 彩女很快冷静下来,抬手便是攻击,不忘屏息凝神去观察每道人影的细微差别。 终于,她耳朵微微一动,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冽,直直朝某一个地方看去—— 露出破绽了。 彩女嘴角上扬,火红磅礴的灵力朝某个身影击打出去,果不其然,围绕在周身的十几个人影一一被击碎,化作水落在地上。 而真身被击飞出去甩在塔壁上。 彩女若有所思:“原来是水灵根。” 以水来冒充人形,还以最佳掩蔽体暗灵根掩饰不实,倒是有创意。 确认乌姀昏死过去丧失战斗力,彩女又看向白枫鲤和她身边的两名魂将,“接下来是我们三个的战斗。” 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瞬息间已至白枫鲤面前,彩女一脚踹向她的肩膀。 白枫鲤擒住她的脚踝,反手一翻,华丽衣摆在眼前眼花缭乱地转,彩女灵巧借势踢开她,不忘补刀往她胸口重重拍去。 趁着魂主重伤,魂将失神的空档,两只骨节似竹的手抓上两个魂将的脖颈,硬生生扭断脖颈。 魂将被毁,魂修更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本该大获全胜的彩女直觉没有如此简单,她皱着眉,眼睁睁看着那一身白衣的清冷魂修狼狈地吐血,却不疾不徐地擦去,抬眸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志在必得的锐光。 她意得志满地扬起唇,“美人儿,看看你的身后。” 不对,这两个丫头耍诈! 等到彩女反应过来后已经晚了。 “你输了。” 本应该昏死过去的乌姀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后,反手握剑,剑锷抵着彩女纤细脆弱的脖颈,微微一用劲,脖颈之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白枫鲤捂住心口,放松地一笑。 成功了。 “这剑法原是我和枫鲤无聊,练出来耍凤鸣那笨蛋小子的,没想到还能炸出你诶。”乌姀喘着气笑言。 彩女有些好奇,“你们就不怕判断失误,我真的下死手让你死于非命?” “事实证明,我们赌对了,不是吗?”乌姀将剑锋逼近了一些她脆弱的脖颈,血痕加深,“告诉我怎么让他们醒来,我就放了你。” “这股疯劲儿我倒是很欣赏。”彩女微微一笑,丝毫不把乌姀的威胁放在眼里,“不过小后生,你以为你真的能赢我吗?” 她回头看了乌姀一眼,笑容诡谲,嘴漾开的弧度越来越大,乌姀眼一花,居然看到她的嘴角一直裂到耳屏,那张美人皮就像蛇蜕皮一样慢慢滑落…… 彩女头一转,居然毫不犹豫地自戕! 呲。 乌姀被溅了满脸血,血液喷射入她的眼睛,她下意识闭眼。 彩女的头如同蹴鞠一般啪嗒掉地,滚落两圈,而那双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她的方向笑。 直到双脚落了地,乌姀还没有实感,盯着脚尖直出神。 “她……死了吗?我们赢了?” 这么简单? “没有。”白枫鲤握紧乌姀发凉的手,警惕看着塔内黑暗处,“小心。” 乌姀没来由地生出恐惧感,这观音,比她以往碰到的每一个对手都要强。 甚至不能说是对手,更像是望其项背的强者前辈。 “一百个我们也不是她的对手。”白枫鲤果断下决判,“等一下若是她再出现,我牵扯住她,你带着师姐跑。” “ 我不可以——” “闭嘴。” 白枫鲤每一次呼吸都能感知到鼻腔的血腥气,她喘着气,“我的速度没有你快,比起我们所有人都死在塔内,现在你带着师姐跑是最佳选择。” 她看乌姀一眼,“甚至必要时刻,自己跑。” 白枫鲤要乌姀丢下她,丢下卫凤鸣,谢锒琅,还有君皎月跑。 她是个极其理智的决断者,能影响她的只有结果,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也只是她考虑因素的一种。 “我做不到。”乌姀坚决地摇摇头,“我不懂什么最佳选择,我只知道我们几个人来的就要几个人走。” 空塔内突兀地出现几道鼓掌声,在空荡逼仄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妹情啊。” 熟悉的如燕语莺啼般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彩女再次出现,这次她还给自己配上了一张太妃椅,懒懒散散地躺着,撑着下巴媚眼如丝。 “倒是让我有些不忍心这么快杀了你们了。” 乌姀梗着脖子:“那你就不要杀啊。” “可是怎么办?不杀你们,我又觉得不痛快,胸口堵得慌。”彩女掩唇娇笑。 “堵得慌?那我帮你揉揉呗。”乌姀厚着脸皮道。 猝不及防被语言耍流氓的彩女:“……” 她装作没听见,拍了两次掌,换了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风带起款款衣摆。 “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空绝,云祁湛,秦衍星……一个个清坞宗的故友从回忆中被拉到现实。 “姀姀。” “师妹!” “阿姀。” “小师妹!” “小鬼头!” “馋猫!” “女儿!” “姐姐!” 一道道身影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悬在他们脑袋上的大刀,那些人恍若不察,朝她笑着伸出手。 乌姀张了张,恍惚了一瞬,但很快清醒过来。 不对。 不对。 乌姀甩甩脑袋,这些人像是她藏在模糊记忆里的桃花酥,而现在他们已经面目全非了。 她吃惊地发现:“这观音居然会读心。” 彩女饶有兴致想从乌姀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 看清那几人的脸,白枫鲤惊耳骇目,一一道来记忆里的人物,“空绝真君,云祁湛,秦衍星,夏嚣,戚非晚,戚迟晨,乌淮玉……乌卿月。” 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她就认不出来了。 她霍然扭过头看乌姀:“你是乌姀。” 清坞宗最出色的几个年轻一辈的人物都在这了,而跟这几人有着巧妙联系的只有一个: 一个月前叛宗出逃的小师妹。 白枫鲤果然很聪明。 时隔一个月再听到这个名字,乌姀甚至有几分不真实感,她抿了抿唇,有些难堪道: “我之后会和你解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机,她不愿多说,“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的话。” 她冷眼看着彩女,手心布出细汗,“你要想看,我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怎么样,要看吗?来啊。” 彩女神色讶然,她明明读取到的她心里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啊,她再次闭目,读取乌姀的记忆。 她遽然露出勾魂摄魄的一笑,转若可惜地摇摇头,“原来是被抛弃了啊……小可怜。” “算了,没意思。”从彩女的口中悠悠吐出几个字,柳眉微蹙,让人忍不住想抚平她的郁闷。 “那就换一个吧。” 她抬手,一个响指那些人就消失不见,一左一右从虚空中生出两个黑色光团,像是虫茧一般慢慢变大,一直扩大到等人大小。 黑影褪去,显出人形。 那是两个长相姣好的年轻男女,面容苍白,身穿威武战甲,头发高悬,英姿无双。 “阿兄,阿姊!”白枫鲤唇瓣颤动,不可置信的双眼瞬间漫上水雾。 这次被震惊的是乌姀,她瞪大眼睛,因为她发现这两个人的容貌,居然和白枫鲤的两名魂将如出一辙! 原来白枫鲤的魂将,就是她口中被陷害战死沙场的兄姐。 那两名身披盔甲的年轻男女眉眼清融,含笑朝白枫鲤伸出手。 “乖鱼鱼。” “李宴周,白鸿玉?”他们的身后出现一彩色光团,逐渐化为实质,那张艳绝的脸再次出现在他们身后。 彩女勾唇笑:“原来你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你兄姐战死的场景啊。” 冷静理智的小姑娘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果真是有趣多了。 她打了个响指,两把战刀悬在他们头上,而他们就像是被线扯住的木偶,连一丝人惧怕的情绪也没有,只是始终含笑看着白枫鲤。 “不要!”白枫鲤情绪理智溃决,像是绷久了的弦骤然断裂,她想冲上去,被乌姀拦住。 “不可以枫鲤,那是假的!” 大刀挥下。 两颗人头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那些不愿回首的记忆如同黑色潮水扼住她的喉咙,溺得她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彩女清脆悦耳的笑声如同小蛇一般往人的后颈钻。 “枫鲤。”乌姀担忧叫她。 乌姀的声音像是穿透乌黑密云的一丝光缝,堵在她喉口的呼吸似乎有了一道出口,她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抱住她,双目紧闭,死死捂住耳朵。 看不见,听不见就好了。 乌姀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白枫鲤慢慢在她怀里冷静下来。 狂人日记66:她其实很好哄的 彩女失了兴致,忽然觉得她们上演这副姐妹情深的戏码十分刺眼,“别装了,什么姐妹什么朋友,你们不嫌恶心,我嫌。” 乌姀半拥白枫鲤,冷眼看她:“你是没有自己的朋友,所以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单纯的情谊吗?” 彩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你也会说这种话?别忘了,你经历了什么,我都知道。” “师尊,师兄,父母,弟弟,同门,朋友……这些看似亲密无双的关系,都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夺走,这得活得多失败啊。” “短短一个月,你又相信这些无聊的感情了?”彩女轻轻哼出一口气,“愚蠢至极。” “你就不怕再次落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她每说一句,乌姀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那些微妙的小心思似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被彩女揭开,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好像就如彩女说的,再次愚蠢地想要一份纯粹的友情。 枫鲤,凤鸣,娘娘,师姐…… 她想要朋友。 她其实很好哄的,一个花环,一个画舫,一碗鸡汤,一瓶伤药……她就什么都忘记了。 如果是他们的话,那她愿意再毫无保留一次。 手被温暖坚定地包裹住,乌姀偏头,只能从下往上看到白枫鲤的侧脸,她发丝杂乱,眼睛红肿,凌乱不堪,神情却异常坚定。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只要我白枫鲤还活在世上一天,蝶……乌姀,乌姀就永远不会没有朋友。” 无论是出于她认定的朋友,又或是基于招纳武才,都是如此。 乌姀回握,咧开开裂的唇瓣笑,“嗯!” 她愿意坚定相信她,如同她现在坚定选择她。 彩女咬牙切齿,居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那么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白痴,你的脑子呢?” “你骂我做什么?”乌姀有些恼怒。 “我不仅骂你,我还想杀了你们。”彩女俏脸冷着,四指同时一拨,乐器声挟着杀意和攻势而来。 伤害落在身上之前,白枫鲤探身在乌姀面前挡了一挡,然而她和乌姀还是一起被那音波攻势掀飞。 在这邪性观音面前,她们似乎永远没有还手之地。 乌姀擦了一把鼻血,浑身卸力倒在地上,认命似的不挣扎了。 这还怎么打,人家轻轻一扫琴弦她们就被震断浑身骨头了。 等死吧。 白枫鲤整条手臂被震断粉碎,她吃力地一点一点挪动手指,轻轻的,慢慢的……小指勾住了乌姀的小指。 “好可惜……”她费力地呼出一口气,“刚告诉你我的宏图伟业,就要死在这了……这下真成吹牛了。” “真蠢啊。”白枫鲤慢慢地勾唇,“白家培养多年的刀,有正道魁首资质的剑,如今就折在这了,说出去谁不会说一句蠢。” “如果世界上也有很多很多很多和我们一样的蠢人,也能在诸多不公前站出来,能够少几个孩子死,少几座塔,那么蠢就蠢吧。” 乌姀不会说话,只是由衷说出自己的想法:“正经人谁修道啊,不都是凭着一股蠢劲往前冲吗。” 白枫鲤含笑颔首。 “会不会后悔?”乌姀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后悔什么?如果你说的是毁塔的这个决定的话……永远不会。”白枫鲤勾着唇角。 “我的大将军阿姊告诉我,掌权者要理智不错,但也要有血有肉,有血性,有感情,如此才能与百姓共情。 我一直认为,上苍赐给我们怜悯众生的心,也赐给我们拯救众生的能力,所以才有了区别于普通人,修炼三千大道的万千修仙者。” 乌姀盯着空洞洞的塔尖,忽然放松的笑了。 临死之前,有四个好朋友也不错。 还好,她的经历没有让她失去爱人的能力。 不然那该多可悲啊。 “乌姀,”她终于开口,带着释然,“枫鲤,我叫乌姀。” “乌姀……”白枫鲤喘着粗气,在口中复述一遍她的名字,像是要牢牢记住。 人之将死,那些只能告诉自己的话,她突然很想和另一个人分享。 乌姀慢慢悠悠道:“枫鲤,如果我们还有下辈子的话,可不可以在某个阖家团圆的月圆之夜,到清坞宗的淳阳峰半山的巨石上,找到一个姑娘,跟她说: ‘不用感到孤独,也不要丧失与人推心置腹的能力,以后会有人在家等你归来,也会有人心疼地给你包扎伤口。’” “……好。” 彩女一笑,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又是拨弦补刀,“去地府相亲相爱吧!” 乌姀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和白枫鲤交握的手越发紧了。 …… 嗯?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乌姀不明所以睁眼,倏然被眼前的火红震撼。 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红,细细看去居然是由一只只烈鸟铺成的红色屏障,将她们牢牢护在中间,体型似鸟,华羽似凤,冲击力极强的颜色,就像要把罪恶燃尽。 “不死鸟。”乌姀艰难直起身子,抬着头仰视火墙,语气凝滞。 它们在保护她们。 传说中,每一只不死鸟都是那些死于非命,不愿离去的人的魂魄化成的。 “为什么……” 为什么是不死鸟。 为什么不死鸟出现在这。 为什么这么多不死鸟。 “你们出来干什么!”彩女一声厉喝,怒容爬满了她娇媚容颜,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你们会魂飞魄散,滚回去!” 这么说着,她反而是放下手上的琵琶。 “你以为有这些破鸟,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她们是蠢的,心慈手软,我可不会。” 彩女重新召出一把大阮,如同小溪悦耳动听的乐章缓缓从她指尖流淌出来,华美乐章化作巨大屏障,抽丝剥茧,杀人于无形。 “你还挺多才多艺啊……” 乌姀调侃到一半,眼前忽然一黑,失去了意识,和白枫鲤双双倒地。 狂人日记67:二丫,三丫 乌姀是被人摇醒的,她似乎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醒来时还有些云里雾里。 她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啊。” “还怎么了,上学堂都要迟到了!你祁山长还有同窗们都在外面等你们两个呢。” 两个? 乌姀终于反应过来,学堂?山长?同窗?她不是应该对战那入魔观音失败了吗? 不对,后来不死鸟护住她们了。 难道她们死了? 乌姀猛地清醒过来,坐直身体,被眼前的粗犷女人吓了一跳。 眼前的女人生得体壮,站在床边跟一座小山似的,完完全全遮盖住了她的视线,她的手灵活地给一个小女孩穿上衣服,抬手时浑身的肉都在颤。 而且,那小女孩的模样很是熟稔,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清冷佛相,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鹅蛋脸上凤眸微眯,充斥冷意。 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自信拽气,除了白枫鲤还有谁。 此时她正一脸复杂又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枫——凤梨!”乌姀怕在这不知身份的女人面前暴露两人身份,警惕地换了个代号。 看见熟悉的脸,乌姀才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才略微放下。 她们既然她们没死,那师姐呢?她家二傻子凤鸣呢?她家娘娘呢? 而且白枫鲤怎么变这么小一只了? 难不成那观音的大招,就是让她们穿越时空? 白枫鲤缓缓扭头看她,瞳孔清楚地震动,仿佛世界观受到冲击。 怎么这么看她? 乌姀纳闷地也抬起手看了看,表情瞬间石化僵硬在原地。 这个胖鸡爪是谁的手! 还有她的腿! 她那么长一截的腿去哪了!为什么只有两节胖莲藕了! 她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肉嘟嘟,圆滚滚,全然不见以前削瘦的手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白枫鲤抓起桌子上一块古朴铜镜朝她扔过来。 乌姀顺利接住,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偷偷看了一眼铜镜反射出来的影像,看清后如同雷打头顶,灵魂出窍。 请问,这个,胖胖的丫头是谁! 她那可以犁地的小尖下巴呢? 铜镜里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黑发紫瞳,粉雕玉琢,似乎还在换牙期,说话还会漏风,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乌姀不能否认,她小时候就长这憨样。 小山似的胖女人动作利落地给白枫鲤盘了个小书生一样的丸子,熟练地拿起锅灰似的黑粉往她脸上拍。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白枫鲤眉头一皱,抬掌落在女人的胸口处——毫无反应。 甚至还被弹得往后退了几步。 白枫鲤脸一沉,她的灵力呢? 骠将剑呢? “啧,你这小孩还有起床气了?”那女人并不在意,拍了拍她的臀部,“去吧二丫。” 白枫鲤捂着自己的臀部不可置信地回看她:“……” 她可是白家大小姐,万中无一的天命之女,未来掌权者。 居然叫她二丫!还拍她臀部? 乌姀幸灾乐祸笑出声,在简易木板搭成的床上捧腹大笑。 有朝一日居然还能看见她未来同谋被拍屁股! “你乐什么?”女人有些纳闷。 小胖丫头笑得脸都红扑扑的,“她,她叫二丫!” “这么有什么好笑的。”女人微微一附身,两只大手抓住她两边脚踝,跟捉小猪仔似的,轻而易举地把她提溜到了自己面前。 “你还叫三丫呢,姐姐什么时候笑过你了?” 乌姀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三丫?我啊?” “不是你还有谁啊。”女人诧异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是不是睡糊涂了。” “姐姐先走了,”白枫鲤满意了,春风满面迈出房门,调侃似的放重咬字,一字一顿,“三、丫、傻、鸟。” 乌姀气恼鼓腮,居然说她是傻鸟! 她任由女人动作粗鲁地给她穿衣服,被扯得晃晃悠悠,上下扫了她一眼,“你谁啊。” 女人如法炮制,也不轻不重地一拍她的屁股,“你怎么也有起床气了,我不是你娘是谁?” “大娘你叫什么名字?” “大娘?”女人似笑非笑重复一遍,有力的手指狠狠拧了一把她的屁股肉,痛得乌姀嗷嗷叫。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早死的爹还在底下找了个妾室?” 她照例给她脸上抹锅灰,乌姀闲不住嘴,抽着空隙问,“为什么要抹灰?” “不该小孩子管的事不要问。”她头抬也没抬。 “那我叫你什么?” 女人敷衍似的点点头,“娘啊狼啊羊啊鸭啊随便你。” 乌姀被逗乐了。 这胖大娘还挺幽默。 木窗棂被人敲响,一道温柔文弱的女声从外边传入,“翠芽婶,我们三丫起了吗?” 翠芽嚷回了一声,“起了起了,就来了!” 原来叫翠芽啊。 “快快快,天天赖床,祁山长天天外面等你。”翠芽加快动作,拿起一个手缝的小挎包挂在乌姀脖子上,“自己抓两个馒头路上吃去。” “哦。”乌姀走到门口,后知后觉才想起什么,“去干嘛呀?” “读书啊还能干嘛!”翠芽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 一听到上学的字眼,乌姀嘴角一垮,恹恹回答,“好吧,翠芽再见。” “没大没小的。”翠芽无奈摇摇头。 —— 乌姀一出门手心就被白枫鲤塞进了个馒头,另一只手被祁山长握住。 白枫鲤身边围着五六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同龄姑娘,上来就亲热地叽叽喳喳,她脸上是少见的茫然无措。 乌姀仰头看向祁山长,那是个看起来文弱内敛的年轻姑娘,满是书卷气,头发松松垮垮系在脑后。 “山长。”乌姀苦着张脸,“能不上学吗?” 祁山长坚决且温柔地拒绝了她,并亲自领着她来到学堂,到第一排坐好。 说是学堂,其实就是一间老破小的茅草屋,里面有些残破又大小不一的木桌木椅。 弟子两只手数得过来,有的像抽了条的细竹竿,有的亭亭玉立,也有比乌姀稍大一点的孩子,无一例外全是女弟子。 “三丫妹妹,你书拿反了。”她的同桌姚怡瑶笑着微微抿唇,小梨涡若隐若现,帮她移正。 “不,”乌姀义正辞严把书倒回来,“这样才能向祁山长表示我拒绝读书的决心。” “好吧。”姚怡瑶拗不过这固执又叛逆的小胖丫头,只能由着她去了。 狂人日记68:叛逆的小胖丫头 休息期间,乌姀和白枫鲤偷偷溜出来,到一处附近的山埂上坐着聊天。 “我观察过了,这里的环境和紫榴村大差不差,所以我们这算怎么回事?穿越时空?”乌姀握了握胖乎乎的手心。 “而且我感受不到灵力,灵根还有祥龙了,好像就是完完全全的凡人之躯。” “我也是。” 白枫鲤身子向后靠,用两只手支着,却有不同的想法,“那老村长说,紫榴村几十年没有女婴,更别说还能建个全是女弟子的学堂了。 而且你发现没有,庙宇没有了,女婴塔也没有了,所以我更偏向于观音擅攻心,这应该是她制造的幻境。” “你连塔没了都发现了。”乌姀叹为观止,“你们聪明人的脑子里是比我们多了一点其他构造吗?” “其实我能够确认这里是幻境的原因,还有一点。”说到这里,白枫鲤语气微微凝重,“你注意到祁山长身旁那个青衣小女孩了吗?” 乌姀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有一个女孩,始终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一直挂着笑,不争不抢,如同一幅淡雅水墨画。 “有,怎么了?” “她叫——瑛灵。” 乌姀猛地瞪圆眼睛,惹得白枫鲤忍不住屈起双指夹住她的鼻尖晃,“你小时候怎么这么胖。” 她不满地扯掉她的手,继续问,“是师姐口中的瑛灵?” “名字是那个名字。”白枫鲤把方才旁敲侧击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她,“但是她有自己的父母,也不认识师姐这号人。” 同时灌入乌姀脑子里的信息太多,乌姀浅浅的脑容量几乎要爆炸,她索性不想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是幻境,那就一定有可以突破的锚点,而且这个锚点,一定是彩女想击溃我们的。” 乌姀用空白一片的脑子冥思苦想,“会是什么呢?” “还没探出来。”白枫鲤摇头,“不过我们静观其变,只要记住一点,幻境内都是虚假幻象,千万不要被扯动心神。” “那凤鸣,娘娘,还有师姐他们不会出事吧?”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白枫鲤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我们最该死的两个都没死,他们应该也死不了。 而且彩女恨我们恨得牙痒痒,以她变态的心理来猜测,她的手段不一定是当着我们的面把他们杀了,但绝对不会是让我们舒舒服服地在幻境死去。” “有道理。”乌姀赞同似的点点头,“我们最该死的两个都没死,他们肯定也没死。” “不过,其实我真觉得……”乌姀微微眯起眼思考。 “真觉得什么?”白枫鲤严肃脸洗耳恭听。 “那个,那个观音叫什么菜?” 白枫鲤:“……彩女。” “哦对彩女。”乌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真觉得那彩女多才多艺的,以后出去要饭都不怕没饭吃了。” 除了卫凤鸣和谢锒琅,第三个人遭受到乌姀的冷幽默袭击,她默默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吧。” 乌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着跟上去,在她两边身侧上蹿下跳,“我说真的!她如果去要饭的话,肯定一条街找不到对手。” “人家不用要饭!” “啊?那真是太浪费了。” “你在替人家惋惜个什么劲啊,笨蛋!” “凤梨妹,你今天对我很不客气哦。” “……谁允许你给我取绰号的。” “凤鸣啊,他就叫你凤梨妹。” “叫那只鸟给我死远一点,不要让我看见。” “……” —— 白枫鲤口中的锚点还没出现,乌姀和白枫鲤就安安心心地静观其变,过着早起上学堂,晚归回家吃饭的生活。 乌姀不叫娘,依然叫翠芽。 有了称呼就会有羁绊,而她们注定要分别。 况且于她而言,“娘”这个称呼实在算不上美好的词汇。 比起在修仙界,凡界的时间流速显得特别快,短短几个月转瞬即逝,依旧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而乌姀受不了天天读书的苦闷日子,安慰自己反正以后都要抽离幻境,早逃早享受。 虽然很对不起祁山长,但她还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在上学堂半月后就开始逃课。 她仗着自己个子小,偷偷溜出学堂,去河边捡细直竹竿练剑,要么就去逮蛐蛐,玩遍这些年没时间玩的游戏。 做任务东奔西跑的那十年,眼睛一睁就开始跑任务,许久没这么好好玩过了,她自己都能和自己玩得很开心。 因为她是学堂里最小的,自然成了重点关注对象,经常被祁山长发现不在学堂里,满村跑去给她揪回来。 “翠芽,你家三丫又逃课啦!”隔壁家的婶子刚从溪边浣衣回来,朝翠芽家的方向喊了声。 翠芽强忍着怒火应了声好,回屋拿了个东西,才赶去学堂。 — 此时,逃学被抓包的乌姀丝毫不知道某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被祁愿单独叫到外边,温温和和地做思想工作。 “三丫,为什么不喜欢学习?” “我们威猛的修仙之人,修炼是靠手和脚的,不是靠学习的。” 乌姀握紧了拳头,可惜这副身子到处都是肉嘟嘟的,连举起握紧拳头的动作都显得十分滑稽,她又默默收回去。 她一脸认真,“山长,我觉得学习没有用。” “可是山长倒是认为,学习是能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祁愿摸了摸乌姀的脑袋。 “你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姐姐都要努力读书吗?因为她们知道,自己不读书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改变命运这种事,我想我的拳头会比我的脑子更愿意效劳。”乌姀的莽夫思维已经根深蒂固。 “那你先站在外边反省反省吧。”祁愿轻轻叹了口气。 乌姀身子靠在墙边,用脚尖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着圈圈。 “你个死丫头,你才六岁你就学会逃学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闻讯赶来的翠芽提着擀面杖就冲乌姀快步冲过来。 “三丫娘,可别打孩子。” 堂内的祁愿听见动静,连忙放下残破课本去拦,乌姀撒腿就跑,单手撑着细竹竿搭建的围栏,身子一跃就飞过来了。 被拎住揍一顿还得了? 先溜一步。 学堂里的几个姐姐已经见怪不怪,前几次还会好奇地凑到窗棂前围观,顺便提醒乌姀往哪跑,可是她已经是个惯犯了。 小胖丫头也该被收拾收拾了。 乌姀没有灵力,腿还短,一下就被人高马大的翠芽捉住狠狠揍了一顿,一瘸一拐地走进学堂,托着下巴怀疑人生。 那黑心观音让她进幻境,就是为了用读书来折磨她吗? 同桌姚怡瑶小小声地念诵着祁山长教的新课程,是关于披甲代父上阵的巾帼女英雄花木兰的《木兰辞》: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她目露憧憬,“要是我也能像她那么厉害就好了。” 乌姀:“磨刀霍霍向爹娘?” 姚怡瑶以为她年纪小口齿不清,纠正道,“跟姐姐读,叫猪——羊——” 乌姀笑眯眯不知悔改:“磨刀霍霍向爹娘。” “是猪羊。” “爹娘。” “猪——唉。”姚怡瑶叹了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胖丫头就是存了心的。 她指着上一日学会的诗句,“跟姐姐念这个,‘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乌姀摇头晃脑地重复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每逢佳节都思亲,那‘亲’死了怎么办?” “他们是大人,不会死的。”姚怡瑶晃晃脑袋。 “大人才会死呢,越大的人死得越快。” 姚怡瑶一愣,毕竟年纪小,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不要,我不要我家里人死……我不要哇呜呜呜……” 乌姀:! 她慌乱坐直身子,手足无措安慰被她搞哭的小姑娘,“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要很久以后才会死掉,现在还不会死。” 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从安静掉眼泪,变成了嚎啕大哭,把整个学堂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白枫鲤也转头过看乌姀,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嘲笑:真有出息,把小姑娘都惹哭了。 外边的祁愿刚把盛怒的翠芽安抚好,就听见学堂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混战,而后最大的孩子瑛灵从里面慌乱跑出来: “山山山长!不好了,三丫妹妹把瑶瑶妹妹惹哭了!” 祁愿眼前一黑,翠芽脑子腾地一火。 狂人日记69:我长大了要去给有钱人当看门狗! 翠芽家中。 白枫鲤和翠芽在木桌上吃晚饭,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一道菜是自己家种的,另一道菜是酱咸菜,汤没有一点油水,只浮着几片青菜,主食也不是精细的大米饭,而是粗粮馒头。 这与白大小姐的吃穿用度差距太大,她总是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 把吃了一口的馒头用喂猪的手法随意往外一抛,总有个人能稳稳当当接住,比召唤符还管用。 翠芽自顾自吃着,凉凉掀起眼皮,语气不冷不淡,“跪好。” 她们面前的一道小小身影不断挪动调整位置,小动作没停过。 “我跪着呢。”乌姀的膝盖心安理得地垫着翠芽的布履,膝盖和屁股的肉都厚实,屁股放在脚后跟上,跪得舒适。 彩女给她的这副身子没有腿疾,她又偷懒,跪起来一点也不疼。 “原来之前跪那么难受,是因为肉不够多啊。”乌姀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满足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身上痒就去沐浴,扭什么扭。”翠芽白她一眼。 乌姀索性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翠芽,你这样不对。” “有什么不对?你老娘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人的一生所犯下的过错都是有限的,现在犯错误,以后就不会犯了,所以你要有耐心。” 翠芽的嘴损得很:“那敢问您来到人间这长达六年的漫长人生中,已经犯下几次错误了?” 乌姀无言以对:“……” “你说说你,就不能学学二丫,认真读书,从来不给我添麻烦。”翠芽恨铁不成钢地一一道来。 “二丫读书你撵猪,二丫睡觉你吃夜宵,让你学写字你偷捉鸡。” “龙生龙,凤生凤,”乌姀摇头晃脑,“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就是那只小耗子。” “耗子,给我跪好了。”翠芽眼尖地发现乌姀偷懒的小动作。 “你学那个剑,不对,竹竿有什么用?它能让你过得更好吗?能让你不愁吃穿吗?你现在不念书,你长大以后打算怎么办?” 乌姀跪着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可以去给有钱人当看门狗!” 翠芽眼前一黑,看不见女儿的未来。 白枫鲤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哼笑:“真有志向。” “长得还没人家腿毛长,就想给人家当看门狗。”翠芽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不用我,你二丫姐就能一只手给你提溜扔进粪坑里。” 乌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你要把我扔进粪坑里?” “不是我丢,是歹徒丢,你不是要给有钱人当看门狗吗?”翠芽笑着坑女儿,“你正好不挑食,给你当加餐了。” 白枫鲤:“……”真是好恶心一对母女。 乌姀:“……” 好养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吧! 不挑食也不能什么都不挑吧! 加餐也不是什么都能加吧! “那,那歹徒也不能无缘无故给人丢粪坑里吧,多不礼貌。”乌姀小声埋怨着。 “礼貌的人也不能去当歹徒吧?抢劫有比把人丢粪坑礼貌很多吗?” 白枫鲤叹为观止,这对母女除了长得不像,一举一动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啃着馒头,一口一个粪坑。 另一个喝着汤,也一口一个粪坑。 什么人啊就着粪坑吃饭。 乌姀说不过她,有些生气了,低着脸闷头啃馒头。 “行了!过来吃饭。”翠芽原想今日给她个深刻的教训,看那委屈沉默啃着馒头的脑袋顶,还是没忍住,让她早早起来了。 “好嘞。”乌姀自觉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 “下次再敢逃课,再敢把姐姐欺负哭,老娘就去集市上买耗子药药倒你个小老鼠。” “那你可以先准备着了。”乌姀理直气壮,“我肯定还要逃课的。” 窗外月朗星稀,夜幕如洗。 屋内,乌姀和白枫鲤照例睡前复盘线索。 这几个月她们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暗中打听学堂里这些人的身份信息。 两人盘腿而坐在炕上,面前摆了几张学堂同窗的画像。 “姚怡瑶,九岁。”乌姀点了点其中一幅画像,“家里有一个弟弟,父母出了名的重女轻男,恩爱和睦。” “重女亲男?”白枫鲤还是第一次在凡界听见这新鲜词汇,脸上露出讶异神色,“你确定?” 乌姀点头:“据她自己所说,家里有鸡蛋了都先给她吃,然后才给弟弟,双亲也很疼她,还经常跟弟弟说要对姐姐好,不然也不会送她来学堂了。” 白枫鲤了然颔首,凡界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早早成婚,能够送女儿来学堂的家庭是极少数。 她转而拿起另一张画像,“瑛灵,十三岁,家中有病重父母,其余不详。” “祁愿,山长,芳龄二十,不是本地人,家里似乎没有亲人。” “李喜乐,八岁,家里有父母,奶奶,还有姐姐李和乐,十三岁。”白枫鲤顿了顿。 “父亲是有名的爱酒爱赌爱打人,母亲又是个软弱没性子的。” “赵鸢满,十三岁,家里只有爷爷奶奶。” “周妍丽,十岁,就是那个很爱漂亮也很漂亮的女孩子,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乌姀撑着下巴,“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们之间的联系是什么,你看出来了吗?” 白枫鲤摇头。 乌姀毫不收敛自己的嘲笑,“你完蛋了凤梨妹,你来这几个月人都变傻了一点,再笨下去军师的宝座要换我们娘娘坐喽!” 白枫鲤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她听到了什么? 现在连这笨蛋都能嘲笑她了?难不成——她真的变蠢了? “我……” 她刚张了张嘴,造成她心理阴影的罪魁祸首动作迅速地把画像一张张叠好放在桌上,舒适地盖上自己的小被子。 “我要睡觉咯。”乌姀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还真别说,变成了小孩,觉都变多了一点。” 白枫鲤:“……” 许是久久没感受到枕头那边陷下,乌姀又睁开眼,对她眨眨眼睛,“凤梨爱妃,快躺下来侍寝。” 白枫鲤又沉默:“……” 这人啊,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好。 虽然虚伪,但友善。 狂人日记七十:开门,放三丫 乌姀迷迷糊糊间被人从床上揪起来衣服,又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她隐隐做了个异常颠簸的梦,再睁开眼—— 就到学堂了。 好一个全自助上学啊。 “醒了?”姚怡瑶已经忘记了昨天是怎么被小妹妹气哭的,关切地递过一个布包,“二丫给你带的馒头。” 乌姀睡眼朦胧接过馒头,眼睛一睁开始无缝衔接吃早餐。 也不知道本应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年纪,她坐在这干嘛。 凡界幼崽都这么聪明吗?这是她以前十几岁才被押着学的内容。 乌姀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托腮,看祁山长在台上讲课,神采奕奕,周身像镀了一层金光,似乎那张不起眼的清秀脸蛋,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光彩夺目。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 一块石头突然穿透茅草盖的屋顶,朝祁愿的方向落下来,她背对着她们,恍若不察,那石头不小,要是被砸到肯定捞不着好。 乌姀一下清醒,抄起书本往空中一丢,径直砸向以极快速度落下的石头,改变了石子的移动轨迹,在地上砰砰滚落两圈。 第一块石头像是信号,又有几块石头如同雨点般密集砸落。 乌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头迅速向墙边靠近,再一看,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躲到墙角了。 熟练得不可思议。 一向好脾气的祁山长难得生气,抬步向门外跑去,“消停了几个月,怎么又来了!” 门口,是一群十一二岁,统一穿着某个学堂服饰的小男孩,不怀好意地握着石头。 “别砸了!都别砸了!” 祁愿忙阻止他们,但是眼前的熊孩子们有十几个,她拦得了四五个,拦不住其他人,他们人手拿着一个拳头大的小石子,往他们茅草铺的屋顶抛。 “我娘说了,你是个妖怪,教出一群嫁不出去的小妖怪!” “我们山长也说,只有我们才能识字念书!你们凭什么抢我们的东西,这是违背天理,是要遭报应的!” 他们掂了掂手上的石头,又朝屋顶上猛地一扔。 一砸一个洞,一砸一个坑,石子砸在木桌上,险些砸到了人。 瑛灵把所有姑娘都拉到角落里躲好,虽然她自己也发怵,还是把妹妹们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最小的乌姀理所当然被护在最角落,在狭小缝隙中艰难求生。 “快……快要……” 快要不能呼吸了! 姚怡瑶以为她害怕,小幅度地拍拍她的头,轻轻道,“别害怕妹妹,山长姐姐会保护我们的。” “怎么了?是野猪进村了吗?”乌姀不明所以。 “不是野猪,是人。”姚怡瑶一脸认真辩驳,“那群坏蛋!山下的学堂说我们是女孩子不收我们,还让我们安心嫁人。 只有祁山长愿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们识字,跟我们说读书才能改变只能嫁人的命运。 我们才不是生来就要当别人的娘和妻子,我们也有自己的梦想,也有人想当大将军,也有人想要教书,也有人想要做小生意营生。 可是村里连间屋子都不给我们,祁山长只能带着我们,一点一点修葺我们自己学堂,可是那些坏蛋总是来搞破坏!” 她烦恼地仰着头看满是漏洞的屋顶,“他们来一次,我们又要修好久。” 乌姀忍不了一点,有人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撒泼撒尿,跟抢她花灵石买的的馍馍有什么区别! 她从底下一股脑地钻出去,直冲门而去。 祁山长一向清秀温和的脸此时满是焦急,耳根和脸颊俱是通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惜对禽兽来说,它们是听不懂满嘴仁义道德的。 “狗贼!” 乌姀足尖一勾田间小路上的竹竿,一挑一接,就到了手上。 “滚回去,否则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痛打落水狗!” 几个姐姐发现最小的那只不见了,也跟着她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小肥妞,你别给我多管闲事。”看起来像熊孩子头目的男孩大放厥词。 小胖妞乌姀就忍了,居然敢叫她小肥妞! 她把竹竿尖对准他的咽喉,“报上你的名字,有原则的剑修不斩无名魂。”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男孩夸张地捧腹大笑。 从他的视角看,有只拿着竹竿的六岁胖丫一脸严肃地说,她是个有原则的剑修,剑下不斩无名尸,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好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实力差距太大的时候,你生气也只会是被认为在撒娇。 “你叫什么名字。”乌姀又问一遍。 “赵富。”他仰着头得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乌姀的眼神霎时一冷,一瞬间又回到了塔内,飞蹦的血液,白花花的脑浆,挥不散的灰雾,逃不出的绝望,望其项背的强者。 很好,冤家路窄。 “赵富是吧。”她笑着朝他走过来。 姚怡瑶一惊,想去抓她,被白枫鲤按住手,“她可以,交给她。” “二丫……”姚怡瑶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是三丫又惹你生气了,你才想借这个机会收拾她吗?” 白枫鲤:“……” 她看着就那么像会落井下石的人吗? “你是村霸王?”乌姀意味深长问。 “知道就好,还不快滚。”赵富没有注意到乌姀眼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事实上,他完全没把这六岁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该滚的是你吧。”乌姀眉眼弯弯,对他露出一个纯良笑容,突然出手打他个毫无防备。 “手!”细竹竿落在赵富手臂上,他疼得惨叫一声。 “屁股!”第二声惨叫。 “背!”第三声。 “肚子!”第四声。 “腿!”乌姀灵巧的小胖身子在空中一转,发丝和衣袂齐舞飞扬,跳舞似的屈膝蹲身,笑得狡黠,竹竿重重落在赵富的膝盖窝,“跪!” 赵富不受控制地对着几个小女孩的方向跪下来。 乌姀收起竹竿,双手作揖,煞有其事地行祭拜死人三鞠躬,“哎呀,手下重了,抱歉抱歉。” 不等赵富反应过来,她又迅速抽动竹竿,清脆响声第二次落在他脸上,赵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变高。 最后一下,竹竿的尖端抵在他的脖颈处,“跟我们山长道歉。” 赵富不答应,乌姀眼色转冷,他跪在地上,手轻而易举可以从额头插入他的发梢,扯着头皮强迫他往后仰,靠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你以为我杀的人还少吗?这下新仇旧恨,我们可以一起算。” 她的语气森冷,成熟得丝毫没有六岁孩童的稚气,反而像手上沾了不少血的杀手,让人忽视了她的长相。 “对,对不起——!!” 赵富被吓得瘫软在地,也不管所谓的狐朋狗友了,软着腿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而其他人见领头羊都跑了,一下没了主心骨,也纷纷逃窜离开。 “下次还敢来,我们就开门放三丫了!”姚怡瑶挥着拳头对落荒而逃的男孩们放狠话。 这似乎是她们第一次大获全胜,大家都很开心,围在一起夸乌姀,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 “好了。”祁山长有些无奈,“那现在我们只能上课暂停,先修屋顶了。” 狂人日记71:你坏事做尽啊 “小三丫,还是姐姐来吧。” 李和乐无奈地叉腰看乌姀,她非要拿着比自己人还高的笤帚满屋子跑,哼哧哼哧的,看着又可怜又心酸,又好笑。 “我可以的。”乌姀信心满满。 她就靠这个吃饭了。 学堂一片热火朝天,她们熟练地各司其职,打扫的打扫,补屋顶的补屋顶,搬桌子的搬桌子。 终于等到学堂翻新,日暮降临,祁愿见天色不早了,就让她们都早早回去了。 一踏进家门,翠芽将家里上下都清扫了一遍,还哼着小曲,心情大好。 “翠芽,什么事这么开心?”连迟钝的乌姀都看出了她今天很不一样。 “我们大丫要回来啦!”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有大丫啊。” 乌姀恍然大悟,原来二丫三丫之上,还真有一个大丫。 翠芽今天心情好,也有兴致多解释几句,“大丫好几年没回来了,你们不知道还有个姐姐也是正常的。” “她去哪儿了?” “上战场去了。”翠芽笑着道。 白枫鲤歪歪脑袋,“女子也能当兵卒?” 翠芽压低声音,明知道没有人,还是下意识望了眼四周,“她是女扮男装混进军营的,之前上面各地征兵,若是凑不齐人数的村子,就要多缴交几倍的赋税,村长便暗中提议,女子也能女扮男装充当军卒,还有补贴。” “这一去就是好多年,他们军营里按斩杀的人头奖赏,她每年都往家寄了不少银俸。” 乌姀了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姐起了些好奇心。 女子女扮男装,上阵杀敌。 “今日早些睡下,明天大丫就回来了,我们去市集上采买一些菜,给她做顿好吃的犒劳犒劳。” 翌日一大早,恰好她们学堂休沐,不用上课,翠芽就带着她们上集市采买,给即将归来的孩子做顿好的。 乌姀好奇地打量凡间市集,与修仙界不同的是,这里摊位上只是蔬菜肉类,而修仙界的小商贩还会贩卖仙器药剂。 “糖葫芦吃不吃?”翠芽随口一问,“拿三个?” “我不喜欢吃甜的。”白枫鲤摇摇头,瞄了一眼垂涎欲滴的乌姀,“把我的份也给妹妹可以吗?” “我吗我吗?是我吗?”乌姀受宠若惊,眼睛放光。 翠芽让摊主拿了三个,放乌姀手里,玩笑似的叮嘱,“不要监守自盗啊。” 乌姀严肃反驳:“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我就是那种控制不了自己嘴巴的人吗?” “对啊。”翠芽理所当然。 乌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姀听到了熟悉嚣张的仰天长笑声,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十分欠扁,和白枫鲤对看一眼。 赵富? “翠芽,我们去找个朋友。” 跟翠芽简单交代了一下去向,她和白枫鲤询声找去,恰好看见赵富高高举起了一块带血的尖锐石头。 “赵富!”乌姀冲过去对着他就是一脚,把他踹远了一些。 “又是你这个小肥妞。”赵富怒目横眉。 乌姀朝角落看去一眼,气笑了,无论是什么时期的赵富,总是轻而易举地能让她起杀心。 那只小猫灰扑扑的,已经浑然看不清原有的毛色,皮开肉绽,新伤旧伤掩盖在稀疏毛发下,烫伤,砸伤,鞭痕…… 杂毛被凝成的血块打结成一簇一团,身上有好几处光秃,尾巴像是营养不良,蔫蔫垂到地上。 它怯怯地看向她们,当乌姀靠近一步,它猛地从地上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我去看看它,至于他——”白枫鲤眉眼似刀,狠剜了赵富一眼,“交给你了。” “收到!” 乌姀开心应下,转而换上凶狠的表情,朝赵富走过去,“赵富,你小子坏事做尽啊。” “诶诶诶!小肥妞!你给我放手!”赵富疼得龇牙咧嘴,不知道这胖丫头吃什么东西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他在她面前居然丝毫没有抵抗之力,被强行扯着往后仰,任由她把他往不知名的方向带。 乌姀面无表情扯着他来到无人的巷道,挥着拳头警告,“你再敢欺负小动物,老娘打得你叽叽哇哇叫,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好好好,我下次不打了,可以了吧?”赵富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打算搪塞敷衍过她。 “当然……不行啦!” 来都来了,当然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乌姀笑眯眯地对着他的下颌就是一拳。 赵富吃痛惨叫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正要反身开逃,后背被人狠踹了一脚,跪倒趴在地。 “你信不信我叫我娘……” “你叫!你叫!你看现在叫破喉咙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一盏茶过后。 白枫鲤走进巷子准备叫乌姀,正好撞见她嚣张地把人踩在脚下狂踢泄愤的暴力场面。 乌姀动作一顿,赵富鼻青脸肿地仰起头,涕泪纵横,口水鼻涕糊了满面,甚至听不清他嘟嘟囔囔哭诉着什么。 “管管她吧……管管她吧……” 白枫鲤只看了一眼就轻飘飘扭过头,“东西采买完了,可以走了。” “噢好——”乌姀扯着嗓子应和一声,又蓄力踢了赵富最后一脚。 “瘦得跟猴似的,脚感也不咋地,废物!” 她朝白枫鲤跑过去,和她并肩而行走出巷子,“找到那只小猫了吗?” “没有,跟丢了。” 狂人日记72第一次团战 翠芽母女三人大包小包提着菜和肉回村,翠芽脸上洋溢的喜悦显而易见,对每个打招呼的人都是笑脸盈盈的。 “翠芽,听说大儿子今日就回来了?” “是啊,恰巧赶上休沐,好多年都没回来了。” 她们提着菜回家,翠芽一路哼着小曲儿进厨房。 乌姀坐在翠芽睡觉的榻上,她们家只有三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是两个姑娘的房子,还有一间“正屋”,供人吃饭进出,翠芽随意在角落搭了个床。 乌姀正晃着脚在榻上啃糖葫芦,突然一块大石砸破头顶上的茅草顶,砰地落到榻上。 她吓了一大跳,滚了几圈躲开。 这几天怎么回事,跟石头犯冲吗? 白枫鲤皱眉,冲向门口,她们的院子站着一对母子,儿子鼻青脸肿,不怀好意地掂着手上的石头。 “娘,就是那小肥妞!” 他娘眉眼上挑,怒气冲冲,看面相就知道不好惹。 “大娘你谁啊。” “吴丽,赵富的娘。” 白枫鲤点头赞同,“果然无理。” 乌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赵富,你是没被打够皮又痒了,追到我家里来讨打?” “你个死丫头,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我儿子也是你们能打的?他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吴丽破口大骂。 “就他?”乌姀翻了个白眼,“现在是小草包,长大了以后就是大草包,现在是小畜生,长大了以后就是大畜生。” “丽姨,话不是这么说的。”白枫鲤云淡风轻开口,“我们三丫从小就乐于助人,她听见你家缺德鬼身上痒,热心肠地帮他抓痒,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打人了呢?” “她才几岁,她才六岁,她能撒谎吗?她能打人吗?我们三丫现在正是心灵成长的关键期,要是被你冤枉这一下心理变态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找谁哭去?” 乌姀叉腰,使劲点头。 吴丽恼羞成怒,朝两个姑娘的方向冲过来, 她吃痛地嗷一嗓子,一手抓住白枫鲤的手臂,高高抬手就要一巴掌扇下来。 乌姀对着她的虎口处狠狠咬下去,白枫鲤趁机挣脱。 “小贱人!” “好你个死无理的,你敢动她们!”翠芽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甩着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冲出来,第一眼就是吴丽抬起的手,怒气冲天直奔吴丽而去。 翠芽和吴丽撕扯起来,乌姀一点都不担心体积比别人庞大的翠芽会吃亏,她节约时间,耗子似的冲向赵富,把他撞倒在地。 “好你个赵富,我还真怕把你打爽了!” 敦实的小身子一屁股压在他的肚子上,赵富险些把胃里的食物都呕出来,还没等嚎出声,如同雨点一般多且杂乱的拳头悉数落在他身上,专往脸上招呼。 “就你小子敢叫家长是吧!就你不服气是吧!就你有娘是吧!就你有靠山是吧!” 赵富被揍得鼻青脸肿,头发被乌姀一把薅住,强迫偏向一边,指着同样厮打在一块的大人组,“你看,你娘被揍成什么样了。” 吴丽是远近闻名的悍妇,翠芽是专治悍妇的悍妇。 她用自己极具优势的身高体重死死压制住吴丽,一下一下地往她脸上招呼。 “真当家里大人都死光了是吧?敢打老娘家的小耗子,想跟隔壁的白事一起顺道办了你直说啊!” 乌姀招呼着白枫鲤,“凤梨妹!过来一下!” “帮我压制一下他,我进去找个刀具,不是,道具。” 白枫鲤一点头,简单粗暴地一脚踩在赵富头上,“交给我。” 乌姀冲进厨房,在灶台上扫了一圈,随意抄起两样东西,以最快速度跑出去。 翠芽和吴丽在地上纠缠撕扯,乌姀一手拿菜刀,一手拿擀面杖,“翠芽,你要哪个?” 翠芽扫了一眼,“……擀面杖给我,你把刀放回去。” 乌姀眨眨眼,“不能用刀吗?” “暂时……不用。” 乌姀遗憾道好,把擀面杖递给翠芽,收起菜刀,继续投身自己的战场。 等到邻居发现,吴丽和赵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一大一小母女俩,分别把那对母子按在地上锤。 他们看不过眼,找了三个人,一个把还在拳打脚踢的乌姀抱开,两个男人扯开打到兴头上的翠芽。 最后赵富母子是哭着走的。 “再敢来一次,老娘让你后悔投胎!”翠芽朝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翠芽姐你也消消气,吴丽那口子不讲理是众所周知的事,跟他们计较什么。” 白枫鲤一直冷冷清清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其中一个村民还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好心提了一嘴,“小姑娘,没事吧?” “你说,”白枫鲤皱着眉头,“会不会‘乱拳打死老师父’才是终极奥义?” 村民:“……” 赵富母子和村里劝和的人都走后,乌姀和翠芽关上房门,又到了乌姀最熟悉的罚跪时间。 “说吧,为什么打人?” 乌姀冷哼一声,把头偏向一边,不愿意说。 “三丫。”翠芽粗粝的大手把小姑娘的脸掰正,黑亮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开口,“娘有没有告诉你,受了委屈要说,被人冤枉了要说,不开心了也要说?” “娘有没有说过,别人和你非亲非故,不会等着你解释,也不会想去了解事情真相,他们看你是什么颜色,全看你自己说什么。” 她放柔声音,“你老娘辛辛苦苦生你出来,不是让你受委屈的,懂吗?” 乌姀委屈地撇嘴,不服气小声解释,“那个赵富,欺负一只小猫,还带好多小孩去学堂搞破坏。” 翠芽松了一口气,果然,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你看吧?有些时候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不解释,别人把脏水都泼到你头上,反而成了你的错了。” “你不生气吗?”乌姀吸吸鼻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光会闯祸。” 她不是任何人的骄傲,只会调皮捣蛋惹事,可是没有人给她兜底,她就只能学着自己长大了。 “放什么屁,你是我生的,脾气也是我惯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那缺德鬼打死一个算一个,为民除害了。” 翠芽一把把她抱起来放椅子上,“你自己那套歪理不是都说了吗,现在不闯祸,以后闯的祸才多。” “打人打得饿了吧?”她一挑眉,“我去给你煮面吃。” 翠芽在厨房给她煮面,乌姀悄悄摸到她身后,双手一撑蹦到石砌灶台上。 她很喜欢这样坐着看翠芽忙上忙下,进进出出的模样。 她晃着脚,“大家都知道你的女儿是暴力爱打架又粗鲁的小霸王了,你会不会觉得丢脸?” 翠芽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忙活,“那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娘是农妇泼妇,你会不会觉得丢脸?” 乌姀耸耸肩,“还可以,我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她只是有点在意,翠芽的想法。 “那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翠芽平静回答,“我都做不到给你和二丫更好的生活,哪能要求你们成为人中龙凤。” “能一直养着你们,你不想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她动作顿了顿,把面下入滚沸的水中,“我只是担心,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呸呸呸。”乌姀从灶台一跃而下,“说什么晦气话,什么你不在了我不在了,不许乱说。” 虽然一直清楚她们之间的结局只会有一种,那就是分别。 但是真要到那一刻,她开始不知道怎么面对。 狂人日记73:呔!死断袖! 乌姀呼噜呼噜吃完了热气腾腾的面,对翠芽的手艺赞不绝口,鲜香扑鼻的荷包蛋面,几个月吃了许多次都不会腻。 已过日中,母女三人排排坐在门口等了许久,门口都没传来故人归来的动静,翠芽没忍住,一下子把菜全做完了。 她闲来无事,又看看屋顶上那个被石头砸开的小洞,“我们去村口取些茅草,把那洞补上吧。” 白枫鲤点点头,起身准备和她一起出去。 乌姀则是义正言辞点点头,“我在这替你们守护菜肴,如果有贼人靠近,我能第一时间打跑他。” “拉倒吧,我可不放心把你和吃的放在同一间屋子里。” 翠芽把扒在桌子上的乌姀提溜起来,彻底绝了她想偷吃的念头,“别以为你娘没读过书就不知道,什么叫调虎离山,什么叫监守自盗,什么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走,我们三个一起去取茅草。” 乌姀生无可恋地被提起来:好一个家贼。 —— 她们取到了茅草后折返回家,乌姀提议要和白枫鲤比谁跑第一,还非要让翠芽倒数。 “三——二——” “跑!” 白枫鲤象征性地做出起跑姿势,乌姀蹭地一下飞出去,跑得迅疾直奔家中。 “幼稚鬼。”白枫鲤望着乌姀无忧无虑的活跃背影,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翠芽看着她,突然道:“二丫。” “我总觉得你身上背着担子,”翠芽看着白枫鲤,眼神中是看和乌姀如出一辙的慈爱,“有时候是不是也能让自己轻松一下,做个小孩。” 白枫鲤有些惊讶,她知道这是幻境,所以这几个月不似乌姀以身入局,她更像是游离在所有人之外,观察全局的执棋者。 她没有想到,翠芽也会注意到在活泼的乌姀光芒之下不爱说话的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你太聪明,也太冷静了。”翠芽轻轻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牵起她的手,掌心相对,这是母亲的温度。 “娘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偶尔把担子放下一些,或者暂时移交给其他人,天也不会那么快塌下来。” 白枫鲤盯着她若有所思。 所以翠芽也有所察觉吧,她们两人的身份。 翠芽说得不错,东州陷落在即,两界垂危,家仇未报,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急躁。 “如果我说,要是我一旦松懈,会有不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呢?” 她身上牵扯的不止自己的一条命,还有她手下养着的几千人。 所以她有些懊恼自己的选择,没有通知所有人,过于鲁莽冲动,这是她的不对。 事后她也与乌姀复盘过,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通知师尊几人。 乌姀一脸茫然眨眨眼:“我没想到。” 白枫鲤也没资格嘲笑她,因为他们散修当惯了,都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能摇人作战,还能叫家长了。 所以这次她们一定要出去。 倘若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严肃认真地大放厥词,说自己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怎么看都觉得是犯病了。 可翠芽的脸上没有露出惊讶或不相信的神情,而是道:“如果我是你口中的‘不少人’,我当然会庆幸我所追随的人如此为了前程忧虑。” “可我只是你的母亲,我只希望你能开心,自在,平安,无忧无虑。” 白枫鲤瞳孔微缩,翠芽口中平平淡淡的这句话,却像重锤,一次次撞击在她心上。 她只是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了。”白枫鲤自言自语开口。 虽然乌姀次次否认,但白枫鲤还是能看出来,她在放任自己清醒地沉沦。 她一天比一天依恋翠芽。 — 跑在前头的乌姀不知道母女俩正在谈心,兴冲冲跑回自己家争做第一名。 第一!第一!第一! 乌姀刚一脚踏进门,屋内两道眼神齐刷刷向她看过来,一玄衣一白袍。 玄衣轻狂潇洒,白衣内敛锋芒。 玄衣男子一脚踩在长凳上,手上提着酒壶,仰头狂放不羁倒酒,清澈透亮的酒水顺着脖颈打湿衣襟,白袍男子随手拿了张手帕给他擦嘴角。 乌姀一脚踏进来,三方动作同时一顿,一时面面相觑,相顾两无言。 “走错了不好意思。”乌姀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把门关上。 “你们继续。”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都不关门避人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不过那俩断袖看着还有些眼熟。 到门口正好又碰上走得慢一些,正在谈心的母女两人,“怎么了?” 乌姀没在意,“走错了,里面俩男的。” 还是一对断袖。 “笨死了,家都能走错。”翠芽絮絮叨叨地和乌姀一起往外走,突然在踏出门口的前一秒顿住脚步。 “不对啊,这是我们家啊。” 乌姀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啊,这是我们家啊!” 那——里面那俩男的是谁? 翠芽和乌姀警惕交换了个眼神,“又是赵富那小子弄来叫阵的?” “嚯,这次居然叫来了俩断袖来挑衅我们。”乌姀撸起袖子。 翠芽也一挽衣袖,把茅草往白枫鲤怀里一放,怒气冲冲朝屋内冲进去,“真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站在此处不要动,等下见势不妙和我们一起撒腿就跑。”乌姀让白枫鲤在盆栽旁边站好。 把她们的大脑安置到安全的位置,乌姀追上翠芽,一大一小气势汹汹进屋。 玄衣男子和白衣男子同时转过来,对着他们招招手,那玄衣男子还对乌姀眨眼勾手指,笑得招摇,施展美男计。 “美人儿,下午好啊。” “呔!死断袖,不许朝我抛媚眼!”乌姀义正言辞拒绝美色诱惑。 翠芽眉头紧皱,“你们谁啊。” 乌姀在旁边搭腔,“对啊,你们谁呀!干嘛闯进别人家!” 玄衣男子没有说话,眉梢微挑,把酒壶往桌上一放,“现在,这里是我家了。” 乌姀震惊地看向翠芽:“这两人脸皮厚到有一定水平啊。” 翠芽被气笑了,“你还挺不要脸啊。” 玄衣男子丝毫不生气,眉眼弯弯,眸色如星,“这没办法,家族遗传的。” “那你家族的人也挺不要脸啊。” 他居然泰然自若承认了,“嗯,我们家里人的特色。” 狂人日记74:李宴舟,白鸿玉 乌姀拽拽翠芽,“这脸皮简直攻不可破。” 她们的语言攻击对他们一点效果都没有。 果然,厚脸皮能破万难。 “翠芽姐姐,你看我就不觉得有点眼熟吗?”玄衣男子实在演不下去了,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 翠芽仔细地微眯着眼打量,狐疑:“你不会是我哪个姘头的儿子找上门了吧?” 玄衣男子:“……” 乌姀大惊失色,“翠芽你玩这么花?” “小孩子不许说话。”翠芽剜她一眼,“谁还没有那么五六七八段故事。” 乌姀觉得不对,小声询问,“翠芽,大丫其实是男的吗?” “不是啊,明明是女……”翠芽笃定的话语忽然卡壳,眼神瞬间放光,“大丫!” “诶。”白鸿玉笑着应下,“娘,好多年不见了。” “死丫头,回来就好。”翠芽眼眶泛红,“回来就好。” 白鸿玉捉住乌姀的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勾了勾她的双下巴,“小胖丫,刚才说的死断袖,说谁呢?” 乌姀抬头望天装没听见。 原来是女的啊。 她以为断袖呢。 “咳,娘,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白鸿玉把乌姀放在一边,神色怪异地摸摸鼻尖,有些羞赧。 翠芽看看白鸿玉,再看看同样一脸不好意思的白衣男人,突然懂了什么,“还没听你介绍,这位是?” “他啊?他不重要,我战友!”白鸿玉无所谓地对着李宴舟的胸膛就是砰砰两记重拳。 李宴舟捂着心口,也跟着笑,“翠芽婶,我是李宴舟,鸿玉的战友。” 翠芽暗暗审视他,满意地点点头,“好,好,今年多大了?家住在何处?何方人氏?” 只有乌姀的眼神有些同情,这两拳实打实的下来,这哥哥都要吐血了吧。 “哎呀娘,他不重要。”白鸿玉不客气地一把把他扒拉开。 “他不重要,那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翠芽疑惑道。 白鸿玉尴尬轻咳两声,指了指天,示意她们抬头向上看。 乌姀顺势仰头,发出感叹,“哇——好大的洞啊,一下雨翠芽就可以直接沐浴啦!” 本来茅草屋顶只有石块大小的破洞,现在变成了一大块破洞,连房梁木都断了几根。 翠芽:“……” “本来是想帮你们修屋顶的,但显然和我的设想有一些……出入。” 她和李宴舟边拆边补,边补边拆,在他们的努力下,不知不觉从一个小洞,修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 白鸿玉勾着翠芽的手撒娇,“哎呀娘——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娘~你说句话啊娘~” 她还大咧咧地岔开腿坐,翠芽猛地一拍白鸿玉的大腿,“女孩子,坐要有坐像。” 她吃痛一声,忙收敛自己的坐姿,“娘,这些都是给我们做的迎风宴?我们赶了三天两夜才赶回来,可饿死了。” 那白衣男子始终含笑看着她们。 “是是是,你们俩快先吃。”翠芽招呼两人,提溜起按捺不住冲向美食的乌姀,“你,去叫姐姐,洗手吃饭。” “凤梨!是自己人,可以来吃饭啦!” 乌姀一说到吃饭就眼神放光,白枫鲤把茅草放到一边,拍了拍手,笑着走过来。 她的脚步和笑意,却在下一秒凝固在脸上。 乌姀眼睁睁看着身旁的白枫鲤眼神从一开始的淡定从容,换上了不可置信,眼中倒影只有那两个人,眼底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出水雾,凝结成珠。 她难得露出小孩子的稚态,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了眼前不是自己的梦境后,腿发软地朝白鸿玉跑过去。 “阿兄阿姊!” 白枫鲤少见的失态,直直扑进她的怀里,埋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白鸿玉手足无措,这妹妹一进门看见她就掉眼泪,现在更是扑进她怀里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热的眼泪透过衣服,灼烫着肌肤。 “这……” 乌姀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这两人眼熟呢,原来他们就是白枫鲤的魂将,也是她战死沙场的阿兄阿姊! 只是他们换了个皮肤,她就认不出来了。 因为白枫鲤能够重新见到逝去的亲人而开心之余,她又有些担心: 彩女善攻心,她把这两人弄来,就是要让她们丧失出去的决心吗? 那么出去的条件又是什么? “小胖丫,别光顾着看戏啊,把你姐拉走啊。”白鸿玉朝她使眼色。 “噫!你把我们二丫惹哭了!”乌姀一副捉到了白鸿玉把柄的反派脸,“我们二丫一向猛女有泪不轻弹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鸿玉百口莫辩。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由于白枫鲤寸步不愿意离开白鸿玉,夜晚送走李宴舟后,乌姀就把自己的床让出来,让姐妹俩难得有一起睡的机会。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去和翠芽睡。 乌姀躺在翠芽旁边,安详闭眼。 翠芽仔仔细细地把她的被角一点一点都掖进去,包裹得严严实实,浑身就露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翠芽抱着她,星光透过被砸开的屋顶透进来,亮得出奇,乌姀丝毫没有睡意,可身旁的翠芽一秒入睡,很快发出了阵阵打鼾声。 乌姀探出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描绘翠芽她的脸,看她睡得正熟,呼吸平缓,打着巨大打雷般的鼾声,少有的心安。 她数着翠芽眼角的皱纹,似乎比几个月前多了几道,她兀自嘀嘀咕咕:“你们凡人老的速度都这么快吗?我还能活好几百年呢,能不能慢些老?” 翠芽翻了个身,大半个身子压在乌姀身上,手拍着她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走调的曲: “青青柳边草呀,满地麦穗香呀,我的小娃娃呀……” 拍着拍着,她动作停了,声音也渐渐销声匿迹。 在她怀里的乌姀被头顶的星光照得睡不着,她眼睛睁得如同夜明珠,用手挡住屋顶的窟窿,微微张开指缝,无声地接着唱: 我的小娃娃呀,何时能长大呀。 塘里荷花开呀,青蛙落满怀呀, 我的小娃娃呀,立志出乡关呀。 路上慢些走呀,娃娃莫回头呀。 春水揽冬草呀,夏鸣追秋果呀。 我的小娃娃呀,明天再见吧。 嗯,翠芽唱得没她好听。 狂人日记75:雪豹吃老鼠吗? 清晨,烟云蒙蒙。 “早上好啊。”乌姀下床走出门,正好撞上了刚洗漱好返回的白枫鲤姐妹俩。 她怀中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小嘴紧紧抿成一条线,稚气未脱的脸显得有些小大人般的严肃,她贴在白鸿玉身旁,寸步不离。 “小胖丫,早上好啊。”白鸿玉晃着高马尾,清扬出尘,笑着和她打招呼。 “这是什么?”乌姀随手揉了揉她怀里的猫,有些惊讶,“是我们集市上碰到的那只猫?” 白鸿玉给她解释,“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市集,看到个鼻青脸肿的臭小子在打这只猫泄愤,随手救下来了。” 又是赵富。 乌姀咬牙切齿,昨天还是打轻了。 白鸿玉一挑眉,“你们也认识?” “就昨天集市上啊,我——” 乌姀正要和她讲述自己昨日的英勇事迹,却见白枫鲤的神情有些异样,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像是有话要讲,抱着猫离开了。 乌姀的话顿在喉口,生生咽回去,生硬又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我——我突然忘了。” 好在白鸿玉也不在意,没往下追问。 “那我先走了。”乌姀状若无意地打了个哈欠,脚步丝滑一拐,尾随着白枫鲤进了屋。 “怎么了?” “这不是猫。” “不是猫?”乌姀仔仔细细打量着她怀里的小猫,“我怎么看都是猫啊。” “是雪豹。”白枫鲤沉静道。 “雪豹?” 乌姀仔细一看,这尾巴的毛虽然稀疏,但是尾巴比普通猫尾要长和粗壮。 “普天之下,我只认识一只雪豹。” “师姐?”乌姀讶然,好巧,她也刚好认识一只。 “这雪豹是师姐?” “彩女应当也读取了师姐的记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师姐和赵富说他们是‘玩伴’,关系却那么差了。”白枫鲤心微微一沉。 原来,是这么一种玩伴关系。 被欺凌,施虐,殴打,踢踹,打骂。 “师姐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化形前她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更别说她还是只半妖,在凡界和修仙界都是不受待见的存在,幼年化形后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乌姀心疼地摸了摸雪豹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雪豹静静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只偶尔抬头,不解又茫然的盯着她们。 就像是不懂人类为什么要打自己。 又不懂为什么她们要救自己。 她抬头问白枫鲤,“师姐她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养养吧。”白枫鲤叹了口气,“说不定哪天就生了神智,能化形了。” “好!我一定会把师姐养得白白壮壮的!”乌姀高兴一口应下,“养狗千日,用狗一时,师姐给我们逮了那么多只鸡,现在就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 白枫鲤叹气比上次还深:“……唉。” “宝宝,我们以后多读点书吧,就当是为了我。”白枫鲤眼神像关爱脑子发育不良的小孩一样,慈爱地揉揉她的脑袋: “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是吗?”乌姀挠挠脑袋。 每次吃不完剩菜的时候,翠芽还跟她说,是养猪千日,用猪一时呢。 “不管不管!”乌姀无所谓地摆摆手,“我现在就去给师姐逮耗子吃去。”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被白枫鲤拉住,“等等。” “怎么了?” 白枫鲤垂眸看了眼不明所以正在舔爪子的雪豹,“耗子……人能吃吗?” 要是师姐恢复记忆,知道她们给她喂耗子吃,一定会哭个三天三夜的吧。 “可是她现在还不是人啊。”乌姀眨眨眼睛,“猫不是都吃老鼠吗?” “可她也不是猫,是雪豹啊。” “……对哦。”乌姀恍然大悟,又无比纯良地瞪大眼睛,“那你知道雪豹吃什么吗?” “那还是吃老鼠吧。”白枫鲤果断道。 可惜一直到上学堂的时候,她们俩守株待兔蹲在耗子洞前,都没逮到一只。 乌姀把这个重责大任交给翠芽,让她一定要生逮一只耗子。 翠芽说她在没事找事。 翠芽让她滚。 —— “真过分。”乌姀一路踢路边的石子嘟嘟囔囔,“不就让她毫发无损逮只耗子嘛,居然让人家滚。” 要不是现在说出口会伤了她的小玻璃心,白枫鲤真想说:你活该的。 她们今日睡得迟了些,没赶上大队伍,所以是两人自己走去学堂的。 学堂里不似以往只有窸窸窣窣的读书声,今日女孩子们异常兴奋活跃,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物什,连未到的乌姀和白枫鲤桌子上都摆着一份。 姚怡瑶一看见乌姀就笑得眯起了眼,“三丫妹妹。” “这是在干什么?”乌姀好奇。 “你忘记了吗?今日就是花灯节了。” “哦~”乌姀恍然大悟,“花灯节啊——干什么的?” 姚怡瑶:“……” “花灯节是我们村子里一年一度的特色节日,若是一年中有未了的心愿,或是想要祷告求神的事,就写在花灯里放入临水河中,顺着河水将愿望带给河神。” 乌姀对这个传说倒是不怎么在意,要是去求神有用的话,她早八百年就去财神庙前长跪不起了。 “我们都要做花灯吗?” “是啊,三丫妹妹,你也快做,我们晚上和祁山长一起去放花灯。” “好!” 乌姀点点头,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了一只绝美兔子灯,是她之前做任务的时候,也曾经路过一个正在举办花灯的村子。 当时有位母亲牵着自己的女儿迎面走来,那小女孩手上提着的就是兔子花灯,粉白精雕,栩栩如生,里面还有几张萤虫发光,十分好看。 只可惜她忙着做任务,和那女孩擦肩而过,只回头匆匆看了几眼,就记住了那花灯的样式。 在脑中勾勒出简单大致模样,乌姀很快就开始动手了,始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见她如此有信心,姚怡瑶也不再打扰她,去一边做自己的去了。 三盏茶过后。 “噔噔噔!”她得意展示给姚怡瑶看。 “哇,三丫妹妹,你弄出了个——畸形灯啊。”姚怡瑶十分捧场,眼神亮晶晶地给她鼓掌,“好有创意。” “是耗子灯吗?” 尖嘴,尖耳,短腿,长尾,扭曲的身体,丑陋的脸,歹毒的造型。 乌姀:“……不是,差一个字。” 姚怡瑶冥思苦想,“耗鼠灯?” “还是差一个字。”乌姀期待眨眨眼。 这下很明显了吧? “老鼠灯?” 乌姀:“……”就逃不过尖嘴猴腮了是吧?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给你个提示。”乌姀不死心,把脸凑到自己旁边,鼓起圆脸,“我做的我自己。” “还是像耗……” “我难道像老鼠吗!”乌姀有点恼羞成怒了,“在你眼中,我就长得尖嘴猴腮的吗!” “不不不,不像,”姚怡瑶摇摇头,时不时看看那长得确实像耗子的灯,又谨慎看看乌姀,“小猪灯?” “不是小猪,这是兔子!”乌姀恼怒。 “啊?这是兔子啊?”姚怡瑶吃惊地瞪圆眼睛,丝毫没有作假夸张的成分。 乌姀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狂人日记76:她希望所有人如愿 白枫鲤正好路过,乌姀还是不死心,捉住她又自取其辱问了句,“你看我做的灯。” 白枫鲤皱着眉头观察许久,“这是什么鬼东西?” “兔子?不像吗?” “是兔子?”白枫鲤讶异微挑眉梢,“我还以为是耗子。” 乌姀彻底心灰意冷:“……” 但她又好惹又好哄,趴在桌子上自己生会闷气,没一会就又活蹦乱跳了。 一下学堂,她们先各自回家吃了饭,换上了漂亮衣服,才在祁愿的带领下在庙前重新聚首。 此时已经处处是人头,大部分村民都手提花灯出来了,不远处还有咿咿呀呀唱戏的,灯光照亮了这处村子。 “好热闹啊!”乌姀吃力地在人群中穿梭,白枫鲤紧紧攥着她的手才不至于跟丢。 “等排到我们,河神家里都堵满了吧?” 周妍丽灵光一闪,“我们绕个路,去河的对面不就行了!” 她们凭借着对村里构造的熟稔,顺利找到了一处绝佳空地,既处在河流上游,可以俯瞰全局,又避免人群拥堵。 她们来的时机刚刚好,再过一会,身旁身后,围着河的一整圈都就挤满了人。 “我们开始放花灯许愿吧。”姚怡瑶有些迫不及待了。 “祁山长先来!” 祁愿被推着走到最前面,临近湖边,她笑得开心: “那就希望能尽我祁愿绵薄之力,即使微弱如萤火,也能让更多姑娘识其字,望其心,她们可以不必非要夺得事功勋劳,但要有选择,选择成家嫁人生子或是夺魁立业,每一步都不用受人之迫,而是自己选择。” “瑛灵!” 瑛灵温柔地垂下眸,她就像定心丸,是大孩子,也是姐姐,却也有属于自己向往的地方: “我希望,去看更无垠的天,更广袤的地,更深的海,更高的山,飞得更高的鸟,游得更自在的鱼,不被困在小小的偏隅之地。” 周妍丽正要上前,被李喜乐一把抱住大腿,“换我姐姐,换我姐姐!” 李和乐的眼睛亮得出奇,“我想和祁山长一样教书授人,也如她一般,将自己的一生都埋进书中,让每一个姑娘都学有所教。” 她将花灯轻轻放入湖中。 周妍丽从李喜乐的桎梏中逃离,想了想,“我想支个馄饨摊,买得起那些胭脂首饰裙子,养得活我自己就好了!” “真爱美!”她被不少人打趣。 她却一点都不害羞,自得又珍惜地摸摸自己的脸蛋,“这么美的脸,多爱一点怎么了?” “换我换我!”李喜乐喜气洋洋走上前,她做的莲花灯精致又好看,“我希望,能开一间自己的手工布艺铺子,我要靠自己的手艺挣钱!” 她偏头看向李和乐,“我还要养姐姐,让她可以一直一直扩大自己的学堂!” “下一个是鸢满!” 赵鸢满是个带着福气相的女孩,婴儿肥未褪,跟刚出炉的包子似的,比同样年龄的和乐相比多了一份稚气,她脸颊红扑扑的,“我希望能和周令溪有一个自己的家。” 乌姀踮起脚凑近白枫鲤,和她讲悄悄话八卦,“周令溪是谁啊?” “圆圆的青梅竹马。”白枫鲤言简意赅。 赵鸢满的家中只有自己的爷爷奶奶,从来不见自己的双亲父母,比起想立业的其他人,她更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家。 “二丫二丫,换你啦!” 白枫鲤本想拒绝,但被乌姀狡黠笑着向前推了一步,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向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可是此时她似乎也被其他人充满希望的情绪所感染,“愿天下无忧,人民无忧。” 祁愿有些疑惑,“二丫,不许点和自己有关的愿望吗?” 白枫鲤摇摇头。 这就是她的愿望和目标所向。 “我没什么愿望,那就让我的家人,还有山长和大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姚怡瑶干净利落把灯往湖里一放。 “换三丫啦!”姚怡瑶把乌姀拽到最前面,“把你的畸形灯放下去吧!” “才不是畸形灯!只是长得比较非同寻常而已!”乌姀不满反驳,她和其他人一样,把灯放入河中。 几个月前,她希望在天地间有自己一个归宿。 现在万家灯火,已经有她的一盏。 乌姀已经如愿,她俯望这片承载着无数人心愿的湖,每一盏都明亮珍贵,亮黄色的灯光透过镜湖面反射到岸上人的脸,让她们的笑容更加熠熠生辉。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如愿。” 她希望绿芽生长,玉宴齐聚,祁愿能如愿,和乐能和乐,喜乐能喜乐,鸢满能圆满,妍丽依旧艳丽。 “哟,这里好多小美人儿啊。” 两名一黑一白侠客打扮的俏公子走近,熟悉的吊儿郎当和温和如玉,众人齐齐朝声源看去。 其中一位玉面郎君轻佻一勾白枫鲤的下巴,“这美人更是深得我心啊。” 对上一群又惊又怒的眼神,白枫鲤无奈地把姐姐的手拿开,“这是我姐姐,白鸿玉。” 祁愿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姑娘。” “祁山长好。”白鸿玉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姿态,和李宴舟一起作揖行了个礼。 祁愿关切:“你们可放花灯了?” “自然。”白鸿玉噙着笑颔首。 “姐姐许什么愿望了?”周妍丽好奇地歪歪头,她对长得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好感。 白鸿玉自然流畅道出,“天下无忧,人民无忧。” “哇,姐姐,你和二丫许的是同一个愿望耶,不愧是姐妹。”姚怡瑶吃惊道。 “一样的?” “是啊,一模一样。” 白鸿玉诧异向白枫鲤望去一眼,却见她微低下头,悄悄勾着唇角。 这是阿姊从小教她的,当然一模一样。 “既然今日这么巧,不如让……这位哥哥请你们吃糖葫芦可好?”白鸿玉使着坏心勾唇提议。 “好——”姑娘们齐齐拉长声调,“谢谢哥哥——” “那走吧!”白鸿玉一挥衣袖,浩浩荡荡的带着人走了。 李宴舟无奈地点点头,又温柔又无可奈何,他看向白鸿玉的眼神缱绻多情,眼里的蜜意连迟钝的乌姀都品出了甜意。 “枫,枫鲤。”她错愕不已,磕磕巴巴,“你家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她记得枫鲤叫白鸿玉阿姊,叫李宴舟阿兄——那他们不就是兄妹吗? “不知道你一天天的脑子在想什么。”白枫鲤戳了戳乌姀的脑袋,“白鸿玉是我阿姊,宴舟哥哥是我姐夫,我阿姊嫌叫姐夫生疏,让我唤他阿兄。” 这两人真是,刚出断袖风波,又入乱\/伦疑云。 “哦。”乌姀不好意思揉揉鼻尖,前面那伙人忽然就消失在眼界之中,她抓住白枫鲤手腕,匆匆跟上去。 “我们快走,一会蹭不到好吃的啦!” 白枫鲤回头望了一眼,满河莲花灯映亮半边天,纵使是天黑也有白日的错觉,无数莲花灯随着水波吹向远方。 只有乌姀那盏灯,被微风掀起的水波打翻,打湿了内壁,晃晃悠悠地沉入河底。 狂人日记77:魂修入门 夜幕降临,白鸿玉和翠芽在庭院就着月色择菜,乌姀和白枫鲤盘腿坐在炕上聊天。 乌姀一直对魂修很感兴趣,就是缺少点拨和契机,她不耻下问向白枫鲤讨教,她也乐意倾囊相授。 “契约魂将有两种方式,其一,就是在人将死之初,魂魄尚未离体之际,魂将魂主两者通过媒介心意互通,连接神识,在魂将神识中烙下主仆契,从此魂将死,魂主伤。魂主死,魂将死。” “媒介?”乌姀回想起先前看过的书,“书上说,是血液,灵力,还有神识。” “没错,血液契约最为简单便捷,但若是魂将抗拒你的契约,那魂主也会重伤,强取不得,神识难度最大,若是魂主和对方实力差距悬殊,可以强行契约。” 乌姀点点头,跃跃欲试,“我现在能试试吗?” “这附近可有魂魄即将离体又尚未离体的修仙者?” “这附近刚死的只有厨房里那只鸡了吧。”乌姀无意中提了一嘴。 两人互看,忽然无言:“……” 白枫鲤打破沉默,莫名迟疑:“你要契约鸡……吗?” 当然契约什么都不能契约一只鸡啊!乌姀在心里怒喊。 “不过,就算附近有什么刚死的灵鸡或者修仙者,我们现在也只是凡人之体,无法契约。”白枫鲤补充。 “当然,虽然理论上可以契约灵鸡,它身死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出于人道主义,我不建议你契约鸡。” 乌姀:? 这话听着怎么像她非要契约一只鸡。 “那第二种方法呢?” “后者就需要魂主拥有磅礴的灵力和神识,可与天地互通,魂飞出窍,行通三界,通往魂界契约魂将,通过他们的考验即可契约,三界生灵魂都入魂界,甚至是上古战场的魔将和大能残魂。” “包括巫鹤吗?” 白枫鲤笑着摸摸她的头,使出一记温柔刀,“洗洗睡吧。” 还没学会走就想学飞,现在连远古魔主的残魂都肖想上了。 血液,水,将死之人—— “对了!”乌姀灵光一闪,“如果是在战场上,以水灵根加以血液,散布整个战场,岂不是可以将所有将死的士兵契约为魂将?” “这个想法倒是很新鲜。”白枫鲤略微惊讶地一挑眉,“若是这位水灵根的魂主识海无边无际,那确实是可以做到,不过若是超出负荷,魂主的神识会受到反噬,我修练了数年,不过能契约五位。” 可惜契约整个战场的将士,只是个把各个方面都无限理想化的设想。 “能让人不生不死,那魂修,岂不是相当于人界的神主?” 白枫鲤淡笑着不置可否,牵起乌姀的手,两人手交握,“不要抗拒我的神识,并且尽量紧跟着它,让神识离体,与天地勾连。” 她们没了灵力,但意外地发现神识还能调用——虽然没什么用。 “好。” 第一次。 乌姀外放出一点神识,好不容易七拐八绕和白枫鲤的神识碰上,就相差秋毫之末,白枫鲤的神识就蹿得不知所踪了。 “跟丢了。”她懊恼道。 “很正常。”白枫鲤宽慰,“我们再试一次。” 第二次尝试。 乌姀闭目,灌注所有的注意力,这次顺利跟上了白枫鲤的神识,一直抟风而上,云层之上就像是有一道屏障,将她的神识弹飞回来,因为闭目而漆黑一片的眼前忽然被金光充盈。 她猛地睁眼,额角满头大汗。 “有什么感觉?” “感觉……”乌姀仔细回想当时的,“感觉对方拒绝了你的聊天申请。” 她是被弹回来的。 白枫鲤:“……那你多申请几次。” 第三次尝试。 乌姀又被弹回来。 乌姀坚持不懈地尝试突破那道屏障,屏障同样坚持不懈一一驳回她的聊天申请。 她觉得如今这种尴尬的境界,有些像她在清坞宗认识的一位舔狗师兄,他每天都会给女神师姐送一封露骨的玉简长信,每次都被师姐拉黑,他又坚持不懈地申请。 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她的女神总算愿意给她一点回馈。 当她的神识再次触上屏障之时,屏障上浮现出八个金色大字:“凡身所契,皆为**” 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把她神识弹飞回来。 乌姀挠挠头,怎么还带打码的。 难不成是骂人的话被文明天道屏蔽了? 凡身所契,皆为——蠢驴? 白枫鲤松开乌姀的手,精气神都被消耗了不少,“这次如何了?” 乌姀拧着眉心,沉重摇头,“虽然没看懂,但是总感觉被骂了,还被骂得很难听。” 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白枫鲤:? ”那今日就先到这吧,不可急于求成,你的神识也消耗了不少,好好休息。”她揉揉乌姀头上的小啾发髻。 白日两人一起上学堂,到了晚上乌姀就教白枫鲤习剑,白枫鲤授她修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熬过春泥夏炎,迎来秋日冬雪,没了灵气护体,她们就像凡人一样怕冷怕热怕饥饿,身体变化的速度也跟随着凡界的时间流速变化迅速,如同吐露出土的新芽蹿得飞快。 最能体现时间流速的,除了两人的身形,那就是雪豹的体型。 从一只瘦弱的雪豹,变成一只雪白娇美的雪豹,最后变成一坨肥雪豹。 乌姀时常怀疑,白鸿玉真的不是随手抓了只有毛有尾巴的猪来敷衍白枫鲤的吗? 她的师姐明明是个大美人啊! 日上三竿。 乌姀撑着下巴看懒洋洋趴在院子石桌上晒太阳的雪豹,师姐要是生了灵智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猪咪,一定会哭死吧。 还是从一天三条大鱼,减为一天两条好了。 说是要给她吃老鼠,其实根本一只都抓不到,那些老鼠比雪豹还像开了灵智的,不仅躲藏有术,还会挑衅羞辱她。 对面那只雪豹圆圆滚滚,悠闲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抬眸看她时眼波流转,被她们养得很好的大尾巴油光水滑,四处乱摆,朝她的方向勾了勾。 乌姀:“……” 算了,孩子还这么小,不就胖了一点吗? 让它吃! 狂人日记78:师姐,好久不见 “小鸟!” 自说自话间,白枫鲤脚步轻盈归来,她一向素净不喜珠钗,如今头上多了一点生机。 她笑意盈面地摸了摸头上的桂花珠钗,从善如流坐到乌姀面前,“快看,这是阿姊给我买的。” 如今的她也会柔声含笑地说起平常的一些小事,“阿姊跟我讲了许多她在军营里的趣事,还说若是下次还放长假,就带我去京都,去南都,看草地,见牛羊……” 眼前的白枫鲤,让乌姀甚至无法将初见面时冷情冷心的她,述说抱负时雄心壮志的她,生死之际时冷静理智的她重合在一起。 “二丫,你不想出去了吗?”乌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白枫鲤的表情一变不变,看不出异样,“出去是当然要出去的,但日子难过也是一天,不过也是一天,不如开开心心的过。” 乌姀侧目看她,沉默时忽然开口,“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白枫鲤是远比她想要出去的——在她的羁绊尚未到来之前。 她骗不了乌姀,就像乌姀骗不了她一样。 “你还想出去吗?”她直白地问,锐利笃定的眼神仿佛不需要她的回答就知道答案。 “……” 白枫鲤的笑容渐渐收敛,这段时间确实是她阿兄阿姊战死以来,她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她安心躲在娘亲和阿姊的羽翼下,当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姑娘,身上没有担子,没有家丑,不必负担上千个家庭的生计。 只有这段时间,她才觉得自己像人一样活着,而不是无情的兵器。 她想否认,却找不到否认的借口,唇瓣微启却久久无声,欲言又止。 连她自己都察觉了,这副模样不就是先前乌姀不承认自己留恋幻境的表情吗? 原来她们都发现了,自己和对方都越来越不想出幻境。 白枫鲤沉默着将桂花珠钗取下,“明日,我们带师姐去找瑛灵吧。” “幻境即心魔,出幻境便要破心魔,而师姐的心魔就是瑛灵。” 原来她早就想到了办法。 去找瑛灵的前一夜,乌姀彻夜未眠,她紧紧握住翠芽的手,盯着她入睡的面庞一眨不敢眨。 翠芽,你还能陪我多久。 我又还能留住你多久。 可是,我们迟早都要分别。 — 她们约在了几个小姑娘经常聚在一起玩的小斜坡上,这里风景大好,对面就是生机勃勃的油麦菜田。 “怎么这么着急叫我出来?”瑛灵匆匆赶来,鼻尖上还挂着红。 “坐。”乌姀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瑛灵坐在自己身边,“今天,桂花糕管够。” 乌姀把自己提前想好的借口搬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准备写个话本子投给市集茶馆的说书先生,正担心人物形象不够丰富,找你出来问问意见。” “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急事呢,”瑛灵松了口气,笑着开口,”这种事不是应该去找怡瑶吗?她最爱看话本子了,我不常看,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她那我也会去问的。” 乌姀将君皎月告诉她们的故事,隐去两人的身份和姓名,小到细节一五一十告诉她,一眨不眨望着瑛灵,深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趴在白枫鲤膝盖上的雪豹叼着自己的尾巴玩,尾巴被乌姀一把从嘴里抽出来,“不许玩了,你也认真听。” 雪豹:“……”你倒也是看得起我。 瑛灵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笑着开口,“如果我是故事中的小女孩,一定会很崇拜那个救她的大英雄的。” “大英雄一直以为,如果当初她不救她的话,那个小女孩就不用再遭受这么多的苦楚,如果她不修炼的话,就不会放任女孩一个人被欺负,如果她细心一点的话,就不会发现不了女孩的异样。” 白枫鲤侧目看向瑛灵,她膝盖上的雪豹也停止了舔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得认真。 微风掠过她们所在的陡坡,瑛灵挽了挽头发,屈膝抱腿,“如果我是那个小女孩,我一定远比大英雄想象的要爱她,她把女孩从塔里救出来,给了她身份,给了她生命,给了她姓名,有名字就有羁绊,是她让女孩与人间产生羁绊,让她见山望水,蝶飞雁归。” ”所以如果她不是白眼狼的话,她应该很感谢很感谢那个大英雄的。” “能被天上仙人都认可的天赋,大英雄一定非同一般,她注定会在广袤大业中开辟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因为这样的事修为止步不前,那就太可惜了,她是小女孩强留在世间的唯一期盼,女孩更希望她能解救和她一样的人,要站在更高的山,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多的人。” “她不会在意为什么站在众人之上的大英雄不垂眸看自己一眼,她只会和所有大英雄的仰慕者一样仰首望她,只会内疚自己为什么不厉害,不能跟上她的脚步。” 乌姀托着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瑛灵,见到了她眼底的动容和柔软,真挚又有同理心,远不是虚情假意之人能装出来的表情。 她这才明白了困住君皎月多年的执着,因为她的瑛灵,真的是很乖很懂事的孩子。 她应该像她自己许下的愿望一样,去见证四洲,而不是死在冰冷黑暗的水中。 君皎月的瑛灵本就是善良得不行的女子,善良的人都应该长命百岁。 乌姀弯了弯眉眼。 听到了吗?师姐。 瑛灵从来都不怪你。 突然天边一声巨响。 云层隐有异况,白日降雷,仙人现世,三人不约而同抬头向上望。 云层与天色相衔之处丝丝缕缕延伸出一道雾色通道,霎时天地灵气通过雾色通道触及雪豹,灌注到它身上。 白枫鲤抚摩雪豹脊背的动作一顿,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忽然一重,被猛地一扑,上半身子被压在陡坡之上。 人形兽尾的少女也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大尾巴慌张又兴奋地摇晃。 瑛灵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啊!变,变成人了?” “师姐,好久不见啊。”四目相对间,白枫鲤绽开一笑,像一粒迸裂开的火星融化了寒冰。 君皎月还没反应过来,茫然眨了眨眼。 “师姐!”乌姀扑向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怀抱,“好久不见。” 狂人日记79:这么贱,你属岳冥宗的吧! “好久不见。”君皎月拍拍乌姀的腰,“有很久吗?” “师姐,你都不记得了?”乌姀顺势松开她,“你都当雪豹一年了。” “你知道的,我们半妖化形前的脑仁就那么一点点,一些不重要的事当然记不住。” “不过——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胖了一点,你们不觉得吗?”君皎月郁闷地掐了掐自己明显丰腴一圈的腰身。 乌姀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啊,师姐还是如此苗条。” 其实她的脸也圆了不少,她生得本就艳丽且充满攻击性,脸颊多了一些肉,反而露出几分娇憨柔和。 君皎月笑着捏她的脸,笑意却没真的落到深处,她渐渐敛去表情,直直地看向瑛灵,充沛幽深的情感在眼中打转,所有想说又不能说的话,都化作一句,“瑛灵,你过得还好吗?” 瑛灵一怔,她方才突然看到雪豹变成了眼前这位形貌昳丽的少女,无一例外被她的长相惊艳,可当她对上那双带着红意雾气的眼睛,酸意仿佛从心中一点一点蔓延出来,向上横冲直撞。 她的鼻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酸,“你认识我吗?” “我能和你聊聊吗?” 风帆过尽,又见已逝故人,君皎月对她露出笑,带着点释然。 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知道她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瑛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好啊。” 乌姀蜷着腿,专心致志地仰着头看她们,眼睛一眨不眨,听得入神。 白枫鲤却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推着她向前走,“走了!” “啊——为什么?”乌姀挣扎着想回头看,被白枫鲤无情地推回来,“正到了精彩的时候呢!” — 乌姀和白枫鲤在溪旁等她,百无聊赖地开始打水漂。 君皎月再出来的时候,眉宇间那股忧愁荡然无存,走路带风,又恢复了见她的第一面,那永远没心没肺的模样。 “皎月!小蝴蝶!” “瑛灵呢?” “她走了,知道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乌姀还想追问,君皎月却像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凑近两人的脸仔细地盯,左嗅嗅右闻闻,“你们似乎都变了点。” “变了吗?”乌姀揉揉自己的脸,不觉得自己哪里变了,“有哪里变了吗?” 君皎月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笑容。” 是怎么强压都压不住的,掩盖不了的,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看起来,她们过得很好。 白枫鲤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择其重讲与她听,“这里应该有某个重要的地点,是我们和彩女交锋的所在,可是我和蝶蝶有意无意地探了数遍,都并没有头绪。” “我想,我知道在哪。”君皎月忽然道。 “你知道?” 君皎月摇摇头,又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半妖修本心,这是天道的恩泽,这幻境骗不过半妖的心。” 乌姀听不懂,但莫名觉得很厉害的样子,“那天道给我们的人修什么恩泽了?” 白枫鲤一思索,“人多吧。” “这算什么恩泽。”乌姀不满,“水浅王八也多。” 白枫鲤怜爱地摸摸她的头,“看破不说破,说出来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乌姀:“……” 在君皎月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郊外的观音庙,和紫榴村的那座香火源源不断的观音庙不一样,此处人烟荒凉,庙宇破败,连门都只是木门。 “居然还真的有座观音庙。” “先过去看看吧。” 正当她们靠近木门之时,就像陡然出现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三人被齐齐弹飞出去,摔作一团。 乌姀不信邪,又上前一次,再次被掀飞。 乌姀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肩,“你个破门,当个门还挺了不起的,一点礼貌都不讲,真是好没道德——你属岳冥宗的吧!” 君皎月:“这贱嗖嗖的劲儿,起码得是霍师尊级别的。” 乌姀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又有些不甘心,“我们都到这了,居然进不去?” “哪有入不得的门,看我破开这道破门!” 君皎月半妖之体,修的是本身本源和本心,与幻境攻心的招式相悖,修为灵力只受了一半压制,依旧可以召出配剑。 她手持一把白玉铸成的灵剑,墨发扬扬,英姿勃发。 “师姐!好漂亮的剑!”剑痴乌姀眼睛都快贴上去了,咽了咽口水问,“它叫什么名字?” “一把剑。”君皎月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不是,我问这把剑的名字。” “就叫‘一把剑’啊,这就是它的名字。” 乌姀:? “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是一头人,它是一把剑,多适配啊!”君皎月得意地微微挑眉,扬起下巴准备迎接夸奖。 “一头……人?是一只人吧。” “是吗?” 白枫鲤一拍脑袋:“……” “现在先不说是一头人,一只人,还是一匹人还是一条人,先破门吧。”白枫鲤无奈制止了她们无厘头的对话。 再让她们讨论下去,白枫鲤都怕她们讨论出个新物种出来。 “好。” 君皎月双指并起驱剑,白玉铸剑体,灌注灵力是散发出白芒透亮的光,高洁尊贵。 就当剑尖直逼木门之时,门却突然打开一条缝,一把剑试图刹车但没刹住,径直冲了进去,又迅速关上了门。 君皎月:“……” 乌姀:“……” 白枫鲤:“……” 装到一半被强行打断施法,这就非常尴尬了。 君皎月默默扭头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的师妹两个,反应过来后惊呼一声,“我剑!” 她尝试强召一把剑回来,阻碍它回来的却不止有一道门,而是有一道禁制。 “你这不守信用的烂门!还吞人家剑!你不要脸!” 君皎月在门外拳打脚踢恼羞成怒,一把剑也在门的另一端用剑柄砰砰撞门。 白枫鲤:“……师姐和她的剑还挺搭的。”两者都不怎么聪明。 “有点像大花和二花。”乌姀犹豫着下结论。 她说的大花和二花,是她们家养的两只小猪崽,被栅栏隔开的时候,它们就会像这样撞栅栏。 狂人日记80:九年,赌命局 “师姐,门上好像出现了字。”乌姀敏锐地发现了变化。 君皎月停下动作,一字一字念出木门浮现出的两行字:“心未净者,不可入。” “正喧十年,神火降临,观音现世,赌命炼心,赢者生,输家死,天道法则。” 君皎月一本正经地分析,“是这门知道我们心理龌龊不干净,所以不给进吧。” 乌姀挠头,“应该是心魔未除者不能进,至于最下面的正喧……是什么意思?” 她没想到她们三人居然一个能进的都没有。 真是心智毫不坚定的一群人啊。 彩女惹了她们,跟惹了空气没两样。 “我听阿姊说过,今年是新帝上任第一年,改年号正喧,所以正喧十年,便是九年后,”白枫鲤冷静分析。 “我猜测,是九年后会有火或者类火诞生,从此幻境里的世界开始逆转毁灭,彩女观音现世与我们赌命,如果那时候我们再破解不了心魔,这场赌注我们就是输家。” 君皎月:“那天道法则,就是以天道公证,赌局双方都无法破坏,又是赌命局,我们双方必然一死一生,彩女就那么肯定我们会输?” 乌姀:“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九年的时间破解心魔。” 同理,她们还有九年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乌姀和白枫鲤悄悄松了一口气。 “凡界与修仙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九年也不过一眨眼,所以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把心魔找出来并且消灭,知道了吗?” 君皎月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她实在很担心这两个师妹的状态,她们身上背负的担子一个比一个重,经历的过往也一个比一个沉重。 相比之下,彩女构造的幻境远比真实世界更能留住她们。 到时候,她们真的能赢吗? 白枫鲤生生吐出一口浊气,“我们是命定手握大局之人,不能就这么被困在这里,所以,我们一定会出去。” 君皎月露出笑容,“好!那大家都全力以赴准备大战,谁都不能轻言放弃,这次我们若赢,那就有利大道修行,若是输了……” 乌姀抢答,“共闯恶狗岭,抢喝孟婆汤!”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乌姀试图挣扎:“不过我心魔就剩那么一点了,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过去吗?” 白枫鲤好笑道:“那你去贿赂贿赂那门。” 君皎月严肃抬手制止,“别去,那门一点老脸都不要,吞人家剑,放修仙界是要遭唾弃的。” 乌姀笑得前仰后合。 她们这入不得,就又是九年。 像互相约定过的那样,她们好好生活,将心魔一点点剔出灵台。 命运不公,那便自救。 乌姀知道这九年的凡人生活,也只是她之后漫长大道中的一小段时间,一边觉得时间流逝得飞快,一边又悄悄希望能够再长一些。 九年间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凡人,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翠芽的女儿。 虽然每每白枫鲤提醒她不要入戏太深,她总会一脸无所谓地否认,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像是把自己从里到外完完全全补好了,将之前那个处处是漏洞的自己,用爱加固成无坚不摧的模样。 君皎月和白枫鲤都说她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一直不爱读书。 怎么都不爱,翠芽拿着擀面杖揍她都不读。 白日她会拿着细直竹竿抱着胳膊在学肆外面巡视,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打扰,想找茬的看见是这个悍丫头,便不敢靠近。 偶尔她也会踮着脚偷看里面正在讲课的祁愿和白枫鲤,偷偷的看,避免让祁愿看见她又把她逮进去上课。 站在堂上的她们,连默不作声都在发光。 不是想读书,是被她们身上散发的令人安心又不由自主想靠近的光彩吸引。 傍晚她和白枫鲤一起归家,乌姀会撑着下巴看翠芽做饭,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翠芽会笑着骂她:“你不读书就是为了这么看着我啊?我是会跑了还是死了?” 乌姀认真地回看她,点头:“嗯,怕你跑了。” “你跑了,我就没有娘了。” 她无比清楚,等到幻境破碎的那一天,她就要失去她了。 “哼,”翠芽得意地哼哼,一边搅动着锅里黏糊的面糊糊,一边又有些臭美,“天天这么看你娘,有没有觉得这些年变好看了很多?” 乌姀百无聊赖地玩着竹筷,摇摇头,认真开口:“没有,翠芽你胖了。” 对于见惯了修仙界俊男美女,又是个标准颜控的乌姀来说,翠芽实在不算好看,甚至长得有点像只黑熊。 可是她听隔壁的奶奶说,翠芽年轻的时候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美人,但是死了丈夫后,美丽就只是悬在头顶随时落下的刀。 为了撑起这个家,她不得不把自己养得黑黑壮壮,不得不下地干活种田。 其实她也很爱漂亮的吧? 不然也不会在三丫从市集上给她买了盒胭脂送她的时候,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臭丫头。”翠芽随手拿起一根竹筷落在乌姀头上,对着脑袋瓜就是清脆的一下,“那你觉得哪个娘好看啊?” “那个柳姨不错。”乌姀存了心逗她。 翠芽也不恼,只是笑道,“老娘年轻时可比她漂亮多了。” 随着年岁增长,翠芽一直担心乌姀会所嫁非人,事实告诉她,她的考虑是多余的。 笑死,根本嫁不出去。 九年后,乌姀十五岁了,年长她三四岁的白枫鲤,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有踏破门槛前来求娶的少年郎了。 而她的及笄礼过后,撒把米引过来的鸡都比门口热闹。 翠芽盯着撑着下巴,天真看她坐等吃饭开餐的乌姀,深深叹了口气,“唉!” 这就是个饭桶成精啊。 “怎么了呀?”乌姀眨眨圆眼,“少了什么佐料吗?我去买!” “没事儿,一边玩去吧。” 乌姀耸了耸肩,也不在意,“大丫和二丫,还有大郎说明天回来。” 翠芽对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嗔道,“叫什么大郎,难不难听!” “大丫的郎君,不就是大郎嘛!”乌姀理直气壮。 她叫的大郎,指的是李宴周。 九年内发生了不少事,比如李宴舟和白鸿玉因为殴打私吞军饷的长官被逐出军营,一年后在学堂众姑娘的见证下顺利成亲。 比如白枫鲤选择和白鸿玉,李宴周云游四海,见识风土人情,一年才回来一次,一次比一次的笑容深。 比如祁愿的学堂开得越来越大。 比如李和乐和瑛灵正式成了祁愿的左膀右臂。 比如李喜乐也在市集上开了一家自己的小铺子,生意不错。 比如周妍丽在李喜乐的铺子前支了个馄饨摊,出众的容貌给她带来了不少生意,虽然偶尔会有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但后头就是李喜乐,一声尖叫她就冲出来喊打喊杀,把人活生生吓跑。 而且,似乎和对面胭脂铺的俊俏小郎君有那么几分看对了眼。 一个卖馄饨的天天去买胭脂,一个卖胭脂的天天去吃馄饨。 又比如赵鸢满如愿以偿,一月后将和周令溪如愿成亲。 再比如姚怡瑶因为识几个字,字体隽秀,给人家抄书,收入不错,还可以每日都回家陪家人。 还比如,虽然暂时没有灵力,但乌姀和君皎月都清楚,迟早会有一场大战降临,一日不敢懈怠。 散了心魔阻碍的君皎月也展露出过人的能力,她的招式奇特,竟然能判断出对手恶意的来源,先一步做出防范。 乌姀也没想到最没心没脑的师姐,武功路数居然是攻心。 如此吵吵闹闹地过每一天,乌姀甚至觉得,一直呆在这里也挺好的。 直到金字预言的“神火”开始降临,世界颠覆,时间线快速向后推动。 云层数日以来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预示着风雨欲来。 真正的赌命决胜局,就快开始了。 狂人日记81: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祁愿 乌姀做了个噩梦惊醒,醒时外头乱哄哄的一片喧闹声。 外头扯着嗓子喊“学堂着火了”“救火啊”,许多人的脚步声乱作一团,沉闷又快速的脚步声,听得人心生烦躁。 翠芽从外头匆匆回来,把衣服丢到她身上,“快穿上,出事了。” 乌姀一边快速穿上衣服,一边问,“怎么了?” 翠芽语气带着不知名的沉重,“书库被烧了。” 乌姀心下一沉,加快了动作,手一抖险些把衣裳扯坏。 书库里的书,都是祁愿一本本攒下钱买下,给学堂里的姑娘看的,每一本都是她心爱至宝,爱惜得不行。 要是被烧了——她不敢想象祁愿会做出什么事。 翠芽和乌姀赶到的时候,最外围的两名妇人正在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事了?” “学堂不知道又被谁给烧了,现在书库也被烧了,听说是趁祁山长去抓药时烧的,这个月都第四起了,好不容易刚重修,现在看这火势哟,怕是连房梁都得被烧干净了。” “烧了也好,那些姑娘都是被荼毒得迷了心智,好好嫁人享清福不就好了,非得出去外面受苦。” 乌姀踮着脚往里看,看到的却是祁愿背对着被熊熊大火吞噬的书库,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虚弱扶在门框上,支撑自己身体。 这场火来势汹汹,就算是扑灭了,书也都救不回来了。 火光刺眼,她单薄身形似雪,面容看不清虚实,脚边药包被打翻在一边,她消瘦得吓人,整个人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而她痛苦到极致的指责更是如同一把尖刀,她指着围观的人群,失了读书人的风度清雅,每一个字落下的重音都是控诉。 “你们就那么看不得她们读书,识字,因为你们害怕,害怕她们有了自己的意志,就会脱离你们的掌控!” “你们之中无一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女儿,姐姐妹妹一辈子乖顺,听话,受人摆布,因为你们知道自己的自卑怯弱和无能!” 祁愿又哭又笑,“更可悲的是,就连她们的母亲,也会因为女儿没吃过自己受过的苦也心生愤恨,就连母亲也会觉得,自己是在替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男人养妻子!” 她指着围观的人,指尖颤抖,明明她知道这其中就有纵火者,甚至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救不了火,救不了书,救不了人,救不了世。 “不断被人打破认知,挑战底线的感觉是不是很痛苦?无法掌握别人的人生,是不是让你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当唯一优势都被后来居上、剥夺,你们是不是就慌了?”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褪去山长的光环,其实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只是想好好教书,为什么,为什么永远都不放过我?” “为什么,你们不放她们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对不通人性的野兽说再多的大道理,它们也是听不懂的。 祁愿扫了周围人群一眼,却没看到她想再看到那几张脸,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正面迎上火海,引起惊呼一片。 “不要!”乌姀挤开人群想冲进去,却被翠芽死死抱住,“山长!” 祁愿听到了熟悉的呼唤,身形一顿,她扭过头,昔日的意气被磋磨成只剩下灰败和痛恨绝望。 她们重建一次,书院就被毁一次。 这一关太难过了。 “山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乌姀颤着羽睫毛看她,眼神含着祈求,“书没了还能再买,书库没了还能再建,学堂没了也能再盖,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你还没见二丫一面,她这次又带回来了好多好多书要给你,我……” 祁愿摇了摇头,“我放弃了。” 乌姀的话戛然而止。 “自然守则,恒定规律,根深蒂固的思想持续上千年,远不是我能改变的,我……坚持不下去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死是最不可怕的事情。”祁愿最后深深看了乌姀一眼,“三丫,不要像我一般懦弱逃避,莫忘来时路。” 这一次,她毅然决然冲入火海,再也不曾回头。 药包被祁愿踢向一边,她拿着药回来的时候还在想,她应该乖乖吃药,把病体养好后,继续给那些可爱的小姑娘授课。 乌姀瞪大眼睛,被她最后那一眼充满绝望的眼神骇住,反应过来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翠芽,跟着冲了进去,她抓住了她的衣袖,却在顷刻之间从指尖擦过,她留不住她。 乌姀却被突然蹿起的火舌带起的热浪掀得退后一步,再也握不住祁愿。 翠芽也跟着冲了上来,死死地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再上前一步,“不可以,三丫,不要这样。” 翠芽把她拉远了些,紧紧把她拥入怀中,周围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地四处喊叫救人救火。 滚烫的泪水顺着颊侧沿进颈部,乌姀怔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一丝水汽,这不是她的眼泪。 是翠芽的。 她低低哀求着她不要进去,她不可以失去自己的女儿。 乌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祁愿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立下鸿鹄之志,要给所有姑娘一个选择的祈愿,如今也选择了和她的书永远在一起。 进幻境多年,她从来没有如此想要恢复灵力,人总是会忌惮强者的,若是她还是那个剑修—— 若是她还是剑修,若是她还有灵力。 原来凡人的挫败感,是有心无力,是拥有怜悯之心,却没有拯救之能。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祁愿死在了大火中。 没有灵力,她就只是一个凡人,她什么都做不了。 乌姀死死握紧拳头,一直到指甲嵌入掌心,攥得鲜血淋漓也毫不知觉,她从来没一刻如此希望自己拥有灵力,拥有拯救所有人的力量。 她知道。 九年已至,要开始了。 就算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她还是不甘心,还是会心痛。 可是祁愿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说话,三丫,你说话,不要吓娘。” 翠芽把她攥得紧紧的拳头掰开,看她失神地望着大火方向,瞳孔没有丝毫焦距,倒映的只有火光,像是魇住一般,不由得慌了神。 “你说句话啊。”翠芽颤着手,把被她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唇瓣掰出来,极力想用手去暖和她的脸,和她的手。 “你怎么这么冷。” “三丫,你怎么这么冷。” 乌姀身子轻轻打着颤,耳边翁鸣声侵占掩盖了一切身影,她听不见翠芽的呼唤,听不见救火声,听不见火活生生将人的皮肉烧得焦黑的声音。 她只听得见祁愿的声音,和那道再也不回头的身影,掠风吹起的衣袖。 “三丫为什么不高兴?” “山长教你识字好不好?” “三丫,昨日山长教你的诗背会了没有?” “三丫,你不读书以后可怎么办呀。” “我要让更多的姑娘拥有选择,不是非要出人头地,但一定要有选择。” “三丫,没有用的,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这是法则,也是宿命。” “……” 乌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祁愿的身死并没有唤醒看客的醒悟,化作了一句:“何必呢。” 隔日,祁愿的葬礼举行。 她没有朋友,只有一群学生。 出席她的葬礼的人中,却没有李和乐。 那个立志成为她的姑娘。 狂人日记82:并蒂花,只有双生双死 葬礼结束后,乌姀的心情却始终沉甸甸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她正打算回家,肩膀被人拍了拍。 “三丫,你看到我姐姐了吗?” 李喜乐极力扬起笑,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眼睛红肿未消。 乌姀摇头,“没有……我也想问你,和乐是最牵挂山长的,她为什么没来送送她?” 李喜乐的眉头皱得极深,“你也知道和乐除了来学堂帮忙,就是在我那里,几个月前我娘缠绵在榻,为了方便照顾她,和乐便搬回来了。 我铺子忙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每次都能正好错过和乐回来的时间,所以我已经三四个月没见到她了,我刚才去学堂问,那些学生也说她好久时间没出现过。” 乌姀听出她话里有话,压低声音问,“你想说什么?” “我怀疑,是我娘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把和乐骗回来软禁起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爹一直想让和乐嫁给王村长家那个傻儿子,和乐不同意,所以才逃去我那,很有可能是他们软禁和乐,逼她嫁给那傻子。” 乌姀震惊又不解:“把和乐嫁给傻子?他们图什么?” “自然是为财,在李家人眼里,就算我娘跪着求他们让我们姐妹俩去上学,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答应。”李喜乐平静无波,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 “这几天,我会留在村里找和乐,必要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李喜乐的表情带着恳切,不自觉地攥住乌姀。 “好。”乌姀坚定点头,加重了回握她手的力道。 “谢谢。”李喜乐终于放松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乌姀揶揄似的轻轻推她,“这么笑才像我认识的那个李喜乐嘛。” 乌姀没想到,她们约定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 天未亮,她被急匆匆的敲窗声震醒,她打开窗棂,就是喜乐那张焦急的脸。 “三丫!” 乌姀的瞌睡清醒了大半,“和乐找到了吗?” “找到了,你快跟我走。”喜乐焦急不已,“他们真的打算把和乐嫁给那傻子!而且就在今天……你快和我去救和乐。” 乌姀披上衣服,没有惊动翠芽,从窗户的方向翻出去。 李家果然张灯结彩,处处是拜堂喜庆的红。 刺眼的红色点燃了李喜乐的怒火,她的手越攥越紧。 两人顺利进入后院,却不想正面撞上了孟婶,李和乐和李喜乐的娘。 “你们要干什么?”孟婶面露警惕。 “我要带和乐走,她不想嫁给那傻子。”李喜乐不想和她多说,就要绕开她。 “答应嫁人,是和乐自己答应的,没有谁逼迫谁。”孟婶拦住她。 “不可能!”李喜乐回答得笃定,“我了解和乐,她和山长一样,心里眼里只有书,不会想嫁人的。” 面对自己的娘亲,她软了声音,“娘,你别让姐姐嫁人好不好,你不是不知道——” “啪!” 一个清脆果断的巴掌声阻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李喜乐的脸上很快起了一层红。 “和乐她已经和王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了,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孟婶把李喜乐动作粗鲁地扯过去,“你要是不想你姐姐身败名裂,你就安心一些别闹事!” 李喜乐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多荒唐的事,“你让和乐怀着孕嫁给那个傻子?” “她不想嫁人,她只想教书!”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孟婶不自然地扯扯唇角,面上略有心虚,“女孩子家总要嫁人的。” “再说了,王公子哪里不好,就是脑子不灵光了一些——” 乌姀想也不想就回怼,“那傻子那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嫁?” “你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怎么说话的呢!” 倏然,李喜乐的心脏抽疼了两下,她捂住绞痛的心口,心中忽的腾起不知名的预感,跌跌撞撞朝着某间房间跑过去。 孟婶还想去拦她。 乌姀一把扯开孟婶,李喜乐慌得打开不开门,她就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看见里面的场景,乌姀倒吸一口凉气,房梁之上悬挂着一条红色喜绸。 身着喜袍的李和乐面目狰狞,舌头外伸清晰可见舌根,眼球突出,显而易见死前的痛苦,从两腿之间滴滴答答落下血,一根脐带连接着底下的一滩血迹,相连的是一个成形的胎儿。 乌姀眼前一阵阵发晕,她想过李和乐可能会死,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和乐!”旁边的孟婶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几乎刺破人的耳膜,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乌姀强撑镇定把李和乐放下来,一探,俨然没有鼻息了。 她升起一股怒火,拽住孟婶的衣领,对着那张脸咬着牙就是挥拳,把欲昏死过去的人活生生打清醒了。 她猛地把孟婶按在门板之上怒视她,像龇牙的幼狮,眼睛红得充血,血丝爬满眼球,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你!”她低声恨恨道,“你用自己身体不适骗她回来?” “你让,你让她……”说这话的时候,乌姀唇瓣抖得说不出话来,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你让她和那傻子……” 孟婶神情恍惚,只是自己一个劲儿地摇头,喃喃自语着什么,失神的眼睛望着吊死的李和乐方向,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她爹说……只要有了孩子……和乐不嫁也得嫁的……” “只要嫁了……她就有好日子过的……她爹欠的赌债也能还上……” “和乐……我的和乐……为什么那么傻……” 收到消息紧随其后的君皎月紧随而入,看到屋内的惨景,没忍住惊叫一声。 但随后,她像被人掐住了脖颈一样停滞住了。 因为她认出来了。 李和乐,就是那个总站在咋咋呼呼的红衣李喜乐身后,那个总是挂着温柔笑意,像是一阵风的青衣姑娘。 怎么会——落到这种局面。 “我很久没这么想杀人了。”乌姀强压着怒火,“既然整个世界都会颠覆,那我杀个人也无所谓了吧?” 君皎月握住她的手腕,“她虽然可恨,但不要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隐身。” 该死的,不止她一个。 孟婶懦弱愚蠢,背后是谁逼迫撺掇她的,昭然若揭。 始终在旁边没发出声音,像是走神,又像是失去了自己的魂魄一般的李喜乐却突然动了,她扑倒首饰桌前翻找着什么。 她抽出一把剪刀,脸色看不出恨意,甚至连悲伤都看不出来,只是攥得指尖发白。 李喜乐面无表情地与她们三人擦肩而过,似乎完全看不到她们。 君皎月对乌姀一点头,直觉李喜乐的状态不对劲,“我去看看她。” 孟婶却突然一把挣脱乌姀的桎梏,朝门口冲过去。 李喜乐迎面撞上了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眼底下乌黑,三白眼,看上去凶相毕露,脖子上挂着和他衣着极不匹配的大金链子。 “你怎么回来了?”李父有些意外,他这几日都在赌场挥霍,不知道李喜乐已经回来几日了。 不过他也不必瞒着李喜乐了,“回来得正好,家里最近有喜事,回来帮忙也好。” 他往她后头探看了一眼,没看出李喜乐的异样,“李和乐那个赔钱货呢?穿好喜服了没有?不知道王公——” 他猛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再也说不出话。 因为李喜乐突然攀住他的肩膀,用长剪猛地捅入他的腹部,一下一下,每次没入都极深。 李喜乐眸色毫无起伏地擦去脸上的血迹,眼珠微微转动,什么话都没说。 下一个。 李家的所有人,都是凶手,都要替姐姐偿命。 李家人九口,在大喜之日,七死两生。 包括新郎在内前来迎亲的家丁十一人,无人生还。 当然,李喜乐一人的手段不足以完成这些。 “谢谢。”李喜乐对着乌姀和君皎月轻轻点头,异常冷静。 “应该的。”君皎月勉强扯了扯唇角。 李喜乐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另一个“帮手”。 “喜乐……你原谅娘好不好……你原谅我这一次……”孟婶丢下染血的斧头,淌着泪去抓李喜乐,“娘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听你爹的了——” 孟婶其实对姐妹俩不坏的,是她忍着被打的恐惧,让姐妹俩能上学堂。 也是她每日早起上山砍柴背柴,低价卖给收柴火的商人,才有了姐妹俩上学堂的费用。 可又是她的恩惠把李和乐骗回来,还纵容李父,让和乐和王傻子生米煮成熟饭。 “我真的希望你从来没对我们好过。”李喜乐冷冷拂开孟婶的手。 “要么就永远对我们恶语相向,为什么要时不时给我们一点爱,让我们患得患失,为什么要打了我们之后再轻声喊我们吃饭,为什么要送我们去上学后又逼着我们嫁人,就连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杀了你。” “你常常对着和乐诉说你自己的苦难,对着我诉说你遇人不淑,到头来你把和乐对你的心疼变成勒住她脖子的绳。” “就像这次,”李喜乐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帮我杀了李家人,就掩盖不了你也是杀害和乐的帮凶吗?” 孟婶嗫喏着嘴,说不出辩解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你就应该怀着对和乐的愧疚痛苦一生,你别死,因为我与和乐永远不想看到你。” 孟婶想抓住她离开的手,却没有抓住,她匍匐在地,哭得老泪纵横。 可不管她再怎么喊,喜乐都没有回头。 “李喜乐!”乌姀最后一次喊住她,“你要去找和乐了吗?” 李喜乐微微侧头,总是笑容满面一身红衣的她,此时连笑都挤不出来一个,“再迟一些,我就追不上和乐了。” 并蒂花,没有一生一死。 只有双生双死。 看着李喜乐离去的背影,乌姀疲惫地遮住眼睛。 祁愿,李喜乐,李和乐。 接下来还会是谁。 狂人日记83:必要的时候,我们不当人不就好了! 收到变故消息的白枫鲤连夜赶回来。 时隔数月,君皎月,白枫鲤和乌姀再次坐到同一张桌子上。 翠芽见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主动起身笑着道,“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吧?过来应该都饿了,你们好好聊聊,我去给你们煮东西吃。” 乌姀仰头问,“需要我帮你打下手吗?” 翠芽拍了拍她,“不用,你们好好聊。” 翠芽走后,室内恢复寂静。 三人沉默地喝着茶,良久,白枫鲤才主动开口,“我走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山长,和乐,喜乐……大家都发生什么事了?” “九年预言的那把神火到了,如门预言所说,世界在慢慢崩坏。”乌姀将一切缓缓道来,神情沉重,一向亮闪闪的眼睛都黯淡不少。 “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山长,喜乐,和乐,接下来就是鸢满,怡瑶,妍丽——我们要提前结束一切了。” 乌姀捏紧茶杯,“至少,不能再让她们再痛苦一次了。” 她都猜到了,所以提前去打探消息。 姚怡瑶的家庭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幸福,事实上,他们用言语去爱姚怡瑶,却用行动去爱她的弟弟,对他严加管教培养,却从不这么对她。 近几日来,她的亲人开始给她物色相公。 一直想要自己的小家的赵鸢满,她的夫君也不是良配,暗中与一位通鬼神之事的邪巫频繁往来。 越到了大婚之日,他常去的店铺不是丝绸金庄,而是出入多间香烛铺,买的都是……冥婚仪式需要的东西。 白枫鲤看着她面有忧色,眉头一跳,“你有眉目了?” 乌姀将自己探访的消息告知她听。 “爱情,读书,冥婚,产子……”白枫鲤深吸了一口气,无端萌生出一种想法,“会不会,彩女拉我们入幻境,并不是想要杀死我们,是想拉我们入伙?” “拉拢我们?”君皎月摇摇头,“我不懂。” “她用我们身边每一个人血淋淋的例子让我们赞同她的观点,也许从婴儿时期的死亡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或许也是让我们与她们感同身受。” 君皎月抿了抿唇,这确实是她一开始的想法没错。 也许不救瑛灵,她就不会平白受那么多苦。 可是现在的这个瑛灵告诉她,就算知道自己会死,当看到世界的山水,看到美好的人事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所以这不就代表,选择权其实并不在彩女身上,也不是在她们这些所谓掌握生杀大权的修仙者身上,更不是“紫榴村”的那些人。 而是在她们自己身上。 生或死,从来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定夺的。 乌姀不解:“可是她拉拢我们做什么?帮她屠杀女婴吗?她明知道我们道不同,绝对不会与她为伍。” 白枫鲤单手支颐,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如果说,是她背后另有一座大山压制呢?” “承天宫!”乌姀霎时灵光一闪,“多子观音庙是承天宫设立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承天宫的实力深不可测,势必掌握大权。”君皎月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是师姐选择独自前往婴儿塔,没有上报师尊的原因之一吧?” 白枫鲤轻笑,“大战在即,承天宫作为人族战场的主要战力之一,师尊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能在这时候给其他七大宗拖后腿,开罪承天宫。” 君皎月赞叹不已,“师妹果然聪明,师尊他们年年奔赴东州战场,无暇顾及凡界,不好得罪承天宫,就让楼师兄扬言紫榴村是个**,失踪了不少弟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撤了紫榴村的任务?”乌姀好奇。 “因为……”君皎月欲言又止,似乎极其难以启齿,眼睛染上了羞愧,“因为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每日佣金抽成不低。” 乌姀:“……”果然很岳冥宗的理由。 白枫鲤点了点头,“多子观音庙由承天宫设立,凡界胎儿性别长时间失衡,久而久之会引起大乱。 这时由皇室组织,承天宫出面整治,便有了足够强大的话语权,在人族战场中的优势便会大于修仙界。” 白枫鲤回想这整件事情的怪异之处,“至于彩女,她吸食女婴们的怨念而生,又不利用幻境杀了我们,反而有帮我们破解心魔之疑,据我所知,紫榴村的男人都短命,是不是也有她的手笔?” “也就是说,与东州的大战之中,人族战场的三座大山,有两座都是黑的?”乌姀惊诧出声。 这还怎么打? 数以万计的军士修士队伍腹背受敌,前头有邪祟,上头是勾心斗角的掌权者。 “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白枫鲤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现在我们除了寄托希望于承天宫为白非黑,还要把皇室这搅屎棍扳倒。” “还有一个办法,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白枫鲤把三人的茶杯放到三个不同的地方,“五州之外,还有魔族,妖族,以及海族。” “人族内乱,若是我们去找他们寻求合衷共济呢?” 两个茶杯轻轻撞在一起,茶水溢出。 “海族没渠道,妖族没踪迹,魔族没人性,真的可以吗?”君皎月一脸狐疑,“而且人族一向很敌视排斥其他种族,如今有难还要去求人家,会不会太——无耻了?” 虽然“无耻”一向是他们岳冥宗弟子引以为傲的人生词汇。 “这简单啊。”乌姀开朗一拍手,“必要的时候,我们不当人不就好了!” “蝶蝶说的有理。”君皎月被她逗笑了,忽然又想起了某个消失已久的人,“不过——我们海族也不是没有渠道。” “是谁?” “二师兄,温珏玉。”君皎月烦恼托腮,“可是那花孔雀师兄都好长时间没出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都是我们出去之后再想的事,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阵眼,阵眼破,心魔散,就可以与彩女正面对上。”白枫鲤直直抬眸看向乌姀,眼神意有所指。 “心魔即散,你就可以放开做回你自己。” “我的阵眼——是什么?” 乌姀笑容慢慢收敛,眼帘微颤,手不自觉地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这是她不安时会下意识做的小动作,手背上一道道泛白的抓痕。 君皎月和白枫鲤没有说话,只是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缓缓扭头,看着乌姀。 对上两人的眼睛,乌姀慌乱地低头错开她们的眼神,“我……” “我好饿哦!”她慌不择路地站起身,扶着桌子起身,“翠芽的面肯定煮好了,她在等我过去吃饭。” 乌姀跌跌撞撞跑出门,像是后头有什么猛兽在追赶。 她太害怕了。 她其实都猜到了…… 她的阵眼,是翠芽。 年轻修士不惧生死,她只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白枫鲤的眉头微微蹙起,“蝶蝶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需要家人,翠芽太好了,好到——连我都舍不得她。” 君皎月极轻地叹了口气,“这就是那幻境制造者的目的,羁绊越深,就越会不舍得破坏。” “不过,你似乎很了解蝶蝶?” “我想让她自己说。”白枫鲤移回视线,“她想说,那就是对我们信任,她若不想说,那就是我们还没具备让她信任的条件。” 君皎月识趣地不再往下追问,转而谈起另一个更加沉重的话题,“那你的阵眼呢?” “明天,我阿兄阿姊收到军营回征信件,会启程去军营,我准备和他们一起去,这边就交给你了。” 白枫鲤语气云淡风轻,但君皎月还是清楚这话背后代表的沉重,心里一咯噔。 这意味着,白枫鲤这次要亲眼见证白鸿玉和李宴周的死亡。 “你——” “是刺总要拔除的,我要自己无坚不摧。”白枫鲤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茶杯,“这是转折点,我大可以告诉我兄姐,这是一次没有回头路的出征。” “可师姐,就算我说了,我把他们关在房间里寸步不让他们离开,他们也还是会走。”她极轻地笑了笑,“能和姐姐再相处这几年,已经是我在梦里都不敢想的了。” 在梦里,因为年岁久了,姐姐不常来看她,所以姐姐的脸总是模糊不清。 “和姐姐永远在一起,是我的心愿,但不会是我的归宿。” 君皎月莞尔笑了笑,“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们,这是我们的约定。” “那你呢?” “殊途同归喽,”君皎月耸了耸肩,“为了给父母治病,瑛灵答应了隔壁村的祭典仪式,在庙会上扮观音,我会陪她去。” 上一次,瑛灵也是扮演观音,才会惹火上身。 所以这次要再次亲眼面对至亲死亡的,不只有白枫鲤,还有她。 “我们都会好好的。”君皎月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们也出去吧,翠芽婶应该在等我们了。” 白枫鲤点头道好,两个人往外走打开门,身形却不约而同一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她,一如既往,“二丫,可以告诉我……什么是阵眼吗?” 白枫鲤心尖颤了颤,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眼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爬满了皱纹,却依旧慈爱清明。 “二丫,告诉娘。”她的声音带着坚定。 白枫鲤顺着布满老茧的手,眼神一点点向上抬望,最后与母亲的眼睛相撞,抿着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 “我全都告诉你。” 狂人日记84:回家吧 乌姀半刻不曾合眼,兀自在村口里坐了一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只觉得一看见翠芽,她心里就发闷。 一直到霜露染上衣袖,身上衣裳微潮,乌姀才顶着蒙蒙亮的天色回家。 奇怪的是,翠芽也早早地起来,给她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东西。 其实她之前没有喜欢吃的吃食,对食物的要求就是能填饱肚子就好。 是翠芽每次都会留心她哪盘菜吃的比较多,一点一点试出她爱吃的。 “今天是有客人要来吗?做这么多好吃的!”乌姀尽量表现出和平常一样的兴奋,一屁股坐下。 翠芽忙活着摆碗筷,“快吃,吃完带你去逛集市。” 乌姀眼睛一亮,咬着筷尖含糊不清问,“大丫大郎,还有二丫呢?” “走了。”乌姀低下头看菜的一瞬间,正好错过了翠芽很勉强的笑,“天还没亮,三个人就急匆匆走了。” “走这么急啊。” 乌姀没发觉翠芽声线里的紧绷,若有所思点点头。 “你快吃,再不吃一会人家早市都要收摊啦。” 乌姀拍拍自己身旁的木椅凳,扬起脸对她弯着眉睫,露出讨巧温甜的笑,“翠芽也坐。” 翠芽点头道好,在她身边坐下来,她吃得很少,只是时不时扭头看乌姀,给她夹菜。 吃完早饭,翠芽带着乌姀赶早市,人声鼎沸。 因为乌姀休沐时起不来,平时又要上学堂,很少跟她来赶早。 “想吃什么?今天娘都给你买!”翠芽阔气地一摆手。 “糖葫芦?” “买!” “黄糖?” “买!” “糖画?” “买!” “饴糖?” “你吃这么多糖,就不怕你的牙……算了,买!”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乌姀倍感幸福地捧住脸,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糖霜砸了个正着,迷迷糊糊的。 手上提着几个油纸包,翠芽问,“还有什么想买的?” 乌姀揶揄似的绽开狡黠的笑容,“我们家不会突然变有钱了吧?你怎么这么大方?” “是啊是啊,真是便宜你了。”翠芽故作惋惜地叹气。 “那好!我今天非要把你吃穷不可!” 途中碰见了个熟人,那人把一个红色油纸包塞进翠芽手里,“婶子,你托我买的草药买到了,一定要注意,平时放仔细一些,不要让小孩子碰到误食了,这种草药毒性很大,会吃死人的。” 翠芽豪爽地一笑,“放心吧,多谢你了。” 一直到送走那熟人,乌姀才好奇地问,“这什么草药啊?” “我们家不是老鼠猖獗吗?我就托人买了一些毒性强的草药,准备放在饭菜里毒老鼠的。” 她戳了戳乌姀的额头,没好气嘱咐,“你个馋猫,听到那哥哥说的了没?别不小心误食了,会吃死人的。” 乌姀捂住脑袋嘟嘟囔囔,“我才没那么笨呢。” 夕阳西沉,乌姀兴高采烈晃着一大袋用油纸细心包好的甜食,抬起双手平衡身体,紧跟在翠芽后头,踩着她的鞋后跟,她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走遍村子里的每个角落,翠芽总会发出感慨。 “记得这柳树吗?你看,上面还有你小时候留下的刻痕呢。” “这里,你小时候逃学最喜欢来这里玩了。” “还有这棵树,当时那赵家小子经常和你打架,你就把人吊在这棵树上。” “这斜坡是祁山长带你们老放风筝的,我当时就在对面看着你们玩——” “还有……” 每到一个地方,翠芽说的每一句话,才让乌姀对时间有了实感。 原来她在这里留下了这么多回忆。 翠芽突然顿住脚步,乌姀险些撞向她的后背,顺着她的视线仰起头,乌姀才发现,她们站在一座曾经被烈火吞噬的废墟前。 祁愿走了,就再也没有人来重新修葺这座学堂了。 似乎祁愿的离开,也一并带走了不少人事物。 “记得吗?小时候你不听话,常常被叫家长,祁山长和我就在这谈论怎么教好你这个小坏丫头,你就站在那,才那么小小一只。” “如今……”翠芽扭过头看乌姀,眼神中来着浓烈的眷恋,“你都长这么大了。” 乌姀不明所以,直觉冥冥中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翠芽自顾自说着,“你总是记不清路,每天都要我来接你回家,那时候的手还没我掌心大,跟在我身后蹦蹦跳跳的。” 乌姀皱着眉头听她絮絮叨叨,也没打断她。 翠芽边回忆边笑着同她聊小时候的趣事,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她才不甘心地结束了话题。 临了一个轻得几不可闻的叹息,“回家吧,三丫。” “好啊,我们回……” 翠芽打断了她,“回你自己的世界吧,三丫。” 脑袋里一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清晰可闻,除此之外,乌姀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 风声止,蝉鸣听,鸟雀飞,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乌姀执拗地看着她。 乌姀什么都懂了。 她的眼底迅速漫上水雾,看不清眼前翠芽的面容,“所以你给我做了一整桌好吃的,你带我,你带我去集市,你什么吃的都给我买,你带我回来重走一趟……” 乌姀牙关轻轻打着颤,冷意迅速席卷她的身体,是数年来都没感受过的寒意,就像始终包裹着她的温暖一瞬间被抽离。 “就是因为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回家吧。”翠芽轻轻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回家吧,三丫,这里不是你真正的家。” “如果这里的家都不属于我的话,那我就没有家了。” 乌姀极快速地往面上一抹,很好面子地试图掩盖她哭过的痕迹。 可翠芽还是看见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上去把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安慰。 但是她不可以。 “我们该回去了。” “不要。”乌姀红着眼睛连连摇头。 没有人比她知道,翠芽口中的回去代表着什么。 “傻孩子,哭什么。”翠芽用粗糙的大掌往她的脸上随意地摸了一把,嫩生生的脸蛋被搓出一道红痕。 “我想过的,”乌姀忍着泪,抬眸看她,“我想过再也不出去,一辈子就和你待在这,容颜老去,不得永生,都没关系。” “我的执念是修好内丹,当上剑道魁首,天下,可是如果这一切是要用你作为代价的话,我都可以不需要。” “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证明给那些人看,我并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好了。” “你无须向任何人证明你的优秀。”翠芽红着眼睛笑,“你可是我翠芽的女儿,谁敢看不起你。” “我只知道,连你也不要我了。”乌姀垂下眼低低道,“我还以为我至少可以有个家了。” 所以她还是很不讨人喜欢是吗? 留不下山长,留不下好友,留不下娘亲。 翠芽一愣,突然转过身背对乌姀,擦了把眼泪,重新收拾好心情后才转过来,“你傻不傻。” 她认真地盯着乌姀,“三丫,回去吧。” 最后一次回她们的家。 然后,回她自己的家。 乌姀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翠芽叹了口气,主动上前牵起她的手,“娘再带你一次,这次你可要记好了回家的路,别迷路了。” 她牵着乌姀的手,像小时候从书院带她回家一样,一步步走得坚定。 乌姀时不时抹着眼泪,袖口都被源源不断的眼泪打湿,她想,她其实也没那么笨。 笨到几年连回家的路都记不得。 她只是很怀念那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而已。 可是以后她又要一个人回家了。 翠芽一回到家,就要给乌姀做她最喜欢的鸡蛋面。 “你看好娘是怎么煮面的,记住每个步骤和比例,你就能给自己做面条吃了。” 翠芽从第一步细致地教她,乌姀也认真听着,只是有时候眼睛还不怎么听话,总会自己模糊一阵,她总要腾出手擦一擦。 “学会了吗?” 乌姀点点头。 “那就好,你先出去外面等着,娘盛出来就可以吃了。” 乌姀乖乖听话,拿上两人筷子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吃饭。 很快,翠芽就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和无数次一样,给她的是有蛋的,给自己的是没蛋的。 乌姀突然就想让她也吃有蛋的那碗,越过放在自己面前的碗,要去拿她的。 “不要。”翠芽慌忙打乱她的手,把两碗面分开,把其中一碗放了蛋的一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乌姀浑身一怔,像是一道雷从上而下劈醒了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用眼神追问翠芽。 “是今天你买的草药?” 翠芽找不到理由解释,只能咬牙点头承认。 即使已经猜到了,可真正获得肯定回答的那一瞬间,乌姀的鼻头,牙根以及心脏都带着密密麻麻又汹涌而至的酸楚。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乌姀深深不解,忍不住红着眼睛质问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连给自己加个蛋都不愿意吗?你可不可以对自己也好一点?” 到底要她怎么可以接受要失去她。 翠芽没说话,只是手足无措搓了搓手,对她露出笑,“吃吧,再陪娘吃一顿。” 这个问题放在每个母亲身上,大概都是无解的。 和她平时粗狂的吃面方式不同,今日的翠芽特别斯文,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她想多看看女儿。 乌姀其实能感觉到翠芽一直在看她。 但她连抬头看翠芽的勇气都没有,闷着头吃面,泪珠如同雨后屋檐凝成的水珠,不停往碗里掉。 “好吃吗?”翠芽问她。 乌姀没抬头,慌乱地点点头,往嘴里扒着面。 翠芽忍不住道,“慢点。” 乌姀的速度果真放慢。 “别再哭了。”翠芽摸了摸她的头。 “哭得娘心里疼。” 狂人日记85: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吃完了面,翠芽沉默着点了三根香,朝在家里供奉的小佛像跪下。 “叩谢诸天神佛,护我三个女儿长乐永康,福寿康宁,一生无病无灾,丰亨福来。” 乌姀靠着门板,从背后看翠芽跪下的身影,原来凡人老的速度比她反应的速度还快。 不知不觉间,那个强壮的翠芽,已经有了半边白发了。 “出去吧。”翠芽扶着自己的膝盖吃力站起身,慢悠悠叹了口气。 乌姀脑子里混乱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按照翠芽说的关上了门。 门关上之际,她忽然对上了翠芽的眼睛,她在看着她,眼神是母亲对孩子深深的眷恋。 她一点一点关上了门,彻底和她分作了两个世界。 翠芽想,如果鬼神真的有力量的话,那她就算是做鬼了,也可以保佑她的孩子们一辈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背靠着紧闭的门,乌姀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吹灭灯盏的冰冷屋内,饱受身体疼痛的母亲蜷在榻上。 同样霜寒满天的室外,怔神的小姑娘蜷缩在雪地里遍体生寒,这片承载着她们欢声笑语的地方。 她在这里踏过雪,也踏过枫叶,追逐鸡和猪,和白枫鲤打闹,陪翠芽择过菜。 屋内的翠芽死死咬着自己的虎口,将呜咽一并挡下,咬得鲜血淋漓,却丝毫盖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她能感受到生机一寸寸从身上剥离。 人的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自救,想呼喊,可这些都被她生生咽下。 她知道女儿就在外面,要是她发出一点声音,三丫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进来。 三丫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还要当大英雄,怎么可以被困在这里。 屋外的乌姀蜷缩成一团,纷纷扬扬的大雪纷飞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眼泪的存在,只觉得身子好冷,冷得她只能蜷着取暖。 膝盖几乎靠近心口,她也同样咬着自己的手背,血腥味和眼泪咸味充斥口腔,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翠芽听见会不放心。 她和翠芽只有一墙之隔,等到大雪散尽,她们就只能阴阳两隔。 她什么都做不了。 “三丫——”翠芽终究还是放不下,合上眼睛的最后一眼,她想再看看自己的孩子。 翠芽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可隔了一扇门的乌姀却听到了。 翠芽在叫她! 她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雪扑簌簌落了一地,她撞破木门,看见翠芽的那一瞬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翠芽!”她爬上榻,连鞋都来不及脱,把虚弱的翠芽扶在自己臂弯,想碰她又不敢碰,“你,你是不是很疼啊。” “三丫。”翠芽躺在她臂弯,眼神上抬,虚弱一笑,“你是我最调皮的孩子,” “怎么会?”乌姀泪眼婆娑,依旧极力笑着,“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调皮的。” 没有底气的孩子,哪里懂得调皮,他们如履薄冰,恨不得把自己乖巧的心剖出来给所有人看。 翠芽要是不对她好,她哪里敢调皮。 “是啊,你是最乖的孩子。”翠芽摇头闭了闭眼,眼角坠下一滴泪,“我很庆幸,你从始至终保持清醒,没有叫我一声娘。” 她真的从始至终保持清醒吗? 这句话连乌姀自己都不敢保证,她只是害怕离别。 因为她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翠芽。” “你不可以死,”乌姀吸吸鼻子,“你死了我就没有娘了,没有人再给我塞面,没有人拿着擀面杖追我,没有人会边骂我边哄我睡觉……我再也没有娘了。” 翠芽在她怀里笑了:“怎么说的都是些不好的?你娘就没有留下点好的啊?” 乌姀有些语无伦次,怕下一秒翠芽就听不见了,“你死了,就没有人会爱我了。” 翠芽这次不笑了,仰着头,目光缱绻地看着她的孩子,一颗泪砸在她的眼角,又和她的眼泪溶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会有的。” “没有,也不会再有了。”乌姀执拗道。 她从来都留不住人,没有人会像这场幻境里的翠芽一样,纯粹地爱她。 “那你更要爱你自己。” 翠芽眼皮颤动,每一次眨眼都像是耗费了全身的气力,都像是再也睁不开眼,闭眼的时间越来越长,睁眼却越来越短。 “咬我。”乌姀慌了。 她迫切想留下一点什么,来证明翠芽是存在过的。 “你咬啊!”乌姀急哭了,她生怕下一秒翠芽就会闭上眼睛,那出了这场幻境,她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翠芽目光爱怜地摇摇头,“娘舍不得。” 她也没有力气了。 “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求你好不好……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不要让我连你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乌姀哭得语无伦次,她把自己的舌尖咬破,疼痛感袭来,才勉强清醒了一点。 “你惯会为难娘。” 乌姀眼前满是她六岁,七岁,八岁时候的翠芽,那些美好的回忆走马灯一般迅速闪过,化作痛苦的枷锁,缠得她喘不过气。 “三丫,要爱自己。” 乌姀沉默许久,才低低道,“好。” “翠芽。” 翠芽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还是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嗬——” 她眼睁睁看着女儿眼底的水雾凝成一滴,掉在她干涸发裂的唇瓣上,却连让她别哭的力气都没有。 “偶尔,”乌姀声音颤着,低着声音祈求,“偶尔也来梦里看看我吧。” “不了吧。”翠芽虚弱摇摇头。 去了她又哭成这个鬼样子。 眼睛肿成这样,她看得心疼。 翠芽说:“忘了娘吧,出去好好过日子。” 乌姀眼角的泪从来没有停下过,她使劲摇头。 她忘不掉。 她不要忘。 她怎么可能忘啊。 她是她娘啊。 “我想你了怎么办啊。”乌姀垂着脑袋,低低地问,眼泪顺着鼻梁悬在鼻尖。 “想娘了,你也不许哭,我翠芽的女儿,要是个爱哭鬼,我要是——”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还是强撑着说完,“要是见到了你那些婶子,又要嘲笑我了。” 翠芽疲惫地闭了闭眼,睁眼的频率却越来越低了,像是下一秒就再也睁不开,胸膛起伏的弧度也趋于和缓。 “乌姀。”乌姀突然急切开口,“翠芽,我是乌姀,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一下我的名字吗?” 翠芽眼皮疲倦地掀了掀,艰难迸出零星几点欣喜,“乌姀?这是你在外面的名字吗?” “是啊,就是不太好听,同流合污的乌姀,乌姀之众的乌姀。”乌姀含泪笑着道。 “才不会难听。”翠芽能感觉到意识缓缓在抽离,但她面色如常,什么也没有说,“娘不认识几个字,是禾苗的禾吗?像禾苗一样也好,茁壮成长,节节攀升。” 她不说话了,乌姀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们之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份浓烈又纯粹的爱来得太过突如其然,她一时受宠若惊,可到了失去的这一天,她又接受不了。 翠芽终于开口,她总要有些话叮嘱这个孩子的,留她一个人,她不放心。 “娘现在是不是很丑?你还是出去吧……看了害怕。” “才不丑。”乌姀抹了把眼泪,绽开笑容,“一点都不丑,比那个什么柳姨好看多了。” 眼球红丝遍布,唇瓣干涸皲裂,没有了往日吃饱饭的红丝遍布。 翠芽一直都是爱美的。 只是为了这个小家,外貌是没有用的。 翠芽用最后的力气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对她露出最后一个笑容: “禾禾,长大要出人头地,娘爱你……很爱很爱。” 乌姀似有所感,抬手捉住了她无力下落的手。 这双手明明还是那么粗糙有力,却再也抬不起来了,拿不动开辟一家生计的锄头,拿不动针线。 禾禾,要出人头地。 这是她留给她最后的话。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 只有在她身边,她才能喘口气,当个孩子。 “娘。”乌姀终于喊出了那声十一年都没喊出口的称呼。 “娘!” 可是没有人再会回她一声了。 她再也没有娘了。 乌姀把头放在她的手臂上,靠着她躺下来,慢慢闭上眼睛,好像翠芽还没有离开,好像翠芽从六岁开始哄睡她的每一个晚上。 以后再也没有翠芽了,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姚怡瑶一想到她的家人会死,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因为姚怡瑶的记忆中有她的家人,明明她们参与了彼此的生活,明明彼此挂念,却不得不分开。 在凡人看来漫长的一生中,他们再也见不到面了。这种可怕的变化,要生者如何释怀。 只有在记忆中才能触摸到自己的亲人,他们又会有多害怕。 原来家人离世,是凡人不得不面对,不敢面对,又无法面对的终生难题。 翠芽不识几个字,却给她留下了世上最难解的难题。 乌姀揣着翠芽留给她的题目,像小时候一样,数着她鬓边生出的白发,最后一次安安稳稳睡去。 没有心魔,没有惊醒,只有贪恋娘亲温暖的孩子和渐渐失去温度的母亲。 她闭上眼睛,眼前陷入黑暗,回溯梦境,她似乎又回到了学堂时,坐在底下听祈愿讲课的日子。 青衫洗得发白的姑娘捧着保存得极好的书,“今日我们学习屈原列传。”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是人类的原始,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处于困境就会追念本源,所以到了极其劳苦疲倦的时候,没有不叫天的;遇到病痛或忧伤的时候,没有不叫父母的。” 山长,你骗人。 你没有告诉我们,原来悲痛到极致,是流不出眼泪的。 狂人日记86:谁都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这场有翠芽的梦境,乌姀睡到天昏地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门被缓缓推开,象征着新生的阳光投入昏暗沉闷的屋内。 赶了一天一夜路的白枫鲤脸上露出倦态,她心下某一处也因为翠芽的离开而塌陷,面上却丝毫不显,她扯着乌姀的手臂。 “起来。” 乌姀没动,眼角悬着一滴泪。 “起来了。”白枫鲤硬生生把她拽起来。 她看了乌姀许久,才低低道,“我可以进观音殿了。” 乌姀猛地抬头看她,这话的意思就是——李宴周和白鸿玉,也没了。 那对穿着普通士兵铠甲,也难以掩盖气势的少年夫妻将军,也死在了战场上。 白枫鲤笑了笑,“至少我和他们有过最美好的一段日子,那就足够了,记忆是用来回忆的,不是用来沉陷的。” “二丫,我们的娘也走了。”乌姀愣愣坐在炕上,神情恍惚,赤着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间,她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 没了,都没了。 “姀姀,我不是二丫,我是白枫鲤,你也不是三丫,你是吕……乌姀,娘她——” 白枫鲤深呼吸一口气,扶住她的双臂,认真地盯着她,“听着,翠芽她也不是我们的娘,她只是观音幻像。” 对啊,幻像。 白枫鲤不是二丫,她有自己的娘。 可是她没有了,乌姀又哭又笑。 翠芽怕她又难过,连她的梦里都不肯来。 “二丫,她死的时候,很痛苦。”乌姀按着心口,“我就在门外,我听着她痛苦的声音,我想救她,可是——可是我不能不管你和师姐啊……我答应了你们……我不能失约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白枫鲤缄默又耐心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她看得心疼不已,当时她的痛苦,一定不比自己的少。 “我不懂,为什么人总要分别,为什么人要有生老病死。” “没来得及给她赚好多好多灵石,想烧也不知道对着哪里烧。”乌姀闭上眼睛,才能从眼前的黑暗中捕捉到鲜活又有色彩的翠芽。 “姀姀,我们不是说好只把这当做一场幻境吗?”白枫鲤抚上乌姀肩膀,她察觉到她在颤抖。 “幻境?”乌姀茫然睁眼,双眼红得骇人。 “是啊,这是多子观音的幻境,你忘了吗?” 白枫鲤语气冷静得不像话,像是从头到尾她就是局外人,但她冰冷的手心温度还是透着衣服传递给了乌姀。 “你没有入戏吗?”乌姀忍着哭腔,瓮声瓮气,“从头到尾?” 白枫鲤回答得坚定,像是从前那个一直维持着冷静敏锐的军师,“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乌姀别开眼,颤颤点点头,“我知道了。” 笨蛋枫鲤。 是幻境的话,你未曾入过戏的话,你现在哭什么? 为什么你要咬破自己的唇。 为什么你会连指甲嵌入手心的疼痛都察觉不到? 为什么你现在在难过,在流泪。 “好。”乌姀深深呼出一口气,擦掉眼泪,把翠芽的身子轻轻放正,她还是那个为了她们顶天立地的壮硕身子,只是灰败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一毫虎虎生威的锐气。 她不可以再难过,因为翠芽会伤心,白枫鲤会伤心。 二丫是翠芽唯一留给她的礼物。 “我想和她好好告个别。” 白枫鲤只道:“好。” 乌姀把额头抵在翠芽的肚皮上,那是她来时的路,把翠芽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好像这样她还没有离开。 白枫鲤垂眸看着乌姀的脑袋,她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吟唱,几不可闻,连颤抖都听不出来,童声稚音,断断续续又带着潮湿连绵的眷恋,让她想到了嗷嗷待哺的小鸟,乌姀唱了很久才唱完: “青青柳边草呀,满地麦穗香呀,我的小娃娃呀,何时能长大呀? 塘里荷花开呀,蝴蝶落满怀呀。我的小娃娃呀,立志出乡关呀。路上慢些走呀……娃娃,娃娃莫回头啊…… 春水揽冬草呀,夏鸣追秋果呀。我的小娃娃呀,明天再见吧……娃娃想娘亲。” “她给我唱这首歌唱了那么多次,每次都是自己先睡着,从来没听过完整的。”乌姀皱皱眉,“这还是我第一次哄睡她,我就唱完了。” 翠芽,你说明天见,那我和你又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不来梦里见我就不来吧,你自己要过得好一些。 乌姀拆下翠芽双边袖口的红线,沉默着拆下肩前两缕头发上的红线,颤着手去绑。 白枫鲤见她手抖得绑不上,抬手去帮她,“我来。” “好。”乌姀的声音低低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相聚总代表离别。” 白枫鲤无法给出她答案。 “二丫,我没娘了。” 啪嗒。 白枫鲤的手背落下了一大滴温热的水珠,她动作一顿,没有说话,把绑上了红绳的发簇捋整齐,“真好看,翠芽那么凶悍,在哪都会保护她的三丫。” 乌姀总算笑了,“有她在,我就不怕了。” 她长呼一口气,“走了也好,我就无牵无挂了。” 乌姀低着头看红绳,白枫鲤才敢避开她的视线,仰着头逼退眼泪。 近十年的相处,她怎么可能不入戏。 可是三丫在难过,她就不可以难过,她是姐姐二丫。 是翠芽的二丫,那也是她娘啊。 翠芽也曾温柔地拍着她入睡,也曾宽慰她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也曾拍着胸脯说,无论她嫁到天涯海角,都没人敢欺负她的女儿。 观音幻境真的好狠啊,乌姀想。 凡人转世好歹有个念想,生者可以盼着走完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后,可以和离世的至亲至爱轮回后再重逢。 可是她的翠芽,连个希望都不留给她。 她曾经得到,又“失去”了自己的娘亲。 幻境里她第二次得到又失去了她的娘亲。 他们修仙之人,寿命没有尽头,可一想到长生的路上再也没有翠芽,她就好难过好难过。 她对长生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是年老时,至亲之人,相识之人都再也不在身边。 整个世界万象更新,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回忆的长河。 如果是这样,那么长生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 翠芽入土的那天,乌云绵绵的天边突然放光,被一道阳光打散污浊,带着青蓝相间的鎏金云彩。 乌姀跟在抬着棺材的人群后,突然就想起,隔壁阿婆出殡的时候,翠芽掰过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 她说:“送人的时候,不可以回头,不然会跟着你的。” 鬼使神差地,乌姀回了头。 翠芽,你跟上来了吗? “别看了。”白枫鲤轻轻道,“我们就当做这是一场没有期限的短暂离别,我们出去,娘在家里等我们,我们回来了,娘就出去买菜了,这不是分别,只是擦肩而过。” 乌姀点点头。 可是她不想擦肩而过怎么办? 她真的很想看到翠芽怎么办? 她想她又见不到她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突然很想再见翠芽一面。 翠芽的墓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 “大女白鸿玉,二女白枫鲤,三女乌姀立。” “叩谢诸天神佛,护我母亲翠芽,长姐白鸿玉,长兄李宴舟,师长祁愿,挚友李和乐,李喜乐,来世长乐永康,福寿康宁,一生无病无灾,丰亨福来。” 乌姀面容平静地念出一长串人名,重重地在翠芽墓前三叩首,白枫鲤也随着她跪下来。 短短一月,她们送走了好友,兄姐,母亲。 最后一次额头触地,她久久未起,叩首的身影,似乎在这一瞬间和翠芽的身影重叠起来,她也是如此带着殷切希望,希望真的能有神佛降下福祉。 乌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这片翠芽也磕过的土地。 芽归地,鸿雁飞,宴席散,祈愿未能如愿,和乐不和乐,喜乐不喜乐,鸢满不圆满。 “二……枫鲤。” “怎么了?” “我们再走一趟回家的路,谁都不要忘记,好不好。” 约定好了,谁都不能忘了回家的路。 “好。” 白枫鲤牵起她的手,就像翠芽无数次牵起她的。 她们走在冬日的田埂上,和熙暖日像母亲的手拂在她们身上。 只是这一趟回家的路,身边再也没有那只凶悍庞大的护犊老虎。 翠芽啊翠芽,今天的天气很好,只是你还在就好了。 狂人日记87:彩女,败。 没了那人忙上忙下制造出来的动静,生气勃勃的房子好似迅速沉寂老去,崭新温暖的屋子一夕之间年迈了不少。 乌姀也才知道,原来守房人没了,房子也是会老的。 她们临走之前驻足观望许久,最后狠下心阔别这间住了数年的屋子。 几天后,三人重新在城外观音庙碰头。 匆匆赶来的君皎月面有倦色,依旧盖不住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还好吗?”乌姀轻轻拥住她。 君皎月颔首回抱住她,没有多谈,“我们进去吧。” 她们三人再次触及木门,和上次不一样的是,那金光没有排斥她们,而是顺着她们的掌心,金光包裹住了她们的全身! 等到视线恢复平常,彩女已经在她们面前等候。 “小后生,好久不见了。”彩女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同她们打招呼。 周遭场景瞬息突变,不远处的村庄房屋瞬而消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乌姀并不奇怪,整片天地都应她而生,于彩女而言,让晴日劈雷都只是抬抬手指的事。 “你们似乎变了不少。”彩女面露好奇。 “怎么样,如你所愿了吗?”乌姀笑言,“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彩女笑容不变,“我不懂。” “这里你才是主宰,你明明可以直接利用我们的心魔杀了我们,但是反而帮我们破了心魔,为什么?” 彩女漫不经心又敷衍地地鼓了几下掌,嘴边噙着笑,“不过,你们的朋友似乎没你们意志坚定。” 她手一挥,三人眼前出现一道浮在半空中的虚空画面。 塔内安然躺在地上的两人睡得正熟,谢锒琅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自己身上,睡得俨然一个乖宝宝。 卫凤鸣不知陷入了什么好梦,嘴角带着笑,一腿一腿大喇喇横放在无辜的谢锒琅身上。 乌姀无奈一扶额,莫名觉得丢脸,“这俩废柴。” 白枫鲤却猛地扶住乌姀,眼睛一瞬不瞬地牢牢盯着彩女,“你怎么了?” 彩女闻言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白枫鲤偏头向乌姀和君皎月解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刚才我看见,彩女的脸上似乎出现了另一张脸,长相一模一样,却带着邪气。” “第二张脸?”乌姀怔然,“被邪魔附体,就会出现恶鬼的另一面,会与本体争夺身子的掌控权。” “你也有心魔?”乌姀愕然。 她不是堕神吗? “与其说我是心魔……”彩女拉长声音,话音的尾端消散在空气中,她又蓦然笑了,“不如说,我就是心魔本身,是塔内数以万计恶灵的化身。” 三人面面相觑,俱是满目震惊。 彩女她——居然真的也有心魔! 只是她的心魔,反而是善面。 还没来得及开口,彩女面色一变,似乎按捺不住本体的灵魂,闭目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不好受。 她的脸上果真出现了白枫鲤所说的第二张脸,明明是模样相同,一面是满目怜悯慈悲的观音,一面却犹如拔舌地狱吞吃人心的恶鬼观音。 两张神面鬼面诡谲变换,似乎在做自我搏斗,争夺凡人之躯的使用权。 最后是留下来的是……彩女。 “很奇怪吗?” 瞥见三双惊犹的打量视线,彩女冷笑,“人造神终究不是神,承载太多怨气,还是萌生出了无用的情感。” 白枫鲤终于明白,“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 彩女不由分说抬手打断,不耐烦道,“我出来不了太久,就快压制不住她了,要想出去,只能打败她。” “可是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夺去我们的灵力。” “你们择一人和‘她’攻心,赢者成为这片领地的主宰,就像这样。” 彩女伸手打了个响指,充沛灵力忽然盈满乌姀的身子,她虚空一握,祥龙金剑出现在手中! 灵力恢复了! 乌姀抽出剑,握紧终于和她碰面的祥龙,只觉得恍如隔世。 “你看,没有你,我也能很厉害。” 祥龙在她手心蹦了几下,以示赞同。 “既然我能恢复你们的灵力,她也能夺走你们的灵力,在她的领地里,她是万物的主宰。”彩女提醒。 “你的意思是,与她攻心的那人才是关键?”白枫鲤了然。 彩女颔首,“推翻主宰,自己成为主宰。” 乌姀不由问道:“你这么帮我们,事成之后,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一直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选错人。”彩女眉梢笑意浓了几分,“我想让你们推翻承——” 话刚出口半截,就戛然而止,只转瞬之间,彩女就像变了一个人般,身上气息全然不同,充斥着黑暗,压抑,绝望又邪恶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人造神,近乎半神的力量。 “小后生,许久不见了。”多子观音的声线比彩女还要娇媚些,却莫名诡谲。 乌姀耿直开口:“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了。” 多子观音一句“受死吧”猛地卡在喉口不上不下。 不等三人商量好对策,君皎月已然开口,“观音,和我赌一场吧。” 乌姀忙拽住她的袖子,“师姐,你运气最差了,还要跟人家打赌啊?要不还是换我来吧。” 君皎月假笑拍了拍她的头,“宝宝真会说话,快些闭嘴吧。” 乌姀:“……”她好心提醒嘛。 多子观音挤出几声刻薄的笑。 “我要你的能力,以及——你的全部记忆。”君皎月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然是志在必得。 多子观音娇笑,声音却渗人得丝丝入缝,“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的赌注,是我的命。”君皎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半妖天生擅攻心,生食半妖的心脏,应该可以让你这个靠制造幻境的人造神功力更上一层楼吧。” “好啊。”多子观音的笑眼漫上了贪婪,目光落在乌姀两人的身上。 “你们也是我的客人,可不能冷落了你们,自然要好好招待。” 多子观音轻拍掌心,乌姀两人面前就出现了两道握着剑的人影。 乌姀和白枫鲤两人眼睛同时瞪大,急急收敛下意识攻出的剑,向后退了几步躲开攻势。 是翠芽和白鸿玉! “该死。”乌姀低低咒骂一声,又侧身躲开翠芽与招式毫不沾边的攻击,简直就是跟切菜一样的刀功。 乱砍,乱切,毫无章法。 可是她偏偏还对着那张脸下不了手。 死在这种低劣的刀功下,她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又躲开眼神空洞的翠芽丢过来的菜刀,小山似的女人横冲直撞过来,还是具有一定画面冲击力的。 乌姀狼狈躲开,和同样狼狈的白枫鲤撞在一起,她小心提议,“要不,我打大丫,你打翠芽吧,她是我娘,我下不了手。” 白枫鲤也正有此意,两人反身交换了个位置,可看见朝她们冲过来的两张脸,还是不约而同沉默,纷纷选择拔腿就跑。 “你跑什么?” “你又跑什么?” 她们异口同声: “那也是我姐啊!” “那也是我娘啊!” “该死,要是是大郎来就好了,我下手就不会有顾忌了。” “英雌所见略同。” 白枫鲤走南闯北多年,偶尔也会看些话本当做枯燥生活的调味剂,也会有奇思妙想: “我们能不能试着感动她们,唤醒她们的意志?” 乌姀一脸不可置信:“二丫,你是白痴吗?你姓白也不能真成白痴吧!” 感动她们,她怎么敢想的? 白枫鲤:“……”被一个白痴说白痴是怎么样的体验? “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她耐心解释。 “你看的都是什么白痴话本。”乌姀满脸嫌弃。 白枫鲤微笑:“……” 确认她们不会有危险,君皎月无奈收回视线,“现在是我们两个的赌局了。” 逃跑中的乌姀狼狈地抬头看她。 君皎月缓缓抬手,身子徐徐浮至半空,修长指尖空中一点。 那动作,与施展幻境时的多子观音竟然如出一辙—— 像是铜镜里的对方! 乌姀和白枫鲤皆怔然,不等犹豫,翠芽的菜刀又从身后扔过来了。 “用我的招式对付我?你会不会太自信。”多子观音勾唇一笑,“我没有弱点,而打败你,我只需要一个瑛灵。” 她闭眸,双方掌心同时赫然出现一个白色光团,笼罩住对方。 “那便看看,在攻心这一方面,究竟是半妖还是人造神更厉害一些。” 光团明明灭灭,偶尔迸发出激烈光线,似乎战况不分上下,乌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不是,你们母女哪来用不完的牛劲,不累吗?”乌姀站在原地休息,叉着腰喘气,离了翠芽和白鸿玉数米远。 当然,翠芽和白鸿玉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坚持不懈地追上来。 “臭枫鲤!你到底休息好了没有啊!”乌姀边跑边崩溃喊道,“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乖,就快休息好了。”躲在角落的白枫鲤笑眯眯开口。 谁让她不好好学习,不动脑筋的孩子总要吃点苦头的。 当然她还是有点良心的,乌姀就要跑不下去之时,就换她接班溜着母女俩跑。 乌姀感叹地摇摇头,“没想到大战的时候,我们一个武将一个军师,居然只能在这毫无技术含量地溜着我姐我娘跑。” 白枫鲤从她面前飘过,累得半死,“这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你跑给我看试试!” 打也打不得,骂她们也听不懂。 终于—— 乌姀和白枫鲤同时仰头看向那发出刺眼光芒的光团,从她们之间似乎裂出一点缝隙,逐渐迸裂瓦解,从四周透出被分割得四分五裂的光线。 砰! 光团彻底瓦解,真正的赢家……诞生了! 乌姀耐心等待光芒散去,眼神紧锁,不敢错过最后的胜负。 终于,两道人影缓缓出现。 “现在,你的地盘易主了。” 君皎月轻轻扯了扯嘴角,那双平日里总是弯弯又溢满了欢喜的眼睛此时冰寒雪冷。 她打了个响指,轻而易举剥夺了观音的灵力,“技不如人,你该死。” 多子观音脸色一变,她的灵力果然没了! 多子观音慌了,她不想死,也不想永远困在幻境之中,瞥见乌姀的身影,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丫头,你求她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啊!!” 她的惨叫声尖锐痛苦,像是针一样往人的皮肤扎,听着密密麻麻的疼,伴随着脸上不断变换着脸,君皎月看了两个女孩一眼,犹豫了下,打了个响指给那恐怖的换脸蒙上了一层灰纱。 模模糊糊的一层,但还能看清多子观音的变的脸。 有瑛灵的,有祁愿的,也有的李喜乐,李和乐的,姚怡瑶的,闪过的每张脸都是稚嫩又带着恐惧,最后变成翠芽的。 “我可以让你的娘亲再回来!如何?你可以做回你无忧无虑的三丫——三丫,是娘啊,你不想和娘一直待在这里吗?外面有什么好呢?外面的人对你都不好,你亲娘也不要你了。” 乌姀眉眼一动。 多子观音急不可耐抓住水面上的浮木,露出一抹笑,“三丫,想娘做的面了吗?你不读书,我们就不读了好不好?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 乌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垂在腿侧的拳缓缓握紧,终于,她动了。 她迈开脚步,朝多子观音的方向走去。 “蝶蝶!”白枫鲤不可置信喊住她。 这一次,乌姀停下了,微微侧目,“抱歉,我真的很想要一个爱我的娘亲。” “蝶……”白枫鲤还想阻止她,被君皎月拦住。 君皎月看向那抹黑色的身影,眼中充满了信任,“我相信她。” 多子观音朝她露出和翠芽如出一辙慈祥的笑,张开双臂,“三丫,跟娘亲回去。” 乌姀在她面前站定停下,不敢看那张脸,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我答应了翠芽,要爱自己,我更答应自己,要不忘拿剑的初衷。” 翠芽永远不会说她不想读书就不读书了的话。 不会说让她和她一起留在这里。 翠芽比谁都希望她成材。 乌姀颤着手,一只手缓缓捧上翠芽那张脸,轻轻摩挲她眼角的皱纹,感受最后一点母亲的温度,眷恋似的呢喃开口: “所以这局——是你输了。”还没等到多子观音反应过来,乌姀毫不犹豫把剑捅入她的心口。 与此同时,乌姀感受到灵台处骤然一声清脆断裂。 那颗阻碍着她修仙大道的心魔——碎了。 烟消云散,留给她只有久违清明一片的灵台。 磅礴灵力为她筑桥,助她扶云天而上。 金丹! 心魔已散,金丹重筑,万象更新,她步入金丹了。 那些苦练的日日夜夜,整整困扰了她十年的破碎,内丹,原来吸收的灵气没有白费,只是等候一个时机蓄势待发,如今,它们疯狂在乌姀灵台运转,助她根基更加稳固。 金丹一重,二重,三重——八重! 多子观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恢复了那张慈悲悯人的脸,夷然向后倒去,摔入泥潭之中。 但是幻境并没有消失。 “怎么回事?”白枫鲤皱眉,却发现灵力耗尽的君皎月脚步虚浮,浑身失力向后倒去,“皎月!” 她咬牙拼尽全力起身,却和她齐齐向后摔,君皎月的身子砸在她手上的手臂上,白枫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接住她了。 乌姀思索着要不要再给多子观音补刀,和她对上眼神后却打消了这个想法。 “其实你喜欢我吧?”乌姀笑着盘腿坐在跌入泥潭的多子观音身侧,也不顾所在之处满是泥泞。 她撑着下巴歪头居高临下看观音,“知道我缺失母爱,来补偿我的?” 多子观音半边脸洁白如玉,另外一边却满是泥泞,像是破旧的庙中被打碎一半的神像,乌姀也没有好到哪去,身上全然是血污泥土。 “呸!不要脸的小丫头。”多子观音呸了她一嘴,她仰头看着墨黑天空,眼中却满是释怀。 “让她们早早的死,不好吗?”多子观音拉长声调,带着惆怅的疑问不知道是在问谁,“早早去死不好吗?死了就不用受苦了。” 承天宫造她的意义,就是扼女婴,送男婴。 一日日过去,她开始虽不解为何要杀了这些无辜女婴,见惯了她们长大后的悲剧,却也渐渐麻木释然。 或许从一开始就死去,反而不用遭受如此多的苦难。 狂人日记88:六亲缘浅为福,修得是两不欠 乌姀听见了,也不管她是不是在问自己,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君皎月的方向: “这就是你和我师姐的差别,不过你也不必自叹不如,她也花了五十年才打开困住自己的枷锁——她同我说,其实一切苦难源于实力不足。” “就像……”她拉长语调,“灵石可以解决穷鬼大部分的烦恼。” “我不够强吗?本君位列九大副阁主之一,要不是……我根本不会实力大减,为承天宫所用。” 多子观音冷哼,“如果没有那些孤魂野鬼的庇佑和怨气,不是那心魔,你们打不过我。” “其实你也知道吧。”乌姀突然开口,那双灵秀的眼睛满是笃定,“投入塔内的不是女婴,而是男婴的话,你根本存活不过几月。 因为皇室不会坐视不管,联合组织不会坐视不管,承天宫也不会坐视不管,而你,或者说是现在的你,没有那个能力对上他们。 他们把男婴称为天下的希望,而女婴就只是女婴,奉扼杀女婴的塔为神塔,你吸食女婴塔怨气而生,自然也承载她们的怨气,因为实力差距,你不敢正面抵抗不公。” 乌姀微微一笑:“你只敢暗中附怨气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慢慢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我说得对吗?” 多子观音沉默不言,良久才道,“你书读得不多,话倒是挺多。” 乌姀大惊,骤然失色:“你怎么知道我读书不多?” 多子观音假笑:“你进来了十年,九年在揍别人,十年因为不读书被你娘揍,我有眼睛,我看得到。” “嗯。”乌姀给予肯定,“你果然喜欢我,暗中偷窥了我十年。” 多子观音:“……” “你刚才说,副阁主?” 多子观音在这件事上不愿多谈,只是轻轻道,“看在我与你师姐思想也曾经契合的份上,我嘱咐你一句,要想活下去,就不要多管闲事,能成仙就成仙,这里留不久了。” “什么意思?”乌姀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什么叫这里留不久了?你那个什么破阁到底要做什么?” 多子观音只是看着她笑,笑意不达眼底。 “你说啊!”乌姀掐住她的脖颈,一寸寸收紧。 多子观音丝毫不担心掐住她命脉的那双手,眉梢微挑,目露挑衅,只吐出两个字,却足已让乌姀怔然: “灭世。” 乌姀的手慢慢放松,脑子里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 承天宫目的是夺世,而多子观音真正归属的“阁”,目的居然是灭世吗? 多子观音更加得意,“灭世,这么多人,你救得了吗?” 乌姀缄默后开口,“骗人。” “爱信不信。”多子观音也不在乎,“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下一秒,她却收起了笑意,“我只能告诉你,每个副阁主之间也有阶层等级,不要去试图去挑战其他八个……那几个男男女女就是疯子,远比我可怕,比皇室可怕,比联合组织可怕。” 乌姀没有说话,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交锋,一个试图试探对方的想法,另一个却坦坦荡荡。 空气滞凝,乌姀率先打破沉默,轻松开口:“现在全修仙界乃至凡界都知道,东州出现了裂缝,底下的怪物随时会出来。” “想要灭世,得先排队吧?”乌姀掰着手指数,“还有不知善恶的承天宫和皇室,你口中的什么破阁,还有妖邪,你们也不商量商量把灭世大任给谁。” 多子观音一愣,随即赞同式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能跑就快跑吧,尽快飞升,脱离如今天地。” 意料之外的,乌姀摇摇头,“我不会走的,就算阻止不了任何怪物或组织灭世。” “哦?”多子观音虚弱拉高语调,“以我观察,你这女娃看似入世,实则像个无根的种子,游离在所有人边缘。 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在乎的家人,你得到我的消息后位列仙班,与这灾祸划分开不好吗?” “不好。”乌姀回答得果断,“我是天地的孩子,受天道庇佑,依附万物灵气得以入修仙大道,自然要替天地庇佑世人,不可忘了来时路。 所以我会加入铲除东州妖祟的队伍,付出任何代价。” 她是翠芽的孩子,翠芽归于天地,那她就是天地的孩子。 翠芽的出现,让乌姀最后一丝心魔也消失殆尽,再想起那对夫妇,她心中没有责怪,没有怨恨,一点多余的情绪都生不出来了。 要不是试着一想李瑰芙的手段还是会害怕,她都要以为自己改修无情道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居然低下头笑了,“还有,谁说我没有在乎的人了?” 多子观音来了兴致,趣味盎然,“哦?是谁?” “还是要谢谢你。”乌姀偏头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君皎月和白枫鲤,脸上的笑意怎么都盖不住,“我又找到了想并肩同行的人。” 她一手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得意,“早知道来这里一月我就能化解心魔,我早十年就该来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割舍。 六亲缘浅为福,修得是两不欠。 多子观音也笑,不知是不是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不要谢我,入世的根是你自己找到的。” 乌姀点点头,慷慨大方道,“好吧!既然你活不久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其实我会预言。”乌姀眯着眼煞有其事。 “不信。” “你不信我也要告诉你。” 乌姀厚着脸皮强买强卖,摸着下巴幻想,好像那美好场面已经浮现在眼前: “百年后,众人仰首而视剑道魁首,看她站在群山之巅放言: ‘这是我的领地,必得众灵归服,众生离苦得乐皆凭己愿,莘莘平等不得互为干涉,不服者——殛! 至于那些东州来的什么破阁来的灭世者,给我滚回你的阴暗地方,天下是强者的战利品,我就先笑纳了’。” 乌姀又改口,不耻下问,“不不不,还是你觉得改成‘不服不妨的和我碰一碰’更霸气一些?” “吹牛。”多子观音笑了,“你早些年干嘛去了。” 早些来,早些当上魁首,说不定真的会不一样呢? “哎呀,没出生呢。”乌姀摆摆手,又兴冲冲地问,“怎么样?我不喜欢读书不会说话,你是观音你读书多,要不要给我润色一下词汇?虽然你看不到了吧,但也能有点参与感。” “不要,我要走了,一点都不好玩。”多子观音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声音极轻浅,不知是说给谁听: “彩女,不负使命。” 乌姀眼神幽深了一瞬,望向白枫鲤和君皎月的方向,她们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 她沉默着咬破手指,在观音的额头划下狭长一道血痕,如同夜色的眼睛。 她眼睛亮得出奇,在冗暗的世界里熠熠生辉,话语间全然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你没有那个能力对上他们,但我会有,你不敢做的事,我敢,所以你想做的事,我和我的剑来替你做。” “前路多坎坷,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小鬼。” 多子观音黯淡眼神亮了一瞬,嘴角笑容漾得更深,带着笑意,身子化作纯洁光亮的粒子,消失在空中。 “正道伊始,我期待有你的一笔。” 幻境之主消逝于天地,世界线收拢,幻境消失,她们又回到塔内。 以及昏死过去的谢锒琅和卫凤鸣。 乌姀第一时间垂头看肩前的红绳还在不在,果不其然,那里空无一物。 连份念想都不留给她。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却在下一秒,点点星光像是娘亲的手温柔盖住她的眼睛。 乌姀没有抵抗,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是她最后一次可以感知到翠芽了。 最后,星光消失,她的眼前恢复了光亮,乌姀似有所感,猛地低头看那两簇头发上的红绳。 她笑了。 果然是你啊,厉害的翠芽。 连那入魔观音都能贿赂。 狂人日记89:爽了再说! 乌姀抬眸,重新回到这座塔,恍若隔世。 这次回来,似乎又有了不同的心境。 她看在女婴塔里长大的小孩,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朋友们。 才没过多久,她就已经开始怀念那段吃糖葫芦的时光,彼时家人还未离世,好友在身边。 乌姀缄默走到角落成防备状态的女孩面前,蹲下身紧紧抱住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自己的心意,就像她的挚友们给自己的拥抱。 温暖又有力量。 “不怕了。” 那女孩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在乌姀靠近的第一秒,就用锋利而脏污的指甲抓破了她的后脖颈,火辣辣的一片疼。 可是乌姀还是没有松开,耐心等到她不安躁动的情绪一直在自己怀里安静下来,才松开她,把掩盖住她面容的枯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姐姐带你出去。” 知道她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乌姀指向透过皎亮月光的窗,“到外面去。” 女孩迟疑着点点头。 白枫鲤确认完谢锒琅和卫凤鸣无事,才走过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毁塔。”君皎月吐出迟来了数年的几个字,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轻松。 “好!那我们今日就是——破塔摧毁者岳冥小分队。” 乌姀一笑,双手并起双指结印,金剑从芥子空间内冲出,悬在半空欲落不落,压迫感十足,“我先给你们打个样!” “落。” 她轻轻吐出字,金剑猛地落下,深深插入塔底,土石块一点一点裂解,震声似山石瓦解声,婴儿塔的地面被劈开了一道巨大裂缝! 惊动了整处村庄,不知道是谁家喊了一声“神塔有异状!” 沉睡的村庄,迅速苏醒了。 白枫鲤握紧骠将,捏碎魂将光粒。 两道带着白芒光晕的魂体缓缓出现,化为实体。 “阿兄,阿姐。”她轻轻对着两人唤道。 一男一女俩魂将对她微微一笑,残留的魂识,“乖鱼鱼,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阿兄阿姐助我毁了这塔。”白枫鲤手上的动作一点点缩紧,剑柄上凹凸起伏的花纹印在手心,她恍若不察。 “好。” “如你所愿。” 收到了回应,白枫鲤有些惊讶,先前家族里魂主的魂将皆有灵,只有她的没有。 数不清的夜晚,她只能对着两个不通神识,就像是傀儡的兄姊一遍遍说着话,期望有一天能得到他们的回应。 可是没有,只有她的魂将,全是死气。 如今一想,是不是姐姐怕她难过,所以从来不来看她?现在她心魔已破,就再无顾虑。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白鸿玉勾唇一笑,转而对李宴舟投去挑衅一眼,“哥哥,比谁速度更快可好?” 她狡猾地抢先一步,脚尖略一点地蹿出。 李宴舟无奈一叹气,却是见怪不怪的纵容,“她惯是如此冲动。” 说完,也紧跟着而去。 白枫鲤不再耽搁,飞至半空,用尽气力对着塔身挥出一剑,她身后的男女也同时和她做出一样的动作,乌姀似有所感,同样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舞出最后一剑! 四道剑芒重合化为一体,磅礴之势将塔身拦腰斩断! 乱石,飞沙,碎壁,断梁,噼里啪啦飞了满天。 浑身力气被抽空的两人像是断翼的鸟,纷纷从空中掉下来,坠落在地,男女魂将消失。 塔身被斩断之时,正是曙光降临人间,破除黑暗之时,刺眼的光芒普照大地,驱逐一切阴邪。 乌姀挣扎着直起上半部分的身体,下意识用手遮住这刺眼的光。 她满意地眯起眼笑,天终于亮了。 可此时是凌晨,是她们自己造的光。 —— 等到紫榴村的村民赶到的时候,就是一座在风雨中飘零的废墟残塔。 乌姀半边脸带着血,抱着一个血淋淋,不知是死是活的物体,发梢被血打湿凝成一条,衣角被清晨的风掠起翻飞,神色冷然,似未打磨的利刃。 神塔! 他们的神塔被毁了! 村长气得发抖,那双在乌姀眼中和蔼的眼睛,突然变得浑浊恶毒,“你,你们对神塔做了什么?” 乌姀没有想和他们继续推诿的打算,直截了当,“如你所见,毁塔。” 她高高举起漆黑幽暗的火折子,当着所有村民的面,笑了笑。 “害怕吗?你们。” 村长强行掩去毒辣神色,换上了和蔼恭谦的面具,“小仙子,此话怎讲?” “她们被你们亲手丢进去的时候,只能哭到断气,或是生生饿死,被野鼠野猫啃食的时候,应该比你们还要害怕吧?” 村长极力维持住神态,“物竞天择,原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不只有我紫榴一村有这种传统,仙子何必——” “这到底是天择,还是你们的选择!” 乌姀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她再不愿和他们多说,吹燃手中的火折子,当着他们的面,盯着惊惧愤怒的数道眼神,义无反顾地向塔内一抛。 女婴们的残骸瞬间燃起! 熊熊燃烧的火焰,倒映在所有人的眼中,将他们隐藏得很好的自私,贪婪,阴毒暴露得一览无余。 与此同时,无数不死鸟的火红身影掠出,以守护者的姿态,将这一片天地层层包围! 不死鸟,是死于非命之人的魂魄化身。 几只不死鸟驮着谢锒琅和卫凤鸣,缓缓地落地。 “你!你们——快!快灭火!”村长颤着声音,吩咐身后的壮汉村民们。 “谁敢!”乌姀厉声道,察觉到他们果真犹豫着顿住脚步,她的声音又放轻,吐出的一字一句却清晰可闻,“谁想上前,就先打败我的剑。” 铮——单手金剑出鞘,喝令四方。 金剑一出,再没有人敢靠近。 乌姀发现自己怀里的女孩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她单手执剑,抱着怀中瘦骨嶙峋的女孩,站立傲然,像是不嫌脏,用脸轻轻蹭了蹭小女孩的脏乱不堪,满是血污虱子的杂草头发。 乌姀轻轻呢喃着一句话,“不怕,姐姐在。” 那个女孩群中最小的妹妹,如今也是能抵挡一方的大姐姐了。 尸体丛中长大的女婴,她是如何长大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想都不敢想。 “塔已毁,接下来该算算账了。”白枫鲤看向两人,“杀戒一开,怕是岳冥再也容不下我们。” 君皎月舔了舔虎牙,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杀了爽一辈子,不杀郁闷一辈子,爽了再说!” “好,那我们今天就……” “屠村。”乌姀接过话头,祥龙护在周身,凌冽金光芒芒,“老弱妇孺不杀,其余的,一个都别想走。” 狂人日记90:特别爽! 不知道何时退至人群之后的老村长趁机点燃信号符,一道巨大红色符阵法印在天空上方,如同惊雷一般发出震天响。 和所有村民一样,乌姀仰头看天,发出惊呼,“好直白粗鲁的求救方式。” 她眨眨眼,“用呼言符这种无声又文明的符,不是更不会引起对手注意吗?” 白枫鲤:“……”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白枫鲤道,“他是为了震慑我们,他们背靠承天宫。” 乌姀笑呵呵道,“可惜了,我们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不过承天宫很快就会来,我们要快。” 君皎月道:“冤有头债有主,就从那些罪孽深重的杀起吧。”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是谁?” “我糊涂了那么久,总该有一次精明的吧?”君皎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可以接受彩女的记忆。” 乌姀叹为观止,“原来师姐找彩女要记忆就是为了这个。” 君皎月笑着颔首,“那我开始了。” 接收彩女的记忆,就等于与和那些不死鸟心意互通,就必须承载她们的记忆,她们的痛苦,君皎月觉得脑子像是被两个人不停拉扯,识海被不断冲荡。 她擦去眼角和嘴角的血,艳丽容貌平添妖冶诡谲,“他。” 被指到的人还不明所以,头颅就被斩落。 转息之间,场地迅速被尖叫声充斥,听得人很不舒服。 君皎月手所指之处,就是乌姀祥龙所到之处。 乌姀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脸上,她嫌恶擦去。 “你。” “你。” 被指到的人面如死灰,没被指到的人吓得就要往回跑,被身后三道身影围住。 明明是势单力薄的三人,身上散发的威压却有镇压沙场之势。 白枫鲤墨发散乱披在身后,猎猎腥风吹乱她的头发,她不紧不慢地当着那些面露仓皇的人,慢慢系上,微微抬眸,“我说了你们能走了吗?” 白鸿玉抬抬手指,仰着下巴瞧着他们,欣赏对方惊慌失措的神情,“今日心情不是很好,却对你们下手粗鲁了些,你们应当不会怪我吧?” 李宴舟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得如沐春风: “听到了吗?今日本将夫人心情不是很好,想向各位讨来贱命一条,以求取佳人芳心。” 一时间,场内的痛苦恐惧的哀嚎声四起,表面平静的村子化身人间炼狱,如同屠宰场一般血河满地。 就当乌姀准备结果了老村长之时,一道强劲掌风拍向她的肩头,乌姀倒退几步,错失了良机。 “岳冥宗的小弟子,适可而止吧。” 来人着黑色衣袍,架金乌圣兽而来,踏云而下,服饰精美神秘,气势像是刻意压制过的,仍不可避免地散出威胁。 他身后跟着五个人,一人着白袍,四人披黑袍,俱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光是那四个,就是和乌姀几人等级相当的金丹。 他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回音,“再打下去,对你们没有好处。” “可是也没有坏处呀。”乌姀歪歪脑袋。 黑袍尊者微微一哽,“看在岳冥宗的份上,你们及时停手,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那死老头,必须死。”乌姀回答得笃定。 “他死,你们活不了。” “他是你姘头啊,你要全世界为他陪葬。”乌姀像是发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拉长语调,“噢~我知道了,你们搞禁断!” 黑袍尊者一口血差点呕出来。 禁断?和那身上都有老人味老人斑的死老头? 黑袍尊者散出威压,乌姀三人只能看出他身后跟着的四个黑手下是金丹,至于黑白袍尊者的修为,她们丝毫摸不着边。 “他会是个很强大的对手。”乌姀看看他,又难掩焦急地望向逃跑的老村长背影。 该死的,难道真要让他跑了? “这里交给我们,你去追他。”白枫鲤看出乌姀所想,推了推她。 “那四个黑手下交给你了,我来对付他。”君皎月认领最强大的对手,白枫鲤还想说话,被她抬手制止。 “枫鲤,我需要你帮我拦住那四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白枫鲤点点头,“交给我。” 君皎月召出和彩女一模一样的琵琶,撩拨几下,很是难听。 “和我赌一场吧,赢者生,败者死。” 黑袍尊者不屑轻哼,“就凭你?” “你不敢?” “半妖,你很有胆量,好,我就跟你赌一场。” “生死局,天地法则,违者反噬。” 天地法则从两人脚底升出金色阵法,代表着这是受天地法则制约,任何人不得违抗反悔。 白枫鲤握紧骠将,和白鸿玉,李宴舟三人呈包围状包抄四位同为金丹的黑手下。 魂将的修为会跟随魂主,分神期的白鸿玉和李宴舟,如今也只是金丹实力。 三金丹对四金丹,白枫鲤心知肚明,胜算近乎于无。 可君皎月说,她需要她。 那她就一步也退不得。 “想要过去帮忙?先过我这关。” 灵力透支了还能灌药,没药了还可以燃烧神识。 燃烧神识和自爆,是修士做必死之战的最后努力,后者以灵力自爆引发一定范围内的爆炸。 前者相当于把神识架在火上烤,十分痛苦煎熬,但可短暂地把自己的实力提到到达不了的巅峰。 就像君皎月说的,她会不计一切代价。 乌姀紧盯着最后一个目标——村长。 他正要踏上承天宫的传送阵跑。 乌姀眼中那道逃窜的老道身影慢慢变小,而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他死。 不计一切代价,让他死! 她朝白枫鲤的方向扔出祥龙,“去帮她。” 祥龙意会,迅速化作金光掠去。 挡在乌姀面前的是全场唯一一个白袍尊者,就算是黑袍尊者一方靠着她们以命搏命,隐隐有落败的趋势,可他依旧处于旁观者姿态。 白袍尊者指尖一放一抬,一把精美匕首初见在那苍白骨干的指尖间,漂亮得像浸润在阳光中的白玉。 他漫不经心地朝乌姀的方向丢过去。 扎死省事,扎不死也不能说他没动手。 出乎他的意料,乌姀不仅不避,反而直直冲着刀口撞上去,刺穿血肉的声音在空中清晰可闻, “谢谢你的武器。”乌姀轻佻地隔着白纱一勾他的下巴。 翠芽说了,跟村里那些泼妇对骂,就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并且搞垮对面的心态。 她都这么挑衅了,应该能搞垮他的心态吧? “不客气。”白袍尊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以极快的速度握上她的两只细手腕,分别往外一翻—— 噼里啪啦地响得像炮仗! 乌姀暗暗蹙眉,这贱人把她两只手的手腕都扭断了! 她憋着一股气,噼里啪啦地强行运行手部,把插在肩头的匕首拔出来,用嘴叼住,手再也抬不起来。 乌姀灵巧避开错愕的白袍尊者,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从他腋下飞速钻过去。 一定要让恶人血债血偿! 老村长一脚就要踏上传送阵,下一秒欣喜若狂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他被一脚踹离传送阵,狠狠摔在地上,一把凡人年迈之躯的老骨头噼里啪啦响。 “不——” 乌姀的身影随即而至,两个手臂软趴趴垂在身侧,俯身用尽全力往老村长脖子上一划! 滋——浑浊血液尽数近距离浇了她一脸。 “呸!” 乌姀把染血的匕首恶狠狠地吐到他身上,嫌弃地呸呸两声吐出血沫,“心肠恶毒的人,果然连血都是臭的。” 不过——爽! 特别爽! 她长长吐出一口恶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阵头晕眼花,身体被猛地甩到一房屋的墙上。 那白袍尊者用小臂锁住她的脖颈,牢牢将她钉在墙上。 狂人日记91:大家长来了 喉咙被用力挤压,乌姀两眼一翻,差点吐了。 “那你说说,我的血应该是什么味道的?”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乌姀严肃:“是贱的。” 白袍尊者:“……” “我知道错了。”乌姀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呸,她才没错! “这是认输投降了?”白袍掩盖下,那人一双眼睛闪过笑意,饶有趣味地问。 “不是。”乌姀艰难地眨眨眼,“这只能算……投诚。” “既然是投诚……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你接受色诱吗?”乌姀极认真地建议。 “就……你?”白袍尊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他只是微上扬语气,都能听出他的不可置信和嘲笑。 “当然不是我。”乌姀扬扬下巴指明方向,“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肤白貌美细腰肢,一个活泼可爱大太阳。” 白袍尊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语气莫名凝重,“那两个——疯女人?” 那俩不要命地像被抢了骨头的野狗,还不如她自己上呢。 不对,眼前这只能算体积更小的浓缩疯狗。 刚才双手被折断,还能咬着匕首杀人的场面,他还历历在目。 “你想得美。”乌姀翻了个白眼,“躺在地上的那俩。” “两个男人?!”白袍尊者被气笑了,小臂抵着乌姀脖子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乌姀重重咳嗽了几下,小小声撒娇,“快喘不过气了。” 白袍尊者不仅不减力道,反而加重,“老子让你喘一口气,自己就吐不出这口气。” “为什么?”乌姀不可置信,上下打量他一眼,白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我看你不也是个地位高的,都是替人打工,你跟这些臭男人和糟老头又无情无爱的,这么卖力做什么?” “因为,老子,最讨厌,做作的,女人!”白袍尊者一词一顿。 瞥了一眼那边的战况,乌姀放心把全部注意力投到吸引白袍尊者注意力上,能拖他一会是一会。 “那你完蛋了,要是你碰上我那个女同桌,你一定更受不了,她比我还做作。”乌姀趁机吐槽。 “还能有比你更做作的女人?” “那不然,我们小辣椒的声音甜得能溺死人,嗓子眼夹得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白袍尊者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一个恐怖的人,恶寒地拍拍鸡皮疙瘩,“叫什么名字?老子今天回去就派人暗杀她。” 乌姀说谎的时候脸还是会发热,耳根通红,好在被满脸血污掩盖,“云祁湛。” “这好像是个男人名吧?”白袍尊者狐疑。 “我们盏盏只是有个男人名,动作还是很优美的。” “那好,我记住了。”白袍尊者也乐意悠哉悠哉陪她演这出戏,不仅不戳穿她,反而乐在其中。 乌姀心里偷笑,他是记住了,可是他的队友就快挂掉啦! 另一边的战场。 黑袍尊者好不容易从君皎月的幻境中强行突破出来,双方都元气大伤。 君皎月继承彩女的能力,但是尚不娴熟,才能让黑袍尊者强行突破,不过也功力大减。 又是赌命局,君皎月无法让黑袍尊者死在幻境,受到了天地法则的反噬,同样重伤。 “再跟我赌一场吗?”君皎月指腹揩去嘴角鲜血,看向黑袍尊者的眼神全然不是面对强者的恐惧,而是看着猎物的志在必得。 黑袍尊者原地喘着气,疯子,三个疯子。 一个以身赌命。 一个以命换命。 一个透支灵力。 “疯婆娘。”那黑袍暗骂一声今日运气不好,原以为这次可以速战速决。 可三个连死都不怕的金丹修士,出乎意料之外的棘手。 白枫鲤也解决了那些黑手下,身边早就没了白鸿玉和李宴舟的身影。 无论是灵力透支,燃烧神识还是魂将反噬,都给她的身体带来了短期无法恢复的缺口。 她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君皎月身边站定,祥龙和骠将守护在身侧。 “我们只有一条命,你敢跟我们赌吗?” 黑袍尊者略有犹疑,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们敢死,而他却不甘心。 但事到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他万不可让险些丧命于金丹修士的事溜出去,否则—— 他看了一眼那从未出手的白袍尊者。 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喇叭肯定会到处宣传的! 只能先把她们了结了,黑袍尊者眼底闪过杀意,全身气势再次怒涨数倍,竟比方才的巅峰状态更胜几分! 白枫鲤和君皎月同时紧张地握住剑。 她们如今的状况,已经无法再进行一场战斗。 黑袍尊者疯狂地笑着,朝她们劈开一刀,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对方,朝两个不同的方向翻滚堪堪避开。 而刚才她们站定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壑。 就当白枫鲤冥思苦想破局之计时,事情却发生了转机。 “尊者,若是有此等闲心,不如先和本尊比试比试!” 裹挟着怒火的声音卷着威压,比身形先到一步落入几人耳中。 “岳冥解重舟。” 月间出现六道御剑身影,破开不死鸟屏障,半空浮沉,周身似乎带着流光,身后是数不清的御剑真君。 “不吝赐教。” 六位宗主长老真君,他们居高临下睥睨黑袍尊者,身上的气势压了他一头,不怒自威。 更别说出动了全宗一人可抵百万雄师之势的诸位真君。 乌姀吃惊地瞪大眼睛,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可惜被打断手暂时抬不起来了。 就算是她濒死之际,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浮现过一个念头: 玩大了。 怎么师尊把岳冥宗底裤都翻出来了啊! “承天宫的大人们,若是对本尊不满,大可光明正大上我岳冥,重舟自好言相待,若是对本尊座下领土不满,重舟也自当领罚。” “可为何要在本尊领地,动我岳冥宗的人!”解重舟的声音陡然放重,他一向是以微笑示人,如今却是动了无边怒火。 三个亲传,三个重伤。 偏生是他们岳冥几个亲传中的三个姑娘。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忍心下重手的? “尊者对三个小辈下如此重手,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莫非真当我岳冥无人了吗!” “解重舟,我家宫主还未找你问罪,你倒是先指责起我们来了?你不是不知道八大宗那边对你意见颇深,似乎他们对宗主之位,有更适合的人选啊。” 黑袍尊者冷笑,“你这么大阵仗,难不成是要反吗?” 睁眼瞎的,你是真不看这满地的尸体啊。 手无缚鸡之力,怕是连缚熊之力都有吧! 解重舟冷言:“纵使是达成战前联盟,八大宗和承天宫也只是合作关系,何来反不反一说!” 君皎月哎呦一声,矛头直指黑袍尊者,“你瞅你跟个屎壳郎脑袋似的头头是道,脖子上挂个石头就当是个头了,说得跟你们承天宫说一不二似的,那你们怎么不位列八大宗头上,是不想吗?” “还有,谁跟你们说我们是岳冥宗的了,那么一个粗鄙下流无耻的宗门,哪能配得上我们的高贵身份?我们至少得是个……是个……”君皎月眼睛滴溜溜地转。 白枫鲤小小声地提示,“清坞。” “啊对。”君皎月成功接受到提示,自信满满开口,“我们是合欢宗的!” 白枫鲤:“……”也行吧。 “月月,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霍行芜板着脸看她。 不只是他,还有徐吟霄,此时也是少见的严肃沉重。 至于负责战力输出的李瑰芙,江伴樾和苍无恙,已经在旁边做攻击准备,就等一声令下。 君皎月打死不认,“去你的月月,老娘叫日日!” 她不聪明,猜不透师尊们隐忍了几十年都不和承天宫翻脸的多重缘由。 她只知道,不能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徐吟霄蹙眉,将希望寄托在更加理智的白枫鲤身上,“枫鲤……” “谁是凤梨。”谁知白枫鲤一开口就是打断,一本正经,“我是菠萝。” 徐吟霄:“……” 好好好,都这么玩是吧? 依旧贴在墙上被锁喉的乌姀和白袍尊者面面相觑。 “放我过去。”乌姀压低声音请求。 白袍尊者看了对面的热闹,松开桎梏她的手笑道,“你告诉我,你又是什么,我就放你过去。” 紧贴着脖颈的衣襟露出一角,白袍尊者好奇地挑开看,眉梢一挑,念出歪歪扭扭绣在衣襟内侧的名字,“吕蝶蝶?” “我叫——你活爹!” 不服气地朝他小腿踢了重重一脚,乌姀一唤祥龙,踩着金剑飞速逃命。 狂人日记92:少宫主姬铖 从乌姀的方向去往白枫鲤两人所在的方向,需要绕过长老真君一干人等,乌姀本打算悄咪咪溜过去,被李瑰芙叫住: “蝶蝶,过来。” “我不叫吕蝶蝶,我叫——”乌姀还想狡辩。 “让你过来。”李瑰芙语气放重,“我好话不说第二遍,要是再让我重复一次,我龟壳都给你掀了。” 乌姀蔫蔫地御剑打了个拐弯,垂着脑袋被簇拥在四位长老和李瑰芙中间。 见她两只手臂奇怪地垂在身子两侧,徐吟霄只一捏就知晓,“你的手骨全被打断了?” 乌姀羞愧地点点头,“师尊,我们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霍行芜扇子抵在她的额头上,没好气道,“现在后悔了,会不会太晚?” “其实……”乌姀犹豫着抬头,声音嗫嚅,“没有后悔。” 她只后悔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 霍行芜:“……你还敢说!” 乌姀自觉理亏,不说话了,霍行芜又用扇柄一敲她的头,发出清脆一声响,“手怎么回事?” “被他打断的。”乌姀一扬下巴。 霍行芜还未说话,一黑一白两把利剑已经飞出去,冲着白袍尊者两只手臂而去。 纵使白袍尊者反应迅速避开,可袖子还是被两道剑锋斩碎,露出两个赤白胳膊。 其中一柄黑剑上缠绕着极重的魔气,苍无恙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指,魔剑便随他心而动,像逗弄着猎物一般,在闪避的白袍尊者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李瑰芙一手扔出大斧,另一只手把乌姀拎到徐吟霄的剑上,一踢祥龙将它调转方向,“老祖宗,去!” 四柄神兵快得化作残影,把那白袍尊者锁在一片区域。 “伴樾,无恙,小芙你们干什么!”徐吟霄紧张道。 前面剑拔弩张,后边又没个正型,他只觉得自己额角突突地疼。 “自然是要他那两只手来赔。”苍无恙把手放在乌姀头上,对自己的力度丝毫没有自知之明,重重拍了两下。 “我们的人,哪有那么好欺负的?” 乌姀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他拍进胃里了,疼得龇牙咧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苍无恙也要她拿脑子来赔呢。 白袍尊者动作迅捷,却也两拳难敌四手,在祥龙加入时便落了下风。 霜煞天魔一左一右把他连人带腰侧衣裳钉在墙上,祥龙不留情地没入肩头,恰好是乌姀受伤的地方。 大斧悬在头颅上方,欲落不落。 盖住脸的面纱被吹落,白袍尊者微微偏过头,藏蓝发丝被剑风带起的气流吹开,清晰利落的下颌线边界分明,樱红色唇瓣是带着女气的漂亮,似林中仙灵。 他狼狈不堪地被钉入墙上动弹不得,嘴角挂血,抬起带着水色的洌艳眸却不见畏惧,仍旧是游刃有余的自在笑意。 标准看脸生物乌姀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黑袍尊者的声音都随之一颤,“少宫主!怎么是你!” 乌姀偷偷问徐吟霄,好奇不已,“他们公主好生漂亮,怎么长得有点像男的?” “因为他就是男的。” “啊?他们公主也是男的?” 徐吟霄正给她疗伤,好在问题不大,只是单纯的筋骨尽碎,分心与她聊天,“也?” “我们鸡爪班也有个叫公主的。” 鸡爪班……好吧。 徐吟霄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五人深思熟虑取的名,就是想让弟子们如同披上金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原来他们都管自己叫鸡爪班吗? “是承天宫的宫,他应当是传说中那位少宫主,承天宫的未来宫主,姬铖。” 继承? 乌姀歪歪脑袋,“他们承天宫取名字都这么直白啊?要继承承天宫,就得叫‘继承’?” 没什么文化的样子。 徐吟霄呼出一口长气,只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和年轻人对话都猜不透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先别说话了,喝点复灵药剂。” 黑袍尊者顿时紧张起来,“你们敢动我们少宫主,不怕我承天宫报复吗?” 解重舟侧目投去一眼,虽是笑着,可眼底却毫无笑意,“这句话本尊还给你,承天宫想要动岳冥,还要问八大宗愿不愿意,联合组织愿不愿意,皇室愿不愿意,天下愿不愿意。” 凡间政权争夺讲究平衡二字,他们修仙界也是如此。 八大宗虽然各自为敌竞争,但终究是一体,缺少了每一个部分都构不成整体,必先解决外扰,才是内斗。 失去任何一宗,都会造成局面失衡。 “好,好。”黑袍尊者不怒反笑,“解宗主果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忘记自己的过去了。” “小芙。”解重舟给李瑰芙一个眼神,她便会意,拂袖召回天魔,霜煞,鬼斧和祥龙。 “尊者还不回去复命?”解重舟不愿多谈。 再多谈,他弟子就要挂两个了。 “哼……”姬铖发出意味不明一声闷笑,“八大宗联合学院,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解宗主,你们好自为之。”黑袍尊者扶起姬铖,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脚底升起烟雾,待风散去,已然消失在原地。 劲敌走了,岳冥宗众人不约而同同时松一口气,徐吟霄和霍行芜负责去安抚村民,江伴樾和苍无恙面无表情地处理尸体。 其余真君一股脑围上来,先是不断数落三个胆大包天的弟子,才朝解重舟摊开手,“宗主,饿饿,灵石。” 解重舟扯扯嘴角,自认倒霉拿出自己的灵石袋,分别放一个中等灵石在他们手心。 “拿走,滚。” 乌姀迟疑:“一个……中等灵石?” 一个中等灵石就能把一个合体期真君骗过来了? 白枫鲤打起小算盘:她组建的势力,普通暗卫一人一月就有三千中等灵石,这样一盘算……把岳冥宗包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解重舟肉痛,连带着语气也不算很好,“你知道把这些抠搜鬼都叫来,很贵的!要不是巡夜弟子看到属于承天宫的阵法离我们极近,及时禀报,你们今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枫鲤躬身作揖,“师尊,这件事若是牵扯到岳冥宗,我们三人可自请离开岳冥,从此生死劫数,自系己身。” “好了。”解重舟想也不想就拂袖打断,“成天就说些我不爱听的,不如不说。” “不过,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落幕,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瞥见君皎月有些害怕,他又补充道: “但是,有师尊在。” 话虽这么说,解重舟看向紫榴村的方向,心中有一口气呼不出咽不下。 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承天宫咬得死紧,怕是也不好收场。 要想护住她们,唯有—— 做出一点场面给外界看。 岳冥宗。 看着在宗门正门向凡界方向跪着的三个年轻女修,徐吟霄不忍心:“一定要这样吗?” “阿霄,不要忘了我们修道者,就是要受天泽,护凡躯。”霍行芜这时也没了心情摆弄他的扇子。 “这可是屠村啊,今日屠紫榴村,明日又要屠哪个村,名门正派弟子一夜之间杀遍全村百余名凡人,我们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们不愿意道歉,如今凡界人心惶惶,甚至闹到了联合组织那边,我们若是再包庇她们,如何面对外界。” 解重舟沉默着看向她们的方向,出神地想:那丫头膝盖的旧疾,似乎很严重。 这么跪,腿受得了吗? 狂人日记93:他们是逆天之道,我们是师出有名! 虽是要做出一点惩戒给外人看,解重舟毕竟还是不忍心,从观音阁上下来。 把无双交给师兄,乌姀三人把事情经过告知师尊们,便顺从地跪在正门,路过不少人纷纷驻足观望。 无双,是她们一同为那女孩取的名字。 寓意是天下无双。 跪了不过两个时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乌姀眯着眼睛抬头看,撞入一双溪水生寒的眸中。 “师尊。” “腿可还好?” “师尊你看。” 乌姀炫耀似的掀开衣袍,膝盖正正好好跪着自己的鞋履。 解重舟:“……” 他震惊又狐疑地打量自己的小徒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似乎有哪里变了。 但要他具体说出哪里变了,又似乎没变。 “月月失踪这么大的事,你们几个为什么如此冲动?不通知我们?”解重舟挨个额头点过去。 “鲁莽。” “冲动。” “愚不可及。” 乌姀捂着额头,“凭什么我是愚不可及!” 她觉得自己比师姐还是聪明那么一丝丝的。 “那就你先来说,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没有一个人通知我?”那张总是春风满面的脸上,此时笑得咬牙切齿。 乌姀挠挠头,“我没想到。” 她独行侠当惯了,生死关头唯有自救,哪有人可以救她,如果每次遇到危险都要摇人的话,她早投胎八百回了。 她又热情替其他两人回答,“娘娘我是不清楚,凤鸣那脑沟子浅的绝对是没想到!” “你呢?” 白枫鲤想了想,她也有些好奇,当时为什么一向做事周全的自己,居然没想到先报宗门,其一大概是不习惯凡事都通报,二是: “没想那么多,跟在蝶蝶旁边,脑子一热就冲动跟上来了。” “脑子也会传染?”解重舟上扬的疑惑语气狠狠伤了乌姀一把。 “那你呢,月月。” 君皎月抬眸,“因为我知道大战在即,岳冥宗不能与承天宫翻脸,修凡两界不能起内讧,我也知道告诉你们也不会得到实质性的改变,所以说了也只是给师尊们平添忧愁罢了。” 她更知道,就算没有女婴塔,这世界上等着她们的考验还很多,连活下来都是一种万幸。 可是在幻境中涅盘,她的思绪已经完全不同了,没有人能决定生灵的生死,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这件事是解重舟上任以来,同样埋藏在心底的心事。 若他可以只顾自己一人,他可能也会选择同君皎月一道。 可是他不可以,他身后还有整个岳冥,甚至牵扯其他七宗,每一步路都要走得谨小慎微,诸多考量。 所以君皎月也曾不止一次与他说起过女婴塔,解重舟却不能帮。 “下次若再有这种事发生,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至少,我们可以护你们性命无虞。” 他拍了拍乌姀的头,“知道你们散修当惯了,可如今你们入了宗,便是有了靠山,偶尔也可以依赖依赖我们。” 解重舟笑了笑,“我们修炼多年,不就是为了给你们当后门的吗?” “好了,起来吧。” 乌姀正要站起,却想到了什么,重新跪下,“师尊,你让我们起来,可是有条件的?” “承天宫和紫榴村那些村民们松口了,他们可以原谅你们,代价是……”解重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你们道歉,并且重新协助重建神塔。” 说到最后,连他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惩罚看似容易执行,对她们来说却太残忍了。 要她们亲手重建婴儿塔,就是要她们亲手打碎自己的信仰。 “师尊。”乌姀认真抬头看着解重舟的眼睛,脸上没一点笑意。 “我持剑的意义,不是为了飞升和长生不老。文人握笔挥墨是为鸣天下之不公,而我持剑是为了斩尽天下不平。” “若是结局与初心背道而驰,那我对不起手里的剑,也对不起我自己。” 她不会说话,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传达给他。 解重舟垂眸看她,猝不及防被她眼中的赤诚烫了一下。 身处高位几百年,他的初心像是被一层宣纸蒙上,看似轻触即破,实则固步自封,她的赤忱像是一点火星落在宣纸上,跳跃,燃烧,沸腾,露出原有内里。 千言万绪,他化作轻轻一声叹息,“下次,莫要如此冲动了,你的前路还长,开罪承天宫是没有好下场的。” “修仙者空有热忱而无力,是大忌。” 作为过来人,他曾经何尝不是妄想一剑平四方,号天下不冤,斩乱世之人。 他的小弟子和年轻时候的他很像,一样无所畏惧,一样锋芒毕露,等待前方四处碰壁打磨棱角。 乌姀觉得自己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不懂解重舟心里所想,无来由冒出一股无名火。 “我是修仙者,但是我更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她直言不讳:“修仙之路还要倚仗承天宫?那我修什么仙,我去他们门口给灵宠修蹄子去呗?” “下一次,我看到女婴塔,依旧会毁掉它。”倔强的小女孩仰着头看他,明明已经气到唇瓣颤抖,还是紧紧抿着,丝毫不让步。 “被您责罚,我会毁了塔。被逐出师门,我依旧会毁了塔。就算带着无双离宗云游,我依旧会毁塔。” 乌姀认认真真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师徒之情,蝶蝶无法报恩,若是他日师尊仙逝,不嫌弃蝶蝶的话,我会回来看您的。” 年方五百的年轻宗主:“……”他没那么快死!不用那么快安排后事! 解重舟难得被一个小姑娘气笑了,“你一个小女孩,怎么带着另一个小姑娘在外生存?” “做佣兵,做苦力,打猎,乞讨,做工,端盘子,洗碗,天下之大,我有手有脚,还能养活不起一个小女孩不成?” 一下子能说出这么多个赚钱办法,可见她是深思熟虑过的。 “蝶蝶走,我也走。”君皎月坚定地看向乌姀的侧颜,两人闹得仿佛要私奔,而解重舟就是打散鸳鸯的恶婆婆。 “你也走?”解重舟冷笑一声,“带你还不如把山头那只小猪带走,至少还能当口粮,从小就干什么什么不行,还学人私奔。” 君皎月:“……”宗主的嘴真的好贱。 “去我家吧,我家不缺几双筷子。”白大小姐开口,直接包了几人的食宿。 “你们家不缺筷子,我们岳冥宗缺祥龙金剑。”解重舟依旧冷着脸。 乌姀不喜欢欠人东西的感觉:“我可以还给你们。” “怎么还?主人都被我们赶跑了,是要我们五个被追着砍吗?” 乌姀泄了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怎么办嘛,死都死了。” “附近其他村村民的要求是,道歉,并且修仙界修士不得再干涉凡界神塔之事。” “不可能。”乌姀一口回绝,愤愤难平,“去他三舅爷爷四叔公的神塔,那就是个破塔!烂塔!可恶的塔! 向他们道歉,不就是向天下人宣告我们做错了吗?我不如去死!我见他们一次砍他们一次! 他们是罔顾人伦,逆天之道,我们师出有名!” 说一百次也是一样,她不会道歉,她们做的事,是师出有名。 解重舟:“你个小丫头,牙尖嘴利!” 乌姀直起身子一叉腰,明明是跪着的姿势,却比站着的他还要有气势,“你助纣为虐!枉为修仙者!” “我是你师尊!” “你为老不尊!” “那好,你们就在这好好跪着吧!”解重舟重重拂袖离去。 他的背影微微一顿,背对着三人的脸上哑然失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枉为修仙者。 “跪就跪,又不是没跪过!”乌姀冲着他的背影嚷嚷。 “我讨厌你!” 狂人日记94:千人跪地 白枫鲤还是第一次看见乌姀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脸蛋气得通红,脑袋像快冒烟一样,她低头闷笑。 真可爱。 “气死我了,啊啊啊啊!”乌姀越想越气,“我刚才应该多说几句的!” 她懊恼自己没发挥好。 “算了,”白枫鲤耸耸肩,“那我们就在这继续跪下去,跪到人尽皆知。” “好吧。”君皎月坦然道,“反正我一惯是不要脸的。” 她转而问乌姀,满眼期待问,“你要脸吗?” 乌姀觉得有些怪怪,还是摇摇头回答:“不要。” “那不就成了!”君皎月一拍手。 她们要让天下都知道,关于所谓求子神塔的秘密。 没过一会就有人和她们擦肩而过,那是位乐修师姐。 她停下脚步,关切地蹲下问她们,歪着脑袋靠近,像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路边有流浪动物,“你们怎么啦?咦——君师姐你怎么也在这?” 乌姀抓住机会,握着师姐的手,愤慨激昂地把惨绝人寰的事复述了一遍,乐修师姐也是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我可以将这事告知我的朋友们,和制成乐曲传唱吗?” “当然,那就拜托师姐了。”乌姀眼神亮了起来。 每停下过一个人询问,乌姀就会把事情原委再说一遍,将女婴塔的事事无巨细地重复数遍,她也不觉得口干。 枫鲤说,知道的人多了,力量也就大了。 既然宗主说女婴塔不是她们能扳倒的,那一千人个她们呢,一万个她们呢?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那些祁山长压着她学习,她厌恶的诗句,此时竟然没有什么比它们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她们不知道跪了多久。 君皎月的身体摇摇欲坠,可是她的眼神却依旧坚毅,她是半妖,是废躯之体。 可是此时的她在乌姀眼里,她是天上最皎洁的月,是会发光的月,她的心和灵魂,远比惊人美貌更吸引人。 乌姀握上君皎月的左手,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源源不断地带给她力量。 白枫鲤笑了笑,上半身挺得很直,如她出身名门的傲骨,她目视远方,牵上君皎月的右手。 “既然闯了祸,无论是什么后果,我们就要一起面对。” 乌姀眼睛亮亮的,“嗯!做了我们就不会后悔。” 她们不知道跪了多久,不禁又回想起女婴塔里的画面,那短暂欢愉的十年,就像做梦一样。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 一双精巧玲珑的粉色绣花鞋映入三人眼帘,她们不由得抬头看去。 撑着繁重花纹粉伞的朝大小姐下巴微扬,眼里缀着得意狡黠的光芒。 她是她见过最爱粉色的人了,乌姀想。 朝天娇掐住乌姀的下巴抬高,唇边扯出得意又自傲的笑,“你现在的模样,我看得实在愉悦,这就是所谓的天骄榜第一?” 乌姀无声叹了口气,怎么每个人都要和她强调她是天骄榜第一? “你现在就能用你的箭射穿我,夺走你想要的榜首。”乌姀声音有些疲惫,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她拌嘴。 “你就不能做出点反应,让我爽一秒啊。”朝天娇不满道。 乌姀不懂她的意思,“什么?” 却见她裙摆飘荡,心疼地摸了摸平日里珍惜到不行的粉色衣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收起粉伞放进芥子空间。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提起裙摆,跪在乌姀身边。 乌姀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茫然地看着她的侧脸,“你这是做什么?” 朝天娇不满地嘟嘟囔囔:“本来想丢掉我的伞更帅气的,可是那是限量版的粉伞诶!要我三十万灵石呢!” 她没舍得。 乌姀有些悲催地想:三十万,能要她一条命了。 她在追杀榜上的身价就是三十万。 她真惨,真便宜。 四个人又陷入了沉默,朝天娇数次欲言又止,又放弃了。 乌姀看出来了,瞟她一眼,“有什么事就说吧。” “喂,”朝天娇闷闷道,“那些女孩是不是真的都很惨?” 是啊,很惨。 仅仅是暴露在她面前的就很惨了,那些她看不见的呢?那些女孩就算是顺利长大,她们的命运呢? 有种无力感,是自以为能力够强,却还是无法挽回局势,甚至连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乌姀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心尖都还会发颤,她艰难地点点头,“嗯,很惨。” “但就算她们的怨气足已毁天灭地,也没有动我们。” 朝天娇也沉默了,良久,像是为了调节气氛,她朝乌姀伸出白嫩嫩的手心,用欢快的语气挥去众人头上的乌云: “算了,你比我想象的还有胆识,还算个英雌,我认你这个朋友了!” 乌姀看着她的手,其实有点嫌弃。 她自认为自己卖惨会哭的手段已经够恶心对手了,再来一个比她还能装的,她都替对手感到憋屈了。 “好吧!”乌姀还是握上她的手。 “能跟我讲讲塔内的情况吗?” 乌姀点点头,将紫榴村发生的事一点一点讲给她听。 一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解重舟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个亲传一回来就被罚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岳冥宗。 与此同时,承天宫现身紫榴村,婴儿塔被毁,岳冥宗亲传屠村的消息也在竹简版面上疯狂流传,很容易让人将这几件事联想起来,一并挖出她们的动机。 至此婴儿塔真相的一角被掀开。 一直到日上三竿,成群结队的少女修士谈笑声刺破云雾而来,清脆又动人。 乌姀不由得被吸引得抬起头。 她们新弟子一百零八人之中的二十余名女修士,不熟悉的师姐们,以及一众人修半妖师姐。 她们像是早就有了目的地,从她们跪在地上的四人中擦肩而过,不带一丝停留,却在她们身后停住脚步。 同时掀袍收伞跪下了。 砰。 砰。 砰。 一声声膝盖和地面的相触,明明极轻的声音,却像是惊天巨锤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晦涩冷滞。 沉默的不只是乌姀三人,以及旁观者,观音阁之上的,岳冥宗的,以及通过竹简关注的修士们。 “你过去一点,别跪到本小姐的裙子了,这是最!新!款!哒!” “嗷!我的尾巴!” “后退后退,好挤好挤。” 乌姀回头看去,明明她们之间没有交流,却彼此心知肚明对方的目的。 天边像是被剑划烂开一道裂痕,金帛乍泄而出,水天一色,孤鹜齐飞,每个人都背板挺直,坚忍不屈,做好了持久跪地的准备。 为什么而跪,她们不知道,有没有结果,她们也不知道,但她们想做。 乐修师姐对乌姀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情绪不言而喻。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水天一色的大场面里,乌姀心中徒生出澎湃之感,她的眼中仿佛再容纳不下周遭景色,再也容不下那一方小小天地,只有师姐们坚毅的脸。 她身子轻轻打着颤,激动震撼的情绪像是一股电流,从头顶顺着全身骨血在体内流窜,让她不觉战栗,远比她徒手猎杀魔熊还要激动人心。 她应当是属于天地的,诞生于天地间的,是天地的孩子。 “好多人,好多人。”乌姀一边轻轻啜泣一边擦眼泪,“比女婴塔人还多就好了。” 比女婴塔人还多就好了。 那就代表着黑暗杀不死光明,罪恶压不尽救赎,“她们”的未来依旧会熠熠生辉。 君皎月脸上丝毫没有血色,眼睛也哭到红肿泛红,发丝凌乱,唇瓣苍白皲裂,饶是如此,也依旧有别样美感。 “你们……”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猎豹师姐抢先一步开口,“总不能英雄都被你们逞了去,虽然我是半妖,但我也是雌性。” “是的嘛,要是还能上个修仙日报,我在家的娘亲看到我也在其中,不得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啊?” “万一我的运气不好,可能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了,我只是运气比她们好一点点而已。” “你们想这世间再无女婴塔,我们也是,既然都有同样的目标,为什么不一起去做呢?” “……” “……”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白枫鲤不知为何突然大笑,丝毫没有往日的端庄,配上褴褛衣衫,凌乱头发,笑得前仰后合,似乎要把胸腔里最后一股气也笑出来,像个疯婆子。 可她的笑比以前的微笑还要感染人。 君皎月也极力扯着唇,朝天娇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乌姀也笑起来,干涸的唇瓣撕裂开,给没有血色的唇增添了一丝血色。 她笑着笑着,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又流下来了。 “喂,你怎么还哭了。”朝天娇这时候了还不忘嘲笑她。 “我没哭。”乌姀一抹脸,死不承认,“下雨了吧。” “谁信你的,哭了就哭了嘛还不承认。”朝天娇撇撇嘴,“我刚才还打伞遮日头呢。” “不是,真的下雨了。” “……咦?” 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触及天罚,天空开始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打在她们身上,所有人却依旧跪得直挺。 她们膝下的不是被雨水冲溃的泥沙,是不偏不倚哺育生灵,却被盲目者夺走一半孩子的大地。 跪得不是紫榴村的村民,是跪求天道,望它降下神谕,希望往生者来世幸福美满,后来者今世顺利再无险阻。 打在她们身上的也不是所谓天道责罚落下的雨,而是那些婴孩的委屈泪水。 她们勇敢,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她们是堂堂正正的大女子,也是幸运的“她们”。 千人跪地的场面,无论是亲历者,还是仅仅透过竹简窥探一二者,都足够令人震撼。 狂人日记95:莫忘来时路 观音阁之上,五道身影并肩而立,目光落在幕帘之中。 霍行芜,徐吟霄,江伴樾,苍无恙,还有李瑰芙。 解重舟因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昨日早已赶往八大宗联盟。 于公,作为宗主,他对天下人有庇护之义。 于私,作为师尊,他对自家弟子也有庇护之义。 “她们这是干什么。”霍行芜目光落在雨中跪着的千号女修士身上,眼眸中是深深的不解,“就连老天都看不过眼的事,她们是要逆天之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医者人心,可以体会人的痛苦,半妖之身更是可以体会比人怨气更重的鬼魂的痛苦,我能理解月月。” 徐吟霄漂亮的桃花眸中又漫上不可思议,“可月月这姑娘贪生怕死,远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才是,更何况,她还是在紫榴村长大的。” 苍无恙和江伴樾没有说话。 “知道你们为什么会不明白么?”沉默了许久的李瑰芙突然开口,“或者说,你们真的不明白吗?” 徐吟霄侧耳愿闻其详,“为什么这么说?” “利益既得者,往往不会注意到无关己身的事。”李瑰芙反问他们,“你们可知为何山下求子庙门庭若市,山上婴儿塔却荒无人烟? 为何凡间私学庙堂无罗裳,婴儿塔内无男儿?这求子庙,求的又到底是孩子,是女子,还是只是男子? 若是塔内皆是同你们一样的男婴,现在跪在下面的也是男修士,你们还能问出一句‘为什么’吗?” 一连疑问打到他们身上,霍行芜和徐吟霄罕见沉默了,苍无恙投来一眼。 见他们说不出话,李瑰芙起身往楼下走。 “你要去哪?”徐吟霄下意识喊住她。 李瑰芙头也不回,“我去求个你们给不了我的答案。” 源源不断的,一直有师姐们过来加入她们,有不苟言笑的,有欢天喜地的,有迫不及待的,有严肃的,也有爱美的。 还有害羞的师姐在远处踌躇不决许久,想来又不敢靠近,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过来了。 她们没有一刻是孤苦无依的。 李瑰芙也来了,背扛大斧,她居高临下看她们,缄默不语。 乌姀听见头顶一声悠悠叹息,似喟叹,似无奈,似欣慰。 她甚至不敢抬头对上李瑰芙的眼睛,却不曾想下一刻,她掀袍跪下。 跪在她们之前,像是天一般,替她们挡下所有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 乌姀望着她随风清扬的发梢愣愣出神,忽然有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中—— 她的李师长,是通天达地,壮志凌云的女儿郎。 感知到身后数道吃惊的视线,李瑰芙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我做什么?我也本是罗裳裙,那些女孩子若是能活下来……应该也算我的姐姐妹妹吧。” 李瑰芙来的途中其实想问,究竟她们想要怎么样的结局,才能配得上如此千来人跪地的坚守。 可是直到身临此景,她又觉得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不必给我戴高帽。”李瑰芙低低道,“因为我也同样钦佩你们。” 千名女修齐齐跪地求恩,甚至之中还有峰主的壮观场面,由天骄榜榜一被罚跪为噱头,席卷同步了整个修仙界。 也大规模将“女婴塔”的惨烈事实在众人面前掀开遮羞布。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落月升,月降日起,清寒夜色,远不止她们未眠。 御着剑的解重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清隽的脸上带着倦色。 解重舟目光复杂地盯着乌姀的脑袋,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起来吧,师尊答应过你们的,会保下你们。” 她触及到的远不只是一个紫榴村的利益,是其背后成百上千个紫榴村,所以他必须得去请示联合工会的意见。 至于代价,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不必和她们说。 解重舟青色胡茬冒出一截,发丝也打着卷,眼底挂着明显的鸦青色阴影,哪有那副翩翩公子模样。 “我去八大宗联盟和承天宫会谈了。”解重舟主动解释,“所以昨日和今日都没有出现。” 乌姀一直以来就极怕给人带来麻烦,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理所应当享受岳冥宗师尊们对她的好。 他们大可直接把她推出去交给承天宫,不必承受开罪于它的后果,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这样想可能有些自私,可是乌姀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开心,原来在冥冥之中,她又有了“恃宠而骄”的资本。 “对不起。”乌姀小心翼翼揪住他的衣摆,语气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解重舟,“对不起我只顾自己任性,没有考虑过你不只是你自己,你还是岳冥宗的宗主,我还骂你……” “还有,谢谢你。” 解重舟无奈笑笑,“对不起什么?从头至尾,我只对一个人有责怪。” “我?”乌姀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 解重舟握住她的手,调转方向,把她指尖所对的方向指着自己,认真道,“我。” 乌姀呆愣住:“为什么?” “怪我自己手气差,偏偏从一堆好鸡蛋里挑出一粒坏鸡蛋,只能自认倒霉喽。” 解重舟眉眼带笑,微一挑眉,虽然行色匆匆有些狼狈,仍是少年模样。 乌姀泄气地坐到地上,“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臭鸡蛋啊。”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解重舟笑意微微收敛,面向众弟子,“诸位可以起来了,今日之事,重舟受益良多,岳冥有各位,就不差天骄。” 岳冥宗一直以弟子资质平庸而饱受诟病,弟子战力平均而不拔尖就是最明显的弱势。 可是解重舟却说,岳冥不差天骄。 他对着众人弯身拜礼,久久未曾起身。 白枫鲤等人未起,率众人回礼,言语恳切真诚,丝毫不见谄媚恭维之色,“能拜入岳冥,亦是我们的荣幸。” “行了,互相恭维到此结束,你们难不成还真跪上瘾了不成?”解重舟嗔怪。 乌姀抬起头,解重舟能够清晰看见她哭了很多次的红肿眼睛,她扯着他的衣袖,“师尊,如果我说我想让皇室下令,废除天下所有女婴塔,且不得让任何人私自扼杀女婴……有可能吗?” 她的眼神中含着希冀,让见惯了生死,眼中早已无这样充满希望光芒的解重舟都不由得动容,实在无法出口打破她的幻想。 她的想法,很天真,很理想。 可他们修仙界想要的不就是这种充满希望的新活力吗? “有。”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乌姀膝盖跪着向前了几步,惊喜地捉住他的袖子。 “一年后的八大宗联合学院,入学时会有一场比拼,魁首拥有向皇室在内的联合组织提出要求的权利。” “一年后……”乌姀松开袖子,失魂落魄地坐下来。 一年之内,又会死多少孩子。 君皎月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一年,只要一年。” 白枫鲤也出声,她的想法更加现实理智:“以我们现在的战力,连站在那些天才们面前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年就是我们的机会。” 朝天娇碰了碰垂头丧气的她,试探性地拍了几下以示安抚,“没关系,到时候本小姐勉为其难和你组成最强战队,去杀杀他们那些人的锐气!” 白枫鲤不禁想到那画面,一个撒娇怪一个小绿茶,两人打着配合,岂不是大杀四方? 乌姀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痛快。 “跪了两三天了,膝盖都受不了了吧?大家都起来吧,开药的开药,休息的休息。”解重舟揉了揉眉心,他这两天也是剑不停歇,两夜都未曾合眼。 跪了一大片的女修士们互相搀扶着起身,四处都是轻轻的倒吸气声,以及噼里啪啦的骨头响。 乌姀四人也是慢慢地起身,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修为最弱的君皎月,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差点把其他三个人一并带趴下。 “起来吧。”解重舟朝李瑰芙伸出手。 “没那么弱。”李瑰芙冷声拍掉他的手,撑着斧身自己站起来了。 “那两个被抓进塔里的小子怎么样了?”她问的是谢锒琅和卫凤鸣。 “都醒了,一睁眼就吵着也要来跪着添乱,被吟霄拦下了。” 值得宽慰的是,虽然暂时不能一次下令毁坏所有女婴塔,但是四处都有女婴塔在夜里被炸毁的事件发生。 乌姀说对了—— 别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个她们。 —— 观音阁。 “不对劲。”霍行芜脑筋一转便发现了不对,“承天宫会如此善罢甘休?” 他看一眼徐吟霄的脸色,再深究解重舟一贯的行为作风便知:“他答应了那些联盟老头什么条件?” 徐吟霄也没打算瞒过这狐狸妖,“大战之时,他独领一方战场。” 东州战场分为五面,有东面涯海关战场,西面淮南关战场,北面青柳山战场,南面云雾堤战场,中央神碑谷战场。 东州尚未完全沦陷,流亡百姓徘徊在云雾堤战场,被皇室派去的军队庇护。 八大宗弟子们主要前往战局轻缓的神碑谷战场。 承天宫也将统领一方战场。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方没有着落。 没有人愿意接手战场,各方势力处在观望之中,这时居然有个傻子跳出来,承天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霍行芜倒吸一口凉气,“他不要命了?!” 他拔高音调,竟然有些破声,“别人家那些宗主老头,还有那些真君,哪个不是作壁上观观察局势,他倒好,自己凑上去送死?” “那可是一整个战场啊?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吗?这一次,他战死的几率有九成!”霍行芜失态地满屋乱逛,犹如无头苍蝇,不由得碎碎念: “从小他就这样,爱死撑,爱逞英雄,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偏要凑上去,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阿芜,冷静点。”徐吟霄按住躁动不安的霍行芜肩膀,“他一个人是九成,加我们几个,那便是六成,五成。” 苍无恙和江伴樾一黑一白两尊煞神并肩而立,“我和伴樾无牵无挂,来去匆匆,也毫无留恋,自然打算与他同往。” 霍行芜勉强冷静下来,“付出这么大代价,他若不是要承天宫反过来给蝶蝶月月枫鲤那三个丫头道歉吧?” 徐吟霄温声解释:“他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放过三个小弟子,而是承天宫不得——至少在大战结束前,承天宫不得再继续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霍行芜不由得感叹:“他真是疯了。”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徐吟霄笑,“他说,身居高位数百年,莫忘来时路。” 莫忘他们的来时路。 霍行芜一愣,才恢复了平素那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心态真好,这就是他永葆青春容颜的秘诀吗?” “什么我都不管。”苍无恙淡漠开口,“生既然同窝,那死自然同穴。”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一个魔,是怎么流落到人界的。 他只知道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是在一个冬日的树林中,和幼妖,人类幼崽缩在一处用破布搭成的小窝里取暖的。 江伴樾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我还是那几句话,站在人类阵营,从来不是因为我底色良善,而是因为你们在这,仅此而已。” 他一出生就被抛弃,天生淡漠对人族没有认同感,只对他们有。 就算他们在战前倒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他们。 “也对。”霍行芜伸出曲起的拳头,“我们也是当时叱咤风云的五人组啊,以前也是村头称霸的,几百年过去了,还能被这些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压一头不成?” 四人碰拳同时笑开,就连一向死人脸的江伴樾,都罕见地勾了勾唇。 如此会心一笑的场景,似乎又回到了几人在桃花树下,偷喝养父的酒。 那时狐狸醉醺醺地窝在树上,树下的四人举杯邀月,畅想修仙大道未来。 对啊,莫忘来时路,莫忘当初他们想要做的事,共筑天下大同。 狂人日记96:女苑 三人从女婴塔事件过后,身上的羁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一圈又一圈,让她们三人牢牢绑在了一起,而她们对此都不厌烦。 因此,当谢锒琅,卫凤鸣能从床上起来,幸之星和公竹钦交完任务回来,后知后觉从玉简中了解事情的全经过后,这三人已经亲密得不像话了。 一日后,乌姀和白枫鲤回归金甲班,迎接她们的是一众大拇指,以及—— 白枫鲤三人组一路上到讲肆,身边两个莫名低气压,始终一言不发。 白枫鲤还以为他们没睡醒在闹起床气,自顾自地整理书本。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公竹钦先沉不住气,手指不可置信地在自己和幸之星这里来回比划。 “我们在生气欸?” 白枫鲤轻飘飘地瞟了他们一眼,云淡风轻出声:“你们可真爱生气。” 公竹钦:“……” 幸之星:“……” “白枫鲤。”幸之星忽然一脸严肃叫她。 白枫鲤莫名其妙,“干什么忽然叫我全名。” “我知道你和她是朋友,有了诸多我们不知道的羁绊,可别忘了,”幸之星与她对看一眼,语气认真,“我们也是你的朋友。” 公竹钦也附和点头:“以后要是再这样私自行动不上报,我们就会——很生很生气!” “我知道了。”白枫鲤认真应下,好笑地用手肘推了推他们,“下次一有事就找你们,满意了吧?” 幸之星和公竹钦的脸色稍稍和缓。 下午,岳冥宗山头。 新生代五位亲传外加君皎月,朝天娇排排坐,白枫鲤则面色庄重地站在他们面前。 “今天,受蝶蝶所托,我们大家聚在这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杀了的那些紫榴村村民家中的老弱妇孺的归属问题。” 底下七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白枫鲤一时语塞微顿,“虽然那些人死有余辜,但是他的家人毕竟无辜,也要生活。” 所有目光朝乌姀看来,她一时羞赧面热,捂住自己的脸。 “直接砸钱不行吗?”卫凤鸣移开视线,眨眨眼睛。 “当然,所以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白枫鲤脆声道。 “还有一个问题,若一年之后我们得了魁首,能让承天宫废除婴儿塔,但一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她们依旧过不上更好的生活,我们想尽力做一些在我们能力范围内里的事。” 乌姀蜷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我的想法是以苑代塔,匿名成立一个组织,那些不想养的,没能力养的,想让自己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的,都可以把她们送到苑中。” “叫女苑吧。”乌姀想了想道。 有人叫她们死,她想要让她们都活得自在洒脱,灿烂热烈。 “这简单啊。”卫凤鸣道,“资金这方面,我卫家全权包了。” 乌姀投出震撼的一眼,眼睛亮灿灿的,“少爷,你砸钱的样子真的好生潇洒!不过——你家里人真的不会又以为你恋爱脑发作吗?” “说的都是什么话!”卫凤鸣一把按住乌姀的头,转而对几人道,“真的,我可以出资。” 卫凤鸣吊儿郎当地撑着乌姀笑,“我们老卫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不过场所应该要选一些离中州近的地方,我们家盘踞在西州,手伸不到这边来,可能得靠你们了。” “我是北州人氏,凤鸣是西州人,中州小蝶又是个穷鬼,所以我们三个都靠不上。”谢锒琅用温柔刀扎得最深。 中州穷鬼小蝶:“……” 乌姀默默抱紧师姐,在场的就只有她们两个穷鬼了。 幸之星耸了耸肩,“那就交给我幸家吧,那群武痴对钱也都不感兴趣。” “还是我来吧。”公竹钦眨眨鹿一般灵动眼,愉快轻松,“反正他们的钱都是来路不明,多得是死人的钱,还能积德。” 赚得都是死人的钱? 一家子盗墓贼啊? 乌姀错愕不已,“公竹,看不出来啊,你出身狂野世家。” “狂野吗?”公竹钦挠挠头,“有时候死的人多了,经济就不景气了。” “怎么会?死的人多了,墓也就多了,生意应该越好才是啊。” “得赔钱啊。” “你们盗完墓还带翻新的啊!好贴心啊。” 幸之星翻了个白眼,“公竹钦你白痴啊,你们家是佣兵总会的,都能被你说得稀碎,什么赚死人的钱。” “就,雇佣杀人啊。”公竹钦眼神无辜。 “啊。”乌姀脑子灵光一闪。 原来公竹家就是她之前的老东家,能活下来全靠她东领一个西领一个任务。 从小浸润在政治乱权争夺的白枫鲤却另有顾虑,“我不建议动用家族的势力,一旦古家出世插手,会引起皇室等一切大势力的注意,便不只是我们几个人能控制的范围内了,所以我们要先萌生,再成长。” “哪条路都堵死了,那我们怎么办嘛。”卫凤鸣泄气道,“那你们叫我们这些只会出钱的人过来干什么?”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人叫你们来啊!”乌姀直白戳穿,“我明明就只叫了师姐和鱼鱼。” 卫凤鸣一顿:“……蝶妹,你这么说话就很伤感情了啊。” “既然是女苑,就得有个苑主。”白枫鲤不怀好意地环视一圈他们的脸,“你们谁要当啊?” 所有人不约而同岔开视线做小动作,望天的望天,看指甲的看指甲,低头的低头,还有的忽然开始用功看书。 “有钱的是大爷,让他当!”乌姀一指卫凤鸣。 “我人傻钱多,不适合做苑主。”卫凤鸣不惜开始自黑,一指公竹钦,“他当!他家管佣兵的,肯定有领袖天赋。” “我,我是软柿子,谁都能踢我一脚。”公竹钦忙转移话头,“你们家这只笨蝴蝶提出来的,那就她当了。” 一口大锅猝不及防就到了乌姀头上,她反应不过来,磕磕巴巴开口,“我……我是穷鬼。” 卫凤鸣从善如流:“寒门出贵子,不错不错。” “我也不聪明。” 公竹钦点头赞好:“大智若愚,合适合适。” “我——” “别我了,就你了!”君皎月拍板定案。 没等乌姀缓过来,幸之星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个礼,赶鸭子上架,“那就恭喜了?女苑苑主。” 其余人皆笑着朗声道:“恭喜女苑择得苑主。” 乌姀:“……” 恭喜毛线啊。 笨蛋三人组首次交锋,以乌姀落败结束。 狂人日记97:美人计 卫凤鸣揶揄调侃似地一抱拳,“苑主,接下来有何指示?” “找可以安顿的根据点,以其为单位,出世让众人知晓——女苑。” “简单,找家店面盘下,我再让我爹派些护卫过来,反正养他们除了追我回去,也没有其他用处了。”卫凤鸣没心没肺开朗傻笑。 白枫鲤想了想,“我可以调一百暗卫来。” 公竹钦得意一叉腰,“不要忘了我们公家是干什么呢!想要人,那还不是多得是!” “我幸家也可以出人。” 乌姀面色纠结凝重,还是摇摇头拒绝他们,“不是我不信任你们,只是部分施害者会以亲近之人的身份出现,我们无法保证把她们放在一个完全安全的环境之中。” “你们可能无法想象,有多少女孩在幼年懵懂时遭受过侵害,而施暴者往往是她们的亲人,更何况是陌生人。”乌姀语气沉沉,“我不允许拿她们的安全去赌人性。” 只会砸钱的卫少爷脑子一动,黄金万两流出: “那我们去找那些青楼花楼如何?那里面都是姑娘,我们给她们一大笔钱,让她们从良,帮我们教导她们。” “花楼茶楼更是鱼龙混杂。”乌姀神色莫名,“我们要将重点放在一年之后的大赛上,因此后期我们更需要一个会自己运行的成熟根据点,而不是需要步步扶持。” 卫凤鸣看她的脸色,猜到了些什么,“你有想拉拢的对象?” 乌姀手向旁边随意向上一摊,白枫鲤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份羊皮卷轴放在她手心之上。 乌姀从善如流将羊皮卷轴摊在草地上,一指中央市集位置,“我看重的是这处,百花楼。” 她们的动作默契流畅得一气呵成,像是做了千百遍,连眼神都不需要示意给对方,就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卫凤鸣几人都一愣。 乌姀抬头,波光在她眼眸流转,“这百花楼我接触过,生意来路都干净,里面连侍卫都是武力高强的女子,上有七八十的老妪,下有婴童。 在百花楼中,每个女子都靠自己的手艺赚钱,刺绣,女工,誊写,浣衣,下厨……这是最好的盘踞地点。” “还有这般地方!”卫凤鸣明显带着赞叹的声音响起,“以前只从那些人口中听说,在外谋生的女子就只有靠出卖自己的身子以身侍人这一种出路。 先前我还在疑惑,明明家中的女性长辈,各个都有手段有谋略,外能治强敌,内能镇家宅,男人能做的事她们能做,不能做的她们也能做,而在外同为女性的她们却只能有一条路呢。” 公竹钦满脸笑意:“不必担心她们懵懂受伤,又可以和前辈们学习技能,果真是一块好地方,不过据我所知,百花楼的老板从未现世,我们能争取到吗?” “我知道。”谢锒琅突然道。 “你知道?”公竹钦讶然,“我们佣兵总会常年和各种阶层的佣兵打交道,对这位的消息也少之又少,你怎么会知道?” 谢锒琅腰背直挺,单薄身段如同淡泊青竹,说话间满是对谢家的自信,“论线报,谢家可不比公家和白家弱。” “百花楼的背后老板,叫玉绝君,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长得极美,蓝发仙面,出行乘坐马车,极少数人看过他的长相。” 谢锒琅接着道:“不过他手段狠辣,性格阴晴不定又好色,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有断过,传说五州青楼的美人都会被他纳入身边,却活不过五日,又被叫五日阎王。” “这样的人真的会同我们合作吗?”乌姀心里有些没底,“不过有软肋就好办了。” “要不,用美人计?”君皎月提议。 “美人计虽然危险,但可行。”卫凤鸣环视一圈,“你们谁来?” “我可以。”朝天娇自告奋勇站起,神色坚毅,毅然决然,“旁的我都帮不上忙,那这美人计就让我去吧!” “你就算了吧,玉绝君最讨厌做作的女人。”卫凤鸣直白戳破。 朝天娇不可置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朝天娇出了名的温柔和善热心肠。” 卫凤鸣轻轻一哼:“不信,大家觉得呢?” 谢锒琅极力圆场:“这做作……其实也不是个贬义词对吧……它代表着你这个人,心理素质极其强大,以及……” 话未编完,卫凤鸣直截了当:“所以还是做作对吧?” 谢锒琅无法辩解。 朝天娇恼怒咬牙:“……” 天杀的一群人!! 乌姀:“那我去。”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拉长语调,极其意味深长的一声“嗯……” 似考虑,似为难,似震惊,似忍笑,似惊讶。 乌姀小脸一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蝶妹,美人计暂时还轮不到你出马,人选我另有谋划。”卫凤鸣语重心长地一叹气,“这么多男男女女哥哥姐姐呢,你先暂退一步。” 年纪和模样都这般小,别说那云绝君了,他们都觉得自己畜生不如。 乌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这话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们男的用美人计都比她奏效吗! “那就是阿月和凤梨妹都上吧,总能压中一个符合那色鬼审美的。”卫凤鸣熟稔喊着两个人的外号。 凤梨妹。 白枫鲤依旧笑眯眯的,笑容底下却藏着想刀人的心。 这死鸟。 “你们看玉绝君喜欢哪款,另一个人就极力配合。”卫凤鸣得意不已,“岳冥双珠一美艳一清绝,看不把那好色的玉绝君迷成昏君。” 卫凤鸣缓缓扭头,看向靠在大树旁抱剑孤僻的黑衣少年,恰好与阳光融为一处。 看着特别装。 对上他的视线,幸之星回以一挑眉,“我也去色诱?” “呸,你想得美!”卫凤鸣笑啐,“你负责去制造动乱,排除一切隐患,把玉绝君的车马往阿月和凤梨妹这里引。” 幸之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看了一眼白枫鲤却欣然答应,“可以。” 卫凤鸣满意点头,“还有公竹——” 公竹钦脑一抽,“我去色诱?” “……” 卫凤鸣翻了个白眼,“怎么听起来你们男的比女孩还期待色诱,要不你们去?” “可以吗?”公竹钦居然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不可以,怕让你爽了。”卫凤鸣白牙一收,“你辅助幸之星。” “娘娘,你就负责查玉绝君的踪迹,他常出现的场所和轨迹。” “好。” 朝天娇指着自己和乌姀,“那我们呢?” “你们负责随时监督汇报玉绝君的动向,通知公竹和幸之星。” “对了,你们两个记得分开。”他不忘嘱咐,“你们两个散则各自安好,合则一盘散沙,我怕你们埋伏在一起,一不小心动起手来把玉绝君车顶都掀飞了。” 乌姀不满鼓腮,憋着气闷闷道:“好。” 狂人日记98:见人,剑人,箭人 刚要下岳冥宗,就被路过一列督巡队弟子拦下。 乌姀对清坞宗不苟言笑的督巡队师兄有心理阴影,下意识转头要跑。 一次被抓到就要当众当众检讨,领一记戒尺。 两次被抓到是罚跪。 累计七次,就可以喜提悔过峰幸运一日游。 不料其他几位悠哉悠哉,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挨打边缘试探,丝毫没有想跑的打算。 乌姀只能刹住车,躲到谢锒琅身后,攀住他一侧手臂,探出头露出一双眼睛偷看。 卫凤鸣还对为首的师兄点了点头,“师兄好,吃饱了吗?” 为首师兄像是和他熟稔,没好气道,“我需要你慰问吗?这么多人干什么去?” “下山做任务啊,不可以吗?” “别人可以。”师兄颔首,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不行。” 卫凤鸣当然不服:“凭什么!” “上面的师尊们给了我们一份卷轴,上面有七个人的名字,这几个人是重点关注对象,出行要严加把控,避免出去闹事。” “哪七个倒霉蛋那么惨?”君皎月光明正大嘲笑,“不会是蝶蝶和凤鸣吧?” 卫凤鸣也好奇,“哪七个啊,有鸣鸣吗?” 听到陌生的人名,乌姀疑惑问,“茗茗是谁?” 谢锒琅微微侧目看她,深深一叹气:“……他自己。” 乌姀:“……”哪有好人管自己叫鸣鸣啊。 为首师兄却突然念起他们的名字:“吕蝶蝶,谢锒琅,卫凤鸣,君皎月,白枫鲤,幸之星,公竹钦。” 卫凤鸣挠挠鬓角,“师兄,突然念我们全名做什么?怪可怕的。” “我念的就是黑名单用户。”师兄云淡风轻收起卷轴。 “你们总共就八个人,有七个都是黑名单用户,我怎么放你们出去?” 七人不约而同陷入缄默。 朝天娇避之不及地往外站了几步,惊恐不已:“跟你们站在一起,连名声都差了不少。”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谢锒琅从善如流地从芥子空间里掏出灵石袋,从容淡定地一个个抛给督巡师兄们。 “师兄们辛苦。” 接住灵石,为首师兄变脸似的立刻绽开笑容,像是变了一个人,牙花子都乐出来了。 “师弟师妹们好生慢走,需要师兄护送你们下去吗?” 这变脸速度,乌姀叹为观止。 彩女变脸的时候还是略逊师兄一筹。 卫凤鸣正义感忽然降临加身:“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鸣鸣啊,你还小不懂,世界上有一种病不是病,发作起来是真要命。”师兄意味深长。 “那就是穷病。” 他一掂手中灵石又接住,对上乌姀惊诧又警惕的眼睛,微微咧开嘴:“别害怕,师兄只是单纯想钱想疯了而已。” “督巡第一支队,跟我走!!” 他们一行人正要走,被一只凭空出现的胳膊拦下。 为首师兄:? “师兄。”卫凤鸣流里流气地搭上为首师兄的肩,对着他一挑眉,“你也不想被师尊知道,你受人贿赂吧?” 师兄警惕地双手交叉护胸:“你想干什么?” 卫凤鸣一点一点攀上师兄手臂,漾深的笑容危险,“师兄,你也不想你受贿的消息,传遍整个岳冥吧?” 乌姀看得津津有味,眼前却突然一黑,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谢锒琅眼角微微抽搐,语气强装淡然:“小孩子别看,伤眼。” 卫凤鸣靠近师兄耳边,发出恶魔低语:“给我两个上等灵石。” “谢师弟才给我一个上等灵石!”师兄不可置信。 “师兄,你也不想……” “好好好!”师兄暴躁打断,“两个就两个。” “卫凤鸣啊卫凤鸣。”为首师兄良久才憋出一句,愤愤把两块灵石往他手心一放,“你真的好不要脸啊!出门都不怕挨揍吗?” 卫凤鸣笑嘻嘻把灵石收回去,“贪财贪财,我们奸人……商人不都是无奸不商的吗?” “我看你就是个贱人!” 卫凤鸣煞有其事地双指并起,比划出御剑手势,欠嗖嗖地摇晃身子挑衅显摆: “人剑合一,修剑者终成剑人。” 身后一群莫名被中伤的“剑人”们:“……” 朝天娇小声自言自语:“还好本小姐是弓修。” 她可不想和他们一样当剑人。 只有离她近的乌姀听到了,一脸认真:“你也是箭人,弓箭的箭。” 朝天娇:“……”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们旁边的公竹钦忍俊不禁出声,笑得前仰后合,靠着幸之星才能直起身子。 朝天娇很是不悦,还是在外人面前尽量保持自己的仪态:“你笑什么?” 公竹钦擦了擦眼角笑溢出来的眼泪,“一想到整个岳冥上下都是剑人,我就觉得好笑。” 君皎月搭腔:“那岂不是还有新剑人,小剑人,中剑人和大剑人?” “何止啊,”卫凤鸣一伸懒腰,“师尊他们论辈分和修为,怎么也得算老剑人了吧。” 乌姀也觉得好笑,掩嘴眉眼弯弯。 朝天娇、幸之星、白枫鲤,谢锒琅:“……” 他们盛产剑人的岳冥宗,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一年之后宗门大比,他们难道要靠自己的嘴皮子笑死对方和队友吗? 为首师兄气得不行,啐了他一口,“呸!你去做监人吧!太监的监!” “我们走。”他抬手朝身后招了招,领着一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我们也走。”卫凤鸣不甘示弱,带着一群人得意洋洋离开了。 —— 靠近百花楼的一条巷子。 乌姀和朝天娇一左一右趴在巷口两侧人家的房顶,面面相觑。 乌姀移开视线,看向在穷巷口准备钓肥羊的君皎月和白枫鲤,娇媚红衣似火,清冷白衣似冰。 “到时候那色鬼要是看上你了,我就扇你,让他英雄救美。”君皎月正和白枫鲤商量对策,“要是看上我了,你就扇我。” 乌姀和朝天娇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武打干净利落,就是姿势实在说不上美观,趴着就像两只大黑耗子。 朝天娇许是无聊了,不停朝乌姀挤眉动眼,试图引起注意,被乌姀刻意忽略后,她转而开始发玉简信息。 “你趴在哪干嘛呢?” 乌姀心想:废话,难道是晒太阳吗? “你不无聊吗?” 废话。 “你那里有情况吗?” 废话。 “什么时候结束啊?” 结束的时候就结束了。 “结束了我们吃什么?” 大便。 “你怎么不理我?” 好烦。 玉简震动个不停,乌姀索性把它往芥子空间里一丢,顿时安静了不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巷口始终没有动静,预料的马车也没有出现在巷子里,只有直射下来的阳光移动,让悄然而逝的时间有了实感。 君皎月扬起的连微笑弧度都精准设计的笑容微僵,揉了揉脸抱怨。 “那色胚怎么还不来?” “不会是死了吧?” 白枫鲤悄摸解开一点将腰身束成纤细担保蜂腰的腰封,总算可以喘口气:“他再不来,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乌姀等得昏昏欲睡,和熙艳阳晒得人暖洋洋的,皂角清香在空中挥发,她下巴抵着手背闭眼小憩,在她的下方墙角,也有一只野猫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窝着浅眠。 “等什么呢?漂亮的小姑娘。” 清悦似水的含笑男声从头顶传下来,乌姀惊醒一激灵,下意识循声抬头看,瞳孔被惊艳得骤缩。 斜上后方的檐牙捱捱,房顶上撑头躺着一位蓝发男人,发丝如瀑,从他的指缝滑落垂下,如同画上泼墨,而他眉眼带笑,更胜画中人,撞进那双幽深眼眸,似乎就身临其境到了湛蓝大海中。 几乎一眼就让人联想到“风华绝代”四个字。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乌姀呆呆道。 “嗯。”蓝衣男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一点好听的尾调特别又缱绻空灵,不似她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连带着好奇心都被提起来几分。 “也许是因为,我根本就是一个人吧。” 乌姀:“……” 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前男人的脸和识海中一张脸重叠起来,乌姀恍然大悟,“你像那个姬……姬……” 灵光闪了又没完全闪,卡在半路上,乌姀猛然想不起来那个承天宫的漂亮男人叫什么了。 相同的蓝色头发,相似的姣好容貌,乌姀越看越眼熟。 “你长得才像鸡。” 蓝发男人一愣,坐直身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手持镜,花纹古朴繁琐,他仔细端详自己的容貌:“我倒要看看,我今日长成了什么模样,居然又像鸡又像人。” “明明还是这般俊美。” 乌姀:“……” 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的脸长得这么惊天动地惊世骇俗惊心动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意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你居然骗我!人哪有鳞片的。” 乌姀点了点自己眼下一片的部位,对方同样的部位有一片鳞片,颜色介于蓝紫之间,如同大海的颜色,状似两片花瓣。 虽然异于常人,但并不丑陋,反而平添妖冶,更显得他眸灿如星海,如妖非妖,似仙非仙。 “我是人没错啊,我的族人都觉得自己是人。”男人含笑道,“只不过,我们是海里的人。” “噢,”乌姀郑重其事点头,“你是海人。” 男子:“……抛开这个难听又粗鲁的称呼,其实也对——算了,我抛不开,你还是换一个称呼吧。” 乌姀斟酌着换了一个词:“妖人?” “还差一点。” “人……妖?”乌姀有些迟疑。 有叫人妖的种族吗? “你才是人妖!”男子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发痒的手,要动手敲她脑袋了,“你倒是用脑子想想,水里都有什么——不许说螃蟹人,也不许说水母人!” 新来的小师妹怎么这么笨。 “这下懂了。”被抢了台词的乌姀自信满满,“你是——鱼人!” “是鲛人!”他忍无可忍道,忽然眉眼一松,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温和不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一把折扇,“啪”地打开。 “你或许知道我,”他笑着摇扇子,“岳冥宗霍行芜座下弟子——” “温珏玉。” 狂人日记99:为什么要叫绝育?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乌姀勉强把眼前的人和师尊师姐口中的光风霁月二师兄对上号。 乌姀眨眨眼睛,声音轻浅带着点疑惑,“绝育?师兄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嗯?”语调上扬,温珏玉被她这没头没尾的疑问砸得有些懵。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肯定是因为他阿爹阿娘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啊。 但他还是耐心解答乌姀的疑问,“珏,为美玉的意思,我阿爹阿娘希望我成为大海中最亮,独一无二的玉。” “噢~原来是‘珏玉’啊,”乌姀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们鲛人都不喜欢小孩,所以才给你取名叫绝育呢。” 温珏玉:“……” 温珏玉跳下来,落到乌姀所在的房顶,骨节分明的大掌放在她的脑袋,往下一按:“小师妹,脑袋里装的都是狗大便吗?” 因为是师兄,乌姀本就没有防备,他微一施力,小姑娘就顺着坡度一路滚下去。 乌姀:! 温珏玉:…… 乌姀摔得七荤八素,尾椎骨像是过了一道电流,她坐起来晃晃脑袋,疼得龇牙咧嘴。 君皎月和白枫鲤连忙跑过来扶起她,君皎月拍拍她屁股上的灰,“你怎么掉下来了?又睡着了吗?”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她们这边的动静,把埋伏在不远处的几人都招了过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在对面围观了全过程的朝天娇双手一撑跃下来,轻轻柔柔道:“那屋顶上的哥哥应该也不是故意拍师妹的头的,应该也是不小心才把师妹推下来的。” 温珏玉:“……” 所有人齐刷刷地抬头看他,眼神都不大友善,写满了谴责和怪罪,活像是逮到他欺负小孩。 温珏玉觉得有些丢人,“啪”地打开扇子掩面。 “师兄!” 大抵是他的身形太过出挑清俊,君皎月一眼就认出来,惊喜一呼,“你怎么在这里?” 温珏玉尴尬清咳一声,只能放下扇子,“阿月。” “你这么久不出现,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乌姀:“……”师姐可真会说话。 温珏玉沉默一会:“……还好,暂时没死,我尽量不死。” 众人眼前一角衣袍掠过,温珏玉翻身下来,站定到地面朝他们走来,“对了,你们在这做什么?扮家家酒?” “呔!说的什么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君皎月已经啐了他一嘴,“我们在埋伏呢。” 温珏玉转而问到:“为何要埋伏?埋伏谁?” “还不是要找那玉绝君,”君皎月揉揉自己酸软的肩膀,一并把自己的憋屈施加在没按计划出现的玉绝君身上,不高兴地骂: “要我说啊,那好色的玉绝君干脆别叫玉绝君了,叫绝育君得了,反正他美人在怀,也不需要孩子。” 温珏玉脸色一黑。 浑然不知的君皎月想了想,“不过那绝育君虽然好色,一码归一码,应该也算个好人,开了百花楼的能差到哪去。” “师妹啊。”温珏玉脸色微微和缓,忽然笑眯眯道。 “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绝育君这个难听又粗俗的外号,有那么一丝耳熟呢?” “有吗?没有吧?”君皎月还没有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念念有词,“绝育君……绝育,绝育,珏,珏玉……?” “温珏玉!” 她猛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开口,“师兄,你什么绝育了……不是,你就是绝育君?” 温珏玉一挑眉,“玉绝,珏玉——你就不觉得太过凑巧了吗?” 那就都对上了。 蓝色头发,倾国之貌,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妇女之友,神出鬼没,爱美闷骚。 “哦~师兄,原来你平时说的做任务,就是下山来享温柔乡的!”君皎月像是发现了他的秘密,对温珏玉挤眉弄眼。 “原来你是这种人!” 温珏玉一合扇子,扇柄敲在她的头上,“笨蛋,我们岳冥宗怎么会出你——还有你这种孩子啊?” 他扇子移向乌姀。 乌姀不满回嘴:“又关我什么事啊!” “我的名字是正经名字,百花楼做的也是正经生意,跟在我身边的人也是正经人。”温珏玉强调。 “我这些年常常下宗,就是为了百花楼的建设和生意。” “师兄,其实师姐没怀疑百花楼和美人们不正经啦,”乌姀开朗捧脸,“师姐是怀疑你不正经啦!” 君皎月心尖一颤,猛地捂住她的嘴。 小蝴蝶坑她。 “你们就是岳冥宗新一代亲传?”好在温珏玉也不在意,目光扫向其他人。 卫凤鸣吊儿郎当挂在谢锒琅身上,温珏玉蹙眉,温温柔柔又不容置喙,“站没站相,站好。” 卫凤鸣一身反骨,最爱和人反着干,“我天生就是长娘娘身上的!” 温珏玉抱臂看他,也不说话,整个人清润又毫无攻击力,可卫凤鸣就是从那双沉浸如水的眼睛里感受到压迫感。 就像是他娘亲阴沉着脸盯着他,下一秒就要开揍的神情。 他默默撒开手,理理衣袍站好。 谢锒琅抿着嘴柔柔笑,露出浅浅酒窝:“好怂。” 温珏玉看向他,蹙眉抬手要帮他解松松垮垮绑着如瀑墨发的红绳。 其实,他有不为人知的严重强迫症,对杂乱的东西看不过眼,不把它弄顺眼就浑身不舒服。 “头发绑成这样,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合欢宗那些被吸了精气的——” 谢锒琅连忙按住,受惊小鹿般的惊慌失措:“师兄,使不得啊,会出事的。” “会出什么事?又不会扯痛你。”温珏玉觉得好笑。 “我不是怕我自己出事。”谢锒琅抿抿唇,“我是怕你们出事。” 毕竟红绳一掉,生死难料,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温珏玉:“……?” 他轻轻叹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不摘就不摘吧,他不看就好。 “师姐,这二师兄什么来头,好相与吗?需要送一点人参果拉近一下我们彼此的关系吗?” 方才坑了师兄一嘴,朝天娇有些心虚,试图挽回这段刚见面就摇摇欲坠的同门情谊。 乌姀直言不讳:“二师兄又不是猪八戒,可能不爱吃人参果。” “都是二师兄,一样啦。”朝天娇无所谓摆摆手。 乌姀:到底哪里一样了?一只猪和一条鱼。 “你们别看二师兄这样,我最怕他了,二师兄简直比残暴的大师兄还要可怕!大师兄是武力攻击,肉体折磨,但是二师兄是精神压迫!” 君皎月回忆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四个女孩的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能是二师兄出身大海的原因,脾性也沾上了一点大海如温厚母亲包容万物万灵的特性,跟我们娘似的,严厉苛责又细心照顾我们的生活,实在令我们……又爱又畏惧。” 乌姀还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你们不觉得二师兄长得很像承天宫那只小蓝鸡吗?” “是有点像。”白枫鲤收回视线点点头,“难不成他们有亲缘关系?” 君皎月回忆:“我师兄是鲛人,那蓝鸡也是海族的吗?说不定我师兄长着一张市集脸呢。” 乌姀:“什么是市集脸?” 君皎月理直气壮:“就是长得人山人海的啊!” “……” 师姐你的形容词也是很五彩斑斓,风韵犹存啊。 画面一转,温珏玉面前的四位亲传乖巧排排站。 “你看,那拽得二五八万的幸之星都害怕了,站得比在师尊课上还老实。”卫凤鸣和谢锒琅交头接耳,也不放低音量,精准落到幸之星耳中。 “我,我哪有!”幸之星罕见有些磕巴,“你,你这死鸟,别,别胡说啊。” 确实没有。 因为他感觉温珏玉身上的“母性光辉”,比他家里的那群宅斗着长大的老母亲老太太老姨娘还要可怕。 如果他娘突然生气叫他全名,是足够让他额角滴汗的恐怖。 那么眼前的温珏玉,已经足以让他汗流浃背了。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力量,居然能让陌生人从他身上感知到黑化母亲的压迫感。 公竹钦还拆台嘲笑:“你不害怕你手贴着裤缝做什么?” 卫凤鸣也落井下石:“还,还结巴呢,我那老太奶奶都比你说话利索。” 幸之星嘴硬:“要你们管啊!” 公竹钦的头发被拽了一下,他的头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你这又是什么造型?”温珏玉扯了扯他的辫子,“上面修得那么短,下面又留这么长的辫子?” 公竹钦趁着做任务,顺道去做了个发型,头发上方蓬蓬松松地炸开,下面的长发编成一道马尾。 公竹钦得意地一捋自己的辫子,“这是现在最时兴的造型,听说是从海族里一种叫‘海胆族’的族群传过来的,可好看了。” “我看你长得像个海胆。”温珏玉嫌弃不已。 嘴上说得气魄万丈,四位少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排成一列。 “君皎月。”温珏玉沉稳开口。 正在讲着温珏玉小话的君皎月惊吓抬头,“有!” “带师弟师妹们在这鬼混,守我做什么?” “师兄你不说我都忘了!”君皎月猛地想起他们的目的,“此时说来话长。”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一切好办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温珏玉扇子一拍手心,“随我进百花楼喝个热茶吧。” 狂人日记100:岳冥是我家,财富靠大家 “坐。” 温珏玉矜贵抬颌,微微一点,身边两位国色天香的侍女上前一步替他们斟茶。 “二师兄,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一口仰尽名贵茶水,君皎月一擦唇边水渍,连说带比划地述说了她们的来意。 温珏玉时不时轻抿茶水,雾气沾上蝶睫,俊美面容没什么表情。 “怎么样师兄?”君皎月期待道。 “问我怎么样?” 茶杯不轻不重撞上木桌,发出了轻闷的一声响,侍女递上丝绸手帕让他擦拭沾了茶水的指尖。 “一个字,蠢。” 君皎月“嗬”了声,“师兄,问你意见,谁让你点评小蝴蝶和枫鲤了。” 莫名被流箭中伤的乌姀和枫鲤:“……” 一时判断失误,被嘲笑了一辈子。 “她们俩,知情不报,蠢。” “你,不自量力,也蠢。” “你,你,你,你。”他挨个点过去,“只有拳头没有脑子,都蠢。” 七位被捧上天的天之骄子此刻连句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好生气哦,但是又无法反驳。 但是这七位可不包括乌姀。 她理直气壮开口,“二师兄,上次知情不报说我蠢我认了,这次你可就不能说我了!我可报了。” 温珏玉眉梢一挑:“这次知道找家长了?” “是啊。”乌姀认真点头,“我说师尊,能不能借我一千万上等灵石。” “师尊说:‘你平日做任务的灵石呢?’,我说我的灵石有用。” “哦?” 温珏玉来了兴致,解师尊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毛不拔铁公鸡,张口就敢要一千万,看来师尊对这个小师妹很是重视。 毕竟上一个借钱的星跃宗长老已经被他拉黑玉简了。 “然后呢?师尊同意了?” “没有。”乌姀愁眉苦脸,幽幽道,“师尊让我滚。” 温珏玉:“……”他就知道。 原来只是师妹单纯的胆子大。 “我就向师尊汇报,我能不能下宗……话还没说完,师尊说我是讨债鬼,让我滚快点。” 温珏玉的眼神怜悯。 乌姀轻轻叹一口气,这种情况,师兄大概是不会放心和她们合作了。 和白枫鲤对视一眼,乌姀垂眸开始想他们的第二选择。 视线之中突然多出一抹红,如同落入水中的血珠,挤开周围一切色彩,文书上一截玉指轻点。 温珏玉漫不经心把文书推到乌姀面前:“签了这文书,百花楼——你们的了。” 他抬手指了一圈,“现成的人手,场地都能用,不过有一点——别让我的好姑娘们受委屈了。” 天大的惊喜砸到他们头上,乌姀反而提高警惕,“师兄,你不会要把我们卖了吧?” “卖你们不如卖八头猪,你们还没灵猪值钱。”温珏玉轻轻冷笑。 “不过是受人所托。” “谁?” “瑰芙峰主。” 乌姀轻轻讶然,温珏玉却像知道他们的惊讶,“你们能想到的,你觉得瑰芙峰主会不知道吗?” 不知道回忆到了什么,他低低地笑,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岳冥宗虽然不是最有钱,最强大,资源最多,秘境最多,也不是地位最高,占地面积最大,更不是……” 温珏玉例子列了一大串,把岳冥宗的缺点细细道来,长到卫凤鸣等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乌姀挠挠头:“师兄真的是在夸岳冥宗吗?” “师兄他有独特的夸人小技巧。”君皎月显然习以为常,“等你被夸鼻毛长得很旺盛的时候就懂了。” 先前有一位可怜的不知名师兄,温珏玉不会夸人还要硬夸,那师兄是个小光头,浑身上下光秃秃的,连腿毛都不长。 温珏玉这厮上下打量人许久,才干巴巴地夸出一句:“至少你鼻毛长得很旺盛。” 这句夸奖词的冲击力,直接让师兄自闭许久,久久困在“他的优点就只有鼻毛”这一漩涡中。 “但是,”温珏玉话锋一转,脸上含笑轻松的神情被庄重肃穆取代。 “请你们相信岳冥宗,也相信宗主长老还有峰主——他们比所有人都想要你们成材。” “诸位。”温珏玉提起茶杯站起身,“岳冥于我有恩,于海族有恩,珏玉为当往死不岳冥辞,荣誉加身与否,振兴或颓然,名声好坏,岳冥师尊们不在乎,可我在乎。 百花楼可以无条件赠与大家,珏玉厚颜向大家讨个人情——” “望诸位与吾共商大计,共创岳冥,让它坐稳天下第一宗之位!” 他扶茶杯作礼躬身,语言恳切,两缕头发随着他弯身的动作垂下,轻轻荡在空中。 除君皎月以外的几人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低下的头颅,心中受到的震撼无以言喻。 他们进岳冥没有几天,对岳冥宗还未产生所谓的的归属感。 可能让一手组建百花楼的能力者此时甘愿低下头颅,却向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们弯腰请求。 这样的宗门,真如口口相传的那般“只通心计,城府颇深”吗? 君皎月率先举起茶杯,走至温珏玉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同他一样弯身,“岳冥宗,绝对不会让各位失望。” 乌姀偷偷摸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猛地扶起来,又狡黠跑回来,反身靠着桌子,拿起茶杯轻撞一下他们的茶杯。 清凌凌一声响,如同铃铛音铃响脆,更似她灵动生气。 “岳冥有我,是它的荣幸——我有岳冥,也会是我的荣耀。” 卫凤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说加入岳冥非我所想,但是我并不后悔,感谢我父亲,感谢母亲,感谢翠翠,感谢恋爱脑。” 谢锒琅举杯笑道:“或许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的。” “虽然岳冥没无上神派那么有钱吧——”朝天娇勉为其难举起茶杯,“但是灵石是靠自己双手创造的,岳冥是我家,财富靠大家!” 公竹钦同样笑着举起杯,摇摇碰上:“我们绝对会让所有人知道,天下有多大,岳冥就有多大。” “知得天外有天,方知人外有人,”幸之星深深呼出一口气,“是我幸之星,高攀各位。” 九盏茶杯撞上,茶水随弧度纷纷溢出,打湿了指尖,发出清脆数声响。 “那就为岳冥!” “为岳冥!” “为岳冥!” “为岳冥!” “……” 几人仰头一饮而尽茶杯里的水,重新坐下来商讨八大宗联合学院入学考核的宗门大比,这次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 “瑰芙峰主可还说什么了?” 温珏玉:“她说,给你们十日处理完所有事情,接下来全身心投入一年之后的宗门大比中。” 宗门大比,他们必定要冲出重围。 乌姀指尖卷着头发,“瑰芙峰主打算要怎么做?” “以杀养杀,她亲自训练我们。”温珏玉无意识地转动手上茶杯,“宗门大比十人为一组,除我们九人之外还差一人。” 乌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谁?” “大师兄,夜不冕。” “嘶。”乌姀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他会先把我干掉的!” 温珏玉轻晃扇子,云淡风轻道:“你是天骄榜第一,他区区一个老二,还能压得过你不成?” “他不仅可以压得过我,还能把我压在地上一顿锤。”乌姀心有余悸,“要不换个人吧,换小池!小池会摆阵!” 她仍不死心地劝:“大师兄的名字,不冕不冕,就是不会胜利的意思——不吉利啊。” 乐天派卫凤鸣出击,笑呵呵拍了拍自己胸膛:“大师兄同我一道,那就是‘卫冕’,很吉利啊!” 乌姀不满在桌底轻踹他:“谁问你了。” “绝对不能缺了夜不冕。”温珏玉眼神闪过算计光芒,嘴角噙着的温柔笑意都有了几分奸诈。 “若是到时候对方用人海战术,我们只需开门放夜不冕,便可杀出一条血路。” 乌姀默默想:大师兄难道是一条疯狗恶犬吗? “好吧!”为了大局考虑,乌姀只好答应,“不过你们可要告诉他,他一天只能打我一次哦,超过的话——就要加钱。” 白枫鲤若有所思:“但是夜师兄孤僻倨傲,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我们能拉拢一条孤狼加入我们吗?” “猫。”温珏玉对夜不冕的习性可谓了然于心,“他喜欢猫,经常独自喂猫。” 乌姀实在想象不到,那么凶残的一只大魔,居然喜欢——猫? “那我们就投其所好,制造共同话题,拉近关系。” 乌姀拍案定论,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做言语,就能知道对方下一步的计划—— 去岳冥宗有野猫的地方守株待兔! 不过要想守株待兔,就得知道他出没在哪些地方。 乌姀看向卫凤鸣,他作为岳冥宗交际花百事通,各个峰的消息都能插一条线,让他去打探准没错。 “小百灵鸟,交给你了。” “啊?!” 被点到名的卫凤鸣显然惊慌失措,“我去啊?” 乌姀奇怪他的反应之大,“对啊,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信手拈来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非要这么做不可吗?”卫凤鸣面色纠结,“不好吧?” 他是男孩子诶。 “你还觉得有更好的方法吗?”乌姀挑眉反问,“你就辛苦牺牲一点嘛,我们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为了岳冥——好吧!”卫凤鸣视死如归,像是豁出去了般。 “那你们看,是不是要这样……”他扭扭捏捏开口,其他人疑惑地投去视线。 卫凤鸣犹豫许久,像是在脑海中天人交战,终于,他深呼吸一口气,动作僵硬地握拳放在颊边: “喵。” 乌姀:“……”没想到拉了坨大的。 温珏玉:“……”谁让你扮小野猫了。 所有人:“……”呕。 好可爱,死一边去吧。 你喵个什么啊你喵! 狂人日记101:师兄,你也不想吸猫的事被传出去吧? 按照卫凤鸣的眼线送来的情报,几人来到夜不冕可能会出没的峰中。 月宫高悬,九个身影狗狗祟祟躲在巨石后,影子层层叠叠,他们等了许久,一道期待已久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黑衣青年染着寒霜而来,剑上还带着干涸褐色,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天生嗜血,比苍无恙身上的魔气更重。 夜不冕坐下来,从空间内拿出一份热腾腾的包子,轻拍着地面探查周围的声响,发出几声低低的猫叫。 “喵。” “喵。” 可就算他刻意放柔声音,身上的煞气和凌锐依旧掩盖不去。 “二师兄,你确定大师兄是喜欢猫,不是喜欢砍猫?”乌姀满是怀疑。 想象不出来夜不冕温柔的模样,温珏玉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应该……不会吧。” 很快的,一只黑猫轻踏着欢快的脚步而来,似乎与夜不冕很是熟稔,柔软的猫爪肉垫来回踩着他的手心,以示感谢。 却在这时,夜不冕突然抽出背后的剑——那把被鲜血常年滋润温养得戾气冲天的煞剑。 众人心头一哽,随着他的动作呼吸停滞。 难不成真的要杀猫? “砰。” 夜不冕却是将剑扔在了一边,偷窥的九人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回落。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位前天骄榜至今无败绩的大魔王夜不冕—— 将脸深深埋进它柔软的腹部蹭了蹭,猛吸一口,发出痴汉的喟叹,“你好可爱。” “你怎么这么可爱。” 乌姀:“……” 这真的是之前追着砍她的那个凶残暴戾大魔王吗? “你今日可有吃什么?”夜不冕垂下眼眸,修长玉指逗弄着猫湿润的鼻尖。 感受到它蹭着自己的手心,他眯着眼睛满足地笑:“好会撒娇啊,宝宝。” 当温柔得像裹了两层蜜的“宝宝”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乌姀猛地打了个激灵。 卫凤鸣被她吓了一跳,“你抽搐什么?” “我只是心脏有点疼。”乌姀抱住自己的双臂,冷得瑟瑟。 众人担忧视线投过来。 卫凤鸣吓了一跳,忙搭上她的脉搏,指尖下的脉搏跳得强壮有力,他才放下心,“没事。” 谢锒琅担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抽搐心脏疼?不会是癫痫犯了吧?” “我只是……”乌姀抱住自己的姿势转变为对手指,嘟嘟囔囔道:“有点心疼我自己,被师兄追着砍。” 众人:“……” 白枫鲤笑眯眯地轻拍她的头,笑得咬牙切齿,“你不搞这一出的话,我也会心疼你的,现在我只觉得师兄——砍得好。” 其他人齐齐点头。 乌姀:“……哼!” 君皎月在这时候缓缓开口,“其实大师兄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冷血,二师兄经常跑下山不管事,任务都是大师兄以他的名义帮着做的。 还有我,又是半妖又是废物,被人找了麻烦也不好意思与师尊们说,都是大师兄替我出气。” 他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什么!”丝毫不知情的温珏玉微微吃惊,“我还以为是师尊们老来癫,没发现我任务量没达标呢。” 君皎月还想细细道来,却不想他们刻意压制过的谈话声,还是不可避免落入耳力极好的夜不冕耳朵里。 “谁!”夜不冕厉喝一声,凌厉话语像是破开空气的一道箭矢。 要是被哪个弟子发现了他如此没有形象地吸猫,他老脸都要丢光了。 眼见着暴露了,温珏玉只好带着一群小鸡崽走出来。 看到温珏玉身影的时候,夜不冕明显松了口气。 一个人而已,武力胁迫可以解决。 而后,他身后又走出了乌姀。 夜不冕微愣,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两个人而已,武力胁迫可以解决。 这还只是开始,温珏玉身后一个接着一个,卫凤鸣,谢锒琅,白枫鲤,幸之星…… 夜不冕脸色越来越难看。 三个人而已,武力胁迫可以解决。 四个人而已,武力胁迫可以解决。 九个人而已——个鬼啦!! 一长串的人,一字排开的距离都要御剑。 “温珏玉,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老母鸡了?趁着月色好,出来溜鸡仔?”他冷笑。 “师兄,不巧,我在等你。”温珏玉笑着作揖打招呼。 夜不冕:“……谁问你了。” “这次我们来,是有要事相求。”温珏玉开门见山。 “不帮。” 夜不冕席地而坐,姿态放松地往后微靠,轻拍小猫的屁股将它哄着送走,直到目送小猫一步三回头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勉为其难给他们眼神。 “大忙帮不上,小忙不想帮。” 卫凤鸣又要故技重施,“师兄,你也不想自己半夜吸猫被其他人……” 被夜不冕锋利如刀的眼风波及,乌姀脸色唰地一变,连忙捂住卫凤鸣的嘴。 “你玩这招也不看看对象啊!”她瞪着他低低地骂,“他真的会杀人灭口的!” 卫凤鸣不情不愿住嘴:“噢。” 他也只是想和师兄玩一些“郎中检查病人”的增进感情小游戏嘛! 温珏玉失笑一抚额头,才主动开口邀约:“不冕,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你加入我们组成十人小队,参加一年之后的宗门大比。” “不需要。”夜不冕轻轻扯着唇角,“就那些废物,我一个人就足够。” “我可听说那星跃宗的萧斩鹤和清坞宗的云祁湛,已经投身小队训练之中了,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围殴你——师兄,你确定要单打独斗?” 温珏玉像是捏住了他的命脉,玉骨持扇轻晃,眯着眼睛得意地笑,显然胸有成竹。 “与他们组队的弟子必定能力不差,师兄真的能保证,自己不会落入下风,被数十人围殴摁在地上捶?” 夜不冕沉默。 温珏玉乘胜追击:“据我所知,上一次你与萧斩鹤打赌,让他赤着上身,边绕市集边喊自己是傻子,上上一次与云祁湛打赌,让他穿着女装御剑中州一圈。 现在他们应该迫不及待想给你好看吧?” 夜不冕:“……” “你什么都织,属蜘蛛的啊。”夜不冕的心微微动摇,“你们能帮我?” “拿出我们的诚意。”温珏玉两次拍掌,“告诉他们,遇到萧斩鹤和云祁斩,我们会怎么做?” 乌姀灵机一动:“绑起来让师兄揍!” 公竹钦信誓旦旦:“让他们尝尝我的云端诡手,师兄想要的宝物都顺过来!” 君皎月两指并竖表达自己的诚心正意:“师兄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师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师兄的爱人就是我的爱人。” 卫凤鸣重重一锤胸膛:“从此我卫某,只吃‘痴痴地望着师兄’,只喝‘呵护师兄’,只穿‘被师兄制服’服,只住在师兄的心房,只……” 乌姀眼睁睁看着夜不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扯了扯大胆言语骚扰大师兄的卫凤鸣。 “鸣鸣,你要是再骚扰师兄,能不能住进他的心房我不知道,可他看着要破防了。” 到时候小卫就要挨揍了。 夜不冕眼神危险地盯了卫凤鸣许久,才勉强打散揍他的念头。 其实他前面的三个也一个比一个欠揍,但珠玉在后,居然衬得还挺正常。 “好,我答应你们。”夜不冕终于松口。 一个萧斩鹤,或是一个云祁湛,他都能对付。 可是要是他们恼羞成怒联合起来,再加之身边那些人——那可就不太美妙了。 “太好了,那为了尊重师兄,大家就做一次魔族的结盟礼,以示我们的诚意吧。”温珏玉道。 “你确定?”夜不冕神色莫名。 “自然。” “真的想做?” “有何不可。” 夜不冕云淡风轻道:“我们魔族的规矩是——互、啖、其、肉。” 骗他们的。 卫凤鸣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地抱住乌姀,“怕怕。” 乌姀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脸,“怕你四舅五叔二大爷的头。” “咳咳,咳咳咳。”温珏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话头巧妙一转,“但这毕竟是人界,也要入乡随俗,师兄肯定也想尊重我们。” 夜不冕像是早就料到了,轻轻浅浅一笑,在黑夜中就像是一点烛火爆裂开,温暖又有生气。 “可以。” “那就,击掌为盟。”温珏玉率先抬起手,“师兄,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夜不冕神色有些复杂地与他对望,将视线缓缓投到他的身后。 他的师弟满目期待地望着他,眼瞳中倒映着月色希冀,而他身后一双双亮如白昼的眼睛,以及绽开的笑容,都像是在欢迎他。 魔在人界呆久了,总会有些精神变态,从小到大就浸润在鄙夷和厌弃的眼神中长大。 夜不冕常常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是来到了岳冥宗。 他也有些倒霉,倒霉的是在他的心智尚未发育完全之时,他就已尝遍世间百态白眼冷暖。 多得是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也有的是佯装与他交好,在他以为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伙伴时,却又反捅一刀。 所以就算在师尊的带领下他看似入世,可是却无比清楚自己始终在人群边缘徘徊。 魔总是孤独的,所以他那日才会嗅到一丝属于另一只魔族气息时,迫不及待地想去求证自己的同类。 这也就表明,自己其实也是很想有伙伴的吧? 夜不冕掐了掐掌心,才伸出手。 “我只相信你们一次。” 不要再让他失望了。 两只手在空中碰上,在场见证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此捆连起来。 从此以后他们想要的未来和天下,一直都有彼此。 成功拐到了人,乌姀立刻翻脸不认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战斗,我们几个小女孩应该站在一边喊加油,对吧公竹。” “就是。”公竹钦欣然应下乌姀给他套上的小女孩身份,“师兄赢了我欢呼,师兄输了我吃席。” 卫凤鸣:“喵。” 夜不冕两眼一黑,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完了,这神经病含量未免太高。 不过在岳冥宗,渔网随手一抛都能捞到几个神经病,可谓十分正常。 狂人日记102:乌姀死了 离与瑰芙峰主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几人忙得头不沾枕。 虽说不动用家族资源,但卫少爷还是悄悄准备让他爹给他一些资金上的支持,一开口就要五百万。 由于恋爱脑前科太多,卫父坚信不疑傻儿子又被人骗了,只给了他三百万让他被骗着玩。 这三百万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后续的资金来源由乌姀,谢锒琅和卫凤鸣负责—— 收债。 三人组专业收债,谢锒琅的头绳宛如栓着恶犬的缰绳,一解开头绳就就性情大变,佛挡杀佛,神挡杀神,队友劝架照砍不误。 一言不合,开门放狼。 拉拢合作伙伴由朝天娇和夜不冕负责,两个人一个茶言茶语好声相劝,一个冷声冷气言语威胁。 最后两人恼羞成怒起了杀心,倒赔人家茶桌五百灵石。 还是白枫鲤和温珏玉接手,把那阁主哄骗得见牙不见眼,喜气洋洋签了契书。 君皎月和幸之星则是分头领着女守卫们,带她们去每个婴儿塔尚未被毁的村落踩点,能毁则毁,不能毁就把他们扔掉的的孩子接回来。 速度奇快擅长轻功的公竹钦派上了大用场,鬼修出身的他出没如鬼魅,极其合适—— 挨家挨户发传单。 最后一日,乌姀六人出了讲肆,准备例行下山打点,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明日,他们就要接受瑰芙峰主的训练,全面准备大比。 只是今天人潮涌动的轨迹出奇的一致,乌姀伸手拦住跃跃欲试往外走的池西卦。 “你们都去哪儿?今天不放饭了吗?” 这群人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下课不是去领任务,就是冲向食肆。 明明都是要辟谷的人了,就因为岳冥宗伙食太好,无论是蔬菜还是肉类,都是用天然灵泉喂养的,别有一番滋味。 “放啊,我们下山凑热闹去。” “凑什么热闹?” “那个乌姀死了。”池西卦神神秘秘道,开口就是极其不礼貌的几个字。 “呸呸呸,你才死了呢。”乌姀想也不想就回怼,“你晦不晦气。” “就真的死了啊,不信你看玉简上的日报。”池西卦拿出玉简凑到她眼前看,被她骂得有些委屈,“你认识她啊,怎么那么激动。” 乌姀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对哦,她现在不是乌姀,是吕蝶蝶。 她反而对自己的死因来了兴致,“她怎么死的?” “那个清坞宗小师妹……不对,是那个叛逃出宗的前清坞宗小师妹的尸体就在山下一处悬崖边放着。 听说尸体都被烧成炭了,好不凄惨,连人样都分辨不出来了,还是官府发现了她身上的命牌,通知清坞宗的人下山认领尸首。” 有人帮她隐藏身份? 乌姀几乎第一时间看向一处,衣袂飞扬的女子身形清丽单薄,似遗世独立青莲,正在与人谈笑,余光感知到打量的视线,她回转过头,示意她安心似的眨眨眼。 果然是白枫鲤。 昨日,她在悬赏榜上的金额已经高达四十万,不少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她还为此有些苦恼。 没成想无须她说,白枫鲤就暗中替她打点好了一切。 这种心中酸酸胀胀又无比充实的感受,就像是有人无时无刻在身后为她撑腰,替她兜底。 乌姀很快收回视线,“这么多人?你们都认识乌姀?”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乌姀的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原来她这么出名。 “不啊。”池西卦理所当然摇摇头,“不认识,但是云祁湛他们都来了,甚至还有其他宗的人,也一起凑热闹去了。” 乌姀挠挠头,她人缘有那么好吗?怎么死了还有那么多人去认领她的尸体。 以前活着的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他们交谈间,卫凤鸣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钻出来,一手搭在池西卦肩上,一手揽着乌姀,“不过这乌姀到底是谁啊?蝶蝶,之前好像听你提起过?” 他和池西卦脸同时凑近,眯着眼一脸探究,“她是谁?你们认识吗?” 乌姀支支吾吾说不上话,自夸吧,她说不出口,自贬吧,她又觉得自己不差。 擦肩而过的白枫鲤脚步未顿,越是自然的语气越是嘲讽,“臭鸟,有热闹出个眼睛看不就好了,问那么多。” 绿粉衫的朝天娇装模作样地叉腰站在他面前,古灵精怪地指指点点,刻意拉长语调,“傻——鸟——” 话毕,脚底抹油开溜。 与她们稍差一步的的幸之星和公竹钦抱着剑路过,没忍住笑出声,“白痴。” 公竹钦故意用肩膀一撞愣神的卫凤鸣,顺口溜张口就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凤鸣虽大,脑子不全,真啊真可怜。” 卫凤鸣:“……” “公竹钦,连你欺负我!”卫凤鸣冲着他后脑勺嚷嚷,“你忘了我们是脑灵三人组了吗!” 公竹钦没回头,悠闲地招了招手,“先解散。” 脑灵三人组,全称叫脑袋灵光三人组。 成员有:脑子稍显不灵光的乌姀,脑子不灵光的公竹钦,还有脑子非常不灵光的卫凤鸣。 “蝶妹,走!我领你看热闹去呀。”池西卦兴致冲冲。 “可是……” “别可是了,你傻孩子不懂事,这种大场面可难得啊。”他一把拉着乌姀隐入在人潮之中。 乌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嘟囔囔:“上赶着看自己的尸体,确实难得。” 卫凤鸣还在忿忿不平:“我算是发现了,我在这个团队的地位一天比一天低了,谁路过都能给本少爷一杵子,真是给自己找了九个祖宗。” 谢锒琅走上前来,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伪造尸首,是乌姀自己做的,还是—— 有人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话说娘娘,你认识那个叫乌姀的?这玉简上说她叛出师门,大逆不道,还有的说她爱哭任性,不择手段,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她真的爱哭就好了。”谢锒琅失笑,“有时候笑着比哭着还让人心疼。” 卫凤鸣听不懂,“什么?” “如果你认识她,你也会很喜欢她的。”谢锒琅说这句话时,柔和眉眼带笑,盈盈柔色动人,“她是个很神奇的姑娘,很讨人喜欢。” 他用神奇来形容她。 卫凤鸣嘴比脑子快:“她都死了我还怎么认识她?我下地狱去找她玩。” 谢锒琅:“……算了。” “不过能让你评价这么高,肯定也是个极优秀的人,死了真是可惜。” 卫凤鸣双手交叉抱臂,自成一派的风流,他笑着开口,“不过要说讨人喜欢,还是我们家蝶蝶讨人喜欢。” “好好好,没有人比我们蝶蝶讨人喜欢,满意了吧卫少爷?”谢锒琅无奈。 卫凤鸣心满意足:“满意了。” “哎呦,我就说忘了什么嘛——” 两道人影逆着人流挤上来,最后喋喋不休地互相抱怨。 “你俩跟屁虫那么大两坨,你都能忘。” “还不是你非要拉着我走,走走走拿到了。” 池西卦和乌姀折返回来,一人拉着一个,不由分说扯上卫凤鸣和谢锒琅走了。 没过一会,玉简上所有关于“清坞宗前小师妹”的流言,全部消失。 狂人日记103:空绝真君 他们一路过来,才发现这里的山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卫凤鸣和池西卦强行一左一右架高乌姀,试图看到那边发生的事。 “怎么样?看到尸体了吗?”卫凤鸣期待。 鹤立鸡群的乌姀被冷风吹了一脸,拍拍他的头,“放我下来……挺冷的。” 他们把乌姀放下来,“刚才看到些什么?” “热闹没看着,哪几个人斑秃倒是看得清楚。”乌姀如实回答。 “我们还是来得太晚了一些。”卫凤鸣懊恼,“我们果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诶诶诶。”公竹钦连忙打住,“那是你自己啊,我们可不喜欢吃那种东西。” 乌姀又道:“我还看到了我们师尊……” 池西卦大惊失色,“长老也斑秃啊!不是说修仙之人可以暂缓秃头吗?” “不是,是我看到了师尊他们……”乌姀试图解释,已为时已晚。 啪! 竹子敲上脑袋的声音清脆响亮,霍行芜收回扇子,“胖西瓜,你才斑秃。” 池西卦捂住脑袋敢怒不敢言:“……” 你才是胖狐狸。 你是藏狐! 霍行芜狐疑地打量他们,“你们来这干什么?准又没憋好屁。” 乌姀悄悄挪到白枫鲤身后,从背后踮脚轻轻问她,“枫鲤枫鲤。” 白枫鲤微后仰身子,侧过脸作倾听状,“呆不住,想回家了?” “我问你个问题。”她用气声问。 “问吧。”白枫鲤眉目温柔。 乌姀实在好奇:“你给我的尸体做得好看吗?漂亮吗?优雅吗?” 白枫鲤:“……” 该怎么说呢。 烧成焦炭了。 最多最多,五彩斑斓的黑。 她选择转移话题,从芥子空间里取出灵石,丢给乌姀,“去,拿着灵石,去一边酒楼玩去。” “你嫌弃我啊?”乌姀蔫哒哒道。 白枫鲤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谨慎说道:“这里有很多清坞宗的人,我的手段骗不过所有人,你不要暴露了。” 乌姀乖乖应好。 与此同时,挤到人群最前头的二人盯着这具焦尸,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惜了。”徐吟霄无声叹了口气。 “什么可惜了?”解重舟抱臂睨他一眼,“你不要跟我说,你想拉拢人家进来。” “自然不是。”徐吟霄摇摇头,莞尔一笑,“本来是想提她回去,领清坞宗的四十万灵石,没成想,来晚一步。” “四十万!”解重舟瞪大眼睛,“你不早些说,我们五个一起上,还拿不下一个小女孩不成。” 徐吟霄无奈笑骂,“你个老妖怪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能要点脸吗?” 解重舟耸了耸肩,高高扎起的发梢微动,如此年轻的少年模样,谁能看出来他是岳冥的宗主。 “那也总比现在变焦尸好吧,不过那丫头够有气魄的,一人挑一峰。”解重舟面带惋惜,“这等毒妇不入我宗,实在大材小用。” 徐吟霄含笑不置可否,“你就不怕她反捅你一刀?” “那便更好!有这个胆子,就具备接任宗主的胆量,若是我们上了战场……意外身故,就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忽然齐齐沉默。 “阿霄。”过了一会,解重舟不着痕迹用手肘碰了碰他,下巴一抬示意他看那个方向,“他的表情,可不像如愿铲除了孽徒啊。” 解重舟口中的他,就是乌姀的前师尊,空绝真君。 他死死拧着眉心,一向喜怒无色的谪仙人,仿佛只有此刻脸上有些愠怒才有些活人的温度。 他的俊容崩得紧紧的,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我让你们抓她,不是让你们把她逼上绝路的!” 不过好在这尸体并不是他那离经叛道的小弟子,否则他定要让那些佣兵拿命来赔。 负责人拿起命牌,用清水简单清洗,毕恭毕敬地将命牌递给他,“真君,有此命牌为证,此人就是清坞宗乌姀,至于她的死……我们还在调查。” 空绝接过玉牌,修长素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血迹,慢慢捏紧。 这命牌,确实是他们清坞宗的没错。 而且是独独属于乌姀的,是许多年前,他亲手替乌姀一笔一刻雕出她的名字。 世间只此一份,无法伪造。 姀姀,这是你刻意而为之的吗? 伤了师兄师姐后叛出师门,过上了流亡的生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不懂,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她如此决绝地离开,宁愿伪造尸体诈死,也不愿意让他们找到她。 解重舟看得好生嫉妒:“真是奢靡五度,命牌都是用纯玉打造,走,我们过去落井下石一番。” “人家正在经历丧徒之痛,这样不好吧?”徐吟霄有所犹疑。 “不做点落井下石的事,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臭名远扬。”解重舟笑着撞了撞徐吟霄,恶霸似的大迈步朝空绝走去。 “空绝道友,许久不见,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空绝不着痕迹收齐眼底悲恸,抬眸时又是一贯的冰冷,“解宗主。” 解重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孤零零的焦尸,故作讶异地收回视线,“还没恭喜真君如愿以偿,这就补上一声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空绝眉头微蹙,有些愠怒。 “自然是恭喜清坞宗整治门楣,流亡在外的叛逃弟子捉拿归案。”见他的眼底还有掩盖不去的悲伤,他又笑开: “真君似乎是在难过?这等不忠不孝不义又无用之人,听说捅了你一刀,真君可真是心怀悲悯,不知伤口可好全了?” 饶是他一脸关切,空绝真君还是察觉到了:这人是来挑衅的。 “谁跟你说……罢了。”空绝真君疲惫地揉揉眉心。 其中缘事如何,他们自己心中清楚便好,又何必说与不相干的旁人听。 解重舟眉梢微挑,“真君莫不是想说,这乌姀小朋友,并不是外界说的那般不堪吧?” “是又如何。”空绝面色平静。 “那我解某就有三不解,可否请真君为我解答一番?” “宗主请言。” “一不解,都说空绝真君是出了名的护短,为何放任这小弟子被人误解的难听话满天飞?若是在下,自当是让所有讲她坏话的人,从此都说不出话。 二不解,往届的宗门大比,你的几位徒弟各是人中翘楚,各有各的看家本领,可就独独这位小弟子,什么都不会,只会哭哭啼啼落人话柄,是不是你这位师尊失德呢? 如今猫死了,耗子倒是来哭了?别误会,我绝对不是说你们清坞宗惺惺作态。 至于这三不解……”空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解重舟就像看不懂似的,自顾自说道: “在下最近收了一位亲传小姑娘,可惜男女有别,有些事她总不好意思跟我说,真君座下倒是有四位女弟子,虽说死了一个吧,但好歹也有经验—— 可否真君告知,怎么让小姑娘安心开口向我要东西?” 他佯装扼腕叹息,“这姑娘好是好,就是太小心翼翼了,伤脑筋。” 狂人日记104:冤家路窄 徐吟霄警惕地退后一步,他真怕这两人突然打起来,随时准备遣散人群。 解老大这是真不怕挨揍啊! 挤兑人还没什么文化,是“猫哭耗子”,不是“耗子哭猫”! 还有,人家小蝶哪里是不敢跟他要东西? 明明是她向他要灵石,他都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好不好? 真是穷鬼扮土大款——还装上了。 — 浑然不觉以自己为中心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乌姀拿着灵石回到卫凤鸣身边。 “小卫,喝茶吗?”她掂了掂灵石,“我请客。” “哟,发财啦?”卫凤鸣扯了扯谢锒琅,“娘娘,喝茶去,蝶妹请客。” 谢锒琅从思索中猛然惊觉,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不了,我还有些事,我投资两个灵石。” 他心不在焉把两个灵石放乌姀手上。 “好吧。”卫凤鸣也不勉强,隔了几个人用剑尖戳公竹钦和池西卦的尾椎骨,“喂。” 公竹钦捂着尾椎骂骂咧咧过来,“卫凤鸣,你真的有病!谁叫人用剑捅的啊!” 池西卦一脸怨怼,“我这后背滋滋冒血了都。” “我们蝶妹请喝茶!”像是自家的孩子终于有了出息,老母亲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师姐和那辣椒呢?” “她们两个?”池西卦踮着脚四处张望,“她们对看尸体没有兴趣,好像一起买胭脂去了吧。” “那幸之星呢?” “噢他说想去给剑做个一整套保养,短时间回不来。” “得,那就我们四个去吧。” 四人要往茶楼的方向走,被一把黑剑拦下来,剑身没有剑鞘,闪着锐气。 “师兄,你现在要砍我们啊。”乌姀无辜眨眨眼,“回去再砍行不行。” 夜不冕:“我也要去茶楼。” 乌姀莫名其妙:“那一起去?” 夜不冕又冷静道:“请客?” “请。” “有其他吃的吗?” 乌姀想了想,点头:“还可以点些小菜和糕点。” 夜不冕淡紫色的眼瞳浮现出满意的情绪,“我的食量有些大。” “没关系!”乌姀豪气一挥手,“我们的预算充足着呢。” 再大能大到哪去? 一个时辰后,茶楼二楼包间,乌姀托着腮生无可恋,“他怎么还在吃啊。” 池西卦三人已经瞠目结舌:“师兄,你是一个高大的巨型饭桶。” “我娶相公的钱都要被你吃没了。”乌姀深深叹了口气。 卫凤鸣示意她把头凑近,“师兄花了这么多银子,我们得去找人报销。” “找谁啊?”乌姀托腮斜睨他。 卫凤鸣神秘兮兮透过窗棂指向外边一个极小的人影,正在对月装……抒情。 “你看,我们小苍师尊。” “看到了,怎么了?” “找师尊报销啊。”卫凤鸣循循善诱,“你看,我们每年都给宗门赚那么多灵石,对不对?” “对啊。” 公竹钦接收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意会道:“这些灵石相比那些,只是洒洒水,对不对?” “嗯。” “所以小蝶你愿意去找苍长老,对不对?”池西卦也给她挖坑。 其实他们谁都不差这几个银子,就是想逗逗她而已。 逗谁都没有逗小姑娘好玩,偏生这几个小姑娘,白枫鲤不好骗,师姐天然呆克腹黑,朝天娇又爱急眼,一破防就喜欢拿着她那箭乱射,他们只有嗷嗷挨打的份。 还可以顺道把乌姀支走结账。 “嗯,对啊,没错——啊?!”乌姀原本满意地眯着眼睛附和,始料不及他们的话风转变,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去啊?”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她会被苍无恙砍成渣的! 乌姀不甘心环视一圈: 夜不冕好整以暇作壁上观,显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公竹钦用眼神不断撺掇她。 卫凤鸣吊儿郎当地向空中一抛花生米,用嘴接住,拍了拍池西卦的肩膀示意他转过来,手心向上放了颗花生,一拍手腕,花生米以一个精彩的弧度—— 砸到池西卦眼睛上,恰好卡在鼻梁和眼角处。 “啧,你会不会接?” “你会不会抛?”池西卦无语地把花生米拿下来,“你怎么不塞我鼻孔里?” “你鼻孔也想吃?” “……滚。” 乌姀清楚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没有白枫鲤,谢锒琅和温珏玉的队伍,就是一盘散沙——还是一盘不靠谱不正经的散沙。 “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去找枫——”乌姀气鼓鼓要走,左右两边肩膀被一左一右按住,又强行按了下来。 “我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铿锵野马小师妹,什么时候怕过啦?”卫凤鸣调笑。 “去就去,谁不敢似的!”乌姀破罐子破摔,铁了心似的站起来,高高扬起下巴,自己给自己壮胆:“就小,小苍是吧?” “快去快去,我们在这里等你哟。”公竹钦朝她挥挥手。 一直不情不愿地挪下楼,乌姀一步三回头,那三个死人没骨头似的靠在窗棂上,跟小倌似的朝她抛媚眼挥手帕。 乌姀:“……”突然好想枫鲤啊。 师姐也行啊! 再不济朝天娇也行啊! 至少她们不会让她去找死。 四位风格迥异,却俊美得突出的男子靠在户棂前,居高临下笑看着她的身影朝苍无恙的方向靠近。 乌姀狗狗祟祟朝苍无恙的背影摸过去。 一把剑不知从何而来,从背后直冲她天灵盖。 乌姀似有所感很快转身,双指夹住对准她门面,闪着寒芒的剑尖。 她却忽然松了力道,奇怪的是,那剑也温和地躺在她手心。 “和卿……”乌姀低低道,“好久不见。” 又是一把剑紧随而来,比和卿多些冲动和戾气,和卿从她手上挣脱,替她挡住来剑。 在她眼前,剑尖撞上剑身,灵兵相撞发出铮铮碰撞声。 “快让开!让开!” 一道身形化成背影疾驰而来,乌姀升起灵力屏障反身一避,那人却同时升起保护屏障,能力相同的两者力道相撞,分别向后踉跄几步,对方摔在地上。 而乌姀本可以稳住身形,和卿非要在背后撑起她,不料反而绊了她一下,她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地。 乌姀:“……” 她心情复杂地握住和卿的剑柄,让它可以把她拉起来,“谢谢你啊……” 没有你,我可能还不会摔倒。 “姐姐!”紧随其后的少年连忙扶起对面少女,“你没事吧?和卿,过来!” 和卿剑恋恋不舍地脱离乌姀的手,飞到那人身旁。 乌姀眯着眼睛看那俩姐弟,只觉得冤家路窄。 狂人日记105: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原先坐等看好戏的四人脸色齐齐一变,池西卦愤愤难平,“那两人谁啊?好没有素质!” 卫凤鸣痛心:“我们家小蝶居然没人扶!” “我去看看。”公竹钦双手一撑,从窗户翻了出去。 “公竹!这是二楼!!”池西卦大惊失色,旁边的卫凤鸣也轻松一跃,“凤鸣!” 好在鬼修出身的公竹钦完美落地,稍后一步的卫凤鸣也……完美坠地。 池西卦从下探看,有些犹豫:他跳不跳啊? 他也没卫凤鸣肉和耐打耐摔,也不像公竹钦会轻功,甚至御剑都学得破破烂烂,跳下去会很帅,也会死得很难看吧? 还没等他决定,后脖颈就被人毫不费力拎起,从窗户纵身一跃—— “啊啊——大师兄!!啊!!!还没结账!算逃单啊啊啊啊啊!” 短暂失重感过后,夜不冕无语地把他丢到一边,“吵死了。” 卫凤鸣跑着一路避开人,很快来到乌姀身边,弯腰给她拍拍膝盖上的灰,“这膝盖都摔破了。” 乌姀忙把他扶起来,“我没事。” 公竹钦拧紧眉心,开口斥责:“这里人这么多,为什么不看人。” 乌姀抬头就要解释,“抱歉,我没看到——” 公竹钦背对着她,正在和那对男女交涉,语气和他时常挂着笑的和善表情截然不同,很是严肃。 “不知道在这种场合御剑,很容易伤到人吗?” “实在不好意思,我和我姐姐正在切磋……”那少年试图解释。 乌姀呼吸一滞,很快恢复如常。 “切什么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公竹钦语气紧绷,“你在自己家里,你切菜切大便都没人管你,可这里这么多没有灵力的凡人,真当是你家了?” “的确是我们的过错,”那白衣少女面色难堪地望了一圈周围人投过来的眼神,“这里这么多人,可不可以……” “既然错了,那就向我们师妹道歉。” “你们是哪个宗门的?”乌卿月满是谦然,“我们是清坞宗的——” 池西卦伸手示意他们打住,“你们是蜈蚣宗的都没有用,错了就是错了,道歉。” “道友,没必要吧?”乌卿月身旁少年笑得好看,“日后我们或许还是同窗,如今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啊。” 他们是清坞宗的亲传,代表的就是清坞宗的大宗脸面,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别的小宗弟子赔礼道歉? “吼哟,你完了。”池西卦一拍手,抓到他把柄的狡黠模样,“本来你们两个只需要和我小师妹道歉,现在你威胁我,你也要和我道歉了!” 乌姀目瞪口呆,“我怎么记得这位池兄,之前分明是无害忠厚小绵羊人设……” “是吗?”卫凤鸣费解回想,实在想不到他们初见模样,索性摇摇头放弃,“绵羊看不出来,挺像棉鞋的,冬天不保暖,夏天没用场,偶尔还能用来呼人巴掌。” 乌姀:“……” 第一次听说有人像棉鞋。 心高气傲的少年少女哪能放得下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脸色通红,就是没松口。 场面一时僵持。 “怎么回事。” 人群中开了个通道,一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走来,踏着高靴而来,与此同时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威压气场。 “长老!” “师尊!” 公竹钦和池西卦就像看到了可以撑腰的靠山,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道来。 “你都不知道他们这两个人多没素质……就刚才……” “唉别提了,我们家蝶妹摔得那叫一个惨,爬都爬不起来,伤口深可见骨啊……” 乌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擦破了点皮的膝盖:深可见骨?算了……风骨也是骨。 长老?乌淮玉和乌卿月眉眼微动,松了一口气。 来了个长者也好,想必他们长老必然会看在清坞宗的面子上,息事宁人。 苍无恙听完了点点头,言简意赅,“那就道歉。” 乌淮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琉璃瞳,“你,你们岳冥宗的,难道连长老都如此无耻,居然要为难我们两个小辈吗?” 苍无恙面色如常,“是啊。” 乌淮玉又是一哽,“若是我们不道歉呢?” 苍无恙语气依旧淡淡,“杀了。” 乌淮玉压低声音,“长老,你可知道我们师尊,是最为护短的空绝真君。” 原来是清坞宗的。 苍无恙反而唇角微勾,“一并杀了,又何妨。” 乌姀小心翼翼扯了扯苍无恙的袖子,小小声道,“师尊,他们师尊确实挺护短的,而且他们清坞宗的又很有钱,得罪他们真的挺麻烦的。” 苍无恙居高临下斜睨她一眼,轻轻一嗤,“没出息,他唤空绝师尊,你叫我什么?” 既然他们也叫他一声师尊,那就断然没有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面子的道理。 再者,解重舟更是护短,要是知道他退一步没有给自家人找回场子,他就要变成靶子了。 乌姀欲言又止。 “你怕什么?”苍无恙放重语气疑惑出声,又想到她看见自己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像是懂了什么,放软了表情和声音: “不怕,你大胆说。” 他真是受够这看脸的世界了。 虽然他长得凶,偶尔也想和这些小弟子拉近一些距…… 乌姀极小声,“魔头。” 苍无恙面无表情:“……滚。” 还是得有些距离。 让她大胆,不是让她如此大胆! 乌姀轻哼一声,她都还没说,其他人管他叫面瘫乌鸦黑羽精呢。 一名盘发青衣的中年女人匆匆赶来,“不是让你们先来吗?还在这里看什么?” 乌淮玉和乌卿月就像看到了救星,齐齐委屈喊,“娘!” “走亲情路线?以为关系压我们一头我就怕了?”苍无恙不屑冷哼,“谁不会似的。” 他重重一拍乌姀脑袋,“叫爹。” 乌姀面无表情:“……” 她觉得岳冥宗的人都有病。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女人真是人家的娘啊。 乌姀不情不愿又扭扭捏捏,几乎不可闻地低声含糊其辞叫了句,“……@¥#?‘爹。” “说什么,听不见。” 乌姀红着脖子一声大喊:“爹!!” 苍无恙满意地眯眼,“乖。” 乌姀:乖你个三舅姥爷的腿毛啊! “蝶妹你这都破皮了。”卫凤鸣颇为怨怼地瞪了那对姐弟一眼,“走,我们回去让徐师尊给你疗伤上药。” “这也要上啊?”乌姀不可置信,“再过一会它就自己愈合啦。” “你懂什么。”卫凤鸣压低声音,“不上白不上,能薅一点是一点。” 公竹钦挽起袖子:“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乌姀被卫凤鸣扯着往前走,夜不冕抱剑走在身后,存在感不强,却很有安全感。 乌姀匆匆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母女。 许久不见,她竟也生不起一点不甘或愤恨之意。 她的……母亲。 卫凤鸣边走边催促,“走啦,再不上药就要愈合了,看什么看,无关紧要的人好看的。” 狂人日记106:有没有要死掉的感觉啊? “搞定!” 理完了所有卷宗,乌姀几人把文案往中间一推,长长舒了口气。 “这下百花楼就可以正常运行了,明日我们就可以去找瑰芙峰主。” 蟾宫高悬,月色皎皎生辉,白日热闹的中州陷入沉睡,安静祥和。 “来来来,吃东西啦!”池西卦风风火火地指挥人往里搬吃食,“把那些文书拿开,放桌子上。” “池西卦,你发财啦?”乌姀望着进进出出八九名帮手,瞪大眼睛。 “旁的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就只能出出灵石,买些吃的犒劳犒劳大家。”池西卦不好意思挠挠头。 “只不过夜深了,我能敲醒的店家不多,这里就有一些包子馄饨糕点,你们将就着吃。” “可是我们正在辟——”温珏玉正要婉言谢绝,眼前闪过四道迅捷的黑影,冲着各自的目标而去。 乌姀,卫凤鸣,公竹钦和夜不冕四人无比积极,已经开始动手了。 温珏玉生生咽下最后一个“谷”字,转而一笑,“那就谢谢池师弟,我们一起吃吧。” 这几日肩上的担子卸下,他们难得轻松,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你们走得早都没看到,那几个清坞宗的简直就是无赖!”朝天娇满眼嫌弃。 公竹钦深有其感,“真的是无赖!” “你们也碰上他们了?还是先听我说吧,”朝天娇手连比划,“我和师姐,小谢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那群人。 明明那乌姀的尸体和命牌都摆在那了,一对清坞宗的中年夫妇,还有一对年轻男女愣是面红耳赤地争辩那不是他们的姀姀,让他们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朝天娇翻了个白眼,“他们四个还抱在一起抱头痛哭上了,人家死人还想哭哭不出来呢,早干嘛去了,虚伪!无耻!” 君皎月也看不过眼,愤愤难平,“后面还来了那传说中可以和大师兄匹敌的云祁湛,一个瘸子,一只火鸡还有一对姐妹花,拿着剑威胁比他们修为低的负责人,让他把真正的乌姀交出来。 人家乌姀和负责人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些不讲道理的人。” 乌姀倒是有些意外,他们居然都认得她的身形? 她还以为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早已是只会添麻烦的透明人。 她又转念一想,记得身形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仇人化成堆骨灰她都能认出来。 当啷—— 谢锒琅失手碰倒茶杯,滚烫的茶水把指尖烫得通红,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抱歉。”谢锒琅谦然笑笑,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可能是我今日有些累了。” “对了娘娘,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消失了几个时辰。”卫凤鸣咬了一大口包子,被肉馅肉汤烫得龇牙咧嘴。 “我……去给娇娇和师姐结账去了。”谢锒琅笑着道。 “真的?” 卫凤鸣狐疑地打量他,又看向朝天娇和君皎月。 “是呀,我们今日下宗得匆忙,灵石袋落在了阁苑,还好有小谢来赎我们。”朝天娇满脸哀怨,“只不过——是签了欠条的!”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谢锒琅笑眯眯给她拿了块糕点,也给自己拿了一块小心抿着。 朝天娇吃人嘴短,怨怼地一口吃下。 卫凤鸣不疑有他,了然点头,一边目不暇接扫着桌上美食,左眼站岗右眼放哨,另一边接过温珏玉递给乌姀的糕点,往自己嘴里一扔,胡乱拍拍手上残渣。 “师兄,蝶蝶不爱吃桃花酥。”他拿起蝴蝶酥给乌姀,“来,这是你好吃喷香的四舅。” 乌姀拿着蝴蝶酥:“……我四舅长得挺有食欲啊。” 公竹钦不免吐槽:“鸣鸣,全场就你最忙,左眼右眼左手右手和一张嘴,没一个是多余长的。” 幸之星补刀:“就瞎忙,忙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西卦,你怎么不吃?”白枫鲤眸色清明地看向未曾落座,心虚地站在墙根搓手的池西卦,歪歪头,“身子不舒服吗?” “啊?我啊?我不饿不饿!不要叫我吃!” 池西卦像是做了什么鬼鬼祟祟的事被发现了,反应异常剧烈地连连摆手。 白枫鲤怀疑地看他,“你看起来怎么那么心虚?” “心虚?我吗?我心虚吗?我看起来有很心虚吗?”池西卦干笑,额头都布出了密汗。 卫凤鸣和乌姀齐齐点头。 他看起来真的很心虚。 池西卦:“……”他就说他不会撒谎吧! “大家,你们吃着有没有一种……”池西卦小心翼翼问,“有没有要死掉的感觉啊?” 突然不约而同停止咀嚼的几人:“……” 什么感觉? 你说什么感觉? 卫凤鸣问出了大家的疑惑:“为什么会有要死掉的感觉?” 池西卦傻傻又不加掩饰道:“因为我下了药啊。” 乌姀:“……你还真是非常诚实的一个小男孩啊。” 她把咬了一半的蝴蝶酥端端正正放回桌上,叹了口气,“四舅,我对不住你。” “你那顶多算个二舅,”幸之星也把掰了一小半的蝴蝶酥放到她的四舅旁边,他嫌甜只吃了一小口,“现在算五舅。” 乌姀:“……”他好幽默。 卫凤鸣一口馄饨刚放入在口中,吐也吐不得,只能囫囵吞下,沁出的水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烫的: “我爹常跟我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没想到他英俊帅气潇洒儿子我,最后死在了吃上。” 夜不冕犹豫了会,还是把剩下的包子一口气全吞了,进食速度也没放慢。 死都死了,不如多吃点。 “不是,”朝天娇呸呸呸吐掉嘴里的东西,对这些人的淡定感到不可置信:“你们没有一个人想再抢救一下吗?” 君皎月犹犹豫豫:“西卦师弟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有道理也不至于毒死我们吧。”公竹钦托腮,“什么仇什么怨啊。” 池西卦感动不已,就算是这样,他们居然也没有用剑把他戳成漏水的筛子! 好朋友! “是瑰芙峰主让我给你们下药的。”池西卦老实巴交道,又急急竖起双指发誓,“我也是无辜的!” “瑰芙峰主?!”几人同时震惊出声。 “小芙峰主不会是觉得在精神和肉体上已经折磨不了我们,直接要把我们毒死了吧?”卫凤鸣捂住自己的脸蛋,“这毒能让我死得优美一点吗?” 门外渐渐传来战靴沉闷厚重的踢踏声,由近及远,由轻及重,一声声叩响像是踩在了人心上。 一人推门而入,朗声笑言:“没错,药是我让他下的。” 狂人日记107:要,要埋了吗? “王爷,夫人们罪不至死啊!”池西卦颤着声音。 “去你的。”李瑰芙笑着踹他一脚,“让你少看那些有的没的。” 池西卦急急敛去表情,眼睛滴溜溜地在两方之中转,很识时务道,“峰主,那我出去给你们看门啦?” 李瑰芙轻轻颔首,“去吧。” “好嘞!”池西卦果断应下,快步朝门口走去,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如今这世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还是当走狗保命。 “嗬嗬——”卫凤鸣忽然用力捂住自己的脖子,吃力地发出两声痛苦嘶哑的嗬嗬声,像是被人死命掐住脖子。 乌姀焦急地扶着他,“鸣鸣!鸣鸣!你没事吧?” 李瑰芙轻踹他的板凳,“你是中毒,不是被割喉了。” 乌姀也嫌弃地松开他,埋怨他刚才演技的浮夸,“就是,哪有人要死了戏还那么多的。” 卫凤鸣狡辩:“我没经验嘛。” 李瑰芙把一本薄薄的文书扔到每一个人的面前,封面大喇喇写着“岳冥机密”。 “乖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机密啊。”卫凤鸣赞叹。 “你懂什么,这叫大智若愚。”公竹钦低下头翻看,嘀嘀咕咕,“不过也确实太若智了点。” “先给你们介绍一下七大宗的概况,给你们的每一份文书中都有他们的介绍。” 李瑰芙抛下一块投影石在木桌上,石子一分为二,从中迸发出一丝光芒,一道虚实相伴的光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是会和你们在大赛上打照面的七大宗的弟子,你们先做一些了解。” 李瑰芙轻轻一打响指,光幕上缓缓浮现出七大宗的宗徽。 “清坞宗,代表的是实力,奉仙宗代表力量,合欢宗代表毅力,追魂宗代表速度,开元宗是心智,星跃宗是规训。” 她每介绍一宗,温珏玉,谢锒琅,君皎月,朝天娇,乌姀一干人等勤奋弟子开始在素纸上勾勾画画。 一些浑水摸鱼如卫凤鸣人等,则是拿着笔两眼空空。 “看我做什么?我的脸上有字吗?”李瑰芙轻斥。 卫凤鸣连忙垂头,眼睛往乌姀的纸张上瞟,不由发出赞叹,“蝶妹,你还挺了解他们的啊。” 乌姀不好意思地笑,“略有打过交道。” 李瑰芙见他们记得差不多了,接着道,“我们这次最主要的对手,分别是星跃宗萧斩鹤,清坞宗云祁湛,合欢宗苏瑶姬,无上神派姜粟洝……” 说到这位“姜粟洝”,乌姀明显听到身旁朝天娇咬牙切齿磨后槽牙的声音。 “有恩怨啊?” 乌姀推来一盘瓜子和花生米,抬抬下巴示意她“展开说说”。 朝天娇恨恨地抠桌子,“她就是个佛面兽心的蛇蝎女!” “长得好看吗?” “还真挺好看……这不是重点!”朝天娇回忆,“那女人可会演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演得比谁都要柔弱善良,我呸!白莲花!” 乌姀眨眨眼睛,“娇娇,你怎么自我介绍?” 朝天娇一哽,哀怨地盯着她:“……” “不过你们无上神派是不是培养厨子的啊?” “为什么?” “你们一个朝天椒,一个姜蒜——听着就很香。”乌姀嘿嘿傻笑。 姜粟洝,姜蒜……真有她的。 朝天娇面无表情把她的头掰正,不想和她说话了,“听课。” 李瑰芙还在继续讲着,光幕上浮现出云祁湛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一并带着他的武器,招式,弱点,速度和力量各方面的分析。 “峰主,不对啊。”乌姀疑惑地举手发问,“云祁湛的弱点分明是在左肩前,因为他左手曾经受过伤,又是左撇子,只要卸了他的肩膀,他就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李瑰芙动作一顿,旋即狐疑地看向她,“我怎么没听说过云祁湛肩膀有伤?” 咦? 外界都不知道云祁湛肩膀有伤的吗? 乌姀熟练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因为我在山下买的’剑傲天封神录’,云祁湛左肩膀因为英雄救美受过伤,不过峰主,可以试试噢,说不定真有疾呢?” 谢锒琅投来饶有兴致的一眼,乌姀似有所感对上了他的眼神,他不仅不避,反而对她轻佻地一挑眉,意味很明显: “可以啊,都学会撒谎了?” “你真是小呆呆啊,”卫凤鸣戳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又买成同人话本子了。” 乌姀嘟嘟囔囔,“可能是吧。”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被翻篇,李瑰芙继续介绍各宗弟子,卫凤鸣埋头奋笔疾书,还时不时肯定地点点头。 “我看你写了什么?”李瑰芙探过身来,看卫凤鸣素纸上的内容。 “卫凤鸣,”她神色怪异,“你在人家每宗后面画个王八是几个意思?” “王八怎么了?”卫凤鸣不服气地拿回自己的纸,珍惜地抚平捋整,“王八王八,长得丑玩得花,小短腿大脑瓜,实力顶呱呱。” “你真是……算了。”李瑰芙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我们岳冥可是以脑力闻名的,你们别丢了我们的脸。” 公竹钦语气眼神俱是天真,“脑力?我们吗?” “说的其他人,你一边玩去吧。”李瑰芙嫌弃,转而问其他人,“大家都知道了各宗的特征了吧?” 乌姀从她意味深长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些什么,“小芙峰主,这是我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吗?” 李瑰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小蝶,清坞宗的做派如何?” 乌姀想了想,“心比天高谪仙人。” “无上神派呢?” 乌姀一乐,“有钱有权装逼犯!” 卫凤鸣觉得有趣,迫不及待指着自己,“小芙峰主,问我问我问我!” “奉仙宗。” 卫凤鸣一拍掌心,“猛男猛女壮体修!” 李瑰芙继续提问,“公竹钦,合欢宗。” 公竹钦不假思索,“妖男艳女美媚修。” “幸之星,追魂宗。” 幸之星略忖片刻,选择紧跟队形,“天涯海角追踪犬。” “君皎月,开元宗。” 君皎月两眼放光:“圆头圆脑俏和尚!” “夜不冕,星跃宗。” 夜不冕不情不愿:“礼崩乐坏,彪乐修。”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李瑰芙挑得全是最不靠谱的——凭什么他也在里面! “很好,记住他们的特征。”李瑰芙敷衍地夸了一句他们,“那接下来——训练开始。”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瑰芙只一响指,他们就觉得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失重感传来,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对方身上。 “池西卦。”她淡淡朝门外喊。 “在。”狗腿子池西卦乖乖推门进来,见里面倒了一大片,不由得问,“要埋了吗?” 李瑰芙瞪他:“……你信不信,我先把你埋了。” “那……?” “带人搬走。” “好嘞!” 狂人日记108:师兄,你轻轻死一次就好了! 再睁眼,他们身处一处浮岛。 往浮岛下探看去,四周和底下俱是漫无边际的游云白雾,不着边际,没有尽头,自然也逃不掉,看着便令人心悸。 “这是哪?” 卫凤鸣捂着脸哀嚎,“我们真升天了!小芙峰主好狠的心啊!” 乌姀和他一样盘腿坐在地上,用力掐了一把他细皮嫩肉的脸蛋,“疼吗?” 他的脸很快泛红,卫凤鸣摸了摸脸,“疼。” “那我们就还没死,应该是……”乌姀小脸肃穆,“应该是被发配边疆了。” “啊?那岂不是买不到漂亮裙子了。”朝天娇遗憾不已。 “娇娇,其实你的裙子有很漂亮吗?”公竹钦老实巴交问。 朝天娇恼羞成怒:“公!竹!你不说话会死啊!” “放心,不发卖你们。”李瑰芙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与此同时,浮岛的边缘接连浮现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足足数百名师兄师姐和真君! 这场面,让他们不由得回想起入宗测试被支配的恐惧。 “诶,师尊们怎么也在这?”公竹钦眼尖地发现人群中的几道熟悉的身影。 “这些人都是你们的长老,真君,峰主还有一些师兄们的一缕神识所化,有战斗意识却无自主意识,是用来陪你们训练的。” “距离大比的还有十二个月,在这里,一切都是虚拟的,你们会死,但会不断复生,也会饿和困乏,一切生活物品都要靠对战来获取。” “对战?” “我安排了十二位洞悉七大宗作战方法的真君,他们思维方式不同,所长也不同,每一月会来一位陪你们对战练习。” “作战方式也很简单,你们之中选出一位统帅,或许也可称为——军师。” “他负责统筹兼顾全局,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策,指挥作战方式,而我唤来的真君也会在这数百人中挑出九位与你们作战,你们的目标就是——把对方尽数杀光!” “你们要在这短暂的十二个月中,迅速培养起默契和信任。” “听懂了吗?”李瑰芙放重语气问。 “听懂了!”众人异口同声。 公竹钦悄声问:“你们都听懂了?” 不会就他一个没听懂吧? “说实话,没怎么听懂。”卫凤鸣老实回答,“不过打架就行了吧?” 李瑰芙:“第一局,你们挑出一人与我同坐统帅之位,其余人无条件听从指挥作战。” “大师兄是我们这最强的,就让他来吧。”温珏玉提议。 大师兄毕竟还是大师兄,还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夜不冕没有拒绝。 正好,他也不习惯听旁人的指挥。 夜不冕掀开衣袍端坐恢宏巨椅上方,身形阔挺,面容冷峻沉稳,唇角微勾,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升至上方,与李瑰芙平起平坐。 “现在,第一局——开始。” 李瑰芙镇定布局,“明休保护两名医修,其他人先不要分散,保持队形进攻。” “所有人,一起上。” 夜不冕简单干脆,气定神闲坐在上方指挥,显得游刃有余。 幸之星和乌姀率先冲在队伍前头开路,足尖点地,灵剑现身,带起黑金鎏光,分别与两位师兄过上招。 朝天娇犹豫踟蹰,握着弓站在原地,茫然抬头问,“大师兄,我们也上吗?” 夜不冕面无表情歪歪头,“你们不上,难道要走后门吗?” “可是我是弓——” 算了。 想起李瑰芙说的,要百分百相信和信任统帅,朝天娇咬了咬牙,冲了! 大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我们……也去?”卫凤鸣还是第一次听说医修也要冲在最前线的。 谢锒琅扛着炼器鼎,满脸不可言喻:“……” 他真的要拿着鼎跟人肉搏吗?好粗鲁。 李瑰芙:“……” 她不可置信地望他, “夜不冕,你让远程弓手,医师和炼器师近战?” 夜不冕眸色微黯,目光落在打斗的战场久久收不回来,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下去动手的决心。 “不近战,怎么打架?” 李瑰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得,这第一局他们给自己选了个莽夫统帅。 蚕丝般的细线从温珏玉指尖迅速窜出,快得几乎看不见,捆住一名师兄的双腿双手,用力往旁边一拉! 师兄成“大”字形浮在空中,温珏玉猛地收紧,君皎月提剑自上而下果决劈开,温热的血液滋了她满脸。 温珏玉松了一口气,“阿月,你进步了许多。” 君皎月不好意思地笑,眉眼弯弯,却在下一秒,她脸色一变,怔怔然低下头,她的胸口绽开了一朵刺眼红梅,剑尖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即使知道这里的死亡都不是真实的死亡,可是当看到队友倒下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心尖微颤。 “堂莲真君,你这人还怪坏的!”乌姀挥剑去斩堂莲真君,被他弯腰避开,剑锋堪堪擦过鼻尖。 乌姀又接连对他挥出几个剑诀,都被他灵巧躲开,几回合下来,她的力气被磨去不少。 要是现在有人来帮她就好了。 乌姀迅疾侧头闪过堂莲真君的剑,往旁边不经意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她的队友们散落四周各自为战,十分具有对决素养,坚持能一对一就不围殴的和平原则,彼此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 尤其还有扛着鼎追人的,还没来得及砸下去,就被一把大斧挥来腰斩了。 “阿琦,身后有埋伏。”李瑰芙淡然道。 那名唤做“阿琦”的真君转身,一刀迅速了解隐匿在暗处的公竹钦。 “堂莲,不要和吕蝶蝶纠缠,过来和明休围斗幸之星,攻击下盘骗他一招,直接抹脖子。” “冯阳,去帮境梓,斩断金刚丝的同时把温珏玉扯过来,送他出局。” 李瑰芙统筹全局,迅速做出表率对策,耳听八方观察对手的动向,无遑论为整个队伍的眼睛。 乌姀忍不住仰头问他们纵观全局的军师,“师兄,我们呢?!” 夜不冕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上:“杀!把他们都杀了!” 乌姀:“……” 你自己一个人还热血上了!! 她们是真要抛头颅洒热血了啊! “祁古艾,放弃攻击那两个魂将,直接把魂主杀死。” 白枫鲤警觉,向不远处的朝天娇做了提前约定好的手势。 朝天娇会意,蓄力放出一记追踪箭! 不料那名真君不仅不避,反而足尖用力踩在地上一蹬,死死抱住白枫鲤,两人被箭矢同时贯穿,两名魂修也转瞬消失。 朝天娇呆呆张嘴:这就是传说中的,最高级的对手,往往以队友的方式出现吗? 没想到她的第一个百步穿杨,直接带走了她的“三个”队友。 就在她失神的短暂时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出现了个真君,她想拉开距离弯弓,还没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就被一剑贯穿。 “可怜的小孩。”李瑰芙惋惜地摇摇头,对着夜不冕气定神闲地轻点脑袋,“指挥,是要靠脑子的。” 她轻笑,“你的队友们,要被你玩死了哦。” 场上只剩下卫凤鸣和乌姀。 而对方除了一个以一带一带走白枫鲤的真君,一个被君皎月劈成两半的师兄,其余人完好无缺。 “师兄,我们应该怎么办!” 乌姀和卫凤鸣警惕地背靠着背,对面群狼虎视眈眈。 夜不冕紧皱着眉头神色纠结,没人告诉他打架还要讲究策略啊? 不都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和“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肯定是这些人自己太弱了! “这样,你们面对着对方,抬起并张开双臂。”他硬着头皮瞎指挥,“给对方一个拥抱。” 乌姀和卫凤鸣乖乖照做,他们一脸茫然抱在一起,“然后呢师兄?” 夜不冕眨眨眼,“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来自队友的鼓励?” 乌姀,卫凤鸣:“……” 他们忽然脖颈一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满手的血。 持着双刃的鬼修缓缓显身,不常接触阳光的皮肤惨白一片,眼神比利刃还要冰冷。 李瑰芙笑道:“没想到吧,我们也有鬼修。” 这一局,李瑰芙大获全胜。 夜不冕降到地面的时候,其他人再次重塑肉身回到浮岛上,尸体还左一具右一具躺在地上。 “你们……” 李瑰芙还没说话就被温珏玉抬手打断,他心情沉重,“小芙峰主,给我们一点时间。” “一点,出气的时间。” 当九个摁着手指靠近的队友面色不善地走近,夜不冕罕见地心虚,故作镇定站起身,“胜负,胜负乃兵家常事——呃啊啊啊!” 他撒腿就跑,奈何这就是个浮岛,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师——兄——!!你给我站住!” 朝天娇怒喊着去追他,“师兄!你别给我跑!” 不跑才怪。 夜不冕滴下冷汗想。 公竹钦忿忿不平:“师兄,你让我们也打死一次!就一次!轻轻地死一次就好了!从来没有人能那么快发现我的啊!!” 鬼才要轻轻地死一次嘞。 乌姀痛心疾首:“师兄!你让我们死得没有尊严!” 李瑰芙抱臂悠闲作壁上观,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以拳掩面。 狂人日记109:岳冥不冕,新王自冕 “嘿——咻!” 乌姀和卫凤鸣合力把她的尸体甩上尸体堆,拍拍手,“谢谢你啊鸣鸣。” 他们虽然复活了,可是尸体并没有消失,要开启下一局,还要他们自己清理战场。 也就是搬运自己的尸体。 “害,小事。”卫凤鸣随手数了数尸体数,“怎么只有八个半人?” 他们合力痛扁一顿夜不冕,还没有到要他命的地步。 “娘娘,你下半身呢?”乌姀眨眨眼睛。 他是被腰斩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上半身。 谢锒琅自己也在找,有些小烦恼地张望四周,声音轻轻柔柔,“没找到。” 如果可以,他还是很想把自己的下半身找回来的。 只有上半部分,看得他腿痒痒的。 场上扫视了一遍都不见踪迹,只有李瑰芙身后的尸体堆十分可疑。 谢锒琅抿了抿唇,不放弃,“小芙峰主,我的下半身在你那吗?” 李瑰芙这边死的人少,简单一眼就扫完了,“没有。” 谢锒琅提了一口气,还不死心,“小芙峰主,你再仔细找找嘛。” 李瑰芙生生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会偷你下半身尸体?” “我没有……”谢锒琅气弱道,嘴上说着没有,可不断往她身后瞄的小眼神还是表现出,他就是这么想的。 “万一是你刚才没看见……” “找!来,找找找!”李瑰芙暴躁道,一脚粗鲁踹开她身后的尸体堆,其中有一个真君的尸体被一分为二,左半部分被她踢入云烟之中。 “找得到,老娘跟你姓,找不到,你就死定了。” 信任危机一触即发。 谢锒琅还真的去了。 乌姀望着他老实颠颠地跑过去,发尾也和傻白甜主人一样天真地晃悠,不由得发出感叹: “真怕小芙峰主恼羞成怒,一下把我们娘娘砍了啊。” “又没事。”卫凤鸣心大得不行,“还能复活啊,到时候他就又可以凑齐一对尸体了。” 白枫鲤头疼扶额:“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信任危机是这样的。” 幸之星若有所思回想,“刚才我追大师兄的时候,好像看到他把什么东西踢下去了。” 数道带点谴责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夜不冕。 夜不冕:“……又怪我?” “师兄,你怎么能欺负人老实孩子呢!”公竹钦拧着眉心轻啧。 据他来看,谢锒琅绝对是最老实的一个。 “那我还他?”夜不冕无所谓耸耸肩。 “那可是他的下半身!你要怎么还……咦!”话未说完,一道猎猎狂风随着黑影刮过,把他的鬓角和额发一并吹开。 瞬息之间,夜不冕的身影已然到谢锒琅面前。 他正在吃力搬运尸体,不知道哪来一股力量,后颈被人轻松提起,被迫站了起来。 “师兄——” “小谢师弟,师兄先还你一条命。”他低低道。 谢锒琅还没反应过来,手心被塞入一把匕首,通体漆黑,手背被人攥紧,施加了一股不容抗拒向前刺的力量。 刀刃顺利无阻穿破衣服和血肉,径直刺入心脏,声音清晰可闻,夜不冕反身抽出大刀,朝谢锒琅腰部挥去。 银亮与血色共飞翻舞,烈风为少年武士停息,众人目光驻留。 “下半身,这不就有了。” 卫凤鸣瞳孔猛地骤缩,忍不住低低骂了句,“真是……疯子。” 朝天娇手猛地一抖,她这才意识到,因为同门情谊对他们有好脸色的夜不冕,其实也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大魔头。 不是魔头的话,怎么会……连杀自己和伙伴都像杀鱼一样简单。 “我们刚才那么揍大师兄……”她后知后觉升起一股后怕,“他不会也这么对我们吧……” “啊——师姐。”她故作虚弱倒在君皎月怀里,“我怎么感受不到我下半身的存在了。” 白枫鲤掩唇而笑,“提前适应死亡的感觉也好,训练便不会畏手畏脚。” 温珏玉偏头望向这位新师妹,舒朗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调侃,“那若是死习惯了,实战没注意真死了,怎么办?” 白枫鲤:“……” 公竹钦使劲一咽口水,“刚才出头的那个不是我吧?是我的哥哥皇子钦吧?” “就是你,你叫公主钦,皇子钦,还是太上皇钦,太皇太后钦都没用。”幸之星忍不住笑。 “蝶妹蝶妹,”卫凤鸣有些腿软,“我平时没得罪大师兄吧?” 乌姀认真回想,“除了和他抢包子,糖葫芦,蝴蝶酥,野鸡汤,烤鸭腿,珍珠鸟,炖羊肚,烤兔肉,蒸鱼汤,刚才还趁乱掐他屁股肉之外,应该是没了。” 卫凤鸣松了一口气。 “不过,大师兄最护食啦!” 卫凤鸣眼前一黑。 夜不冕此等操作,连李瑰芙的心都微微提起,忍不住替乌姀等人担心。 招揽夜不冕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大杀器,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岳冥不冕,新王自冕。 这句话的意思是,岳冥宗虽然不是八宗之首,但是岳冥宗的夜不冕,却可以超脱宗门范围桎梏,凌驾于所有年轻一辈,自冕为新王。 虽然有追捧者夸大的因素,但他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甚至胜于许多真君。 没过一会,夜不冕领着谢锒琅回来了。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夜不冕面露畅快,“平时还没这个机会死呢。” 他随手把自己的尸体往深不见底的云海中一踹,眉梢一挑,“走。” 谢锒琅眼眶红红,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怜巴巴地抱着自己的新下半身,跟回娘家的小媳妇似的跟在后头。 乌姀忍不住替谢锒琅说话,“师兄,你这么来一下——我们好像真还在道德上谴责不了你哈?” “师妹若想的话,可以在肉体上谴责我。”夜不冕走来启唇开口。 乌姀:? 她仔细地观察对方脸上的神情,狐疑道,“师兄,你是在调戏我吗?” 不过他的表情,却又不像。 “什么意思?”夜不冕疑惑反问。 “不过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可以完成上次没来得及完成的对决,反正这里也不会死,你大可不必畏手畏脚。” 乌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师兄,你不会以为我被你打得……不对,不会以为我四处躲避,就是怕伤及你的性命吧?” “难道不是吗?” 身为榜首,怎么可能被他打到抱头鼠窜。 乌姀:“……”是个屁。 她要是不畏手畏脚,就会断手断脚。 狂人日记110:你们都让我特别爽……死得特别爽 几个人轮番上阵,确保所有人都当了次指挥,且李瑰芙杀累了先回去休息后,重新聚在一起商讨。 他们席地而坐围着自己的堆成小山的尸体,撑着下巴复盘。 乌姀的面前,每个人的人头码得整整齐齐,坐在她旁边的君皎月拿着乌姀的头,用膝盖固定住给她编头发。 头部的肌肉早已丧失生机,变成了有弹性的橡胶质感,乌姀玩得津津有味,把“卫凤鸣”的嘴角提起一边。 乌姀乐着捧起脑袋给本尊瞧,“看!歪嘴鸣鸣!” “去,没礼貌。”卫凤鸣嫌弃道,“这地上硌得慌呢。” 卫少爷身娇肉贵,有沙砾的地面都坐不习惯,随手抓了个半球状物体坐着。 “姓卫的,不要坐我的后脑勺好不好?”公竹钦不满抗议。 “这都分成两半了,坐一下有什么关系。”卫凤鸣朝他努努嘴,“哼,小气。” “行啊,我也坐你的头试试看。”他随手斩落一颗新鲜采摘的头颅,拎着马尾拽过来,地面被涂抹上了长长一道血痕。 “行了,别玩头了。”温珏玉疲惫地揉揉眉心,“大家对指挥人选有什么意见吗?” 他眼尖地瞟到其中一个人眼睛半阖不阖,昏昏欲睡,立刻道,“蝶……儿,你来说说。” 一声亲昵的“爹爹”即将喊出口,温珏玉及时发现,硬生生在舌尖拐了个弯。 小师妹取的什么鬼名字。 “我觉得……”乌姀勉强打起精神,指尖有意无意地在沙土上绕着圈圈。 “第一个排除大师兄。” “我?”夜不冕擦拭阔面弯钩镰刀的手一顿,掀眸带起的凌厉眼风像是淬了毒,吓得乌姀脖子一缩。 镰刀是他的本命法器,只有在对上强者之战才会现身。 他今天确实杀爽了,也死爽了。 她弱弱道,“因为大师兄太厉害了,适合近战。” 乌姀这话不假,夜不冕就像一个人肉推土机,镰刀弯首一勾就是一个人头,是队伍冲在最前头的。 最震撼的一场对决,他一人带走了五位真君。 虽然与夜不冕这等强者做队友很爽,但是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千万不要在他杀红了眼的时候把后背交给他,否则就会收获一次人首分离的珍贵经验。 “说实话。”他玩味地勾唇。 乌姀声音细若蚊吟,“死得实在太憋屈了……” 卫凤鸣和公竹钦的头点得比谁都要快。 夜不冕还没说话,温珏玉就先一步开口,“那就不要师兄。” 话毕,他柔柔安抚一笑,“师兄不会介意吧?” 夜不冕心想,好赖话都被他说完了,还让他说什么。 他臭着脸十分不爽,“随便你们。” “好嘞。”乌姀痛痛快快应下,揪着“夜不冕”脑袋身后悬着的马尾,爽快地往底下没有边际的悬崖一抛。 夜不冕一时语塞,“你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温珏玉轻轻一扯唇,眉眼弯弯,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接着说。” 乌姀轻轻啧声,“公竹也不要,死得好有童趣。” 公竹钦善躲藏,给他们的指示都是迂回作战,跟小时候的捉迷藏躲猫猫差不多,弄得她和夜不冕这等输出型选手束手束脚,很和平地死完了。 “好嘞!”朝天娇接替她的工作,掂了掂公竹钦的脑袋,随手一抛,骨碌碌滚落悬崖。 乌姀抱着蜷起的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乖乖道,“鸣鸣也不行,死得让我觉得自己很愚蠢。” 李瑰芙稍微存了一点坏心眼,他就傻傻地往里跳,生怕错漏了任何一处陷阱。 公竹钦都被他衬托得像是心眼上长了个人。 “我哪有……” 卫凤鸣话头一塞,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头被朝天娇以踢蹴鞠的姿势愉快地踢飞出去。 他憋屈道,“你们两个简直是……禽兽的人头魔女啊。” 乌姀继续指控,“变色辣椒也不行,我可不想死前还要被羞辱。” 当乌姀,夜不冕,幸之星三个主要战力接连一带一出局,又损失了白枫鲤和温珏玉两名大将,场内只剩下医修,器修,半妖和鬼修时,她居然…… 让他们求饶。 虽然乌姀知道这是她拖延时间的手段,但还是对她这种毫无底线的操作深以为耻。 当时卫凤鸣带着公竹钦和师姐,按着谢锒琅的头啪地一下就跪下来了。 不解,但是服从。 不聪明,但胜在一个听指挥。 小芙峰主这个纯坏心眼的,还哄骗让他们表演完唱歌跳舞后,温柔地把他们全杀了。 “行吧。” 朝天娇也爽快接受她的合理指控,拎着自己的头站起身,揪着马尾在空中甩了几圈,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扔下去。 公竹钦和卫凤鸣看得牙酸,脸皱成一团,“好可怕的女人,居然还能笑着把自己的头扔下去……” “同意……这四个娘们没一个好惹的。” “那些和她们对上的都——完!蛋!了!” 乌姀眼睁睁看着朝天娇的头淘汰,才满意对她竖起大拇指,收回视线,“幸之星也不行。” 说起幸之星,乌姀就敢说多了,她挺直腰杆,一板一眼,“暴躁,易怒,冲动,头脑简单——愚蠢!” 幸之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后,在她侃侃而谈之际,用大掌一压她的头,“就知道从你嘴里听不出我什么好话。” 乌姀挣扎着抗议,“你犯规,不可以走动的。” “谁跟你规定了?” 白枫鲤埋怨着一拍他的膝盖,“回去,别欺负她。” “就是!滚回去!”乌姀跟着搭腔。 幸之星还要作势敲她脑袋,白枫鲤的骠将自动出鞘,用柄一敲他的膝盖窝。 幸之星:“……”他差点跪吕蝶蝶这死丫头面前。 “拜拜呀,大傻个。”乌姀得意洋洋朝被轰走的幸之星招招手,神采飞扬。 “蝶蝶宝宝,那我呢?”君皎月饶有兴致地指了指自己。 “师姐嘛……”乌姀严肃点评,“是一场很幽默的对决。” 君皎月:“……” “幽默?那我丢是不丢啊。”人头判官朝天娇唯一一次迟疑。 乌姀回答得果断,“丢!丢远点!” “得嘞!” 君皎月:“……”又被扎一刀。 剩下的人头还有白枫鲤,谢锒琅还有温珏玉。 “不行,我选不出来。”乌姀面露纠结,只憋出几个字,“你们都让我死得……特别爽。” 这三个人又分别是三人组中智力拔尖的几位,每一个心眼子都多得能拌饭吃。 一个是她的二丫兼东家。 一个是她第一次结交的好友。 还有一个是送她一座楼的师兄。 选哪一个都觉得顾此失彼。 三人:……? 这是什么夸人的好话吗? 温珏玉勉为其难顺着她的话讲,“那你觉得,哪个让你死得最爽?” 乌姀仔细比较思考,“都很爽。” “非要让你选一个呢?” 乌姀实在选不出来,小大人似的长长叹一口气,“你们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选哪一个都会让我很心疼啊。” 温珏玉:“……” 公竹钦和卫凤鸣对视一眼,他忍不住笑,与卫凤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话听着像他们三个都是小蝶的好大儿,来争家产的。” 卫凤鸣长吁短叹,故作深沉,“儿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啊。” 狂人日记111:旁观是什么器官? 翌日清晨,雏云漫天,水天一色。 李瑰芙再次踏入幻岛,被十具眼神没有焦距,宛如行尸走肉的“尸体”吓了一跳。 “你们昨夜没有休息?” “小问题,哈,小问题……”卫凤鸣没有灵魂地回答,像是被人吸了魂魄,眼底青黛,红血色爬满整个眼球。 他比出两根手指,“也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连续打了五十——八场而已。” 为了选出最佳军师,他们剩下的七人不断排列组合进行对战,尽可能将因为队员因素产生的误差减到最小,帮他们横向纵向比较胜负率,适配度和应变统筹能力。 乌姀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你比的是二!” 李瑰芙掀袍坐在统帅椅上坐下,不再多言,“开始吧,你们的统帅是哪一位?” 虽说是疑问句,可是她的眼神走向已然有目标,径直望向一人—— 温珏玉。 可谁知,从他身后却悠悠走出一人,青衫长发,斯文儒雅。 “是你?”她诧异地一挑眉,“谢锒琅。” “真君,请多指教。” 谢锒琅弯了弯眉梢,笑得恬静乖巧,俨然是十人中最像乖宝宝的一个。 “好,你坐。”李瑰芙眼神复杂,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身子可还受得住?” 谢锒琅有些意外,捋了捋头发丝,认真点点头,“可以的。” “那我们开始吧。” 他们寒暄间,下方的幸之星,夜不冕和乌姀就快按捺不住,几乎是同一时间要冲出去,被身后几人拽住后衣领。 乌姀被直接锁喉,方才蓄起的力一瞬间消失殆尽,“咳咳……咳咳咳……” 卫凤鸣无奈地一手一个乌姀和幸之星,至于夜不冕,是被君皎月拽住的。 “还没开始啊三位英雄。”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养了三只恶犬的主人,还要时刻注意他们会不会咬人。 “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乌姀跃跃欲试。 李瑰芙一声令下,卫凤鸣松手。 战铃再次拉响。 “所有人呈南方七宿一字排开候阵,夜不冕,吕蝶蝶开路。”谢锒琅临危不惧,正色布局。 夜不冕和乌姀对视一眼,轻轻点头,化作一黑一紫两道光,冲着对面布局而去。 李瑰芙尚且面不改色,“所有人改玄武防守对阵。” 要是被这两个人肉推土机冲进队伍中央,岂不是会被瓦解得片甲不留。 真君阵营迅速化攻击为防御,快速移动队伍,同时召出大盾,呈左右上三方固防队形,拟的是玄武的巨壳形态。 众人只见那两道光像雨点般不断砸落在龟壳的各个方位,就是伤不了分毫。 乌姀暂时放弃,“报告,破不开!” 夜不冕恼羞成怒猛地一踹龟壳,“什么破东西,老子要把你砍成猫粮!” “大家一起上,一定要破开这阵。” 剩下的人也冲上去围着打,一时间,兵器灵光乱飞。 温珏玉压低声音,“天娇,找到缺隙,破开。” “我不行的,”朝天娇摇摇头,“昨日我试过了那么多次都没……” “再试一次。”温珏玉目光温柔却坚毅,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我们都相信你。” 朝天娇最后一点怯弱也消失,坚定点头,“好。” 她退出敌方的攻击范围,借着众人的掩饰避开李瑰芙的视线。 “成团砸进去,不要分开!不要被他们冲散队形,给我抱紧。”李瑰芙厉声道。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仍旧没有破开龟壳的趋势,谢锒琅紧张地看着下方局势,在找不到突破口,怕是先把自己的体力耗尽了。 看你了,天娇。 朝天娇闭着眼睛仔细感知风的屏障,她透过杂乱的兵器碰撞声,去捕捉那谨小慎微的缺口。 在各方兵器的联合攻势中,未必找不到被打散的缺口。 这里,声音……好像不太一样。 找到了! 她欣喜睁开眼睛,凝出一把冰箭,灌注自己百分百的灵力,架在绷紧的弓弦上,一拉一放,全身气力一瞬间被抽空。 箭破刃而出,撞在那细微的缺口处,坚硬的二者相撞,发出尖锐的巨鸣,箭矢不断钻开那缺口,由小而大。 砰! 巨盾一点点裂解,裂缝如同蛛网一般,从一个点逐渐破开到整个半圆盾上。 噼里啪啦一顿响,巨盾终于瞬间化作齑粉。 “快闪开!”李瑰芙喝令一出,真君纷纷散开,虽然保住了队伍,但四处溃散。 那一箭出去,朝天娇也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腿软跌坐在地上,她朝谢锒琅得意地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本小姐。 谢锒琅紧蹙的眉头一舒,由衷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 太好了,难缠的玄武队形破开了。 “好机会,夜不冕,吕蝶蝶,幸之星,分散开,其他人把他们一一淘汰。” “收到!” “好嘞!” 夜不冕没有言语,只是目光似恶狼似虎豹。 谢锒琅眼神紧盯着某个方向,时不时捏了捏耳垂,或是一拂眉梢。 李瑰芙总觉得他频繁的动作有些古怪,像是……在和什么人传递信息。 而谢锒琅看似下达的任务不多,却总能及时地让所有人洞悉局势,他们的攻击和战术也是随之千变万化,无比默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瑰芙只觉得古怪,却找不到原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下方战局,不见谁人与他眼神交流。 战局上也开始大批淘汰。 君皎月和温珏玉联手带走一位真君,反手就被另一位鬼修真君偷袭扔下去了。 白枫鲤与两位魂将了解一位真君,下一秒就被藏在暗处神出鬼没的鬼修抹脖。 公竹钦和幸之星与两位真君缠斗,四人死得难分你我,拧成一团都拆不开,顺便不小心把失力休息的无辜朝天娇一并砸落。 夜不冕一带三同归于尽。 至此,场上还剩下三位真君,以及怎么都打不挂的卫凤鸣和乌姀。 乌姀正在和真君缠斗,每每要去顾及身后一打二的卫凤鸣,总会被缠住脚步,她没办法了,只能道,“凤鸣!” 与其说是一打二,不如说是卫凤鸣独自挨揍。 “好!” 卫凤鸣心念一动,两人链接的缚灵绳牵动乌姀的身子,飞速向卫凤鸣和两人牵扯的方向而去。 她足尖一点加快速度,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毫不犹豫一剑捅穿三人! 李瑰芙霎时瞪大眼睛! 这一剑,够狠。 面对三人中有一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她竟然出手得果断。 乌姀反身踹向离她最近的真君后背,将他们一脚踢落悬崖的同时召回金剑。 她失力垂下手,属于卫凤鸣和真君的血顺着剑尖一滴滴滑落,其他人用生命给她换取了最大优势。 至此,场内只剩下一个真君。 乌姀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该自己跳下去了,急促呼吸带起胸膛微微起伏。 她擦去嘴角鲜血,“你,该出局了。” 那“真君”只是一具空壳,没有接到任何指令,只是一味地攻击乌姀。 该死。 她面无表情举起剑,脸上一道金光闪过,反射在那双如冰水冷泉般的眼瞳中,剑毫不留情穿透真君的身体,借着惯性把那位真君一并带下万丈云崖。 她冷淡垂眸望了一眼,极轻地擦去脸颊上的血渍,发丝遮挡了她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神情全然落入上方谢锒琅的眼中,他下意识捏紧了椅把,险些站起来。 在无人注意她的地方,乌姀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寡淡而冷漠,一剑封喉的仿佛不是岳冥宗真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什。 竟比夜不冕还要冷血三分,让他这个旁观者心都不由得一坠,全然不像那个对小动物也能言笑晏晏的小师妹。 大概……是她知晓对方不是真的真君吧,谢锒琅这么对自己说。 一场结束,出局的八人一个接连一个闪现出来,齐步走向中心,俨然初步有团队雏形。 李瑰芙见他面色不大好看,“怎么了?” 见乌姀像归巢的鸟儿投入白枫鲤的怀抱,两人谈笑风生,谢锒琅松了一口气,“没什么。” 果然修为不够,还得需要有充足的睡眠,他眼睛都花成什么样了。 谢锒琅对自己那一瞬间的猜测感到荒唐,哑然失笑地揉了揉眉心。 乌姀归队,和其他人一起弯身作揖,“峰主。” “你们耍我?”李瑰芙失笑,“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统帅啊……温珏玉。”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对方总能快他一步,为什么总能提前破了她的队形。 因为与她平起平坐的不过只是“眼睛”,而真正的统帅,以身入局。 “峰主似乎也没说过,统帅一定要坐在上方吧?” 温珏玉故作虚弱地握拳掩唇,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眼底的狡黠却难掩光芒。 “兵不厌诈,峰主莫怪。” 李瑰芙实在好奇,“你就不怕他信息传递稍慢,失去了统筹兼顾整个战场的眼睛,让自己队伍陷入颓势?” “峰主很聪明,但我们也不差。”温珏玉学着昨日她挑衅夜不冕的模样,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淡笑而言: “昨日凤鸣的话点醒了我,失去了哪一个器官都组合不成人体,峰主的队伍有绝佳的眼睛,而我们有大脑,眼睛,和心脏,更有手和脚,血和肉,筋与骨。” 谢锒琅是眼,白枫鲤是心,他是脑。 公竹钦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气声,和卫凤鸣调笑,“鸣鸣,你是肠子,装狗屎的。” 卫凤鸣瞪他,“你才是膀胱呢!” 鬼修吃了没医修有文化的亏,“旁观?这是什么器官?” 李瑰芙赞许点点头,“看不出凤鸣小子平日一副装傻卖痴的模样,也说出这等有智慧的话。” 卫凤鸣摆摆手,“我这人一向低调……” “咦?”他发觉不对,“我平时有装傻卖痴吗?” 他不一直都是做自己吗? 朝天娇凑到乌姀耳边,小声蛐蛐: “昨日那鸟哭着喊着‘一定要把我的眼睛找回来,不然我就是一个破碎的我,不是一个完整的我了,一个破碎的我,如何去拯救一个破碎的你们‘—— 非让我们帮他拼尸体,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师兄这也能被点醒?” 昨日他们三三为一组对决,卫凤鸣其中一具尸体眼睛找不到了,哭着喊着撒泼打滚,非要夜不冕赔他。 还说出了“失去了眼睛都组成不了一个完整的人体”此等名言警句。 乌姀深以为然:“温师兄可真容易醒。” 胜负已定,两位统帅缓缓下落,鞋底同时踏上地面。 “我很期待你们的成长。”李瑰芙终于露出舒慰放松的笑,“十月之后,我们在学院赛等你们归来。” 她也很好奇,一年之后这些人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等等,十月,为何是十月?”乌姀疑惑道。 卫凤鸣帮着她搭腔,“对啊对啊,我们又不是怀胎——” 李瑰芙寒冷眼刀投来,卫凤鸣硬生生刹住了车。 “说了十月就十月,至于剩下的两个月——是你们师尊给你们准备的礼物。” 李瑰芙笑了笑,冰山融化,似万物复苏,枯柳生芽,“好吃,好玩又好看,不要让他们失望。” 十人只得应下,纷纷抬手作揖告别李瑰芙。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卫凤鸣才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呢。” 狂人日记112:大混战 一年之后,云雾缭绕,万千精英汇集中州,为了联合学院新建的中央城内人声鼎沸,做生意的散修随意扯了个黑布,养尊处优的弟子们好奇地淘宝物。 经过层层选拔的八大宗弟子按照各自宗门安置的方位站定。 “星跃宗的都给老子站好,还敢乱跑,不怕被合欢宗的吸成人干啊!” 人高马大的星跃宗的岳修大师兄扛着半人高的琵琶,在人群中粗声粗气喊。 离他最近的师弟震惊地瞪圆眼睛:人家合欢宗的就在不远处,师兄是真不怕挨抡啊—— 居然光明正大议论人家。 “耀师兄,你小声些,”他压低声音,“再说了,人家两任绯闻对象都在呢,哪轮得到我们。” 那些个话本子里,合欢宗不是和清冷禁欲的清坞宗扯上关系,就是和那些克己复礼的和尚有一腿。 话本里说,合欢宗的男修女修,都想要把高岭之花拽下圣坛,扒掉他们的禁欲外衣,引他们和自己堕入无间深渊,在欲海沉沦…… 他们星跃宗这种彪男彪女,就只能充当一些“看不见也听不见床桌底下暧昧动作和声音”的眼瞎路人。 话题人物之一的开元宗众生,显然不知道四面八方投来的暧昧的打量眼神,个个神色肃穆,目光从不曾偏移半分。 身穿交领宽袖袍宗服,外笼金色滚边袈裟,单边浅蓝飞袖,额间一点红,俊俏又板正。 圆头圆脑的小和尚一缩脖子,小小声和带队师兄道,“师兄,我觉得那些人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带队师兄温良地笑摸了摸他的光头,“许是你不常出来,外边的人的眼神过于热情,吓到你了。” “应该是吧……”小和尚不安道,又对上那群人的眼神,浑身像鹌鹑似的剧烈一抖,连忙垂下头。 见他如此害怕,师兄不由得向他望着的方向看去——合欢宗。 人群中,两名男修腰肢不堪一握,轻薄透明的紫色薄纱盖不住胸前两点朱红,媚眼如丝,柔柔朝他抛了个眉眼,颊边浮起樱红。 一个朝他轻点朱唇,一个迷蒙着眼娇咬指尖。 大师兄:“…………” “莲生师兄……”小和尚怯怯看着师兄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 “他们……好像更想吃你。” 大师兄:“……” 莲生尽量平息怒火,强压不满道,“不要看他们就是了。 那两名男修见他别过头不做言语,对视交换了个眼神,扭着腰肢缓慢朝他走来。 莲生浑身僵硬,硬撑着不看那边。 不要过来…… 离他远点…… 妖祟速速离去…… 鼻尖一股幽兰香气萦绕,莲生攥紧佛捻出了汗的手心,明显感觉到被塞入一个异物。 肩膀被人攀住,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打开看。” 不等莲生反应过来,那男修又衣袂款款,腰肢扭扭地走了。 莲生恶寒地打了个冷战,他皈依佛门多年,净化过不少魔物,就是没见过如此纯净的……变态。 莲生打开纸条,垂眸一看,上面只有简单又直白又粗鄙又猥琐又变态的几个字: 道友,约吗? 莲生:“……” “欺人太甚!” 他怒喝一声,掌中打出一记黄亮色昙花佛印,直冲着男修的背影而去。 “太平生极!” 充满佛家圣光的净化力量让他背后生寒,那男修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仓惶躲闪。 莲生一掌打空,被羞辱的一幕历历在目,实在压抑不过被男人调戏的怒火,又怒气冲天拍去一掌。 合欢宗的苏瑶姬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发难,可是她作为大师姐,还是正面迎上莲生的一掌太平生极,硬生生被打退数十步。 “不是,谁招他们了?”她不解道。 “不知道啊!不会是想仙人跳吧?” “居然欺负我们大师姐,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啊!”合欢宗的弟子们气到发抖,意料之外的团结,同时掌中生出一团紫色灵气。 “迷坠绮灵!” 开元宗的弟子们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整齐划一取下缠在腕部的佛捻。 “太平生极!” 正上方,紫色和金色光芒一阵接连一阵亮起。 “太平生极!” “迷坠绮灵!” “……” “好!打得好!”隔壁奉仙宗俱是赤膊上阵,身穿无袖武打服的男女体修。 “用什么灵力啊,直接大拳头抡呐!力量是无敌的!” 奉仙宗盛产体修,无论男女都是肌肉结实的高大男女,往那一站就很有安全感。 旁边追魂宗看中灵巧,轻盈的身子往往是活命的关键,大多是个子不高的小豆丁,在奉仙宗旁边被衬得跟块小糕点似的。 连追魂宗的大师兄看上去都是个凡间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不服气似的叉着腰,仰头反驳: “相比力量,速度才是无敌的吧,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说什么呢,一群小屁孩。” “你才傻大个嘞。” “小屁孩!” “傻大个!” “小屁孩!” “傻大个!” “那比一场?” “比就比,谁怕你们啊!” 战争一触即发,奉仙宗谨慎打住,“等等,你们到时候不会告状我们欺负小孩吧?” 追魂宗翻了个白眼,“我们才害怕你会不会反告我们欺负弱智。” 奉仙宗:“……” “耀师兄啊——耀师兄!”星悦宗小师弟连忙推了推池耀。 “别闹。”池耀敷衍安抚。 “打,打起来了!”他颤着声音。 “谁和谁?又是无上神派那些把包子的价格哄抬到一千灵石的装逼犯?” “不是……是合欢和开元,不对,奉仙和追魂……也不对,他们扭打到一起了!” “嚯,不早说。”池耀抬腿就要朝混乱地走去。 “耀师兄,还是不要过去吧……”小师弟试图挽留兴致冲冲的池耀。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池耀一把拂开他,扛着琵琶大笑冲入混乱的人群。 身后的师兄师姐们也按捺不住,纷纷飞奔而去,生怕漏看一点。 小师弟只能退出人流,他的左右肩膀被冲撞了数下,还在隐隐作痛。 他叹了口气,师兄师姐们可真不靠谱。 清坞宗的队伍因为这场闹剧,也不由得躁动起来。 前方负剑而立,有未来魁首之姿的白衣剑修头回也不回,“安静。” 他此话一出,如同定心丸,身后队伍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此时,六大宗集结,只有两个宗还未到齐。 岳冥宗其余的弟子已到,就是其中一支亲传队伍至今不见踪迹。 至于壕无人性的无上神派—— “这,这,这些。”吃得圆圆滚滚的纯鎏金宗服的富家少爷倨傲地点了三个摊位,“这三个不要,剩下的所有东西,我全要了。” “我出三倍,我要。”又一瘦高少年不甘示弱。 “本小姐出六倍!” “不管他们出多少,在他们的基础上,翻、倍。” 这些人所走过的地方,连空气都充满了金钱奢靡的味道,路边的犬都怕屁股被塞灵石,连夜捂着屁股跑路了。 此时的岳冥宗—— “我才不穿!”卫凤鸣嫌弃一扭头。“我们亲传服绿得跟树一样,我要穿普通弟子的!” 霍行芜一脚就踹过去了,“你死小孩,穿不穿。” “不穿!”卫凤鸣梗着脖子一摆头,很是嚣张,“那么多同门弟子,整个修仙界万众瞩目的存在啊!我穿这么丑的衣服,不如死了算了。” 霍行芜余光瞄到已经换好了衣服,乖乖坐在角落里,脸色都被衣服衬得绿油油的乌姀,眼里浮现出笑意:“你看,人家蝶蝶小朋友可不像你,只有长得丑的人才怪衣服。” 卫凤鸣一瞄她,“她穿上去跟个葱似的!好难看。” 乌姀无辜地指了指自己:“……” 我吗? 狂人日记113:别人吃嘴子的年纪,我还在这吃嘴巴子 霍行芜又将视线投向夜不冕,后者抱臂冷哼,视线有意无意瞄向乌姀: “一穿上这个衣服,人都不合适在陆地上待着了——适合插田里。” 乌姀:“……”又是我? 公竹钦很是嫌弃:“绿色健康小清新,我替和尚来念经。” 君皎月如临大敌:“我家那么漂亮的蝶蝶,穿上去像个倭瓜。” “是韭菜精吧?” “大葱吧。” “……” 几人一番推辞下来,受到言语攻击最重的不是霍行芜,是乌姀。 她不满嚷嚷:“明明大家商量好一起穿,你们又临阵倒戈,现在还对我言语羞辱,什么意思嘛!” 卫凤鸣不怀好意地靠着公竹钦笑,“谁让你自己钻湖里,让我们被马蜂群叮得满头包?这是我们对你的小小惩罚。” “那是战术,是战术!”她嘴硬反驳,“这不是温师兄说的,兵不厌诈嘛。” 温珏玉一声冷哼,“兵不厌诈,没让你把队友推出去被炸。” “最后两个月,历练得如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的李瑰芙抱臂靠在门框处,不知道看了多久,挑眉询问。 李瑰芙嘴角带笑,她不问,心中也有了答案。 这次的历练与不解林之行,让他们之间都亲近了许多,总是嘴上不言,但肢体语言已然表达出来。 想来也是,在那种资源紧缺,处处暗藏杀机的紧张肃杀环境中,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为了活下去,把后背交给对方,每一个寒霜凝重的夜晚,互相取暖,从对方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每一次睡去都伴随着杀机,清晨睁眼看到的是带着生命的曙光,和再也无暇伪装,以本初面目示人的同伴。 这种环境,最能暴露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也是最能培养默契和感情的。 当年,他们这些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不是人,不是人啊!”想起不解林的非人遭遇,卫凤鸣沉痛摇头。 “哦?”李瑰芙扬高声调,有意无意给他挖坑,“是指长老们不是人,还是不解林的那些灵兽?” 卫凤鸣回答得果断:“都不是!” 霍行芜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凤鸣,眉梢漫不经心地微挑,鬓边碎发随风而扬,看上去很是亲切温和: “鸣鸣啊,看来你对我们很有意见?” “是啊……”卫凤鸣下意识点头又摇头改口,“不是!” “哦……”他若有所思拉长语调,“那就是很不喜欢穿宗门服,对我们亲传服有意见。” 这次卫凤鸣回答得笃定,“是啊!” “那我就放心了。”霍行芜微微一笑,狐狸眼含笑微眯,霎时天地失色。 “阿芙,麻烦关门。” 李瑰芙眼含同情地扫了他们一眼,知趣退开关上门。 “你要快些,那边快开始了。” “知道。” —— 一个时辰后,巨大画舫终于扬帆起航,很快就到了中州。 霍行芜踱步摇扇走到解重舟等人身边,“没来迟吧?” “你去不解林接人,怎么这么晚?入学礼都快开始了。”徐吟霄见他面有疲态,不由得关切问。 “怎么样?他们可适应?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吧?” “目前尚可,看着都是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的。” “那你看起来为什么不高兴。” “这些熊孩子,简直就是来给我添堵的!”霍行芜黑着脸道,“我是红脸白脸都唱了,宗门服说不穿就是不穿。” “那你最后用了什么脸,才让他们都穿了?”徐吟霄无奈摇头,他们亲传宗门服的颜色确实是难以接受了些。 “难道是……黑脸?” 霍行芜轻飘飘开口,“死皮赖脸。” 解重舟看热闹不嫌事大,满面春风:“小孩子嘛,没见过世面,你让让他们。” 霍行芜转开折扇,悠悠然然勾唇而笑,“也就我这么个温柔的师尊,才能有如此好耐心,对他们好言相劝了。” “他们呢?” “还在舫上。” “为何不下来?” 霍行芜平淡开口,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上药呢。” 徐吟霄:? 画舫上。 “霍师尊也太残暴了。” 乌姀小心翼翼地给卫凤鸣红肿的脸颊上药,卫凤鸣微微俯身,脸颊凑近,带着绿意的清凉药膏触上发红脸颊的一瞬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加重了些力道,没好气埋怨,“就让你乖乖穿好了吧。” “不过霍师尊也真是的,下手——不是,下尾也太重了些吧。” 一个时辰前。 当卫凤鸣铿锵有力地说出“是啊”时,霍行芜忽然将手中折扇一收,身后忽然展开妖族大尾。 蓬松的毛发扑簌簌迎风而动,竟如同枝头绽开红梅般绮丽动人。 “打赢我,你就可以不穿。” “不是——”卫凤鸣还没来得及辩解,霍行芜微微侧身一动,摆动大尾长驱直上,对着卫凤鸣脸颊就是一巴掌。 卫凤鸣反身就要跑,可惜屋子就这么大,他跑到哪,那条大尾巴就抽到哪。 凄凉悲惨的叫声,令闻者男默女泪。 温珏玉眉眼微微一动,偏头和几人交换了个眼神。 “我穿——我穿,嗷!!!”卫凤鸣逃窜惨叫。 霍行芜满意收尾,“还有哪位不想……穿?” 再转眼,所有人突然都整整齐齐换上了绿得发亮的亲传服,齐刷刷一片,照得霍行芜脸上都印下一片绿光。 霍行芜难得一噎,“……很好,换上了就好,我们这就启程吧。” 还以为他们的意志有多坚定,没想到也是如此不堪一抽。 公竹钦自我肯定点点头,“挺好的,绿色健康小清新,我替和尚来念经,净化我肮脏的心灵。” 乌姀从回忆中抽回心绪,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卫凤鸣怎么敢相信这几个看似靠谱,实则离谱的队友的: “相处了一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仅变得狡猾得很,还一个比一个人来疯。” 将“人来疯”和面前几位仙人面貌的年轻男女挂钩,乌姀并不觉得自己用词过分,甚至还觉得让“人来疯”这个词受委屈了。 魔王大师兄夜不冕,是个坚信万物有灵的屠杀者,残暴又懂礼貌,在不解林猎杀食物,要让他们先道歉再杀。 神经病。 温柔二师兄温珏玉,其实强迫症十分严重,一定要他们把零散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不然就算是半夜,也会把他们叫起来重睡。 神经病。 美艳大师姐君皎月,为了几颗果子去挑衅猴群,结果被扇了一个大嘴巴子,回来越想越生气,带领两个师弟卫凤鸣和公竹钦去报仇,结果三人都被扇了个大嘴巴子。 神经病。 幸之星,极度崇武的疯子,喜欢挑衅武力最强的夜不冕,屡战屡败,被打爽后带着满目疮痍的身子满足地睡去。 神经病。 公竹钦,喜欢倒挂在树上睡觉,还睁着眼睛睡觉,每次都把起夜的队友吓得半死。 神经病。 朝天娇,外表看着是清纯无辜小白莲,扔湖里都能泡出一湖浓茶,实则是个熊孩子,创下“百步穿杨,痛击马蜂”的优秀记录,让他们被生了灵智的马蜂群足足追杀了五日。 神经病。 白枫鲤,冷静自持,但遇强则强,遇疯则癫,和他们掺和在一起,称得上“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坨狗屎”。 神经病。 谢锒琅,只要触发“借”“欠”等关键词,头上红绳一脱落就会暴走,大概率触发“痛击我的队友”,非要让夜不冕还他的下半身,把所有人砍了个遍。 至于卫凤鸣就不必说了,神经病中的神经病。 一群神经病。 “霍师尊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颗心啊!” 卫凤鸣不知乌姀心里感慨,满脸怨怼,他用舌尖顶了顶腮,火辣辣的疼,“看起来毛茸茸的尾巴,怎么抽起来这么疼。” “唉。”他佯装可惜,长吁短叹,“家弟今年成亲,别人吃嘴子的年纪,本少爷还在这里吃嘴巴子。” 弟弟吃嘴子。 哥哥吃嘴巴子。 他太惨了。 乌姀:“……” 上好了药,霍行芜又派弟子来催促,几人才下了船舫。 脚刚沾上地面,乌姀还没来得及看,眼前笼罩下一片黑暗。 姗姗来迟的几人望着眼前这一幕,瞠目结舌,几乎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群光头和尚背对着他们,跨坐在合欢宗那群魅修身上。 另外一批体型差巨大的男女老少,有的大块头把小个子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姿势暧昧。 还有一些小个子明显占上风,骑在大个子身上。 还有一些敞着衣襟的乐修,扛着乐器四处乱窜,弹琴助兴。 太**……太**了! 卫凤鸣一下捂住乌姀的眼睛,把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自己却看得津津有味: “好荒淫啊。” “什么什么!我要看!”乌姀把他手掰下去看,试了两下,没掰动。 白枫鲤轻轻开口,冷然声线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别看。” “娘诶,居然不带我们岳冥一起玩。” 公竹钦一指岳冥宗队伍,他们的同门眼巴巴看着他们“互动”,双手乖巧交叠,拘谨地搓手。 “我们岳冥师兄们一看功夫也很棒的好不……哎呦!” 公竹钦吃痛抱住头,将谴责的眼神投向罪魁祸首,“星星!你为什么打我!” “你知道吗?”幸之星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当着女孩子们的面前,说一些闺中调笑的话,是很猥琐的行为。” “尤其是还穿着绿得发亮的宗门服,更、猥、琐、了,像一个猥琐的倭瓜。” “真的吗?”公竹钦狐疑眨眼。 “嗯。”幸之星严肃点头,“逗你玩的。” 公竹钦:“……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狂人日记114:话粗理不粗……但是也太粗了吧! “岳冥宗亲传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上千人的大混战一瞬间停止,时间像是被大能施法暂停,所有人的动作一顿,旋即四处张望。 “哪儿呢?” “你瞎啊,除了岳冥宗亲传,谁跟树撞衫。” 如此鲜明的标志,像在一群白米中找到了发光的绿豆,全场视线锁定,眼神冒出的绿光比他们穿得还绿。 乌姀和卫凤鸣被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又发现除了他们两个,每个人都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淡然,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纹丝不动。 乌姀和卫凤鸣对视一眼,又默默上前一步:“……” 这样显得他们很窝囊啊。 乌姀强装无事发生,“他们看什么呢。” 卫凤鸣摸了摸下巴接话,“不会是谁又捅娄子了吧?” 乌姀一唱:“是不是大师兄的仇人,二师兄的客人,娘娘的故人。” 卫凤鸣一和:“还是我们家猩猩又去抢人香蕉吃了?” 幸之星:“……”滚。 人群又窸窸窣窣冒出议论声,“啊个是吕蝶蝶啊?” “天骄榜第一,还是个女孩,先排除那个迷你的。” “那还有三个女弟子啊?听说吕蝶蝶是耍剑的。” 乌姀腹诽:你才耍贱的呢。 “应该是那个最高挑的女亲传吧,长得最聪明。” “不是说这次岳冥宗的队伍有卧龙凤雏吗?还有个出了名的恋爱脑,哪个啊?” “那个水母头吧,长得最不聪明,感觉像是会被女人骗钱的样子。” 公竹钦震惊指自己:“……” 他一个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的纯情少男,居然造谣他恋爱脑! 天杀的,有种尼姑被造黄谣的无力感。 幸之星心中畅快,准备向卫凤鸣发起复仇,“哟,刚才是谁说我抢人香蕉被记恨了来着?” 再看乌姀和卫凤鸣,一个望天一个盯地。 学院的巡守队姗姗来迟,一来就开始指挥各个宗门排队形站队。 “岳冥宗的跟我来这里!亲传在前,其余的在后,迅速排好不要磨蹭!” “清坞宗的,随我。” “快点快点,掌事真君就要来了。” “……” 由于刚经历了一场大混战,各大宗门像是绿豆和红豆被打翻混淆,除了清坞宗和岳冥宗很快分好,其余六大宗难舍难分。 待各自站定,天色降下一抹紫,随即与云彩漾开,白金色阵法在空中铺陈,烟雾缭绕,半空莲花台上,一道人影缓缓显现。 “辛苦了各位,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幽幽一道清朗男音,将众人视线从漫无目的的四周掠夺到空中,紫衣乌发细腰,柳眉神仙貌。 “是。” 巡守队沉声道是,很快退下,站在两周护卫。 八大宗的宗主真君们自两边先后入场,腰背凛直,正气灌顶,神色肃穆,在自己宗门前站定。 莲花台上,掌事真君负手作揖,浅浅鞠躬以示对诸位宗主的尊重,然后才对着弟子们道:“我是联合学院的掌事真君,秦覃。” “首先诸位被选为联合学院的第一届弟子,经历过重重选拔,代表着你们的实力正是修仙界不可忽视的一股新兴力量。” “自创世以来,天灾人祸,内斗外扰,三千宗门相继灭绝隐匿,如今只剩下根枝最为粗壮的八大宗,只可惜力量过于分散,无法拧成一股绳对抗外扰。” “如今三界祸迫眉睫,东州陷落,八大宗的弟子们享受了最多的资源,就应该联合起来对抗外扰。” “这,就是我们联合学院创立的目的,我们要向东州前线传送源源不断的力量。” 掌事真君在上面轻声轻语含笑而言,台下的弟子开始开小差。 虽然这位秦掌事也是个大美人,但是谁顶着住古板无趣的大美人文绉绉讲两个时辰啊。 夜不冕吊儿郎当将手肘靠在乌姀头上,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悠闲眯起眼睛,和周围两个风清肃正的宗门画风格格不入。 乌姀的头发被他压下来的手肘打得凌乱,沉着声音开口,“师兄,你觉得自己有礼貌吗?” 夜不冕一动不动,笑容如同此人的实力一般,嚣张又张扬,“没有礼貌,那又如何呢。” “胜之为王,败者当坐骑,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乌姀狐满脸疑反问,“难道不是一刀结果更痛快吗?” “你看看他们,”夜不冕一指全场弟子,丝毫不避讳被人听到,“只要你有实力,这些弱者,随时可以是你的坐骑。” 他的音量不低,足够让周围列队的弟子们都看过来。 正如他所说,强者至上,即使是放话要把所有人当坐骑,但许多人一见是他,又纷纷习以为常转过头去。 乌姀再一次刷新了他讨人嫌的能力等级,忽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顶着夜不冕沉重的一只手臂,缓慢扭过头去,好死不死对上一双如清茶温泉般的和润视线。 乌姀心里一咯噔。 云祁湛盯着她看做什么? 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夜不冕顺着她视线瞟了一眼,玩味调笑道,“怎么,想拿清坞宗大弟子当坐骑?” 乌姀急忙连连摇头,“不,不想。” 人家还看着呢! 想当也不能现在说啊! 秦掌事的话茬一道接着一道,像没完没了似的,乌姀眼睁睁看着解重舟仗着自己背对秦覃,有恃无恐闭着眼睛假寐。 她也想像以往一样出神,可是身旁云祁湛的视线时不时投过来,像是在观察她细微的动作,让她别扭得不行。 她实在忍无可忍:“师兄,隔壁的老看我。” 乌姀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落入周围人的耳朵里。 云祁湛没想到她就这么明晃晃揭露他,眼神微微一震:“……” “废物。” 夜不冕轻啧一声,袖口一扬,围观众人眼前闪过一道黑光,再顺着视线下望,一只约莫小臂大小的弯钩镰刀直直钉住云祁湛的衣角,深入土壤之中。 那把小镰刀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与夜不冕的大镰刀一模一样。 夜不冕满意地眯眼轻笑,他尾音微勾,似魔更似妖,“我家师妹好看吗?眼睛,不想要了?” 云祁湛恍然回神,脸色丝毫不变,即使那根小镰刀堪堪擦破了他的小腿。 他笑了笑,“不冕,又见面了。” 温柔笑意如同夏日轻风,夜不冕冷不丁打了个恶寒,“笑得和我那几个师尊一样恶心。” 云祁湛也不在意,安若无事地把那把小镰刀拔起,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递过来,“给。” 他有意调笑,“看不出来,你的武器还会生小孩。” 夜不冕:“……你吃狗屎。” 这次换云祁湛被他的粗言粗语哽住,想叙旧的趣味沉默地转回头去。 乌姀啧啧有声,“师兄,俗话说话粗理不粗……可是你说话也太粗了吧!” 狂人日记115:王八军团 台上掌教讲着,乌姀站在最前列,正好与和解重舟等人面面而立,她一抬头,视线就和他相撞。 其余弟子皆是满目庄严,在这种肃穆庄重的氛围下,解重舟没忍住笑,正大光明看着她扬起嘴角。 乌姀:? 她用眼神询问他,“笑什么?” 解重舟摇摇头,又是低头暗笑。 越是严肃的场合,他就越想笑,尤其他的孩子们还穿得跟只小乌龟一样。 长得像一群王八,王八军团。 “今天你长得格外好笑。”他压低声音愉悦不已。 乌姀:“……”你才长得格外幽默呢。 她劝慰自己今天是大场合,不能因为宗主不靠谱就给宗门丢人。 “那你忍忍。” 解重舟见了杆子就往上爬,弯眼摇头,“忍不住。” “真忍不住?” “嗯。”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忍住。”乌姀眼珠子狡黠一转,“但是老大你不可以生气。” 他笑得嚣张又欠扁,尤其是在一众威严压迫感十足的宗主之中,“说吧。” 乌姀知道往他哪处心窝子扎更痛,欢快又认真:“老大,你是一个爷爷。” 解重舟的笑凝在嘴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变黑。 乌姀这招果然奏效,解重舟上扬的嘴角缓缓下落后,就再也没有扬起来过,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解重舟阴沉着一张脸,“行芜,能把她揍一顿吗?” 霍行芜敷衍地宽慰他,“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都老不死的年龄了,智商还跟个孩子一样。” 解重舟缄默片刻,兀自思索着什么,“……好。” 他这么好说话,霍行芜反而不习惯了,纳闷地瞟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没什么,打算投资加印一些书刊,目标是普及三界。” 霍行芜来了兴致,“你个莽夫什么时候还涉猎书刊了?叫什么名字?” “狐妖霍长老火辣辣:和公狼妖的那一夜(高h)。” 霍行芜:“……” 去死啊!! 莲花台上。 秦覃环视下方千余名来自八大宗门的天之骄子,温尔一笑,“今日跨入了联合学院的大门,从此就再无宗门之分,诸位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联合学院的弟子。” “现在请大家和自己的宗主长老告别,正式成为联合学院的一员,请各位宗主长老屈尊移驾,明日大赛正式开始。” 眼下真是告别宗门,踏入学院的时候了,各大宗门宗主长老聚首与弟子道别。 岳冥宗的左边隔壁站着开元宗和星跃宗。 星跃宗人高马大的大师兄池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抹着眼泪,“师尊……好……知道了……耀儿会照顾好师弟师妹,不会让他们被欺负的……” 老师尊给了他一个芥子空间,他大惊失色连连推阻回去,“这本是我作为师兄的责任,怎么可以要师尊的东西!” 他们一老一少在这推诿,另一边的莲生也已然拒绝长老给他们的宝物。 “大赛莲生会竭尽全力,长老还是留给宗里那些需要的师弟师妹们吧。” 乌姀眼睛滴溜溜地转,瞟一眼板着脸的解重舟,“老大。” 解重舟高冷微扬下巴,“说。” 乌姀张开双臂,“我们也来感动一下吧。” 解重舟回答得干脆无情,“滚,没钱。” 谁让这小没眼力见的说自己老来着。 乌姀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馁,目光落在他腰侧鼓鼓囊囊的荷包上,再看看其他宗门,都开始送东西,生怕自家的宝贝受了委屈。 那里面应该是师尊准备送他们的大宝贝吧……乌姀想。 听说小道消息说学院里的食宿消费极高,师尊可真贴心,还怕她和大家要喝西北风了。 她十分自觉地摸上他的灵石袋。 解重舟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愕然:“现在光天化日抢劫已经如此猖狂了吗?” “不是,你土匪啊。”他毫不客气打落她的手,清脆一声响。 “师尊——”乌姀还想挣扎。 她没钱啊! 别说女苑百来张嘴要养,她自己都要吃不起饭了。 “算了算了,师尊们赚钱也不容易。”卫凤鸣推着乌姀往前走。 乌姀会意,嘟嘟囔囔地用脚尖踢走一块石头,“师尊真是的……” 路过的夜不冕小弯刀一勾,像个没事人一样,“师尊,走了。” 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解重舟腰侧灵石袋麻绳悄然而断向下坠去,公竹钦不动声色擦肩而过,伸手一捞。 他掂了掂重量,随手向前一抛,稳稳当当落入乌姀的怀中。 乌姀打开灵石袋,简单清点了一些战利品,“老大果然属老鼠的,这么会囤。” “你们……”解重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灵石袋,摸了个空,他惊愕不已抬头。 霍行芜连忙拦住他,趁此机会报仇,原封应声而断不动把话还给他,“小孩子嘛,没见过世面,你让让他们。” “师尊,我们先走了。”谢锒琅匆匆作揖告别,绯色沾上脸颊,羞愧垂眸不敢看他。 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他们领着大队伍浩浩荡荡走了,留解重舟在后面大骂他们是一群土匪。 霍行芜望着他们迫不及待瓜分战利品的背影笑,“很好嘛,现在俨然是一个团队了。” “呸!”解重舟怒啐一声,“这哪叫一个团队啊?分明就是一个团伙!团伙作案!” 狂人日记116:半魔体 联合学院不愧是八大宗和皇室联合打造的,从踏足进来的第一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富丽堂皇。 御剑简单参观完大体布局,所有弟子就被有意以排名拆开,而不是按照宗门。 “精英榜前一百名的弟子和我走。” 踏进天姿班,乌姀的目光落在前堂一位玄衣赤发的男子身上,有些诧异。 那人披头散发,头和脚俱挂着足重铁链,脸上却挂着和这身装束画风迥异的淡笑。 她心里暗惊,“清坞宗到底是怎么想的?连他都请出来了。” 几人顺着她的目光上望,“他是?” 乌姀的眼中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怀念,只是十分复杂,“赤发绿瞳,新生代最早陨落的天才,也是唯一一个从魔窑走出来的……人。” 魔窑不同于魔界,纯魔盘踞在魔界,而那些似人非人,似魔非魔的半魔体,终年龟缩在不见天日的魔窑里。 传说那群半魔体血脉已经遭到污染,模样丑陋可怖,四肢强化到非人境界。 卫凤鸣摸了摸下巴,“从魔窑出来的,还能算是人吗?” 白枫鲤恍然:“赤发乌奇,百年前的天骄榜榜首,一夜之间消失,三十年前再次现身,沦为……半魔体。” 朝天娇嘶了口气,“半魔体出手狠辣,又阴晴不定力大无穷,当我们的师长,这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乌姀从一开始就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朝天娇不解:“你怎么知道?” 乌姀还没回答,卫凤鸣就一把夹住朝天娇的脖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力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哎呀,我们蝶蝶说了不会就不会嘛!” 朝天娇气得直推他,“你给我放开!痛死了!” 乌奇一抬手,身上的铁链就哗啦啦地动,他有些无奈地转头问身旁的守卫,“能先给我解开吗?” 守卫立刻警惕地倒退几步,捏紧了手上的武器。 乌奇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解就算了,小气。” 人都进来的差不多了,百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乌奇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看去,了然挑眉,“我是你们的师长,前任……哦不对,前前任天骄榜榜首——清坞宗乌奇。” “乌奇?好熟悉的名字。” “这名字和乌鸦似的。” “你白痴啊!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乌奇就是唯一一个从魔窑逃出来的半魔体啊!” “让一个半魔体来当我们导师,学院真是疯了!” “我要告诉宗主!” 站在旁边的卫凤鸣笑他,“你咋不告诉你爹呢。” 堂上的乌奇不做反驳,而是攥紧拳头,背后的翅膀忽然破体而出,鲜血淋漓。 大到令人震撼的黑翅足以将他们包裹,不经意泄露出来的血腥气和戾气让法器蠢蠢欲动,瑟瑟发抖。 所有人呆呆仰头看着他,许久才发现自己竟然吐露不出任何一个字。 “人……怎么会长翅膀。” 那黑翅的羽尖翕动,其中暗藏的磅礴力量,竟然让他们有上前夺取的欲望。 “很诱人的力量,是吧?” 乌奇笑着,轻而易举地收起了自己的翅膀,“魔窑的归属,会成为战场的关键之一,你们猜,我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骨龄百岁以下的修仙者才能进入魔窑,你们再猜,谁会是下魔窑的第一支队伍?” 底下安静无声。 乌奇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处,语气轻轻,“我的任务就是将魔窑的恐怖之处告知你们,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学院派了守卫,以及锁住我的缚魔锁。” “如果谁能够保证自己安全下魔窑能全身而退,那我绝对不会拦,现在,还有人有异议吗?” 所有人愣愣地看着他,还无法接受自己即将下魔窑的这一重磅消息。 “很好。”乌奇满意地微一挑眉,轻轻扶住自己的额头,佯装苦恼,“不过我的脾气不太好,如果你们上课要是吵闹的话,老师可是会生气的。” 卫凤鸣挠挠头,“不是说年轻一辈是修仙的鼎盛力量吗?把我们扔下去还有活头吗?” 乌奇的听力超乎常人,他笑了声,“早死早培养下一代啊。” 众人:“……” 好贱的一张嘴。 “每个人的手边都有一个仵作铃,我们之后的课程,一天之中没有休息时间,如若要下课,就摇动手上的仵作铃,自行下课……” 话音未落,清脆的一声叮铃声响彻空荡课室。 “叮铃——”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声源处,以卫凤鸣为圆心的几人像是鹤群中的鸡,备受瞩目。 卫凤鸣举着仵作铃一脸无辜:“我就试试不行啊。” 乌奇:“你给我出去!” 他继续说着入学事宜,月末一盏茶的时候,他有些难受地扯了扯锁骨处的铁链。 “明日会举行入学试炼,持续七日,七日后,我们会再见面,现在请各位移步学舍。” 乌姀正要随人流走出去的时候,乌奇却突然开口: “那位女弟子,留下来一下。” 两个守卫互看一眼,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畏惧。 周围弟子窃窃私语,“她怎么招惹那个半魔体了?” “天骄榜榜首吧,天才之间总是有胜负欲的。” “什么?!她就是那个榜首?靠武器带飞的那个最弱榜首?” 最弱榜首:“……” 觉得背后好像被扎了一刀。 守卫为难又警惕地询问:“大人,清坞宗宗主那边……” “我也想看看现任榜首,不行?”他的尾音上挑,漫不经心中透着压迫感。 守卫征求意见似的看她一眼,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才随着人群一起往外走,临走时还投给她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 卫凤鸣担忧地看她一眼,“需要我们留下来陪你吗?” “对啊对啊,对方来势汹汹,怎么看都只有被打死的份吧?”朝天娇猛点头。 “我们几个都留下来,还能被一起打死,黄泉路上也好做……”卫凤鸣还没说完,被夜不冕一把踹开。 “白痴,会不会说话。” 温珏玉无奈劝架,“阿冕,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对待师弟师妹要呵护。” “我这就是在用我的方式呵护啊。”夜不冕理直气壮。 卫凤鸣捂着尾椎骨龇牙咧嘴,“可是你呵护的方式根本就和打架一样啊!” “是吗?”夜不冕嘴角的笑意漾开,捏着他的肩膀,暗中用力往前推,“走,师兄私下好好呵护呵护你。” 白枫鲤催促着其他人先离开,“她自己有分寸的,我们去外面等她。” 其他人道好,谢锒琅临走前悄悄往她手心塞了个琉璃球,轻声道,“有事把它捏碎,我们在外面等你。” 乌姀点头,“好。” 一直到只有他们两人,乌奇才开口,“你就是新任榜首?” “是。” “那你可知,我是谁?” “前前任榜首,乌奇。” 两人对视间,战意顺着飞扬衣摆而起,以两人为中心的旋风微动,脚边细细黄沙滕之而起。 乌奇蓦地展开一抹笑,方才的那股战意一瞬之间湮灭,他朝她伸出双手,“小姀。” 乌姀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是我的?” 明明她的身形,声音已经全然不同。 “耳朵和眼睛可能会说谎,这里不会。”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手依旧伸着,“再不过来,哥哥可要伤心了。” 乌姀委屈地一撇嘴,如同乳燕投林般落入他的怀抱,“哥哥。” 粗糙宽厚的大手温柔地摩挲她的头,“好久不见。” “不是我不想见你,”乌姀有些气馁地解释,“他们都不让我看你。” 他从魔窑逃出来时,乌姀才出生没有多久,十岁那年听说自己在禁地还有个哥哥,才偷偷跑过去看他。 她看见血肉模糊的少年蜷缩在地上,背后蝴蝶骨长出了歪歪扭扭的畸形翅膀,长歪了的肉和羽毛混杂成一团,他痛苦不堪。 他们都说他已经丧失人性,可她看到的明明是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野果。 他们都说他会滥杀无辜,可她看到的明明是,他很想靠近自己的父母,可是所有人都对他竖起了武器。 没有人记得他是为什么落入魔窑的。 回来的时候,就连他的父母也抛弃了她,重新有了自己的孩子。 乌奇没有一丝意外,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避而远之的半魔体,他也看清了许多,“人的真心本就瞬息万变,你能早早看清这一点,并且抽身而出,哥哥替你感到高兴。” “是不是,很痛。”乌姀的指尖扫过铁链贯穿他琵琶骨和手腕的伤口,眼眶一瞬间红了。 “没办法,这是我出来的代价。”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让你出来?” 明明所有人都怕他会失控,避之不及。 “他们需要魔窑里的力量,却从未有人亲眼见到过里面的情景,他们需要我的能力,我的记忆。”乌奇攥了攥手心,“我的唯一要求,是来见你。” 乌姀有些生气,他知道他们都想利用他,还顺着绳子往坑里跳。 半魔体入世,一旦失控,她知道那些人对付他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 “你怎么就知道我在这?万一,万一我当了游侠呢?万一我太弱了,没有被选拔进来呢?” 乌奇摇了摇头,“只要我想知道,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你想要成为大英雄,那哥哥就帮你。” 乌姀没有说话。 明明,他以前才是那个大英雄。 狂人日记117: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 她待在里面还没一会,外面的人就先躁动了。 遥遥的,两人就能听见外边的说话声。 公竹钦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守卫大哥,你就让我们进去嘛。” 守卫义正言辞,“你们是哪个宗的?再不走开我通知你们宗主了。” 卫凤鸣和他对视一眼,信誓旦旦开口,“我们是无上神派的。” “无上神派?”守卫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他们可是很有钱的。” 就差没直说他们太寒酸了。 “好吧,其实我们不是无上神派的。”公竹钦故作羞赧,“其实我们是清坞宗的。” 里面的乌姀:“……” 乌奇笑着摇摇头,“你的朋友很有意思。” “他们真的……都是很好的人。”乌姀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像是无边苍渺的夜色中,破开云雾的一点星光。 “知道他们很好了,行了,你先出去吧。”乌奇抬起手想碰碰她的蝴蝶髻,却牵动了拷在瘦弱手腕上的铁链,窸窸窣窣地碰撞在一起。 乌姀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和哥哥,还会有很多时间。 “对了。”乌奇喊住她,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从衣襟里掏出一只带血的小金块,他有些苦恼,“脏了。” “老虎?”乌姀从他血迹斑斑的手心里拈起那块模糊不清的东西,在衣摆上擦了擦才发现,居然是一只小老虎。 “被关着的那些日子解闷雕着玩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你,你就再也没来过了。” 那些苦闷的日子里,他总是带着希望,希望那道小小的身影会再次出现,一点一点雕刻出雏形。 她应该是不喜欢自己是兔子的,兔子温顺怯弱,她或许希望自己是一只老虎。 乌奇不在意地轻轻笑了起来,“快走吧,你的伙伴还在等你。” 乌姀用力地攥紧老虎,“我会好好收好的。” 在乌奇的目送下,她义无反顾地,果断决绝地,跑向她的伙伴。 他轻喃着自言自语,“再跑快点吧。” —— 乌姀出来时,卫凤鸣和公竹钦两个没底线的一人抱着一个守卫大哥的大腿,眼神示意朝天娇和君皎月往里冲。 事实上,也只有她们俩愿意理他们了。 “你们干嘛呢。” 公竹钦迅速站起身,尴尬地清咳两声,”我,我们和大哥培养感情呢。” 守卫大哥翻了个白眼:“老子是男的,谁要和你个小白脸培养感情了。” “就是,要培养感觉也是和奴家这种纯爷们。”卫凤鸣故作矜持地用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口,“对吧大哥?” 两名守卫大哥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对视一眼,觉得里面那个半魔体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里面那位可能是肉体折磨。 这是精神污染。 “你在这看着他们,我,我进去看看那个半魔体。” “别啊,我先进去——诶,你跑什么啊!等我!” 两名守卫被他恶心得落荒而逃。 卫凤鸣干净利落地拍拍手,“哼,早知道用这招了。” “毫无节操啊。”朝天娇啧啧摇头。 “小卫真是豁出去了,有一种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豁达。”君皎月感叹。 “有时候真的很不想承认,我们是一起的。”幸之星抱剑轻哼。 “什么声音?”卫凤鸣突然警觉。 幸之星下意识戒备,“什么?我怎么没听见。” 卫凤鸣神色凝重,“你们闭上眼睛仔细听。” 幸之星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仔细感知周围的一声一响,四周平静无波。 “没有啊。” 再睁眼,公竹钦小心翼翼提醒他,“星星,你的爱剑……被小卫顺走了。” 幸之星:“……” 得逞的卫凤鸣得意洋洋地拿着剑满场跑,“哈哈哈哈!我要拿你的剑给便秘的仙兽捅屁股!” 他的剑! 幸之星恼羞成怒追他,势必夺回自己的爱剑,“天杀的死卫凤鸣!我要把你倒挂起来给仙兽擦屁股!” 他们打闹间,一名仙君特地探出头来问他们,“你们还在这干什么呢?其他宗的都因为宿舍打起来了。” “什么宿舍?” “你们住的地方啊,层数不一样,吸收的灵气浓度也不一样,修炼速度自然也不一样,你们快去吧,晚了占不着好地方了。” 几人听了连忙匆匆朝仙舍的方向御剑而去,好在距离不是很远,一息之间,远远的就看到许多人围在那里。 仙舍是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八角塔仙舍,中央空出一块区域贯穿塔身,隐隐有金光浮动,灵气磅礴,想必就是靠中央的龙脉输送灵气,越高层的灵气浓度就越纯净。 “你们无上神派的什么意思?凭什么张口就要住最高的地段?” “不应该吗?我们宗门可是投资了不少的灵石。” “我们宗还资助了不少物资呢。” “我们清坞宗乃是大宗,赠与学院的宝物更是不计可数,我们的弟子又怎可居人之下。” 七个大宗弟子七嘴八舌,却迟迟不见他们岳冥宗的。 乌姀等人谨慎地没有上前,而是御剑上空,警惕地在角落观望局势。 “嘿。”卫凤鸣发现了什么,用手肘碰了碰乌姀,“你们快看。” 乌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抽了抽嘴角,他们余下的九百多名岳冥宗弟子趁他们都堵在门口的空隙,绕到塔的背后,采用最朴素的方法—— 叠人梯。 试图靠这种方式爬到最高层。 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想从门口的人墙钻进去,被人打出来了。 “好猥琐的作战方法。”卫凤鸣眯着眼睛下判断。 乌姀帮自己人找补,“其实也没那么猥……” 卫凤鸣欣慰不已,“真是太符合我们岳冥的做派了!这方法看起来猥琐,实则也是下三流啊。” 乌姀:“……” 狂人日记118:长得很抱歉的四人虐恋 “怎么帮?” 问题是卫凤鸣抛出来的,大家却不约而同都看向了乌姀。 乌姀察觉到视线:“???” 她无辜地瞪大眼睛:“你们看我做什么?这种坏事不是凤鸣最在行吗?” 卫凤鸣哼哼了两声,“大家已经看透了本质,知道本少爷的底色是纯洁又单纯的,而某人是狡猾又邪恶的。” 乌姀歪歪脑袋,眼神纯良,笑眯眯地建议,“要不然就让少爷和公竹,幸之星,师姐上演四角恋吸引他们注意力,然后我们趁机跑上去如何?” 谢锒琅立刻道:“我新研发了一种变辨丸,可以短期改变身形,或许可以有帮助。” 乌姀脑袋冒出问号,“便便丸?” 卫凤鸣十分嫌弃:“什么便便啊,我不要吃便便。” 谢锒琅耐心解释,“是一息万变,历历可辨。但是正在实验期,维持时间比较短,副作用也未知。” “没关系,吃不死人就好,吃死了也没关系。”朝天娇幸灾乐祸地勾唇一笑,“反正不是我吃。” 君皎月也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兴奋点头,“好啊好啊,不如就来个我爱她,他爱他,他不爱他,他爱他的剧本?” “恶俗啊。”朝天娇看热闹不嫌事大,感叹地摇摇头。 反正不是她演。 幸之星不满地扯着乌姀散下来的一绺头发,“凭什么是我啊?” 乌姀被扯痛了,用力一戳他的腰侧,幸之星吃痛松手,她才慢悠悠道,“原因很简单,只有一个。” 朝天娇好奇,“什么?” 乌姀眉眼弯弯:“纯属个人恩怨。” 幸之星:“……” 他张口就要反驳,白枫鲤却恰好开口打断,“既然没有人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吧。” “枫鲤!”“白枫鲤!” 幸之星和公竹钦不约而同开口,眼神里是如出一辙的不可置信,“我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容易就卖了我们!” “看在我们是多年好友的份上。”白枫鲤思忖片刻,“可以让我们家蝶蝶给你们提供故事。” 幸之星:“……” 公竹钦:“……” 除了四角恋里的三人有异议外,其他人都乐观其成,乌姀简单分配工作,让众人各就各位,几位主演服用了变辨丹,摇身一变换了个形象。 “大师兄,撒花瓣啊!”乌姀躲在暗处,用眼神示意,“撒!” 夜不冕凤眸冷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意,就是被身上极具反差的荧光绿宗服中和得透出几分幽默,“老子芥子空间腾出来就是用来给你们装花瓣用的。” 他嘴上骂着,却往外抓了一把大花瓣,御剑飞至上空,往下扬花瓣。 开始有人接住了一片花瓣,“诶?天上怎么下花瓣雨了。” “你瞎啊,天上有个傻子扬花瓣呢你看不见?” “那是个人啊,我以为是个绿鸟呢。” “为什么突然撒花瓣啊?我觉得我们靠这么近好像有点暧昧了。” “师弟,那我开始了,得罪了。”君皎月礼貌揪住幸之星的衣领。 “没关系师姐——呃啊!” 寒暄那一部分还没过去,君皎月直接揪起人把地上砸去,伴随着哀怨的控诉,“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居然爱上了男人!” 嗯? 在场的修仙者听力绝佳,再加上君皎月用了几分内力喊出来,几乎传遍了全场,所有争执讨论一瞬间停止,左右两侧空出一条道路,以他们的大舞台为核心汇成两方。 “为了你,我舍弃万贯家财,所有积蓄和资源都资助你修炼,一年之后你说你会娶我,我信了,一年之期过了,你说三年后你会娶我,我又相信了,现在你和我说,你爱上了这个男人?” 君皎月哭得梨花带雨,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向公竹钦。 “嚯!男小三啊!” “能当小三的,一定是风流……额,一个彪形壮汉。” “这小三长得挺不礼貌的,有点污染我的眼睛。” “不是,他靠什么当小三啊?他的胸毛吗?” 公竹钦强装镇定,一把拨开君皎月的手,转而柔柔地攀住卫凤鸣的手臂娇嗔,“你个死鬼,人家有喜欢的男孩啦。” 全场石化。 一个胸毛旺盛的彪形大汉……挽着另一个彪形大汉的手臂撒娇。 卫凤鸣目光坚定,深情地执起幸之星的手,“执子之手,将子拖走,这一牵,我就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幸之星:“……”好恶心。 “他爱他,他爱他,他爱他?演的吧。” “拜托,就算是演的,能不能找几个帅的来演啊?他爷爷个熊,这戏码看了都伤眼,老子邻居二大爷三大爷来演都比这好看。” “都快成‘骸’的年纪了,还被叫‘男孩’,真就男人至死是少年呗?” “得亏修仙了,不然按这几位大爷的年纪,过几年死了就老实了,还有心思上演虐恋情深。” “长得好看的才能叫虐恋,长得没礼貌的就只能叫犯贱。” 君皎月借着角度,不由分说假扇了公竹钦一巴掌。“你个狐媚子!” 幸之星一动不动,她暗里扯了扯他,“动啊,扇我。” 幸之星也没敢真扇她,推了推她的肩膀,“谁允许你碰他!” 公竹钦给自己加戏,对着幸之星的脸也是一巴掌,“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她是我姐!我不允许你扇她!” 卫凤鸣扇公竹钦:“谁允许你动他!” 君皎月对着公竹钦的脸也是一巴掌,“他是你的姐夫啊!” 四人就在这循环互扇,虐心的戏码加上吸睛率巨高的长相,虽然长得有点抱歉,但是还是硬控了在场的人。 乌姀撕开一张队内的呼言符,“大师兄,别撒了,快下来。” 夜不冕还有些意犹未尽:“……行吧。” 几人分头行动,从不同的方位靠近仙舍塔。 正在爬人墙攀塔的雷震梓踩着下一个人的肩膀,脚一滑差点跌下去,他心一咯噔,就当他以为自己会向下坠去的时候,屁股却被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托住。 他感动地向后一看,与那双沉静的紫眸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乌姀:“……” 雷震梓:“……” 乌姀找了个话打破尴尬,颠了颠他:“……伙食不错。” 雷震梓:“……我会好好减肥的。” “好。”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诶,你们怎么可以御剑?我们的剑都像被一层屏障笼罩住了无法唤醒。” 乌姀想了想,他们御剑用的是她的祥龙和夜不冕的魔剑。 难道是魔剑不归修仙界管? “可能是我们充钱了吧。” 雷震梓:“……”这都能充钱? 狂人日记119:男女有别 现在只有乌姀和夜不冕可以御剑,他们先把亲传小分队的人送上去,之后打算把自家人也全送上去。 “你运女的,我运男的。” “大师兄,你还讲究男女有别呢。” “不是……我有洁癖,运送方法不合适。” “?” 夜不冕言简意赅,“我怕一个没扔准,掉下去摔死了。” “???” 乌姀的运送方法较为温和,先让师姐们站上她的祥龙金剑,一次能运送十人左右,再稳稳当当把人送到顶层。 夜不冕的方法就粗暴多了,一手拎起两个师兄的后领子,生怕他们碰到自己的剑。 被拎着挂在半空的师兄看着舒舒服服坐上镇宗神剑的女弟子们,心生艳羡:“师兄,我们这效率有点低吧?小师妹一次能运十个呢。” “不会。”夜不冕冷声道。 师兄们还没领会到夜不冕说的“不会”是什么意思,就觉得身后的力道变了。 更准确的来说,是方向轨迹变了。 夜不冕面色沉静,对准顶楼正在接应的队友,对准方向蓄力,他自言自语,“准不准,就看这一次了。” “什么,诶诶大师兄,你要干什——啊啊啊啊啊!” 夜不冕给他贴了道禁言符,果断把人扔出去,顶楼的温珏玉眼疾手快,一把拎起险些往下坠的那弟子。 他朝夜不冕喊,“这样慢了点吧?你还没我们蝶蝶快。” 夜不冕臭着脸不爽:“我倒是一次能扔四个,你能接得住四个吗?能的话,我没意见一次扔四个。” 其他在他手上的弟子:“……”我们有意见!!! “大师兄,”下一名即将被扔出去的弟子咽了咽口水,“或者,我们也可以被小师妹送上去吗?我们可以等一会的。” “不可以。”夜不冕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动作狠厉敏捷,直接把人团成一团扔上去了。 温珏玉明显能感觉到,夜不冕扔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有时候他觉得夜不冕像是一个空有武力值的熊孩子,越说他他就越起劲。 —— 八大宗的宗主长老们都被邀请进入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不似岳冥大殿的空荡,此殿内有八大堆成金龙雕柱,中央一处千年古木雕成的长桌,上座两位,两侧约莫能容纳二十余人,四周皆是高耸接顶的柜子,上面放着密密麻麻的每一位弟子的卷宗。 真正令人震撼的,是在“正光慧明”牌匾下的一面墙,摆放着从八大宗接过来的每一个弟子的长明灯,每一盏灯都是勾连着每一个弟子的神识,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宗主长老一个接一个被请着入内,有白发长须的老者,也有步履豪迈的中年人,或者是空绝真君一流的清绝仙人,唯有岳冥宗,清一色的年轻小白脸。 霍行芜展开扇子,招招摇摇地坐下,“不愧是我们岳冥的,连灯都旺得大大方方的,有气势。” 秦覃伫立上座,端端正正地微一躬身作礼,“诸位宗主长老请入座,东州战事朝不及夕,我们院长尚在东州,还未到达中州,” 他往长桌中央扔下几颗琉璃镜,整个学院内的场景立刻浮现半空,亮在所有人面前。 秦覃落座侧边的位置,留下上方两个空位。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都聚在一起?” 开元宗宗主拧着眉心开口,“我们这些孩子最为乖巧懂事,必定不是惹事之人。” 清坞宗宗主是个白发霭霭的老头,笑着捋了捋胡须,“我们清坞宗的孩子们也是乖巧可人,也不是爱惹事的。” 秦覃将画面拉近,一开始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直到带领弟子说了仙塔的位置之差,所有人的眼神顿时变了,每个人都想住塔顶。 最先起冲突的就是开元宗的和清坞宗的,两方人在门口正面撞上,谁也不让谁。 不知道是哪方先说了不好的话,矛盾逐渐激化,一触即发。 乌卿月想用资源与他们置换:“若是让我们先进,之后对决历练进入幻境,我们可以给你们一半的资源。” 对方开元宗为首的大师兄捻着佛珠:“我佛慈悲,去你大爷。” 清坞宗:“???” 云祈湛被气笑了,“我家师妹好言好语与你们协商,为何还要出言不逊,佛宗脚下,你们不会问心有愧吗?” 对方大师兄不进油盐:“不会,因为我没素质。” 清坞宗的弟子们:“……” 反而是被公认素质低下的无上神派,还跟着说了两句劝解的好话。 画面外,清坞宗和开元宗面面相觑,而深知自家弟子脾性的无上神派宗主满脸惊奇。 “诶……居然不是岳冥宗的?”有长老发现了画面内完完整整少了一个宗的人,“岳冥宗的人呢?” 秦覃将画面微微放大了些,发现仙舍的塔壁多了两道黑漆漆的长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蚂蚁群,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人,穿着统一,清一色的绿。 趁着他们不相让,岳冥宗的所有弟子心生默契,悄悄摸到后面去,不能御剑他们就搭人墙,摔下来又坚持不懈地接着搭。 “……” “……” “还真是——持之以恒啊。” “狡诈,太狡诈了。” “我们一不吵架二不打架,怎么你了。” 不久之后,画面里出现了几道杂音,却没有出现人影,秦覃略有疑惑,又将画面放得更小,终于看见了几个鬼头鬼脑的脑袋,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因为正好躲在了琉璃镜子石放置的地方,凑得很近,将几人的对话完整无漏地收入。 如何出馊主意,如何编故事,如何把人推上去表演,如何从长相俊美的少年变成长得很抱歉的胸毛壮汉。 “这是哪家的小弟子?” 合欢宗宗主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向岳冥宗的方向,“穿得像根葱,行事又毫无底线,还能是谁?” “上梁不正,下梁地基坍塌,此宗无药可救了。” “有时候真的怀疑他们上课内容是怎么耍诈捡漏。” 霍行芜乐得直拍大腿,“这简直就是我们,哈哈哈哈哈!” 对此,解重舟只有一个不满:“演技差了点,不及本宗主。” 狂人日记120:吕蝶蝶无可替代 随后,他们看见岳冥宗的竟然能召唤出两把不受限制的剑,齐刷刷变了脸色。 “这不公平!岳冥宗这是作弊!” “菜,就多练。”霍行芜轻哼一声,“有本事你们老祖宗也给你们留下神剑呗?你管我们有几把呢。” “你们这是强词夺理!” 霍行芜吊儿郎当,一副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模样,“我求你赶紧让联盟把我抓起来。” “……”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无耻了。 下梁不正,必是上梁不正经。 等到把自家人都送上去了,夜不冕才和乌姀一起上到顶楼,齐齐踏上地面的一瞬间,灵气磅礴,所有人都围上来了。 “小师妹辛苦了,我们给你们留了最好的房间。“ “小师妹累了没有啊?想喝水吗?” “这小丫头真讨人喜欢。” 一阵争先恐后的嘘寒问暖,乌姀许久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有些紧张地揪住夜不冕的袖子。 夜不冕的袖口被扯了扯,低头一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小心翼翼揪住自己的袖子,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惶恐”的表情。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远比想象中纤细的手腕才让他注意到,她似乎是个比自己娇小许多的姑娘。 哪有姑娘一身的伤。 他拉着她强行冲出一条道路,冷着脸把她半护在怀中,“都让开。” 围着的弟子们见是不好惹的大师兄夜不冕开路,纷纷让开一条道。 来到等候他们的队友面前,其他人见乌姀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忧,“怎么了?这么严肃。” 乌姀小脸紧紧绷着,语气生硬,“我的房间呢?” 白枫鲤给她指了个方向,轻声提醒,“在那里,你先在门口注入自己的神识,就算绑定成功了。” 乌姀迟钝地点了点头,脚步机械地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仔细一看,还有些呆滞的同手同脚。 公竹钦疑惑挠头:“她这是怎么了?生气了?她不像因为这种小事就生气啊。” 白枫鲤了然地弯了弯眉眼,“不好意思了。” “啧啧,想不到脸皮那么厚的人,也会害羞啊。”卫凤鸣半揶揄地调笑开口,肩膀撞了撞夜不冕,“师兄,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人迎接你吗?” “我不在乎。” “其实他们也想来感谢你的,但是他们还在吐,暂时来不了。” “……” 谢锒琅莞尔笑了笑,“师兄,你要是仔细看看周围的人,就会发现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 朝天娇表示赞同,“至少像凤鸣这么贱的也很难得。” 公竹钦添油加醋:“至少大家离开了凤鸣,都会发现身边全是好人。” 卫凤鸣:“……” 夜不冕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弧度极小,很快被他压下去,“哦,带我去我的房间。” 温珏玉看穿不说破,含笑温声开口:“走吧,我带你去。” 白枫鲤和君皎月结伴而行,其他人也跟上。 “等等,”朝天娇脚步一顿,“我们是不是还漏了底下的一群人?” “对哦!”卫凤鸣眼珠一转又起了坏主意,左眉一挑,“天娇,公竹,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去?” 朝天娇犹豫:“可是我们怎么下去呢?” “那里有莲花台,我们可以搭乘到一层。”卫凤鸣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先去那等我,我去喊我们家蝶蝶。” 卫凤鸣小跑着去到乌姀的房间,手下意识地碰到她的雕花木门,一阵金光闪过,像是被空气刮了个大嘴巴子,他瞬息之间被弹飞出去。 “嘶……”他吃痛地捂着屁股爬起来,隔着门叫乌姀,“蝶妹!是我!开门啊!” 静默了几秒,门蹭地一下打开。 卫凤鸣走进房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制作精良的神木桌椅,乌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静静地死在床上。 “这样会憋坏的。”卫凤鸣一把扯开她的被子,发现她失魂落魄,脸蛋异常绯红。 “怎么了这是?”他探了探她的额头,嘀嘀咕咕,“也没发烧啊。” “他们……”乌姀的喉咙涩了涩,使劲咽了咽口水才开口,“说喜欢我。” 卫凤鸣表情没什么变化,“大家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就好像在他眼里,大家喜欢他家蝶妹比呼吸还要简单。 “今天如果换了个人帮忙,大家也会很喜欢她的。” 乌姀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但她还是有些别扭,“凤鸣,今天如果换成是吕蝶蝶,张蝶蝶,还是李蝶蝶,大家还会对她这么好吧? 她时常回想,自己好像是个运气很好的小偷,侥幸地获得了他们的偏爱,如果她晚了一步出宗呢? 如果她没有路过那条巷子呢? 如果她没有和谢锒琅一起来呢? 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似乎是幸福者的可有可无,不幸者的患得患失,有人被爱包围习以为常,有人感到被爱不知所措。 “你呆瓜啊,为什么会这么想?”卫凤鸣惊讶。 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对谁都会很好。 乌姀在心里想着,抿了抿唇没有说,肉麻的话她说不出口。 卫凤鸣笑开,“你知道吗?我时常也在庆幸,那天逃脱追捕的时候,我选择走了那条巷子,我选择和你,以及娘娘来到岳冥。” “虽然我们现在多了不少伙伴,但我一直相信,我们三人组是最好的三人组 ,少了你,少了娘娘,少了娘娘,都不算。” 乌姀颤着羽睫抬眼,轻轻反问,“真的?” 卫凤鸣一脸笃定,“当然,吕蝶蝶无可替代。” 乌姀曾经被肯定过,后来也被全盘否定了,可当她听到卫凤鸣说“吕蝶蝶无可替代”的时候,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开心。 不,比夸“天才少女”还要开心。 “不过蝶妹啊……”卫凤鸣忽然一脸为难地开口,“我们再不走,哥哥也要变成无可替代了。” 乌姀不明所以:? 卫凤鸣慢吞吞回答:“我跟天娇和公竹约好了等你,我们再不走,他们等得发毛了肯定要揍我的。” 乌姀:“……”那还不快走! 狂人日记121:不说话,装高手 卫凤鸣扯着乌姀的袖子一路飞奔,风吹得宽大袖口呼呼作响,他跑得前所未有的快,连乌姀都差点追不上。 “好强的推背感。”他边跑边感叹。 “什么推背感?”乌姀好奇。 “那小辣椒的箭。”卫凤鸣丝毫不敢放慢速度,“我要是不跑快点,她肯定要拿箭射我的。” 乌姀:“……你活该。” 两人绕了大圈子,才跑到快要等得长蘑菇的公竹钦和朝天娇面前。 “我们到,到了。” 朝天骄站起身,不满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 卫凤鸣掸了掸金丝蚕衣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才不要穿那绿油油的宗门服,刚才去换了身衣服。” 朝天娇和公竹钦看了一眼对方身上辣眼睛的宗门服。 经过特训,朝天娇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一身干净粉嫩的漂亮衣服,“等一下说不定还要在地上爬呢,就这么穿吧。” 公竹钦长叹一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凑活穿吧。” 朝天娇:? “看!这是什么!”卫凤鸣献宝似的变出掌心里的四个小药丸,“娘娘的变辨丸。” “他居然肯给你?”公竹钦一脸惊奇,“刚才我跟他要他都不给,小气。” “笑话,你跟他什么关系,我跟他什么关系?”卫凤鸣得意地微挑眉梢,“娘娘最怕我了,我就跟他提了一嘴,他屁滚尿流地送过来。” 公竹钦满脸写着不信。 就卫凤鸣的智商,谢锒琅玩他玩得跟玩狗一样。 “可是凤鸣,”乌姀状若无辜地揭穿他,“我刚才明明就看你抱着娘娘的大腿哭,他嫌你烦才……” 话未说完,卫凤鸣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口中,宽大手掌捂住她的嘴,直到听到“咕咚”一声才移开手。 “小嘴巴,闭起来。” 三人服下了药丸,卫凤鸣嘱咐,“娘娘说最多维持半个时辰,要我们小心点,我们开了门就跑。” 乌姀苦恼,“等一下我们直接开门就跑吗?被逮到了怎么解释我们在里面?” 卫凤鸣有十足的闯大祸找借口经验,熟练且毫不藏私吝啬地教导她,“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就‘啊’?” 乌姀半信半疑,还是点点头。 —— 塔外的七大宗还在胶着,谁也不肯让谁,忽然,门细微地发出了一点试探性的声响,像是老鼠出洞似的,那道声音逐渐大胆,又推开了一点门,最后索性一把推开。 乌姀开了门就想跑,不料云祁湛早就感知到了有人靠近,蓝光一闪,威风凛凛的剑化作流光拦在乌姀身前。 她不愿意暴露身份,压下想出来的祥龙,靠着敏捷身法躲避。 “看宗门服,像是岳冥宗的。” “可恶,岳冥一向狡诈,不会我们在这鹬蚌相争,又被他们得利捡漏了吧?” “自信一点,把‘不会’去掉。” “师兄,让我来。”一白衣少年轻点足尖,加入战局,乌姀一边艰难应付云祁湛的剑,一边还要躲避少年的追击。 乌姀在双方的夹击下还是败下阵来,被制服着拉到众人面前。 乌淮玉警惕开口,“你是岳冥宗的?” 眼前的少年虽为男儿身,却貌比仙子,肤若凝脂,脸窄而尖,长睫多情含水狐狸眼,似乎被他这双眼睛一盯,你就会不由自主接受他任何要求。 她曾经最喜欢的弟弟。 只要乌淮玉开口,她就愿意在月满之夜不眠不休给他做花灯,愿意把重要修炼的草药给他,即使被师尊骂。 甚至只要他不让她看到,她送他的花灯和草药都出现在乌卿月手上,乌姀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被逮到了的乌姀揣着手不说话。 凤鸣说了,他不问,我不说。 乌淮玉有些急促开口,漂亮的脸蛋染上红,“你说啊,是哑巴吗?你们怎么进去的?” 乌姀:不说话,装高手。 乌淮玉急得差点上手,被乌姀后退一步闪开,他只好问:“你们为什么会在里面?” 乌姀动了动嘴,吐出一个字:“啊?” 凤鸣说,他一问,她就“啊?” 乌淮玉狐疑地看着她,收起恼怒的表情,悄悄凑近和云祁湛交头接耳:“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看上去像有疾病的,他都没敢发火。 云祁湛摇了摇头,没说话,目光落在乌姀身上。 这张脸平平无奇,他却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掩去了她应有的光彩。 乌姀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向卫凤鸣的方向瞟了一眼,仅此一眼,就被乌淮玉捕捉到了。 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位白衣男人,相貌平平,毫无记忆点。 穿得一身白,像个侍从。 他了然,眼瞳浮出得意的神色,“你们买通了关系?” 乌姀说的是真话:“我没有。” 乌淮玉自然不信,快步朝卫凤鸣的方向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仙舍舍长吗?” 他傲慢地仰起脸,因为那张脸太过漂亮精致,并不让人讨厌,更像是被精心养护还会凶人的小猫。 卫凤鸣对他有印象,这人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上次在山下他们姐弟冲撞了蝶蝶,与他们起了矛盾。 他谨慎地没有回答,乌淮玉从灵石袋内拿出一颗上等灵石抛进他怀里,“我可以进去了吗?” 卫凤鸣收起灵石笑眯眯回答:“当然可以了,少爷请。” 有钱的笨蛋,你们本来就能进去了。 开元宗不甘示弱,立刻有弟子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纯金小金刚杵。 卫凤鸣差点笑出声,“这不太好吧……纯金的嘿嘿……不是,我身为学院中人……纯金的嘿嘿……我的意思是,你进去吧。” 又一个人进去了。 其他宗门的站不住了,纷纷挤开竞争对手争先恐后地送灵石。 “哈哈哈哈大家不要急不要挤,”卫凤鸣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家都有机会送的。” 穿着岳冥宗宗服的朝天娇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了满脸傲气,清正如仙女的宿敌,气得牙痒痒,几次忍不住跑出来都被公竹钦按住了。 “公竹,你放心,我不会坏事的,”她一脸认真,“我是去讲道理的。” “可是你讲道理和闹事没两样啊。” “……” 朝天娇还是强行甩开了他的手,急匆匆跑到卫凤鸣身边,“舍长!你刚才不是说一个人要五个上等灵石吗?为什么现在才一个!” 卫凤鸣心领神会,义正言辞拂开她的手,“那是之前,现在我就要给家人们福利!我说一个数——一块上等灵石!” 朝天娇真情实感:“不行的啊,我们会赔死的。” “别说了,我自抽佣金,就是想给家人们一个大破价,这样吧,前一千个一个上等灵石,前两千个两个上等灵石,库存不多,房间不多,三——二——一!” “真的不行啊,我们真的会赔死的!” 无上神派硬生生挤开一条道,簇拥着姜粟洝而来。 如同神女一般的清冷少女对他微微勾起一道笑容,语气温柔体贴,“舍长辛苦了,我们一人交五个上等灵石,阿琴,给钱。” “是。” 她身边的小丫头直接给了他一个灵石袋,“仙长,这里是一百个上等灵石。” 卫凤咧着嘴笑开了花,“仙子快请。” 二十名无上神派的人浩浩荡荡进仙塔,其他人更是着急忙慌地排好队。 坑了姜粟洝一把,朝天娇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 合欢宗媚修柔柔地揪住卫凤鸣的领子,素若凝脂的指尖在他胸口绕圈打转,每一个抬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妩媚,气若游丝: “道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交钱如何?” 卫凤鸣一脸为难,“虽然他们都说我是恋爱脑,但是我可能还是比较喜欢女孩子一点……这位大哥。” 一听不行,媚修立刻变脸,使劲把灵石砸进他怀里,“老子就看你们这些不解风情的破直男不爽。” 卫凤鸣:“……” 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不仅不想给钱,还想要他的身子。 队伍缓慢前进,好几千人的队伍,卫凤鸣收灵石收到手软。 最后塔外空无一人,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四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直接进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给我们送钱?” “我们不是只是下来开个门疏通的吗?” “不知道啊,我就在那站着,他们突然非要塞给我钱。” “管他呢,不要白不要。” 狂人日记122:序幕 最好的地理位置已经被岳冥宗的千人占据,后来者试图抢占,却发现他们已经绑定,只好退而求其次。 大殿内,七大宗长老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轻叹了口气。 孩子们还是太老实了。 弟子们简单休整一夜,迎接第二日的入学测试。 翌日,白石磷磷,清泉滔滔,苍松郁郁,碧桃朱樱,这是联合学院上空的景色,半空中悬着的琉璃石将联合学院内的景色第一次展露在三界面前。 修仙界,凡界,或是妖魔,都在关注着修仙界的新起之秀,他们的希望。 这一天,联合学院聚集了有条件的凡人,妖修,魔修,以及修仙界的散修们,不能到场的只要购买琉璃镜的子石,也可以实时观看比赛。 另一处通天触顶的大石上,刻着各大宗名讳的金色小字按照支持率不断变换顺序,数字也在不断滚动着。 某个角落,本该修炼的岳冥亲传小队却偷偷溜了出来,一个倚着一个,盯着垫底的“岳冥宗”字样的小字小声蛐蛐。 卫凤鸣啧啧有声:“我们居然垫底?太没眼光了吧。” “三十几万多票,代表着有三十几万人支持我们,也可以了。”朝天骄乐观地想。 “这三十几万票里,有八万是我们岳冥宗自己人。”卫凤鸣仔细一算,“还有我们卫家的人脉。” 温珏玉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其实昨天,我还联系了一些顺利离宗的学长,他们遍布商业各处,开商行的师兄举办了一票抵一个中品灵石的优惠券,开海上镖局的师姐开通了‘邀请三个新人投票可以免费游船’的活动,还有……” 公竹钦纳闷地看他们,“我让我父亲下达了新公告,让几万佣兵都投我们。” 乌姀环顾了一圈小伙伴的心虚的神情,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怕他们太丢脸,连夜拉票:“还有我们女苑的姐姐们,可惜那些村民没有灵石买子石,投不了票。” 白枫鲤无奈地扶额笑,“还有我们古家族的人,平时不联系的旁支都上了。” 谢锒琅抿了抿唇瓣,小声开口,“我……联系了还欠我钱的那些债主。” 君皎月找到了同类,长长舒了口气,“我还以为就我这么虚荣呢,半夜联系了我那些半妖朋友,让所有半妖都投我们,其实也不错了,去年我们只有八万票。” “感情大家昨天不是在修炼,都在摇人啊。”卫凤鸣一乐,“原来这三十万人都是自己人。” 仔细一算,发动了所有人的人脉,归来还是垫底。 卫凤鸣扬起头一路向上看去,视线定格在最上方的“清坞宗”处,一直到现在,他们的票数还在一路疯涨。 他语气艳羡,眼神转换成坚定,一指最上方,“就算人气榜我们不是第一,最终比赛结果,我们也一定要在最上面。” 乌姀顺着他的视线往上一看,之前她隶属清坞宗,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被清坞宗光芒压制下的其他宗门,也始终在努力地向上攀涨。 “我们一定会在最顶峰的。”她轻轻开口,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清坞宗亲传。 乌姀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只能在角落好奇观察他们的日子,那些一举一动都清晰落入她眼中的习惯,也有一天会会化作她手中的剑,亲手对上他们。 她深深呼了口气,“我们,一定会是第一。” —— 联合学院的门口人流簇拥不泄,八只仙鹤齐齐在上方厉鸣,身后驾仙车,銮铃锵锵,带来一阵舒心悦耳的铃铛声。 乌姀仰头看,“承天宫来了。” 白枫鲤面有忧色,“听说,这次代表承天宫的,是那位少宫主。” 那夜的惨烈情景仍历历在目,那位藏蓝头发,艳如水色的少年在月光下不顾身上被刺了一剑,对着她们妖冶地笑,他说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朝天娇不知道那日发生的事,还有闲情雅致打趣,“又来一位公主。” 李瑰芙闲庭信步抱臂上前,提醒几人:“该到我们上场了。” 乌姀敛去心事,被卫凤鸣扯着走了。 千余上万道视线里,广纳天地的巨大场地中,他们显得格外渺小,当云祁湛带领着清坞宗众生行步如风走进场内,场内场外,以及此时各地围着看比赛的茶馆饭堂,同时响起了欢呼声。 清坞宗的人站定在中心,微微俯身示意,六百名不约而同双指并起召出配剑,剑光环绕在周身,像是为他们披星戴月。 千人齐舞! 一千人动作整齐划一,动作流畅漂亮,引起阵阵惊叹。 剑舞终,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与此同时,墨色论坛出现了一段影像,配字:“清坞宗生图视频流出,看一下状态如何。” 下一组出场的岳冥宗正一阵手忙脚乱,谢锒琅面色平静,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平日一瓶难求的复灵药剂,此时一瓶瓶地往乌姀嘴里灌。 卫凤鸣掐住乌姀的脸,嘴上哄着“乖啊乖啊”,灌药的动作却不太温柔。 “唔唔唔……”乌姀囫囵吞下药剂,“喝不下了。” “等一下都靠你了。你要是灵力缺乏从空中掉下来,那可就丢大脸了。” 乌姀有些心疼那些撒出去的药剂,“这得花多少灵石啊?我要还不起了。” “哥替你还,你快喝。” 秦覃的声音透过内力加持,传遍了整个场子,“接下来入场的是,岳冥宗。” 万众瞩目中,千人御剑而出,亲传御剑在前,与此同时,金光一现,像是爆裂开的太阳光芒,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他们的身侧,赫然出现三条金色大龙! 波光粼粼,金色鳞片,张牙舞爪,低头守护在身旁,只出现在古迹里的幻象之龙,赫然出现众人眼前,巨龙身影可遮盖天地,倒影在眼瞳之中。 龙! 比清坞宗还要热烈的激动讨论声出现在各个角落: “好帅的大金龙,她居然有三条!” “就连被誉为剑宗的清坞宗都无法做到千人都是剑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为首的那个小孩,就是神兵剑主,还屠了紫榴村的吕蝶蝶吗?” “她就是用这么萌的脸杀了一个村的人吗?” 榜首,神兵,屠村,当这三个字眼同时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的时候,就代表了她注定成为视线中心。 狂人日记123:大狗狗!是狮子。 “凤鸣,我不行了。” 乌姀满头大汗,灌注全部灵力用于支撑那三条金龙上。 卫凤鸣手向后一摊,“药来!” 复灵药剂从后面被一路从后面递过来,由朝天娇掩护,乌姀眼睛眨也不眨地连灌三瓶。 朝天娇借助天势,足尖轻点剑身跃至半空,三人合力助她凌空跃起,她拉开紧绷弓弦,呈弯月之势,悬着凌厉之力,射向天迹。 箭矢在天空爆裂开,黑色火花迸裂炸开,倒影在每个人仰头看着的瞳孔里。 所有人的视线被朝天娇的漂亮身法掠夺,乌姀被掩在人群中,唇瓣苍白,脸上毫无血色。 她反而有些高兴,至少相比第一次召出金龙就被吸干灵气,如今已经进步许多了。 岳冥宗众真君峰主中,有一人视线始终攫取着朝天娇的表现。 他身旁的峰主笑言:“天雷,平时听你说阿朝这不好那不好,你看,这不是很优秀吗?” “一些女儿家的小把戏而已。”朝天雷下意识反驳,“如果让天材来,一定会做得更好。” 那位峰主笑意微凝,“说到这里,天材呢?听说他这次也是参赛弟子。” “最耀眼的那个,你没看见吗?” 峰主眯着眼睛使劲在一模一样的绿葱里试图找到最耀眼的绿葱,眉头一松,故作舒展: “哦~他呀。”根本找不到。 朝天雷满意点头。 卫凤鸣扶住乌姀,看向夜不冕,“师兄。” 夜不冕颔首,收剑向黑色火花处飞去,他足下一黑团逐渐变大,从一团黑雾中逐渐诞生蜕变出兽状雏形。 砰。 一只巨大黑雄狮四足落入场内中心,发出震天声响,威风凛凛,鬃毛飘举,随风而动,黑色毛发在阳光下散发出水色光泽,呈现特别的宝石质感。 夜不冕的剑灵。 剑修的剑灵诞生有两个条件,一是神兵自现世以来便诞生的守护者。 二是修剑者通过已经能通过自身灵力,与自己的本命武器产生精神契约,才可打开剑灵通道,与古兽残魂勾连。 即人为剑,剑为人,人死剑亡,剑死人残。 放眼天骄榜,就连萧斩鹤与云祁湛都未能拥有剑灵。 而岳冥宗,居然有两只。 云祁湛仰头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黑狮子,喃喃自语:“他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卫凤鸣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点评,“大师兄已经人剑合一了。” “嗯,可以称得上——”公竹钦学着他的样子摸下巴,“大剑人了。” “不,大师兄不贱。”乌姀严肃摇头。 倒不是要维护他,实在是她现在和夜不冕是一条船上的。 上座,解重舟蹭地站起,“是狻猊。” “狻猊?”苍无恙和江伴樾互看一眼,“狻猊残魂什么时候成他剑灵了?” 徐吟霄看向霍行芜,“行芜,这事你不知道?” “我,我一百多年前好像是有听到他说什么蒜泥蒜泥啦,”霍行芜心虚望天,“我以为他饿了想吃饺子,让他一边玩去。” 五人齐齐沉默:“……” 众宗主长老上方,坐着一位白发须眉的老者,慈眉善目,面颊带肉红润,颇有佛相。 是被推举上任暂代联合学院院长的武敬山。 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岁,只知他的辈分和修为凌驾皇室,古家族,八大宗联合组织之上。 既然人人觊觎这个位置,那就请一位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坐镇。 他笑言,“小解,能契约狻猊的孩子,想必是你们岳冥的佼佼者,花了不少心思培养吧。” “当然,不冕是我们最器重的孩子。”解重舟说谎脸不红气不喘。 他转过头立刻和霍行芜低声吐槽,“除了我青山爹,好久没有人叫我小解了。” 霍行芜若有所思,“不叫你小姐,叫你老姨吗?” 要不是徐吟霄拦着,他差点和霍行芜打起来。 武敬山说的“狻猊”,透过琉璃镜传遍了场内场外看客们。 “好威风的大狮子!” “大狗狗。” “是狮子。” “大狗狗。” “是狮子。” “大狗狗。” “……汪。” “旁边两个没有人管管吗?可以拉出去一边恶心吗?” “是狻猊啊!龙之九子,九子各不同。” “可是传言狻猊传言狮而白身,这只明明是黑的。” “不允许人家神兽大人美黑啊?” “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候场的队伍中,一红衣公子眉眼带笑,“看起来这次的岳冥,应该不会靠着那些小手段取胜了。” 他身边的少年忧心忡忡,“以前的岳冥运气也太好了些,之前的联赛,第一届全员落进草垛子里,结果摔死也会死,七大宗摔死了一半的弟子,就他们全员存活。 第二届降生在树林被藤蔓缠绕,结果阻碍为水位上升,淹死也会死,七大宗被淹死了不少人。 第三届被迷晕过去了,结果醒来就是前三,再加上他们那些计谋……简直天道都站在他们那边! 如今这次岳冥若是再加上实力,斩鹤,我们不会又是努力挣第三吧?” 萧斩鹤嘴角微抽,“其他人我不管,就夜不冕——给爷死!!!” 上次打赌输了让他裸奔大喊我是傻子,害得他不少爱慕者梦碎中州,听说他的粉丝后援会一度瓦解。 此仇不报,焉君子乎! 上空,白枫鲤拍了拍乌姀的肩,“快落幕了。” 乌姀点头,御剑至夜不冕身旁,两人脱离队伍,并肩而立,面有坚毅之色,和落地的朝天娇对看一眼,向彼此投去一个坚定眼神。 “开始吧。” “嗯。” 观众们见他们三人严肃非常,也不免收敛了笑意,呼吸微微急促,屏息以待接下来的表演,他们有预感,接下来的落幕,会很震撼。 黑狮和三条金龙都落到地上,缩小至半人大小,朝天娇摸摸它们的头,“准备好了吗?就像我们练习的那样。” 乌姀和夜不冕越发严肃。 观众们也越发严肃。 终于,朝天娇动了,她举起双手握拳,放在了……脸颊边。 “小黑狮,黑又黑,两只爪子抛墓碑,爱吃脑袋爱吃肺,蹦蹦跳跳真傻悲。” 随着她稚声稚气的轻唱童谣,身后的小黑狮也学着她的动作有韵律地探出左右爪子,笨拙且认真。 朝天娇又唱:“我有三条小金龙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杀敌,我手里那些小皮鞭我心里真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敌人成一堆泥。” 那三条金龙像醉酒失了智般,边陶醉转圈边漫无目的地游。 场内的杀气一瞬间荡然无存,像罩了层粉纱被童谣笼罩。 观众们的小脑也一瞬间萎缩了。 你们在对尊贵的剑灵大人做什么! 为什么要教它们这么智障的动作! 还有,你们两个在上头操作的人要不要那么严肃啊! “吕蝶蝶,你控制一点你的弱智龙,撞到我的狻猊了。”夜不冕不满。 乌姀有些委屈,她的龙才不是弱智龙呢。 她嘟嘟囔囔:“蒜泥有什么了不起的。” 卫凤鸣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搬龙狮非’。” 温珏玉眉头一挑,“凤鸣,你哪里人。” 公竹钦拍了拍卫凤鸣的胸膛,“我大哥,西洲着名恋爱脑,芳心外卖处。” 他了然,“怪不得有口音。” 卫凤鸣:“……”禁止口音歧视! 岳冥宗的表演之震撼,一开始的视觉享受像是先给所有人按摩放松眼睛,然后趁他们陶醉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巴掌! 这巴掌扇得他们迷迷瞪瞪,连后面的宗门开幕都看得提心吊胆。 甚至中规中矩表演完了,看客们还有些遗憾。 狂人日记124:修改规则 掌事真君秦覃正要打算宣布规则,突然被坐在最上方的少宫主姬承招手过去,附在耳边耳语。 那张从未改变过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名为“震惊”的神情,看了一眼他左右两边的联合组织和皇室代表,连他们都不敢有异议,只好咬牙点头。 “这样才有意思嘛。”他笑着说,审判侍女给他喂了磕剥好的葡萄,落在唇瓣的汁液给这张绮丽绝色的脸蛋添了一层水色。 秦覃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介绍的话简短:“大家进入幻境前,会被随机分到十个不同环境的空间,只有通过守护灵的考验,才能真正进入幻境。” 他匆匆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弟子们,语气飞快:“至于幻境里的比赛规则,需要大家自己探索,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卫凤鸣脑袋顶了个问号,“小芙峰主不是说,会现场宣布比赛规则吗?” 乌姀紧紧盯着上方那道惬意的身影,“我看,是那位少宫主示意的吧。” 上方那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屏退了往他嘴里喂葡萄的侍女,朝他们的方向举起酒杯,遥遥一敬,动作漂亮又挑衅。 “承天宫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力?如此大规模的比赛也能被这位少宫主胡闹?” 乌姀有些担忧:“那我们那天,是不是算得罪了他?” 朝天娇好奇:“那天?承天宫少宫主诶,多么崇高的地位,怎么会跟我们这些门派弟子起冲突。” “如果,”君皎月深深呼出一口气,没心没肺的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被师尊按在墙上打,还被折断了手和捅了一刀,还不记仇就好了。” “……”这不完犊子了嘛。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秦覃将手心附在石柱之上,整齐排列在中心的八千人脚下升起一道巨大的金色法阵,笼罩住了所有人。 等看客们闭眼躲过那刺眼金光,再睁眼,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被暖洋洋金光笼罩住的乌姀觉得灵力异常充沛,不知道金光闪了多久,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正好前一天忙着拉票没睡好,渐渐地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抓了个还散着热气的东西,往自己头下垫,还用脸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着了。 云祁湛看着拿自己手当枕头,毫不设防熟睡的小姑娘,陷入了沉思。 这个姿势,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一位不知生死,下落不明的故人。 “大师兄。”乌淮玉不满开口,云祁湛却下意识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让他噤声。 于是乌淮玉用气声:“大师兄,这吕蝶蝶是个威胁,我们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干掉吧。” 旁边一头火红长发的少年双手交叉在胸前,腰间合着金色小葫芦禁步,红发及腰,高高绑起,额角还缠着白色纱布,像是暴躁的小狮子: “趁她病要她命,现在再不出手,等她醒了就来不及了。” 还没等云祁湛开口,躺在地上的姑娘似有所察,羽睫上下颤动,终于挣扎着掀起困顿的眼皮。 等乌姀看清了周围的景色,以及头顶上空一堆以“看刚接生出来的婴儿”视角盯着她的人,差点吓哭了。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去握上背后的剑柄。 “吕蝶蝶,你怎么会在我们这。”乌淮玉怀疑地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乌姀嘟嘟囔囔,“谁稀罕来。” 她一看周围的人,暗感不妙,这传送阵怎么把她传到清坞宗大本营了! 她不死心地再三查看,前大师兄云祁湛,前三师兄季焰,前四师姐夏荷光和前五师姐夏彤呈,还有乌淮玉和乌卿月。 再往后看,也全是平时打过照面的师兄师姐。 就是没一个自己人!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就出局,得想个办法逃脱。 “大师兄,她怎么处理?”季焰恶狠狠盯着她,像是向准了自己的猎物,就等云祁湛发号施令,他就会冲过来。 云祁湛抬手制止,“押着她,说不定之后可以当做筹码。” “可是……好吧!”季焰咬牙放弃。 云祁湛转而看向她,“吕蝶蝶,和我们合作吧。” 乌姀声音清脆地拒绝:“凭什么。” “要想活下去,你就收起那些小心思。” “凭什么。” “必要的时候,你还要协助我们。” “凭什么。” 云祁湛终于忍无可忍:“就凭你的命在我们手里。” 乌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很识时务地点头答应,“那好吧。” “没有问题了?” 乌姀乖乖摇头,“没有了。” “好乖。”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云祁湛的习惯性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悬在半空顿住。 乌姀晦气地拍拍自己的头发,懊恼又怨怼地捂住脑袋: “我家凤鸣说了,我们女孩的头是神圣的,尊贵的,不可冒犯的,被你们男人晦气的手拍了,福气就会没有的!” 云祁湛失神地收回手,“……抱歉。” “你这臭丫头,别太过分了。”季焰看不下去大师兄被她这么指着鼻子骂。 骂他就是顺嘴的事,乌姀白他一眼,“你也晦气,你零分。” 季焰:“……” 云祁湛头疼地按了按眉头,新来的小姑娘似乎有点闹腾,倒是和他刚才想起的故人不像。 “行了,我们还是去找森林出口吧,只有找到出口,才能进入真正的幻境,和我们其他的小分队汇合。” 他在队伍里有着绝对的威严,季焰和乌淮玉纷纷噤声,老实地跟着他找出口。 经过云祁湛的不断探查,还真被他摸到了出口。 “慢着。” 一声清丽男音阻止众人往出口走的动作。 它肉身呈藤蔓树皮状,一瞬间由通天大树渐渐化为人形,从树根开始,属于树木的一部分渐渐化为齑粉,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美腿,附着一层薄肌,优美而有线条。 云祁湛等男弟子都礼貌地别开眼,乌姀期待地盯着它往上变。 约莫到大腿部位,肌肉线条更加明显,像是瘦弱的青年人的腿。 正当乌姀满怀好奇地期待它会变成什么人形之时,它就这么卡住了。 不变了。 就这么顶着下半身人腿和上半身树干的猎奇外形,不变了。 乌姀:“……” 众人:“……” 不是,你接着变啊。 狂人日记125:我可真难杀(自豪) “我是这里的守护灵,要想出森林,进入真正的环境,就必须通过我这一关。” 要想出这个森林,就要把灵魂交给守护灵。 顶着辣眼睛造型的守护灵不知道用什么部位发出的声音:“我的要求很简单,要想出去,就要杀死自己。” “我杀我自己?”乌姀眉头一皱,“那我不出去了呢?” 被她抓到了漏洞,守护者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那就由我代劳。” 乌姀吃瘪:“那还是我自己来吧,我知道往哪里扎死得快。” 守护者简单扫了他们的人头数量,“你们这里有一百多人吧?那就按照灵魂净化速度,第一名一百颗淬灵珠,依次减少。” “谁,先来挑战。” 云祁湛向前一步,“我是大师兄,理应我来。” 他生得朗目疏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大家风范,又出身名门,是很多女修士的梦中情人,琉璃镜外惊呼一片。 守护者升起屏障,隔绝外界的一切,屏障外的人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一团黑雾来到他的面前,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当那团黑雾渐渐化出人形时,他还是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那团黑雾居然是——小时候的自己。 面前的小男孩粉雕玉琢,婴儿肥明显,浑圆的小肚子满满当当顶着衣裳,穿着精工细作的蓝色衣袍,一看就知道是富养出的小少爷。 他看见云祁湛手持利剑,大眼睛一亮,忙不迭仰头期待看他:“大哥哥,能教我练剑吗?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大剑仙。” 居然是要杀死小时候的自己吗? 面对自己儿时眼里的期盼,云祁湛几度举起剑,迟迟下不了手。 小云祁湛怯怯地抓着他的袖子,又重复了一遍,“大哥哥,你可以教我剑法吗?” “你……为什么要学剑?” “因为我要保护师妹。”小男孩说得坚定。 云祁湛瞳孔不受控制地一颤,“师妹?” 小男孩说得坦然:“乌姀师妹啊。” 提及那个一辈子都在清坞宗的孩子,众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只剩下略微遗憾和怀念。 尤其是几位亲传,肉眼可见沉默了。 乌姀在屏障外冷眼观看,磨磨唧唧的,她想自己提剑进去替他杀了。 她还要去找大队伍呢。 乌淮玉见众人脸上都有遗憾惋惜,只有她眉眼不变,甚至还没看见守护者时情绪起伏大,有些愠怒: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情冷心,你没看到大家都很难过吗?” 乌姀不动神色:“死都死了,还要和你们一样在这里缅怀她吗?” “你!”乌淮玉大概是没这么被针对过,他在清坞宗都是被人捧着哄着的,眼睛都气红了,“乌姀是我姐姐!” 乌姀狠起来连自己都骂:“你姐姐是你姐姐,我可没这种叛徒当姐姐,长得矮脾气孬,人菜被打得满头包。” 这时候,骂得越狠,就越不会有人怀疑她们是同一个人。 要不是乌卿月和夏荷光拦着,乌姀和乌淮玉现在就能打起来。 “是的,大哥哥,你都不知道,我那个胖师妹可有双重标准了。”小男孩佯装生气,“我一说她她就哭,别人打她,她哭都不敢哭。” 云祁湛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他:“为什么?” 小男孩气鼓鼓的,“因为她说我的剑法不厉害啊,去报仇的时候肯定会被打的,所以都不敢让我知道,还是我自己发现的。” “大哥哥,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云祁湛低头不语,他都忘了,他是为什么提起剑的。 为了那个天天跟在自己后面跑的小胖团子。 为了保护那个一被欺负,连哭都不敢哭的小师妹。 可是等他真的修炼到了这等境界,他却早忘了初心,也早就把师妹弄丢了。 云祁湛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他要拿到这次比赛的胜利,把师妹找回来。 不管那具尸体是不是她的,他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用一个要求换师妹回来。 就是抢,也要从地府把人抢回来。 云祁湛终于下定决心,攥紧剑手起刀落,黑雾瞬间湮灭。 一切化为乌有,屏障消失,师弟师妹们关切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一直到守护者道恭喜,云祁湛还是一副茫然失神的样子。 “恭喜大师兄。” “不愧是大师兄,速度如此之快。” 云祁湛按了按不舒服的心口,就算是他,也未能从杀了自己的情绪中快速脱离。 接下来的考验,十人为一组,乌姀也在其中。 守护者设下屏障,十团黑雾缓缓飞至他们面前。 黑团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人脸依稀可见。 卧槽! 乌姀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剑已经刺过去了。 居然,居然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云祁湛是领着她长大的,一眼就能认出她。 这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她岂不是会当场被这几个她暗算过的人速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掉马。 接下来,不管黑雾里出现的是几岁的她,只要它一化为人形,乌姀必定手起刀落一剑捅过去。 甚至幼儿时期的她学聪明了,一化为人形就在地上乱爬,乌姀提着剑就追在她后面砍。 小婴儿爬得飞快,时不时看一眼身后,乌姀毫无章法地追着乱砍,也时不时地心虚看一眼清坞宗那些人的表情。 守护者:“……” 云祁湛:“……” 清坞宗众生:“……” “这就是榜首的实力吗?即使是面对孩童时候,还未变成毒妇的自己,也能这么干脆的斩立决。” “我可以,因为他哭得我恶心。” “果然人长大了,连小时候的自己都不能共情。” 乌姀看准时机,一把甩出剑,斩断自己头颅。 “呼,我可真难杀。”她长舒一口气,擦了把剑上的血,问守护者:“还有吗?” 守护者连连摇头,这姑娘太可怕了:“没有了,你的灵魂已经非常纯净了。” 乌姀点点头,她生性多疑,还是不放心地试探性问其他人,“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其他人还以为她是在威胁他们,连连恐惧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看见。” 乌姀放了心,客客气气给他们腾出位置,“手别闲着啊,接着砍自己啊。” “……” 见他们还呆呆的看着自己,她想了想,“要我帮你们杀?” “不用了不用了。” 狂人日记126:我希望所有人都变成零。 和乌姀同一组的生怕自己落后太多,没时间顾虑自己的心魔长什么样,心一横就砍过去了。 没想到他们这组居然是最快的。 其他组就没这么迅速了,他们在屏障内毫无自觉时间的流逝,沉浸在自己往昔的痛苦中泪流满面,迟迟下不了手。 屏障外的乌姀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一天都要过去了,他们连秘境都进不去。 但她心想,作为第一的清坞宗都还没进去,那不就给他们岳冥优势? 这么一想,她反而笑眯眯地镇定下来:“不急啊,慢慢来。” 季焰满眼不相信地看着她,对着大师兄私语,“她会有这么好心?” 云祁湛不喜不怒:“她当然不会,我们进去得越慢,岳冥要是进去了,就会越快和我们拉开差距,就算是还没进去,也不会和我们差距太大。” 季焰冷哼:“我就知道。” 乌姀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手在地上沙石上写写画画。 云祁湛凝神静气望着自己的师弟师妹打破屏障,注意力却不自觉地移去她那里,看着她沾了灰尘的衣裳微微蹙眉。 他没说话,季焰先忍不住了,“衣服都是灰尘,你都不嫌脏的吗?” 又是这句话。 乌卿月没来之前,他们都觉得她爬书钻地是调皮可爱。 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乌卿月来了以后,好像真正的仙门之女就是应该这般端庄大气,所以她听了无数次“又去摘莲蓬了,你都不嫌脏的吗?” “又去摘果子了,你都不嫌脏的吗?” “又钻洞跑出去玩了玩,你都不嫌脏的吗?” 思及此,新仇旧恨一瞬间涌上来,乌姀反应剧烈地开口朝他吼: “关你什么事啊!又没让你帮我洗衣服!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老是这么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就是不嫌脏怎么了,我本来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仙门之女,我就喜欢坐地上怎么了!” 她把她一直想发泄的,原封不动还给了正主。 季焰没想到他就说了这一句,乌姀反应这么激动,他有些理亏,“你……别哭啊。” 乌姀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泪,而且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狠狠抹掉,怎么也抹不干净: “我要找凤鸣……”她吸着鼻子哽咽,哭腔明显,说话声都是一顿一顿,“我要回岳冥……” 云祁湛向季焰射去一个颇有威慑力的眼神,他唇抿成一条线,蹲在她面前,“抱歉,我们会尽快出去。” 乌姀推开他,脸埋在曲起的膝盖后,好像冷静了不少,声音闷闷的,“我不要你,我要我师姐。” 他们从来都不会骂她脏的。 就是有洁癖又像娘的温珏玉也不会,他只会骂比她玩得还脏的卫凤鸣和公竹钦。 琉璃镜外,坐在上方的八大宗长老面面相觑。 解重舟目光直直地射向清坞宗的人,“你们把我家小弟子搞哭了。” 一名长老道:“试炼如战场,一切血汗都有可能,更何况是泪眼呢?” 解重舟依旧重复着那句话:“你们把我家小弟子搞哭了。” “胜负乃兵家常事。” “你们把我家小弟子欺负哭了。” 长老终于忍无可忍,“那你们想怎么样!” 解重舟就等着他这句话,漂亮眼睛愉悦眯起,“十万上等灵石,打我个人账上。” 十万!还是上等! 你个不要脸的毛头小子还真敢开口啊! 清坞宗长老几乎要吐血,他身旁的空绝真君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琉璃镜上移开,“可以。” “空绝!”长老不可置信开口。 “季焰是我的弟子,这笔钱我会出。”空绝淡淡,语气像是夏日里带来清凉的那股风,令人听了便舒心。 “好吧。”他都这么说了,长老只好作罢。 霍行芜展开招摇的扇子,以扇面掩唇,“别说,你说这小蝶蝶的演技还挺好的,脑瓜子转得挺灵光啊,还懂上敲诈了,幸好我们接住了。” “连我第一眼也觉得是真的。”徐吟霄莞尔赞同。 显然他们也不觉得,除了那场震撼的千人之跪她曾经红了眼眶外,魔鬼训练也好,李瑰芙重点关注也好,吕蝶蝶几乎没有流过眼泪。 怎么会被人家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破心理防线。 云祁湛被她推得险些跌了个趔趄,他也不恼,而是温声安慰,“我们会尽快出去。” “骗人。”乌姀把脸抬起来,“你们清坞宗的人都这么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她求助地仰头看向树灵,“我能自己出去吗?” 树灵沉默了一会,“要等所有人一起出去,你乖。” “你也骗人。” 树灵想了想,给她变出了根笔直笔直的树枝,像哄小孩似的,“玩会吧。” 乌姀接过,在地上比比划划着写了几个字,百无聊赖地扔掉树枝。 “玩好了。” 季焰的视线顺着那根被扔掉的树枝移动,羡慕得牙酸:这不识货的,到底知不知道直得不能再直的极品树枝,到底对人类的诱惑有多深啊! 云祁湛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嘴角失态地一抽,她仗着树灵不识字,存了点报复心,明晃晃写着: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树灵是个零。” 云祁湛:“……” 树灵想了想,又给她变出了个用藤蔓编的小老虎。 乌姀不接,故意为难他,脸别到一边,轻轻哼一声,“没诚意。” 树灵像是一位高大沉默的守护者,和她一起盘腿坐在地上,默默用藤条给她编起小玩意儿。 它这么认真,乌姀也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擦掉地上那句话的树灵两个字。 她改成了“乌淮玉”。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乌淮玉是个零。” 乌姀兴奋拍了拍树灵的树干脑袋,“树灵,跟我念。” “念?” “天灵灵。”她一句一句教。 “天灵灵。” “地灵灵。” “地灵灵。” “保佑乌淮玉是个零。” “保佑乌淮玉是个零。”树灵念完了才疑惑,“零……是什么意思。” “至高无上,比第一还厉害的意思。” “哦。”树灵若有所思,“那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变成零。” 乌姀:“……” 这就不必了。 狂人日记127:你们都滚 等到乌淮玉等人顺利从屏障内出来的时候,每个人俱是满头大汗,唇瓣苍白,像是经历了一场折磨似的。 乌姀和树灵面前,已经堆放了一只只活灵活现,不过手掌大小的小动物。 老虎,狮子,龙,猴子,蝴蝶,一只只拟态具象的小动物,从树灵憨厚敦实的手中诞生。 “哟,开动物园呢。” 乌淮玉蹲下,还没伸手,就被乌姀应激地推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地上一坐。 乌姀警惕地看他,“你干什么!” 乌淮玉被乌卿月扶起,他没想到乌姀反应这么大,年轻貌美的少年涨红了脸,“我就看看。” “不许你碰。”乌姀执拗道。 她不会再允许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次被乌淮玉假以他手送给乌卿月。 季焰满脸一言难尽,侧头和云祁湛交谈,“这吕蝶蝶虽然是榜首,但脾气也太大了点,岳冥宗那些人怎么忍受得了的?同样是师妹,怎么差距这么大,还好不是我们清坞宗的。” 这句话又被耳力极好的乌姀听见了,她冲他嚷嚷:“也不许你说!” “好好好。”季焰忙安抚道,算是被她打败了,自我认可似的点点头,“嗯,脾气确实大。” 乌卿月温和地蹲下身,抬手作势要安抚摸摸她的头,“不要怕——” “滚开!”乌姀依旧暴躁,就像是落入敌人巢穴的幼兽,总会以最尖锐的一面示人。 乌淮玉看不得有人骂自己的姐姐,不禁有些气恼,“你对我姐姐客气点,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乌姀一视同仁:“你滚。” 季焰不耐烦地轻啧一声,“你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你现在只是一个人质。” 乌姀冷漠:“你也滚。” 季焰:“……” 云祁湛刚开口吐出几个字:“我们现在……” “你跟他们一起滚。” 云祁湛不仅没有被惹怒,反而眉眼间染上了点点笑意,“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你还要让我们滚?” 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的反应,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是怎么都掩盖不过的狡黠,“我和你们一起滚。” 这副耍赖的样子,倒是让他又想起了那个会揪着他撒娇去摘莲蓬的小女孩。 乌姀走到树灵面前告别,“我要走了。” 树灵认真地编了个树篓子,把那些小动物动作轻柔地一个个放进草编篓里,别在她的腰侧,同样言简意赅的告别,“所得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乌姀重重握住他的手上下晃,“谢谢你啊!” 树灵的朽木胳膊差点被拽断:“……” 现在的小朋友,告别都这么情深意重的吗? 乌淮玉的眼神不经意地一瞟,落在了地上的那行字,第一眼,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乌淮玉是个零。 “这是谁写的!”乌淮玉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出声,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欺辱,“这到底是!谁写的!” 季焰撇撇嘴,火不烧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痛:“不就是几行字吗?大惊小怪。” 乌淮玉警觉:“三师兄,你写的?” 云祁湛余光瞟见偷笑的乌姀,有些头疼,“淮玉,冷静点……” 乌淮玉现在看见谁,都觉得是污蔑他是零的罪魁祸首,“大师兄,你写的?” “……” —— 树灵打开屏障,待金光散去,云祁湛率领着大队伍,步伐一致地向前。 他偏头看向乌姀,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吕道友,你喜欢摘莲蓬吗?\" 云祁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但他想知道。 ”不喜欢。\"乌姀回答得果断。 “为什么?” “幼稚。” 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云祁湛说不清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许是心中那个荒唐的猜测意料之中的被否决。 他点点头,“是很幼稚,不过,我有个小妹喜欢。” “哦。”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云祁湛也不作强求,淡漠地别开视线。 刚进入秘境,云祁湛抬手示意大队伍暂停。 “前面迎面有一支队伍。” 乌姀眼睛短暂地亮了亮,很快被她掩饰得很好。 是不是他们岳冥宗的小伙伴? “大师兄,是哪一支队伍?”乌卿月问。 “步伐凌乱,不是开元宗。”云祁湛警惕地下判断,“脚步声轻快,也不是奉仙宗那些体修。” “步伐如此轻快,不排除是追魂宗和岳冥宗。” 季焰有些讶然,选择性地忽略了他面前的话,“这么快就要和岳冥对上了吗?” “不怕,我们有人质。”乌淮玉看向乌姀,“我就不信他们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筹码。” 虽说是人质,但是他们秉持着第一大宗的清高,没对人质做出实质的束缚举动,既没缚住双脚也没绑住双手,只是围着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对方就在这处密林的出口处了。”云祁湛握紧剑柄。 他们正在入口处,对方正在出口处,正好隔了一整个密林,说不近道不远的,彼此都能听见声音,又不至于开战。 “不知前方是哪个宗门的道友?” 对方的声音懒洋洋的随风传过来,“关你屁事。” “岳冥也太没素质了!”季焰差点按捺不住,被云祁湛一个眼神喝住。 “追魂宗那些小孩顽劣,也不排除是他们。” 云祁湛清清嗓子,“贵宗是不是少了道友?正巧我们将她从试炼中一并带出来了,不知可否以此做个人情,交换些情报?” 对方显然毫不畏惧,“巧了,我们也有一个人质。” 云祁湛面色一凛,偏头侧目看向身后,眸中一片流光闪过,“我们可有人没到齐?” “是不是,二师兄啊?”人群中,有人弱弱道。 这次的墨流光代表着队伍中的医修出战,他虽然双腿有疾,但是医学上的造诣同辈鲜有人在其上。 “你们不是看管着他吗?” “不知道啊,推着推着……就没了。” “……” 云祁湛太阳穴突突地跳,没了墨流光,要是场内有突发毒素弥漫,他们可就要全员玩完了。 乌姀也暗道不好,她居然忘记了二师兄墨流光这号人物,昨日没见到他的身影,还以为他病重无法参赛了。 有了医修,她的小伙伴会难办许多。 得想给个办法让对方撕票。 狂人日记128第一夜,鬼胎寻母,新娘寻夫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云祁湛沉声问。 “这就得看你们的诚意了。”对方的声音依旧带着轻慢的吊儿郎当,“看看在你们眼里,一个医修值什么。” “别忘了,你们也有人在我们手里。”云祁湛声音沉稳,“你们也不想刚开始,就减去一大战力,被其他宗压一头吧?” 对面陷入诡异的沉默,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我要你们一半的资源。” “可以。”出乎对方意料,云祁湛一口答应下来,“我们现在手上捡了两根碧根草,两根都送给你们。” “……你打发乞丐呢?” “我们刚出试炼,手头上就这么点东西。”乌淮玉冲对面朗声道。 “那这样,我要你们在明日日落之前,拿到的所有资源和消息。”对方狮子大张口。 乌卿月也听不下去了,“你让我们给你打两天的工?不会觉得自己欺人太甚吗?” “觉得。”对方停顿一秒,“所以我在良心上谴责自己,道义上鼓励自己,精神上支持自己。” “……” 乌姀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清坞宗全宗上下践行君子守则,一遇上这种不要脸的,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怎么也说不清。 云祁湛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截至今日日落之前,我们获取到的所有东西都给你,怎么样?” “不干,要是你们存了心的摸鱼摸到日落,我们不是亏了吗?” “一换一,似乎也没亏吧?” 足足对峙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没把条件谈下来,他们几乎已经认定,自家的二师兄就在对面岳冥宗的手里。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不如我们见面谈?” 对方想了想,“可以。” 整顿队伍,双方试探性地逐步靠近,生怕对方突然反悔出手。 “岳冥狡诈,大家注意警惕。”季焰抬手示意后来者,“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树影绰绰间,对方的一片密集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可见,一人被围在中间,高了队伍中其他人一大头,鹤立鸡群。 等到他们双方可以看清对方的脸,双方陷入沉默。 怎么是你们啊! 对面的不是岳冥宗,而是追魂宗。 专出难缠熊孩子的一宗,队伍中大都是骨龄不超过三十的孩子。 再看他们所谓的人质,更是眼前一黑。 “凤鸣!”乌姀像是看见了亲人,踮脚就要冲出人群,被季焰一把拦下。 “好歹也重视一下自己是人质的身份。” “哦。”她只好按捺下来,只是眼神始终亮晶晶地盯着对面的卫凤鸣。 他们口中的医修人质,居然是卫凤鸣。 “蝶妹!” “诶!” “蝶妹!” “诶!” “蝶妹!” “……差不多得了。”季焰满头黑线。 追魂宗和清坞宗面面相觑,手头上都有人质,就是不是对方的人。 所以,他们刚才就为了岳冥宗的两个人,耽误了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这个你们还要吗?”追魂宗大师兄向前推了推被五花大绑的卫凤鸣,“还要的话给你们打折。” “不要了。”云祁湛并不感兴趣。 人质,一个足够。 “你就要吧,我也没用。”追魂宗大师兄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就按你说的,日落之前的所有资源。” “不要了。”云祁湛依旧坚持。 “我们各退一步,刚才你说的两根碧根草,怎么样?” “不要。” “两根都不要?”追魂宗大师兄一咬牙,直接把卫凤鸣推去对面,“那当做个人情,送你们了。” 这货实在是——太能吃了! 从试炼一直吃到幻境,他们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要吃东西了。 卫凤鸣向前踉跄了几步,到了清坞宗的地界,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推了回去,“不要。” “送你都不要啊?”又被推过来。 “不要。”推回去。 “不要你钱。”推过去。 “那就砍了吧。”云祁湛剑出鞘,眨眼间就要砍向卫凤鸣,被他狼狈闪身避开: “不是吧,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你既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也不是那边的人,谁封你的来使?”季焰轻飘飘地落下一道目光。 乌姀连忙开口:“我家凤鸣是医修,反正你们二师兄也还没找回来,不如就让凤鸣先代替一下吧?凑活着用,万一有突发情况呢?” 云祁湛想了想觉得也是,勉强颔首:“那好吧。” 乌姀给卫凤鸣解绑。 “那我们就先走了。”追魂宗见再待下去情况怕是不对,整顿好就要走。 一道突兀的声音如同春日惊雷般落下来,扫荡了整片幻境,声音低沉暗哑,诡谲中又掺杂着明晃晃的笑意: “第一夜,天降喜子,胎灵寻母,鬼娘寻夫,夜阑之时,鬼门大开,游人速速避。” 这道莫名其妙的声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众修纷纷不解:“什么东西?什么夜阑之时?” 那道声音似乎变了个音色,从暗哑阴沉变成了轻快明亮,镀了层华丽的音调,“就是等到天黑的时候,鬼胎和鬼新娘就会来找你们,快跑吧笨蛋们。” “被找了,会怎么样?出局吗?” “嗯……”那道声音像是刻意留下悬念,故意拉长了语调故作思考,“被鬼新娘找到,就会被拉去冥婚,被鬼胎抓到的话——就会怀胎哦。” 冥婚?! 怀胎?! 一词惊起千层浪,众修惊恐地互看一眼,连忙抬头看了眼天色,还好此时尚且天光大亮。 乌卿月猛地拽住乌淮玉的手,毫无发觉自己的指甲嵌入他的手背,只是惊慌失措:“淮玉,我不想怀胎。” 乌淮玉极小幅度地轻蹙眉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会保护姐姐的。” 卫凤鸣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攀住乌姀的双肩,“蝶妹,我来替你怀吧。” 乌姀:“……” 她嘀嘀咕咕:试炼还怀胎,什么恶趣味。 乌淮玉斜睨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屑,“男人怎么会怀胎呢?你怎么会这么想。” 卫凤鸣不满反驳,“规则又没说只有女孩会怀胎。” “男人怎么会怀胎!”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争执,那道声音再次出现,音色轻快,带着浓浓的趣味,“对啊,我好像没说过,男人不会产子?” 刚才慌乱的只有女修,现在连男修也一并紧张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男的!生孩子像什么话!” “那如果我说,诞生出来的鬼胎,可以拥有超强的战力,并为你们所用呢?”那道声音又道。 此话一出,至少一半的人没了话。 孤军奋战,或者生子增强战力。 狂人日记129:我拉黑一下 “修为越高,鬼胎也就越强大,不过切忌,会很消耗本体。” 男人的声音消失,全场寂静无声。 他们各怀鬼胎,在战力和怀胎之间纠结。 真的要因为战斗……怀胎生子吗? 这也太内个了。 只有卫凤鸣的声音依旧轻快,兴致冲冲问乌姀:“蝶妹,你想要几个,我给你生几个。” 乌姀:? “乱生孩子,对你身体不太好吧?还是鬼胎。”她有些担心,“而且他说损害母体,不对,父体,怎么办?” 卫凤鸣弯了弯眼睛,“你不想让我生,我就不生了。” 他们在讨论,不知不觉也有人开始商讨: “你生吗?” “你生吗?” “谁爱生谁生,反正我不生。” “你不生,那我也不生。” “感觉一个陌生小孩在肚子里好奇怪啊哈哈哈。” 乌卿月问:“小玉,你怎么想的?” 乌淮玉无所谓地耸耸肩,“让人帮我生啊,给钱就好,反正也没多少人打得过我,谁敢不服从我。” 他身后的清坞宗弟子们神色各异。 出身贫寒,实力又平庸的弟子面色一白,他是峰主的儿子,还是亲传弟子,的确没几个人敢违抗。 而那些实力较好,或是出身名门的弟子,眼里闪过异色。 乌姀和卫凤鸣皱了皱眉。 乌淮玉话音刚落,巴掌已至。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片密林,连带着传遍两个宗所有弟子的耳朵里,当着外人面前,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云祁湛抬手扇了乌淮玉一巴掌。 那张漂亮得像小狐狸一样的白玉面庞,落下了红红的一道巴掌印。 力气从声音就听得出来很大,是带了些气性扇的,乌淮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扇飞在地上,他捂着脸,不可思议抬头看他,眼眶微红,”大师兄……“ 云祁湛眼眸含着浓浓的失望,“天地授以灵脉,宗门授以传道,你却怀着这种卑鄙无耻的想法以施压自己弱小的人,乌淮玉,你怎么会这么想?” 乌姀藏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他们,云祁湛最痛恨以强恃弱,乌淮玉居然能想到以武力镇压让人替他们怀胎生子,不惹怒云祁湛才怪。 用自己手里的剑保护弱者,是剑士的天职。 是他教给她的。 “我只是想要夺得第一!有什么不对吗?”乌淮玉逼退几乎夺出眼眶的泪水,倔强决绝地对上他的眼睛,“合理运用规则和条件,这不是你说的吗?” “乌淮玉,你能想到强迫比你弱的人生出鬼胎,比你强的就想不到吗?你觉得你有能力去抵抗他们吗?” 云祁湛一指乌姀,“如若今天是天骄榜榜首执意让你怀胎,生下鬼胎,若是我们护不住你,你还会这么肆无忌惮吗?” 乌姀冷哼一声,“我可不会强迫别人,我需要那些鬼胎?” “听到了吗?”云祁湛眼神冷得几乎能淬出冰,“谁要是敢动这门歪心思,我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血祭我清坞仙灵。” 当着整队清坞宗弟子的面,云祁湛大发怒气,把某些弟子蠢蠢欲动的心一并镇压下去。 因为他们确实没想到,自己能想到胁迫他人,那些比他们更高一级的人就不会想到吗? 况且如果他是那些上位者,一个元婴孕育出来的鬼胎和一个筑基期的相比,哪一个更有诱惑力也昭之若揭了。 场外,众宗主也没想到这个流程,预感不妙地对看一眼。 开元宗宗主手持佛珠手捻,充满神性的眉宇间满是担忧: “这些孩子心性尚未养成,若是真的一时迷途不返,真的联合起来抓捕其他弟子强行孕育鬼胎,岂不是真的乱了套了?” 解重舟哼笑:“看到我们宗那两个孩子了吗?行为大方端正,秉性刚正不阿,和你们清坞宗那龌龊小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你以为这样的孩子我们只有两个吗?我还有好几千个!我们岳冥宗的都是好孩子。” 看见琉璃镜内还困在考验的岳冥宗众生,众人心想:吹牛之前,先让自家孩子拥有出来考验人性的机会吧。 跟自己小时候的心魔玩起了可还行,怎么还有互砍的? “我觉得不妥。”追魂宗长老拧着眉心,“规则的诱惑力太大,有一例必会有两例,弟子们要是尝到了甜头,赛场势必大乱。” 连思维最开放的合欢宗宗主都忍不住了,“若是再形成规模,有人负责抓捕,有人负责胁迫,这把弟子们当什么了?牲畜和屠夫吗!” 论体魄,她们的合欢宗会很吃亏,再加之他们修炼的特殊性质,可能还会毁人道心。 就算强行退赛,她也要阻止。 “谁跟你们说,那道声音真的是我们的比赛规则了?” 姬承扶着额角笑,“这局的规则是,被鬼胎附身的弟子,可以选择直接出局,也可以有一盏茶的时间,获得无限磅礴的灵力,以及金刚不坏的身体。” 一盏茶的功夫里,无敌状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想知道我设置规则的灵感吗?某天听说了某些宗某些弟子的壮举,本人也深受触动。 据说凡界流行一种泯灭人性的交易,胁迫无辜妇人少女为人生子,本宫主心里大为愤恨,也想知道,这些砸尽修仙界资源的弟子们,对这种行为是怎么想的呢?” 他又无辜道:“别用这么凶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呀,本宫主会害怕的,放宽心,这是给他们上的第一课: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 你害怕个鸡毛啊。 这是众人不约而同的心里话。 承天宫就派这种人来? 还不如那些个恨不得把鼻孔抬上天,板着个死人脸的那群白无常呢。 画面回到琉璃镜内。 人群听从两宗大师兄的吩咐,各自散去,打算寻找藏身之地躲好度过今晚。 乌淮玉呆呆地坐在地上,乌卿月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勾着四师姐的手臂亲昵说笑走了。 来往离他的人群很近,好像又很远,天地之间好似只有他一个人,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孤独。 如果姐姐在,一定不会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的吧,他失落地垂眸。 “乌淮玉。” 他的头飞快抬起,却很快失望了,因为那是道清亮的男声。 卫凤鸣走远了一些,又朝他跑回来,那位榜首站在不远处,不冷不淡地看向远处,衣袂飞扬,她在风口处。 “兄弟。”卫凤鸣蹲在他面前,拿出玉简,“你灵码多少?” “你要加我?”乌淮玉神情古怪。 “不是,我来拉黑一下。” “……” 狂人日记130:母慈子孝 入夜,森林中阴风瑟瑟,依稀听得见不知名生物嘎吱嘎吱啃食食物的声音,红色吞噬了散发着皎洁光辉的月亮,如同恶鬼一般将它拽入深渊。 “夜晚,到了。”乌姀抬眼盯着空中那一轮气息诡谲的红月。 他们藏身在树林与山岩之间的一处隐蔽狭窄山洞里,趴着身子透过树叶间隙往外看。 “蝶妹,你怎么和清坞宗那伙人凑一起了。”卫凤鸣撇了撇嘴。 “我也不清楚。”乌姀摇摇头,“一醒来就在他们阵营了。” “我也是,这都是些什么草台班子,连传送都传错了。” “也不知道娘娘他们怎么样了,娘娘身子那么弱。”乌姀轻叹了一声,总觉得今天的夜晚格外冷清寒冷。 “我们不是有缚灵绳吗?把娘娘拉过来不就可以找到他们了?”卫凤鸣灵光一闪。 就这么办! 他闭眼心念一动,缠缚在三人手腕间的细线显形,散发着阵阵金光。 金线闪了两下,黯淡下来。 “咦?没反应?”卫凤鸣又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乌姀心咯噔一声,“是缚灵绳在秘境里不起作用?还是他们出局了?” “应该不能出局吧?” “总不能是废物到还没出试炼吧?” 他们正猜测着去,不远的下方传来了人的动静。 “嘘。”乌姀压低声音,捂住卫凤鸣的嘴,两人屏息向前看去。 红月诡谲,月光下笼罩着一行四五人的身影,宗门服中藏着流光金线,在月色照拂下显得格外尊贵。 “是无上神派的人。”乌姀和卫凤鸣对视一眼。 为首的年轻人气盛滔天,身形略胖,腰间挂着翡翠玉牌,随着走路时不停晃动,一看便知是出身华贵。 他身后跟着四人,两个人身上分别挂着一人,被他们拖着的弟子伤痕累累。 “鬼新娘开始攻击人了?”乌姀疑惑地想。 原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谁知道那群无上神派的人将那两个受伤的弟子使劲往地上一扔。 他们站在原地气喘吁吁,又像气不过似的朝地上昏迷的那两人踢了几脚。 卫凤鸣轻轻皱了皱眉,“那玉牌,是公家的人。” 乌姀眉梢惊讶地一挑,“那嚣张的小胖子是公主的亲戚?长得可和他一点都不像。” “男人生子?有意思。”公玄眼眸之中满是轻蔑和得意,“小爷我还没看过呢,正好让我开开眼。” “可是……他们毕竟也是公家的人,万一主家的人知道了……”身后跟着的人面带犹豫之色。 “怕什么,我公玄在这,公家的那些叔伯还能为了这两个私生子动我不成?” 地上昏迷的两人幽幽转醒,入眼便是面色狰狞的五人如恶鬼般的面容,猛地坐起来。 借着月色,乌姀看清了这两人的脸。 他们面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嘴和鼻子都让她看出了公竹钦的影子来,就是眼睛不像公竹钦的杏圆眼,而是狭长冷清的眼型。 一人眼角带着朱砂痣,一人痣在鼻梁山根处,脸上带着惊慌失措。 “公玄,我们都是公家的人,何必苦苦相逼。”“外面的野种,也能叫公家的人吗?”公玄眼底尽是傲慢,地上的少年立刻小脸煞白。 “看起来真楚楚可怜啊。”乌姀摸了摸下巴。 “快看,他们手里捏着的是什么?”卫凤鸣碰了碰乌姀的手,抬抬下巴,示意她看。 乌姀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公玄的两名追随者们手上捏着一个手掌长的红色物件,发着凄厉惨叫,挣扎着,叫嚣着,引诱着,叫声竟是…… 婴孩的哭泣声。 “鬼婴,居然能被活捉?”乌姀好奇不已。 她征求卫凤鸣的意见,“看起来他们像是要让那两个男孩怀子,怎么样,动手吗?” “可是他是公竹的亲戚……说不定还和他关系匪浅。”卫凤鸣有些犹豫。 公竹钦和他们关系那么好。 “不要伤他不就是了。”乌姀随意摸到石子,对着握着鬼婴逼近的那人掷去,石头精准无误弹到他手腕上。 那弟子吃痛地松手,鬼婴落到地上。 另一颗小石子同样砸上了另一个捏着鬼婴的人手上。 霎时凄厉叫声更甚,变故突生,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的人永生难忘。 只见那鬼婴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无上神派弟子的身上爬去,每一处接触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烧焦般的黑色痕迹和灼痛感。 那弟子发出凄厉惨叫,想甩也甩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爬到自己身上,爬上脖颈,带来一阵窒息感。 看着它使劲扯开自己的嘴角,下颌骨裂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清晰可闻,即使嘴角已经裂到了耳垂边,也只能转动着眼珠子。 鬼婴哭着找母体,喊着冷要回家,慢慢的,一点点的,顺着他的咽口,食道,用未剪的细尖指甲,破开一切阻挡自己回家的地方。 它没找到哺育自己长大的器官,于是找了个安稳的地方,蜷缩着抱着自己。 安全了,暖和了,它可以自己长大了。 娘亲对它这么好,就算长大了出不来,也一定不会介意它再从他肚子里出来一次吧。 把鬼婴吞之入腹的弟子不再挣扎,血色凝结成黑色,微微歪垂着脑袋,撕裂的嘴角竟然勾起了诡谲的微笑,慢慢抬手摸着自己浑圆的大肚子。 眼里的,是母慈悲。 另一个被鬼婴吞噬的弟子,也是如此。 暗处,乌姀和卫凤鸣面面相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好可怕…… 公玄和其他几人都被吓傻了,一时间连尖叫和逃跑都忘记了,只呆呆地看着他。 “公,公越,公汜,你们没事吧?”另一名弟子大着胆子上前,看着他们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孕肚”。 “这是……我的孩子。”他们低声喃喃,喉咙连同声带一起被婴儿指甲划破,所以显得呕哑嘲哳。 “有了孩子,就有了香火传承……” 公玄荒唐地笑,“别开玩笑了,男人,怎么能怀孩子呢?” “孩子饿了,饿了怎么办?宝宝想吃东西,要吃肉啊,吃肉还会有营养啊。”他们充耳不闻,嘴角勾着温柔的笑意,如同母亲一样温温柔柔地劝。 “娘亲,我想吃肉,就吃那个小胖子吧。”婴灵在他们肚子里长大,居然发出了稚嫩的声音。 “好呀……你要好好长大……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这辈子就靠你了……” 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狂人日记131:你知道自己是魔吗? “宝宝想吃,宝宝想吃。” 被鬼婴寄生的母体,准确来说,父体诡谲地发出几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夹杂着狞笑,以四肢着地的诡异姿势朝他们爬过去。 “救吗?”乌姀看了一眼卫凤鸣,“这几个看着不像好人啊。” “再等等。”卫凤鸣示意她静观其变。 公家的弟子尖叫着后撤,公玄将他的两个小弟往他们的方向一推。 他们下意识想跑,父体已至眼前,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径直穿透他们的身体,一攥心脏,用力地扯出来,鬼婴用自己的指甲剖开父体,从里面伸出一只灰青色的小手出来,接过心脏。 “谢谢娘亲,我最喜欢心脏啦。” 还残存一丝意识的弟子不可思议地低头,自己胸前空荡荡一片。 父体攥住他们的脚踝,像撕小鸡仔一样,直接把人对半撕开! 鲜血呈雾状喷洒在空中。 卫凤鸣的脸霎时皱成一团:“手撕人啊。” 父体按照人体关节把碎肉撕成一块一块的,喂给肚子里的鬼婴。 “不够。”鬼婴指着剩下的三人。 当父体空洞的眼神缓缓转向公玄时,公玄故技重施,又要把那貌美的双胞胎推给父体。 乌姀下意识起身,又趴下来。 卫凤鸣看她一眼,“你想救?” “就……长得挺好看的。”乌姀含糊不清,“也是公竹的亲戚嘛。” “小色痞。” 两人齐齐一跃而下,卫凤鸣一手扯着一个双胞胎,朝后退去,公玄反应过来,连忙朝卫凤鸣离开的方向追去。 乌姀手起刀落,对准父体的心脏用力刺去,父体只是迟钝了一秒,咧开嘴笑开,以同样的方式掏出自己的心脏,塞给那只从自己肚子里伸出来的小手。 “杀不死,为什么?”乌姀有些迷茫。 “娘亲,还想要心脏。”鬼婴嘻嘻笑。 父体缓慢地将视线转换到乌姀身上,乌姀被她看得脊背发凉,当两个父体以四脚朝天的诡异姿势朝她飞快爬过来的时候,她吓得尖叫一声。 “凤鸣救命啊啊啊啊啊!” 她慌不择路朝卫凤鸣离开的方向跑过去,“好像老鼠啊啊啊啊!” “我在这呢蝶妹!”卫凤鸣朝她招手。 她像灵活的麻雀一把蹿进卫凤鸣的怀里尖叫,“他们好像老鼠!” 她最害怕的就是老鼠和蛇这种生物了。 卫凤鸣捣鼓着口袋,从口袋里攥着一把粉末,“我一把糯米!” 没用。 “那——我一把老鼠药!” 当药粉落到那两个父体身上时,他们怪异地躺在地上惨叫,化作一滩脓水。 卫凤鸣和乌姀对视一眼,瞪大了眼睛。 神药啊。 场外,姬承有些惋惜,“啊……时效到了,出局了啊?” 那四名弟子被传送出阵,坐在地上时仍然缓不过来。 两人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陷入沉思,另外两人看见他们就嘤嘤直哭。 堂上姬承笑得意味深长,“榜首也会吓得落荒而逃啊?” 解重舟轻咳两声,“我们家蝶蝶还是个孩子。” 霍行芜一声冷笑,“谁让你们把被寄生的弄得那么像老鼠?我们蝶蝶还是个小女孩,当然会害怕了。” 场内,被解救之后的双胞胎连忙起身作揖,“谢两位道友救命之恩,我们是无上神派的弟子。” 乌姀好奇地盯着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下公孙凭,他是公孙筝。”公竹凭咧开一记纯善的笑容,“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公孙?你们不是公家的人?” 难道救错了? “非复姓公孙,只是母家姓孙。”公孙凭认真解释。 乌姀仔细一盘算他们的名字,不禁一乐,“你们一个叫公平,一个叫公正,怎么没有个老二叫公开啊?” 正好凑齐公平,公正,公开。 “母亲只生了……我们两个。” 乌姀又好奇问:“你们是公竹钦的什么人?” 公孙凭提及自己的身份,难堪地垂眸,“我们,是公竹钦的……弟弟。” “弟弟?”公玄嗤笑,“登堂入室的私生子而已,我才是公竹钦名门正统的弟弟。” 公孙筝张口就骂:“你个肥头猪耳的胖红薯说什么呢!” 公孙凭连忙拉住弟弟。 “我是岳冥的吕蝶蝶,他是卫凤鸣,我们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对了,你们看到我们岳冥的人了吗?” 乌姀有些郁闷,怎么一天过去了,还没看到他们的人影。 公孙凭摇了摇头,还未开口说话,又被公玄抢了话头。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乌姀,嗤笑,“你就是那个天骄榜榜首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你是卫凤鸣?那个被无数个女人甩了的恋爱脑?” 乌姀和卫凤鸣想打他,互看一眼,安慰对方:“看在公竹的面上,忍一忍。” 他们想着说不定这人还是公竹钦疼爱的弟弟,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公玄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颐指气使地呼天喝地:“那姓卫的,给我找点吃的。”卫凤鸣瞪他,“你跟谁俩呢。” “你们不是我哥的朋友吗?替他照顾我一下怎么了?”公玄抬高下巴。 乌姀咬了咬牙,这人简直比乌淮玉还讨厌。 长得还很丑。 “凤鸣,别管他。” “算了,都是自家兄弟的弟弟。”卫凤鸣叹了口气,从芥子空间里给他找了袋果子扔给他,“爱吃不吃。” 他们的芥子空间,在比赛开始前都清空过了,果子也是进幻境之后才搜寻到的。 “喂,姓卫的,我要吃野兔,你给我打野兔。” 卫凤鸣深深呼吸几秒,想起在试炼时也都是公竹钦给他打猎,忍了忍,“行。” 卫凤鸣走进竹林深处打野兔,乌姀留在这里保护他们,支起篝火。 公孙凭兄弟赶忙来打下手,乌姀故作一个不注意,“哎呀”一声,扬起火星子落在他的衣袍上。 火星子很快复燃起来,公玄惹火上身,连忙躺下在地上打滚,火熄灭了,他身上的袍子也不堪入目了。 “哟,怎么了这是。”卫凤鸣领着只野兔回来,幸灾乐祸出声。 他亲力亲为将野兔剥皮,串烤,篝火将他的脸熏得发红。 乌姀几次欲言又止,但她知道,卫凤鸣对公竹钦是很感激的。 有好几次试炼,卫凤鸣作为医修虽然耐打耐操练,但速度跟不上来,很难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公竹钦就耐心地一遍遍训练他的速度,将自己的心法和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他。 这或许是卫凤鸣报恩的一种方式,乌姀这才不打算插手。 卫凤鸣烤好了野兔,先撕开一条腿给乌姀,才给了公玄,“哝。” “太柴了。”公玄嫌弃地扔到一边,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卫凤鸣已经累到无暇搭理他了,翻了个白眼。 “凤鸣,我想喝水。”乌姀突然这么和他说。 “真的这么柴?”卫凤鸣一愣,旋即站起身,“行啊,我去给你找水源。” 卫凤鸣走后,她抬眸射向那两兄弟,冷漠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转过去。” 公孙凭和公孙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点点头转过身。 “哟,生气了——” 乌姀猛地踹向公玄的肩膀,带着硬度的金丝马靴鞋尖撞上他的身体,公玄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踩着他的肩头,脚的力度不断放重,直到他忍不住哀嚎出声,金剑出鞘,剑尖抵上他的喉咙,她微眯起眼,“我让你叫了吗?” 公玄躺在地上仰视着她,眼里不断放大的恐惧吞噬了少女的身影,他看见垂下的头发,悠扬的红绳,以及那双含着杀意的眼睛。 也是夜色,他仿佛看见一抹血色自她瞳仁化开。 紫色眼睛……不是魔族吗? “你——” 剑往前进了微厘,已经沁出了鲜血,她置若罔闻,声音轻轻慢慢,“我说,别叫,你叫什么?” “公玄。” “……”乌姀的剑又近了一厘,“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开玩笑?” 公玄颤着声,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只觉得乌姀就是想杀了他,“你杀了我,公家不会放过你的,公竹钦也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提起“公竹钦”时,她眸底的戾气和血色好像才淡了些。 “谁允许你这么消遣他的?”她微眯起眼。 公玄一愣,转而联想到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卫凤鸣。 他忍不住后悔,眼前的人看起来再怎么好欺负,也是岳冥宗的亲传。 她侧目看向落在尘土里的野兔,已经沾了灰尘,“把野兔吃了。” “好,好。” 金剑里的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波动,淡淡出声,“法尺,铃铛,木鱼,法镜,令旗,法鞭,金钱剑,桃木剑,降魔杵,金刚杵。” 片刻,剑被收起,公玄像捡回了一条命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那名想杀了他的少女郁闷地窝在树下。 “冷静了?”龙歇轻飘飘问道,“闭关了几天,怎么把自己都弄成这样。” 乌姀闷闷开口:“我没有中邪,也没有入魔,而且你光是念它们的名字也没用的。” “是么?我还以为你中邪了。”龙歇这么轻飘飘开口。 “我只是有点生气。” 不过就是一个胖红薯,凭什么这么欺负卫凤鸣。 “那你生气的方式还挺费人的。” “……” 龙歇看似再平常不过地开口,“你以前不知道自己可能是魔吗?” 乌姀错愕:“我现在也不知道啊。” 她都听到了什么? 龙歇假装惋惜地哎呀一声,“好像说漏嘴了。” 一阵沉默之后,她又开口:“我真的是魔?” 其实她自己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一些端倪。 紫发紫瞳,以及……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除了魔,也没有种族这么容易急了吧?你看你那个大师兄,两个人跟个炮仗一样。” “我没有急!”乌姀在脑子里大声反驳,“我只是有一丢丢丢生气!” 龙歇嘲笑,“瞧瞧,又急了。” 乌姀:“……你还是先别出来了吧。” 狂人日记132:凤凰翎羽 “蝶妹,干净的水就这么一点了,你凑活着喝吧,等天亮了我再给你找。” 卫凤铭忙不迭回来,小心翼翼的把盛着干净水源的荷叶递给乌姀,看着她喝完才安心,又从兜里拿出一个袋子,“你再把这个果子吃了。” 乌姀弯了弯眉眼,“谢谢凤鸣。” 卫凤鸣应了声,低头就见公玄畏惧地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发柴的兔肉,身躯抖动着。 还有那一对双胞胎,不知道为什么背对着他们。 “哟,转性了?不是嫌弃发柴吗?”卫凤鸣调笑。 公玄看了一眼乌姀,收到她泛着冷光的眼睛,眼睛带着恐惧直勾勾盯着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肉,像是投诚。 “蝶妹,他为什么这么看着你?”卫凤鸣隐约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乌姀摇摇头。 卫凤鸣也不再多问,而是对公玄和公孙筝两兄弟道:“看在你哥哥的面上我们救了你们,就在这分道扬镳吧。” 不等他们三人回话,卫凤鸣扯着乌姀走了。 “我们现在去哪?” “找岳冥的人喽,这些死鬼不知道哪浪去了。”卫凤鸣抱怨。 乌姀正准备打开袋子,吃卫凤鸣给她摘的果子,突然摸到了什么,不明所以地拿出来,是根羽毛。 “凤鸣,怎么打猎还把羽毛丢里面了。” 卫凤鸣不明所以:“可是我捉的是野兔啊,而且我没遇到有羽毛的生物。” “那这是什么。”乌姀把羽毛凑到他面前。 “不知道啊。”卫凤鸣摇摇头,接过着看似平平无奇的羽毛。 他敏锐地看到羽毛隐隐浮现出一行小字,顺着念出来:“凤凰翎羽,奖励给友善亲和者的礼物,拥有不死的力量。” 当他说出“凤凰翎羽”几个字的时候,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羽毛突然开始自燃,卫凤鸣下意识松手。 羽毛化作齑粉后重新绽放出绚烂的金光,再次凝成金羽,向前蔓延不断变大,从手掌大小变成了手臂大小。 凤凰涅槃。 “凤凰翎羽。”卫凤鸣眼前一亮,“这是复刻境外上古时的秘宝,只在古书上见过,关键时候可以保人一命的好东西。” 取下凤凰翎羽的一瞬间,自他们周身散发出一道金气冲天。 那道男声再次响起,“凤凰涅槃,翎羽降世,重生的力量对鬼体和人都是有致命吸引力的,能者先赢。” “什么能者先赢!明明是先到者先赢!”卫凤鸣气得直跳脚。 “凤鸣……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应该说这个。”乌姀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 “你看。”乌姀随手一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金光吸引,向他们不断逼近的鬼婴。 “那道男声说,凤凰翎羽重生的力量对鬼体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快跑啊!” 乌姀扯着卫凤鸣跑,被逼至绝境,前面,后面,左右两边,都是步步紧逼的鬼体。 那些没见过面的鬼新娘,也慢慢出现了。 “别着急,看我一把老鼠药!”卫凤鸣自信地撒出一把药。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毫无动静,依旧步步逼近。 “没用,怎么办!”卫凤鸣焦急地看向乌姀,“什么破老鼠药,根本没用。” “要不我们把这个扔了吧。”他握紧了手上的羽毛,“凤凰翎羽,也不一定能留到我们使用的那一刻。” “可是万一,这会是我们的机会呢?”乌姀咬了咬唇,“我们的对手都不容小觑。” 嘶吼声越来越近,他们必须做出决定了。“凤鸣,你相信我吗?” 清澈的紫色眼瞳看向卫凤鸣,他短暂地被那双紫瞳掠去注意力一瞬,立刻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他对她的信任是毫无前提的。 “你站到我身后。”乌姀眼睛紧锁着前方,然后缓慢地闭上眼睛。 她回想着,朝天娇说,任何风的流速都会有声音,一切生灵的靠近都会改变风的流速。 卫凤鸣屏息以待,生怕给她造成干扰。 乌姀倏然睁开眼睛,“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嘛。” 看来修剑和修箭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卫凤鸣:“……”这架势和真的一样。 四周越来越躁动,不需要修箭,也能听到有生灵靠近的声音了。 “母体三百,鬼体三千,方向……”乌姀一把把卫凤鸣鸣护住,“我们被包围了。” 卫凤鸣紧紧护着怀里的凤凰翎羽。 “还有……修仙者数千,其中高手数百。” “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被鬼婴和鬼新娘包围了,周围还有其他宗门的看着我们对吗?” “嗯,刺不刺激。” “太刺激了。”卫凤鸣夸张回答,“看来就算我们今夜被淘汰,我也要带着这凤凰翎羽香消玉殒了。” 乌姀扶额,“凤鸣,连我一个不爱读书的都知道,是玉石俱焚。” “噢,玉体横陈。” “……” 他们说笑打消着彼此的紧绷,即使两人此时心里都沉甸甸的,连笑容都有勉强,但是在这一时刻,他们只有彼此。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七大宗的人不会帮他们的。 那些七大宗的人是暗夜里的窥探者,看他们如同斗兽场里的诱饵做着困兽之斗。 乌姀眼光一凌,“来了。” 她要为凤鸣杀出一条路。 金剑毫不犹豫划破掌心,血液霎时流出,汩汩被剑吸收,她将灵力燃至最高,衣袂纷飞,周围老树飒飒作响,地面上的细沙隐隐起了漩涡。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揉在一团,她面上不显,因为敌人已至。 鬼婴和鬼新娘步步紧逼,但是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后居然停住了脚步。 清坞宗驻扎在远处山头观望这一幕,季焰惊讶地挑眉,“这吕蝶蝶不愧是榜首,饲剑燃灵,居然能镇压住那些不通人性的鬼东西。” “只可惜,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云祁湛看着中心里那抹娇小却强大的人影开口。 “让其他人戒备,吕蝶蝶卫凤鸣出局之后,争夺凤凰翎羽。” “争夺?” “七个大宗的人,都在围观这场毫无悬念的困兽之斗啊。”云祁湛轻轻地笑,“连我,萧斩鹤和夜不冕都没出过的风头。” “嘶。”季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叫出风头吧?” 云祁湛抬眼看去,那些鬼体难耐不住翎羽的吸引力,终于还是扑上去了。 与此同时,三只金龙自她的剑里冲出,在跃向日月之时合三化一,化成一条睥睨天下的金色巨龙。 吞食天地,万物复生,她的力量不是摧毁,是治愈。 狂人日记133:我们岳冥,只打团战 “都说了,你会很痛苦。”龙歇淡淡道,忽然轻啧一声,“本大爷的功力真是一千年不如一千年,想这龙,也不过是我当年的十分之一。” “真的……好痛啊……”仗着没人听得见她抱怨,乌姀对着龙歇撒娇似的哼哼唧唧。 刚才的五脏六腑只是想被人拧成一团,这次的力量像是被活生生揉碎,每一处血,肉,筋,骨每一处地方都像被砸碎吸干。 “别痛,至少很有效啊。”龙歇敷衍安慰,蓦然笑了。 龙鸣万里,在场的数千剑齐齐哀鸣,伏在地上俯首帖耳,剧烈抖动剑身。 所有人,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都见到了他们永生无法忘怀的一幕。 龙首一鸣,竟是……日月转换。 天亮了。 打破秘境里的天地规律,居然把太阳活生生召了回来。 “靠,逆了天了……”季焰忍不住骂了个脏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其他山头也是怨气冲天,“什么啊,这怎么玩?他爷爷的落下的太阳都被她拽回来上班了,我们这些人不得被她打得跟狗一样啊。” 秘境外,姬承似笑非笑,“日月转换,打破天地守则,这似乎连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做不到吧?” 解重舟淡笑而语,“不过是一些小手段,秘境里的天地守则是人为铸造,自然会有漏洞,我们岳冥教过的。” 听他这一言,其他长老宗主纷纷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了,他们怎么忘了,岳冥最会耍这些小手段。 修仙者,怎么可能打破天地规则呢。 长桌下,解重舟悄悄攥紧了拳头。 金龙的力量仅仅持续了两秒,因为乌姀再也承受不住它带来的力量。 一切恢复原状,那些被金乌光辉普照到的鬼体,发出啃食骨头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湮灭于和煦阳光中。 但是鬼体是消灭不完的,一瞬间就又有密密麻麻的鬼体扑了上来。 乌姀只能咬破自己的舌尖,尝到血腥味和舌尖刺痛,她勉强清醒了过来,斩落一个鬼体。 “凤鸣,等一下,我会把你和翎羽一起摧毁,我们外面见。” 她对着卫凤鸣点点头,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个带着笑意的眼神。 至少,翎羽不会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那你可要挥准一点,别把翎羽留下了。”卫凤鸣不放心嘱咐。 各个山头上,不少人的心放回了嗓子眼里。 “原来只有短暂的几秒时效。” “可惜了,岳冥宗那张底牌要折在这里了。”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的叹息想起。 “不过仅此一战,再也没人能质疑她榜首的地位了。” “可恶,好嫉妒啊。” “可恶,好嫉妒啊。” “……” 正如其他人猜测的那样,乌姀也以为自己要折在这了,有五六只鬼婴已经扑上她,死咬着她的手臂。 她挥开这些碍眼的东西,用尽全力打算对着卫凤鸣挥出最后一剑。 一声巨响似乎自天边传来,撕开暗无天日的墨色,似乎是千人齐喝:“鸾翔凤集来我中州,当世天骄助我岳冥——邪祟斩!” 绿意乍现,如同丝丝缕缕的生机春意洒满普罗大地,纯粹盎然的绿光中掺着几缕紫光,挥向那群鬼体,千把剑化成涡旋。 顷刻间,鬼体化作齑粉。 那些围绕在暗处观望的宗门众生同样受到波及,被余下的气流斩飞出去,纷纷摔作一片。 一位,两位,三位,一百位,数百位岳冥弟子踏上地面,迅速散开去清剿还未死透的母体和鬼新娘,收缴所有积分。 云祁湛抬手用灵气屏退气流,也难免受到了冲击,他瞳孔骤缩:“岳冥宗来了。” 为首的一蓝发男子月朗风流,温珏玉笑:“我们岳冥,只打团战。” 从他们出现的那一瞬间,乌姀像泄了气似的倒在地上。 夜不冕朝她伸出手,“没死吧?哟,还偷偷掉小珍珠了,丢不丢人。” “大师兄。”白枫鲤怨怼地推开夜不冕,小心翼翼把她扶起来,眼里满是担忧,“没事吧?” 乌姀一时间说不出话,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只要张口就会喷涌而出,她对上白枫鲤关怀的眼神,硬生生咽下那一口血。 不想让白枫鲤担心,所以挤出一抹笑,“没事啊,我可是岳冥宗宗主,解重舟座下唯一亲传大弟子。” “油嘴滑舌的,看来是没事了。”白枫鲤点了点乌姀的脑袋,“不过还是喝点复灵药剂吧,以免有内伤。” “可是复灵药剂昂贵稀少……” “蝶蝶,我那些复灵药剂已经被收缴了,所以……”谢锒琅清雅的脸上闪过几分纠结挣扎。 “所以只有我自己练的复灵药剂了,但是效果比起原版,还是微乎其微。”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量大管饱,你不许嫌弃。” “免费的我肯定不嫌弃啊。”乌姀松了口气。 “你们看!我拿到了什么!”卫凤鸣急不可耐地开始显摆自己怀里的东西。 乌姀笑了笑,慢慢退出中心,手一左一右被白枫鲤和君皎月拉住,“你去哪?” “身上染上了那些尸体臭臭的味道,我去洗一洗。”乌姀皱了皱鼻子。 “我们陪你去吧。” “不要。”乌姀低下头细若蚊吟,“你们在……我不好意思脱衣服。” 她们了然,会心一笑,原来是害羞了。 “那你快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 乌姀退出嘈乱欢呼的环境,安静地来到干净的水池边,这里安静,又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她突然呕出了一口血。 应该是她以为只有一口,却是不断的往外吐血,像是浑身上下每一处器官都化成了血水,吐都吐不完。 乌姀下意识伸手去接血,却发现根本止不完,她怕弄脏宗门服,狼狈趴在水源旁,大口大口吐血,像是要把浑身鲜血都吐出来一样,整片小溪都漫上了血色。 止不住。 “都说你承受不了。”龙歇没好气道,还是怕乌姀真的吐血吐到出局,忍不住提醒,“不要运气。” 吐到再无可吐,乌姀洗了洗沾满了血的手,朝河中扔下几颗石头打散了血色。 上流是活水的小溪冲散了血腥气,恢复了原状向前奔腾而去。 乌姀对着溪水揉了揉自己的苍白的脸,将嘴角的血抹在嘴唇上,白得吓人的唇瓣才有了一点血气。 小清溪看似毫无异样向前流。 乌姀也看似毫无异样往回走。 狂人日记134:师姐抱 幸之星见她回来了,松了口气向她走过来,抬手要碰她的肩膀。 乌姀侧身闪过他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 “你生气我们来晚了是不是?”幸之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就知道,真不是我们拖啊,都怪大师兄。” “他和婴儿时期的自己大战了三百回合,动作大到把我们要对抗的心魔都砍死了,树灵判断无效,只能重新生成。” “关键是我们也杀不死自己的心魔啊,我看小时候的我自己实在太犟了,真想抽他。” “我生气了,哼。”乌姀把脸别到一边,“罚你们两天不许靠近我。” 幸之星刚要开口,被一道女声打断。 “来,爱哭鬼,抱一个。”朝天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我了没有。” 她仔细凑到她脸上观察乌姀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眼睛红血丝这么多,嘴唇也没有血色。” 乌姀别开眼,佯装生气,“还不是你们,来得这么晚,害得我和凤鸣都落到别人的老巢了。” “那对不起嘛。” 朝天娇越看越不对,“不过你的脸色真的很差,这必须得让凤鸣看一下了。” 乌姀怕她把卫凤鸣叫过来,捂住她的嘴威胁,“你敢叫他我就……我就……我就不和你好了。” “那就不好了呗。” 朝天娇朝她做了个鬼脸,依旧要喊卫凤鸣:“凤鸣!小鸟儿!” 卫凤鸣还在吹嘘自己和小蝶蝶有多么英勇,后衣领就被人强行提溜起来。 “……看病去。”夜不冕面无表情把卫凤鸣提到几个人面前,自己抱臂站在原地靠着树,静静等待。 “我看看啊。”卫凤鸣要搭上她的脉博。 乌姀手腕一转躲开,还是笑嘻嘻的:“我一点都没事。” “你让我看看。”卫凤鸣收笑,脸色渐渐严肃。 只有小病小痛她才是叫得最大声的那一个,严重的就不让看了。 卫凤鸣再次探脉,她又躲开,被另一只手强行按住。 夜不冕沉声:“老实点。” 乌姀对上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缩了缩脖颈,“好嘛……这么凶干什么。” 卫凤鸣注入灵力探脉,眉头越蹙越深,面色凝重。 “怎么样?” “好奇怪,浑身灵脉和器官,都像是一层屏障保护着,我的灵力根本探不进去。” 乌姀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龙歇开口了,“你现在每一处部位都非常脆弱,他要是探入灵力,很可能会亲手送你出局,也就是说,把你治死。” “……没那么严重吧?” “神兵是会护主的,祥龙一开始就一直在帮你疗伤,不然从刚才,只要你的身体破了一道口子,就会浑身化作血水出局。” 乌姀了然:“就是像烂成水一样的西瓜是不是?”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卫凤鸣一脸探究:“你体内的气是什么?” 乌姀没办法,只能瞎掰了个理由,“我的祥龙……占有欲很强,它不容易有其他灵力进我的体内。” 卫凤鸣:“……真的?” “真的啊。”乌姀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不信你问大师兄。” 夜不冕摇头,“没听过。” “大师兄真没见识。” 夜不冕:“……” “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卫凤鸣再次确认,“你真的没事吧?” “我真的没事。”乌姀耸耸肩。 只不过就是像用荷叶装了一兜子水而已。 “那就好。”其他人也放心了。 乌姀和卫凤鸣回到大队伍,才放心地在他们的安排下驻扎休息。 因为乌姀和卫凤鸣立下大功一件,所以让他们休息,其他人守夜。 乌姀躺在只铺了一件外衫的地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因为环境太恶劣,集训的那段时间,随时会沉下去的沼泽地也睡过。 她站起身,来到山洞外守着篝火的君皎月身边,白枫鲤靠在石头上闭眼小憩。 “师姐抱。”她闷声开口,顺势坐在她的腿边,把下巴放到她的腿上。 “解重舟座下大弟子,也这么爱撒娇啊。”君皎月摸了摸她的发髻,调笑开口。 “睡不着。” 君皎月叹了口气,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 “这是你希望的吗?”“当然。” 君皎月把她轻轻拥入怀里,抱的力度却很用力,“那我也希望她会是你想要的。” 乌姀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山洞。 她走后,白枫鲤睁开眼。 君皎月添了柴,火星碰裂出来,“这是在骗她,骗她第二次失去她。” 说实话,她有些猜不透白枫鲤在想什么,“你知道的,她之前每天都会来找我进入一个幻境,现在好不容易找我的次数变少了。” 君皎月像是在回忆:“她和我说,‘师姐,我找不到,每一个幻境都有她,又都不是她’。” “一开始的时候,她一个个幻境找,一遍遍找,从白天找到晚上,找到我强制扯她出来,找到我气急不再让她进去。 但是她和我说,‘师姐,我想找到寻找她存在的痕迹,她明明就是一个真实的人啊,可是我找不到,一点点都找不到’。” 她的手背飞快擦过脸庞,“被小师妹知道了你要在她面前扮演翠芽,这不是又伤害她一次吗?” “只要有你在,有我在,翠芽就会在。”白枫鲤看向她。 “她要的美梦,我替她构建,她不需要知道。” 君皎月沉默了许久,轻轻推了推她,“快去,她应该很快就会睡着。” 白枫鲤点头。 —— 乌姀觉得这个梦很沉很沉,许久没有入梦过来,她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她是在村里的河堤旁醒来的,她重复了无数次,熟稔地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衣裙的草屑,朝上走去。 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李喜乐,她掐了掐她的脸,“你是不是又逃课了?山长要揍你的啦。” “没关系。”乌姀对着她抿嘴笑,“你先去上课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李喜乐朝她摆摆手。 “小心那里有个裂沟,别摔了。”乌姀关切朝她背影喊。 “知道啦!”李喜乐蹦蹦跳跳地倒着走给她挥手,却踩上一条裂沟,向后摔倒。 她吃痛地捂住尾椎,“小三丫还知道预知未来呢,早知道听她的了。” 李喜乐再一看,“咦,人呢?” 乌姀笑意渐失,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九百九十九次进入不同的幻境,她就提醒了九百九十八次,每一次李喜乐还是会被那条裂沟绊倒。 她打开房门,急于寻找答案。 “翠芽!” 她慢慢扶住被虫蛀朽的门框,定定地看着坐在炕边的那个背影。 和翠芽一样敦厚却又安全感的身躯,像小山一样的女人。 乌姀没有上前,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 “三丫!站那干嘛呢,过来我看看。”她拍了拍炕。 女人转过身来,就一眼便像参透了时间,带着她回到过去。 如烈火般炽热的女人,看向她的孩子就拥有了一双宽广温润似水的眼睛,像大海,像山川,像棉絮。 是乌姀见过,最像她的。 她像蜗牛一样慢慢挪到炕边,低着头不说话。 “哎呦,受委屈了,这眼睛红的。”翠芽捏了捏她的脸,却发现小姑娘眼里蓄着的水珠越来越多。 “哭什么呀。” 翠芽将她抱在怀里,在她宽厚的怀抱里,似乎大力一些就会把乌姀揉碎,她没敢用力。 带着暖意的泪水顺着她的脖颈滑下,浸湿了她后背的粗布麻衣。 乌姀闭着眼,还是无法阻止眼泪流出来,躲在她怀里轻轻哽咽。 她想和翠芽说,今天她很厉害,也真的很痛很痛很痛,吐了很多血的时候,她也很害怕。 可是……她怎么会认不出来翠芽和枫鲤的怀抱。 但是她们的怀抱一样温暖。 翠芽,师姐,枫鲤,天娇。 “谢谢……” 谢谢枫鲤。 乌姀想,她似乎应该停止不切实际的寻找,因为她的异想天开,似乎给师姐和枫鲤带来了困扰,让她们为她担心。 枫鲤为了她扮演翠芽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因此怀念伤心。 其实她早就应该放下的,也许翠芽的眼睛变成了枫鲤的眼睛,翠芽的手变成了师姐的手,翠芽的怀抱变成了天娇的怀抱。 “好久不见。” “我很想你。” 还有,再见。 故事已经翻篇,她应该向前看。 狂人日记135:都岳冥宗了,还能有什么好人 “哭了?” 乌姀摇摇头,松开她站起身,“我要走了。” “这就走了?”她抿抿唇,“等到晚上的时候,我带你去逛夜市吧,你不是最爱逛夜市了吗?” 乌姀还是摇头,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屋外,只在关门前,在门缝中和那双明亮的眼睛对上,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她将她和那段回忆,都留在了屋后。 这一次,谁没有哭。 白枫鲤和乌姀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眼睛的。 乌姀抬眼看着石头顶,蓦地笑了。 她有预感,今晚可以靠自己睡个好觉了。 山洞外,君皎月不解问:“怎么醒了?” 白枫鲤自己都不知道,耸了耸肩,“我觉得我演得还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抱了我一下,就出去了。” 君皎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坐在她身边,笑着调侃,“看来你还需要练一练,我都被你骗过去了,说得和真的一样。” 白枫鲤用手臂轻轻推了推她,尾音不满地上扬,“哼。” “哼什么哼,看火啦。”君皎月笑怼。 篝火熊熊燃起,火光倒映在她们脸上,外面的她们抱着腿并肩而坐,而乌姀就听着她们压低的调笑声,睡了个许久未曾拥有的好觉。 翌日清晨,白枫鲤将她轻轻推醒,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伤好一点了吗?” 乌姀被额头的微凉触感惊醒,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就算伤好一点了,用摸额头也是摸不出来的吧?” 君皎月轻敲她的脑袋,嗔道:“就会损我,快起来。” “等等,先别起来。”白枫鲤抱剑站在洞口,她逆着光,宗门服将她的身姿衬得不似凡人。 “有人上门来找事,外边在对峙。” “谁啊?”她们齐齐问道。 “还能有谁,我们岳冥先得了宝贝,自然有人坐不住了,这次是大师兄的对手,传说中的出生于同一代的三雄同枝。” 乌姀一下就懂了,“萧斩鹤,云祁湛?” “就是他们。”白枫鲤点点头,“人家三个一决雌雄,你们弱的弱残的残,就不用出去凑热闹了吧?” “一决雌雄?是谁赢了谁就可以当雌的吗?”乌姀兴奋地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去看热闹!” “你确定?”白枫鲤再三询问,“就算看到大师兄被打趴下,你确定不会道心破碎吗?” 对现在的乌姀来说,夜不冕是她现阶段认定的同辈最强者,如果他都被打趴了…… “我去看看没事的。” 乌姀对她明晃晃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让白枫鲤怔神片刻,就这一会的功夫,她迅速钻出去。 白枫鲤和君皎月对看一眼,无声叹口气,只好纵容地跟上去。 高崖之下,三人在树林对峙,萧斩鹤身后站着星跃宗众生,云祁湛背靠清坞宗众生。 至于岳冥宗的,高喊着羁绊啊自力更生啊什么的,各自躲到一边了。 萧斩鹤一身红衣,万种风情堆在潋滟眉眼中,狭长眉尾向上挑起,五官勾人心魄,但又被他眉宇的意气风发中和得不显女气。 “不冕兄,凤凰翎羽的归属……不知有何想法呢?” 夜不冕轻嗤,直言不讳,“关你屁事。” 云祁湛身姿仙骨,笑得温和:“不冕兄,别对我们这么有敌意,一切好商量。” 夜不冕更是开门见山:“要打就打,关你们屁事。”“夜不冕,你的身后可空无一人。”萧斩鹤笑言。 夜不冕一声“怎么可能”正好脱口而出,瑰芙峰主可要他们培养团队意识,但是他又深知其他人的尿性。 都岳冥宗了,还有什么好人。 他突然不信邪地一顿,回头一看。 “啧。” 果然,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无论是你们身后的那群,还是我身后的那群,都只是充数的罢了。” 夜不冕回过身,眉眼如刀,脸色更添了几分凌厉,大刀出鞘,他刀尖直指他们,“要群殴,还是单挑,连天骄榜都没上的就不必来凑数了。” “结盟的两个。”他朝对面两个人抬抬下巴,“武功低的先手,上吧。” 他姿态狂妄,自大到了极点,却没有人敢在此时出声反驳,就连结盟的萧斩鹤和云祁湛都不敢轻举妄动。 “大师兄。”身后小声而柔和的女声,把夜不冕刚燃起的斗争气势又浇灭了。 “你们三个下来干嘛。”夜不冕没好气道,“那几个兔崽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师兄,他们要围殴你吗?”乌姀攀着他的肩膀探出头,碰碰他的头发戳戳他的肩膀,像小狗一样到处闻来闻去。 “不是围殴。”云祁湛忍不住解释。 “哟,来了三个娘子军。”季焰轻蔑地笑,“岳冥宗能扛事的居然是三个姑娘。” 白枫鲤平心静气地看向他,忽而一道白光闪过,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脑袋上,那是一道明媚娇俏的女声: “你娘有没有教过你,要尊重女孩子啊。” 全场哗然,因为他们看到的人,又不是人,而是以半透明灵体状态漂浮在空中的……魂魄! 云祁湛面容沉静:“魂修。” 几乎已经灭绝的,鲜少有人修炼的魂修。 “岳冥果然不可小觑啊。”萧斩鹤虽笑着,但是仔细看来,笑意不达眼底。 场外,解重舟脸上是冷静自持的端庄笑容,似乎一个魂修藏在他们岳冥宗,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傻眼了吧。 “几代没见到魂修了啊。”一些老长老浑浊的眼中冒出一点怀念。 “最后一代崛起的千名魂修们和那一场万名魔族之战,至今都令人震撼。” “废话,能不震撼吗?一方魔化尸体一方契约魂魄,死的人都被他们利用完了,偏生他们还不用抢资源,一个用身体一个用魂。” 季焰捂住脑袋:“可是……我没有娘啊。” “没有你去找啊!”那女魂魄叉着腰,又要打他。 “哥哥。”白枫鲤又叫出另一名魂修,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男魂魄出来后连哄带骗,将女魂魄拉回去。 众人:“……”疑似秀恩爱。 乌姀从夜不冕身上下来,抬高下巴颐指气使,“你们快打,谁打赢了,谁才有和我竞争的权利。” 天才,见她的门槛罢了! 众人:“……” 卧槽,好嚣张啊。 连夜不冕都听不下去了,拎着她的后脖颈,“你挺嚣张啊。” 乌姀跑到君皎月身后躲着,“我开玩笑的,你们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狂人日记136:你算什么东西 “两个对五个,似乎有点以多欺少吧?”萧斩鹤依旧笑着开口。 “你连人数都数不对?”君皎月抱臂,漂亮光洁的下巴微抬,娇蛮地轻哼一声,“我们这里明明只有四个。” “真的吗?”萧斩鹤挑眉,“恐怕你们身后的那位弓修的箭,已经瞄准我们的脑袋了吧?” 弓修? 几人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 眼见着被发现了,朝天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收起弓从树上一跃而下。 “这都被你看到了。” “暗中埋伏,以多欺少,这就是岳冥宗的作风吗?”季焰轻哼。 他暗暗心惊,岳冥宗果真卧虎藏龙,方才这人躲在暗处,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气息,更何况这名少女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名。 “人家都说暗箭伤人暗箭伤人,没有这个行为哪来这个词语啊,我这是传承。”朝天娇脸不红气不喘。 “我可听说弓修有不从背后射人的原则。”萧斩鹤微眯起眼。 “是有。”朝天娇点点头,“但是我这个人一向没有原则啊。” 萧斩鹤:“……” “以多欺少总归是不对的吧!”乌卿月替大师兄打抱不平。 “季焰刚才都说了,我们三个是小姑娘,现在一共四五个小姑娘能顶什么事啊?”乌姀狡黠地弯了弯眼睛,“除非,你觉得你们大师兄会被我们几个小女孩按在地上锤。” 乌卿月气急:“你!” 夜不冕无语地斜睨她:“谁跟你是‘我们几个小女孩’了?” 他凌厉眉眼直直看向前方的两人,“一句话,打不打。” “废什么话啊大师兄,看你们在这对峙一个时辰了。”朝天娇和乌姀交换了个眼神,率先拉开弓,一支凌空破开空气的箭钉在萧斩鹤脚边。 乌姀抽剑绕开夜不冕,足尖点地飞掠冲向他们,毫不犹豫刺向云祁湛,他及时召剑对上,顷刻间交战了几个来回。 朝天娇飞速拉开弓弦,搭箭拉弦,放箭速度奇快,萧斩鹤接连避开数十支箭矢,实在被她挑衅得没办法了,抽剑打飞数箭。 萧斩鹤漂亮狭长的眼睛闪过厉色,欺身上前,还没等他靠近她,朝天娇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被弓弦勒红的手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眸色楚楚可怜,“好疼。” 萧斩鹤的剑顿在半空,砍也不是收也不是,就在他犹豫的空腹,朝天娇撒腿就往夜不冕的方向跑,“大师兄救命!” “上当了。” 岳冥宗果然没一个好人啊,萧斩鹤叹息,迅速反应过来后向她追过去。 “打不过还要去招惹。”夜不冕翻了个白眼,抽出自己的本命剑对上萧斩鹤。 红色剑气与黑色剑锋碰撞交缠,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几乎化作双色残影,兵器相撞的声音像是鸟兽尖鸣,锵锵剑唳。 君皎月和白枫鲤担忧地看着乌姀的方向,她大病初愈,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和云祁湛打得有来有回。 优秀的修仙者可以从一招一式探查到对方的武功路数,云祁湛隐约从眼前这个神色坚毅的小姑娘身上感知到灵气的熟悉。 他微微愣神,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乌姀抓住他的破绽,朝他腹部踹了一脚,云祁湛毫无防备,闷哼一声向后倒退几步。乌卿月伸手扶住他,拔剑冲向乌姀,云祁湛按住心口,想阻止但是没来得及。 短暂交锋间,乌卿月要刺向她,却发现自己的配剑不听使唤了。 乌姀才不会管她为什么忽然变了脸色,攥住她的手腕使劲一翻折,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乌卿月疼得惨叫一声,被乌姀一脚踹中肩前倒地,倔强地抬眸看她,“大家都说,你不过是运气好得到了岳冥宗的镇宗神剑,没了这把剑,你什么都不是。” 乌姀剑指她的咽喉,“连云祁湛都打不过我,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萧斩鹤和夜不冕虽然打得有来有回,却渐渐地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大部分被转移到了她们那边。 比起单纯的打斗,掺杂一点个人恩怨的比武更有意思。 萧斩鹤似乎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夜不冕说话,“为什么他会打不过吕蝶蝶呢?” 就算她手持神兵利剑,云祁湛也不至于这么快败下阵来。 除非,他在顾忌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大师兄打不过你。”乌卿月按住被她踢了一脚的心口,不服出声。 乌姀翻了个白眼,不想和这种吵架都只会鬼打墙的人说话,转身就要走。 “你不许走!”乌卿月挣扎着站起身,要去抓她的手,不料她自己的配剑却动了,居然朝主人作出攻击。 云祁湛伸手将愣住的乌卿月拉远,躲开配剑的攻击,自己的手臂被剑刺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很快沁出血迹。 他却眼睛眨也不眨,衣袖轻扫剑身,握住剑柄时,那柄剑才被安抚下来,乖乖待在他的手心。 “给你。”云祁湛把剑还给乌卿月,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我之后会给你另找一柄属于你的剑。” 乌卿月神情复杂地点点头,接过剑。 像云祁湛说的那样,这柄剑原先是不属于她的,是她的养父母从他们亲生女儿那里,亲手抢过来给她的。 以至于就算是原先的主人死了,这剑也从未属于过她。 萧斩鹤和夜不冕分别收势分开,三方又成水火不相容的鼎立之态。 “我们走吧。”云祁湛无波澜地回身。 “大师兄?”季焰和其他弟子俱是吃惊地看着他。 “走。”他不容置喙,自顾自转身离开,其他人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离开。 清坞宗的离开了,场地空了不少,萧斩鹤身后的一名弟子不安地问:“萧师兄,那我们还抢吗?大师兄只给我们两个时辰。” 盟友都离开了,他们要和岳冥宗的一对一吗? 他们可都是一些乐修,难道要扛着琵琶啊,古筝啊,二胡啊,喊着什么羁绊啊冲上去和一群剑修打吗? 萧斩鹤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整个星跃宗,就只有他一个修剑。 难道要被伏后给他们弹奏小曲儿吗? “走。”他果断放弃,拂袖带队离开。 狂人日记137:原来他生气了? 他们走后,一颗脑袋从树后探出头来,“人都走了?” 确认没人了,卫凤鸣大摇大摆着走出来,还对身后的人招招手,“没人了,快都出来吧。” 温珏玉摇着扇子从他身后跟出来,装作没事人一样:“今天天气不错。” 公竹钦和谢锒琅并肩齐步,公竹钦正色侧目问他:“小谢,那个药方……” 幸之星抱着剑紧随其后,“擦剑去了。” 夜不冕冷冷哼笑,“不用解释了,你们一群没良心的。” “大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卫凤鸣张口就要狡辩,被他抬手打断。 “除了她们,其他人训练加倍。”夜不冕扯了扯嘴角,不容置喙,”既然这么忙,那以后就都不用休息了,睡觉时间也拿来训练吧。” 夜不冕转身就走,卫凤鸣和公竹钦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个人各抱一条大腿,张口就是哭嚷,“不要啊啊,大师兄,其实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起来。”他冷声,“这么多人,不嫌丢人吗?” “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公竹钦铁了心地赖上他。 “对啊。”卫凤鸣很有骨气地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放过我们。” 夜不冕甚至不需要动用到灵力,捏着两人的后颈命脉就把他们轻而易举地提起来,果断扔掉。 “大师兄!” 卫凤鸣气恼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尘,埋怨道:“大师兄也真是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就这么把他两个师弟扔掉了。” “可是大师兄根本就不是人啊。”乌姀眨了眨眼睛,“他是魔。” 卫凤鸣点点头,“也是。” 公竹钦叫苦不迭,皱着一张圆脸,“我们真的要连睡觉的时间都拿来训练吗?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二师兄你说句话啊。” 温珏玉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令看者觉得被春风拂过,心情大好,他笑着展开扇子走开,“我是二师兄,我不用……” 话音未落,肩前被一道剑柄抵住,温珏玉不明所以地顿住脚步,抬头看。 夜不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发丝被风吹得微扬,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区别,需要我告诉你吗?我,使唤不动你吗?” 死狐狸,笑容看着都让人讨厌。 温珏玉:“……” “走了。”夜不冕扫了几个师妹一眼,“给你们打猎去。” 乌姀有些茫然:“大师兄,不是辟谷吗?” “什么屁股不屁股的。”夜不冕烦躁打断,“吃不吃?” “吃!”她连忙答应,一手拉着一个师姐跟上去了。 “人家也来了——”卫凤鸣做作捏起嗓音,试图蒙混过关。 夜不冕笑了,一向面无表情,满脸凶相的冰美人笑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眉眼弯弯地擦了擦剑,“行啊——我帮你把多余的东西砍了就走。” 卫凤鸣:“……” 大师兄好狠的心啊。 ——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体弱的谢锒琅连剑都提不动了,提剑的手微微颤抖。 “先别练了先别练了,我们都休息一会,大师兄现在又不在。”卫凤鸣把自己的剑扔了,再把谢锒锒的剑和公竹钦的剑也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公竹钦也不管了,强行按着谢锒琅坐在他身边。 温珏玉收势,扔下剑朝树林里的某个方向走去,卫凤鸣叫住他,“二师兄,你去哪?”“身上流汗了,我去洗一洗,我不允许有一丝不优雅的气息在我身上出现。”温珏玉嫌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好吧,师兄自己小心点。” 只有幸之星还在一边自顾自练剑,公竹钦喊他:“阿星,你不休息吗?” “你们练剑难道就是因为师兄的吩咐吗?”幸之星动作不停,汗水划过他精致的面庞。 “是啊。”三人齐齐点头。 幸之星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继续练剑。 “算了,他也不是会听我们话的人。”卫凤鸣习以为常,揪着地上的杂草玩,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公主,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公玄。” 公竹钦的脸上带了点嫌弃之色,“是有,怎么了?” “我们昨天夜里救了他,但是他的那些跟班,好像也是你们家的人,我们没有救上。”卫凤鸣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 公竹钦轻啧一声,“公玄这个人,我不喜欢,所以这些年很少和他往来了。” “什么?!”卫凤鸣大惊,“你不喜欢他?!” “不能说是不喜欢吧,简直就是厌恶,连带着和他身边人我都不喜欢的。”公竹钦见他表情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可恶!”卫凤鸣重重叹了口气,“我们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个弟弟,我和蝶妹还因为你遭受了他好几次侮辱。” 他委屈地对对手指,“你都不知道,他还使唤我去抓兔子。” 公竹钦好气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辛苦你们了,我那个堂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没关系啦,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卫凤鸣轻松地拍了拍他。 他突然想到了那两个怯怯的少年,“我们还救了你的两个弟弟,我记得好像叫……公孙凭和公孙筝?” 谢锒琅抿着唇笑,“公竹姓公,他们姓公孙,怎么会是一家人呢?” “他们说公为父姓,孙为母姓,所以叫公孙啊。”卫凤鸣无奈耸肩。 “他们啊……”公竹钦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沉沉,带着些若有所思,“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因为——”公竹钦差点就要说出口,又闭上了嘴,他垂眸不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了公竹?”谢锒琅关切地轻拍他的肩膀。 公竹钦却是反应剧烈地站起来,一反常态的暴怒,“别问了,我不想说!” 卫凤鸣和谢锒琅错愕地仰头看着他,连心无旁骛的幸之星都注意到了,蹙眉朝这边走过来。 “……对不起。”公竹钦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不应该朝他们发脾气的,垂下的手紧握成拳,“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面色严肃地转身离开了。 坐着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谢锒琅迟疑:“我说错话了吗?” 他有这么不会说话吗?从坐下来一共说了两句,第二句就暴雷。 “可能是没吃饭心情不好吧,也可能是大家的脾气都被大师兄传染了,一样的暴躁。”卫凤鸣看得很开,“没事,等一下吃点东西就好了。” “也是。”谢锒琅点头,“一会我给他做点清热泻火的药剂。” 幸之星走到他们面前,看着公竹钦离开的方向,神色淡淡,“他是因为想到了那两个人,在生气。” “生气?”卫凤鸣吃惊,“原来公竹生气啦?” 幸之星:“……” 怎么有人的神经可以大条成这样。 狂人日记137:公竹钦 “阿钦他的家庭……很复杂。”幸之星神情有些复杂,漆黑眸子浸润着暗色。 他顾忌地看了一眼琉璃子镜。 谢锒琅意会,说了句“稍等”,从芥子空间之中取出炼器大鼎和几种金属块,指尖升起一簇灵火,盘腿就坐在地上炼器。 他眉眼专注,光洁额头冒出细汗,温软眸中带了些锋芒,做起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眼睛总是亮得惊人,全神贯注地注入自己的灵力。 他们不知道的是,经由乌姀卫凤鸣斩获凤凰翎羽一战,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支持者也多了不少,虽然在其他几个高人气大宗的力压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但至少也有了第一簇火苗。 凡界一处小茶馆之中,一名带着斗笠的老者随着人群走进来,他摘下斗笠,听见他面前走进的一大批人问:“请问你们这的大赛,看的是哪一宗的?” 观音子镜价格昂贵,一个茶馆也不过只有一个,一个琉璃子镜只能看其中一宗,因此一些茶馆为了最大程度吸引茶客,便会选择观看人气高的宗门,例如清坞宗和星跃宗。 店内客人不少,但是奇怪的是,都是一些看上去没有灵力的村民,以及边缝衣服边抬头看的女人,掌柜的更是爱答不理地磕着瓜子,“岳冥。” “岳冥?”询问者对视一眼,又不死心地问,“掌柜的,你看你们茶馆这么冷清,对面放清坞宗的茶楼却是踏破门槛,我们人这么多,要不改看清坞宗的?” 他这一番话惹来了店内人的仇视眼神,掌柜的头都不转一下,“免费的爱看不看,不看出去。” 那群人气得拂袖而去,老者笑眯眯地摘下斗笠坐下来,“岳冥好啊。” 同桌女人把自己的花生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道:“就是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看我们苑主的地方,还非要来捣乱。” 老者不见外地抓了一把。看见琉璃镜里的人,惊异又自豪地指着他:“这是我的乖徒弟。” 女人笑了笑,没把他的话当真。 当炼器大鼎飘出几缕金烟的时候,伴随着浓烈的香味,谢锒琅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松了口气,从中拿出一个金色镂空小球似的小物什。 卫凤鸣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很是惊喜:”好香啊,是花朵的味道。” 谢锒琅弯唇笑:“凤鸣,味道有毒,不要闻。” 幸之星迅速掩住口鼻。 卫凤鸣:“……” 谢锒琅将圆球放在三人之中,以圆球为中心,三人为边缘产生了一层屏障。 “这样外面就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 幻境之外,高堂之上,星跃宗宗主惊喜出声:“他们亲传队伍中,竟然有器修。” “低调,低调。”解重舟淡定安抚。 那宗主可一点都不淡定,赞赏地看向解重舟:“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择手段的年轻人,没想到你很有自己的见解。” 器修的数目和它的不可替代性不足以让一个宗门专门培养,所以算作一个小分支分布在八大宗里,一般不会被选入亲传队伍中多占据一个名额。星跃宗宗主,就是器修出身。 “器修炼器时需要全神贯注,设下屏障不许任何人打扰,更精细的法器还需要人护法,否则便很容易走火入魔,他竟然敢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炼器。”星跃宗宗主带着后怕。 ”不过这小友很有天赋,可惜与他无缘。”宗主有些惋惜,“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解重舟回答:“谢琅琅。” 星跃宗宗主了然:“怪不得,器修谢家。” 幻境内。 “现在可以说了,之前说起家庭的时候,好像也没见公竹参与过。”卫凤鸣若有所思,“虽然我们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是你可以和我们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那档子事。”幸之星耸了耸肩,靠在树上娓娓道来。 “阿钦的母亲姜伯母在我们小孩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很温柔漂亮的女人,会给我们买姜糖,做美食,还会陪我们烤红薯,没有小孩不喜欢她的。” 幸之星陷入了回忆,目光放在了远处,眼波流转。 谢锒琅赞同地点了点头,“从阿钦就看得出来,他的母亲一定是个很会教导小孩很温柔的女人。” “我记得当时她身边有个姓连的侍女,听说是公伯父从外面救回来的,姜伯母看她怀了三个月身孕可怜,就把她带在自己身边,像亲姐妹一样相处。” “不久之后那侍女诞下了一名双生子,叫……孙凭,孙筝。” 谢锒琅立刻意会:“这对双生子,就是凤鸣他们救下来的?” 卫凤鸣的注意点又跑偏了:“这样看来有个好姓氏真的很重要啊,名字一下好听了不少。” 幸之星:“……” 他不理他,继续说:“双生子长大后,和阿钦只相差了五六岁,称得上是同龄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要好。” “接下来的故事你们应该都猜到了,侍女口中已经被土匪杀死了的丈夫,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公家隐世多年,若非要事不得外出,公伯父因事出去了一年,和这名女子结缘,在外过了一年好日子。” “他明目张胆地把她带回公家,让她同自己的结发妻亲如姐妹,还让自己一无所知的亲生儿子,将那对私生子视为手足。” 幸之星的手微微握紧剑柄,骨节分明,青筋明显,“他们的事被姜伯母无意中撞破之后,从那天起,姜伯母就变了,变得暴躁易怒,她以前很疼爱阿钦的,可是疯病发作时,她总是会控制不住打他,打得他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阿钦也不跑,就由着她拳打脚踢。” “后来呢?”谢锒琅忍不住蹙眉问。 “有一次,阿钦被自己的母亲打到下不了床,姜伯母清醒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接受不了自己疯癫的模样,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这些年来,阿钦一直在等父亲的道歉,可是没等到道歉,反而等到的是姜伯父把那名女子娶进了家门。” 卫凤鸣气愤难当,“好可恶的臭男人!” 狂人日记138:要清空不该在圈圈里的人 针对三人只张嘴不出声的讨论,墨水论坛上已经议论纷纷。 【岳冥宗耀祖】:什么话不能让兄弟们听? 【我剑修我骄傲】:见外了不是! 【魅修在岳冥】:小嘴叭叭的说什么呢,听不懂,想亲嘴。 等到夜幕降临,幸之星,卫凤鸣和谢锒琅静静坐在原地等公竹钦回来,卫凤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睁着明珠般的眼睛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出神而虚无地看着天际,突然一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蓦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像是漆黑夜空中炸开的烟花,两条被红绳缠住的小簇头发垂到他的耳朵边,触感微痒。 “凤鸣,看什么呢?”乌姀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天。 “蝶妹!”卫凤鸣惊喜地坐起,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乌姀的额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捂住脑袋发出一声惨叫。 “嗷。” “很疼吗?”卫凤鸣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她的额头,又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再揉揉她的。 “不疼了。”乌姀摇摇头,“来吃东西吧,是大师兄抓的小兔子,已经烤好了,可香了。” “好啊,星星哥,去把那位多愁善感的小公主带回来吧。” “公竹他……怎么了吗?”乌姀不明所以问,“怎么一来就没看到他?” “你们过来,我和你们讲讲。”卫凤鸣拉着几人来到隔音球的范围以内,把公家的事和她们一五一十说了。 朝天娇气愤不已,“这也太过分了。” “公伯父确实做得很过分。”白枫鲤柳眉微蹙。 “还叫他公伯父干什么?”君皎月轻喝,“应该叫他——” “大混蛋。”乌姀接话。 幸之星带着整理好心情的公竹钦回来,所有人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除了卫少爷。 “公竹,我可以和你回家玩吗?”卫凤鸣朝他招手。 公竹钦笑容都没有以前自然,“我家不好玩。” “那你去我家玩吧!”卫凤鸣眨了眨眼睛,发出盛情邀请,“我家很好玩哦,随便都有两个人打着玩。” “……” 公竹钦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幸之星:“你都告诉他们了?” 幸之星耸了耸肩,“之前瑰芙峰主不是说要不分你我吗?既然已经雌雄同体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乌姀的脑袋冒出问号:原来不分你我,就是雌雄同体的意思吗? “我……”公竹钦不知道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乌姀特意跑到公竹钦身后,推着他向前走,“我们这些人奇形怪状的,能和我们交朋友的人不多,有一个界限。” 她停住推他的脚步,捡起脚边的树枝,绕着站的站,坐的坐的众人画了个大圈圈,圈住了所有人。 “一辈子可以让我们彼此信任的人,可能就圈圈里的这么多,如果心里容纳了太多不应该存在的人,那圈圈就挤不下了,还会挡住很多想要进来的人。”她的声音带着些稚童的欢脱和天真,但说出来的话又不像是孩童。 乌姀扔下树枝,扯着他进入来到圆圈的边缘,公竹钦抬头看时,看到靠在树上的夜不冕懒懒掀开眼帘看着他,幸之星独立月下负剑望他,以及卫凤鸣,朝天娇,白枫鲤,君皎月。 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们鬼修,本就是没有存在感的,但就在这一夜,他成了这些天骄们眼里唯一的焦点,他的……伙伴。要把不应该存在的人踢出圈圈里,才能让想进来的人进来。 只在这一瞬间,公竹钦脑子里的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就只有这句话。 他要清理圈圈里的人。 让其他人进来。 乌姀最后一个踏入圈圈之中,略微有些失望地垂眸,眼神却狡黠地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唉声叹气:“你不进来的话,人家的圈圈里就只有这些人了,好可怜哦。” “……” 公竹钦不争气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圈子里迈,“真是的,搞这么感人……” 他刚迈出脚,就被乌姀抬手挡住,她严肃地板着小脸:“等等。” “你清理完了吗?清理完才能进哦。”乌姀踮脚点了点他的脑袋。 公竹钦闭着眼睛,嘴角勾着笑意,“我的圈圈嘛,先让公狄出去,让我们家蝶蝶第一个进来。” 乌姀满意点头。 “然后让那个坏女人和那两个儿子出去,让朝天娇和凤鸣娘娘进来。” 朝天娇不满:“凭什么我对标的是那个坏女人啊。” 卫凤鸣一乐:“凤鸣娘娘?我成娘娘了。” “然后把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清出去,让你们都进来。”公竹钦缓缓睁开眼睛,灿若星辰的眼眸比任何和一颗星星都要耀眼。 “最后,我走进你们的圈圈。”最后一步,他抬脚迈进属于他们的圆圈中。 “这可不是最后。”乌姀拉着他坐下,“最后的一步,当然是吃大师兄的烤兔啦!” 公竹钦坐下来,顺手接过卫凤鸣递来的烤兔肉,咀嚼的动作不停,“这肉是不是老了。” “不老啊,哪里老了。”卫凤鸣嚼着不知道咀嚼了多久的兔肉,睁着眼睛说瞎话。 乌姀抱着腿坐在树干上,散着的头发因为顺滑垂到两边,遮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没想到你还挺会劝人的。”白枫鲤笑道。 “因为我以前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呀。”乌姀用手指在地上划着圈圈,“以前我的圈圈有这么大。” 她画了一个特别大的圈圈,然后越画越小,最后沿着自己的鞋子划了个轮廓,“然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后来凤鸣和娘娘来了,一开始他们进不来,因为还有人在我的圈圈里,我就跟自己说,要把其他人赶出去,不然他们怎么进来呢?再后来,你们也来了,所以我的圈圈越划越大。” 白枫鲤安静了很久,把她一开始划的所有圈圈,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一并擦去,只留下空白的沙土。 她一向爱干净,此时却毫不顾忌地用洁白如玉的指尖,把自己和她圈起来。 “无论发生什么,以后这个圈,就是最小的圈。”白枫鲤轻轻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背后始终有我,我会永远的,忠诚于你。” 乌姀眼瞳小小的颤动了一下,随即一笑,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小声说道,“之前不是还让我做你的刀,做你的臣吗?怎么还反过来了。” “那些话,是我对吕蝶蝶说的。”白枫鲤认真地盯着她,看乌姀的眼神略微不解,“今天的话,是二丫对三丫说的,是白枫鲤,对乌姀说的。” “乌姀。” 白枫鲤这么叫她。 一个被她藏在心里,鲜有人知的名字。 狂人日记139:太好了是瑰芙峰主,我们没救了 六七只烤兔撕得只剩框架,还有一只兔子的肉量,就再也没人吃得下了。 “一人一口吃了嘛,没多少了。”卫凤鸣好声好气劝。 “再吃就吐了。”公竹钦艰难摇摇头。 “一人一口很快的。”卫凤鸣不容置喙,把一大口肉递到他唇边,公竹钦也不嫌弃他直接上手,含泪吃了。 “娘娘。” 谢锒琅刚张了张嘴,就被卫凤鸣见缝插针塞了一口肉。 强制把周围人都投喂了一圈,并留给温珏玉半只兔子。 林深不见鹿鸣,树叶瑟瑟,林总来人披星戴月,换了一身鎏金细丝银白衣袍,宽袖白氅,朗目星眉,周身萦绕着淡淡白梅香,模样生得惊人的好,神情沉静,在月下如同月神的孩子。 “二师兄,你可回来了。”卫凤鸣朝他招招手,有些奇怪,“怎么穿这么正式?” “正式吗?”温珏玉抖抖袖子,“这只是我的便服,只是为了比赛才穿上宗门服的。” 他们也就这时候才想起来,温珏玉在被抓来比赛前,在山下可是代步都由八人抬着步辇,貌美又多金的玉绝君。 卫凤鸣给温珏玉挽起袖子,把兔肉放在他面前,“师兄快吃。” 温珏玉还是摇头:“会弄脏我的手。” “那我喂你。”卫凤鸣一口一口抓起肉喂他。 一盏茶后,卫凤鸣长舒一口气,“终于吃完了。” 谢锒琅给师兄递过来一块手帕,温珏玉矜贵地擦了擦嘴角,出手就是一个洁水球给卫风鸣。 卫凤鸣捏碎球体,用里面的液体洗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水,瞥见他家蝶蝶发髻都歪了,有些炸毛,看上去像在外面野回来的小孩。 他抬步向她走去。 此时天际繁星几朵,昨日的男声响起,带着些暗夜的诡谲和神秘:【第二夜的签文为:勿食即误食,逝者不可追,五谷不轮回,鱼鸡鸭鹅兔,再无轮回路。】 卫凤鸣给乌姀重新编散落的蝴蝶发髻,把她的头发全拆了,暗紫色头发散落乖顺地披在身后,闻言动作一顿:“叽里哇啦说什么呢,没听懂。” 乌姀想了想:“我听到了五谷,还有鸡鸭鹅兔鱼,是要给我们吃东西吗?” 朝天娇揉了揉肚子,“可是我们已经吃饱了也。” 君皎月抬手阻止了卫凤鸣按照头发折痕重新编发的动作,用手指捋顺她的头发,如绸缎般的发丝从她指缝滑过,很快编发的痕迹就没有了。 “每天都扎一个发型,头发越来越少了怎么办?让头皮缓缓。” 白枫鲤居高临下低头看着她,少见的顺毛散发造型,紫毛乖巧地贴着,模样乖顺,绛紫色眼瞳像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样看着好乖。” “可是这样打架不方便。”乌姀指尖绕着自己的一捋头发。 “那就变成小秃子好了。”君皎月凉凉。 “我不要变小秃子。”乌姀努了努嘴。 只有谢锒琅还在思考刚才的那道男声,“什么叫鱼鸡鸭鹅兔?” 兔? 他不由得把视线落在眼前吃剩的烤兔架,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很快答案就有了解释,公竹钦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天上:“你们快看。” 只见空中浮起一幕,有五名劲装黑衣人,其中一人居然是—— “是瑰芙峰主!”乌姀惊喜抬头。 那名带笑的男声响起:“这六位分别是六名不同宗门的强者的复制体,有其武力而无意识。 只要你们之中有人吃了鱼鸡鸭鹅兔,就会激活一位代表杀手,吃了几只,就会产生几只复制体,而你们的任务,是活过今晚。” “首先是鱼。”男声这么说着,第一位复制体头上浮现出了“叁拾”。 身后出现了三十个复制体。 朝天娇倒吸一口凉气,她认识这位复制体的脸,“是无上神派的司炽渊导师。” 想起这位的手段,她大骂:“谁那么爱吃鱼啊。” 谢锒琅神情凝重:“我想,我们现在应该祈祷,兔不是瑰芙峰主。” 毕竟光是他们就吃了七只。 夜不冕若有所思,“我说呢,今天突然出现了好多鸡啊鸭啊兔啊这些的,昨天好像都没有。” 至少七个瑰芙峰主啊……众人想了想那惨烈的局面,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代表鸡的复制体有七十五只。 鸭有三十二只。 “只剩两个了——”乌姀和其他人的眼睛紧紧锁着上方。 男声开口:“哦。” 他们翘首以盼,“瑰芙峰主,瑰芙峰主,瑰芙峰主!” 结果亮的是另一个复制体。 三十三只。 “完蛋了。”他们心如死灰,眼神灰败。 那可是瑰芙峰主啊! “兔。”男声响起的几秒后,瑰芙峰主的头顶上出现了,“拾贰”。 整整十二只李瑰芙! “这还玩什么啊!”卫凤鸣哀嚎。 饶是夜不冕,也站直了身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十二只女魔头。” 男声最后留下了一句话:“每斩杀一个复制体,就会得到体内的晶体,成为最后比赛结束的额外分数,投送复制体后不会立即攻击,计时三十秒后开始追杀。” 附加题。 “诸位,好梦。” 他留下这句话后,那些站在头顶的复制体各化作一道亮光,分别投送到幻境森林的不同位置。 好死不死,一道白光出现在他们之中,白光消散,赫然出现了李瑰芙的身影! “娘耶!是瑰芙峰主!”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全体开始惊慌失措地逃命。 连滚带爬,慌不择路。 “太好了是瑰芙峰主,我们没救了!” 几个人下意识各自跑开,大难临头各自飞,由不得先去追队友,自己往近路跑去。 “早知道不吃那些兔子了!!”乌姀为自己的嘴馋边跑边呜呜哭。 幻境之外。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怎么这位瑰芙峰主的名号,听起来这么可怕?” “是啊,那仙子明明生得仙人之姿,十分貌美啊。” “就是那大斧霸气了些。” 李瑰芙和其他峰主笑骂:“这些兔崽子,我哪有这么可怕。” 狂人日记140:对李瑰芙的手段一无所知 乌姀躲在树杈子上,小心翼翼的观察周边的环境,尽量屏住自己的呼吸,不发出一点动静。 千万不要来追她啊! 一双黑色战靴踏上树叶之上,踩碎了被风干得枯黄脆干的树叶。 那人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乌姀大气不敢喘地顺着鞋向上看,当锁定那人的脸时,她呼吸窒了窒。 她怎么这么倒霉! 几人分头跑,李瑰芙只能锁定一个,好死不死就来追她了。 她稍微动了动,一片树叶恰恰被这细微的动静震得脱离了树干,她暗道不好,想伸手去抓那片树叶。 她探身去接,脚下细窄的树衩发出喀嚓喀嚓的哀嚎,突然顷刻断裂! 乌姀躲闪不及,身子下落,像下落的风筝一样直直坠下。 她都准备闭眼准备接受背后落地的疼痛了,突然被人稳稳接住。 双目对视之间,乌姀反应迅速,迅速从瑰芙峰主的复制体怀里翻滚而起,衣袍在空中翻飞,她落地时却感到了一道凌厉之气朝自己劈来,慌忙侧身避开。 李瑰芙手上已然出现了那把标志性的鬼斧,千斤重的大斧在她手上就像小刀一样轻便灵活,斧刃朝她劈来。 乌姀迅速召出佩剑,奋力抵上她的斧,两道兵器发出锵锵声,李瑰芙迅速抽斧改变攻击路数,凌厉腿风朝她膝盖窝踢去。 李瑰芙是真正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杀招野路子,一招一式让乌姀这种从基本功就开始就接受系统教学训练的宗门弟子都措手不及。 乌姀被她踢中膝盖窝,一时腿软差点跪下,李瑰芙又毫不留情地踢上她的后背,乌姀直接趴倒在地。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的命苦倒霉,李瑰芙大斧已至她的门面,顷刻之间,乌姀向旁翻滚躲开。 李瑰芙的大斧落了空,又接连朝乌姀不断追着劈,乌姀一直滚没敢停下,抓住时机右脚勾住李瑰芙的腿,猛地一拽把她勾倒在地。 好机会。 乌姀翻身坐在她身上,剑锋已经抵上她的脖颈,细长脖子已经沁出一道血痕,只要她再用力就能把她杀了。 当她看到这张李瑰芬的脸时,手还是一顿。 李瑰芙于她,亦师亦友。 幻境外,几位峰主打趣,“看来蝶蝶还是下不了手啊。” “那可不是,瑰芙峰主对他们那么好。” “可惜了,优柔寡断可不是冠军的做派。”他们都自然地以为,吕蝶蝶的停顿是因为不舍得下手。 “不,她不会的。”李瑰芙眉眼含着笑,却全然是肯定。 “嗯?” 画面之中,乌姀短暂的犹豫之后,却是毫不犹豫地抹了李瑰芙的脖子。 温热血液溅上她的脸,她从李瑰芙的身上翻下来,泄了力般虚脱躺在地上。 余光扫到一阵白光,她偏头看去,李瑰芙的身体消散,只化成一个晶核。 乌姀坐起身子,勾唇一笑,把晶核收入囊中,扔入芥子空间。 她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不明所以地抬眸,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果断从地上翻起,丝毫不敢停顿直接跑。 两个瑰芙峰主! 一个都要把她打得差点出局了,现在还有两个! 乌姀慌不着路,身后的两个李瑰芙已经发现她了,朝她的地方追赶,她现在只能开始祈祷前面不会撞见自己岳冥宗的大队伍。否则还不被自家峰主砍得纷纷出局。 突然,她惊喜地发现前方出现了一批白色身影,围坐在一起整顿队伍。 “云祁湛!”像是发现了救星。 一声清亮嘹亮的女声响起,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鸟雀乌鸦。 云祁湛不明所以抬头看去,她没了那头标志性的漂亮发髻,紫发乖顺随着风的方向翻飞,她眸中带亮朝他们跑来。 他不禁又恍惚了一瞬,头疼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怎么又想起小时候了。 那个时候,小师妹会拿着新买的糖画兴致冲冲朝他跑来,眸中也是这个带着亮光,仿佛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里,她欣喜地朝他分享喜悦。 季焰也恍惚了一瞬,有些不信邪地自言自语,“大师兄,我怎么好像看到师妹了。” 那人跑近,他们才看清了她的脸,吐出一口浊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救命啊云道友。” 乌姀不知他们所想,躲到云祁湛身后,狡黠地想,就让李瑰芙好好收拾他们吧。 “怎么了?” 乌姀也不说话,指了指她来的方向。 这时候他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来了两个扛斧的女人。 “那是……”乌淮玉迟疑。 “岳冥宗峰主之一,李瑰芙。”云祁湛面色凝重地道出她的名讳。 “哦?就是那位以凶残远近闻名的,有鬼斧之称的李瑰芙?”季焰眼中兴趣意味渐浓,慢慢燃起战意。 “是。”乌姀闷着声音,怎么也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大师兄?”季焰征求意见似的看向云祁湛。 “战,夺晶核。”云祁湛悠然站起,“列阵。” 他身后的清坞宗众生训练有素地排列成阵,对上来势汹汹的两位李瑰芙。 “季焰,你去探一探她们的底。” 季焰点头,脱离队伍,谨慎地靠近她们,同时召出自己的剑。 李瑰芙的两个复制体眼睛微眯,乌姀幸灾乐祸地想,这是李瑰芙开战之前的下意识动作。 眨眼之间,两人身影已至身前,季焰刚要持剑攻击,被对方一脚踢中手腕,把剑踢飞。 脚尖又分别落在他的膝盖窝,肩前以及身体各处,季焰狼狈地躲闪不躲,被踹翻在地。 两个李瑰芙也不动杀招,像猫逗小老鼠一样地戏耍他,每一脚都带着凌厉的腿风,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云祁湛蹙眉唤他:“季焰,回来。” 季焰只能狼狈地护住脸,身子蜷起,每一处被她们踢中的部位,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筋骨俱碎。 “我跑不掉啊!”他怒喊。 云祁湛见状不好,抬手示意身后的清坞宗众生,只见一群白衣修士围住了两人。 乌姀趁乱退到最后,有些幸灾乐祸想: 他们对瑰芙峰主的实力手段一无所知。 也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受支配的恐惧吧! 狂人日记141:陆境起 清坞宗的人将两位李瑰芙复制体团团围住,云祁湛手持配剑,率领身后众人和她们对峙。 战争一触即发,一个复制体找准目标直接冲向云祁湛,另一人冲向季焰,后者显然留有余力,一面不断砍向季焰,将他步步逼退,另一面还在勾着乌淮玉等人卷入斗争。 季焰吃力应付着她强势的进攻,咬着牙想:岳冥宗这位女峰主怎么这么野蛮! 这边的云祁湛虽然和李瑰芙打得有来有回,但是从他额头布出的细汗判断,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轻松。 李瑰芙高高举起大刀砍向云祁湛,他举剑相迎,大斧压迫感十足,以上位的优势不断压下,直逼门面。 乌姀暗道可惜,云祁湛的打法太正派了,刚才直接从她胯下钻过去,再反身给她一剑啊。 李瑰芙舍弃大斧撞开云祁湛的剑,飞起一脚恰好踢中他的左边手臂。 落下了陈年旧伤的手疼痛欲裂,云祁湛脸色一变,就一愣神的功夫,李瑰芙就找到了他的弱点,又数脚踢到他的手臂上。 李瑰芙恰好踢中了他的弱点,是误打误撞吗? 云祁湛狼狈地以剑撑地,至于乌淮玉和季焰,被两个李瑰芙踢着满场跑。 “啧……”乌姀不忍直视,随意把自己的头发一捆,自己收拾东西跑路了。 成功只能靠自己,还是先跑吧。 秘境虽然大,但是投放的复制体数量庞大,又是完美复刻了峰主级别的元婴修士的实力,她无论躲到哪里,都能看到四处惨象横生。 她躲在树后悄悄往前探看,又有十几名同袍被一网打尽直接出局,身后突然一道磅礴剑意直冲她而来,乌姀堪堪避过,脸颊被擦了一道血痕。 “你到此为止了。”迎面而来的青衣仙人冷冷丢下这句话,直冲着她而来。 乌姀偏身闪过,心口被他狠狠踢中,一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地,她不敢耽搁,迅速向旁翻滚数圈,不断闪开青衣人刺下的剑。 滚到古根大树旁,她重重踩上树干,借力如同灵巧的鸟兽般凌越飞去,空中翻滚衣袂翻飞,她堪堪站稳身子,和他拉远了一点距离。 “这位不知名的大哥,”乌姀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微微刺痛,她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脸是很重要的吗?” “修仙之人,在乎外貌?”青衣人浅浅蹙眉,语气带着不赞同。 “是啊,我是靠脸吃饭的。”乌姀郑重其事。 “油嘴滑舌。”青衣人再次提剑刺来。 乌姀一边吃力躲闪开他的攻击,一边用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干旁,有位身穿绿衣的少年双手环臂,像在看好戏似的看她被揍,嘴角噙着笑。 她皱了皱眉,心里立刻有了个主意,毫不犹豫向他冲过去。 青衣修士抬手朝她掷出自己的配剑! 在冲到绿袍少年面前之前,她对他乖巧地笑了笑,旋即闪身避开。 “嚯,好凶啊。”绿衣少年立刻起身,顷刻间一柄利剑破开空气,深深钉入枝干之中,剑身还在颤动。 “好凶你上去揍他啊。”乌姀朝他使眼色,撺掇他上。 “可是我不喜欢打架啊。”少年眼神无辜。 “不喜欢打架,你修什么仙?”“听说修仙可以青春不老容颜永驻,我就冲这个来的。”他笑道。 乌姀嫌弃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是个高手,实则外强中干。 插在树上的剑隐隐有了挣脱的趋势,乌姀还不紧不慢地确认他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陆镜起。” 乌姀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天骄榜上籍籍无名,更是从来没听过。 看来他真的很弱啊。 青衣剑士再次攻来,乌姀只能自己提剑对上,金剑围绕在他身旁,像潜伏的野兽随时等待进攻时机,一人一剑配合默契,暂时牵制住了青衣剑士。 陆镜起笑眯眯握上那柄颤动挣扎的剑,在乌姀看不见的地方,那剑竟然奇异地安静下来了,又像是被震慑压制住了。 “你要是能打过他,我认你做老大如何?”他对乌姀道。 “谁稀罕一个弱鸡当小弟啊。”乌姀直言不讳,眼珠子转了转,“你有钱的话,可以破例让你当小弟。” 陆境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应该有吧,我家里有两头牛,还有六只猪,但是自从村里人把我供到宗门以后,我的猪就给他们了。” 乌姀沉默了一会,“……” 她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边打边对青衣剑士开口:“大哥,那小子衣服跟你穿这么像,他仗着自己年纪比你小,又长得比你好看,故意挑衅艳压你呢,这能忍?” 青衣剑士一冷脸:“竖子无理。” 好机会。 乌姀使劲撞上他的胸膛,让他向后踉跄了几步,灵巧的跃到半空握着剑,下手果决前斩断他拿剑的手。 青衣剑士只觉得眼前金光闪过,低头一看,胸膛中插着一柄金剑。 他愕然睁大眼睛向后倒去,闭眼前的最后一眼,是笑眯眯朝他招手挥别,眼神中还略带不舍的少女。 乌姀收起晶体。 她随意的扔进芥子空间里,对上少年目光灼灼的眼神,瞪回去:“看什么看?这我的。” “你打败了那个人,我就要履行我的诺言,认你做老大了。” 乌姀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朝树林深处走去,“谁理你。” “等等我嘛,老大。”后面两个字被他叫得弯弯绕绕。 “你别跟着我。”乌姀嫌弃地和他拉开距离,“弱鸡和穷鬼都离我远一点。” “老大。” “别跟着我。” “等我啊。” “走开走开走开。” 狂人日记142:小癞蛤蟆 乌姀觉得这小子简直嚣张到没边。 明明是刚突破筑基期的小菜鸟,气势比谁都嚣张。 别的宗门合作围剿复制体,好不容易打残血了,他像逛自家后院一样慢吞吞地走到最中间,直接捡漏夺走晶体,再扔给她诬赖她。 害她被数个宗门联盟追着砍,他自己倒是跑得无影无踪,在她好不容易甩开了之后,又笑呵呵地出现。 太过分了。 “你真的刚过筑基期?”乌姀一脸怀疑。 “真的。”陆境起目光郑重,“我修仙没有天分,迟迟突破不了筑基期,还好我用老家的三头牛贿赂了一下峰主,才给我争取到这个名额的,没想到一进来就突破了。” 这话乌姀倒是相信,天地开鸿蒙之时灵气磅礴,三千仙家百花齐放,只是经历过数场战事,灵族消失,灵气也稀薄了不少。 这幻境聚集了大量的灵力,不少弟子一进来就当场突破。 “三头牛就能贿赂峰主?忘记问你了,你是哪个宗的?怎么比我们岳冥还穷。” 陆境起谦虚:“小小星跃宗,不值一提。” 他们的对话完整地被收录了,星跃宗宗主收到四面八方投来揶揄的眼神,看得满头黑线,“不要替我们谦虚啊!” 他不满地敲敲桌子,“这小弟子是哪个峰的?” 下方一位峰主弱弱抬手,“宗主,我的。” “他口中的三头牛是怎么回事?贿赂又是怎么回事?身为峰主,怎么可以受贿!” “可是他送的三头牛,是赤金叁牛首。” 赤金叁牛首的名号一出,那些嘲笑揶揄的眼神瞬间转化成了羡慕嫉妒的视线。 赤金叁牛首,三个牛头共用一个身体,是魔族魔尊级别的君主御驾坐骑,传闻中点地即可跃千里,速度极快,没有什么地方是进不去的。 没想到这次现身,居然被当成礼物送了。 星跃宗宗主手猛地一顿:“……那没事了。” 霍行芜摇着折扇,目光看向脸色不大好看的苍无恙身上,用传音入密说道:“无恙,这叁牛首不是你们魔界的宝贝吗?” 解重舟看出了苍无恙冰山脸下缓缓抽动的唇角,“怎么?认识?” “老子的坐骑。”苍无恙黑着脸。 “……嚯。”霍行芜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孩子是你们魔界的叛徒?怎么转手就把你们魔族宝贝卖了。” “他不是魔,是人类。”苍无恙看着琉璃镜内的少年开口。 “那岂不是更搞笑了,魔尊坐骑被一个筑基期修仙者随手给送人了?”霍行芜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还魔呢,他们妖都不会被打到家门。 “现在除了我们几乎没有人知道,无恙被视作叛逃出魔族,已经被革除了魔尊名号,叁牛首无主,难不成现任魔尊还没有被选出来?” 解重舟点出了关键,“这就意味着……” “魔族无主,大乱。”苍无恙揉了揉眉心,“不过现在的魔族早已不是能和神族对抗的千万骁勇魔兵,再乱应该也翻不了天。” “好了好了,无恙都不是魔尊了,还聊这些有什么用?”霍行芜笑着岔开话题。 “当然有用。”解重舟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比如,还能去追杀榜换个三十万上等灵石。” “无恙真是天才,给自己取的花名都那么隐晦。” 魔尊幽冰。 他是无恙。 一个有病,一个无恙。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聊天的江伴樾也忍不住浅浅勾着笑。 解重舟突然看向琉璃镜里形影不离的两人,语气多了不爽和阴险,“不过那小子那么靠近我们蝶蝶,看着真让人不爽啊。” 霍行芜危险地哼笑,“等试炼结束,看我怎么把这个小癞蛤蟆倒挂个三天三夜。” “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苍无恙笃定。 —— 陆境起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乌姀有些嫌弃地离他远了一些,“你别是得了风寒吧?去去去,那离我远点,别传染我了。” “别这么说嘛,这么说多让人伤心啊。”陆境起坐在木桩上,笑容满面地撑着下巴。 “那你可以走啊。”乌姀耸耸肩,“这里四面八方都是路,没人拦着你。” “好吧。”陆境起叹了口气站起来,从袖口掉落出一件小物什,一直滚落在乌姀脚边。 “喂,你东西掉了。” “那你帮我捡起来。”陆境起朝她摊开手。 乌姀没多想就捡起来,突然发现这是个古朴无华的小戒指,仔细一看震惊出声,“幻容骨戒!” 它和她手上的这个同样来自于古老的深海,唯一不同的就是二者的打磨样式,谢锒琅给她的是出自大师之手雕琢的古法工艺,而这个明显是自己那锉刀搓的。 “很值钱吗?”陆境起不解,“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好了。” “这个你哪来的?”乌姀起了疑心,他不是说他是村里供起来的,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早上起来施肥,在土地里挖的。” 挖的……挖…… 乌姀的小珍珠差点掉下来,她就因为这一枚戒指上了娘娘的贼船,现在还欠着巨额债务,他居然是捡到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道德的,老是往我家乱扔东西,不过我看东西还挺好看的,就都留下来了。” 陆境起抖抖衣袖,弯腰起身奇怪地拢起三指,就像弯腰捡起了什么似的,“还有这个,看不见给我绊一跤。” “有东西吗?”乌姀奇怪。 “有啊,不信你摸摸。”他做了个怪异的动作,像是把什么东西扔过来了一样。 乌姀不信邪地伸手,突然感到手上一重,下一秒,她很没见过世面地瞪大眼睛,她的整个小臂居然隐形了! “角兽披风?”她欣喜地瞪大眼睛。 角兽数量稀少,形类似马,额头带着独角,因为它们天性会隐去身形的缘故,极其难以捕捉。 制作这种披风,要把角兽角磨成粉末,一件披风要想达到完美的效果,至少需要五个角兽的角。 而且效果限制极大,只要其中一只角兽死亡,整件披风都会报废,久而久之,也就没有炼器师再做角兽披风了。 “有了这披风,我们岂不是能横着走?”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无论是披风还是戒指,倏然在他们的面前一点一点化作了齑粉。 紧随着一道男声,“私自带入违禁物品,按律没收。” “……” “出去记得还我啊!”陆境起嚷嚷,“全国人民都看着呢,你们不许黑我东西。” “好了,现在东西也没了,认老大这种事情是相互的,既然你那么讨厌我,我那还是走吧。”陆境起欲转身离开。 “可惜了,不能多给你看几个我捡的小垃圾。” 乌姀还是屈服了,“等等!” 狂人日记143:凭什么和我们家蝶妹睡一起?! 陆境起像是意料之中,笑着转回身坐下,“这可是你自己留下我的。” “是是是。”乌姀自暴自弃,“那你出去之后要给我看你的宝贝……小垃圾们。” “好呀。”陆境起眉眼弯弯。 “那先走吧,天亮之后,这一轮考验应该就过去了。”乌姀站起身。 两人结伴而行,向前走了几步,齐齐一顿,又同时向后倒退了几步。 乌姀揉了揉眼睛,“我就说人得睡觉吧,眼睛怎么重影了。” 陆境起仔细数了数来人,“一……二……三……四……怎么有四个。” “是吧。”乌姀嘟嘟囔囔,“我怎么好像也看到了四个……瑰芙峰主。” “不是好像是四个,那就是四个。”陆境起好心戳破她试图自欺欺人的幻想。 “……” 从暗处隐现出四道如出一辙的高挑身影,就是背着那把揍翻了全幻境弟子的骇人大斧,鬼斧一现,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经此一轮,不仅是八大宗弟子,更是全天下人都知道,岳冥宗一直有位武力通天的峰主,杀伐果断,外宗弟子一巴掌,自家弟子更是两巴掌。 “你这个人真的很背。”乌姀不满抱怨,“我自己一个人最多遇到两个瑰芙峰主,你一来一下变四个。” 陆境起觉得自己很无辜,“我自己的时候也才碰到两个啊。” 乌姀:“……” 所以他们是,背上加背。 她目光坚毅,背剑而立,衣角飒飒随风起,“我说三二一,我们一起上。” 陆境起收起玩笑之色,“好。” “三,二,一!” “……” “……” 谁都没动。 “你先上,我在身后替你垫后。”乌姀朝他抬抬下巴。 “还是你先上,我帮你垫后吧。”陆境起突然谦逊。 “那这次我们一定要一起上,谁不上,谁就是小狗。” “好!” 虽然刚才两人短暂起了信任危机,但是这次他们背靠着背,把后背交给了对方,对面是强大的敌人,身后是……不太靠谱的伙伴。 “三。”乌姀握紧剑柄。 “二。”陆境起蓄势待发。 “一!” 一字落下,两人同时一动,陆境起略微差她一步,却完美复刻了她的举动,如同她的影子一般。 四个李瑰芙蓄势待发,却看到那两人不约而同转身就跑! “……” “……” “……” “……” 陆境起偏头冲她笑,“好巧。” “好巧啊。”乌姀也笑。 一个李瑰芙还能拼一拼,可是这里有四个! 那可是李瑰芙啊! 四个人,可以是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都不能是李瑰芙。四双眼睛俱是无言,漆黑的瞳仁同时浮现起了怒火。 “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嘞!”乌姀头回也不回,遥遥喊话。 “你是哪个宗的?师长是谁?谁教你的当逃兵!” “反正不是你!” 另一个李瑰芙轻轻哼笑,“你要是我手下的弟子,看到师长拔腿就跑,更是目无尊长,你会被我打得更惨。” 乌姀将全部灵力灌注在脚上,用尽全力撒腿就跑,奇怪的是刚突破筑基的陆境起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跟上。 眼看着要被同时包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分开行动,一人引开两个。 好死不死,乌姀走的这条路正好是悬崖,后方是死路,前方更是死路一条。 “早知道让他走这条路了。” 现在只能奋手一搏了,乌姀毫不犹豫扔出祥龙,“帮我拖住一会。” 她自己赤手空拳对上其中一个李瑰芙,贴身与她肉搏。 不知道缠斗了多久,一夜未眠的乌姀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体力正在极速的消退,正在缠斗的对手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变化,嘴角勾起笑,一拳砸在她的腹部上。 李瑰芙用腿压制着她的右手,手肘锁住她的脖颈,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天快亮了。 再坚持一会,乌姀咬牙。 等天亮,这一轮就过去了。 鬼斧就要落下之际,天际泛起鱼肚白,乌姀手心抵着斧刃,阻止它再逼近寸步,血肉模糊的手心不断滴下血珠,落在她自己的脸上。 她顾不得擦掉血痕,只顾着看着复制体得意地笑,眼中坠着亮光:“是你该出局了,滚吧山寨货。” 下一瞬,“李瑰芙”的身影化作齑粉。 此时天光大亮。 她浑身虚脱躺在地上,手心的血还没有止住,接连被追了一天一夜,精力再旺盛的她也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倦意,眼皮不断打架,还是抵抗不住困意,就这么睡过去了。 不行……血流空了也会出局的…… 可是她好困……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有人轻轻地执起了她的手。 她陷入了短暂而安稳的梦乡。 长睫微微翕动,乌姀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一片绿意,像是池塘里的淤泥视角,她看到的是荷叶的底部。 陆境起盘腿坐在她身边,一手拿着荷叶支着挡太阳,另一只手撑在腿上支着脑袋,阖眼打着瞌睡。 乌姀打量着他,唇红齿白,皮肤白皙,一点都不像他自己说的是个村夫嘛。 她指尖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上好了药包扎好了。 陆境起似有所感,睁开眼睛时就望穿了那双浸润着水色的澄澈紫眸,他打了个哈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乌姀坐起身,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她太不小心了,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要是碰上其他宗的人,说不定就出局了。 “也就两个时辰。” 乌姀点点头,看着前方突然一愣,卫凤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张牙舞爪地无声怒骂着什么,从表情能看出来骂得很脏,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前方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气急败坏挠墙,丝毫不减初见时的贵公子模样。 “凤鸣怎么了?” “差点忘了。”陆镜起挥袖收起屏障,卫凤鸣一时没有防备向前踉跄了几步,反应过来后叉腰怒骂: “你是哪来的小白脸,自不量力的臭青蛙,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这么不自爱,居然和我们家蝶妹一起睡觉?!” 狂人日记144:吕蝶蝶,你想死是吧? “你又是谁?”陆境起依旧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挑衅意味: “这我老大。” 卫凤鸣翻白眼:“我是你二大爷。” 乌姀忙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卫凤鸣的衣袖,“凤鸣,我们才没有一起睡,是我刚才和瑰芙峰主缠斗,太累了睡着了。” 陆境起耳朵尖听见了,直言不讳开口:“你那是睡着了吗?你那是失血太多晕过去了。” 乌姀挠挠头,“是吗?怪不得我那么累呢。” “这癞蛤蟆是谁。”卫凤鸣警惕地把乌姀护在身后,“穿得不咋地,脾气也不咋地,实力更是不咋地,就那张脸好看了一点。” “他是……”乌姀眼睛骨碌碌一转,“我认的小弟。” “行吧,当个小弟勉强能给你充充场面。”卫凤鸣笑着握了一绺她的头发,顺滑冰凉的发丝从他手心划走,他揽过乌姀的肩,推着她向前走: “我们去找其他人去,对了,一会我给你扎头发呀。” “好呀凤鸣。” 陆境起翻身站起,把荷叶扔到一边,亦步亦趋跟上,卫凤鸣在乌姀看不见的角落扭头瞪他,用眼神威胁: “给我注意一点。” “凤鸣,”乌姀这才想起来问,“你也和其他人走散了吗?” “是啊,那群没有义气的人!”卫凤鸣悲愤开口,“居然让我一个人被瑰芙峰主的复制体追着砍,说什么我耐打,她的斧用我的身体磨着,他们放心。” 身后蓦地发出两声笑。 卫凤鸣不满转头:“我说出来为了是逗你笑的吗?蝶妹你看他。” 乌姀听话地佯装瞪他一眼。 卫凤鸣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乖哦。” 陆境起无辜地瞪大眼睛,“怎么把我老大养成狗使唤了。” “别听他的,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卫凤鸣抬手捂住她的两边耳朵,乌姀眨了眨眼睛。 “如果是找娘娘的话,我们可以用这个。”她晃了晃手腕。 他们的缚灵绳。 “好久没这么找过人了,差点忘了。” 卫凤鸣和乌姀同时心念一动,两人手腕上原先几近透明的缚灵绳绽放出鲜血一样的亮光,像是流动的血脉,闪烁不息。 “喂,那谁。”卫凤鸣看向陆境起。 “我叫,陆境起。” “哦,叫惊喜?” “是镜起!” “知道了,你过来一下,站我们后边。” 陆境起不明所以地靠近,站定到他们身后。 “准备好,来了。”卫凤鸣朝着乌姀点了点头。 “知道了。” “等等……什么知道了?”陆境起一头雾水。 忽然不远处闪过一道白色残影,速度快得如同鬼魅,如同坠落流星一样迅速朝他们冲过来。 白影迅速飞掠,卫凤鸣蓄足灵力,将全身灵力灌注在胸口,那道白影直直冲进卫凤鸣的怀里。 卫凤鸣没承受住这道力气,被一同带着砸向乌姀,三个人一起撞在树上,惊起落叶飒飒。 “啊……” 谢锒琅轻轻揉了揉胸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你们没事吧?” “没事的。”卫凤鸣把乌姀拽起来,“这次好像没上次那么痛。” “我也觉得还好,是我们的耐受能力变强了吗?”“你们是好了……”陆境起虚弱地扶着树,“我都快挂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太奶奶了。 好过分,居然拿他当人肉垫子。 “不好意思啊。”卫凤鸣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这位是?”谢锒琅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多了一位不曾见过的绿衣少年,虽是狼狈地扶着树,盖不住风骨傲然。 卫凤鸣把对他的成见写在了脸上,连介绍的时候都是含糊不清地一笔带过,“陆%&@%。” 谢锒琅没听清,“什么?” 陆境起摸了摸鼻尖,主动自我介绍,“陆境起。” “抱歉,请问道友是哪个宗门的?” “星跃宗。” “为何未着星跃宗门服?” 陆境起摆摆手,“太丑了,我不喜欢。” 场外招他进来的峰主擦了把汗,默默看向了堂上的宗主。 “……” “……” 峰主对他露出了个尴尬的苦笑:“……” 宗主低头错开视线,盯着桌案沉默:“……” 卫凤鸣撇了撇嘴,“再丑的衣服,也没有比你身上这件绿不拉几的宗门服丑吧?” 乌姀鼓着腮和谢锒琅对看一眼: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但凡低头看一眼他们三个穿的什么呢?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陆境起认真地点点头,“从来没见过那么丑的衣服,给我家牛当牛棚盖,它连夜离家出走。” “虽然没我们的好看,但是我记得好像没那么丑吧?”卫凤鸣被他笃定的神情唬住了,仔细回想。 “真的没有你们的好看。”陆境起严肃颔首,“而且你不觉得我的私服和你们的宗门服很搭吗?” 卫凤鸣轻哼一声,“我们的绿比较显白,你的绿太浅了。” “是,一群人走过去我们以为萤火虫呢。”陆境起摸着鼻尖。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卫凤鸣炸毛。 场外。 星跃宗宗主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其他宗主也偏头去看他的衣服。 “……啧。” 早知道穿自己衣服来了。 “好了凤鸣。”谢锒琅扯了扯卫凤鸣,“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针对人家。” “你不知道,这小子,想爬我们家蝶蝶的床。”卫凤鸣说得煞有其事,“还和我们家蝶蝶一起睡觉。” “什么?”谢锒琅看陆境起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乌姀头疼地按住眉心,“你误会了……” 解释的话未说出口,陆境起耳尖微动,蹲下身子捡起一片落叶。 一把黑剑刚刚好擦过他弯下去的脊背,深深钉在树干之中,剑身还在打颤,发出铮铮嗡鸣。 和这柄剑气质浑然一体的黑色身影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中间。 乌姀觉得自己的耳尖被带着凉意的指尖捏住往上提,“疼疼疼……” 好气又好笑的声音自头顶传下来,仔细听还有些咬牙切齿: “吕蝶蝶,你是想死是吧?” 狂人日记145:把我们家大师兄当狗遛吗 “大师兄!你误会了!疼疼疼……” 夜不冕松开手,乌姀揉了揉被捏得微红的耳朵。 “吕蝶蝶,你学坏了是吧?就一会的功夫看不着你,就敢和这些不三不四不入流的臭男人一起睡觉了?”夜不冕戳她的脑袋。 “不是一起睡觉,只是待在一起睡觉。”乌姀认真解释。 “有区别?”夜不冕挑眉,“毫无戒备地睡在一个男人身边,你就不担心有危险?” 夜不冕轻轻叹息,小师妹真是不让人放心,和他们待久了,一点男女大防都不放在心里。 乌姀回看三双静静等着她解释的眼睛,摆了摆手,“你们就放心吧,他就是个小废物,碰不到我的。” “别以为你是榜首,就天不怕地不怕,真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乌姀小声嘟囔:“哪有榜首教训成这样的。” “还在说什么?” 乌姀无辜摇头,“我说,大师兄教训得错,我知道了。” 夜不冕险些没反应过来,刚要点头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也不生气,反而紫眸中泛起一点笑意,“好啊,等一下就告诉君皎月,让她和白枫鲤判断是对是错。” 乌姀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师兄!你怎么那么恶毒——” 告诉君皎月和白枫鲤,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她耳边旁边和身后一路碎碎念,她一定会被念到头晕的! “我治不了你,自然有人治得了你。”夜不冕轻轻笑了。 “蝶蝶,大师兄说的也没错。”谢锒琅执起她的手,嘴上温和地劝着,手上干净利落地给她解开浸满了鲜血,绑得歪歪扭扭的绑带。 “又受伤了是不是……咦?”谢锒琅有些疑惑,她的手心确实都是干涸的血渍,但手心干净无瑕,别说伤口了,连一丝疤痕都没有。 乌姀也吃惊,她的伤口呢? 明明昏死前她和李瑰芙一战,手心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所以才会失血过多晕过去不是吗? 难道……还是他的宝贝? 乌姀向陆境起投去奇怪的一眼,发现夜不冕朝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师兄!”乌姀连忙叫住他,“他才刚突破筑基期。” 禁不住他的一顿打啊。 陆境起装模作样地揪住自己的衣领,“你想干什么,我不会答应你的。” “少恶心我。”夜不冕冷笑着,高高抬起手。 “师兄。”乌姀心一提。 谢锒琅拿出炼药炉,随时准备救人。 卫凤鸣期待的眼神几乎冒出亮光,嘴里念念有词:“打爆他,打爆他,打爆他……” “拔个剑而已,紧张什么。”夜不冕凉凉出声,手从陆境起身边擦过去,去拔深深嵌入树干之中的佩剑。 乌姀三人:“……” 卫凤鸣无奈:“耍什么幽默啊。” 夜不冕轻轻哼笑了一下,抬手去拔剑,没拔动。 “……” 又用力向外拔了拔,还是没拔动。 卫凤鸣咬着牙:“师兄!不要这时候了还耍冷幽默啊!” “……”他能说,他是真的拔不动吗? 夜不冕一脚蹬在树上借力,用力向外使劲拔剑,就是拔不出来。他恼怒地一踹树。 “师兄,为什么不直接召出来。”乌姀打破沉默。 夜不冕沉默着睨她一眼,“你没发现,我们的剑自从进了幻境之中,和它的联系就一点点削弱了吗?现在的它之于我,就像一把普通的剑。” “原来是这样。”乌姀了然,“我以为是我弱呢。” 她还以为是龙歇懒得理她,原来是联系被切断了。 “算了。”夜不冕放弃了,“没有剑,我也能战。” “拔不出来吗?我来帮你。”陆境起热情地要帮忙,夜不冕不屑地让了个位置,抱臂靠着树:“我都拔不出来,就凭你这个……” 话音未落,陆境起单手握着剑柄,轻轻地一抽,拔出来了。 “师兄,还给你。” “……” 夜不冕怀疑人生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剑,陷入了沉思。 卫凤鸣松了口气,“讲得跟真的一样,师兄演技真好。” 夜不冕没有伸手接过剑,绕着他打转打量,鼻尖微动,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味道。” 陆境起挠了挠头,“什么味道?” 这股熟悉的味道像是来自很久远的记忆深处,他捕捉不住这一闪而过的想法,收起眼中的怀疑。 “穷酸味吧。” 陆境起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酸吗?” 夜不冕一本正经,“嗯。” “那好吧。”陆境起遗憾,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个小物什。 “我这里有个小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你们有人喜欢吗?” 他抬手亮出,手心里趴着一只半个拳头大的小白虎,栩栩如生,正舔舐着自己的粉色肉垫。 “似乎是布艺仙把自己的灵力灌注在布偶身上,所以才能动,还可以吃喝拉撒睡,但是这种东西对我没用啊,你们不要的话我就扔了。” 修仙界市集流通着一种布艺仙,是炼器师的一个分支,把布匹变成一只只可动似活物的小布偶。 这种布偶一般是给有钱人家的小姐把玩的,价格不菲,又娇气易坏,一般人难以接受。 “师兄,你最近上次不是在攒钱买布艺仙的布偶猫吗?” 卫凤鸣看向夜不冕,看到他成熟稳重的大师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心的东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师兄,口水,口水。”卫凤鸣提醒。 大师兄看似冷漠薄情,但是对这种萌物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上次路过布艺仙的摊子,硬是走不动道,几个人连拖带拽,才把他拉走的。 回来之后就不吃不喝,几人连说带盘问说,他才说是要攒钱去买一个。 “师兄,你想要吗?” 陆境起坏心眼地移动着手,夜不冕的视线就跟着他的手动。 “不要。”夜不冕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冷声拒绝。 以为他是那种会被萌物轻松统治的人吗? “这样啊,那我扔了吧。”陆境起随意往旁边一扔。 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夜不冕毫不犹豫地飞身去接。 “你——”卫凤鸣不可置信,“把我们家师兄当狗遛吗?” 狂人日记146:自相残杀夜 “怎么会呢。”陆境起弯了弯唇,眼神中满是纯良。 卫凤鸣看着他小白花一样的无辜笑容,他只觉得做作! 任何一个人性的男人,笑的时候会把眼睛弯得像是钩子,眉梢之间全是狐狸般得意吗? 夜不冕为了救那只小白虎布偶,飞身去接住它,护在胸口后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坐直身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查看。 小白虎惬意地在他掌心里翻滚打转,夜不冕紧绷的眉宇柔和下来,眼里噙着些无辜,“你啊。” 他站起身,小心地擦了擦白虎布偶,起身走到陆境起面前,冷着声音,“拿着。” 陆境起背着双手,满脸无所谓,“反正我不想要了,师兄要是不要,那就扔了吧。” 夜不冕的视线和掌心里的布偶眼睛相对,没过多久还是败下阵来,“钱,我会还你。” “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师兄不必在意。”陆境起摆摆手。 卫凤鸣嘟囔,“还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好装。” “说了会给你,我就会给你。”夜不冕想了想,把布偶收下,“还有,不要叫我师兄。” “哎呀,好无情啊。”陆境起佯装失落地叹了口气。 “师兄,凤鸣,我们先去找其他人吧。”乌姀忙转移话题,生怕几人再起冲突。 “他们已经先集合了,让我来找你们。”夜不冕在前头带路,“跟我走。” 跟着夜不冕一路向南,半个时辰后抵达新的驻扎地。 “你们回来啦!”朝天娇站起身朝他们招手,揉了揉肚子,“我肚子都等饿了。” 她的目光落在跟在乌姀屁股后头的绿衣少年身上,眼神带了些警觉,“他是谁?” “我,我新收的小弟。”乌姀强装镇定眨眨眼。 “你居然带回了个男人!”朝天娇捂脸尖叫,“大师姐!小白!你们来看这个吕蝶蝶,才几十岁就带个小白脸回来了。” 君皎月和白枫鲤闻声赶来,后面还跟着公竹钦和幸之星,看着陆境起的眼神都不算善意。 陆境起觉得自己像是落入狮群的猎物,倒退了两步。 “你是?”白枫鲤问。 “我带回来的……陆境起。”乌姀的声音心虚到声音越来越小。 “哎呀,我们小蝶长大了,都带男生回来了。”温珏玉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师兄,你不要胡说,他只是我收的小弟。”乌姀不满强调,“你们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们了。” “好好好,不说了,其他人也不许说了。”白枫鲤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陆境起,出声莞尔安抚她。 卫凤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朝天娇旁边,附耳在她旁边小声道:“天娇,这男的可绿茶了,简直就是在你这个关公面前耍大刀,交给你了。” 朝天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交给我。” 夜不冕消失了一会,提着三四只野兔回来,扔在地上。 卫凤鸣和谢锒琅娴熟地接过,架起火堆,“辛苦了师兄。” 朝天娇一乐,“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第一个发现大师兄魔的嗅觉可以捕捉到猎物的人简直就是天才!” “朝天娇,训练又少了?”夜不冕不冷不淡地睨她。 朝天娇笑容一收,躲到温珏玉身后,怯怯探出脑袋,状若无辜,“师兄,大师兄凶我。” 温珏玉单抬起一只手,把她护在身后,“不冕,你跟个小女孩计较什么。” 君皎月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乌姀的头发,自告奋勇,“蝶蝶,凤鸣忙着烤兔子,不如我们两个给你绑头发吧?” 乌姀转了转眼睛,“我这么散着头发也能打。”“那怎么可以呢。”君皎月笑眯眯地把人按在树桩上坐好,“就交给我们吧,我们经常看凤鸣给你绑头发的。” 乌姀想了想,“好啊。” 陆境起靠在树干上百无聊赖,别的宗门都在忙着互殴,怎么这群人做着这么无聊的事情,都能看起来这么开心。 “兔子烤好了。”谢锒琅招呼着众人。 一群人围过来,谢锒琅把兔子撕成数块,一人拿了一块。 乌姀拿着烤兔子的手一顿,有些犹豫,“这个,不会又把瑰芙峰主叫出来吧。” 几人不约而同抬头,动作整齐划一地放下兔肉。 “可是小兔子死得好香……不是,死得好可怜啊。”卫凤鸣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不吃的话,兔子不是白死了吗?” “吃吧凤鸣。”乌姀把他放在唇边的肉推了推,“瑰芙峰主要是来的话,我帮你打!” “大家先吃吧。”谢锒琅温着嗓音劝,“下一关应该快开始了,大家存点力气好面对下一个关卡。” “对啊!”卫凤鸣以身作则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家快吃吧。” “嘴馋直说,还给自己脸上贴金。”幸之星撇了撇嘴。 “你一天不怼我能憋死你是不是?”卫凤鸣不满反驳,“看以后我把你嘴抹上毒,都没人分得清你是被自己的嘴毒死,还是被毒药毒死的。” 朝天娇拿起其中一块兔肉,脸色忽然一变——好烫! 左手拿着烫左手,右手拿着烫右手,双手来回交换烫双手。 她眼珠子一转,“公竹,这个肉给你。” “嗯?”公竹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伸手接了。 好烫! 他把兔肉扔回去,慌张地吹自己被烫红的手。 “师——姐——”公竹钦扯着嗓子喊,“你看这个朝天娇又欺负我。” 一道蓝白身影急匆匆路过,嘴里念念有词,“又脏了,洗澡去。” 君皎月和白枫鲤正一人一边研究着乌姀的头发,一个善女工一个善心计,却都被这头紫发难住了。 君皎月摸着下巴研究,“凤鸣怎么编得那么好看的呢?明明都是手,怎么我们就编成这样。” “我再试试。”白枫鲤试图解开她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的头发。 乌姀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浑然不在意地啃着兔肉。 夜不冕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撕下一块放进嘴里,悠然看向远处。 夕阳落幕之时,男声如约而至: “最后一关,自相残杀夜,相信大家已经发现和本命法器的联系已经被切断,要想在决战夜恢复到巅峰实力,就要不断杀死自己的分身。 自己的分身每死一次,就会增强一些和法器的联系,被分身杀死依旧会出局,每个人的分身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最后一夜,你们还会存活下来吗?哈哈哈哈哈……” 那男声带着闷笑慢慢消失,阴森疯狂的笑意让听者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乌姀抖了抖身子,“这么难听尖锐又很阴险的声音,一听就是那个姬宫主的。” 陆境起不认识姬承,“鸡公主?好奇怪的名字,那有鸭皇子吗?” “……” “……” “……” 狂人日记147:想杀我,从这里 “自相残杀夜……”卫凤鸣摸着下巴思考,眼睛蓦地一亮,“我好杀啊,我太好杀了。” 陆境起:……这是重点吗? “事先说好,星星枫鲤,蝶妹和大师兄,你们自己杀自己,我们就不参与了。”公竹钦很有经验地分配任务。 之前在岛上也不是你没自相残杀过,这几个人仗着会无限复活,丝毫不顾及他们这些弱势群体的死活,残手断脚满天飞。 “枫鲤,这次还是我们两个互杀?”幸之星看向白枫鲤。 白枫鲤点点头,欣然答应,“好啊。” 乌姀和夜不冕对视一眼,互相嫌弃地别开眼,“大师兄你下刀太残暴了,一不注意手就没了。” “你以为你自己好哪去?” 卫凤鸣拍板定案,“这样,你们两个自己杀自己,我们互相杀。” “好。”众人答应下来。 “那我们就沿着一条路走,遇到谁的分身就杀了。” 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上路,偌大的森林让人短暂地迷失了方向,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白雾”。 卫凤鸣揉了揉眼睛,“前面的雾怎么那么白。” “那好像是一群人。” 他们上前了几步靠近,终于看清了那白雾是什么东西。 “哟,隔壁宗的大师兄,冤家路窄啊。”卫凤鸣抱臂站在乌姀身后,和夜不冕如同左右护法站在她身后。 云祁湛神色凝重地看了乌姀一眼,他身后的人也是见鬼似的盯着他们。 乌姀不解:“怎么了,看见我跟看到鬼一样?” 云祁湛没有回答,把视线移开到另一个方向。 岳冥小队一行人跟随他的视线转移目光,微微一怔。 深林出,血流成河,尸林遍野,其中只有一道娇小身影,埋在尸体之间。 对面的“乌姀”脸颊带血,地上的祥龙看不见原来金灿灿的光辉,被血色浸润得嗜血妖邪,她从满地尸体上抬头,看着他们缓缓笑了…… 卫凤鸣看看“乌姀”,在看看旁边的乌姀,托住她的下巴,“笑一个我看看。” 乌姀懵懵懂懂地向上抬了抬唇角。 “还是这个笑得乖。”卫凤鸣满意地捏了捏她的脸。 他轻轻推了推乌姀,“上吧少女。” “交给我。”乌姀拔出祥龙,发现它已经变得沉甸甸的,之前神兵与器主互通时,神兵会随心而动,不会如同沉铁冗重。 来不及犹豫,她负重握剑向前冲去,单手钳制住“自己”的脖颈,狠命压着她猛地将她摔在地上,视线和身下的那双眼睛相对。 灵动,清澈,又带着得意和狡黠,似乎在说:你下得了手吗? 乌姀一笑,她毫不犹豫举起祥龙用力刺向手下脆弱的脖颈,一剑,两剑…… 每一剑都是用尽全力地刺入,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清坞宗的人看得一愣,怎么会有人对自己都这么狠。 “师兄,她……”乌淮玉忍不住要说些什么,被云祁湛抬手制止。 他沉着声,“学着点。” 刚才乌淮玉也遇到了自己分身,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没下得去手,被分身抓住时机险些被反杀了。 乌姀站起来,拎起来甩了甩不知生死的“自己”,像扔布一样随意地扔到一边去,拍了拍手。“真是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吗?” “别当众说出来啊。”君皎月朝她使眼色,目光移向琉璃子镜,如同一颗漂浮在空中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哪有人这么暴露自己的命门的? 乌姀却毫不在意地对着琉璃子镜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脖颈,那笑容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自信满满,“看到了吗?要杀我,从这里。” 夜不冕冷着脸一巴掌盖住她的脸,把她推开,“在这里耍什么帅?检查一下剑。” “哦。”乌姀报复似的用他的衣服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 “啧。”夜不冕轻啧了一声,却也没有推开。 乌姀注入灵力进入祥龙,发现它身上多了一丝虚无缥缈的灵气。 她紧急联系龙歇:“听得到我说话吗?” 从微乎其微的联系中,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一声,“干……” 乌姀:? “怎么还骂人呢。” 断断续续的声音接连传来,“什……么……” “没事了。” 乌姀切断了联络,抬眸看向夜不冕,“规则没错,联系回来了一点。” 夜不冕点头,若无其事擦掉用指腹揩掉脸上被乌姀溅到的血。 他轻飘飘的,“那,可以开始杀了。” 清坞宗众生:? 知道他口中的“可以杀了”的是在说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他们呢。 乌姀要归队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一片柔软,她觉得不太对劲,又退回来。 搬开压着的两个尸体块,乌姀仔细一看乐了,指着地上的人嘲笑:“凤鸣,你看‘你’在装死诶。” 卫凤鸣的分身和他本人一样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躺在地上故作很安详地装死,其实不断翕动的睫毛出卖了他。 乌姀指了指分身,“你还要吗凤鸣。” 卫凤鸣很随意,“不要了,我懒得过去,你帮我杀了吧。” “那行。”乌姀把剑尖放在他的脖颈,轻轻一划。 她收工转身,君皎月忽然紧张地叫她:“后面!” “卫凤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撒腿就跑。 “小鸟的分身还真是和他本人一样……猥琐啊。”朝天娇点评。 “你懂什么,这叫战术。”本尊倒是很满意。 卫凤鸣的分身和本尊一样耐打,乌姀气喘吁吁追着满林砍,才把他的头颅斩落。 看她手刃自己的队友,清坞宗的人看得龇牙咧嘴,却发现岳冥宗每一个人都面色如常,似乎杀队友的画面对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经历过生命岛上历练的其他人当然司空见惯,但陆境起没有:“就这么轻飘飘杀了?” “规则不就是要杀吗?”乌姀有些疑惑,“这又不是真实世界,我们对本尊都能互捅的。” 陆境起叹为观止:“……好吧。” “你等一下要是下不了手,我来。”卫凤鸣锤了锤他,“反正我早就想砍你了,愿意为你效劳。” “谢谢啊。” 狂人日记148:捡钱的动作要不要这么熟练 “我们这样效率太慢了。” 一行人还没出发,乌姀停下脚步思考,目光落在大树上方。 “得想个办法,让她们主动来找我。” 卫凤鸣顺着她的视线看上去,“你要上树?幻境范围太广了,可能看不了多远。” 乌姀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主意,几步跑到师姐旁边,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师姐,我想……” 君皎月眼前一亮,随后有些犹豫,“你也知道师姐的实力,可能辐射不了太远。” “如果加上我们呢?” “那……说不定可以!” 君皎月招招手,把其他人都叫过来,一群人围在一圈,脑袋凑在一起商量。 清坞宗的人看得一头雾水,季焰竖起耳朵仔细听,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大师兄,我们走吗?”乌卿月轻轻扯了扯云祁湛的袖子。 “再看看。”云祁湛沉声,他也很好奇,她想出来的办法是什么。 商量完毕的众人散开,乌姀一脸期待地看看他们,“怎么样?大家觉得可以吗?” 幸之星似笑非笑,“你确定这个东西真的可以把你自己吸引过来?” 乌姀摆摆手,“我自己什么德行我自己不知道吗” “那我觉得可以。”幸之星颔首。 “那就这么敲定了,大家各自找个树埋伏。” 众人散开,身手敏捷地化作一道道鬼影窜上树,夜不冕拎着谢锒琅,足尖一点上了树。 卫凤鸣捋起衣袖,向后倒退几步,猛地向前冲,啪叽一下贴在树干上,艰难地往上爬,他转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早就不在原地了。 “来人帮帮我啊!你们这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公竹钦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蹲下让卫凤鸣踩在他的肩膀上,站起身把人送上去,再回到自己的树上。 乌姀幸灾乐祸劝,“你们最好躲远一点。” 乌淮玉赌气地抱臂,“我们就想站在这里不行吗?” “也行啊。”乌姀眯着眼笑。 云祁湛直觉乌姀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话,还是带着队伍离远了一些,不远不近地看着。 几棵大树如同护卫者镇守这方空地,几人呈包围圆状埋伏在树上。 “师姐,可以开始了。” 君皎月点头,挥起衣袖间,一块重物落在中央。 云祁湛定睛一看,是…… 一块中等灵石。 甚至不是上等。 君皎月双指并起,盈盈紫光萦绕在指尖,如同一群萤火精灵,自空地中心的那颗灵石散开,形成一个紫色屏障,盖过了方圆几里。 在云祁湛等人看来,却是除了紫光什么都没有。 乌姀,幸之星,夜不冕,卫凤鸣,谢锒琅,白枫鲤,公竹钦,温珏玉同时出手,将灵力输给君皎月,萤火精灵覆盖的范围瞬间暴涨两倍! “朝天娇小道友,你偷懒啊。”公竹钦眼尖,一眼就看到对面还在摸鱼的朝天娇。 “等我正一正。”朝天娇认真调整自己背弓的位置,稍后他们一步出手。 当她的灵力接触到君皎月的时候,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紫色屏障突然毫无预兆地再次暴涨两倍! “诶?”朝天娇震惊地抬头看。其他人也惊诧不已。 “怎么回事?” “天娇你不会是什么扮猪吃虎的大佬吧。”卫凤鸣感叹,“我们一群人加上才涨两倍,你一个人就涨了两倍。” “我不知道啊。”朝天娇自己都很震惊。 她最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别人扮猪可能是为了吃老虎,她扮猪只能吃猪饲料。 “可能是因为风系灵力的能力,让灵力接触到月月的一瞬间,让属于她的幻境瞬间扩大。”温珏玉不太确定地开口 “毕竟灵力是否有自然属性的偏向,还未被前辈们证实。” 幻境外,姬承身边的黑帽尊者气得牙痒痒,“她居然学会了彩女大人的心法,还敢在我们面前用!这简直就是在挑衅我们。” 姬承不冷不淡地斜睨他一眼,“貌似,人家也没在意我们是承天宫的吧。” “……” “依各位所说,灵力是否真的有自然属性,附带着特别的能力?”空绝真君拿起手边热气腾腾的灵茶抿了一口。 “自古以来一直都流传着灵力还有风系,木系,地系,水系等自然属性的说法,但是也未有古籍能证实。” “没有古籍证实,那就我们自己证实喽,流传到以后不就成古籍了。”解重舟一脸无所谓。 霍行芜赞同:“一口一个老人说老人说,等到我老了我也乱说。” “如果真的有属性之分,且能判断出来,说不定有助于弟子们的修行。” “就算我们成一家之言,那总有个凭证吧?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试炼石之类的宝物?”追魂宗宗主道。 “总不能我们随口认定,我是风系,你是火系,他是木系,这不就乱套了嘛!” 里面的人丝毫不知道因为他们的一个小计谋,引起了外面位高权重的宗主们的激烈讨论,他们也无暇顾及,因为第一个猎物上钩了。 “来了。”夜不冕压低声音。 云祁湛等人也看见了“猎物”,他偏头吩咐,“全体戒备。” 乌姀的分身,可不能小觑。 “等等,师兄,她好像看不到我们啊。”乌淮玉发现了。 云祁湛抬手,试探性地触摸了自己面前的紫色屏障,“似乎,是幻境。” “这里不是本来就是幻境吗?” 云祁湛语气凝重,“我的意思是,属于君皎月的幻境。” “什么叫,属于她的幻境。” 明明每一个都能听懂,怎么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她们似乎在幻境里面,又打造了一个幻境,等待着猎物自己上钩。” 乌淮玉听得毛骨悚然,“岳冥还有这号人物?那岂不是她们也对我们设个幻境,我们就等着束手就擒了?” 好可怕的能力,若是用得好,那不是杀人于无形? 云祁湛点头,又摇头,“可能是现在她还不熟练,对真正的修士来说还是有破绽,不能完全迷惑。” 假以时日,那就不一定了。 “乌姀”一步步鬼鬼祟祟靠近,她浑然不知,树上的人,不远处的人,幻境外的人,都静静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朝天娇的弓已经对准了她的脑袋。 她似乎弯腰正在捡着什么,走一步停一下,最后走到中央,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看。 等确认四下无人,她悄悄踩住了那块灵石。 所有人:“……” 捡钱的动作要不要这么熟练啊! 狂人日记149:猝不及防的掉马 “乌姀”先踩住灵石,在四处张望确定确实没有人,她鬼鬼祟祟地迅速蹲下捡起灵石,放在自己口袋。 乌姀收到一群人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服气地无声做了个口型:“不行啊!” 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颗金属球,扔到“乌姀”旁边,顿时升一层淡蓝色还带着滋滋电流的屏障。 “这是什么?” “我让娘娘给我做的,肯定让她逃不出去。”乌姀得意。 “乌姀”伸手试探性地触碰这层淡蓝色屏障,却被遍布在屏障里的电流电了一下,指腹立刻焦黑。 “好神奇。”君皎月感叹。 谢锒琅弯了弯唇,“我往常规制作屏障的法器里,多加了一株电麻草。” “你爷爷的!那个猥琐小人用这种贱招!有本事出来和你姑奶奶面对面碰一下!” 乌姀充耳不闻,“反弹。” 用灵石勾引“乌姀”这招百试百灵,没过一会, 每一只乌姀的亮相都如出一辙,踩住灵石,左右张望,收下灵石,不幸被关,张口大骂。 “这么多,应该够我恢复全部实力了吧。”乌姀计算着。 ”那就——准备开始喽?”乌姀一跃而下,拔出剑。 离她最近的“乌姀”眉眼弯弯,眼里含着水光,“姐姐,可不可以下手轻一点,人家很弱的。” 乌姀鼓了鼓腮,“可是人家修炼也没有修很久。” 另一个“乌姀”冷笑:“两个装货。” 乌姀:? “你敢骂我。” “明明同一张脸,性格怎么差这么多。”卫凤鸣感慨。 “人都是很多面的,复制体和本体完全一比一,无论是性格还是实力,所以有攻击性的也是她,乖巧温顺的也是她。”君皎月解释。 “对着蝶妹那张可爱的脸,我下不了手啊。”卫凤鸣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交给你们吧。” “凤鸣,你不会是打不过蝶蝶,怕下去丢脸,才不愿意下去的吧?”公竹钦一脸怀疑。 卫凤鸣:“瞎说什么大实话。” 乌姀忽然注意到,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和自己一样的幻容骨戒。 是装饰?还是…… 对面的“乌姀”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在,了然地挑眉,“这个?” 她取下骨戒,那张脸突然开始变换,朦胧中居然隐隐若现那张乌姀原先的脸。 树上的谢锒琅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幻境竟然连幻容骨戒的效用都能复制? 乌姀一惊,趁着没人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迅速斩落她的头颅,用剑在那张脸上划了数道,还担心有人认出来,她面无波澜地又砍了数道,直到血肉模糊。 夜不冕从树上一跃而下,按住她的手,沉声道,“够了。” 乌姀微微喘着气,不冷不淡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两双紫瞳对上,夜不冕微微一惊,浅紫瞳中翻涌着血气,他正要细看的时候,那些血气像被吸入了旋涡,很快消失不见。 “她也太恨自己了吧。”乌淮玉咋舌。 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再划得血肉模糊什么的…… 夜不冕像是看到了以前那个初出魔界,控制不住自己魔性的小魔,扶住她的手臂,“冷静一点。” “蝶蝶。” 她的名字将她整个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乌姀勉强定了定心神,她不止是乌姀,她还是吕蝶蝶,岳冥宗的蝶蝶。 “师兄。”乌姀攥紧他的衣袍,揪得发皱,身上一阵阵泛着冷,“把她们都杀了。” 只要她们都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会一直是吕蝶蝶。 “知道了。” 夜不冕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犹豫片刻,还是没拉开。 夜不冕拔剑,向前走了几步,等了几秒没见人跟上来,顿住脚步回头:“一起上啊,自己怎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本体和复制体链接,杀了复制体,本体就会一点点加强,其他的复制体验亦会同步加强。 也就是说,他拿着破铜烂铁勉强能打几个,后面的会越来越强。 “……哦。” 夜不冕和乌姀冲进乌姀堆里展开厮杀,乌姀疾冲向她们,挥舞尝试召出金龙。 “祥龙!”她轻轻一声喝,一阵耀眼金光迸发,围观者忍不住挡住眼睛。 “又要见到金龙现世了吗?” “好强的光线。” 不仅是观者,就连乌姀自己都在期待金龙的再次现身。 ——“噗。” 剑声发出轻轻一声,像吐掉嘴里的残渣一样,呸了个东西出来。 乌姀傻眼,看着地上蠕动,还没她拇指长的“龙”。 “怎么是条黄金毛毛虫。” “金龙变金虫了。” 其他乌姀也纷纷举起剑,隐隐浮现金光。 “不要啊!”乌姀抬手制止。 一个人丢脸已经很尴尬了,不要三四十个人一起丢同一张脸啊! 这种事情不要啊! “乌姀”们根本不会听她的话,纷纷挥舞着祥龙。 “噗。”“噗。”“噗” 地上躺了上百条黄金毛毛虫。 乌姀:“……”丢大脸了。 “这是……你们家集体表演的魔术?”夜不冕歪头。 “不是!”乌姀红着耳根反驳,“快杀吧大师兄!” 一阵又一阵连续不断的金光飞来飞去,一片混乱,围观者忍不住想看,又很快会被金光刺痛双眼。 没过一会,一道黑影被扔了出来。 夜不冕低低骂了一句,“什么破武器。” 他再次冲进战局里…… 没过一会又被扔出来。 “我瞄不准啊。”朝天娇拉着弓来回寻找目标。 “虽然射一个吧,总不能好死不死射到本尊吧……”她搭弓放剑。 乌姀的脸被飞来流矢擦破了一道血痕,忍不住骂,“谁啊!暗箭伤人!” 朝天娇吐了吐舌。 对面的“乌姀”无辜地撇清关系:“不是我啊,我不会箭。”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混战,不知道夜不冕被认出来几次,终于地上躺满了一片尸体。 还剩最后一个“乌姀”,她站在树下,剑被打落在一旁,身上全是混战过后的狼狈痕迹,已成颓势,却依旧泰然自若。 “乌姀”摸上自己手上的幻容骨戒,笑眯眯地看她。 “你很怕这个?” 乌姀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脸那么欠揍过。 “你见过本尊怕山寨的?” “乌姀”也不生气,她站在树下,笑着慢慢取下骨戒。 乌姀手握上剑柄,毫不犹豫地投掷向她的心口,她太了解自己了,自己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如她所料,“乌姀”像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戒指拔了起来。 剑没入心口,还是晚了一步,那张顶着属于清坞宗乌姀的脸,缓缓露出了笑容,向后倒去。 全场满目震惊! 乌淮玉揉了揉眼睛,颤抖着手去拽大师兄,想从他那得到答案,“大师兄……” 他没有得到答案,转头看向云祁湛,却发现他脸上的震惊并没比他少多少,眼眶不知道是红了,还是因为手攥得太紧,布满了红血丝。 夜不冕看清楚了那张脸,来不及愕然,手上的剑转换了个方向,毫不犹豫刺破琉璃子镜。 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镜中忽然一片黑暗。 “似乎是坏了呢。”姬承支着额角,“虽说刀剑无眼,但是这笔账可是要岳冥来赔。” 解重舟嘴角微抽,“应该的。” 应该个屁。 狂人日记150:别再纠缠了 风息渐止,林间祥宁,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乌……姀?”云祁湛颤着声音,不敢置信开口。 面前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板着小脸的女孩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 “我是大师兄……”他刚上前几步,尚未沾到她的衣袖,肩前被一剑尖顶住。 “似乎,认错人了吧?”夜不冕似笑非笑,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眼锋对峙。 “什么意思?”云祁湛皱眉与他平视。 那双流光溢彩的紫色眼瞳里,泛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似乎是挑衅,又像是无言的宣战,“我才是‘她的’大师兄。” 他刻意在“她的”两个字着重咬字。 “夜不冕!”云祁湛难得愠怒,温润的眉眼都带着锋利,“让开!这是我们清坞宗的事。” “云师兄好大的脾气……算了,那要打吗?”夜不冕原先是想学一下朝天娇阴阳人的功夫的,人没阴阳到,反而把自己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打便打!” 夜不冕似乎就等着他这一句话,勾着笑握紧拳就要冲上去。 “大师兄。”乌姀拉住他,摇摇头,“不要。” 夜不冕果真收手,“你要放过他?” “我来。”乌姀抽剑,眼里闪过祥龙淬着的金光。 趁他病要他命,这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现在她是在场唯一恢复全部实力的人。 她的过往,一分一毫不值得阻止岳冥的胜利。 距离几人最近的琉璃子镜已经赶到这边,还未靠近,朝天娇拉弓搭箭,毫不犹豫再次射穿它。 外面的解重舟:“……”要破产了啊! 他对上堂上姬承的视线,后者似笑非笑地竖起两根手指。 解重舟强撑着笑,“应该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认我们?”乌淮玉有些难过地看着她,“以前你最疼我了不是吗?” 原来,吕蝶蝶就是他姐姐。 怪不得大师兄总觉得她熟悉,怪不得她会和他们传送到一起。 “喂喂喂。”卫凤鸣愣神之后反应过来,从树上一跃而下,指着乌淮玉走过去,“你长得这么老,还叫我们家蝶蝶姐姐?真好意思。” 身后,树上的人一个一个跃下。 “她不是吕蝶蝶,她是乌姀。”季焰沉着脸色,眼神中满是戾气地盯着岳冥宗的人。 一看到乌姀,他的后脑勺就隐隐作痛,之前她逃离宗门时,用椅子砸的大包,让他休养了好几天。 卫凤鸣隔着衣服握着乌姀的手腕,举起来指着袖口绣得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吕蝶蝶。 “看到没有,这是她的名字,你们有证据说她是乌姀吗?” 他又亮出另一个袖口上绣的名字,“还有这个。” 劲装衣领上,“这个。” 衣摆上,“这个。” “写的都是吕蝶蝶,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那个什么乌姀?” 先前不知道从哪里又掀起了女红风,风靡整个修仙界男女老少,队里的三个姑娘绣到没地方绣了,有时三个人把乌姀围成了个圈,绣在她的衣服上。 “这张脸,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吧?”季焰指着躺在地上那张没来得及掩盖的面孔,他看向人群中心的乌姀,“你敢不敢和你的同伴说,这不是你?” “说不说都是我们的事,关你什么事。”君皎月把乌姀护在身后,“什么时候清坞宗的人,也来管我们岳冥家事了?” 季焰蹙眉打量她,“半妖?” 温珏玉凉凉开口,“我是全妖,那里有个全魔,要打架吗?”朝天娇一脸破天荒,“师兄,你居然主动要打架了?不怕弄脏衣服吗?” “有些架不得不打,有些人不得不揍。”温珏玉掸了掸肩头,“有的衣服,不得不洗。” “凤鸣,师兄,师姐。”乌姀突然开口,“我想和他们谈谈。” 卫凤鸣担忧地看着她,“你确定吗?” 乌姀点点头。 “那好,我们大家先回避一下。”卫凤鸣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招呼着后面的同伴,还顺便把清坞宗身后那群闲杂人等一起赶走。 只剩下了乌姀,云祁湛,乌淮玉,季焰,乌卿月还有四师姐夏荷光,五师姐夏彤呈。 “小师妹。”夏荷光上前一步,要握住她的手。 乌姀抬手避开,她也不生气,咬了咬唇,“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为什么要离开?” 乌卿月也来到她面前,好声好气地说,“妹妹,你知不知道爹娘很担心你……看到你尸首的那天,娘都哭晕——” “我可以直接说我的要求吗?”乌姀抬眸,不打算和他们叙旧。 夏荷光一愣,“什么?” “岳冥很好,师长师兄很好,我的挚友们很好,我也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想被破坏。” “所以,”乌姀郑重其事地开口,“请你们,放过我。” “作为条件,今天我可以放你们走。”她定定地看着人群中的决策者,陌生地和他谈判。 “你们不吃亏吧?我现在是唯一恢复能力的人,别说你们几个,就是你带的那些人一起上,也不过是出局数字的变化。” “并且,”她微微顿了顿,“我奉劝你们,不要把我当熟人,把我当成对手,因为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云祁湛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夏彤呈皱了皱眉,“乌姀,你有没有礼貌?就是这么对师兄师姐说话的——” 话音未落,眼前闪过金光,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捂着自己汩汩流血的脖颈。 她身后的树钉入一把金剑。 那位新晋天骄榜榜首的配剑,祥龙金剑。 再逼近一毫,就会将她的喉咙一并钉在树上。 “我说了。”乌姀微微歪着头,轻轻一笑,天真和残忍两种天差地别的情绪,全都融化在那双幽深眉眼之中,“把我当对手。” 夏彤呈张了张嘴,鲜血涌得更快,很快浸染了白袍。 “彤呈。”夏荷光按住她的颈部,“先别说话了。” “小师……吕道友。”云祁湛一句小师妹被那道陡然凌厉的眼睛逼退,他勉强勾起了笑容,显得苍白又怆然,“好,我可以答应你。” “师兄!”乌淮玉瞪大眼睛,猛地拽住他的衣袖,“她明明就是姐姐啊。” 云祁湛没有回答他,而是直直看着乌姀问,“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告诉我,为什么?” 乌卿月咬了咬唇,“是因为我吗?” 乌姀眉头皱了皱,又很快松开,“如果这样就能让你们不再缠着我的话,那我就告诉你。” 她扭头看向乌卿月,“我是很讨厌过你,讨厌为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你夺走视线,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 “但是长大后我发现,我更讨厌的是你们。”她指向云祁湛,满意地看到他脸上露出不解和难过的表情。 “我从来都不在乎有乌卿月,李卿月还是王卿月,我讨厌你们把感情当做是施舍,像养宠物一般,今日合心意就爱护,明日看到更乖巧顺眼的一只,就对它弃若敝屣。” “你知道吗?我现在过得很好,从来都不会担心被人忽视,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彼此在乎的,就算不言语,不说话。” “别再纠缠了。”说出这句话,她又觉得不够,“就算清坞宗的长老们知道了,天骄榜榜首那个名字,也只会是岳冥宗的吕蝶蝶,不可能是乌姀。” “所以,你认为我们想与你相认,是因为你榜首的名头?”云祁湛晦涩开口。 乌姀直视着他,吐出冰冷的一个字,“是。” 狂人日记151:谢谢小猫 “你当真要如此决绝?义无反顾反顾抛下自己的容貌,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名字?”云祁湛的唇瓣微微颤抖,艰难地叫出她现在的名字。 “……吕道友?” “云祁湛,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再多的事我也不想说了,就这样吧。” 乌姀不想和他们再过多接触,于是转身就要走,云祁湛下意识拉住她的袖子。 她没有回头,手指微抬,那把深嵌在树上的剑自己把自己拔了出来,飞回她身边,而她不需回头看,轻轻松松接住。 金剑闪过之时,划断了云祁湛拉着她的衣袍。 “给我衣服割得好丑。”她边走边埋怨。 云祁湛怔怔地看着手心握着的断袍。 割袍,断义。 这是她给出的答案。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似乎和小时候的她重叠起来。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么站在他面前,头上绑着小发髻,在一个寻常不过的好日头,两人做完任务回家,她在前头蹦蹦跳跳,如同林间小鹿。 他背着两人的剑,笑着问她,“你跑得那么快,万一师兄老了走不动了,跟不上你怎么办?” 她停下来认真地回答,“那我会回头牵着师兄走的。” 可是现在,他被留在了回忆之中。 乌淮玉急得想追,被云祁湛抬手制止,“罢了。” 乌姀离开了故人,没有立刻去见卫凤鸣等人,而是自顾自走到小河边。 她蹲在小河边,低头看着湖面倒映着的自己,理理头发,长舒一口气,她张了张嘴:“我……” 她边在脑子里组织语言,边磕磕巴巴地对着湖面里的自己演练,“我不是故意想骗你们的,我是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才不能告诉你们的……认识大家,我很,很,很开心,谢谢。” 谢谢? 乌姀恼怒地蹂躏自己的脸,“说什么谢谢啊!会不会说话啊大笨蛋。” 她定定地看着湖面里的自己,明明清澈见底,她却似乎看不透自己。 她是个善良的人吗?是个有情的人吗?是个无私的人吗?是个好人吗? 似乎都不是,连好人的标准都似乎很勉强。 不知道看了多久,身后似乎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足尖一点躲到树上。 是卫凤鸣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向她过来的地方。 乌姀叹了口气,她现在还是没办法回去面对他们啊。 不敢看到他们失望的表情,不敢看到他们怀疑的目光。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 卫凤鸣带着身后的小伙伴气势汹汹地来到清坞宗面前要人。 “姓云的,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有再多的话也该谈完了吧。”夜不冕蹙眉看他,“人呢?” 云祁湛恹恹抬眸,“我们就谈了一盏茶时间,她就已经走了。” “走了?”几人互看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解。 “她没有回去找你们吗?”云祁湛面容清冷,“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示意,才让她如此决绝,但是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打算放弃她。” 什么示意?什么决绝? 虽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卫凤鸣嘴上不服输,“那就来试试看啊。” 云祁湛冷哼抬眸,“我们走。” 清坞宗的人神情复杂地朝他们投来一眼,再怎么不情愿,也跟着云祁湛走了。 他们走后,几人才放心下来商讨,卫凤鸣不解:“不是啊,人呢?” “不会是迷路了吧?” “应该不会,要是迷路了,她大可以通过缚灵绳找回来。”谢锒琅眉梢微动,“如果不是有其他因素阻挡她回来,那应该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她不想见我们。” 谢锒琅的答案,让在场的人短暂的陷入了沉默。 “她,不想见我们?”卫凤鸣伤心眼,“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就因为我绑头发的时候偷偷往她发髻里塞小纸条吗?” 躲在树后的乌姀:?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真的被她找到了一张纸条。 她不明所以地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 “念出这行字的都是笨猪(在心里默念也算)” “……幼稚鬼。”她把纸条扔在地上踩踩。 白枫鲤声音轻轻,“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也好。” “为什么要一个人静静!她又不是一个人来的!”朝天娇不满。 “非要我直说你们太吵了吗?” “……” 朝天娇和卫凤鸣对看一眼,没有抱头痛哭,而是互相指责: “你太吵了。” “是你太吵了,整天像个炮仗,不是说要茶死他们吗?” “你才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一天到晚话那么多,还没有营养,难怪蝶蝶要走呢。” 卫凤鸣气到头晕,虚弱得倒在幸之星身上,“她气死我了。” 公竹钦啧啧有声,“和姑娘拌嘴都能把自己气晕,谁说这凤鸣没出息,这凤鸣太有出息了。” “那我们再沿用蝶蝶的那个方法,把复制体引过来?” 君皎月思考,“可以是可以,但据我估计,这种方法只能对一个人有用。” “谁?”公竹钦问。 “卫凤鸣。” 卫凤鸣意外地指了指自己,挠头傻笑,“我吗?为什么是我啊?哈哈哈哈……” 君皎月欲言又止。 温珏玉莞尔替她回答,“因为其他人有警戒心,换而言之,太聪明了。” “……嗯?” 卫凤鸣恼怒,这些人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人在密林乱撞,卫凤鸣怒气冲冲走在最前面。 “凤鸣,不要走那么快嘛。”君皎月柔柔地叫他,“你现在是我们之中最快恢复实力的,要好好保护我们啊。” “知道了。”卫凤鸣不情不愿,又不大熟练地握着剑。 真是的。 文将变武将。 乌姀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偶尔出手,对付一些试图靠近他们,实力又不是很强的小蚂蚱。 他们扎营暂时休息,卫凤鸣坐在篝火旁捂着肚子喊饿,“饿死了饿死了。” “你要辟谷。”夜不冕不冷不淡。 “什么屁股啊,我不要啦。”卫凤鸣饿得胡言乱语。 忽然,一条河鱼被扔到他的脚边。 卫凤鸣惊喜之余,向四周看了看,“奇怪,是从河里蹦出来的吗?” “你饿昏头了吧,这里哪有鱼?” “那这条鱼是怎么回事?”卫凤鸣指了指地上还活蹦乱跳的鱼。 “是不是哪只小猫,路过给你送的?” “是吗?”卫凤鸣深信不疑,乐津津地捧起那条大鱼,“那谢谢小猫。” 狂人日记152:可爱的小东西要一起干掉 “要是可以吃果子就好了,这里的野果又酸又涩,难吃死了。”朝天骄抱怨。 不出半刻,两颗鲜红透亮的灵果从树上落下来,砸落在她的脑袋上。 “哎呦,谁啊!” 她吃痛地摸摸脑袋,突然惊喜地看到了地上滚落的灵果,“居然真的有!” 她也太幸运了。 “难不成这棵大树是什么许愿树?”公竹钦好奇地摸了摸他们靠着的苍天大树,“大树,给我一百万灵石。” 乌姀摸了摸灵石口袋,空空如也,“……” “也没有啊。”公竹钦耸了耸肩。 “会不会是只有吃的才能实现?”君皎月若有所思。 树后的乌姀猛猛点头,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那我想吃——蘑菇!” 又过了一会,各种品类的漂亮野菇齐刷刷从天而降。 “居然是真的。”谢锒琅吃惊,“那我能许愿草药吗?” “等等。”君皎月从这堆蘑菇中发现了不对劲,“这树是个文盲啊,这些蘑菇虽然漂亮,但都是不能食用的野生菇。” 谢锒琅连忙收回自己的话,“那算了,我不要草药了。” 乌姀抱着树:tt 白枫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中浮现出点点笑意,看似无意地提起,“要是能吃肉就好了。” 幸之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平时不是不沾荤腥的?” “可能是身子弱了,想吃点热乎的吧。”白枫鲤漫不经心。 躲在树后的乌姀点点头,原来她想吃肉啊。 她没有犹豫地转身,嗖地消失在风中。 陆境起眸色一亮,看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悄悄起身离开了。 朝天娇似乎感受到了风的异常气息,猛地转头,绕着树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了天娇?”公竹钦问。 “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朝天娇不信邪地又在四周找了找。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公竹钦笑道,“连大师兄都没发现有人在。” 夜不冕冷着脸没回答。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的实力还没恢复完全,普通人还好,如果有实力恢复完全的高手靠近,他就察觉不了。 “这样吗?可能吧。”朝天娇也有点不确定了,半信半疑走回来。 她的实力也没完全恢复,完全是出于弓手对风的敏锐程度。 刚才的风场,似乎有缺口。 可能是路过的小鹿小猫吧。 乌姀在附近寻找着可能出现的猎物,突然看到草丛里一道窸窸窣窣的绿色身影,草丛里还传出了三两声小猫叫。 她不明所以地靠近草丛,眸光一凝。 找到了。 大师兄的其中一个分身。 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的“夜不冕”虔诚地蹲在地上,轻轻用带着茧子的指腹摸着猫猫的头,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慈爱的笑意。 怪不得找半天都不见人影,原来都躲草丛里的了。 脖颈后的汗毛立起,魔的直觉让他下一个眨眼瞬间迅速拿剑而起,另一只手抱起猫,闪到一边警惕地看着来人。 “大师兄。” “夜不冕”略带警惕地看她,“我不认识你。”“大师兄不用认识我。”乌姀的眉眼弯了弯,“你只需认识我的剑就好。” 夜不冕只见她的身形似乎闪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下一秒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姑娘对他歪头笑了笑,圆眼弯成了一道缝,“师兄好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骤然出脚踹向他的胸膛,“夜不冕”躲闪不及,被踹中了心口,向后摔去,手上的小猫受了惊吓挣扎着逃跑,即将从空中坠落。 乌姀脚踩着他的胸膛,抽出金剑,毫不犹豫地刺中他的心口,反向转了一圈,骨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又急速抽剑,踮脚踩住“夜不冕”的尸体向前送剑,用剑尖接住了那只小猫,轻轻放在地上。 小猫迅速蹿进草丛里,很快消失,乌姀无所谓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琉璃子镜出现在离她不远不近的方位,完整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怕她出手破坏,离得很远。 墨水论坛上最近十分热闹,各位天骄的追随者们每天都在分享讨论战况。 战力党激情讨论分析各个门派的战力分布。 颜值党保存分享美图,竞选最美参赛者。 八卦党用显微镜观察各个门派的选手之间的爱恨情仇。 产出党已经握笔开始写同人话本和同人图了。 毒唯党正忙着和对家吵架。 墨水论坛上每个党派都有自己的专属讨论贴,直到一段视频空前出现。 画面内,少女动作凌厉,先是甜甜的叫了声师兄,瞬然变脸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他踢飞,金履踩着他的胸膛,剑尖没入他的心口,还狠剜了一下,最后还顺带救了只小猫。 灵动和杀戮的反差,师兄和师妹的身份,让同人党叹为观止,战斗党反复观看,颜值党接连欣赏。 【师兄就是师兄啊,师兄是不能变成妻子的啊!】 【众所周知,师尊,师兄,师父是用来爱恨情仇的,师傅是用来修灵器的。】 【好灵动的出鞘动作!像小蝴蝶一样!】 【怎么脸上带血的战损都这么好看啊!永久焊死在脸上!多找几个人给她杀!】 【榜首大人就是小豹子啊!】 【豹塑就是最文明最伟大的发明(流口水】 【不懂就问,这个视频是放了椿药吗?】 【好多人啊,那我就打个广告,大家别忘了去给我们岳冥宗的投投票!】 夜不冕本尊突然浑身汗毛四起,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怎么刚才突然有种自己死得很惨的感觉。 “肉肉肉肉肉肉……” 乌姀一路碎碎念地寻找猎物,肉还没找到,差点踢到了一块“石头”。 细看的话,不是石头。 还是……夜不冕。 他躲在角落里装死,全身蜷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脸埋进膝盖中,头顶着一个掰断的荷叶,嘴里碎碎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乌姀忍不住笑,原来平时拿鼻孔看人,高高在上的大师兄,私底下居然是恨不得远离人群,喜欢一个人躲着当蘑菇的人设! 她一把扯掉他顶着的荷叶,手脚很快,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抽剑,血色闪过。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当然要一起干掉啦。 另一边,夜不冕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灵力,回来了。” 温珏玉有些意外,“回来了?大概几成?” “两成。” “才两成……不过现在趁着天色还没黑,我们要快些找到自己的分身,不然明早天一亮就是大决战了。” 夜不冕点点头,“我知道了。” 狂人日记153:恶霸姀姀 乌姀找到了砍队友的乐趣,她打算不跟着他们了,当务之急是先帮他们恢复灵力。 这些小垃圾们离开她可怎么办啊,乌姀叹气。 她开始游离在场内浑水摸鱼,包括但不限于,碰到队友分身时挥刀就砍,碰到其他分身时还能教他们两招。 “对,剑刺这里,这么握剑。”她比划纠正偶遇的陌生分身的握剑姿势。 教了几次都没学懂,她深深不解,满怀疑惑发问:“你平时都逃课了是吧?你哪个宗的?宗门不学剑的吗?” 那分身缩了缩脖颈,小小声开口,“合欢宗,李合。” “李壳是吧?”乌姀大方地把自己的金剑让给他学习,“这剑给你,我这把趁手一些。” “是李合……”他说话声音更小声了。 “我知道了。”乌姀点点头,“平时宗门不练剑吗?” “我们合欢宗不练剑……我们是靠双修来修炼的。”他眼角都带着动人心魄的媚意,可惜对面的是比木头还硬的乌姀。 “这么好,宗门还有双休,我们一个月才休一次。”乌姀认真地点点头,“那你们双休的时候干什么?不修炼吗?” “双休的时候……就双修啊。” 虽然听不懂,乌姀还是点点头,“这样啊。” “李合”欲言又止,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东西。 画面外,宗主席上之中传出几声闷笑,解重舟无奈扶额:丢人啊。 “我简单跟你说几个人体的要害,你拿剑要刺这几个地方。”乌姀上手演示,分别点了点他的脖颈,心脏,还有额间。 按到他的腰眼的时候,他突然闷哼一声,腰骨一软,跌倒在地,衣衫半松,超不经意露出玉脂香肩,他颤颤抬眼,眼神像是带着钩子,声音带着诱哄: “小姑娘,可愿意帮我变强?” 乌姀不满用脚尖碰了碰他,“小姑娘也是你叫的?叫我道友。” “李合”:…… “还没开始练呢你怎么就倒下了?你这体质也太弱了。”乌姀有些嫌弃,“身子弱就不要坐地上,快起来。” “啊,好。”他默默从地上爬起来。 “衣服也不穿好,难怪身体弱呢。”乌姀帮他拉了拉衣服,盖住肩膀。 “李合”怔愣着低头看着自己穿得严实的衣服,有些感动地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他们都想脱我衣服,只有你帮我穿上了衣服。” “小事。”乌姀摆摆手,“你抓紧练,我要走了。” “练什么?” “练成杀招之后,你去干掉你的真身啊。”乌姀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身为一个分身不可耻,最重要的是,身为替身的我们,也要有勇气去干掉真身,都长着一样的脸,凭什么分身就没有夺冠的权利,是不是?” “是!”他听得热血沸腾,多问了一嘴,“你也是分身吗?” “不是啊。”乌姀回答得坦然,“我是真身。” “……” “分身还是真身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应该去干掉你的真身。”乌姀催促,“刚才的死穴都记住了没?” 她压着他练了一会,没什么问题了之后才放心开口,“这几招应该够用了,我也要走了,加油,李壳。” “……”是李合。 “就这样了,我走了。”乌姀朝他摆摆手。 “再,再见。” “对了。”乌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转回身来,神情有些纠结,“我可以跟你说一件事吗?” “你说。”“我觉得你觉得名字有点奇怪。” “……” 当然奇怪了,因为他叫李合。 不叫李壳!! “还有。”乌姀朝他摊开手,“我的剑还我。” “李合”沉默着递上她的金剑。 “祝你成功,李壳。”乌姀背上剑,这次是真的打算走了。 “……再见。” 李壳能不能成功他不知道,因为他叫李合。 乌姀告别李壳后,又指导了几位分身,终于找到了朝天娇的分身。 她蹲在草丛后狩猎,手里的弓对着不远处的猎物。 突然,她脖颈一凉,顺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剑颤颤看上去,见到持剑者笑眯眯看着自己。 “小姑娘,暗箭伤人可不好哦。” “朝天娇”狡黠的神色一收,瞬间换成了楚楚可怜的眼神,“抱歉,我也不想的。” 她眼底迅速沁出眼泪,“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靠这种方式来自保,我不像姑娘一样修为高深,在这种斗兽场,我只是弱小的蜉蝣。” 弱~小~的~蜉~蝣~ 乌姀扯了扯嘴角,手撕卫凤鸣的那是哪位差点忘了这姐以前是干这行的。 “给我跳支舞。”乌姀弯了弯眉眼,“跳支舞就放过你。” “这……士可杀,绝不可辱!”她俏脸板得严肃,否定得坚决,“要杀便杀,你何苦羞辱我。” “那,你不跳?” “还是跳吧。” “朝天娇”态度瞬间柔和下来,“也不没别的,主要我喜欢跳舞。” 她起势便不凡,舞姿曼妙婀娜,神色认真,夜色打在她的脸上,脸颊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如同神女起舞。 一舞作罢,她微微平复着呼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恶霸,“我能走了吗?” 乌姀点了点自己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转了转脖子,“我的肩膀好像有点酸了。” “朝天娇”会意地走过来,柔荑轻柔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这个力道可以吗?” “还不错。” “朝天娇”笑容漾得更深,手上力道突然加重,按得乌姀吃痛得龇牙咧嘴。 “疼疼疼——停!” “朝天娇”又趁机使劲掐了一把,才松开手,“那我先走了。” 乌姀揉了揉肩膀,用剑柄勾住她的腰身,顺势把人拉回来。 “谁说你能走了?” “喂。”朝天娇终于原形毕露,指着她怒喝,“你别太过分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前后态度这么大?”乌姀也不生气,笑脸相迎。 “你又是让我跳舞又是让我捏肩膀,现在还不让我走,想怎样?” 她索性不装了,恼怒地叉腰,“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小姑娘,叫我道友!” 乌姀挠挠头,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狂人日记154:有点点残暴了吧 乌姀把剑抵在“朝天娇”的脖颈上,脆弱纤细的脖颈在金剑的衬托下更显雪白和不堪一折,似乎轻轻用力,就能划破肌肤。 “朝天娇”丝毫不惧,怒喝一声,“要杀便杀。” “你长得很漂亮。”乌姀很直白地开口。 “……什么?” 突如其来的表真心,盛怒中的“朝天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娇蛮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怔愣。 “我说你很漂亮。”乌姀耐着性子重复一遍,脸上依旧笑面盈盈,“我夸过你了,所以杀你就不能生气了哦。” 不等“朝天娇”反应过来,乌姀不动声色地握住剑柄,毫不犹豫刺进她的体内。 确认死透了,她才把剑重新拔了出来。 乌姀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那分身的“尸体”没有第一时间被传送走。 难道是还没死透?乌姀又补了两剑,再三确认是真的没气了。 怎么回事?别的分身死亡都会被立刻传送出去,怎么这个就不会? 难道是捅到真的了? 不对不对,乌姀晃晃脑子,真的也会被立刻传送出去啊。 她蹲下身准备检查这分身的异样,天空传来一声凄厉鸟唳,如同杜鹃啼血,穿透人心。 乌姀顺着声源抬头看去,天空中央像是被撕了道洞,从洞中漫开一点血红,逐渐蔓延到整片天空,血红一片。 没过多久,骇人的红色血天褪去,天际再次恢复成蓝色,一瞬间幻境内风云变色,天空中的薄云鸟雀,像是被一道无形又巨大的吸力桎梏住,迅速向中央流去。 乌姀觉得不对,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结印,一道黄色符咒出现在她的手上,她毫不犹豫地撕成两半。 然而,只是变成了两半。 她眉头一跳,事情很不对劲。 这道符咒,是留给考生弃权使用的,按理来说撕掉之后就会自动传送出幻境,就如同在幻境中身死的弟子们。 半空中,鸟兽风云尽失,一切归于平静,蓝色天际像是掀起滔天巨浪后又平息风波的大海,安静又危险,真正的危险还蛰伏在万丈海面之下。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 乌姀站在原地未动,一颗石头般的物体从半空中坠落,落在她的脚边,她拿起来一看。 琉璃子境。 难道是,有人设法切断了幻境内和外界的联系? 不寻常的气息也蔓延到幻境之外,所有的琉璃母石一瞬间暗下来,再也没有亮起过。 “怎么回事?” “琉璃镜怎么没反应了?” 底下喧闹一片,上座的宗主长老们也是,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坐直身子,“少宫主,这是怎么回事?” 赛程到了最后,里边剩下的就是各宗翘楚,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稍安勿躁。”姬承云淡风轻地安抚了他们,朝旁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神。 那黑衣卫一颔首,上前查看琉璃镜,很快有了推断,“少宫主,琉璃母石和琉璃子镜的联系被切断了。” “能查出来何人干的吗?” 黑衣卫摇摇头,“不仅是琉璃子镜,是整个幻境,都找不了。”“什么!”合欢宗宗主一拍桌,“我们好好的弟子让你们送进去,你们一句轻飘飘的找不到了,就想给我们打发了?” 追魂宗宗主忍不住拂袖挥落茶盏,滚烫的灵茶滚落在地,“少宫主,近年来我们八大宗弟子源源不断支援东洲,已经殚智竭力,这些孩子是我们的新生力量,绝对不可出差错啊。” “各位宗主稍安勿躁。”解重舟眼中含笑,笑意渐冷,语气似乎是在安抚其他人,目光却紧紧盯着姬承,“幻境是由承天宫一手操办,相信少宫主会解决的。” 身旁的徐吟霄看向苍无恙,“阿恙,我们出去安抚疏散外面来客,今日就先请他们回去罢。” 苍无恙点点头,他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束袖站起,和徐吟霄两人匆匆往外走。 姬承脸上依旧一副浪静风恬的模样,即使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之中,他也依旧从容淡定,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不少人暗暗咬牙。 “解宗主说得没错,只是这幻境只许让有身份牌的弟子通行,又是何人在搞鬼?幻境开启之前从未有人进入,本宫在想,是不是捣鬼的人……就隐藏在队列之中?” ”少宫主这是什么意思。”解重舟忍不住蹙眉。 霍行芜以扇掩唇,“重舟,他的意思是我们之中出了内鬼,怪天怪地怪我们,就是怪不了他们一点。” “我知道。”解重舟颔首,“承天宫姬承善诡辩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哼。”霍行芜故意对着姬承轻哼了一声,“少宫主,推卸责任谁都会,我还说是你承天宫自导自演,想讹诈我们。” “现在不是追究哪一方出了内鬼的时候吧?”无上神派宗主忍不住开口,“先把孩子们接出来才是。” 无上神派留存在里面的弟子不多,但精。 每一个都是非富即贵,要是不小心出了差池,一定会被八方围堵。 姬承漫不经心点点头,“宗主说得没错,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联系上幻境里的弟子们,我已经让人去查明缘由了。” 宗主长老们又急又气,但是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坐在一起生闷气。 —— 乌姀握紧毫无反应的琉璃子石,知道事态严重了。 出大事可不能单打独斗,她果断折返,原路返回去找小伙伴。 她顺着记忆找回去,刚要靠近他们驻扎的大本营,肩膀被人搭住了。 乌姀转头一看,是出场率很高的夜不冕的分身。 “你咋还没死完呢?”她深深发出不解。 “我能察觉到你很强。”夜不冕嘴角勾起张狂的笑容,“和我打一次吧。” “你不是怕见人吗?找个角落待着去。”乌姀不耐烦地摆开他的手。 夜不冕再一次拦住她,这一次,他主动出击。 两个人在瞬息之间过了几招,乌姀不耐烦了,反身一脚踹上他的背,“夜不冕”一个踉跄,向前跪在地上。 乌姀脚死死踩住他的背,对着臀部就是用力一刺。 “你……” “蝶蝶!” “乌姀。” 乌姀僵硬地扭过头,发现她的小伙伴们,一个不落,且瞠目结舌地目睹了她刚才的暴力行径。 卫凤鸣欲言又止,“蝶妹,你有点点……残暴了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剑用力捅大师兄屁股啊——虽然只是分身。 而“当事人”,面色铁青。 狂人日记155:抽查 “我不是,我……”乌姀松开剑柄,把脚从“大师兄”背上放下来,试图辩解,“我刚刚——” “你倒是先把剑先从他……拔出来啊。”卫凤鸣不忍直视用大师兄的长相,屈辱倒地的尸体。 如果让他目睹自己的分身也是这么个死法的话,他本体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乌姀把剑使劲一拔,那分身软软地倒在地上,她垂头丧气地走到正主面前,轻轻扯他的袖子,声音细小又可怜,“大师兄……” “够了。”夜不冕冷声打断,面部表情略有抽搐,“出去散心——回来了便是,其他的不用多说。” “真的吗?”乌姀眼带希冀地抬头,“什么都不用说,就连我潜逃出清坞宗,隐瞒身份,背着你们逃跑,还有刚刚拿剑戳大师兄屁股,通通不用说了吗?” 夜不冕更加震怒:“最后面那句就不用加了!” “你有背着我们逃跑吗?”公竹钦装傻,“你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溜出去玩了吗?太不讲义气了。” “刚才去哪玩了呀?”白枫鲤嘴角微扬,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肉,带着一丝嗔怪,“自己跑出去玩,都不叫我们。” 朝天娇重重哼了一声,“你个死蝶蝶,太不够义气了,不就是个破名字吗?谁没几个曾用名,行走江湖没个代号?我还打算改名叫朝天骄呢,天之骄子的骄。” 乌姀一把圈住朝天娇的脖颈,蹭着她的肩膀哼哼唧唧,“天娇姐姐。” 朝天娇果然花容失色,扑腾着双手要君皎月救她,“大师姐!快把这个死变态拉走!拉走!” “蝶妹,她不乐意,不如你抱我呗。”卫凤鸣展颜,欠嗖嗖笑道,“我会很期待的。” “咳咳。”公竹钦握拳咳嗽了几声,“我也会很期待的。” 乌姀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 一直沉默的幸之星突然走到她面前,头微低,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吗?”乌姀缩了缩脖颈。 他微微俯身,漆黑却明亮的眼眸凑近她,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也不说话。 他越是不说话,乌姀就越心虚,直直瞪回去,“到底怎么了!要打架吗?” 幸之星突然勾唇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太明显,如同融化后的初春雪山,他轻轻开口: “别怕,不会怪你。” 他看得出来,她面上虽然仍然是嘻嘻哈哈,闪烁不安的眼睛却暴露了她的情绪,也不过是个小女孩,会担心,也会害怕。 乌姀嘴硬地嘀嘀咕咕,“我才不怕呢。” 温珏玉跟着师弟师妹笑,目光转移到地上的“尸体”,突然眸中闪过疑惑,“为什么分身死了,却不会消失呢?” 乌姀松开抱着朝天娇的手,收起了玩闹之心,“二师兄,你也注意到了,这里确实不对劲,不仅是这具分身,所有分身都不会被传送出去了。” 她郑重地开口,“我怀疑,真人也是一样。” 卫凤鸣摸着下巴思考,“这不就代表着,我们和外界失联了?” 谢锒琅若有所思,手心出现失去反应的琉璃子镜,“怪不得,我以为是我们又玩坏了一个子镜。” 毕竟队里有卫凤鸣和公竹钦这两号人物存在,弄坏什么都不足为奇。 君皎月歪了歪脑袋,“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怕是不解,幻境便不止了。”乌姀神情凝重,“我们得找出这个幻境的怪异之处,把消息传出去,师尊在外面肯定也很着急。” “对了,陆境起呢?”她突然发现队里少了一道死皮赖脸的绿色身影。“可能是自己跑了吧。” “因为凤鸣老欺负人家。”公竹钦告状。 “公竹!你别乱说话,我哪有。”卫凤鸣死不承认,“蝶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生我的气啊。” “走了就走了吧。”乌姀摆摆手,“我怎么会因为一个陆境起和你生气呢。” “还是蝶妹对我好。” 卫凤鸣心满意足。 林子深处传来异动,乌姀警惕地握住剑柄,她轻喝,“天娇,注意戒备周围,二师兄,大师兄,幸之星,枫鲤,保持警惕。” 见她神色严肃,幸之星四人以保护之势护住中间的人,朝天娇抬手弓现,闭眼感知周围的风场。 夜不冕抬眸,“东南方向,西北方向,各有一波人靠近。” 温珏玉微微蹙眉,“是敌是友暂时未知,应该是其他宗门。” 幸之星冷声启唇,“两波人中,有三四人和我们实力不相上下。” 白枫鲤心念一动,两枚魂魄自她指尖而出,分别朝东南和西北方向离开。 魂将,可移形换影,瞬息间达万里之外。 “东南方向的是一群光头,应该是开元宗的那些小和尚,西北方向的统一拿着武器,应该是星跃宗的那群乐修。” 朝天娇感知到了他们的方位,“他们正在朝这里靠近,大概——不足一里之外。” “虽然现在的情形,理应我们暂时合作解决危机,但他们不一定会相信我们。”乌姀想了想,“天娇,要是他们有动手倾向,直接击伤。” “切记,只要击伤。” 朝天娇点头,“好。” 见他们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卫凤鸣不甘示弱,摸着下巴一脸深沉地分析,“如果是开元宗的那几颗光头,那么领头的人就应该是——” “池耀。” “还池耀呢,鸣鸣,人笨就要多读书。”公竹钦叹了口气,“开元宗大师兄,明明就是萧斩鹤嘛。” 紧张的氛围被打岔的两人打散,朝天娇放下戒备状态,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都多读点书吧,池耀是星跃宗的,萧斩鹤也是星跃宗的。” “可是池耀看起来就不像乐修啊,萧斩鹤还是拿剑的呢。”卫凤鸣振振有词。 “那我还说你看起来不像人呢,你不也是人吗?而且萧师兄剑道榜上有名,也不妨碍他会音乐啊。” “你们两个,是不是没有好好复习?啊!”君皎月愠怒叉腰,“人都背不清楚,瑰芙峰主的资料呢?” 卫凤鸣缩了缩脖子,“……悍妇。” “我悍妇?”君皎月抱臂,“我再问问你们,谷琴书是哪个宗的?” “……” 夜不冕移开视线,幸之星装没听见,谢锒琅低头回想,公竹钦绞尽脑汁。 “说啊。” 卫凤鸣半天憋出一句,“……三,三大美人之一?” 他就只记得这个了。 狂人日记156:黑气 “这是最基础的问题啊!”君皎月咬着牙戳戳卫凤鸣的脑袋,“你脑子里就记得三大美人了,小色胚。” “可是我也记得三大美人之中,也有师姐你啊。”卫凤鸣嘴甜地回答,“而且我觉得师姐你不愧为三大美人之首,一举一动都美得惊心动魄。” “以为拍马屁就能逃避吗!”君皎月叉腰怒喝。 “师姐,你发怒也好美啊。” 君皎月:“……”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刚才升起的怒火也消失殆尽。 她刚才突然想通了,也许对于凤(蠢)鸣(人)来说,活着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必太过苛责。 君皎月的目光慈爱,“没事了,师姐刚才不应该对你这么凶的,你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卫凤鸣:“诶?” 原来拍马屁这么好用。 公竹钦摸着下巴,“所以开元宗大师兄到底是谁啊?感觉很没有存在感啊。” “我也没印象。”卫凤鸣迟疑地摇摇头,“感觉他们向我走来的时候,都是一群蛋向我走过来。” “喏,你看。”他指着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的一群人。 开元宗开幕雷击,石化在当场:“……” 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明目张胆地当面说坏话吗? “阿弥陀佛。”公竹钦单手竖起放在胸前,虔诚地鞠了个躬,“各位小师傅抱歉,我这位榆木同门,口无遮拦。” 卫凤鸣有样学样,跟着鞠了个躬。 其他人俱是不忍直视又嫌弃地看着两人:“……” 朝天娇发自内心地问,“能装作不认识他们吗?” 乌姀深以为然,“要不是现在死了也出不去,我一定……亲手送他们出去。” 其中一位开元宗弟子涨红了脸,“我们是佛修,不是和尚!” 公竹钦想了想,抬头一脸认真地发问,“有什么区别吗?” 君皎月面无表情地从背后按下他的脑袋,“瑰芙峰主教的什么都忘记了是吧?丢人丢到别人面前了,回去誊抄五遍交给我。” 公竹钦挣扎地逃出她的魔爪,不服气地嚷嚷,“凤鸣也不知道啊,为什么就罚我!” 君皎月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卫凤鸣,突然无声地叹了口气,“唉,他不一样。” 卫凤鸣:“欸?” 师姐为什么看他要叹气?眼神还怪怪的。 “我不管,师姐你偏心,卫凤鸣是你小师弟,我就不是吗?”公竹钦据理力争。 开元宗众生:“……” “大师兄,他们……”有弟子迟疑地叫了一声为首出尘佛修,一张如妖如仙的美人脸,神情疏淡悃诚,眼神落在他们身上。 “无妨。”莲生淡淡开口,“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仔细听他们所言,如是能从表象中参透内心,对我们也有利。” “是。” “哟,倒是热闹。”一身红衣的萧斩鹤带队而来,身旁的是领口大开露出大块胸膛的池耀,身后跟着一批人。 卫凤鸣:“追魂宗的人也来了。” 朝天娇翻了个白眼,“你白痴啊,追魂宗的是小短腿儿,这种穿衣服都穿得不三不四的是星跃宗的。” “可是我看他们的腿也没多长啊。” “救命啊大师姐,我不想和这个笨蛋说话了,你来和他说。”朝天娇头疼地捂住脑袋。 “怎么了嘛。” 君皎月依旧慈爱,“没事。” 萧斩鹤:“……” 星跃宗众弟子:“……” 开元宗弟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兄,“师兄……你参透本质了吗?” 莲生:“……” “诸位好啊,”池耀爽朗地笑道,“我是‘星跃宗’的大师兄,池耀。” 他刻意强调了“星跃宗”,着重说给谁听不言而喻。 三方的大师兄大师姐们彼此打了个照面,还算平和。 “你们觉不觉得这幻境有些奇怪?”萧斩鹤主动询问,“比如——那些出局道友的尸身,都没有消失。” 乌姀看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不消失,而是那些来‘收尸’的导师们,进不来了呢?”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进不来了?”萧斩鹤漂亮的眉眼上染了些疑惑。 “就是——” 乌姀手中的祥龙忽然躁动不安,剑身颤动嗡鸣。 连身旁的人都看出异常,“蝶蝶,你的手怎抖这么厉害?” “是剑在抖吧?” 卫凤鸣十分关心,“是不是剑着凉了?” 乌姀轻飘飘看他一眼,以前这时候她肯定会与他拌嘴几句,可是她莫名地笑不出来。“小心。”她眉心微跳,“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家戒备。”夜不冕淡淡开口,该护的护,该躲的躲,没有人当成是玩笑。 “这是怎么了?”萧斩鹤奇怪地看着他们,“附近也没人靠近啊,怎么还戒备起来了。” “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些。”乌姀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提醒他们,“这里有不好的味道。” “我没有察觉到——” 自他们面前突然凌空出现一团黑气,伴随着一道凄厉尖锐的大笑声,像是敲打磨着脊骨的指甲声,让人不寒而栗。 “这笑声,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卫凤鸣嫌恶道。 乌姀若有所思,“应该就是这次幻境异常的主使者了,大家小心。” “你是谁?”萧斩鹤拧着内心,剑指黑气,“是你搞的鬼?” 那黑气席卷住一名星跃宗弟子,黑气中那弟子发出阵阵哀嚎痛苦声,萧斩鹤以剑斩断黑气,将他拉进队伍之中。 “啊——啊!!!”他捂着自己的眼睛,惨叫声凄厉。 星跃宗的医修连忙去探他的脉,却并无异常,只能给他塞入几颗止疼药。 待他渐渐冷静下来,医修忙问,“你还好吗?” 那弟子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医修用力地将他的手掰下来,翻开他的眼皮一看,黑气在那双黑漆漆的眼中流动。 来不及惊讶,萧斩鹤严肃凌厉的声音响起,“大家小心,黑气又来了!” “谢锒琅,退到中间!” 乌姀厉喝一声,一把扯住谢锒琅的手腕,甩到自己身后,斩断那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至他脚下的黑气。 谢锒琅怔愣片刻,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女坚韧的侧脸,无论是在紧要关头,还是在排兵布阵,她总是会严肃地叫他们的全名。 他也知道现在他能做的事就是不拖后腿,连忙退到安全地带。 开元宗小弟子有些慌乱,不只是他,大部分人都有些不安,“师兄,我们怎么办?” “众生……心静。” 莲生一启唇,身后众弟子皆静心敛目,随他一起纷纷盘腿坐地,口中念佛,自他们周身升起一浮金大钟,将他们所有人笼罩在其中,摒除那团黑气入侵。 岳冥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嘶……” 池耀大喝一声,“星跃宗众——” “是!”身后弟子们纷纷响应,齐声震天。 他手中幻化出琵琶,“水云身,无尽灯,奉乐曲……三十三天!” 星跃宗众人将利兵收起,本命乐器出现在手中,琵琶,竹笛,大阮等乐器齐聚,带着神性的音乐自指尖流淌。 弹奏佛曲三十三天,破出黑气。 温珏玉若有所思,“水云身,无尽灯,都是佛式用语,看来这黑气是要可以用神佛之气抵抗。” 奇异的是,当开元宗弟子所念的佛经与星跃宗的曲子交汇融合的那一瞬间,竟然散发出金光,直直破开黑雾! 莲生一顿,不解地睁眼,很快又合上眼。 这道金光一路直上三重天,势如破竹,挡无可挡。 幻镜之外的琉璃镜,也有了反应。 “你们看!” 合欢宗宗主看见了琉璃镜的异常,连忙开口,“虽然只有一面琉璃子镜有反应,但母石和子石之间重新链接上了,也能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音乐……是我们星跃宗的三十三天!”星跃宗宗主释然大笑,“好啊。” 开元宗宗主神情虽淡,但眼底带着笑意,“还有开元宗的吟唱。” 其他宗主长老都在紧张地确认还有没有自家宗门弟子的存在,是生是死,幸存伤亡。 霍行芜眼力好,合扇轻敲桌面,“还有我们岳冥宗的!看到没有,那几个小点点,好小子。” “在哪里?”徐吟霄眯着眼睛确认,他自己看不见,紧张地询问霍行芜,“他们怎么样了?在干什么?有没有受到惊吓?有没有人受伤?” “他们在……” “到底在干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 “站着。” 徐吟霄:? “阿芜,现在这个关头你就别开玩笑了。” “真的啊……琉璃子镜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不信你自己看。” 琉璃镜中,两边各自开大,夹在中间只能站着的岳冥宗众人看上去很呆。 “不是吧,都搞这么帅。”卫凤鸣咋舌,看向夜不冕,眼里多了几分期待,“大师兄,那我们呢?我们岳冥的绝招是什么?” 众亲传看向他。 夜不冕:“……”他怎么知道。 中心黑雾蔓延越来越大,分作两股黑气将整个幻境蚕食包裹,他们靠着两边的金光庇护,也暂时安全。 不过,金光愈发微弱,也撑不久了。 “师兄,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公竹钦也一脸希冀,“我们承受得住。” 夜不冕:“……” 狂人日记157:就硬蹭 黑气越来越浓郁,卫凤鸣紧张地催促,“师兄!真的别藏私了!我们蹭别人的保护罩都快顶不住了。” “藏私?”夜不冕瞥他一眼,“没有的东西怎么藏。” “……耶?” “你上了那么几个月的课,什么时候听过有什么绝招了。” “大师兄,你……开玩笑呢吧。”公竹钦笑得很勉强。 “我像是会跟人开玩笑的吗?”夜不冕板着一张棺材脸,面无表情。 好吧,不像。 君皎月被白枫鲤护在身后,她探出头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夜不冕朝他们小幅度地挤眼,抬眉暗示他们。 硬蹭。 “什么意思啊?”卫凤鸣没看懂,疑惑地一眯眼,“大师兄,你朝我们抛媚眼干什么?” “……”这个白痴。 “温珏玉。”夜不冕喊温珏玉,“你带一半,我带一半。” 温珏玉颔首,“知道了。” 卫凤鸣更不解了,“知道什么了?” “蝶蝶,幸之星,谢锒琅,白枫鲤,你们过来。”夜不冕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挑了四个最安静的。 好好好。 温珏玉玩味地顶了顶腮,把剩下的几只麻雀都留给他是吧? “公竹,凤鸣,天娇,阿月,你们过来我这边,跟我走。” 卫凤鸣最先提出疑惑,“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啊二师兄,为什么嘞?” 温珏玉正要好声好气地回答,“因为……” 公竹钦打断,“就是说啊,我们几个不能待在一起吗?一定要分开吗?” “听我说……” 君皎月不满一抱臂,“为什么我不在那边?蝶蝶和阿鲤都在那。” “先等一下……” “我也觉得我去那边合适一点。”朝天娇自我肯定地点点头,“那边就缺我这么一个眼神好的。” “……” 好脾气如温珏玉,此时都有些恼怒,他指尖微动,宽大袖口飞出四道符咒,一人一张封缄。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用眼神质问对他们下毒手的二师兄。 温珏玉装作没看到,“别说话,跟我走就是。” 这边的安静五人组已经到达自己该到的位置。 莲生睁开眼,偏头用沉静的眼眸看着这几位不速之客,“夜道友,这是何意?” 乌姀低下头,觉得有点丢人。 大师兄为他们付出了太多,剑道第一人,为了他们,硬是挤进别人的保护罩中。 夜不冕言简意赅,“为你们护法。” 莲生用眼神丈量他们之间不过一足的距离,委婉提醒,“也不用凑这么近吧。” “这样才能第一时间保护你们。”他轻轻一瞥,语气强硬,“继续念你们的经,不用管我们。” “……” 另一边的温珏玉和萧斩鹤面面相觑,他莞尔,“萧道友,好巧。” “是好巧,你来干什么?”萧斩鹤嗤笑一声,扫了一圈他身后人,“还带着四个人。” “有幸能沐浴佛曲,温某自然要带着师弟师妹来欣赏一番。” 萧斩鹤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目的,笑得更加放肆,“早不沐浴,晚不沐浴,偏偏这时候沐浴?温师兄,我可记得先前两宗走动,你可日日缺席啊。” 两宗走动,互派弟子观光,温珏玉作为代表带着师弟师妹前去宗,第一天就是众生沐浴仙佛第一曲——净莲佛曲。温珏玉的妖体与净莲佛曲相冲,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得上吐下泻。 隔日,星跃宗上下都知道一件事:温珏玉听他们的净莲佛曲,听吐了。 温珏玉更是日日逃学,再也没去听过佛曲。 温珏玉沉默了一会,“当初是某……年少轻狂。” “现在听着这佛曲,还会想吐吗?”萧斩鹤假意关心,真心阴阳。 “不会了,谢谢关心。” “哼。”萧斩鹤重重哼出一口气,“怎么不把你们那小师妹也带过来,还没跟那剑道魁首比一场呢。” 温珏玉笑道,“师妹喜欢跟她大师兄,不喜欢跟我这阘茸之身。” 他?阘茸之身? 萧斩鹤似笑非笑地勾唇,“若是温师兄是阘茸之身,那世界上就没有皇亲国戚了。” “萧道友谬赞。” “别说那些客套的话了。”萧斩鹤摆摆手,看着身后沉默的几人,更嫌弃了,“来做客便来做客,连话都不说一句,是哑巴吗?” 温珏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异常安静的四人,再转过头来时,神情古怪,眼神犹疑,“你确定?” “当然,至少也叫声萧师兄来听听。” “好吧,我们寄人篱下,确实应该感谢星跃宗各位。”温珏玉一拂袖,无形的禁言符被撕开。 四人俱是长松一口气。 “呼,憋死我了。” “我眼睛都瞪酸了。” “二师兄真讨厌,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都没说什么,禁我言做什么?” 萧斩鹤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好了,友宗危难关头收留我们,还不谢谢人家。” 四人的礼貌道谢倒是整整齐齐,“多谢星跃宗道友——多谢萧师兄——” 萧斩鹤松了口气,暗笑自己想得太多。 池耀抱拳,“不用客气,虽然岳冥这些年没少坑过我们,但师尊常说吃亏是福,我们就一笑泯恩仇吧。” “吃亏是福,那你们福气很旺了。”卫凤鸣没心没肺地笑道。 “……” 公竹钦好奇地凑近其中一位正在认真弹奏的弟子,他盘腿而坐,富饶的古铜色胸肌把宗门服顶开,慷慨地露出一片好风光,琵琶放在腿上,灵力灌注指尖,努力地跟上节奏。 “这难吗?我能弹吗?”他蹲下来好奇地问,热心地顺手把他挤开的衣襟用力往里拢了拢。 “……有点难。” “好吧。”公竹钦有些失望地作罢,又问萧斩鹤,“师兄,你的剑能弹琴吗?” 奇葩! 不等萧斩鹤回答,卫凤鸣好奇地凑上来问,“萧师兄,大家都说你是红衣剑手——那你穿蓝衣的时候呢?” 无聊! “让我问让我问。”君皎月挤开卫凤鸣,星星眼抬头看他,“萧师兄,坊间都在讨论,你可有道侣?可有心仪的小女仙?” 八卦! 朝天娇也过来,“萧师兄,都说剑修和剑是通感的,那给你的剑挠痒痒,你会觉得痒吗?” 有病! “……” 萧斩鹤很真诚地请求温珏玉,“温师兄,珏玉师兄,能把刚才的符贴回去吗?” 温珏玉含笑摇头,“开弓岂有回头箭?” 他不死心,“那你还没有另外的禁言符?” 温珏玉依旧摇了摇头。 狂人日记158:“我说,退下!” 萧斩鹤想给刚才非要让他们说话的自已一巴掌,“那能让他们别说……” 他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你们快看天上!” 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被撕裂开,一双黑色大手撕开幻境上方的天空,无数黑气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入。 竟然能徒手撕开天空。 所有人仰起头,怔怔地看着。 “提起注意全面迎敌!”夜不冕的一声冷喝,把还处在震撼中的众人注意力吸引回来。 冲进来的黑气慢慢在他们面前重新凝成巨手,高百米,可遮蔽天日。 那双大手朝他们伸过来,其中一只黑手覆盖在莲生等人凝成的法音屏障上,一点一点收缩。 莲生突然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乌姀一惊,抬头看向法光屏障,发现四周突然出现了蛛网一般的皲裂,越来越大,逐渐连成一片。 啪——! 它竟然——生生揉碎了法音屏障! 另一边的情况也是如此,两边同时失守,两只大手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地朝他们冲来。 夜不冕眸色一凌,拔剑挡在莲生等人身前,抵挡黑气,运起全身魔气与之抗衡。 莲生错愕,“夜道友……” “闭嘴。” 他神情有些复杂,“你不必这样。” 黑风猎猎,他的黑发在风口中飘摇,“说了,为你们护法。” “大家小心点,这黑气似乎不比寻常。”白枫鲤看出了一点不对劲,“似乎在与大师兄的魔气相融。” “魔气?”幸之星问,“难道是魔族的手笔?” 白枫鲤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上次在紫榴村我就发现了,交手的那位彩女观音,似乎出身魔界,我不敢确认,所以派人查了一查。” 卫凤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她背后冷不丁地问,“你在魔族也有人脉哦?” 白枫鲤:“……你怎么来了?” “就……那边的保护罩也破了,然后我就走过来了啊。”他一脸无辜。 乌姀冲他弯了弯眉眼,“欢迎你。” 白枫鲤无奈摇摇头,接着道,“我查到了一些事情,前任魔尊幽冰出走,上位的新任魔尊无人知其底细……” 乌姀偷偷抿着唇笑,“魔尊幽冰?跟我们家无恙师尊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呢,一个有病,一个无恙……” 她的话戛然而止,错愕抬头。 卫凤鸣:“……” 乌姀:“……” 幸之星:“……” 四人面面相觑,似乎悟了一点什么。 幸之星抿唇:“不会吧……” 卫凤鸣有些艰难地问,“那位魔尊是什么时候出走的?无恙师尊,又是什么时候到岳冥宗的?” “可是现在这件事应该不是很重要诶。”乌姀苦恼地挠了挠鬓角。 “当然重要啦。”卫凤鸣一锤拳,“幽冰魔尊可是通缉榜第一的人物,要是无恙师尊真的是魔尊幽冰的话——那我们不就发财了!” “第二名好像是……”幸之星默默看向乌姀。 乌姀沉思。 “这些都不重要!我还没说完!”一向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白枫鲤都有些怒了。 卫凤鸣不疾不徐地顺毛,“好好好,小白你说。” 白枫鲤神色好看了一些,才接着道,“这位新任魔尊手下有九名魔君大将,各有其能,上次交手的彩女魔君,就有制造幻境之能。” “不过为什么老要针对我们呢?”乌姀不懂。 “九个魔君这么多?他要上天啊。”卫凤鸣咋舌。 幸之星提出疑问,“那这次侵入幻境的,会是哪一位魔君?” 白枫鲤摇了摇头,“没正式交手前,我不能确定。” “啊!”卫凤鸣突然大叫一声。 “凤鸣,你想吓死谁啊。”乌姀被他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 “我差点忘了。”卫凤鸣这才想起,“我是来搬救兵的。” 他指了指那边,“他们好像要挂掉了。” 那边没有一身魔气的夜不冕,一群人已经狼狈不堪地被打翻在地,只有温珏玉和萧斩鹤,但他们面色苍白,显然也撑不久了。 幸之星:“……那你不早说!” “该死。”白枫鲤微眯起眼,“魔力与灵力相冲,他们会受到压制。” 那只黑气凝成的大手向后缩回几步,不是退缩,而是更进一步的攻势。 他们挡不住。 二师兄,还有大家,会受伤。 乌姀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地飞身向前抵挡。 萧斩鹤咬紧牙关,看出了那只黑手的进攻趋势,红衣已经凌乱不堪,他蓄力准备生生接下这一招,眼前忽然闪过金光。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金光消散,他慢慢睁开眼,被眼前一幕惊得呼吸一滞。 落叶,飞絮,沙尘,黄土,她在风眼,在风的中心,在万物中。 明明比他小了两圈的少女,此时坚定地护在他身前,衣袂与紫发纷飞,夹杂这空气中的紫藤花香,发尾擦过他的脸颊,微刺。 “退下!”她怒喝一声。 虽然她的身形不是最高大的,但却让人难以忽视她的命令和愤怒。 萧斩鹤下意识后退一步。 乌姀注意到了,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让你退下,是让它——退下!” 她剑指黑手。 乌姀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掷地有声,“我说第三次,退下!” 那道黑手,竟然真的开始慢慢往后退。 连带着夜不冕那边的那只黑手一起,慢慢地往后退。 “厉害啊蝶妹。”卫凤鸣感叹,“你在魔界也有一点人脉吗?” 乌姀自已也很震惊,“我也不知道。” 夜不冕走过来,罕见地对她露出了笑意,“干得好。” 温珏玉看萧斩鹤怔怔出神的模样,忍不住走过去慰问,“怎么了?” 萧斩鹤回神,摸了摸脸颊,似乎还残存着她的发尾划过自已脸颊微刺的触感,以及扑到脸上的紫藤花香味。 “萧道友?”温珏玉笑,“被吓傻了?在想什么?” “那位……蝶蝶小师妹……有道侣了吗?”他转头双眸亮晶晶地问。 温珏玉收笑,面无表情:“滚。” 虽然大手往后退了,但乌姀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先等等。” 卫凤鸣问:“怎么了?” 乌姀退后几步,“它们要进攻了。” 两只黑手齐齐退后,慢慢融成一团,在整个幻境漫开,从各个角落,各个方位包裹住他们。 乌姀:“……” 算了还是别退下了呜呜呜。 其实她是开玩笑的。 狂人日记159:诸君,武器借我一用 黑雾虚无缥缈,却又势不可挡,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分作一小股,从鞋底缠上他们的身体,包裹住每一个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 “靠,黑色蚕茧,怕我们着凉?也太客气了。” “噗。” “卫凤鸣!什么时候还在讲笑话?还有你公竹钦,给我严肃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 黑雾渐渐褪去,奇怪的是,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跟我们闹着玩呢?” “这也无事发生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大家看看身体有什么异样没有?” “没有啊。” “黑雾还没散去吗?”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霎时一片安静。 卫凤鸣怔怔地抬手,在乌姀眼前晃了晃。 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灵动得如同春日燕雀的眼睛,此刻晦黯无光,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许久,他找回了自已的声音,“蝶蝶?” “怎么了?”乌姀歪了歪脑袋,被剥夺了视觉的她有些烦躁,“这黑雾怎么还没褪。” “蝶啊。”卫凤鸣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瞎了啊。” 白枫鲤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那么直白。” 乌姀还没放过来,下意识反驳,“你才瞎了。” “你真看不见了?”谢锒琅攥住她另一只手腕,手指探上她的灵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指尖过渡到她的体内。 “似乎有一层未知力量,封住了她的眼界。” “什么意思?”乌姀好像才反应过来,“只有我看不见了吗?你们都看得见?” 谢锒琅艰难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她看不见,才发出一声“嗯。” 乌姀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你们没事就好。” 她还有自保能力,要是所有人都看不见就不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要逞强了。”公竹钦沉痛,“哭吧,榜首哭吧哭吧不是罪,哥哥的肩头可以借你靠。” 朝天娇一把圈住她的脖颈,“呜呜呜呜……你还这么年轻……就瞎了……” 她都无法想象要是自已瞎了,就再也持不了弓了。 “我的蝶妹啊……”卫凤鸣抱住两个姑娘,一起痛哭流涕,“那死黑雾也太记仇了,你不就让它们退下,就把你弄瞎了……” 乌姀懵懵地被抱着,“诶?” “怎么会这样?”夜不冕皱着眉头走过来。 乌姀觉得自已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吊儿郎当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在耳边响起: “师妹,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夜不冕眸色一厉,剑柄敲向他的膝盖窝,“找死。” 温珏玉眼疾脚快,踹向他另一只腿。 萧斩鹤腿一软,双膝跪地。 他也不恼,反而笑道,“正好求娶小师妹,可愿做我道——” 侣。 萧斩鹤话未说完,两把开刃利剑一左一右抵在他脖颈上。 白枫鲤弯了弯眉眼,“师兄,我非剑修,这把新剑未曾见人血,你若再妄言一句,可要为其开眼?” 萧斩鹤:“……” “放开你的手。”幸之星言简意赅。 萧斩鹤松开手,“我和咱师妹开个小玩笑嘛。” 在旁边盈盈笑看的谢锒琅突然开口,“大家小心,黑雾又出现了!” 萧斩鹤衣袖一挥,立刻起身拔剑迎敌,脸上再无刚才的玩笑之色。 身边似乎同时出现了利刃出鞘,佛吟,神乐的声音,乌姀被嘈杂的声音左右得判断不出敌友,也不敢贸然出手。 她没注意到一股黑气直冲着自已而来。 乌姀突然觉得身上一重,眼前似乎多了一道人影,他一声闷哼。 “怎么了?” 乌姀摸到了一手湿润,还是听见谢锒琅咬着牙故作淡定,“没事。” 明明就有事! 她的眼前虚无一片,没有黑色,没有色彩,只有虚无,还有耳边的闷哼。 “你们都还好吗?”乌姀只能焦急地询问,她无措地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能做。 她像是回到了那冰天雪地的悔过崖,四周只有那些听不懂人话的疯子嘈杂的声音,她如何喊,如何说,都得不到回应。“师姐。”白枫鲤把乌姀拉至身后,推到君皎月身边,“带她走。” 君皎月拉着她远离战场,躲在树后,看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抱住她,“是师姐。” “不怕。” 视觉为五感之首,她什么都看不见,应该吓坏了吧。 “他们……”乌姀焦急地想说什么,被君皎月摸摸头安抚。 “没事的,这次让哥哥姐姐保护你。”她把乌姀的头往里压了压,护在自已的身体之下,“没试过躲起来吧?师姐可有经验了。” 妖族的本能是护住自已柔软脆弱的腹部,当母亲的妖会把自已的孩子藏在腹部下以躲避天敌。 君皎月也是如此把乌姀藏在自已的身体下的。 乌姀心里更着急了,她想出去帮忙,又知道现在的她帮忙也只是给大家拖后腿。 此时,许久未出现的龙歇似笑非笑地开口,“小家伙,遇到困难了?” 乌姀也没时间纠结他为什么现在会出现了,“龙歇,帮帮我!” “你不需要任何人帮你。”龙歇的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虚无缥缈。 “可是我看不见了。” 龙歇的声音时有时无,但听起来比刚才又稳定了一些,“有时候看东西,不一定要用眼睛。” 乌姀直白:“可是我看东西就是用眼睛啊。”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犟呢?”龙歇忍不住了。 这时候不是应该她在心里思考,然后顿悟放大招反杀吗? “再给我点提示嘛。” “服了你了。”他漫不经心,“你可知,万剑归宗。” “知道,可是……那是传说吧?除了修炼成神的剑神,真的能号令万剑?”乌姀有些伤脑筋了。 “巧了,祥龙,也是传说之剑。” “……” 见她久久不讲话,龙歇还有些不习惯,“怎么了?在想什么?” 她由衷感叹:“我真是赚了。” 龙歇:“……” “快点,其他人撑不了多久。” “知道了。” 她足尖点地飞至半空,她高举祥龙,朝着底下众人朗声开口,“诸君,武器借我一用。” 借? 所有人皆是不解,契约之物只听主人差遣,如何将武器借于她人使用? 疑惑一生,他们的佩剑便像是萌生出自已的意识般颤动,躁动不安地想脱离主人。 白枫鲤,夜不冕,幸之星毫不犹豫地将自已的配剑往上空抛去,它们像自已生了意识一般,绕着祥龙浮动。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把自已佩剑一抛。 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 “祥龙之主,以吾血,号千剑,引炁灵,斩邪祟,手持利兵者,皆听其号令——” 乌姀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割破一指,血液滴在祥龙之上,千剑霎时发挥出和祥龙一样的金色光芒,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区别。 千剑龙首作龙首,龙尾作龙尾,以祥龙为身,仰天发出一声龙鸣,朝黑雾冲过去。 卫凤鸣仰着头看,眯着眼思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金’难买。” “笨蛋。”白枫鲤忍无可忍一拍他的脑袋,“是万剑归宗!” 千剑组成的剑龙与黑雾正面对上,在空中顽抗了几秒,那黑雾彻底抵抗不住锐不可当的剑龙,在空中消散。 “消,消失了?” “帅啊!” “呜呜呜,我的二流子立大功了。” “二流子是什么?” “我剑的小名啊。” “……” 那黑雾确实消失了。 只不过消失了一瞬,又再次凝结。 众生:“……” 乌姀:“……” 不是吧,好不容易放个大招。 龙歇毫无愧疚心,语气漫不经心,“唔,看来这招没用。” “那你还让我……” 丢死人了! 龙歇倚老卖老,“吾毕竟也上年纪了。” 狂人日记160:挽回一下颜面 底下一片死寂。 乌姀不用看都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样一副震惊的神情。 沉默中,只有一声不着调的男声打破沉默,卫凤鸣替她解围,“蝶妹,快下来吧,上面怪冷的吧?” 乌姀:“……” “下来吧,反正也瞎了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他又劝。 她咬了咬牙,现在灰溜溜的下去才是真的丢死人了。 乌姀耳尖动了动,她现在看不见,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能做。 “你们保护好自已。”她朝底下喊了一句。 “这话应该是我们和你说吧。”朝天娇用小指挠了挠鬓角,“快下来,来我们这。” 千剑各自归位,乌姀握住自已的祥龙,剑面在护腕上擦了擦。 她有自已的去处。 听风辨位,风动,人动,树动,只有一处静得出奇,此为异常。 乌姀抛出祥龙,三龙为剑灵完全体,为了节省灵气,她决定只召出一半。 但是现在她还无法完全掌控祥龙力量,三条召出一半,不知道召唤出的是一条还是两条了。 她注入灵气,一跃而上,金龙顺利接住她。 她试探性地摸了摸有几条。 一条。 两条。 三条。 ……怎么有三条。 “怎么回事?”她不解地问龙歇,“我不是只用了一半灵力吗?” 难不成她有事半功倍的天赋? “你往后摸摸呢?” 乌姀半信半疑地往后一摸,猛地一怔,精神和灵魂一并收到了冲击。 底下的人抬头往上看,同样瞠目结舌。 卫凤鸣眨了眨眼:“我们家蝶妹眼睛瞎了,人和剑也跟着疯了吗?” “这个龙……怎么只有一半?”白枫鲤有些不忍直视。 “……而且,是前后一半,不是左右一半。”幸之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画面看上去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只有我觉得还挺特别的吗?很有个性。”公竹钦一脸欣赏。 “还有我。”萧斩鹤笑意吟吟,“小师妹召出来的金龙,和她本人一样有特色。” 温珏玉冷眼看他:“谁让你过来的?回去。” “好嘞。”他从善如流。 乌姀向后一摸,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就是应该什么都没有,更可怕了。 她的龙……怎么只有前面一截啊啊啊啊。 怎么会是这种一半呐! 算了,凑合着用吧。 乌姀很快说服好自已,还是干正事重要,她拍了拍龙首,“带我去黑手的地方。” 她只摸了其中一条的头,其他两条就不平衡了,朝天际发出一声龙鸣,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诶。” 乌姀差点被丢下去,忙抱住金龙。 “三个头都摸一摸。”龙歇淡淡提醒。 “抱歉。”乌姀眼含歉意,又把其他两个头的摸摸补上。 至此,三条龙的方向才是一致的,朝黑手冲过去。 “她要干什么?”夜不冕皱了皱眉,直觉她要干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搞不好是要投敌。”卫凤鸣摸着下巴邪笑,“我们岳冥要当第一个大反派了,她是邪恶小蝴蝶,我们是宗邪一。” “凤鸣,宗邪一是什么意思?”公竹钦不懂就问。 卫凤鸣哼哼笑,“顾名思义,就是八大宗里最邪恶的一个,到时候我们就联合黑手,把其他七宗通通干掉,桀桀桀。” “白痴啊,现在那两个大黑手仇恨值最高的就是蝶蝶好不好?”朝天娇白了他一眼,“要干掉也是先干掉她。” “那我就不懂她要干什么了。” 金龙在黑手面前停住,乌姀把手心放在其中一条龙首上,以手心抵住微凉的龙鳞,将灵力灌入它体内。 它眼即她眼。 黑手朝她发起攻击,她听见卫凤鸣喊道:“蝶妹小心!” 乌姀却不躲不避,任黑气缠住她,裹住她,束缚她。 黑气旋涡中,她缓慢地,轻微地,自信地勾起唇角。 有人不解地发问,“她在干什么?” 因为眼前一幕实在诡异,少女在黑色旋涡中闭眼面带微笑,似乎周围不是强敌环伺,而是清风裹面。 黑气看似占上风,可过不了一会就有明眼人发现,黑气在一点一点,如抽丝剥茧般变少。 “她在……吸收魔炁?”白枫鲤抬头,眼带迷茫。 如果她的消息来源没有错,来的两位就是九大魔君中的两位,那么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来源为魔气。 本体,却是炁。 炁无形,类灵气,妖气和魔气,却高于三者,且能化形,炁能化形为灵炁生物,妖炁生物和魔炁生物。 人修,妖修和魔修可以吸收并把三气化为已用,炁却不行,它是万物的来源,也排斥万物。 简而言之,炁入体,会痛苦万倍,并蚕食身体。 温珏玉骨扇一收,拍在手心,“炁不是不能被吸收的吗?” “可能是我们蝶妹比较牛吧。”卫凤鸣不以为然。 温珏玉扇骨敲在他脑袋上,“这是会要命的!” “不是吸收,炁永远不可能被吸收。”夜不冕突然开口。 “那她是?” “是压制。”他言简意赅,“把这些炁压制在自已的灵脉,骨头,血管和灵肉中。” 她看似面无异常,可要提起百分百的精神力,才能把炁死死压制在自已体内。 “那对身体有害吗?”卫凤鸣担忧地皱了皱眉。 “当然有。”谢锒琅面色凝重,“炁会蚕食她的血肉骨血……你可以看作是一种毒,如同一把刀,在你的体内游走,将你的每一寸附在骨头上的骨血慢慢分离剔除,再分儿蚕食。” “把骨头上的肉剔除?”公竹钦眉头紧皱,“一听就好痛啊。” “吕蝶蝶!你给我滚……走下来!”卫凤鸣少见的面色冷肃,“这里这么多厉害的人,让他们去干就好了,你逞什么能啊,又不给钱!” 乌姀浑身发冷,身体已经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可是嘴角还是挂着笑。 “不痛吗?”龙歇忍不住问。 炁入体,应该是会痛苦万倍的才是,怎么看她如此淡定。 “废话!当然痛啊!”乌姀咬着牙,“可是刚才都丢那么大人了,总要装个大的挽回一下颜面啊!” 龙歇:。 他轻轻叹息感慨:真是好面子的少年人啊。 第161章 停不下来了 “她不疼吗?”有人仰头看着半空中的乌姀。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疼……吧?” “好厉害啊。” 白枫鲤握着剑柄的动作紧了又紧,看到乌姀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痛色,又生生克制下来,终于忍不住要上前,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她回头一看,是幸之星。 “她有分寸。” “她没有!”白枫鲤低声反驳,声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已能听见,“闯祸被竹条抽都要装作不疼,就是一个要面子的小丫头而已……能有什么分寸。” 黑气入体,如剔骨之刑,怎会不痛? “那也是她想做的,她想救大家。” “明明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要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啊!”她怒不可遏,还是有理智地压低了声线。 幸之星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你失态了。” 他们从小就认识,白家大小姐的情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浅显易懂了。 白枫鲤一顿,像是反应后冷静了下来,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抱歉,我……” 彩女幻境一行,确实把她的心绪起伏和乌姀完完全全地挂钩在一起,有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把自已摆在三丫的位置。 “既然看不下去,那就别看了。”幸之星背剑上前一步,少年高大的身躯将她的视线遮挡,完完全全地挡在身后。 “也好。” 白枫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看,心就不会乱。 “她在干什么?” 沉静凌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看去,一行人仙风道骨,面容肃静,比任何一个宗门都要接近仙人的形象。 清坞宗的亲传来了。 “你们其他人呢?”温珏玉对上为首的云祁湛的视线。 “我们遇到了伏击,损失了不少人,现在在林外驻守。” “还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 温珏玉眉眼微动,没想到清坞宗这次也是……损失惨重啊。 “你还没回答我。”云祁湛定定地看着他,“她在干什么?” 温珏玉也没隐瞒,“那两团黑雾就是伏击的幕后黑手。” 聪明如云祁湛,几乎一下就看出了僵持的两方在干什么,猛地扯住他的衣领,靠近,“你不要告诉我,她在吸收黑雾?” 温珏玉也不恼,点了点头。 “让她下来!” “这是她想做的事。” “她想做的事就是去死么?!”云祁湛狠狠地甩开他,“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要是承受不住那两团黑气,她会死,会爆体而亡的知道吗?!” “爆体而亡?”卫凤鸣脸上神情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你们难道没看到她停不下来了吗?你们师兄到底是怎么当的!” “她停不下来了?”白枫鲤瞳孔一缩。 温珏玉嘴开了又合,居然说不出话来。 云祁湛的暴怒质问,让在场的人无一人能回答。 云祁湛自觉失态,无力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再抬眸,他双眼猩红,“我那时候就不该让她找你们的!” 恨他就恨他,总比丢了性命好。 这确实也是乌姀的困境,她发现自已真的控制不住了。 一开始是她主动把黑气往自已体内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黑气化作粗壮的一道黑绳,主动强硬地往她灵脉里钻。 她忍不住龇牙,真的好痛。 这是一场双方的对弈,谁先承受不住,谁就会死。 “烦死了,叽里咕噜只会说一大堆没用的话,站在这里吵架不如做点什么。” 娇俏的女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朝天娇朝卫凤鸣使了个眼色,“凤鸣,我们上。” 卫凤鸣点了点头。 公竹钦一只手搭着一个人,直接把人按住,他一脸奇怪:“你们上哪去?” “帮死蝶蝶吸收黑气啊。”朝天娇满脸坦然,眉目间带着少女的任性天真,但又无比坚定: “我们一人帮她吸一点,说不定她就能好受一点,也能挣脱出来了。” 她拍落他的手,闭目凝神,以灵力为引,将源源不断的黑气往自已身体里引。 “好痛!”疼痛感出乎意料的来势汹汹,她忍不住弓起了腰,喉间一甜,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死蝶蝶!怎么不早说这么痛啊!”她嘴上怒骂着,手上动作却不停。 卫凤鸣不以为然,“痛能痛到哪——呃啊!” 黑气一进入他的灵脉,一阵剧痛顺着血脉直冲脑袋,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一寸寸把他的血肉从骨头上剔除。 他没想到会这么痛,冷汗一瞬间布满额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这么痛,居然这么痛……死蝶蝶怎么看上去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谢锒琅往他苍白的唇瓣里塞了两颗丹药,“怎么样?” “没……事。”卫凤鸣疼得说话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你身子骨弱,别一起了。” 谢锒琅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一边,对着若有所思的幸之星开口,“能帮我把头绳取下来吗?” “你身子不好,别参与了。”幸之星拍了拍他,“听话。” 不等谢锒琅开口,他抽剑,“阿钦,枫鲤,我们上。” “好。”毫不犹豫。 三道身影向上掠去。 站在原地的谢锒琅垂眸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默。 一滴水珠突然掉在了他的鞋履旁。 两滴,三滴。 这具没用的身体,一直需要他们的保护,可是他呢?什么都不能做。 “去吧。”夜不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轻轻道,“多少能吸一点,她都能好受一点。” 谢锒琅抬起头,眼睛通红,“大师兄……” 他抬手取下了他的红头绳,墨发散落一地。 谢锒琅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在心里和那个人说: 拜托了……帮帮他们。 谢锒琅再睁眼,眼里已经是冷漠杀戾,他握了握拳,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的夺回了身体。 他不想介入这种麻烦事的,但是那个白痴一直在哭,一直哭,哭个不停,一直在他心里哭。 烦死了,睡觉都不安生。 谢锒琅还是上去了。 第162章 都被打得现原形了! 身后一众按捺不住的岳冥宗弟子,虽然不清楚他们能做什么,但他们听到了关键字眼: “多吸收一点,小师妹就少吸收一点,可能就能把她救下来了!” 他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离开。 思及此,他们不需要任何一位亲传给他们下达命令,如卵击石,飞蛾扑火地前仆后继,他们没有很厉害的灵力和身躯,只是尽可能地多吸收一点,再吸收一点。 温珏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却没有阻止。 因为这可能是救乌姀,救他们的唯一方法了。 “不冕,你先别上,接下来还要麻烦你收拾残局。”温珏玉似乎是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 “不能你来收拾吗?”夜不冕浑身的不满和戾气直往外冒。 “听话。” 温珏玉笑了笑,一根丝线从扇子顶端射出,缠绕着其中一团黑雾,他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君皎月知道自已的身体吸收不了太多黑气,于是打算用彩女继承给她的功法。 她手指翻飞舞动,自黑雾身下的土地升起一道红色阵法,“以吾命为注,肩负罪恶多者,死。” 她认为对方身为魔君,必定身负多重罪恶。 事实也确实如此,审判她为胜者,天雷还未降下,黑雾已经自行散去。 她瞳仁一颤,它们没有实体,审判就落不到它们身上。 反噬反而全部落到了她身上。 ——“哟,彩女魔君的力量?” 噬心般的疼痛迅速爬满了全身,黑雾魔君察觉到她自不量力的试图反攻,一大段浊气朝她袭来,打算先解决她。 乌姀注意到了它们的攻击意图,虽然不知道攻击对象是谁,但她很快分出一点灵力,召出两条金龙束缚住了它们。 温珏玉忍着痛飞身向前,替她承受了朝她袭来的黑气,溃散灵力支撑不住人形,片刻,一只妖冶美丽的蓝色鲛人出现在了半空中。 但是反噬只有审判者自已能承担,君皎月眼前一黑,活生生痛晕过去,化作一只九尾小狐。 卫凤鸣瞪大了眼睛,可恶的黑气,他家二师兄大师姐都被打得现原形了! 再一看,现原形的何止是他们,地上零零碎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了数百只小动物。 星跃宗和开元宗的弟子们纷纷错愕地看着地上的那些“物种”。 獾,蛇,犬,猫,狐狸…… 那些半妖模样倒是比妖族可怖一些,未完全进化的部位各种各样,鱼头人身,人面马身,猫面人身…… 岳冥宗那些先前还在和他们言笑晏晏的弟子,居然有一般都是妖和半妖! 那些他们歧视的,不齿的,看不起的,虽然灵力低微,但毫不犹豫地,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去帮他们的同门师妹。 为的也是求一处生机。 他们呢? 一些弟子难堪地低下头,攥着手心。 他们,在怕。 怕赌输,怕疼,怕痛,怕出风头,又怕泯然众人。 眼看着一片混乱,大师兄夜不冕青筋直跳,“行动不能自理的能不能先滚过来?老子到时候还得满场捡你们!” 一个小女修怯怯地走过来,“大师兄。” 夜不冕眯了眯眼,“你是什么?” “半妖,大眼蛇。” 夜不冕点头,“是上半身会变成蛇头,看不清路吗?” 大眼蛇的视力不是很好,他也是知道的。 “不是,下半身才是蛇身。”她害怕地咬了咬唇,“因为我还控制不住我的尾巴,会四处乱撞。” “年纪还小吧?没事,好好修炼。”夜不冕拍了拍她的脑袋,态度居然称得上温和。 “大师兄,那我上了。” 半妖女修鼓足勇气,虽然一小团黑气就直接让她变回原形了。 “啊啊啊啊啊……”她果然控制不住地要往外游,夜不冕扯住她的尾巴,简单粗暴地把她的尾巴在树上绕了几圈,还打了个结。 夜不冕把满场行动不便的师弟师妹们捡到一起堆好,不至于让人踩到,才飞身上前,和谢锒琅并肩而立。 “很痛。” “谢锒琅”冷冰冰启唇提醒。 “是你太弱了吧。”夜不冕冷哼,吸收黑气的一瞬间,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瞳孔骤缩。 居然这么痛…… “谢锒琅”满眼嘲笑。 “疯了,一群疯子。”夏荷光瞪大了眼睛,“他们疯了不成?这方法不知是否可行,胡乱将黑气入体是会爆体而亡的!” 夏彤呈想说些什么,突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怔怔地看着远处。 以莲生为首的开元宗众生,竟然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他们没有飞身向上,而是盘腿坐下,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黑雾如同黑色瀑布自头顶笼罩后灌注而下,却没有被佛音屏障革除。 这次他们不是排斥。 是接纳。 以心中大爱,接纳一切世间污浊之气,为禅意。 莲生嘴角带血,明亮如菩提般的眼眸闪着,像是魔气入体也不会影响他分毫: “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众生皆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 “魔君,诸佛蝼蚁皆有神性,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尝试被我等感化,入我佛门。” 居然想让魔君也当和尚?池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们手上握着的菩提根都黑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萧斩鹤甩开他的手,御剑上行,“本公子未来小道侣还在上面奋斗呢。” “一起上显得我们比较团结啊!”池耀懊恼地一拍脑袋,转过身朝身后摆摆手,“我们也去。” “是!” “我们也上吧。”云祁湛语气淡淡,很快下了决策。 “大师兄。”乌卿月贝齿打着颤,“我们……会死吗?” 云祁湛看着她,点了点头,“但是出不去就一定会死,不如放手一搏,就像他们……像她那样。” 乌卿月抬头看向空中那一道绿色身影,眼眶莫名发热:像她那样吗? “可是大师兄……”夏荷光似乎想说什么,被云祁湛一记冷冷的视线打断: “战在前,扰乱军心者视为通敌,如若你不想被我当场斩杀,祭我清坞先祖,可以继续说。” 第163章 她实在……非常生气 夏荷光吓得一言不发,被夏彤呈拉到一边安慰。 云祁湛朝身后看了一眼,“上。” 其他人自知情况危急,也来不及说什么了,一同御剑而上。 刀光剑影,黑云吐雾,黑气如水渊源不深,同金龙缠绕在一起。 单手吸纳着黑气入体,云祁湛一声闷哼,再抬眸时,他看向前方的乌姀背影,眼角猩红。 这就是她感知的疼痛吗……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为什么从来不喊疼。 琉璃镜坏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被谢锒琅捡起来擦干净的,孤零零飞在上空,将一切投递到琉璃镜外的一切。 一片寂静。 所有宗主长老,没人能说出一句话。 弟子有血性,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战争就是有生有死,这么些年,他们不是也看过来了吗? 蚍蜉撼树,也只是前线的一个小缩影,为什么这一幕,还是会这么难过? 解重舟扯了扯嘴角,大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还是我岳冥的弟子有胆识,有血性,看到了没有?” “重舟,别笑了。”霍行芜面露不忍地拽了拽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解重舟嘴角的一点弧度也消失了。 他们都清楚,学院的建立本就是为前线而设,汇聚于此也是为了给其源源不断输送兵力。 不只是他,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他们的求生欲望,可偏偏又是他们这些人,提前知晓他们的命运。 出不来幻境,他们会死,出得来,他们会在三年后站上他们师兄师姐的位置,依旧求生无门。 那可是……前线啊。 —— 幻境内,上千人的努力,跨越宗门,跨越种族,仿佛和琉璃镜外的师长们汇聚到一起,在某一个时间段,发挥到极致。 所有人,死死地盯着那两团越变越小的黑雾看,睚眦欲裂。 他们要出去。 他们要活着。 底下那些化为原形的妖族和半妖雀跃叫声,虽然难听嘈杂,听了都能让人想到,他们成人时该是怎样的兴奋跳脱。 下方吵闹的鸟叫马鸣,那些妖和半妖……反而让他们的力量又坚定了一些,一些流传已久的错误观念,他们还要去纠正。 不能死在这。 要活着…… 时间慢慢流逝,他们每个人到最后几乎是咬着自已的舌根才坚持下去的。 幸之星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空中重重坠落在地,更替太频繁,所有人都麻木了。 乌姀吃力地偏过头,她没想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 怎么闯过这一关,她也不知道。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会是龙歇像话本里一样,突然给她变出一大股力量? 还是会突然出现一个强大的少年人,拯救他们所有人? 又或者……他们闯不过这关。 千头万绪,百种猜测,她都想过一遍,独独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是他们所有人一起。 “大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腥风猎猎,连她都听不见自已的声音,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听见。 但她还是大声地喊出来,夹杂在风里,喊出自已想活下去的决心: “我们不会输,也不会死,我们会活到最后!” 力竭的卫凤鸣如同积压多年的木头雕塑,颓然地跪倒在地,头低低的,双手无力垂落,他没有力气给自已换一个帅气一些的动作。 可他还是听到了乌姀的声音,极轻地勾了勾唇,“活到最后。” 朝天娇用尽力气张望了一圈,不见她弟弟的身影,忽然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天骄。 父亲,看到了么?她远比弟弟强大。 她是天骄。 不是娇气的娇,是天之骄子的骄。 “阿钦,枫鲤。”幸之星用剑撑起自已的身体,还没站起来,整个人就重重跪倒在地。 站也站不起来,他就缓慢地挪动膝盖,朝那边躺着昏死的两人而去。 裤子沾满了泥土,膝盖处的布料也被石块磨破,他却恍然不知,用尽力气把他们扶起来,靠在自已的肩上。 一同仗剑多年,他们三人还从未这么狼狈过。 “还好吗?” “星星,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公竹钦虚弱地靠在他的左肩,连聚焦视线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会。”幸之星扯开皲裂的唇瓣,“我们会一起活着,活到最后,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家。” “回家……”白枫鲤靠在他的右肩,漂亮的眼睛已经没有往日的光彩,勉强地掀开眼眸,“我们一起回家。” “嗯。” “还要带上蝶蝶,师姐,天娇……也不能忘,还有……”平素聪明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她几乎是靠下意识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带他们一起回家……” 幸之星说:“好。” 白枫鲤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 幸之星也支撑不住了,岳冥几位亲传是黑气入体最多的几个,他扶着公竹钦和白枫鲤的手脱了力,朝后倒去。 公竹钦和白枫鲤也疲软地倒在他的腿上。 君皎月已经晕过一次了,她被胸口的重物闷醒,吃力地抬眸,她发现是二师兄的鲛人尾压在自已身上。 她有些许残存的印象,二师兄替她挡了不少黑气。 “二师兄……温珏玉……” 她费力地抬起双手,摸了摸他的脸,一片冰凉,“你怎么这么冷?” 鱼鳞都掉了好几片。 她动作缓慢地把掉落鱼鳞一片片收好,鲛人的鱼鳞可以入药,特别值钱。 收完了鱼鳞,她的十指深深没入土壤中,借力拉着自已的身体,往温珏玉的方向爬了几步,把自已的狐尾盖在他身上取暖。 这样的动作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力气,她又要晕了,“我们会活到最后……” 她还要把……温珏玉的鱼鳞……拿去……卖钱…… 乌姀的身后就是谢锒琅和夜不冕,他们并肩抵御着黑雾,夜不冕还有精力转头看他,勾唇:“居然还没死。” 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谢锒琅,虽然脸长得一样,但他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先前温吞的身影。 “滚。” “你这么和我说话,锒琅会生气。”夜不冕也不恼。 谢锒琅冷冷看他一眼,“那个窝囊废,也只会生窝囊气。” “而你。”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恶劣地勾了勾唇,“好好一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在这里给人当老妈子。” 夜不冕气急:“你!” “好了。”谢锒琅愉悦地打断,“没听到那丫头说的吗?要活到最后啊。” 夜不冕:“……” 还是温和的谢锒琅看得顺眼。 几乎是每时每秒,都会有人坠落,但很快又有新的人顶上。 他们看不见希望。 只看得见昏死掉落的同门,和需要顶住的缺口。 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太难了,但好在他们还年轻,他们固执,冲动,做事不看后果……他们义无反顾。 两团黑雾虽然被金龙困住,也被削弱得几乎消散,但它们看到他们不知死活的行为,还是没忍住发出刺耳的笑声,说着一串听不懂的话。 乌姀皱着眉头,“说什么?” “它们说,虽然脱不了困,但有雾的地方,就会有它们。”夜不冕沉着声音。 困住了,但是杀不死……是么? 真的拿它们没有办法吗? 乌姀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当什么牺牲自已的大英雄,但看着她的好朋友们晕的晕倒的倒,她实在…… 非常生气。 白枫鲤说,魂主和魂将同生不共死,魂主能控制魂将,魂主死,魂将死。 魂将死,魂主重伤。 以她现在的能力,不一定能契约成功,就算契约成功了,她如今的身体也不一定能在魂将身死后活下来。 她赌自已能趁虚而入契约成功。 她赌自已不会死。 第164章 补刀 指尖在祥龙上划下一道,沁出血珠,她朝两团黑雾掸去,很快没入其中。 其中一个似乎发现了身体的变化,用蹩脚的人族语言质问她:“你,你在干什么……” “哎呀,吓得都不用魔语了呀,看来的确有用。”乌姀笑眯眯。 “你……” 它们终于慌了,挣扎着摆脱金龙的束缚,但是那滴血已经没入了它们的身体里,好像化作一道满是铁链的枷锁,深深扎入其中。 契约生效了。 乌姀也感受到了,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两团浓烈的魔气,在她身体里四处流窜冲撞。 眼前紫光闪过,她狠狠闭上眼,试图压下魔气。 要不是她的体内还有龙歇坐镇,现在应该已经走火入魔了。 她身后的夜不冕却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她在空中飞舞的紫发。 比先前还要纯粹,还要浓郁的紫。 发丝从指尖滑落,谢锒琅冷冰冰地拍落他的手,“别耍流氓。” 夜不冕:。 魂将和魂主共体而生,她能听到它们在不停叫嚣:“人族的小丫头,竟然真的能契约我们两大魔君?看来你也不简单。” “杀了我们,你也活不了。” “不如我们一起回魔族如何?反正你应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乌姀眉心一跳,魂将居然能看到她的记忆? 黑雾像是发现了什么,“咦?这里怎么会有彩女——” 乌姀掌心向上,黑雾魔君不受控制地来到她手心之上,她眼睛眨也不眨,使劲一攥,彻底湮灭。 与此同时,魂将死,魂主重伤。 她硬生生压下喉间的腥甜,血却不受她控制,从耳朵,鼻子,嘴角,眼角缓缓流出。 一声凄厉的惨叫,让所有还有意识的人纷纷抬头,如同婴儿啼哭中蕴藏的力量。 是希望的力量。 那两团黑雾发出了呕哑嘲哳又刺耳的尖叫声,寻常人听不懂,但夜不冕可以,他们在发出最后的哀嚎诅咒: “你们会后悔的……” “你们不得好死……” “魔主已经降临……” “她会替我们报仇!” 魔主? 夜不冕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要爆裂开了一般,每一寸皮肤,都像快要无法包裹住膨胀变大的血肉,噼里啪啦,是身体无法承受而发出的惨叫。 黑雾在他们体内同时发出爆裂,所有人眼前一黑,一阵剧痛入骨,从半空中跌落的人像下饺子似的。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它们荡平了整个幻境。 满脸是血的乌姀横躺在地上,伸手去接摇摇欲坠的一抹绿叶,笑了。 风,似乎停了。 这局,他们赢了。 幻境上方,黑云退去,一片云卷云舒,而下方遍地狼藉,地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断木,落叶……还有人。 乌姀眼皮很重,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她觉得自已累到下一秒就能睡着了。 她还不能睡,还没有结束。 她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已打起精神,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然后是指尖,手指,手掌。 手能动了,她吃力地支起身子,一动起来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噼里啪啦地叫嚣,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恢复了一些体力,她握着祥龙,借力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离她最近的人面前。 “师兄,还活着吗?”乌姀拍拍他的脸。 那师兄嘴里溢出一声呻吟,挣扎着睁开眼睛,“嗯……”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那位身先士卒开路,以已身纳黑气的榜首,如今好奇地凑近,弯着眉眼冲他笑。 他霎时瞪大眼睛,紧张地抿了抿唇。 “师兄?”乌姀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们外面见呀。”她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 外面见? 那师兄眼里露出茫然,他当然不会觉得乌姀是对他有意思,两人甚至没有过交集。 正当他目露疑惑时,乌姀还是弯着笑眼,双指并起,一落。 祥龙已经插入他的身体。 他倒吸一口气,随后身体慢慢消散,原来是……补刀。 乌姀提着剑,一路上是异非已的人,通通被她一剑收走。 她仰头上望,当幻境只留下百位时,就会浮现出人数。 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 她重新上路,一个个翻着倒在地上的人,脸不对就杀,再把自已人一个个叫醒。 “嘶……痛死我了。”卫凤鸣活动着筋骨,看到在他面前心虚得低眉顺眼的乌姀就不顺眼: “死蝶蝶,你想的什么馊主意,知不知道对我们这种小弱鸡来说很痛啊?” 最主要的是,居然自已先去以身犯险,真当自已是无所不能的救世大英雄啊? “可是我又没让你一起上……”乌姀小声辩解。 “你还说!那我活该,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好啦。”乌姀扯了扯他的袖口,“知道错了,不生气了。” “嘁,一点诚意都没有。”卫凤鸣面无表情扯回自已的衣服。 “哎呀凤鸣!”乌姀一跺脚,“你再生气我也生气了。” 卫凤鸣睨她一眼,“你还生上气了。” 乌姀眼珠机灵地转了转,“那我们出去再生气好不好?” “不好!”他把自已满是脏污的衣服打了个结,边往前走边絮絮叨叨,“你这次太过分了。” 乌姀小步跟上去,一边在身后清扫落网之鱼。 “怎么可以想着一个人去吸收黑气啊?他们那么大两坨!撑都能把你这小身板撑爆知不知道?” 乌姀:“嗯嗯嗯嗯……” 祥龙刺一个,两个。 “下次不许再那样了,不然我真不理你了。” “嗯嗯。” 三个,四个。 “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五个,六个。 当上方终于出现散着金光的“佰”字样,乌姀愉悦地眯起了眼。 第165章 “不要哦。” 场内只有一百个人了。 这时,不知道又是哪里起了异变,头顶上的人数正在迅速流失。 九十,五十,三十……二十! 不过眨眼片刻间,已经有几十人出局了。 她瞳孔骤缩,只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声。 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比她动作还快,正在清剿其他选手? 他们小队中,是不是有人出局了? 太多疑惑,她决定自已去看看,“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乌姀却拦住他了,“你找个地方躲好。” “还是你躲好吧。”卫凤鸣壮士赴死般反握住她的手,“你比我厉害,我替你去探查。” “不,凤鸣。” 那双紫眸沉静又认真地看着他,“你很重要,所以保护好自已。” “我很重要吗?” “当然,没有你不行。” 卫凤鸣被糖衣炮弹哄得晕头转向,乖乖听她的找了个地方躲好。 乌姀一个人提剑去探查,人数还在减少,已经只有十一人了。 她心沉了沉,不知道她的同伴还剩几个。 前方似有异动,她连忙跑过去,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披散着墨发的谢锒琅眼带狠戾,眼下一点红越来越妖冶,如同人间杀器,他一手掐着一个人的脖子,死死把人按在地上。 乌卿月和乌淮玉在他手下死死挣扎,毫无反抗之力,手背已经被抠出血痕,他却无动于衷,只是冷冷扯出一抹笑。 “我……师兄师姐,不会……放过你……” 他冷冷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要怎么跟你们说呢?杀你们,吾甚至都不用动手,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他一脚踩上乌淮玉的胸膛,另一只手拎起她脆弱美丽的脖颈,高高举在半空中,乌卿月重重咳嗽。 “谢锒琅”双指轻轻一挥,对面躲在树后的夏荷光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喉咙,脸色由青变紫。 死了。 “谢锒琅”似乎也玩腻了,把手上和脚上的两具尸体都扔了,四处寻找猎物。 与此同时,头顶的数字成了“捌”。 还有八个。 乌姀:? 早知道他这么变态,就应该…… 从比赛开始就放出来。 突然,有人从身后把她拉到一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乌姀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师姐居然还活着。 “快过来,这人已经疯了。”君皎月连忙把乌姀拉过来,护在自已身后。 “他怎么了?” 君皎月抽了抽嘴角,“他说,他要赢,所以要把所有人都干掉。” 乌姀更不懂了,“那把其他宗门的干掉,不就好了吗?” “他又说,他不喜欢有人和他共享第一,所以我们也不能活着。” “……” “刚才那一场大爆炸,他是最先醒的,刚恢复意志就开始宰人,那场面不要太血腥,星星和公竹担心他下手太重,清醒过来会给自已树敌,所以和阿鲤三人联手,想把他头发绑上。” “……然后呢?”乌姀听见自已的声音有些晦涩。 “然后,”君皎月语气郑重,“他们就被干掉了。” “……” “后来,娇娇破口大骂他是个变态,把纯情锒琅还回来,他嫌吵,把娇娇也干掉了。” “……还有吗?” “他好像看中了二师兄的鲛人鳞,二师兄给他几片,他嫌不够,说要全部,二师兄说光秃秃的不好看,不干。” 君皎月烦恼地叹气,“他恼羞成怒,把二师兄也干掉了,愁人呢这小子。” 乌姀算了一下,“不过也还好,存活人数之中我们岳冥最多,优势在我。” “也对,我们藏……” 这时,她们面前的大树轰然倒塌,两个人完全暴露在大杀器面前! 君皎月把乌姀往旁边一推,自已却不受控制地朝那边飞身而去,对上一双静幽幽的漆黑瞳孔。 君皎月咽了咽口水,露出一抹笑,故作镇定,“小琅啊,有什么事吗?” “师姐。”他模样倒是很乖,黑漆漆的瞳仁静静看着她。 “师姐帮你绑头发好吗?”她还是想挣扎一下。 “不要哦。”他十分平静。 “绑一下下嘛,你看你头发都乱了。” “还是不要哦。”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脖颈上,似乎在想她的死法。 君皎月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他反而笑,“师姐,很快,不疼的。” “我们下次绝对不会轻易让你出来的。”她满脸哀怨。 “随便。”他从鼻腔里哼出一道气,“反正只有吾会是第一,每个人记得的魁首谢锒琅,都是吾。” “嘁。” “脖子伸过来。” 君皎月也不做无畏的抵抗,把脖子凑过去,“喏。” 片刻,君皎月出局了。 姗姗来迟的夜不冕暗骂一声该死,还是来晚了。 “你个……小混蛋。” 谢锒琅平时那么乖的人,怎么接下头绳就成这样了。 “交出你的命吧,师兄。”他手握成爪朝他掠来。 夜不冕提剑抵挡,过了几招,他已经喘着粗气,“你的力量怎么恢复得那么快?” 他们每个人几乎折去了一半的灵力,这人倒还像巅峰时期。 “你管我?” “……” “你就不能先把其他人都杀了?”夜不冕皱眉。 “不要哦。” 夜不冕:“……” 第一次见到比他还难沟通的。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落在他身旁,是莲生和萧斩鹤。 萧斩鹤笑吟吟:“夜师兄,不如我们三个先联手,把你这个师弟干掉吧?”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们联手,让自已人出局?”夜不冕似笑非笑。 “他不确定因素很大,完全不听你们自已人的话,万一你折在这里,岂不是便宜了清坞宗?”莲生沉静的声音响起。 除去他们几人,再扣去刚刚现身的乌姀,以及还没出现的云祁湛,不知道还剩下的那一人是谁。 夜不冕要是被谢锒琅踢出局,让乌姀一对二,还是对上云祁湛,几乎没有胜算。 如果先把这个不确定因素踢出去,他和乌姀联手,说不定能拿下云祁湛。 但是—— 夜不冕有些懊恼,他差点被带跑了,谢锒琅杀了所有人,再去杀云祁湛,他们岳冥不也是冠军吗? “作为师兄不能残害同门,我可以不插手,二位想除害的话,请。”夜不冕站在一边,铁了心不打算帮忙。 萧斩鹤咬了咬牙,这世道,连夜不冕这种莽夫都学会虚与委蛇了。 “萧道友,请。” “莲生道友,请。” 两人同时围住谢锒琅,他眉梢一冷,“找死?” 三人一招一式毫不留情,只是萧斩鹤和莲生灵力和体力都未完全恢复,二对一也十分吃力。 谢锒琅厌烦地皱了皱眉,这破身体,过了几招就要承受不住了。 战场逐渐打到夜不冕这边,他本不想卷入,还是被迫加入战场,没有主动攻击,只是挡住伤害。 萧斩鹤虚空刺了一剑,谢锒琅手背上顿时鲜血汩汩,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笑声诡异,阴冷入骨,他被激怒了。 “不走?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他墨发如巨蟒狂舞,在风中簌簌作响,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三人,羸弱身体似有破碎金光。 “不好,他想自爆。”萧斩鹤第一时间发现。 自爆? 果然是疯子! 夜不冕:“……”他是无辜的。 第166章 她最擅长创造奇迹 “你不是想当魁首吗?” “我又改主意了。”从他的齿缝中溢出两声阴冷的笑,“比起魁首,我更不想让你们好过。” 他的不顾一切出乎夜不冕意料,只需要几秒,他就做出了决断,跑。 这个疯子要和其他人同归于尽,那正好。 他正要跑,萧斩鹤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四仰八叉地爬上他的后背,“不许跑!” “滚开!” 谢锒琅阴笑:“一个都别想走。” 莲生悄无声息地打算退出,被夜不冕扯着后领,死死攥住不让动。 “全部去死!” 乌姀早就在他要自爆的前一分钟察觉了,用尽全身力气跑出那片区。 一声巨响,乌姀仰头看着头顶的金字。 叁。 还有三个人。 她长呼一口气,有些庆幸刚才没上。 “没想到,最后会是我们对上。” 从深处走出来一道雪白身影,光风霁月,姿态无双,他负着剑,自成一派风雅,如雪山松梅。 另外一位是他,乌姀并不意外,“云道友。” “你非要这么叫我吗?”他神情复杂。 “多说无益,开始吧。” 乌姀直接抽剑而上,她早期的一招一式都是云祁湛亲手教的,她却无法探到他的底。 这对她来说有点吃亏。 实战也确实如此,无论她的攻势再怎么猛烈,云祁湛总能先她一步察觉到并且闪开,她多次刺空,有些懊恼。 可是她答应了其他人,这一局要赢才行。 眼中一道厉光闪过,她似乎想到了方法,压下眼底的雀跃,不动声色地与他过了数招,气喘吁吁地和他分开。 “小姀,你的招式都是我教你的。”云祁湛眼中含笑,“岳冥宗到这里,已经够了,你尽力了。” 和之前一样,岳冥还是第二,没有人会责怪他们能力不行。 不是因为岳冥没有当第一的实力,而是只要清坞宗存在,那他们就只能当第二。 “够了吗?”乌姀故作冥思苦想,紧皱的眉头松开,“可是我们这次不是奔着第二来的,我们这次,会是第一。” “你打不过我。”他语气平静地说出事实。 “打赢你确实需要一点奇迹……”她还是笑着,恢复了一些体力后就点地飞掠向他。 “可是我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奇迹。” 一瞬间两人过了数招,乌姀暗暗思忖,云祁湛比以前更强了,甚至隐隐有压过夜不冕和萧斩鹤的趋势,不过好在,留下来的是她。 好在,她还握有底牌。 她一脚踢上他有旧伤的肩,云祁湛闷哼一声,剑脱手而出,他倒退了几步,似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她。 他有旧伤的事,鲜有人知。 可她是其中一个,这一脚绝对不是无意。 乌姀俯身扫腿,想要把他的剑踢远一些,云祁湛也反应过来,抓住她的脚踝翻转,她的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趁势甩开,拿回了自已的剑。 乌姀有些懊恼,但并不气馁,迅速欺身向前,招招式式都往他的弱点攻,云祁湛逐渐应付得有些吃力。 “师兄,处处退让可成不了大事啊。” 她嗓音愉悦,手下力道却没放松片刻,注意力也是,挑衅的时候习惯性叫了“师兄”。 云祁湛实在是太难缠了,一不留神就会被反守为攻。 这一声“师兄”,云祁湛分神了一瞬,仅仅只是一瞬,剑尖已至眼前。 “抱歉,这一局,是我们岳冥赢了。” 剑尖抵上他的胸膛,她唇角肆意带笑,发尾被风轻轻带起,红绳是刺目的红。 像是有人也在为她高兴。 云祁湛收势,静静等待她的剑没入自已的胸口,手腕却被施加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强行向前送。 与胸口钝痛一起传来的是手上的异样,云祁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乌姀的剑毫不犹豫地穿过了他的身体,而他的剑…… 同样刺透了她单薄的身体,血溅上了他剑柄上的剑穗。 她送给他的剑穗,弄脏了。 云祁湛眼眸剧烈颤动,他居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可是她就面色淡然地站在对面,清凌凌的眼神让他没办法不去看。 她轻轻扯开笑,弯着眼眸,如同儿时她对自已毫不设防的笑。 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的喜悦喜出望外,“我们赢了。” 头顶的数字是“叁”,而他们谁都清楚,另外一个活下来的人是谁。 “为什么?”云祁湛有些不解地微蹙眉头。 活下来,她可以得到更多赞赏的目光。 “我知道你留手了,但是我不要欠你。”对上他骤然惨白的脸,乌姀像是毫无察觉般笑了: “我们最好的关系,就是无怨恨,无喜怒,无伤痛,也无恩怨过往。” 她刚才能察觉得出来,云祁湛还是没能对她下杀手,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已需要他手下留情。 乌姀的力气早就透支了,随着血液流失,她的精气神也如同老朽迅速衰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 云祁湛几乎是下意识去接住她,他拥着她,连同自已一并倒在地上。 她的脑袋砸在他的胸膛上,云祁湛很不适合时宜地想到那年。 都说天狗食月百年难得一见,他们师兄妹也期待不已,租了个莲蓬船泛舟荷花湖上,她等得乏了,也没等到传说中的天狗食月。 他正逗弄着浮出水面呼吸的鱼儿,忽然一个脑袋砸在他的肩上,他一乐,师妹睡着了。 他也不着急叫醒她,索性向后靠在船上,让小姑娘趴在自已身上安安稳稳睡着,带着莲子味的清风拂面,荷叶遮挡着刺眼光线,小船不划自摇。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人还是那个人,他却无比清楚,回不去了。 “姀姀。”他似乎用尽了自已全身的力气和勇气才启唇,“天狗食月时,还要和师兄摘莲晚归吗?”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同当年午后。 云祁湛倒在地上,素白衣炔和脏乱泥土混杂在一起,没了往日雅号清冷的模样,脸上也落魄地沾着灰尘,他不解地看着上方的天空,耳边只有那句话。 无怨恨,无喜怒,无伤痛,无恩怨,无过往。 从重逢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就似乎不为他们牵动,她的笑为了岳冥的胜利,她的哀为了同伴的离去,就连她的怒…… 都是为了让他们不再纠缠。 他无力地用手臂挡着烈日,因为实在太过刺眼,刺眼到……他想落泪。 “哈哈……”云祁湛短促地发出一声轻笑,温热的水珠也从他的眼角滑落,将细小随风飞起的灰尘砸落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如他。 躲在等人高坑里的卫凤鸣悄悄抬起草皮一角,眼看着天上的“叁”竟然变成了“壹”,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嚯! 他赢了? 他们赢了! 可是……他怎么上去啊? 第167章 要不要我教你们几招? 怎么上去呢? 飞上去,他没灵力了。 爬上去,他没那个实力。 卫凤鸣有些苦恼,早知道不躲这么好了。 “魁首——魁首在哪里?”负责核算的真君进入幻境,在空中巡视了一道,也没看到魁首的影子。 卫凤鸣跳跳跳:“真君!我在这里!” 上方的真君自然没有看到坑里还站着个人,又喊了一声:“比赛已经结束了,不用藏了。” 卫凤鸣跳跳跳:“真君!” 还是没人? 真君奇怪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单,“有啊……叫什么,卫凤鸣,卫凤鸣!人呢?” 卫凤鸣跳跳跳:“在这里!” 他手举得腋下衣裳都要撑破了,真君怎么还是没看到他。 “不会是睡着了吧?”真君古怪地自言自语一番,“算了,直接出去收了幻境吧。” 到时候自已就出现了。 真君空手出的幻境,对着另一位真君点点头,“直接关幻境吧。” “好。” 因此,这位大名鼎鼎的八大学院宗赛首任魁首,是在空中降落的。 琉璃子镜收录画面并不完全,大概收录了最终战,四大宗弟子在吕蝶蝶的带领下战胜了两大魔君。 而这位中途冒出来的魁首,居然比天骄榜榜首吕蝶蝶还要更强几分。 恐怖如斯。 其他四大宗的宗主长老都十分懊恼,尤其是合欢宗的宗主,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也去一趟呢?风光都被那四大宗的装货抢走了!” 大师姐凉凉地看她一眼,“宗主,我们早在此之前,就全部死光光了。”哪来的机会。 还风光呢,她们都风光大葬了。 “……” 卫凤鸣的名号也在墨水论坛上席卷开来,一直传到他家里人耳朵里。 “老爷!老爷!”中年男人手持玉简,激动地从门口快步走来,因为太过着急,气都有些不顺,“少爷他……他……” 堂上的男人擦拭着自已心爱的玉石,卫子战冷不丁瞥他一眼,“又爱上了谁家的姑娘?” 他这个儿子啊,深情种。 其实爱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也未免爱太多人。 “不是……”中年男人平复着呼吸,“他和九个……九个……” 卫子战手一抖,差点把玉扔了,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才沉声发问,“他一下爱九个?” “不是……不是姑娘……” “现在不止爱姑娘了?”卫子战脸色沉重。 男的他也要。 “他和其他九个伙伴的事——现在全天下都在讨论!” “废话,是我也讨论。”卫子战握了握拳,这个逆子,和九个男男女女谈恋爱的事,都传遍了整个大陆了? “是魁首!少爷在首届学院赛得了魁首!” 卫子战蹭地站起来。 这边的卫凤鸣显然不知道他爹把他想成了一人战九郎的饥渴少年,他灵力全部透支,又毫无防备地从空中坠落没人接住,现在还在床上晕着。 弟子们元气大伤,休整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学院负责人也没有闲着,两大魔君轻而易举侵入幻境,必有内贼。 清晨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八大学院,弟子们换上了新的学院服,为了彰显公平,没有采用任何一个宗门的颜色,统一黑色劲装。 “快点快点,来不及了。”君皎月一边套上长靴一边往外走,“快啊娇娇。” “知道了。”朝天娇懒洋洋地走着,突然撞到了个人,对方发出短促的惊呼,“啊!” 她扫了一眼,她还和对方打过照面,清坞宗的。 她对清坞宗的都没什么好感,无上神派是明面上的装货,清坞宗就是暗地里的装货,明装暗装她都不喜欢。 “啊。”朝天娇突然楚楚可怜地捂住自已的肩膀,盈盈水色秋眸带着痛楚。 “你……没事吧?”乌卿月眼神复杂,她记得她,乌姀身边张牙舞爪的女孩子。 没想到这么会装模作样,今天被她缠上,怕是不好摆脱了。 两个大美人相撞,虽然赶着去集合,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驻足围观。 “乌师姐……没事的。”朝天娇脸上扬起苍白的笑,“我就是有点痛……” 君皎月急匆匆穿好了长靴,回头一看把娇娇搞丢了,折返回来看,她还跟人聊上天了。 “朝天娇!走了。”她直接拽住她的后衣领,“都要迟到了,还聊天。” “师姐师姐师姐——”朝天娇大惊失色,被强硬地拽着往后走,哪有刚才痛楚柔美的可怜模样。 有人才认出来她,“大爷的,那姑娘不就是岳冥宗的彪悍妹子吗?” “岳冥宗今年的妹子哪个不彪悍?” “就那个射弓的啊!急眼了还拿弓砸人的那个。” “噢……” 乌姀是散着头发出来的,脸上还有倦色,简单地套着新发的宗门服就出来了,白枫鲤的头发也是潦草地用发绳扎了一圈。 其实乌姀的头发平时都是凤鸣处理的,但他今天显然没空——作为魁首,他要发表获奖感言,激励人心。 弟子们很快集合完毕,卫凤鸣在掌声中施施然上台。 道貌岸然的魁首在上方发表自已的获奖感言:“我有今天的成就,可以说有点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除了师长的培养,朋友的支持,更有我自身的努力……” “啧。”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一声轻啧,幸之星舌尖顶了顶腮,“我怎么那么想打他呢?” 公竹钦深以为然。 “最后为什么出局的是你,嗯?”白枫鲤看向乌姀。 乌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没戳穿卫凤鸣,“技不如人。” “真的?”朝天娇的眼神写满了不相信,“就这个小小凤鸣?” “当然,”乌姀点点头,“凤鸣很厉害的。” 虽然看着熟人在上面装深沉,看得人很想打他,但大庭广众之下也得给他面子,于是他们一个个装得神色肃穆,其实在心里暗暗盘算一会要怎么收拾他。 卫凤鸣下台归队时,明显接收到了几道不友善的,来自亲友的视线。 “很羡慕吗?”卫凤鸣有些心虚,但在这些高手面前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心理素质,“要不要我教你们几招?” “……” 第168章:对我好一点吧 周围的视线或多或少落在他们身上,手痒痒的其他人再怎么想收拾卫凤鸣,也只能先忍住。 “今天的新生大会就到这里,从此这里再无八大宗之分,只有八大学院。” 莲花台上,掌事真君冲着八大宗宗主长老的方向点了点头,“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人群如同一滴溅入清水的墨滴散开,卫凤鸣第一时间被勾住脖子去一边挨揍,还喊着“蝶妹救我”。 乌姀正要去救她,被君皎月笑着拦下,“气半天了,让他们解解气也好。” 乌姀板着小脸,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凤鸣确实欠揍。 “都退一下!都让让!” 人群突然开始开始互相推搡,硬生生从拥挤人潮中挤出一片空地,走过一群少年少女,身上叮叮当当地带着价格不菲的灵器。 乌姀听到其他人的讨论。 “那些人谁啊?” “这么财大气粗牛逼哄哄的,除了无上神派那些人还能有谁。” “原来是他们,那就能理解了。” 那些人走后,人群恢复了安静,乌姀发现自已和其他人走散了,也不知道自已现在在哪。 要是用缚灵绳的话,凤鸣拉过来撞到人不会有事,谢锒琅那身子骨可禁不起撞。 她放弃了这个方法。 “他们往那去了。”身后一道清朗的青年音给她指了个方向,一只手从她耳边擦过指了个方向,带着熟悉的墨水味。 “谢……”乌姀正要道谢,却看到那张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清俊面庞,一时间有些怔然,“谢。” “你爹娘和师尊他们就要回去了。”云祁湛黑白分明的眼瞳紧紧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你不去见一下吗?” 乌姀皱了皱眉,“你告诉……” “我没有告诉他们。”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云祁湛开口解释。 云祁湛以为,乌姀再见他会流露出厌恶或不满的情绪,可没想到,她居然笑了。 冲他笑了。 “谢谢师兄,没有什么见的必要,那我先走了。”她很有礼貌地笑着道谢。 是真的一切释然,云卷云舒过后,对上陌生人的善意才会流露出的笑意。 真的,连仇人都不算了,只是陌生人。 云祁湛心一紧,手已经下意识地攥住了她。 小师妹以前最喜欢的不是他,也不是她的爹娘,也是她的师尊,空绝真君,不关乎男女情爱,而是一种近乎信仰的执着。 那道长年屹立在清坞山山头的雪白身影,对于每一个清坞宗的弟子来说都是定心丸一般的存在,似高山,似雪山,似流水,似太阳,似月亮。 没有人会不喜欢太阳和月亮,乌姀也不例外。 她连师尊都不想见了么? 乌姀有些惊讶,“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你生我们的气可以,但你连你爹娘和师尊都不见了么……他们一直在找你,即使看到了你的尸体。” “师兄。”那双紫色眼瞳认真地看着他,眸中只有他的倒影,没有喜怒,没有耍小性子,她平静地讲述事实,和自已的真实想法。 “你忮忌过一个人吗?” 云祁湛微怔。 她像是知道自已说错话了,脸上露出几分小姑娘的懊恼,“我说的什么,天之骄子怎么会忮忌人呢。” “我知道,你继续说。”云祁湛淡淡开口,心里却没有表面上的平静。 忮忌啊……怎么不会呢。 “它是一只会吃人心的野兽,潜伏在黑暗中,会在某一个深夜突然扑出来,毫无预兆地啃食这里。”她点了点自已的心。 “终于有一天,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只野兽再来几次,心再大的人也会被吃空。” 乌姀回想起被心魔纠缠的那段时间,还是忍不住细细打着牙颤,“为了摆脱那只野兽,我割下一块心头肉,把那块肉扔得很远很远很远,连带着那只被引诱的野兽一起。” 云祁湛唇色失去了血色,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就是她的那块心头肉,割舍虽然痛苦,但也让她远离了那只名为忮忌的野兽。 “割掉心头肉,不痛吗?”他听到自已的声音哑得可怕。 “虽然烂了很久,但还是很痛。”她认真地开口,“但是现在已经完全长好了,又是一颗坚强健康的小心脏啦!” 云祁湛的手还拉着她的手腕,乌姀的一只手覆盖上他的手背,他睫毛颤了颤,带着希冀地抬眸看她。 “所以师兄,我不怪你了。”乌姀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没有挥开,“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只野兽,也请你对我好一点吧,好吗?” 她说,请你对我好一点吧。 云祁湛想笑,又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知道了。”他颓然地扯着嘴角,露出一道极难看的笑,“我不会跟他们说的。” “谢谢。” “蝶妹!”她听到卫凤鸣在叫她,捕捉到他的方位后,她朝云祁湛笑了笑,依旧很有礼貌,“师兄,我朋友在叫我,先走了。” 她挣脱开他的桎梏,晃着紫发朝那边走去,背影活跃灵动,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云祁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才终于被印证,敲下了一记重锤。 他们真的,失去她了。 “蝶妹,你过来。”卫凤鸣拉过乌姀的手,把她往一个地方扯,他身边还跟着谢锒琅。 乌姀一头雾水,“去做什么?” “我们去做一项大运动,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不用做什么,只管享受就好了。”卫凤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 乌姀:“……” 良久,她才艰难地从唇齿中挤出一句疑问,“你这运动,是正经的运动吗?” “很正经,非常正经,我们大家都是自已人,你不用害怕。” 乌姀难得被震撼得说不出话,连语言都组织得磕磕巴巴,“我们……大家?一起……运动?” “是啊。”卫凤鸣回答得坦然。 乌姀震惊地扭头看谢锒琅,眼神带着疑惑,谢锒琅笑着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跟着走,很是神秘。 “为什么不叫其他人?” “我才不要呢!”卫凤鸣哼了一声,指着自已脸上的青紫,“瞧瞧,给我揍成什么鸟样了,就不带,气死他们。” 第169章:拼团大结拜 “好吧好吧。”乌姀笑吟吟地安抚,“我记得娘娘也一起参与围殴了吧?怎么就带他来?” “他不一样,他和我一样是被揍的一方。”卫凤鸣哥俩好地搂过身形单薄的谢锒琅。 “他们揍你了?”乌姀吃惊地扬眉,绕着谢锒琅走了一圈,除了身后多出了十几根发带加固加固再加固,就没有其他变化了。 ——他们是真的很担心一不小心发带又脱落。 谢锒琅赧然地摸了摸鼻尖,“他们看我身体弱没打我,凤鸣替我挨的揍。” 乌姀松了口气:“那就好。” 卫凤鸣:“……”也没有很好吧。 卫凤鸣领着她来到一处空地,不知道像是在告诉什么人,隔着老远就开始兴奋地喊,“来了来了!” 看到空地上的场景,乌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三人到的时候,笔直跪在地上的五十人齐刷刷地朝他们看过来,目露绿光,眼神中甚至闪烁着莫名的兴奋和渴望。 乌姀声音小心翼翼又带着试探,“各位同门,你们是中邪了吗?” 没错,这五十人不是别人,全是他们这次赛事队伍之中的新生组,有好几个还是和她一起上来的穷修组,她有些印象。 “说的这是什么话!”池西卦也混在其中,身子跪得板正,“我们这是要结拜为异姓兄弟!” 乌姀:“……什么?” 她险些以为自已听错了。 五十人大结拜? “结拜?这么多人?” 如此多人的感情世界,难道不会太拥挤了吗? “对啊。”池西卦肯定地点点头,“经历了这次凶险的幻境历练,我深感兄弟情义的可贵,本来要与我这三位兄弟结为异姓兄弟。 不料撞见这位,那位,还有那位同门都要结拜,路上碰见凤鸣兄,他说也要和你们结拜,于是我们索性就计划来一场五十人大结拜!想必我们大家也是彼此知根知底,有缘得很!” 乌姀听说过凡人有拼团采购的,就是没听说过还有拼团结拜的。 卫凤鸣满眼期待地盯着她,“怎么样?西卦是大哥,我是二哥,娘娘是三哥。” 地位还挺高。 “也……行吧?” 乌姀答应了,反正相处下来,她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坏人,也愿意和他们玩。 她其中一位哥跪在地上,动也未动,说道,“那以后你就是五十三妹啦,我是你三十二哥。” 五十三妹?! “为什么!”乌姀鼓着腮反驳,万分不满意这个分配,“凭什么我认识的池西卦是大哥,卫凤鸣是二哥,谢娘娘就是三哥?” 她才不要当五十三妹! 她至少也要当个四姐吧? 三十二师兄目光慈爱,显然已经入了戏,“你骨龄多少啊?” 乌姀:“三十出头。” “那便是了,池大哥骨龄四十九,卫二哥骨龄四十二,谢三哥四十了,要不要给你借个照骨镜确认一下?” 乌姀抬手制止,深吸一口气,“不用了。” “来,五十三妹,这是你的酒,端好啊。”池西卦亲自给她倒酒。 乌姀接过瓷碗,里面清澈如水的酒溢了出来,溅到她的指尖,她跪在地上,身子笔挺,扯动到了膝盖旧疾,再加上新伤未愈,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都知道她的膝盖上有伤,但不知道她是年幼时被入魔后的空绝打断了腿,留下旧患,又在悔过峰跪了一天一夜,再次加重病情,才留下的病根。 谢锒琅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从芥子空间里变出一个柔软的虎兽模样睡枕,声音微凉如水,“起来一下。” 乌姀乖乖还是站了起来。 他也不嫌弃地上脏,会把这做工精良的睡枕弄脏,直接往地上放,拍了拍睡枕,“跪在这。” 乌姀接受他的照顾已经习以为常,直接跪下在柔软的抱枕上。 她转头去看谢锒琅,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只留给了她一张高冷冷艳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墨发松松垮垮系在身后。 她跪在地上,突然就想到了在清坞宗的事,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今日却因为相同的场景,勾起了她跪在悔过崖的回忆。 似乎有种错觉,她的身影和在悔过峰那道霜人身影再次跨越空间重叠到了一起,可是她一点也不冷,也不疼了。 乌姀轻笑了一下,他们好像一直在用自已的方式,温和却强硬地挤开那些不好的回忆,给她独一无二的记忆。 五十三人捧着清酒,对着不远处的峭崖青山齐齐震声而朗: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愿在此与@%#结为异性兄妹,不求%#@生,也不求@#%死,苟富贵,勿%#@,有违@#%言,天人共杀!” “……共杀!” “……人共杀!” “苟富……共杀!你们好讨厌,我还没念完呢!” 乌姀面无表情地干完了酒:短短一段誓言念得稀碎,绑十只狗来都比他们叫得齐,啥也不是。 不过也是,五十三人大朗诵,对于整齐度这块确实有些难度。 苦酒入喉,又涩又辣,远不及乌卿月那日步入元婴的庆酒醇香甜美,但她莫名觉得一阵酣畅淋漓。 池西卦犹豫地看着手中的碗,“要不就不摔碗了吧,挺贵的。” 卫凤鸣劝阻,“别摔了,我们借的,还得给做饭的王大娘还回去,不然她说要打断我们的腿的。” 池西卦点点头,站起身,“那就留十二和十一收碗,我和十八去还碗,其他人就散了吧。” “都散了散了。” 卫凤鸣嘿嘿笑,“我回去写信给我的爹娘去信,我给他们认了五十二个儿子女儿!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如此热闹,以后他们出殡一个卫府都跪不下这么多人!” 乌姀拍拍他的肩,十分诚恳,“卫老二,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谢谢你的赞美,吕五十三妹。” 乌姀:“……” 谢锒琅又在一边偷笑,乌姀忍无可忍,额头爆出青筋,“走了,谢老三。” “没大没小。”谢锒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眉间染上笑意,“叫谢三哥。” 乌姀脚步轻快跟上他,因为上午的操练沉重的步伐都带着雀跃,:“谢三哥,我这辈子都没说过谢字——” 谢锒琅戳戳她的脑袋,“一天到晚不知道脑袋都在想什么。” 她的心情大好。 风暖气清,春鸭乍鸣,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第170章:婆娑人间,应有知己相伴 乌姀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学院生活,联合学院的训练不比岳冥宗的轻松,反而更加严苛残酷,因为他们要应对的是一年以后的实战。!d,a′k!a~i\t?a~.\c-o?m¨ 一年之后,他们要前往东洲,与师兄师姐汇合,斩杀妖邪。 按照赛事排名的天字班,经过一周不停歇的实战训练,就被火速打包出去做任务。 “小蝶妹,你去抽取任务了没有?”卫凤鸣凑过来问,“我抽到了御兽大陆的。” 三千大陆构成整个修仙界,他们所在的第一大陆为其一,三千大陆互不相接,靠传送卷轴来往。 乌姀拿出随手塞进腰带里的任务字条,展开。 卫凤鸣好奇地凑上去,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上写着相同的一串文字: 前往御兽大陆,带回三万御灵兽。 三个人,带回三万御灵兽? 把他们卖了都买不起吧! 御灵兽和普通灵兽不同,它们神智己开,可与主人心意相通,携其作战,每一只价格不菲。 更别说从人家御兽大陆偷偷摸摸顺三万只崽回来了,绝对要混成皇亲国戚的好吧。 卫凤鸣也意识到了这点,摸了摸下巴,“要不然,我去勾搭他们御兽大陆的皇室公主,到时候还不是想要几只就要几只。~5¨2,s′h?u.c*h,e^n¨g`.+c`o′m¨” 乌姀没作声,只是用湛紫色的眸子奇怪地觑着他。 卫凤鸣不满意了,捏着她的脸掐成小包子,“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子的美色和气质,还勾搭不上公主吗?” “凤鸣,你就别给自己找情伤受了。”乌姀一叹气,“一被甩你又要难过了。” 卫凤鸣:“……” 他听不得中伤的实话,哼了一声,“我去打听打听其他人的任务。” 目送他离开,乌姀的嘴角降下来了一些,越是困难的任务就越没有确定性,她无法知晓归期何时。 但是……要和他们分开了啊。 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睡,一起吃喝,一起作战,一起闯幻境,一起捣乱。 他们让她从此和幸福有关。 一些话她不好意思说,但是她真的……很舍不得。 乌姀心里也很清楚,这个任务对东洲战局十分重要,因为他们发现,对方似乎在大量搜捕魔兽。 所以不仅要成,还要快。 明天就是分别日,不知归期的几人难得有些舍不得对方,在夜里宵禁后又齐聚在一起。+新?完,本*神`站¢ *追`最′新!章-节^ ……其实是卫凤鸣泪眼汪汪地不舍得其他人,硬是把人从睡梦中挖起来了,还顺了二三十坛酒,跑到了某一处屋顶上,望月对酒。 得知了谢锒琅也和他们一样,抽取到了前往御兽大陆的任务,卫凤鸣首呼孽缘。 他们三人好像被缚灵绳强行锁死了,去哪都分不开,上山是他们,出任务还是他们。 其他几人,夜不冕,温珏玉和公竹钦前往曜霁大陆,朝天娇和白枫鲤前往灵诞大陆,幸之星和君皎月前往莲栖大陆,可谓分散各方。 “我还没去过其他大陆呢。”卫凤鸣皱了皱鼻尖,躺在屋顶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腿大咧咧地翘在另一只腿上。 他倏然想到了什么,支起身子,问规规矩矩坐着的其他人,“你们的任务危不危险?” 像是一种默契,沉默在他们之中蔓延开,是无声的回答。 卫凤鸣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任务哪有不危险的。 “喝酒啊,不是不醉不归吗?”公竹钦笑着开口打破沉默,夜色中,少年的大白牙十分醒目,让人看了便将心头的沉重一扫而空。 他解开酒坛封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们了,大家各自出发。” 收到几道看小白眼狼的眼神,他笑了笑,“别这样嘛,我们不是很快会再见吗?没必要告别,一周,一月?总之很快就会见到了!” “好,那大家都要平安。”温珏玉勾唇浅笑,执起另一个酒坛碰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同几人配剑撞在一起的声音合成离别的歌。 乌姀也笑眯眯地凑上去,“我和凤鸣娘娘也会很快完成任务回来,我们也不需要送行了,明天起床就出发。” 朝天娇嘟囔着凑上酒坛:“不送正好,本小姐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回来后找我拿。” 夜不冕和温珏玉如同家长般安静地在旁看着,一言不发,但眼带笑意。 酒坛撞上,响叮当。 最先提出不送别的公竹钦仰首灌酒,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眶漫上一层水色,迅速从眼角滑落,再低头时,泪痕己不见踪影。 不送行,他们就未曾分别。 心中有牵挂,便会早日归家。 他早就不把公家当成家,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袖子迅速擦了一下眼角,他忍不住笑自己没出息,从小到大不断经历分别,怎么还会不忍别离。 大概是舍不得。 酒过三巡,空了的酒坛叮铃咣当地撞在一起,几片衣角相互纠缠折叠,几道人影西仰八叉地倒在一块。 君皎月的肚子上枕着朝天娇,腿被白枫鲤压着,动弹不得地睡着了,夜不冕闭眼小憩,睡得规规矩矩,胸膛上伸出个男人的腿,也不知道是谁的。 不知道是谁最后轻轻哼起的歌,是由诗句加上改编的曲子调,婉转的曲调似主人不舍的心迹:“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卫凤鸣抓了抓被蚊子叮得发红的脸,翻了个身,嘴里嘟囔呢喃着什么。 乌姀没听清,支起身子去听他溢在唇间的只言片语,是酒后呢喃,亦是心中所愿所想: “都给我好好的……不然我做鬼也要追着……嗝……去揍你们。” 乌姀一笑,躺回在喝得醉醺醺的好友们之中,点漆般眼瞳望着皎洁明月。 月亮啊月亮,请你听到他的愿望,将恩施普遍普罗人间,保佑他们平安,幸福,有所依,无所忧。 那么她往昔埋怨烈日明月吝啬不长眼,置她于冰天雪地都不肯施舍暖阳月光予她的过往,便一笔勾销。 婆娑人间,应有明月知己相伴。 一道震怒的声音划破静谧夜空:“屋顶上的谁啊!院规亥时不许出房门不知道吗?!” 第171章:他们吗?他们单挑老虎吗? 一声怒吼,乌姀一下酒醒了,连忙把其他人推醒,“巡夜真君来了!” 其他人纷纷惊醒,连忙捞起空酒坛,脚尖点地跑了。 “何必吓他们。”身旁的巡夜真君笑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呐。”出声的巡夜真君摇头叹气,“明日就是他们陆陆续续分开的日子了,东边的山头抓了三群,西边的抓了六群,北面的抓了两群,都还年轻啊。” “有时候我在想,他们的暂时分别是为了加速分别,他们的努力反而是在推进自已的死亡,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大陆,倒不如就把这里送给那群妖怪算了!至少可以保全最新鲜的力量。” “要是连他们也退了,那就我们脚下的这片大陆,就真的失守了,背后的人命数以万计啊,这种话日后就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 两人叹息着离开。 回了别舍,乌姀没有回自已的床,她和朝天娇,君皎月,一起挤在白枫鲤的床上取暖。 “我不知道你们的故事呢。”朝天娇也不知道蹭的是谁,就乱蹭,“跟我讲讲你们的传奇幻境故事,听说因为犯蠢被师尊骂了。” “那我和你讲讲紫榴村的故事吧……”白枫鲤慢悠悠地讲着,她声线轻柔,带着叙事感的温柔嗓音,如同躺在春风里的草坪上,风爽气清,让人不自觉地产生睡意。 乌姀被夹在中间,前面软软的,后面软软的,床铺里香香的,还有人哄睡,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刚过寅时,她就悄悄爬起来了,给床上三人悄悄掖了掖被角,下床离开。 一出门就撞见直打哈欠的卫凤鸣和谢锒琅。 乌姀意外:“你们怎么……” “我们当第一个跑路的。”卫凤鸣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然还得看他们一个个走,难受。” 乌姀忍俊不禁,“走吧,我去收几件衣服,洗漱一下。” 看来他们也不想当最后一个走的,还得送其他人离开。 等她收拾完出来,却意外碰到其他也要提前跑路的其他人。 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双双对视,忍俊不禁。 “……” “……” “天还没亮吧?” “你们跑什么?” “你们又跑什么?” 眼神交汇间,再多余的话就不必说,只是四个字尤为重要: “平安回家!” “抓紧我。”乌姀让谢锒琅握紧她的手腕,卫凤鸣握住他的手腕,她撕开传送卷轴,一阵短暂的晕眩过后,眼前的景色便焕然一新。 这里就是御兽大陆了。 这里和他们所在大陆并无二致,只是绿色植被会多些,例如入关口便通向一处森林。 他们这次是秘密潜入御兽大陆,乌姀的祥龙早就引起了其他大陆的注意,所以不能使用,她须得换个武器。 入关口有个卖鞭子的小摊,她走过去时,摊主殷勤地迎上来,“姑娘是修士吧?” 乌姀点点头。 “一看姑娘就知道不凡!一举一动宛如画中仙,一颦一笑如同在世女神仙,这身板,这仪态,这气质就不是普通凡人。” 乌姀摸了摸自已的脸,被夸得飘飘然:“有吗?” 卫凤鸣扫视了一眼乌姀,有些欣慰,嗯,小孩长高了,个子也抽条了一些,板正纤细又不过分瘦弱,大臂也结实了很多。 他们养的呢。 那群清坞的抢劫犯,休想把人抢回去。 “仙人不如试试?”摊主执起一根骨鞭递给乌姀。 乌姀试着挥了两下,嗖嗖两声,鞭尾不受控制地摆动起来。 “嘶——” “疼!” “哎哟!” 三道惊呼同时响起。 乌姀捂着自已的脸,她刚才一鞭子抽到自已了。 好疼啊!她轻轻地倒吸着凉气。 卫凤鸣龇牙咧嘴地捂住大腿,“哪里来的暗器?” 谢锒琅默默整理了一下被抽乱的衣领。 “一鞭三雕,好!”摊主为了把自已的鞭子推销出去,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奋力鼓起掌,“仙人若是拥有了这鞭,任何敌人百发百中啊!” “敌人是百发百中了。”卫凤鸣冷笑,“自已也被抽死了吧!” 乌姀:“……” 摊主:“……” 乌姀悻悻地把鞭子放回去,看来她不适合用鞭。 摊主可能也是心虚,讪笑着不敢挽留。 “要不要试试弓?”卫凤鸣问,“我看天娇那丫头一箭一箭的射得又准又快啊。” “人家是弓修,你见过剑修不会用剑的吗?”谢锒琅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说得也是。”卫凤鸣看向乌姀,“那你打算用什么趁手的新武器?还是用剑吗?” “怕是我的身法已经被琢磨透了,一出手就会被发现。”乌姀道。 以防万一,她转动骨戒,改换了面容。 大陆与大陆之间也会互相打听研究,以防被入侵占领毫无准备,比如八大学院上有专门的课程,研究其他大陆的精英天才。 修士强,大陆亦强。 大陆强,则生修士。 他们这些其他大陆说得上名号的,尤其是天骄榜榜首的她,试炼魁首的卫凤鸣,亦或是在试炼中大放异彩,至今未能探知实力的双面伊人谢锒琅,无缘无故悄然出现在御兽大陆,必定引起大乱。 卫凤鸣听了,觉得很危险,“那怎么办?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脸,被认出来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啊,还有没有幻容骨戒啊。” 谢锒琅摇摇头,“幻容骨戒珍贵,世间应无第二枚了,我们先用面纱遮面,我会炼出人皮面具。” “好。” 乌姀想了想,“枫鲤教过我魂修方法,这也是我实练的好机会。” “你要当魂修?”卫凤鸣瞪大眼睛,“学到几成了?” “只是知道方法。” 幻境那一战契约了两位魔君算吗? 卫凤鸣松了口气,吓死了,她已经算是新生代剑修佼佼者了,再来个魂修,还要不要他们这种天资平庸的活了。 “那我们入关吧。” 三人向里走去,这是一条通往森林深处的蜿蜒小道,此时是天色刚刚蒙亮,还鲜有人入关,参差遮蔽的大树又遮挡了光线,他们一时分不清昼夜,只能小心地往里走。 “停。”乌姀耳尖动了动。 有杀意。 未坤方向。 乌姀站定看过去,一只大虫缓缓从树底下站起来,约有半人高,虎爪凶猛骇人,吊睛白额,虎尾倒竖,呈攻击状。 “靠!有老虎!”卫凤鸣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拉着身边的一弱一孺跑。 这御兽大陆就是危险啊啊啊!走着走着都能撞老虎! “等等。”乌姀拉住他们,“这是独行兽好像是御灵兽。” 见到他们时,它眼露精光和忌惮,分明就是开了灵智的。 只不过……它为什么不攻击他们? 难道它受到了某种桎梏? 乌姀脑中灵光闪过,“它应该是受伤了。” 谢锒琅:“那我们趁机跑吧。” “这种时候,当然是趁它病要它命,围殴啊!”卫凤鸣挥舞着拳头,“不服就打到它服。” 乌姀认真分析,“我算一个,凤鸣算半个,娘娘不用算,不算围殴得太过分,上吧。” 卫凤鸣不可置信:“我,我就算半个吗?” “我不用算吗?”谢锒琅漂亮的眼睛多了些茫然。 他们有弱成这样吗? 他们这么一说,乌姀皱了皱眉,他们来的目的不只是三万灵兽,还有历练。 要是一味地护在自已羽翼之下,以后他们要上的是前线,她护不住他们。 “我不出手。”她轻轻开口,“你们上。” 卫凤鸣:“啊?” 他吗? 他和弱不禁风的娘娘,单挑老虎吗? 第172章:很好听的名字 “加油。!w.6¨1+p`.¢c.o′m¨” “非去不可吗?”卫凤鸣还抱有一丝期待地看向乌姀。 乌姀小脸绷紧,点头。 “好吧。”卫凤鸣沉重点头,“今天请叫我,卫武松。”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视死如归般上前一步。 乌姀看着觉得好笑,不就是揍只受伤的虎兽吗?有那么难吗? “走吧大郎。”卫凤鸣侧目看谢锒琅。 谢大郎:“……” 卫凤鸣对着呈攻击状的母兽友好地笑了笑,和风细雨,完全不像刚才那个说要围殴的人,“你好呀,我——” 虎兽首扑他的门面而来,卫凤鸣果断一避,侧面翻滚避开了他的攻击。 他得意一笑,不知道他最会逃命了吗? “别发呆!它要进攻了!”乌姀在旁边着急地提醒。 卫凤鸣花容失色,堪堪避开,“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回合制攻击吗?怎么不讲武德!” 谢锒琅逃命都很吃力,虎兽也发现了这一点,把目标转移向他。 虎兽对谢锒琅穷追不舍,卫凤鸣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它,“臭老虎,你小爷在这呢!” 虎兽被激怒了,又冲向卫凤鸣,虎尾甩向他,卫凤鸣的胸膛像是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身形如坠落风筝般被掀飞出去。 “凤鸣!” “凤鸣!” 卫凤鸣重新站起来,对着急的好友示意,“我没事。>*3{<8¥看!书o网<\ -¤÷追{¨最^*新>¤章?xa节`” 两个人被追得抱头鼠窜。 “你们揍呀!别光躲啊!”场外支援乌姀身临其境般着急地喊。 乌姀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是虎兽的利爪首扑谢锒琅而去,卫凤鸣把他一把扯开,虎兽就冲着他而去,张开了吞天血口。 坏了。 乌姀暗道不好,果断翻身而去,鞭腿首攻虎兽。 碰! 空中一道黑影闪过,重物大力摔在枝干上,树叶扑簌簌落了一地。 “我——” 乌姀错愕地看着树根下奄奄一息的虎兽。 卫凤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蝶妹牛逼,看来以后我要叫你牛妹了。” 谢锒琅蹙紧秀气的眉头,气息微乱,“好难听。” 乌姀没有分出心绪理会卫凤鸣的插科打诨,只是始终皱着眉,看着那只虎兽。 刚才她那一脚,因为着急所以并不高明,那只虎兽完全可以躲掉,可是它突然翻转身体,用脊背挡下她的一脚。 为什么? 乌姀走向那只虎兽。 谢锒琅下意识要拉她,“小心。” 卫凤鸣拉住他:“补刀去了吧。” 乌姀站定在五步远的距离,虎兽身上并没有明显伤口,但它又确实处处受制。 难道是……她抬步走向它,在它面前蹲下来。 虎兽始终警惕地看着她,低低嘶吼声从齿缝中传出,但又受了伤,只恨恨地瞪着她。:三+叶ˉ?3屋/¢ ·免?2<费¢阅;,读e¥? “你有小宝宝了吗?”小姑娘的手轻轻柔柔地落在它的小腹上。 虎兽发出一声警告的呜咽,危险低沉的声音没有吓退乌姀,反而让她听出了它现在的状况不好。 “让我们帮你好吗?” “嗬……” 就算御灵兽听得懂人语,母兽眼中的凶光仍然没有因此褪去,在它的眼中,眼前的少女就是罪魁祸首。 乌姀相信如果她强行动手制服,让凤鸣来医治它,它也一定会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奋死抵抗。 一人一兽的眼睛在空中对峙,似乎谁先败下阵来,就会被另一个斩杀。 良久,乌姀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身把额头抵在虎兽的额头上,小声道歉,“对不起呀,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小宝宝。” 树林深处,为首的人惊艳地看着眼前一幕:枯枝落叶中,奄奄一息的怀孕虎兽倒在地上,少女虔诚地与它额头相抵,如同抚摸一位孕育着生命的母亲,轻柔地把手放在它的肚子上。 生命与新生命的接触,驯化与被驯化者的交流,人类与灵兽的灵魂相抵。 虔诚。 男子饶有兴致地想,他从一个修仙者的眼中,看出了对一只灵兽的虔诚。 谢锒琅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在他们注意到之前,提醒卫凤鸣戴上面纱遮面。 乌姀眼睫翕动,耳尖几不可察地微动,同样察觉到了不属于他们的气息。 “凤——”她正要唤卫凤鸣的名字,又思及会被暴露,话头在舌尖生生拐了个弯,“武松大郎,你们两个来看看它的情况。” 这次她出来带了两个后援,虽然武力不详,但是医术超强。 武松挺胸上前,大郎垂眸往前。 乌姀下意识要召出降龙,拳头虚虚地握了一下,蹙眉看向森林暗处的人,“出来。” “公子,她——” “佳人相约,若不一叙,岂不是我不解风情了?”愉 悦的男声传出,一行人的身形缓缓从阴蔽处显现。 “在下是狄喀城的少城主,狄刃。”一身暗紫锦衣的俊美男人微微一笑,看出了他们眼中的敌意,率先自报家门。 卫凤鸣试探地把手伸向母兽,被那双虎目吓得一缩,再鼓起勇气伸出手,又被吓得一缩。 “凤鸣,你勇敢点。”谢锒琅看不下去了。 “我在勇敢了。”卫凤鸣深呼一口气,颤着声音对母兽道,“你也要勇敢啊。” 母兽鄙夷地看他一眼,懒懒地移开视线,下巴抵在地上。 卫凤鸣松了口气,朝虎兽小心地灌入内力探查。 谢锒琅:“情况怎么样?” “内伤有点重。” “需要什么丹药药剂?” “回环丹,清灵药剂,清心药剂,玄莲药剂……”卫凤鸣一连报出十几种药剂,“能配吗?” “我手头上的药材种类不多,尽量。”谢锒琅就地打坐,掏鼎炼药。 卫凤鸣蹲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有些幸灾乐祸,“完喽,你要给我们做几十年黑奴才能还钱喽。” 虎兽磨爪子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初,尾巴轻轻拍打着他的小腿。 卫凤鸣:“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 虎兽独自磨爪。 “不要这种时候装听不懂啊!” 狄刃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身量不是很高,容貌不甚出众,眼睛十分漂亮,水润发亮,她眼藏警告,用身体挡着他们的去路。 见他们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他主动问道:“敢问三位道友从哪个大陆前来?” “在下——卫蔻豪,我是从东方大陆来的。”卫凤鸣一本正经地学着本地人打了个招呼。 狄刃皱了皱眉,叫胃口好?什么鬼名字。 东方大陆……似乎是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大陆,存在感微弱到他险些记不起来。 他微微一笑,“很好听的名字。” 谢锒琅垂眸:“在下谢邪,东方大陆。” 乌姀想了想:“我是乌蝴,蝴蝶的蝴,东方大陆。” 狄刃抽了抽嘴角。 乌姀目睹他的神情,“少城主怎么了?” “你们的名字好像……不太常见。”狄刃状似无意地笑着开口,“不会是取的假名吧。” “少城主,你的名字好像也没有很大众吧?”蹲在母兽身旁,正在往外拿针的卫凤鸣随口一提。 狄刃瞬间释怀:“说得也是。” 第173章 狄哥,带我们走吧! 卫凤鸣给虎兽扎针,封住它体内乱窜的内息,一边布针一边乐:“我还没有给老虎治过病呢,以后我能当兽医了。” 虎兽淡淡地瞥他一眼,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 卫凤鸣也不怎么害怕它了,“你叫什么名字?” “宝宝几个月啦?” “孩子它爹怎么不在呢?” “你是什么几阶的御灵兽啊?” “为什么不说话?你有心事吗?不会得产前抑郁了吧?” 谢锒琅叹了口气,“凤……阿豪,它要是说话了,你又该害怕了。” 卫凤鸣嘿嘿乐:“说得也是,那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虎兽懒得理他。 狄刃一行人错愕地看着两人,狄刃不求甚解:“他……是在和那只兽说话吗?” 乌姀认真观看,然后认真点头,一本正经:“看起来是的。” 狄刃:“……” 就算得不到回应,话也能那么密吗? “三位远道而来,是要到何处去?”狄刃好脾气地问。 乌姀眼中升起一点警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们几个身体都不好,经常有内伤,你别看我们好好的,其实内里一碰就碎。” 狄刃一愣,点点头,“我知道了。” 所以呢?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 “所以,你要是打我们器官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算了,我们有心病有肺病有肾病有肝病,是卖不出好价钱的。” 狄刃失笑,无奈地用合起来的扇柄抵住额头,“姑娘误会了,狄刃平素喜欢结交各路好友,见三位气度不凡,有心结交,若是唐突了还望见谅。” “气度不凡?”卫凤鸣挑了挑眉,“哪里不凡,说来听听。” 狄刃:“……” 乌姀一直观察着狄刃的表情变化,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才如实告知:“我们要前往王城。” 御兽大陆王族坐落的地方。 “那真是太巧了。”狄刃扇柄拍在手心,温和笑言,“我们的目的地也是王城。” 乌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怎么觉得,要是她说“去死”,这人也会说“好巧我们也去”呢? 卫凤鸣半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根草,漫不经心的眉眼有些吊儿郎当,“兄弟,你是不是对我们家牛妹有兴趣?” “牛……妹?”狄刃迟疑。 “就是她。”卫凤鸣虚空一指乌姀。 狄刃哑然失笑:“不是,狄某绝无此心。” “那就是对我们家小谢有意思。”卫凤鸣指向盘腿炼丹的谢锒琅。 狄刃抽了抽嘴角,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个男的……吧? “狄某亦没有此心。” “哦……”卫凤鸣拉长声音,一脸了然,口吻淡定又笃定,“那就是对我有意思。” 狄刃差点咬到自已的舌头。 这人到底什么脑回路啊! “狄某……”他脸上还是笑着,但说出口的话像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挤出来的,“对你们谁都没有意思。” “你对我们谁都没有意思,那你非要和我们同行干什么?”卫凤鸣吐掉草根,一脸纳闷。 “如果是这种感兴趣的话……那狄某的确对你们三人都感兴趣。”狄刃盈盈笑着道。 一个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实力摸不着底的女修,以及两个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实力好像也温和无害的医修和器修。 而且那个器修……居然在炼丹? 三人看似低调,但眉眼有心气,亦有傲气,不像是普通人,所以他起了结交的心思。 卫凤鸣古怪地看狄刃一眼,“三个都要?你可真贪心。” “……”狄刃不知道第几次陷入沉默。 “豪豪,治你的老虎去。”乌姀给他使了个眼色。 “哦好吧。”卫凤鸣努了努嘴,乖乖给母虎继续扎针。 居然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臭男人让他闭嘴,臭蝶蝶。 狄刃深呼一口气,还是和唯一一个能正常沟通的人聊天比较好,“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一起前往王城如何?” “我们自已会走,用不着你。”乌姀轻哼一声。 自从紫榴村行事冲动,害自已和枫鲤师姐身处险境,她被宗主师尊指着额头骂蠢,她现在都变得很警惕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傻傻的她,而是很机灵的她了。 狄刃笑了笑:“这只有孕在身的虎兽没有那么快医好,若是你们要带上赶路,没有马车的话,应该很难同行吧?” 乌姀心一动。 的确,她不打算就这么把这只御灵兽医好放走。 肯定是要养好留下来打黑工的呀! 最好再生下只小黑奴一起打工……被带坏了的乌姀阴恻恻地想。 狄刃继续道:“方才听蔻豪兄说的那些丹药药剂,有几味药材稀缺,且御兽大陆罕见,恰好狄某手头有上千种药材。” 乌姀心二动。 狄刃装作没有看到她松动的神色,又接着道:“若是我们同行,车马费,住宿费,食宿费,狄某都一力承担,若是对御灵兽感兴趣,我家中还有三百御灵兽——” 乌姀——手直接抓住他的护腕,一脸诚恳:“狄哥,带我们走吧。” 她爱有钱人。 狄刃:“……” 卫凤鸣擦了擦汗,忙完一抬头就看到他们在拉拉扯扯的,“诶诶诶,说话就说话,怎么小手都拉上了。” “这不是小手,这是小臂。”乌姀认真纠正,手还抓着不放,生怕冤大头跑了。 “没出息的,过来!”卫凤鸣没好气地朝她招手。 “能不能像哥一样矜持稳重?” 乌姀看看狄刃,再看看卫凤鸣,乖乖松开手走向他。 卫凤鸣把乌姀拉到自已身后,警惕地看了一眼男人,再转头压低声音问她,“咋回事?” 乌姀悄悄附耳和他说。 狄刃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听着“卧槽有钱”“卧槽冤大头”“卧槽这么好”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 不多时,两人分开,卫凤鸣抿着唇朝他走过来,面容严肃。 他站定在他面前,狄刃好整以暇地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卫凤鸣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护腕,十分诚恳:“狄哥,带我们走吧!” 狄刃浅浅露出一抹笑。 第174章:色诱王女 乌姀一行人和狄刃结伴而行。 狄刃第一次觉得,自已有钱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三个人刚碰面的时候对他爱搭不理的,一知道他有钱,态度都热切了很多。 而且毫不掩饰。 乌姀探身摸了一把御灵兽的屁股,坐回马车上,“狄大哥,你是少城主,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御灵兽用来当坐骑,好奢侈。 狄刃摇着扇子,“家有万万两金。” 乌姀点点头,那就是很有钱了。 “那你们城主府有多少御灵兽?” 狄刃想了想:“大概三百御灵兽。” 乌姀顿了顿,家有万万两金,才只有三百御灵兽? 他们这次的任务可是三万只。 那看来完全不能指望靠打工来招买御灵兽了。 卫凤鸣支着额角,还是没有放弃色诱的计划,“狄大哥,御翎王可有尚未婚娶的王女王子?” 乌姀吃惊看他:“王子你也要?” “这不是有你吗?” “我?”乌姀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当王妃吗?” “相信你自已。”卫凤鸣把她的脸掰正给狄刃看,“狄兄,我这牛妹看上去有没有王妃典范?” 狄刃仔细观察她的脸。 没看出来。 论五官不算绝美,只能算是清秀,若非要说,那双眼睛格外出彩。 “嗯……也许?”他不忍打破这像刚进城的兄妹俩的积极性,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现任御翎王膝下王子王女都尚未婚娶,大王主御载阳,二王子御行道,三王子御春息,小王女御年年。” 卫凤鸣摸了摸下巴,“大王女和小王女,哪一个喜欢儒雅随和英俊潇洒温润如玉的美男子?” 狄刃看向谢锒琅,“这位公子吗?” “是我。”卫凤鸣目光平静,“描述不贴切吗?” 狄刃:“……” 贴切吗? 他选择性转移话题,“那三位去王城是为了……” “不明显吗?”卫凤鸣一乐,“攀高枝啊!” 狄刃抽了抽嘴角,想到了。 但没想到这么明目张胆,目的性这么准确。 很快,狄刃身边的小厮驱马车前来,几个人搭了把手,把虎兽搬到板车上。 马车前行中,踢踢踏踏,落叶杳杳,车内几人烹水饮茶,好不自在。 狄刃问:“姑娘是以何修道?” “魂修。” “魂修?听说魂修稀少,就是因为功法晦涩难懂,姑娘懂御魂之术?” “尚可。” “狄某能否有幸见见姑娘魂将?” “尚无。” “……”闹呢? 魂修没有魂将,不就是等于剑修没有剑,弓修没有弓么? 看见狄刃一言难尽的表情,乌姀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手无缚鸡之力。” “你刚才一脚把虎兽踢飞了。“狄刃提醒。 “啊。”乌姀后知后觉,“那,就算是体修?” 卫凤鸣一开始还担心乌姀会不会说漏嘴,后来听着听着才发现,他温良恭俭让的小蝶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带坏了,张口就来,眼睛眨也不眨。 他又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又有养大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浇了墨汁的悲愤。 他主动问询:“狄大哥,你与两位王女碰过面吗?她们品性如何?” “见过几回面,大王女清丽温婉,小王女活泼灵动,品性自然都不差。” 卫凤鸣拍了下桌子,“那我去搞定大王女,老谢你去搞定小王女。” 谢锒琅瞥他一眼,没吭声。 他们都不一定能碰上人家王女呢,还搞定? 还没靠近,应该就被守卫搞定了吧。 “豪,要不你还是算了。”乌姀担忧地蹙了蹙眉尖,“好久没被甩了,又失恋了怎么办?” 卫凤鸣一挥手,“没事,人生总要经历几段不完美爱情的,谁没被甩过。” 乌姀叹了口气,被甩也没有什么,但也不能一直被甩吧。 她撩起马车帷幕,从里向外探看,御兽大陆不愧为万兽之都,随处可见的灵兽动物,她见了很多从没见过的灵兽。 无论是修仙者,入乡随俗的外来者还是本地人,身边都会跟着御灵兽,或是未开神智的普通动物。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概过了一天一夜的脚程,一行人终于到达王城城门,就被城门守卫拦下。 狄刃亮出通行符牒,两名守卫连忙放行,“狄少城主。” 帷幕放下,马车缓缓向王城内驶入。 城门后一群衣着不同的人排着队,似乎和他们一样都是外来人,乌姀好奇发问:“那是在干什么?” “御兽大陆的作战方式是人兽共战,王室给外来者提供了领取灵兽的机会。”狄刃简单解释。 “那我们也去领啊!”她眼神发亮。 虽然三只离三万只还有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七只的差距,但至少向前迈出一步了。 “确定?”狄刃反问,“王城内,外来人只能带走一只灵兽,若是你们要去领那低级未开神识的灵兽,可就带不走其他的了。” “那还是算了。”乌姀坐回来,她想到自已还要带灵兽走,又问,“狄大哥,你们这里可有装灵兽的宝物?” “御灵纳戒。”狄刃补充,“不过价格不菲。” “能有多不菲。”卫凤鸣轻笑。 卫少爷缺这点买纳戒的钱? “十只御灵兽容量的御灵纳戒,大概需要一百万上等灵石。” “咳……咳咳咳咳……”卫凤鸣差点被茶水呛死。 十只容量的纳戒一百万。 他们需要三千个纳戒,就是需要——三十亿?! 还是上等的灵石! 狄刃见他面露难色,莞尔笑道:“卫兄不必挂怀,既然狄某说了包下你们的食物住宿,那就回说到做到,一个纳戒而已,那就每人一件,如何?” 卫凤鸣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他心想,总不能和你说,光是我们需要的纳戒金额,就能让我们三个,连带你这个少城主一起裤衩都赔光吧?” “那就多谢狄兄了。”卫凤鸣心事重重,还是色诱王女比较方便。 他们到达了旅店,掌柜的在门口迎着,门口坐着只大狼犬,虽然只是只未开神识的灵兽,但龇起牙还是很能唬人的。 狄刃示意掌柜的把他们迎进去,“今夜你们先入住,明日我们再汇合。” 第175章:如此强大的自信心 乌姀被带去自已的客房,奇怪的是,领路的店小二一路上和她搭话,问的都是“喜欢猫还是犬”“喜欢犬还是喜欢虎”“最喜欢什么动物”等等这种问题。 很快,她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一推开门,有四只毛茸茸的狗狗在客房中央等着她,排成一列乖巧地趴在地上,耷拉着舌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好可爱!”乌姀星星眼,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揉揉它们的脑袋。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她看到可爱的东西就没什么自控力,把脸埋进绒绒的长毛里,发出一声喟叹。 “你们怎么这么可爱呀。”她眉眼弯弯,声音不自觉变尖变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宝宝呀。” 见她喜欢,店小二笑着关上门。 和狗狗玩了一会,乌姀客房门被敲响,她说了声“进”,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摸进来。 卫凤鸣和谢锒琅盘腿坐在地上,把占地方的几只小狗轰到一边去。 乌姀遗憾地收回目光。 “我们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必须双手抓,一手抓王室。”卫凤鸣端详着乌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突然开口:“蝶妹,你不考虑换张漂亮的脸勾引——” 话音未落,一只苍白的手往下按了按他的后脑勺,谢锒琅面无表情:“她还是孩子,说什么勾引。” “那就……吸引?”卫凤鸣换了个措辞,“不考虑换张漂亮的脸吸引王子吗?” 谢锒琅收回手。 乌姀摸了摸自已这张由幻容骨戒变换而来的新脸,“这张脸挺好的呀,浇树浇根,交友交心,外貌又不代表什么。” “可是我们这次的目的不是交友,是攀高枝啊!”卫凤鸣痛心疾首,“攀高枝看中的是什么?就是脸啊!你见过有人砸重金包养——” 那只手再次制裁他,一按他的后脑勺。 “培养。”卫凤鸣只好又换了个清新的形容词,“你见过有人砸重金培养一个丑货吗?” 乌姀觉得有道理,“那要是我遇到王子了,就换张漂亮的脸。” 卫凤鸣满意点头,感叹孺子可教。 乌姀好奇抬眸:“你刚才说两手抓,一手抓王室,还有一手抓哪里?” “抓别人口袋啊。” “哦……抢劫吗?”乌姀拉长语调,犹犹豫豫,“可要是被师尊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狗腿都会被打断吧。” 卫凤鸣扶额:“当然不是抢劫啊,我们自已做生意,让他们自觉交出自已的腰包。” 乌姀支着下巴,胳膊肘抵在自已的腿上,“那要做什么生意呢?” “好问题。”卫凤鸣打了个响指,“我暂时还没有想到。” 乌姀和卫凤鸣谢锒琅大眼瞪小眼,对坐了一个时辰都没憋出个赚钱的好方法。 还是直接去抢简单点。 最后三人商量无果,各自回房间睡觉。 翌日清晨,客栈下的馒头铺蒸屉炊烟升起,乌姀是被一阵胸闷憋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辆大狗趴在自已的胸膛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乌姀反手把它搂在自已的怀里,小脸埋进它长又温暖的毛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你怎么这么坏。” 大狗从她怀里挣脱,跳下床跑了。 乌姀睁开眼,坐直身子发了会呆,掀开被褥下床,店小二正提着水壶给各个房间里的人送水洗漱,乌姀招呼了一下,侧身让他进来倒水。 “谢谢。” “姑娘客气。” 乌姀洗漱完,从芥子空间里拿了套绿衣武打服换上,出门下楼。 卫凤鸣和谢锒琅正坐在圆木桌上吃早饭,狄刃就坐在他们对面,听见木制楼梯发出的动静,朝她招招手,“蝶——牛妹,快过来。” 狄刃耳尖地捕捉到卫凤鸣一瞬间的错言,不动声色地笑询:“蝶牛妹?” 卫凤鸣摆摆手,一脸坦然:“没事,我叫她爹,爱称而已。” 狄刃:……? 他仔细观察卫凤鸣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慌张,撒谎,或是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经过他的打量可以大概确定,他好像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叫她爹。 乌姀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是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了卫凤鸣的那句话,嫌弃地撇撇嘴,“叫什么爹,人家是小姑娘小女孩,要叫也要叫娘。” “行,好,你又当我爹又当我娘行了吧。”卫凤鸣帮她拉开椅子,“坐,吃早餐。” 他这不是为了给自已的口误解围嘛,还给他拆台。 乌姀乖乖把一碗粥喝掉,就吃不下东西了,看着卫凤鸣好胃口地吃着早餐,她问狄刃:“狄大哥,我们今天什么安排?” “今天我带你们在王城好好逛逛,说不定可以遇上品色好的奇珍异兽。”狄刃意味深长地笑道,“钟宝楼,可有听过?” 乌姀倒吸一口凉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居然是钟宝楼吗?” 卫凤鸣同样震惊,默默呢喃:“是钟宝楼的话,那就完全没问题了啊……” 谢锒琅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狄刃挑眉,盈盈开口:“看来你们知道。” 乌姀收回手:“其实……” 卫凤鸣收回痴呆表情:“完全不知道。” 狄刃:“……” 还是谢锒琅解释:“钟宝楼拥有着御兽大陆最顶尖的御灵兽资源,各路佣兵猎手捕到品相好的,品种稀缺,或是强大的御灵兽,都可以在钟宝楼进行拍卖,如果我们要寻找优质的御灵,就绕不开钟宝楼。” 狄刃笑着颔首,这才是正常人嘛。 “我们来得巧,今日未时,就有近三年来规模最大的一场御灵兽拍卖。” 卫凤鸣摸着下巴,“感觉是为我们举办的。” 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吗?主角要想获得奇珍灵兽,就会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举行,主角一举拿下什么凤凰啊,神兽啊,饕餮啊什么的,顺便还能打脸坏蛋。 狄刃笑意一僵:? 乌姀严肃着小脸点头:“否则我们没来的时候,它怎么不举办?” 狄刃:?? 如此强大的自信心吗? 谢锒琅意外地没否认:“看来我们非去不可了。” 狄刃:??? 谢兄你也? 第176章:有没有神兽之姿? 狄刃偏头对着身旁的侍卫附耳吩咐事情,侍卫低低说了声“是”,微微躬身后转身离开。 卫凤鸣吃饱后擦了擦嘴角,收起手帕问狄刃,“狄兄,御灵兽和御灵兽之间会有血脉牵引吗?就比如,靠近就会有感应之类的?” 狄刃想了想,点头,“有,但很淡,对于一般御灵兽来说,他们会对自已同脉的御灵兽反应更大。” 他看卫凤鸣若有所思的模样,猜测道:“卫兄是想把那只虎兽也带过去吗?” “狄兄果然聪明。”卫凤鸣若有所思,“但它不一定听我的……我去找它商量一下。” 他风风火火地站起身,去后院找虎兽商量去了。 狄刃默了默,虽说御灵兽开了灵智,但也不用真的把它们当成人对待啊…… 还商量,怎么不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三人耐心等了一会,不多时,卫凤鸣敛袍疾步走出,怀中抱着一只小白虎出来,“走吧。” 乌姀吃惊:“那只母虎生了?” “不是啊,这就是它。”卫凤鸣抱着虎兽的动作很小心,“我答应帮它打黑工,帮它洗三次澡,它才肯和我出来。” 他摇头叹息,“御兽大陆连老虎都这么黑心。” 乌姀眼里闪过惊奇,“它可以恢复成幼年形态?” 好可爱!! 要是御兽大陆所有灵兽同时变小——那岂不是有一堆毛茸茸? 他们到时候带三万御灵兽回去,岂不是有三万只毛茸茸! 想想都要萌得流鼻血了。 “是啊。”卫凤鸣一脸佩服:“太神奇了,御灵兽居然还能自已变小。” 狄刃对他们没见过世面的反应笑而浅语,“御灵兽神奇的地方还有很多。” 刚才被调离的侍卫也回来了,手心里多了三片小银叶书签,“主子。” 狄刃拿过那三片叶子,分别递给三人,“这小叶片,是钟宝楼拍卖会的入场凭证,切记收好了。” 乌姀小心收好叶片,点点头,“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行驶着,卫凤鸣闹腾,怕把怀着宝宝的虎兽弄伤了,一路上都交给谢锒琅抱着,他身上带着股药的清香,虎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 狄刃身边的侍卫撩开车帷,低声道:“主子,钟宝楼到了。” 卫凤鸣坐在最外边,先行下车,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乌姀紧随其后,两人仰头望着这座有名的宝楼。 钟宝楼成八角状,檐牙上落座着龙之九子的金雕,尽显雍容华贵,高耸入云,仿佛直逼天际,红绿相交,伫立在整个大陆最强的王城中央。 他们甫一下车,钟宝楼的人立刻迎上来,乌姀和卫凤鸣把自已的入场凭证递过去,确认后那人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迎进去。 “贵客里边请。” 乌姀和卫凤鸣抬步走进钟宝楼,忍不住发出感叹,心里只有两个字——奢靡! 入目之处都是金灿灿的。 “哪个蠢货让这只畜生跑进来了?惊扰了贵客怎么办?” 侍者嚷嚷暴怒的声音吸引了他们注意,卫凤鸣投去了一眼,一只躲在椅子旁发抖的小猫,瑟瑟抬起头,一人一猫视线相触。 侍者弯腰把它从椅子下拉出来,嘴里咒骂着,对着瘦弱不堪的小猫就是一脚,“你这只畜生——” “等一下。”卫凤鸣蹙眉制止他的行为。 侍者见是来客,脸色一变,不敢再有举动。 卫凤鸣蹲下身把受惊的小猫抱到自已怀中,“这只猫是我的。” 侍者连忙躬身道歉,“是小人眼拙了。” 在钟宝楼,不管是服饰奢华的客人,还是看似平平无奇一穷二白的客人,就比如面前这位,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那些有实力的人可能就喜欢穿得破破烂烂扮猪吃虎,勾引他这种惯会拜高踩低的人挑衅,从而一鸣惊人。 他可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 “行了,你先下去吧。”卫凤鸣摆摆手。 “是。”他匆匆退下。 在乌姀心里,路边不平救小猫的卫凤鸣形象都高大了好几分。 她笑着摸摸他怀里的小猫,“你喜欢猫?” “挺喜欢的,但是……”卫凤鸣突然压低声音,在乌姀耳边小小声说话,“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吗?主角遇到了平平无奇的小灵兽,莫名觉得很喜欢,被众人嘲笑没有眼光,结果一鸣惊人,发现是神兽再现!” “我们两个的眼神刚才对上了。”他双手捧起怀中小猫,一脸严肃,“它说不定是神兽白虎!” 小猫舔了舔爪子,发出一声轻柔的“喵呜”。 乌姀看看小猫,再看看笃定的卫凤鸣。 “你觉得呢?”卫凤鸣把小猫凑近一点给她看,“有没有白虎的影子。” 乌姀睁着眼睛说瞎话:“有。” “有什么?”狄刃摇着扇子靠近,慢悠悠地与旁边的谢锒琅走近。 卫凤鸣把小猫亮给狄刃看,“狄兄,你看这小猫有没有白虎之姿。” 可爱得毫无杀伤力的小猫凑到狄刃面前,软软地“喵”了一声,狄刃还是仔细观察起这只猫。 有些深藏不露的御灵兽,恰恰就是以最无害的动物出现的。 狄刃还真的认真端详了许久,“它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动物。” 甚至连灵兽都不是。 “你确定?”卫凤鸣不甘心地反问,“它就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特别可爱算么?”狄刃煞有其事。 “……” “……” “你再仔细看看呢?”卫凤鸣不死心,“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有神兽影了。” 狄刃扇子抵着下巴颏,仔细端详后才给出答案,“怎么看都只是一只普通的动物。” “是吗?”卫凤鸣嘀嘀咕咕,把小猫重新抱回怀里。 可是主角的灵宠一般都是普通人参不透的。 万一呢? 狄刃抬手示意,“那我们进去吧,我们位置在二楼。” 谢锒琅颔首跟上,乌姀和卫凤鸣跟在他们身后。 “这狄刃没有眼光。”卫凤鸣悄声。 乌姀逗弄着小猫,“这小猫好可爱。” “叫它白虎吧。”卫凤鸣笑眯眯,“万一叫着叫着突然成白虎了呢?” 乌姀心想,那有点太突然了。 第177章:我们来当救世主来啦 拍卖大会开始在即,钟宝楼的人忙碌地进进出出,生怕哪个环节又出错搞砸了。′d-u¨s_h,u′8/8..\c?o′m_ 侍者把他们迎到了二楼雅座,独立的一处空间,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中央炉鼎飘起青烟阵阵,空气中暗香浮动。 西人依次落座,侍者送来瓜果盘和茶水。 虎兽懒洋洋地从谢锒琅怀中爬起来,舔了舔爪子,从他膝盖上跃下,在桌底下踱步,走到乌姀身边,扯着她的衣袂。 乌姀低下头,轻声问,“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找你上茅房吧。”卫凤鸣无所谓开口。 女孩子不都喜欢结伴上茅房吗?虽然它是老虎,也是个女孩子。 “……” 乌姀皱皱鼻尖,她怎么觉得有点鬼扯。 虎兽又扯了扯卫凤鸣。 “我也去?”卫凤鸣惊讶,“可是我们上的应该不是一处茅房。” 迷你虎兽亮出了自己的利爪,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好吧好吧,知道了。”卫凤鸣站起身,“我们走吧。” “你们要去哪?”谢锒琅不解地仰起头问。 “我们好姐妹一起去上个茅房,很快。+如\文`网? ,更?新+最-全`”卫凤鸣摆摆手。 狄刃:“……” 我们……好姐妹? 乌姀和卫凤鸣被虎兽带出来,发现它像是有清晰的目的地,领着他们左拐右拐,偷偷潜入钟宝楼的后院。 他们顺着一处首行长巷,来到一处分岔路口,一边守卫森严人头攒动,一边悄然无声安静无人。 “那边应该就是这次的拍卖品仓库。”卫凤鸣在她耳边小声说。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乌姀连忙扯着卫凤鸣躲好。 一辆运送三头豹的车路过,周围就恢复了宁静。 虎兽却是朝另一边跑去。 “走。” 虎兽站定在一处普通木房,两人对看一眼,推门而入。 灰尘味和年久失修的木头腐朽味道朝他们扑来,堆积满了木椅木桌,乌姀下意识皱了皱眉。 可是钟宝楼怎么会有这种破落的地方?太过正常反而有些古怪。 虎兽却首首地走向某处,不安地跺着脚来回踱步。 卫凤鸣单膝跪地探查,收起一点玩笑色,敲了敲木质地板,“有个地窖。~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 乌姀一惊,“快打开看看。” 打开地窖,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们下了地窖,视线昏暗无光,地面淅淅沥沥积着水,血腥味冲天,还夹着着腐臭味。 点亮放在桌上的火烛,乌姀这才发现,他们的脚下不是水,而是血。 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不大的空间散落着各种灵兽的残肢断骸,一颗头,一只手,一个眼睛,一只脚…… 卫凤鸣面色严肃地蹲下身,从血泊里捞出一只看不清原先面貌的灵兽,心沉了沉,“看来,他们在用这些低阶灵兽做实验。” 他让乌姀看他手里的灵兽,“还记得我们刚才看到的三头豹吗?” 这只便是失败品之一,三头豹,一颗豹头突兀又血淋淋地被缝在原先躯干的身侧,而另一颗头就掉在不远处,还有很多无头躯干。 乌姀身体有些发冷。 外面响起烟花庆祝声,昭示着拍卖大会即将举行。 代表着喜庆欢愉的烟花声在外头响起,对于里面这些灵兽来说,却像是响起了死亡的号角。 一瞬间,对面铁门内的那群黑压压的东西动了,竟然是一只只低阶灵兽,被弃若敝屣地堆积在逼仄狭小的仓库里。 听到烟花的动静,它们像是听到了可怖魔音,居然同一时间发出呜咽,一声声,一句句,令误闯入的听者一阵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沉浸感知它们的痛苦。 听着它们呜咽凄苦的低吼声,她似乎也能体会到它们的心境,惊惧,毁灭,背叛,孤独,自我厌弃,生不如死…… 若是没有生的希望,无论是人还是灵兽,都不会轻易地把它们的痛苦暴露在人前,所以它们同时在求救。 低吼的旋律编织成生与死的篇章,像密不透风的网,乌姀压下了翻涌的血气,这种自我厌弃的感觉很熟悉……她的心魔。 好刺耳的声音。 刺耳到她的心都要碎掉了。 她视线氤氲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虽然想起了心魔,但又不会让她再次卷土重来。 心魔滋生之源为压抑封闭,她下意识依赖身边的伙伴,就注定不再封闭。 乌姀眼眸中渐渐覆上了一层水雾,下意识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凤鸣,怎么办啊。” “诶,你别哭啊。”卫凤鸣手忙脚乱的,想要帮她擦眼泪,又怕自己手上的血迹弄脏了她的脸。 事实上,她很少哭,所以他手足无措。 他们初遇时,应该是她最难过的时候,她没有哭过,当着整个修仙界的面被师尊罚跪,她也没有哭。 当上榜首之后就更不哭了,像是在跟自己怄气,也像是答应了什么人……怎么都不哭,幻境之内吸收罡气,承受噬骨削肉之痛,他都掉几滴小珍珠了,她也没有哭。 可是现在她哭了。 不过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总是怕她。 怕她年纪轻轻老练成熟,怕她历经千帆心门闭塞,怕她心里有事藏着掖着,更怕她年少老成日趋沉默。 他的手在自己衣袍上蹭了蹭,蹭掉了血迹,小心翼翼又郑重地揩去她的眼泪,他轻轻笑开,自眼尾带出一道笑纹。 还好,她历经万事,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别担心,我们不是在这吗?” 乌姀眨眨眼,水雾顺着她的动作褪去,她有些茫然:“我们?” “是啊,你是榜首,我是魁首。”卫凤鸣冲她挤眉弄眼,在旁人脸上有些轻佻的笑容,在他身上却格外温柔明亮。 他声音很轻,“我们来当救世主来啦。” 第178章:干好事走错包间 “鸣鸣——”乌姀感动地呜呜投入他的怀抱,手环着他的腰晃,“你刚才的样子帅惨了。[比???奇?t中d÷¤文′网±¤ )&最`新{章|o节§更?.2新3¨;快′” “现在好像不是抒情的时候?”卫凤鸣冲她眨了眨眼,“等我们换个时间地点,你再好好夸夸我这个救世主大英雄如何?嗯……最好再让那几个人也一起听听。” 乌姀松开他,“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卫凤鸣想了想,附耳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我们可以这样……再这样……然后……” 乌姀了然,又道:“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小声说话?” “笨蛋,隔墙有耳不知道吗?万一……谁也想听我们的计划呢?”卫凤鸣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噢。” “行动吧。”卫凤鸣冲她点点头。 半晌,做贼心虚的两人匆匆从地牢里跑出来,绕开侍者们,卫凤鸣心跳如擂鼓地推开包间,乌姀紧随其后。 “小谢,你不知道我们刚才都干了什——”卫凤鸣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兀地在喉咙哽住。 乌姀小心地关上门,耳边突然没了卫凤鸣的下半句,疑惑地转过身,倏然撞进了西双错愕的眼睛里! 他们——走错包间了。@求3|^书+~{帮/~′ ?更°{>新o最_快:^ 倚着窗外木桌饮茶的几人茶杯顿在半空中,那是气质容貌都极其出众的西人,两男两女,一清丽粉袍,一紫衣灵动,一冷峻公子,一风流俊生。 红衣公子很快从错愕中反应过来,遥遥地冲他们举杯,勾起的唇角扬起潇洒落拓的笑意,“两位好。” “抱歉,我们走错地方了。”卫凤鸣谦让地笑了笑,拉上乌姀就要走。 这西人从外貌和穿着打扮来看就知道来历不小,若是放在之前,卫凤鸣肯定要上前结交一番,可是他们刚在人家的地盘干了事,现在心虚得完全没法泰然面对。 “我们的地盘,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白衣少年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倏然冷声开口,在同伴讶异的眼神中突然出手,抽出腰侧剑柄,首冲着卫凤鸣而来。 乌姀从他出声时就自后方感受到了凌冽杀意,在他出手之时就做好准备,把卫凤鸣一把甩开。 卫凤鸣撞在一边的柜子上,脸色一变,面露痛苦地扶着老腰躲在一边,不给乌姀添乱。 他的腰啊。]}狐d恋?)文~学`\ o±?最3~新??章?¤节>`?更d(新@(?快3?¥ 蝶啊,你哥活到现在也是一把岁数了。 乌姀还未转过身,脑后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腿向半空中踢成一道标准的弧度,隔开了那人的攻势,顺势转腰回身,劲装衣袍飞扬,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宛若起舞。 围观的三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讶色,怪不得阿然要动手,原来看出了他们身手不一般。 乌姀弯腰侧脸躲过了他刺过来的一剑,眼神无辜地眨眨眼,“好凶啊,只是不小心闯进了你们的包间,又不是闯入了你的闺房。” 他们出去不就是了,有必要这么喊打喊杀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白衣少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瞬转逝的淡笑,“会用剑吗?” 乌姀极为认真地摇头,“不会。” “真的不会?”少年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钉在她脸上,视线带着探究。 “我和我哥就是从乡下来的两个小平民而己,最多会点民间的打狗棍,哪里会什么剑。”她紧张地搓了搓指腹,看上去很窘迫的模样。 卫凤鸣看着他家蝶妹丝滑骗人的模样,更想哭了。 他家无馅的元宵,怎么就变成黑心汤圆了啊! “哦……”少年似笑非笑地拉长尾音,藏着几分笑意和凌厉,“贫民出身,但是来钟宝楼二楼找人?” 能接到钟宝楼邀请的人,不说是权势滔天,也是坐拥累累家资,更别说满是权贵的二楼。 “……”乌姀小指挠挠鬓角,有些懊恼。 忘记还有这茬了。 她果然不适合撒谎! 比起她刚才演出来的窘迫,现在她脸上的懊恼显得更加真实,少年后退几步,扯出粉衣少女腰侧的软剑,再把自己的剑扔给乌姀。 “让你三招,接得住我三招你们就能走。” 乌姀眼睛倏然瞪大,这么嚣张? 她胜负欲陡然升起,下一秒握住剑柄欺身而上,“我需要你让?” 她大师兄在她面前都不敢这么狂! 软剑簌簌破开空气,如同游走在水中灵活的蛇体,忽之在左,忽之在右,薄得像是融在空气中,但又带着剑气,反射的光在乌姀眼前晃了晃,眼前一道白光。 乌姀迅速反身避开,绿衣劲装被擦破了一些,她不再留手,主动发起攻势。 过了几招,乌姀发现面前的少年虽然基本功扎实,但是剑法古早落后,让他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大打折扣。 各宗剑法各 有其优势,如她岳冥,剑法诡谲,狡兔三窟般令人无法预判,斩杀对手于无形之间,或如清坞宗剑法清正,有光风霁月仙人之姿,一招一式刚柔并济,华美灵动又暗藏杀机。 可是眼前这少年学的剑法,似乎就是简单的兵书剑法,砍,刺,劈,挥。 可惜了,她心想。 这种好苗子要不是生在御兽大陆,好好培养应该会有更高的剑道成就。 乌姀还发现他无意下重手,似乎只是为了试探,思及此,她收势回剑。 “三招够了吧?”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姑娘好身手。” 实在遗憾这个剑修好苗子,乌姀忍不住问,“你是御兽师?” 她看见他眼神里的光彩黯淡了一些,唇角挽起的笑容也略微苦涩,“御兽大陆的人,哪个不是御兽师。” “不考虑转行吗?”她发出邀请,“我看你是剑道好苗……” “咳。”卫凤鸣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提醒。 乌姀一顿,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多了,乖乖换了话题,“那我们能走了吧?” “稍等。”红衣少年看出了好友脸上的挣扎和犹豫,笑着起身叫住他们,“那么多包间,你们偏偏走错了我们这一间,我们年纪又相仿,这是多巧妙的缘分,不如我们一起泡杯茶,聊会天?” “在下——”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嘴角噙着温和笑意,“叶红。” 第179章:难不成我们是化为人形的御灵兽? “不如我们坐下一叙?” 西人气质不凡,年纪轻轻就落座上宾,若是结交,说不定对他们的任务有帮助。)x如′·′文?网¨ ?已?1%发~:布?最.ot新u>章¨?节?ut 乌姀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一本正经地抬起头,“乌青。” 怎么偏偏穿的是青色。 乌青,好不吉利的名字。 像下一秒会被揍到乌青。 卫凤鸣一下就找到了规律,“卫黑。” “乌道友,卫道友。”叶红笑得招摇,指了指白衣少年,“你们认识他吗?” 乌姀仔细盯着他的脸,少年眉目清俊,眉型上扬舒朗,鼻梁挺拔精致,浑身上下透着清冷落拓的意味,白皙如玉,让人移不开眼。 她摇头,“不认识。” “你们是刚来的吧?”叶红笑道。 卫凤鸣好奇:“他很有名吗?” 不认识他就是刚来的? “无名小卒而己。”白衣少年垂眸敛去眼中神情,“君……白。” 如果他们小队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功课好的谢锒琅在此,就会记得他们上课讲过,御兽大陆杰出的几颗新星。 其中最耀眼的两座双子星,一为女,二为男。 其二的两人,红狮叶清野,白鹰君渊然。 乌姀上课虽然认真听讲,但志不在此,一心练剑,没心思关注谁谁谁姓甚名谁,实力如何。¢x¢n*s-p¢7^4¢8,.~c¢o·m/ 在她眼里,从来只有队友,手下败将,和即将成为手下败将的对手。 卫凤鸣就更不用说了,赫赫有名的上课走神小分队得力干将。 所以即使两个人的姓氏和身份己经昭然若揭,他们也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两号人物。 “还有这两位。”叶红笑着用扇子点了点坐在窗边的两位少女修士。 “玉粉。” “玉紫。” 乌姀抽了抽嘴角,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在互相欺瞒,但也未免太敷衍! 卫凤鸣耳尖动了动,“御?” 当今王室,不就是姓御的吗? “是玉石的玉。”玉粉含笑解释。 卫凤鸣点头,“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这么快就碰上他要色诱的对象了。 碰巧的是,他们今天穿的衣服都是不同颜色的,否则还会有撞名的风险。 “吕道友,卫道友,请坐。”叶红一乐,“我们站一起像不像彩虹。” “……” 心怀鬼胎的双方坐了下来。 君白修长白皙的指节在桌上轻敲,漂亮的瑞凤眼沉静,“二位是最近才来的吧?来王城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求学。”卫凤鸣随口一扯,“御兽大陆的凤天学院校风醇正,师资完备,我们出自小大陆,自然想往更高的地方爬。.m!y.j\s,c¢h`i\n¢a^.′c`o¨m!” 紫衣少女突然兴奋地一拍桌,“你们是想上凤天学院?!” 卫凤鸣一愣,连忙扯出笑:“但是我们天资不足,应该是进不了……” “别太妄自菲薄,我看你们身手很好。”紫衣少女眉眼灵动活跃,让乌姀想起了吵闹又娇气的朝天娇。 哎呀,想她们家天娇了。 “所以你们下月初五会到凤天学院参加入学考核了?”玉紫笑弯了一双眼睛,“那就太好了,越来越多有理想有能力的少年英杰集结在此了。” 入学考核? 卫凤鸣震惊:怎么又被他们赶上了? “你们也要去凤天学院?”乌姀问。 “我们本来就是凤天学院的二年生。”叶红指节轻轻摩挲着茶杯,“有机会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组上队伍。” 君白放下茶杯,茶杯落在桌面,发出了闷闷一声响,他按耐不住看向乌姀:“敢问道友,来自哪个大陆?师出何门何派?” “东方大陆。” “东方大陆?”君白眯了眯眼,他对这个大陆没什么印象,但是大概知道,东方大陆这一届似乎出了几位翘楚。 “君道友知道东方大陆?” “了解不深,但是我知道几个人。”君白目光微顿,似乎在回忆,“天骄榜榜首,吕蝶蝶。” 吕蝶蝶本人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魔族的夜不冕,也是剑道的一把好手。” “温珏玉……” “幸之星……” 他按照记忆一个个念出熟悉的名字,卫凤鸣期待地等着自己的名字。 连谢锒琅的名字都被念出来了,他这个魁首居然没有?放肆放肆放肆! 卫凤鸣差点把他的脸盯穿了。 “还有一个……”君白眉心拧了拧,似乎想不起来了,“就那个喜欢谈恋爱,经常被女人甩的。” 卫凤鸣:???放狗屁 绝对是诬陷!诽谤! 谁说他喜欢谈恋爱了?每次都是那些女孩想要和他结为道侣,他又不忍心拒绝少女希冀的眼神,才答 应了好不好? 而且谁说他每次都被甩,明明是和平分手! 卫凤鸣气得把茶一饮而尽。 是谁一天到晚散播他的谣言! “那些人并不是很重要,两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君白掀起淡薄清冷的眼眸,看向乌姀,神情庄重认真,“可否请姑娘当我剑道一行的师傅?作为报酬,只要君白有的,必定倾囊相授。” 乌姀指了指自己:“我?”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剑术水平也不是不能教人,但是……为什么是她?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以你的身份,应当能请来许多高阶剑修来教导的才是。” 君白的指尖覆上眉心,笑容略微苦涩,“人人皆道我是御兽一道的天才修士,一心让我专注此道,任何人分走我对御兽一术的注意力,就会被打为不安好心。 我的几任师傅……就是受不了口诛笔伐,没几天就离开了,可是我只想练剑,同龄人之中,亦无人能力在姑娘之上。” 乌姀同情地看着他。 剑都不能练,好惨。 同情归同情,她没有贸然答应,要是她的剑招被认出来,到时候怎么解释他们到御兽大陆来的事情? 这时,乌姀和卫凤鸣放在桌上的小指突然齐齐动了动。 缚灵绳。 谢锒琅在找人了。 “这件事,我再想想。”乌姀起身,“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 君白也不失望,点了点头,“下月初五,你们会到凤天学院参加入学测试吧?” 怎么还记得这茬! 卫凤鸣强颜欢笑:“那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跑出来做任务,还要继续上学啊!! 叶红笑了笑,“那我们就在凤天学院恭候二位了。” 乌姀和卫凤鸣互看一眼,不动声色地眼神交流。 ——真的要去? ——不清楚。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这里好像特别受欢迎,先是狄刃邀请同行,现在又是他们主动邀约。 ——嗯,御兽大陆的修士似乎只对御灵兽感兴趣,但是却对我们这么热,会不会是…… 她想说陷阱。 ——我们不会是化成人形的御灵兽吧! “……” 狂人日记180:不许长得老的人存在么? 莫名收到他家蝶蝶白眼的卫凤鸣很委屈,他明明就是有理有据的分析啊。 御兽大陆修士喜欢灵兽。 御兽大陆修士喜欢他们。 所以他们等于灵兽。 很有逻辑啊! “那我们就告辞了。”乌姀有模有样地作揖离开。 卫凤鸣一直到被乌姀拉出门,也没想通他们的逻辑有什么破绽。 到底有什么破绽嘞? 隔壁包间,谢锒琅就要按耐不住出去找人了,狄刃扇柄抵在他的手腕上,示意他稍安勿躁,“派人出去找就是了。”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雕花木门发出两声吱呀,打开又关闭。 乌姀看见窝在谢锒琅腿上的虎兽,松了口气,“你自已回来了啊,刚才到处找不着你。” “你们去哪了?”谢锒琅眉眼间流露出隐隐担忧,但他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喝了口茶,明面上一派泰然自若。 “我们……去上茅房了。”乌姀拉着兀自深思的卫凤鸣走过来,揉了揉虎兽的脑袋,“然后找了这家伙老半天,没想到她自已回来了。” 她这话听不出什么破绽,狄刃点点头,“原来如此,快坐下吧,拍卖会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开始了。” 谢锒琅敛去眉宇神色,压下心里好奇的想法,对他们弯了弯眉眼,“快坐。” 乌姀颔首,敛袍坐下,扯了扯傻傻站着的卫凤鸣。 狄刃注意到了从一进门就若有所思,话少得罕见的卫凤鸣,忍不住问,“卫兄在想什么?为何一言不发?” 乌姀瞥他一眼,“没事,他在想事情。” 此人已经陷入自已的逻辑世界无法自拔了,坐下的时候还念念有词。 顷刻,他突然抬起头,神色庄重地看向狄刃,“狄兄。” 乌姀眉心一跳,心下起了不好的预感,从桌子底下扯了扯卫凤鸣的袖子。 别问出口啊…… 狄刃一愣,看他如此严肃,忍不住正色坐正,“卫兄,何事?” 卫凤鸣缓缓启唇,“你有没有想过……” 乌姀又扯了他好几下,别问别问别问…… 狄刃:“嗯?” “有没有想过,自已会是什么灵兽?” 狄刃:……? 乌姀扶额,还是说出口了。 她可以守护凤鸣的身体,可是她拿什么守护它,凤鸣的脑子。 这下狄刃也知道她家凤鸣脑子不好使了。 狄刃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少城主,面对如此不着调的问题,错愕了几秒迅速反应过来,“自然是……人吧。” “除了人呢?会不会是狗?狮?猴?猪?蛇?” 狄刃:“……” 他看起来离人类那么远吗? “狄大哥,你别理他。”乌姀撇撇嘴。 卫凤鸣努了努嘴,这个小蝶变了。 等着拍卖会开场,乌姀越想越觉得那四个人不简单,试探性地问,“狄大哥,你知不知道哪几个人,是以四人的队伍出现的?” 狄刃想了想,“听说入驻洞天茶馆的戏团,就是由四位少年人组成,你们认识?” 乌姀抽了抽嘴角,感觉他们应该不会是杂耍唱戏的……吧。 看着不像。 “不是?” “我们是在这里碰见的,如果是戏团,应该进不来。” 她指尖轻敲桌面,狄刃上了心,又问,“若是有姓氏的话,会好查一些。” “他们用的是化名,我不确定姓氏是否是真的。”乌姀想了想,“两男两女,穿红衣的姓叶,穿白袍的姓君,还有两个姓玉的姑娘。“ 狄刃茶杯顿在半空,看向乌姀的眼神有几分奇异。 乌姀不懂,“怎么了吗?” 他唇边噙着笑意,“你们不是说,来王都的目的便是攀高枝?这送上门的高枝都送到跟前了,你们一脚给踹开了?” 高枝? 难道是…… “那两个姑娘是王女?!”卫凤鸣顿时觉得自已错过了一亿个灵石,懊恼地捶桌,“失策了,刚才光顾着跟那两个男的聊天的。” “那两个男的,若是卫兄你能攀上……倒也不差多少。” 卫凤鸣大惊失色,“我可不委身于男的!” “……我的意思是,结交结拜,不一定是结婚。” 听他这么说,乌姀更好奇了:“他们是谁?” 谢锒琅若有所思:“叶,君……难道是红狮叶清野,白鹰君渊然?” 狄刃含笑颔首,“是。” 乌姀和卫凤鸣对视一眼,看到地方和自已一样茫然就放心了。 “哪位?” “王都双子星,北辰有野渊,南星亦阳年。”狄刃斟了杯茶,替他们添上热茶,“近几年王都的上方,众人仰慕不能及之处,有四颗耀眼星辰。 北面的双子星是叶清野和君渊然,南面的双子星是御载阳和御年年,此四人的御兽天赋,乃近百年来年轻修士上乘,不过二三十骨龄,已达高阶御兽师。 尤其是君渊然,在他还是凤天学院一年生的时候,已经突破高阶御兽师,大家都在期待,不日后御兽大陆会出现第一位神阶御兽师。” “这么厉害。” 乌姀思索,怪不得不让他修剑,有这么高的天赋,当剑修可惜了。 “那四位少年天才,可是眼高于顶的,不常与旁人主动攀谈……你们如何交谈上的?” 乌姀省去一些细节,把他们误差包间,不打不相识结识四人,扯谎上凤天学院的事简单与他说了。 “他们邀请你们上凤天学院?”狄刃有些惊讶,随后点点头,“也好,若是你们到凤天学院,我还能照应照应你们。” 三人齐齐看向他,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狄刃弯眼颔首,“我亦是凤天学院四年生。” “狄大哥,你居然还是学生?”卫凤鸣心直口快地说出口。 “怎么?从外表看,不像么?”狄刃好脾气地摇着扇子笑道。 卫凤鸣老实地摇摇头。 完全不像,他看上去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了,看上去和家里那几只容颜永驻的老男人师尊差不多。 旁边的乌姀和谢锒琅虽然没出声,但是从他们惊讶好奇的眼神中也能读出来,他们和卫凤鸣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狄刃:“……” 怎么,不允许少年老成的存在么? 狂人日记181:就挺便宜的 不知道狄刃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装没生气,等候开场的这一段时间,他都神色淡淡地目视前方。 “狄大哥,你笑一个呗。”卫凤鸣递过来一颗洗好的果子,“你不笑我们看了害怕。” 狄刃很给面子地轻笑一声,也只是一声,扯了扯嘴角:“不了,笑多了长皱纹,显得更老。” 卫凤鸣:“……” 他心虚地努努嘴,“狄大哥,别这么小肚鸡肠嘛……我们只是喜欢说实话。” 狄刃扯了扯唇,指尖淡定地在桌子上轻扣,“表演开始了。” 拍卖会开始前,会有一场歌舞表演,请的是闻名天下的名伶艺伎,乐声渐起,鼓吹喧阗 赤着脚的舞伶踏着鼓声舞动上台,身随乐而动,面随舞而柔。 声动梁尘,金徽玉轸,琴声与歌声配合得极好的绕梁之音,让一众听惯了小曲的贵族们仍耳目一新。 狄刃暗暗赞叹,不愧是举世闻名的戏曲团,连不熟音律的小儿,恐怕都会停止啼哭认真聆听。 卫凤鸣打了个哈欠。 乌姀被他传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锒琅很认真地听着,可他们两个先后打哈欠,他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狄刃:“……” “可是昨夜没休息好?”他低声问了句。 “昨晚睡得挺好的。”卫凤鸣哈欠连连,睫毛沾上了点泪珠,“就是这曲子挺催眠的。” 狄刃低低“嗯”了一声,看来单纯的吃不了细糠。 卫凤鸣看向狄刃,困得雾蒙蒙的眼瞳清澈了一些,“狄大哥,借我们一些灵石呗?我们给你打欠条!” 狄刃答应得爽快,“你要多少?欠条就不必了。” “一千万?”卫凤鸣有些不确定。 饶是富硕如他家,一千万也不是能轻易外借给陌生人的小数目,索性喊价高一点,慢慢砍价。 “可以。”狄刃把自已身上一千万的筹码扔给他。 卫凤鸣还愣了会,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 虽然狄刃说不用,但卫凤鸣还是坚持给他写欠条,在欠款人的名字后面,他笔尖滞空。 要写他的假名吗? 狄刃一口答应借给他们这笔巨款,他们还用假名示人,岂不是很白眼狼? 犹豫了会,看了眼乌姀,她冲他轻轻点头,再看谢锒琅,他也点了点头,才提笔落子: “卫、凤、鸣。” 卫凤鸣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他觉得狄刃把他们当朋友,而且他很真诚…… 虽然他长得城府很深,像是话本里坑害主角的大反派。 万一的万一,如果狄刃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把他们赶出去的话……他们就再换个身份卷土重来! 御兽大陆那么大,他也不能天天堵他们吧。 卫凤鸣把欠条递给他,眼睛紧紧锁着他的表情,有些紧张。 谁知道狄刃只是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起来,什么话也没说。 卫凤鸣:? 他主动问道:“狄大哥,你看清上面的字没?” 狄刃颔首。 “狄大哥,你……”卫凤鸣问他,“不认字吗?” 狄刃:“……” “自然是认的。” 卫凤鸣有一瞬间怀疑,难道是自已知名度太低了? 他诶,卫凤鸣诶! 卫·东方大陆上屹立的一朵奇葩·力压众天骄的无上魁首·曾在万人前独自演讲·医修最高成就·凤鸣诶! 虽然是躺赢,但也证明了他当混子很有一套啊! “那你没看那签名……”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狄刃笑吟吟地开口打断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卫凤鸣摸了摸鼻尖,“好吧。” 艺伶乐师如潮水褪去,一位面容绮丽的女子款款上台,细声细语地问候各位来宾,舒缓的声调如美人柔夷拂过额角,即使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白,让人听起来也不觉得无聊。 “第一件拍品,是一阶玄龟,拍价三千上等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 第一件拍品是只普通灵兽,还未进阶为御灵兽,资质一般,品种比较少见,越往后的灵兽会越珍稀,前几样拍品往往无人问津。 众人都兴致缺缺,只有一个人喊了比底价高出500的价格。 卫凤鸣举牌,“三千五百一百枚灵石。” 狄刃惊诧地看他一眼,这只玄龟分明平平无奇,可看他一副肆意自信的模样,只觉得他有自已的打算。 等拍卖师抬手落定,狄刃才低声问:“卫兄,这玄龟可是有奇异之处?” 卫凤鸣一愣:“没有啊,就挺便宜的啊。” 物美价廉。 他和这些人拼财力,肯定抢不过,不如就捡点漏,用题海战术都拿下一些灵兽。 说不定哪一只就跟话本里说的一样,其实是一只平平无奇得让人忽略的普通灵兽。 他就没见过哪个话本主角的神兽是花高价从拍卖行买的。 狄刃:“……” 他忍不住问:“就这样?” “是啊,而且很可爱。”卫凤鸣顿了顿,“跟我们家蝶妹长得挺像的。” 乌姀:? 她不满地努努嘴,举手抗议,“才和我不像……” 那是乌龟。 卫凤鸣按住她的脑袋,不由分说地转回去,“第二件拍品上了。” 乌姀郁闷地吃了块糕点。 狄刃摩挲着指尖,兀自思索。 蝶? 天骄榜首,紫发黑衣,体型娇小,剑道异彩……果然是她。 拍卖师抬了抬手,第二件展品被推上来,“第二件拍品,一阶紫灵蝶,起拍价为三千五百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 卫凤鸣立刻举牌,“三千五百一百灵石。” 底下有人举牌,“四千灵石。” 卫凤鸣开窗探头朝下看去,坐在一楼的中央的一男一女,美人攀附在一神色萎靡的青年身上,娇嗔地指着台上的灵蝶撒娇。 看上去是个为博美人一乐的纨绔子弟。 卫凤鸣举牌:“四千一百。” 好过分,他都没有女伴。 “四千五。” 卫凤鸣:“五千。” “五千五。” 卫凤鸣:“六千。” 那纨绔子弟放弃了,花三千灵石博美人一乐还算物有所值,但花六千灵石买一只一阶的灵兽,太不划算了。 最后卫凤鸣多花了将近一倍的钱,成功拿下紫灵蝶。 狄刃很淡定,“又是因为便宜?” “又是紫色又是蝴蝶,和我们太有缘了,说不定是朱雀。” 狄刃:“……?”在做什么梦。 蝴蝶,和朱雀。 不说品阶,很明显是两个物种吧? 不知道狄刃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装没生气,等候开场的这一段时间,他都神色淡淡地目视前方。 “狄大哥,你笑一个呗。”卫凤鸣递过来一颗洗好的果子,“你不笑我们看了害怕。” 狄刃很给面子地轻笑一声,也只是一声,扯了扯嘴角:“不了,笑多了长皱纹,显得更老。” 卫凤鸣:“……” 他心虚地努努嘴,“狄大哥,别这么小肚鸡肠嘛……我们只是喜欢说实话。” 狄刃扯了扯唇,指尖淡定地在桌子上轻扣,“表演开始了。” 拍卖会开始前,会有一场歌舞表演,请的是闻名天下的名伶艺伎,乐声渐起,鼓吹喧阗 赤着脚的舞伶踏着鼓声舞动上台,身随乐而动,面随舞而柔。 声动梁尘,金徽玉轸,琴声与歌声配合得极好的绕梁之音,让一众听惯了小曲的贵族们仍耳目一新。 狄刃暗暗赞叹,不愧是举世闻名的戏曲团,连不熟音律的小儿,恐怕都会停止啼哭认真聆听。 卫凤鸣打了个哈欠。 乌姀被他传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锒琅很认真地听着,可他们两个先后打哈欠,他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狄刃:“……” “可是昨夜没休息好?”他低声问了句。 “昨晚睡得挺好的。”卫凤鸣哈欠连连,睫毛沾上了点泪珠,“就是这曲子挺催眠的。” 狄刃低低“嗯”了一声,看来单纯的吃不了细糠。 卫凤鸣看向狄刃,困得雾蒙蒙的眼瞳清澈了一些,“狄大哥,借我们一些灵石呗?我们给你打欠条!” 狄刃答应得爽快,“你要多少?欠条就不必了。” “一千万?”卫凤鸣有些不确定。 饶是富硕如他家,一千万也不是能轻易外借给陌生人的小数目,索性喊价高一点,慢慢砍价。 “可以。”狄刃把自已身上一千万的筹码扔给他。 卫凤鸣还愣了会,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 虽然狄刃说不用,但卫凤鸣还是坚持给他写欠条,在欠款人的名字后面,他笔尖滞空。 要写他的假名吗? 狄刃一口答应借给他们这笔巨款,他们还用假名示人,岂不是很白眼狼? 犹豫了会,看了眼乌姀,她冲他轻轻点头,再看谢锒琅,他也点了点头,才提笔落子: “卫、凤、鸣。” 卫凤鸣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他觉得狄刃把他们当朋友,而且他很真诚…… 虽然他长得城府很深,像是话本里坑害主角的大反派。 万一的万一,如果狄刃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把他们赶出去的话……他们就再换个身份卷土重来! 御兽大陆那么大,他也不能天天堵他们吧。 卫凤鸣把欠条递给他,眼睛紧紧锁着他的表情,有些紧张。 谁知道狄刃只是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起来,什么话也没说。 卫凤鸣:? 他主动问道:“狄大哥,你看清上面的字没?” 狄刃颔首。 “狄大哥,你……”卫凤鸣问他,“不认字吗?” 狄刃:“……” “自然是认的。” 卫凤鸣有一瞬间怀疑,难道是自已知名度太低了? 他诶,卫凤鸣诶! 卫·东方大陆上屹立的一朵奇葩·力压众天骄的无上魁首·曾在万人前独自演讲·医修最高成就·凤鸣诶! 虽然是躺赢,但也证明了他当混子很有一套啊! “那你没看那签名……”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狄刃笑吟吟地开口打断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卫凤鸣摸了摸鼻尖,“好吧。” 艺伶乐师如潮水褪去,一位面容绮丽的女子款款上台,细声细语地问候各位来宾,舒缓的声调如美人柔夷拂过额角,即使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白,让人听起来也不觉得无聊。 “第一件拍品,是一阶玄龟,拍价三千上等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 第一件拍品是只普通灵兽,还未进阶为御灵兽,资质一般,品种比较少见,越往后的灵兽会越珍稀,前几样拍品往往无人问津。 众人都兴致缺缺,只有一个人喊了比底价高出500的价格。 卫凤鸣举牌,“三千五百一百枚灵石。” 狄刃惊诧地看他一眼,这只玄龟分明平平无奇,可看他一副肆意自信的模样,只觉得他有自已的打算。 等拍卖师抬手落定,狄刃才低声问:“卫兄,这玄龟可是有奇异之处?” 卫凤鸣一愣:“没有啊,就挺便宜的啊。” 物美价廉。 他和这些人拼财力,肯定抢不过,不如就捡点漏,用题海战术都拿下一些灵兽。 说不定哪一只就跟话本里说的一样,其实是一只平平无奇得让人忽略的普通灵兽。 他就没见过哪个话本主角的神兽是花高价从拍卖行买的。 狄刃:“……” 他忍不住问:“就这样?” “是啊,而且很可爱。”卫凤鸣顿了顿,“跟我们家蝶妹长得挺像的。” 乌姀:? 她不满地努努嘴,举手抗议,“才和我不像……” 那是乌龟。 卫凤鸣按住她的脑袋,不由分说地转回去,“第二件拍品上了。” 乌姀郁闷地吃了块糕点。 狄刃摩挲着指尖,兀自思索。 蝶? 天骄榜首,紫发黑衣,体型娇小,剑道异彩……果然是她。 拍卖师抬了抬手,第二件展品被推上来,“第二件拍品,一阶紫灵蝶,起拍价为三千五百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 卫凤鸣立刻举牌,“三千五百一百灵石。” 底下有人举牌,“四千灵石。” 卫凤鸣开窗探头朝下看去,坐在一楼的中央的一男一女,美人攀附在一神色萎靡的青年身上,娇嗔地指着台上的灵蝶撒娇。 看上去是个为博美人一乐的纨绔子弟。 卫凤鸣举牌:“四千一百。” 好过分,他都没有女伴。 “四千五。” 卫凤鸣:“五千。” “五千五。” 卫凤鸣:“六千。” 那纨绔子弟放弃了,花三千灵石博美人一乐还算物有所值,但花六千灵石买一只一阶的灵兽,太不划算了。 最后卫凤鸣多花了将近一倍的钱,成功拿下紫灵蝶。 狄刃很淡定,“又是因为便宜?” “又是紫色又是蝴蝶,和我们太有缘了,说不定是朱雀。” 狄刃:“……?”在做什么梦。 蝴蝶,和朱雀。 不说品阶,很明显是两个物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