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洗白计划》
2. 男主出现!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被扶上堂,她的脸上还能隐约看出曾经的柔美,但现下只是形销骨立,皮肉吊丧,不成人形,官员出于同情纷纷起身行礼,身后又议论了起来。
“天呐,南夫人!”
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唉!多好的女子,和南大人本来是一对佳偶,南大人都不曾纳妾!夫妻恩爱二十年有余,现下!现下教南夫人怎么活下去啊!”
许多女子附和,一片压抑的哭声。
南夫人正欲跪下,谢琢忙道:“夫人有故,可不循礼!!快快请起!”
她想站直身子,却是怎么都站不直了。声音枯涩,语气平直:“是我发现了姑娘”
一女子呜咽道:“唉,想必南夫人日日哭泣,把嗓子都哭哑了!”
“原本是夫复何求啊!”
林芝愕然,没想到眼前这位南夫人竟然还保留了些许体面和礼数,与那些直接给她判刑的官员百姓不一样。
当即正色道:“南夫人,请问您发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您又是为什么会去到我的住所找南大人?”
“她还有脸问这个?”
“不就是她杀的吗?在这里假惺惺演什么?”
砰————惊堂木拍下
谢琢喝道:“犯人林芝!”
林芝心口猛地一跳,心里骂了这随便吓人的狗官一万句,挤出两滴生理性眼泪,故作怒气冲冲地反喝道:“大人,您不也想知道吗?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难道就真的要我蒙受这不冤之屈?任由杀害南大人的真凶逍遥法外吗?我不愿意,想必九泉之下的南大人也不会愿意!”说到后面,气鼓溜溜地泄了,瘪着一点实实在在的委屈,配上她那双泪眼,倒叫众人无言了起来。
这种效果让林芝心中满意不已,心中暗笑,从小装哭装笑她最在行,唬大人小孩有一套,没想到唬这书里人也行。
南夫人眼中一片空寂,哀莫大于心死,平缓道:“那日,相公原是要去乌溪镇处理灾民事务,乌溪镇因一场暴雨,山体滑坡,压倒住所众多,相公想去看看受灾情况,抚恤灾民。不知怎的,本该是第二天才能回来,他竟然午时就回来了,神色慌张,立刻就进了书房。我从未见过他那副神色,也不由得跟他一起慌张起来。”
停顿了一下,她说:“我本想问问他是为什么,但后来想想,还是没问,因为相公往往不愿旁人为他担心,所以我也只装作不知道。很快,他再次匆匆出门,但出门前却突然抱了我一下,又深深看了松儿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为这动作又再次心惊了起来,一天竟难以做事,到了晚上,他还没回来,我实在是担心的没法了,就进了他的书房,这才发现桌上有一封信———信中写了一个地址,我怕松儿担心,并未告诉他此事。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了,我心中也早有了感应,见到这封信,更是知道尘埃落定,于是带上侍卫连夜赶往地址处”
林芝不由得接话:“那地址便是——”
南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便是林姑娘的家”
她接着说:“敲门半天不应,我便让侍卫踢开门进去,什么也没有,本来要走,但这时我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
她全身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说道:“是…是…是我相公的左手,我不会认错,那手腕间还有一道熟悉的疤痕,就飘在锅里”
此话一出,惊起轩然大波,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林芝心中也不由得惊地浑身一颤。心里无数句脏话飘过。
真……真真尸体碎片。
现代守法好公民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这些,每每看到还要遮住屏幕!
这这这……玩这么大?
一片静谧,似乎是没有人忍心听这样的故事,但或许又是迫切地想听下去,一时之间,谁都不好出声。
南夫人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呼出长长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随后,侍卫摸索到一块一块砖头处,灶门旁边有个人高的暗门,打开暗门进去,我便见到了林姑娘,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旁边是半具尸体,手里还拿着针线,针线与尸体连着。而我转身便看到了——我相公”
她的声音又颤抖了起来,愈来愈抖,整个人都几乎站不住,:“我相公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上半身被挂在猪肉的挂钩处,肚子那里被缝上了猪的下半身。”
最后一句还没说完,她便倒了下去。
“夫人!”
“南夫人!”
“快来人”
一时间,堂上的人纷纷乱乱,身后的百姓更是大叫起来,男子恨不能杀人报仇,女子泣涕涟涟,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台来。
林芝大脑急速运转,也被这分尸故事吓得想要晕倒,想到自己曾经倒在血泊中,更是浑身犹如针刺。天可怜见她一个用手捂着看恐怖画面的人要接触这些东西啊!
这么劲爆的杀人手法,就算给她十辈子轮回转世也没那狗胆啊!
眼前噪杂,旁边的丫鬟一人扶不起晕倒的南夫人,而周围的官员叫唤半天,也没有起身,谢琢冷冷看着那些官员,正要下去。一道轻巧白净的身影从后方窜出来,稳稳将南夫人抱了起来。
“你——”
一官员叫了起来:“你一男子,怎能轻易近南夫人身?”
一官员附和道:“太不像话了!还随便闯入公堂上!”
那道月白的身影本背对着林芝,闻言转身,林芝惊吓之余仰头看去,竹骨松风,玉质月色,不似凡人。随即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王大人,祁大人,若是你二位哪日要死了,身旁只有女子,两位是否甘心赴死?”
林芝嘴角不自觉提了一下,接着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摊平了嘴角。她怎么这种时候还觉得这种话好笑…
这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小说里那个死心眼男主谢椿吗!果然像小说中一样好看,林芝几乎要看呆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回过神来。心里暗想:不愧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天选男主,站在这黑漆漆的公堂上,也好像有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耀眼无比啊!
在这本金手指小说里。但凡只要男主谢椿出场,先是要堆砌五百词藻描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再是他穿的衣服佩剑头发装饰多么与众不同,最后还要扫一圈那些眼带惊艳之色,仿佛从没见过人的路人甲乙丙丁。女人见了保准一见钟情、男人见了一定要称兄道弟、长辈都想让他当自己的女婿。小孩子都想将他发展成自己未来的夫婿。
只有他宰相爹的宿敌成了平面的反派人物,敢和他过不去。
那位祁大人似乎认识他,瞥了一眼台上的谢琢,不说话了。
众人都知道他是谢琢的弟弟,谢椿。
王大人却不紧不慢道:“这比方可不是谢公子这么打的,君子守礼。”
林芝心想:看来这就是那位平面的反派宿敌了!
谢椿直接抱走了,远远飘来两字:“迂腐”
王大人道:“罢了,不与小子一般计较”
林芝恨不能拍掌叫好:男主果真与众不同,就这样淡淡说一些不用负责任的话,帅倒观众后潇洒离去。
不过这么一打岔,把林芝从那个恐怖鬼片里拔了出来,她仔细想想,这件事不能为假,看那南夫人已经难过至此,与南大人的感情也不是假意,断不能是她自己所为。三日之前,她迷迷糊糊来到了这里,但那时候她五感朦胧,并无太多记忆,现在想起,只隐约看到血泊倒影中一群士兵鱼贯入内,将她捉走,此后两天,便是在牢狱内不断有人前来问话。直到刚刚上堂被谢琢那么一喝,才恍若回魂,清醒了过来。
那么三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先稍后排排,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她打起精神,迎上谢琢的目光,他的目光显然有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之意。看起来已经认定她就是凶手了。
林芝悄悄低头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审案怎么能让死者的学生来审,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她就算清不清白的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心情压抑,总要找个人发泄,她这个替罪羊既满了背后布局之人的意,又能供这些人宣泄情绪,两方都等着她开口承认,承认了两方都会默默松口气,真相重要吗?真凶重要吗?泄愤才重要。偏偏这个倒霉蛋是她,真是天道不公啊!
她抬头对上了谢琢那副目空一切的眼神。再度开始她的表演。
只见她叹一口气,道:“大人,的确不是我,答案就在方才南夫人所做的证词之中”
谢琢眉头一拧:“从何说起?”
林芝看他愿意听,倒是松了口气,道:“首先,我需要向大家说明,三日前的情形,我一丁点也不记得了。甚至连三日以前更多的记忆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我难以靠着记忆来为自己证明清白,这为其一。”
台下瞬间哄闹了起来,不停说着“骗人的”,“骗子”,连官员都蹙紧眉头看向谢琢,觉得这是她的骗招,谢琢显然也没想到她说出这话,喝道:“公堂之上,怎敢妄言”
林芝知道这么说真的很扯,所以她犹豫了许久,但实在是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就像所有的小说一样,不管前面怎么胡说八道,反正只要后面能圆回来即可。不就是要证据吗?她也有证据,甚至现在让她来验DNA、指纹、血液对比她也是再愿意不可了!她第一次意识到科学是如何重要,科学是人类发展的第一动力!
她继续道:“但是,大家说我是屠夫,甚至徒手杀人,平时杀猪,可是”她顿了顿,举起双手,“我的双手没有茧”
“一个屠夫杀猪数年,手上难道还没有茧么。”
下方沉默瞬间,又哄闹了起来。纷纷觉得荒唐不经。
她转身看向身后围观的百姓问道:“大家平日谁见过我?我是什么模样?”
无人应答。
片刻,
一人犹豫道:“我经常去你摊子上买肉,可能因为男女之防,也因为害怕惹上麻烦,所以你往常都是带着长达腰身处的帷帽”
“里面全是黑纱,见不到模样”一人补充道
林芝心头一喜,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比考试不挂科还让她兴奋。
这也能被她随便赌对!!!!!
再接再厉!
她接着问:“有谁见过我以前的模样吗?”
众人看着林芝,眼前她穿着囚服,蓬头垢面,但细看五官清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并不是见一眼就会忘记的模样。
众人虽心里有数,但并不敢惹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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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见大人们无所表示,纷纷噤声不语。
林芝已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转过身,越发有自信,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谢琢道:“从没有人见过那位杀猪的林芝的模样,但闯入那天,诸位却第一时间看到我倒在地上的模样,先入为主,第一时间就觉得凶手必然是我,倘若,是别人迷晕了我,再将我放去那里呢?诸位没有人可以认定。这为其二”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对上谢琢审视的目光。
谢琢平静道:“那我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呢?”
身后炸了锅,有人跟道:“就是就是”
“反正也没人知道,你现在怎么说都是对的”
“是不是故意自己不露面,然后等到现在想脱罪啊”
“谁能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记忆啊,还不是她空口说”
林芝的双手还举在空中,没有人前来证实。听到这狗官一说,众人纷纷跟牌,她心里既凄凉又骂娘。
正在思索应对方法之时,忽然,手心一片温热,一阵似有若无的松香袭来,林芝抬头望去,一双有力的手捏住了她的双手,握着,摩挲了片刻。
她感觉有点痒痒的,缩了缩手。
那位谢椿又返回来了,感受到她在动,对她一笑,轻声道:“冒犯了,林姑娘”
片刻,他起身,眼神与谢琢的眼神在空中轻轻一碰,道:“她所言不虚,掌心娇嫩,并不是一个干过活的人的手。更遑论杀猪。”
林芝只晕乎乎地想:这厮笑起来好看极了…
平常一向不近男色的林芝简直怀疑空气里有什么迷药。她目眩神迷,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有心思为男色所迷。
那位招万人怒骂的宿敌王大人又上场了,道:“谢公子,你可知男女有别,要摸也不是你来摸。”
谢椿心里默默凝噎,这位王大人,常年在朝堂之上与他父亲针锋相对,为人极为好利,毫无士大夫气度,他父亲身为宰相,因为拦着他的利好。常年被他弹劾,连带着他们也一起被针对。
虽说父亲常年道要忍让,要学习蔺相如的风度,他可不认,他只觉得这种人讨嫌起来就是一辈子。必须强治。
林芝仰头看着这位俊美的谢公子神色风云变幻,呆一瞬,凝一瞬,都各有风味,最后绽放出迷人的微微一笑,道:“王大人,男女之防您可以去教令郎,听说令郎夜夜流连烟花场所,已逾半月未归?”
周围不知怎的,一言不发。林芝也纳闷,这不是公堂之上吗,她说句话都那么难,被三令五申的,怨气纷纷。怎么这些公子大人的在这里打嘴仗就没人管。
而且,她就没见过哪个公堂如此率性,竟然如同辩论赛一样。感觉中午吃什么这件小事也可以在公堂之上由囚犯和大理寺卿开展,随后由百姓投票决定呢。
谁pick我,公选人们请投票吧!
或许是那本书的设定就如此随意吧,毕竟这都是男主的大金手指。
林芝嫉妒地想:娘的!怎么不让我穿成男主!
王大人悠悠喝了口茶:“那是他的事情,谢公子,请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在公堂之上乱说话。”
谢琢懒得听两人再说,打断对话,质问林芝道:“按照你说,此案存疑,疑处在哪?”
林芝立起身来,认真道:“疑点之一:南大人去乌溪镇时为何要匆匆回来,他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或者接到了什么消息,迫使他非回来不可。
疑点之二,照南夫人所说,他回来的时候表情慌乱,还特地留下来一封信,那么他当时,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此去难回,甚至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那么,那个地址真的是为了找到自己尸体的地址吗?”
说话间,她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看着她,四处瞥了瞥,瞥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那位谢椿竟然一直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她,男主相信她!她又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同时,她感觉自己脸上烫烫的。那人实在没辜负原作者给他堆砌的那些美丽的词语,真人比小说里还要好看万分,同时还有一种清新如草木般的少年气息,和那股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正道气势,简直撞在她的审美点上。
他道:“那你觉得不是为了找到尸体,那是什么?”
林芝愣了愣,脑子还蒙蒙的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就接了句废话,道:“或许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
闻言,她忽然感觉堂内诸位官员的脊背僵了僵。甚至连谢琢也不自觉地敛下眼睛。
林芝注意到了这些微妙的表情,心里既疑惑又大惊,同时她还一一种隐隐的直觉:这些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瞟了一眼谢椿,见他表情无甚变化,仍然十分清俊好看。她暗想道:他应当是个好东西。
片刻,台下的官员交换及此眼神,谢琢道:“你此言有理,但并不能完全洗脱嫌疑,来人,将她收监,稍后再审”
林芝被带回监狱,堂前官员对视片刻。纷纷离场,人们散了,但路上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
“她说的有点道理,我有点动摇了。”
“她真的不是杀人凶手吗?”
“我看!她就是乱说!我还是坚持她就是凶手。”
“搞不明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3. 天罗地网
“下来呀!别怕,我会接住你的”谢椿一身黑衣已经半身都是泥,莹白的脸上也溅起许多泥点,但眼睛在黑夜里发着亮光,抬头看着围墙上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林芝,压低声音鼓励道。
林芝那似蹙非蹙的眉眼看上去实在讨人可怜。她心里已经痛骂了几万句,又惊又怕,还带着一肚子的火气。低头看着高逾两尺的监狱城墙,下方那位公子哥刚刚摔进泥里打了个滚,但立刻蹿起来鼓励她往下跳。
她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不停地深呼吸,事情过去半个时辰,但她头盖骨的麻感还残留着,手脚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活了二十年,从来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这种事,突然真正遇到这么惊险恐怖的事情,那真是叫林芝吓得三魂七魄全都要飞走了,心脏肺腑全都要移位了!
半个时辰前,月光从高处的方口内泄入,黑亮相映,黑处更黑,亮处愈亮。角落里,林芝倒在草堆里,已经沉沉睡去。
忽然间,她在睡梦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针扎般坐直了起来,待她迷迷糊糊准备倒下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她双眼圆睁,一个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林芝浑身一抖,登时清醒过来,她定睛看去,那人持刀正立,在他身后,狱卒已经倒了一片,血流成河。
黑影见她醒来,哐当一刀砍开了门,拿着那把血淋淋的刀,逼近林芝。
林芝霎时间吓得全身麻软,一动不动,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杀手。
那人两三步跨到她面前,刀上的血滴了一路,他一身黑衣,黑帏帽,举起森寒的刀就要砍下。林芝不知哪里来到力气,扬起两旁的草狠狠一丢,那人唰唰两下,草无力地从空中落下,林芝趁空打了个滚至另一侧墙壁处,将将靠近门口,那人两步追来,像逗她玩一样慢悠悠。林芝第一次这么想活命,几乎唤起她求生的本能,双手揪紧地上能丢的东西,都用力地掷了过去,然而黑衣人不躲也不避开,慢慢地朝着她走来。
惊险之下,她把手伸长再次往地下一抓,软乎粘腻的触感惊的她手一颤,掉了下去,一堆老鼠尸体,死在她晚上没吃的饭碗边上。
“啊!!!!!!救命啊”她大叫起来,内心充满绝望,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顷刻间黑衣人已经再次来到面前,月光映在墙壁上的杀影巨大无比,林芝在黑影之中紧紧抱住自己,将头牢牢埋进膝盖里去,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叫道:“啊啊啊啊啊我要诅咒你!我要诅咒你!我要诅咒你!!!”她还不明所以,已经接受自己即将要命丧黄泉的结局,连眼泪都逼不出来,浑身麻痹。
那刀就要一把刺下。
“呲——”忽然,一把刀凭空飞过,血洒了林芝一身,她惊叫一声,抬头看到那杀手被钉死在旁边的墙面上,一片血瀑,血星子飞溅到她脸上,林芝循来处望去,又是一个蒙面黑衣人,正从远处瞄准了她。
林芝恨不能缩进地里去,一动不动,不再挣扎。
脚步声由远到近、草声悉悉簌簌,那人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
突然一双手摸到她肩膀,她头皮一麻,扬起草大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死死地掐住来人的手,推向地下,胡乱打了一通,那黑衣人要出声,林芝又扬起手乱打一通。
混乱间,林芝已经骑在来人身上,吓得不行,手脚瘫软,神情恍惚,死死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林………姑娘”一道声音从那人嘴里发出,林芝吓得发抖,一边发抖一边死死捏住,浑身发软。那人的手欲推不推,似乎是不知道落手哪个地方。突然趁着林芝不防,从旁边滚了出去,一把拉下脸罩,声音嘶哑道:“林芝姑娘,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林芝认出那是谢椿,她脱力,摊在了地上。
她跟着谢椿从一片死人的牢狱中跑了出来,前方一片火光,已经有不少官兵守在门口,正欲冲进来。谢椿当即转身,带她从牢狱后方的围墙处跳下来。
坐在高墙之上,林芝被夜里的凉风狠狠一吹,大脑断掉的神经终于接了回来。她捂住仍在狂跳的心脏,这时反应过来,这不是越狱吗?她是不想死,但编点话在公堂上骗骗人,说不定还能找出一线生机,最后找到真凶将她放了,但一越狱,不是必死无疑吗!!到时候成了通缉犯再遇上什么绿林好汉被一刀攮死,那也很惨啊!!!
想到这里,她瞳孔一缩,立马转身就要往回跳。
“哎哎!你干啥去?反了,在这边!”
谢椿焦急万分,只怕那些官兵已经冲进牢里了。不一会就能找到后墙处,但声音又不能太大,只能压着声焦急道。
林芝闻言转过半个身子,双手紧紧抓住围墙,道:“谢公子,我逃了不是必死无疑了,我得回牢里去”
谢椿听了忙挥手道:“林姑娘,不能回去!那群官兵早就被收买了,你回去他们就会杀了你!”
啊??!林芝懵了,天将降死地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吓煞其人、永无葬身之地么。
谢椿没等到回应又急忙道:“林姑娘,皇上下令彻查,但此事或许事关重大,也许牵涉某人利益,今日听堂后那些大人已默认要拿你顶罪。你不想去查清真凶究竟是谁吗?你甘心就这样被诬陷吗?”
林芝合上眼睛。她就知道那些狗屁大人不是好东西。
她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清白的”
谢椿道:“直觉,我见林姑娘的面相就知道你绝非坏人,更是干不出那等穷凶极恶之事”
林芝很久没听过如此莫名其妙的话了,当下静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少年,还是金手指很粗的那种。反正现在横竖都是死,跟着男主走总归命好一点,于是她前所未有地生出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孤勇道:“好”,于是一鼓作气,翻身闭眼往下跳去。
本以为会跳入泥泞之中,想着摔不死也无妨,哪知竟然真有一双手牢牢地接住她,半点泥点儿也没沾,林芝睁开双眼,对上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眼中得意,挑了挑眉,意思是:看吧,我说了不会摔倒。
郊外,一道马影穿林而过,隐约可见马上有两道身影。一高大一纤秀,高大的在后方,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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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而行,纤秀的坐在前方,紧紧抓着眼前的马,几乎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林姑娘勿怕,在下技术尚可,保证不会摔倒”
林芝听见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一阵郁闷,想到晚上这一阵折腾,虽然没被凌迟,但感觉自己离死也不远了。但她心里又因这少年的话唤起些许期望,兴许,真能查清真相,换不罪之身。
不多时,马停在一间小屋前。谢椿将林芝扶下马。
这屋子矗立在黑夜之中,隐约可见背后是一座高山,前方一道小溪,这屋子背山面水,前方屋檐下堆满了干爽的柴火,屋内以中间堂屋为界,左边是简陋的卧房,右边是厨房。
林芝好奇道:“这是哪里?”
谢椿笑道:“林姑娘,这是你的屋子,或者说,是之前那位屠夫林芝姑娘的屋子”
“为何来这里?”
“此处偏僻遥远,此刻官兵一定在城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但这里已经没人戒备,也应当没有人想到我们会躲到这里”
林芝认同的点点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沉思片刻,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臂,目光炯炯:“我便是晕在这里的暗室对么?”
“正是”
林芝道:“走,我们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如若还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只能把这件事情查清,还自己一个清白。如何到这个地方来的,现在反而不那么重要,如何在这里活着才重要。高堂之上,她不是没看到那些官员多么置身事外,群众如风吹墙头草四处颠倒,那位大理寺卿虽然看上去法胜于情,但无法摒除情利,在铺天盖地指向她的证据下,会怎么做不言而喻。她不能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一定要自己紧紧捏着,就算死也要死在真相大白的路上。这位谢椿是本书最最伟光正的男主,他既然救她一命,她目前就相信他,尽快查清案情。况且,他看上去倒是像个率直之人,就算不帮她,也应该不会害她。
两人走进厨房。
厨房十分干净整洁,食材都还整齐地码在一边,锅碗瓢盆都归纳在一边,灶台一点灰尘都没有。
林芝道:“这人家的主人一定十分爱干净”,说罢她看见那口大锅,里面还有一锅浑水,她想到里面曾放过南子信的左手,内心一阵森然。
谢椿上前几步,两手拂过砖块,很轻易就摸到了南夫人所说的那块砖,轻按下去,后方墙壁挪开一层。谢椿站在面前思忖片刻。
林芝见他停在面前不动,也上前去看,问道:“怎么了?”
谢椿指着那错开的墙壁,沉吟道:“这里被人打开过”
两面墙壁交错之处有许多道暗痕,是每次两面墙交错相撞时留下来的痕迹。
林芝奇道:“不是已经有人来检查过了吗?自然有人打开”
谢椿摇头,说:“有两道格外清晰,与其它的颜色都不一样”
林芝看去,果然有两道浅痕格外清晰。而且只有两道,这门不稍片刻就会自动阖上,代表只打开了一次门。也就是说,有人进去了,但还没出来。
是谁?
4. 蹊跷
两人一对视,电光火石间,都已明白此事蹊跷非凡。
虐待致死,遭遇分尸的朝中大臣,莫名倒在血泊里被抓来顶罪的林芝、半夜派来的杀手、草草给她定罪的官员、以及此时此刻,来到密室的人。
都蹊跷的很。
谢椿道:“林姑娘,你切记一直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离开”,他一手回抓住林芝的胳膊,一手轻轻抽出腰侧的剑,斜举在身前,沿着一条狭窄的台阶往下走。
林芝紧紧跟在他身后。
台阶既高且陡,前缘由房屋地基紧紧夹住,逼仄难走。走过三分之一,两堵墙被甩在身后,地下室里,烛火摇摇摆摆,照亮一小方的黑暗,只看得见那处有个宽大的桌子,这蜡烛并未燃掉一半,那人进来不久,且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并未离开。
空气中传来隐隐的腐臭味,越往下走,这腐臭味就越重,林芝屏气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两人已经走到最后一层台阶。
果不其然。
“噌”一道剑芒刺来,谢椿猛地回身,林芝被甩到他身后,只见昏暗中两人不停过招,剑来剑往,那人猛地跃过谢椿,直奔林芝前来,林芝往下一蹲,大叫道:“谢公子救我”,那人似乎顿了一下,转眼间,谢椿已到林芝身前,一剑挡开。一片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两人又打了起来。听着蹭蹬铮的声响,林芝惟恐刺着自己,朝后退去。谢椿抽空道:“林姑娘去拿蜡烛!”蜡烛就在五步开外,她两步跨做一步,却突然不知道在黑暗中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双膝狠狠跪在了地上。林芝眉头紧皱,挤出了一句脏话。随即她双手撑地,用尽全身力气起身,一手掠过蜡烛,大声道:“蜡烛来了!”将蜡烛对着两人高高一举。
蜡烛照亮了执剑相交的两人。一黑一白,两人均面色诧异。
两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谢椿虽已经猜到是他认识的人,但还是有些惊讶:“南松?怎么是你?”
说着就把剑放了下来,对面那位少年一身白衣,眉目锐利,即使在烛光闪动下,也能看出他面色极差,他冷冷乜过林芝,又冷冷看向眼前的谢椿。
说时迟那时快,谢椿已经放松警惕,南松忽地转身,凉风袭来,一道寒光刺向林芝,稳稳悬在她喉咙处。
林芝方才的气还没串匀,又梗住脖子,屏住了呼吸。
“南松!住手,她没有杀你父亲!”谢椿反身抽剑,格在南松剑前。
林芝这才看清那少年穿的不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缟素。
他是南子信的儿子,南松。
只见他嘴角扬起一点轻蔑的笑,道:“谢椿,我父亲生前如何待你?你现在竟要帮杀她的人么”
林芝听这种话听烦了,受冤枉的滋味她也受够了,她仰起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味,凛然道:“南公子,令尊绝非我所杀,如若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以为你的誓言算得了什么?”南松恶狠狠地说,那剑又逼近了她的喉咙,林芝脖颈处一股凉意,已然划出一道血痕。
林芝瞪大双眼,牢牢闭住了嘴。
心想:这个地方杀人不犯法么?怎么能因为她一句气话就来真的,好痛啊我的脖子!
谢椿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了解他的性格,虽然平日生人勿近,但并不是不讲理之人。如果他要杀,不会给人说话的机会。早已经一刀下去,当下就知道他并不是黑白不分。于是主动松开了剑,好言劝道:“南松,你心里也知道并不是林姑娘所为,不然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见他不说话,他又道:“我知道你也想查清南叔叔遇害真相,我们也是为此而来,你可知一个时辰前,林姑娘在牢里险些被杀手暗杀,如若她死了,那么这件事一定草草了解,真相就成了再也无法奢及的东西。你也不想看真凶逍遥法外吧。”
片刻,林芝喉咙处的剑锋退开。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喘气,这一晚上,比坐一百次抱抱虎还刺激。
南松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脸色仍然不好。
谢椿有意缓和气氛,将剑入鞘,道:“你来此地应该不久,你可找到什么头绪?”
南松看他一眼,语气僵硬道:“没有,我才来不久就听见你们的声音,我以为是凶手返回”
“啊!”林芝忽然惊呼了一声,两人望向她,她想起方才黑暗中自己踩到了一个东西,举起蜡烛朝地上照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地面成片成片深浅不一的赤色血迹,一直蔓延到他们脚下,乃至整个暗室的地面都有不同程度的血迹,墙上更是呈现一股喷射状的血迹,很难想象这里发生过怎样残酷的场景,这是南子信的血,林芝悄悄看了一眼南松,却被狠狠冰了一下。她心里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把他当成坏人了,南松年纪应当比她还小,只是一位失去了父亲而痛苦的少年。再冰冷,那颗心也是被爱孕育的、热腾腾的。
同时,暗室内自进来时就一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腐臭味,令人几乎作呕。林芝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能有什么血液样本分析,指纹对比之类的现代技术,这么明显的证据,这凶手不是铁板钉钉了。难为她出生入死了。她撇撇嘴,从方才的墙边捡了个沾了血迹的黄色方块小包。想到应当就是这个东西绊倒了她。
但拿到手上,她越看越觉得熟悉,一下愣在当场苦思冥想。
“哎哎,你别抢,慢点慢点!”
南松看她半天不动,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想打开那包,但是怎么扯了半天也打不开,他举起剑欲砍。
“等等!我会开,我会开”林芝讨好地冲他笑笑,小心翼翼从他手上捻来那个包。两指捏住按钮两旁,轻轻一按,包就弹开了。
南松警惕道:“你怎么会开?是你杀的人?”
谢椿也奇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方法,林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芝连忙婉拒了南松危险的想法,无奈心道,这就是她的包,她当然知道。不知道这个包怎么跟着她到了书里,但是自然不能告诉二位她是如何如何穿越进来的。难道要义正言辞地对他们说,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二位都是小说里的人物。装疯卖傻的嫌疑太大,恐怕她小命有恙。不过时至今日,林芝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穿越小说都不能告诉主人公真相了,就好比你身边的朋友突然告诉你她是外星人,说个一次两次还哄的众人大笑,要是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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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歇斯底里地说上五次十次。那就要将你送进有很多外星人的地方了——精神病院。孙悟空、伏地魔,霍比特人,甚至连阿凡达都在那里。
她诹了个理由:“很简单啊,这个前面明显是个开口,从上面按它没有反应,自然要从旁边按。”
看着南松半信半疑的脸色和谢椿一本正经的点头,她连忙转移话题,将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这一掏出来,她又傻眼了。
长长正正、手感颇好,毛茸茸的,滑溜溜的。这不是她的手机么?还套着她特意为冬天来临准备的毛绒手机壳。
没等她惊喜过来,谢椿又问了:“林姑娘,这是何物?”
林芝手上边开机,边道:“嗯……这是我的……自己的一个小玩具”
南松抓住她某个字眼,眯起了眼睛:“这是你的东西?这里怎会有你的东西?”
手屏幕映亮了三人的脸,两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林芝却欣喜若狂。
她手指快速划过,喜滋滋的,正想发消息出去。突然发现没有网,不对,没有信号!这古代连信号塔都没有啊!!她丧了!感觉自己手上拿的是一块破铜烂铁,她按熄了屏幕,心如死灰,连南松的致命威胁都无力再回应。
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强风,谢椿手里的蜡烛忽然熄灭了。整个暗室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黑暗之中。
这样的黑暗无疑是危险的,不止是因为这地方曾经死过人,更是因为近在咫尺的人,并不能完全信任。
空气就像一根绷紧的弓,箭在弦上,马上,就将一击毙命。
突然一人慢吞吞道:“不要着急,我带了发烛”是谢椿的声音。
空气松了下来。
林芝心念微转,手中滑动两下,整个暗室就被她手里的白炽灯照亮了,比那摇摇晃晃暧昧不明的蜡烛好的多。
电筒此类基础功能还是可以用的嘛!
见两人狐疑地瞧着亮如白昼的灯光,林芝挺直胸膛道:“这个小玩具可有用了,这样不是方便多了吗,走吧,我们现在继续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南松还要再问,谢椿已经神色自如地接过话:“是啊,的确方便多了。”
三人绕着周围照了一圈,入眼统共一张长长的深木箱笼桌,横在墙边,血迹从桌脚爬到桌子上,四面皆是凹凸不平的土墙。没开灯的时候还没发觉,如今亮如白昼,一眼望去,这暗室太过逼仄,既矮又小,就比谢椿高了那么一点,实在是有些让人喘不上气。周围的屠刀早就被官府收走。虽然并没摆放什么东西,却也不显得空荡荡。南松再次将烛火点燃,自己举着蜡烛去了另一头。
林芝拿着手机照亮,心里却不由自主在回想:如果这是她穿进来的第一地点,那么她有没有可能从这里再穿回去。虽过上她小时候看电视梦想的侦探生活了,但实在是太过刺激,再来几次心脏不太能受。
谢椿用剑鞘轻轻敲了敲土砖墙体,侧耳倾听,声音既钝又重,沿着柱状的墙体一路敲过去,毫无例外。谢椿朝前走去,那玩具的灯光却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见林芝手还对他的方向拧着,头却看向了某个角落。
5. 暗室
林芝一时之间怀疑自己看错了,方才角落处的土黄墙体,竟然像脏器一样,微不可察地鼓动着。待她定睛再看,却似乎只是光影导致的幻觉。她敛了敛神。回头,注意到疑惑的谢椿,对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两人再度往前察看。
这时,她又仿佛听到了“咚!咚!”的声响,仿佛某个中空处被敲响了。这声音变化莫测,时而从头顶传来,时而自周围出现。就好像这暗室是个倒盖的碗,有人持续且毫无规律地在敲碗。她凝神听去,始终无法确定具体的方向。谢椿和南松也听到了这声音,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须臾,下一声再次响起,南松果断转身,将剑刺入了出声的墙体。
谢椿若有所思,立马拔剑上前。
按理说,土墙紧致,是一层实实在在的物理防御。即使再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的名剑,也难以随便刺进一堵墙。
这墙有问题。
林芝将手电持到两人跟前,照亮那堵墙。凹凸不平的土黄色墙体上掺了许多斑驳发黑的血迹,南松使了大力,剑身统统没入墙体,只剩剑柄露在墙外。他双手握紧剑柄,将剑身艰难地往深处捣去、摆动。须臾,墙上忽然汩汩渗出两行鲜血,覆盖掉原有的黑色血迹,似两行愤怒的血泪直往下流。在寂静无声的暗室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还没教人思考那血的来处,令人发毛的“咚、咚、咚”声音又在三人的身后响起。
林芝正欲扭身看去,谢椿突然抬眼,冷静道:“等等!路在这边。”
他拎剑侧身指去,正是林芝方才看向的那个角落,她精神一震,男主的柯南时刻要开始了么?
只听谢椿道:“如此逼仄的地下室,点着蜡烛,我们三个人一齐呼吸,甚至打斗,到现在都还没有呼吸不畅。实乃诡异,以及刚才,蜡烛竟是被一阵强风吹灭的。”
他下了结论:“风从哪里来,门就在哪里,这暗室有另外的通道。或者说,平天白日掳走一个人要想不被发现,就只能走暗道,这间屋子必定能连接到某处暗道。”
林芝楞了,所以说,方才那如同脏器跳动的墙体不是错觉么?
南松仰着身子两手将剑拔出来,看着墙上渗出的血,微不可察地有几分慌乱,只一闪而过,就提剑往谢椿指的角落处刺去。
这一处的墙体更加脆且薄,将手覆上去,确能感受到风动,而且此处没有沾染丝毫血迹,虽用材一致,但前后时间不同,就仿佛等一切完了之后再砌上去的。
南松用剑凿开一个小洞,谢椿瞥见他持剑微微颤抖的手指,不容置疑道:“退后,我来”
只见他提脚踢去,那本就薄脆的墙轰然倒塌,飞沙走土,三人齐齐退后几步,待那阵蒙眼的土烟消散以后,显露在三人眼前的,是一个黑魆魆的土洞,一股冰冷的疾风迫不及待地循着墙洞涌出,好似终于找到了个出路。咚咚的声音消失了。林芝心道:原来如此。并不难猜,甬道风力强劲,四处乱窜,那咚咚的声音就是撞到这间暗室外壁发出的声音。而几人身处其中、不知所以,又有天然的惊悚背景,乍一听的确骇人。而林芝也反应了过来,那所谓脏器的搏动,应当就是因为此处的墙体太薄,被风撞的鼓了起来。
林芝举起手机射去,在弥散的白光中,隐约可见土洞里岔开三条不同方向的甬道,每条都窄且矮,肉眼看去只能供一人通行。明显是人为挖出来的痕迹,一想到是凶手一道道挖开这土路,建造了地下室,将人掳来这里分尸,这种种心机和耗费的精力,一时之间都让人不免佩服。
林芝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老师常谈的话:如果把这心思花在读书上……
谢椿拦住要上前的南松,看向林芝道:“林姑娘,你可否将你的……蜡烛借我一用”
林芝忍住想笑的冲动,直接将手机塞在他没拿剑的手里。
谢椿笑道:“多谢”就一手提剑、一手拿着照明的手机踏进那岩洞中去,林芝见着这古人有模有样的拿着手机,心下觉得实在有趣,不自觉神游,想到这人如果能去到现实中,会做什么呢?
而她没注意到,一旁的南松神色莫名急躁不安。
谢椿并没有往那三条甬道里走,他回头不知看到什么,朝着另一边走去。林芝没忍住探进头去,呀了一声,心想:这里竟还别有洞天。
原来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前方的三条甬道,但是站进去之后,便能发现绕着椭形暗室,两侧也有可通过的甬道。一直绕到这暗室的后围,站在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
忽然,里面传来了一声闷哼,林芝冲里面喊道:“谢公子啊!怎么了,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她的声音在洞穴之间阵阵回响,而那边半天也没传来声音,林芝还待问,南松兀自踏进洞内,用手护住摇摆的蜡烛朝着谢椿消失的地方走去。
眼下一点光也没了,林芝忙跟了上去。
这甬道绕着暗室而建,让人感觉无法呼吸,两人不甚宽松地进去之后,林芝透过南松的肩膀,见着几步开外那个侧对他们的黑衣身影,心下松一口气,正要开口,不经意一扫,却被眼前的场景骇地愣在原地。
谢椿的脚下散着好几具骷髅,在白光的直射下发出寒森的光芒。叫林芝打了个冷颤。
而他的面前,有一个满脸胡子、瘦骨嶙峋的男人,好似野人。背靠着墙,已经昏死过去,大腿处血流不止,染红了一片墙壁。
几人回到了屋子上面,这会天色昏昧,将近天亮。清蓝的天空里挂了一轮薄薄的月亮,眼前的蒲草还黑影重重,远处绵延的山棱却清晰无比。
南松将昏死的男人背了上来,放在了卧室那张简陋的床上。
划开他大腿处的布料时,那人在昏睡中都重重一颤,此人的腿竟已经被戳了个大洞,里面被搅得一片血肉模糊、血流不止。谢椿摸黑去外面野地里捡了一些草充当草药,暂时敷在那人腿上。又烧了火,找了个烧水的汆子,将厨房里的米放进去煮粥。南松面无表情抱着剑靠在一旁,但紧紧盯着那个伤口,眉头紧皱。
林芝此时也琢磨出来了,墙上流下来的那行血,怕就是受伤的这个人的。是南松用剑隔着墙伤了他,现如今应当是,愧疚吧?
忙了整整一夜,后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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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袭来一股巨大的困意,她看了看自己,还穿的囚服,一身的血腥味、臭味、脏兮兮的。在这种情形,这个地方想洗澡也是不太可能的。她往日自诩还算是个比较讲究的人,头一次落到如此难堪的场景。不过也没太多时间给她顾影自怜了。反复逃出生天的林芝已经明白了,实践才是唯一的真理。遇到危险不能光想要能冲,她立刻站起身来,去别人家衣柜翻翻找找,终于让她找出一件能穿的男装。找谢椿要了一点水,用快干净的布擦了擦身子,就换上了那套男装。
学着男人发式,将蓬乱的头发高高束起,这下舒服了不少。困意已经让她大脑糊成了浆糊,来不及多想什么,她找了两条凳子并在一起,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就像数学课后睡的觉那样香甜。
一觉醒来,林芝险些没睁开眼睛。阳光太刺眼,她遮住眼睛,好一会才适应光线。
空气中里灰尘浮浮,南松靠坐在床边睡着了,谢椿却不见踪影。
林芝一起身,动作太大,将凳子前方的东西扫到了地上,她低头去捡,是她的黄色小包,她的手机又被放了进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不过现如今这手机也就如同破铜烂铁一样,晚上能照照光而已,很快就会没电,这年头,电力还遥不可及吧。到时候也真就只能当石头丢了。
她随手打开了手机,左右滑了滑。又想起昨天晚上,仍然觉得稀奇,这个东西就一直掉在那个暗室里面吗?那她也是凭空就出现的?还是出现在别处,神志不清的时候被凶手抓来顶罪的?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进到这个世界呢?她在体育场看到的那个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4444,是死吗?
睡饱之后她有了力气来想这些事情,一时间涌上来许多无法解释的疑问。
手机还剩下百分之五十的电,这是她仅剩的能和现实接壤的东西,来证明穿越不是她精神错乱。日后整日在这个世界里,怕是哪天就要怀疑过去的记忆是否真实了。
她随手将手机扔回包里,将包斜挎在身上,晃荡出去,看到的是一派豁然开朗的田园风光,溪水清澈,鸡鸭成群,咩声阵阵,彩蝶翩翩。眼睛仿佛被洗了一遍,清风照拂在她脸上,阳光暖而不晒,数晆青青稻田,林芝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舒适的场景了。前一日的惊心动魄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她甚至不自觉想,可以拍一张照片,万一以后能回去的话,也能聊以观赏。
说干就干,当下掏出手机就拍了一张风景图。
“林姑娘”身后传来谢椿的声音,林芝回头,谢椿站在田间的杏树旁,一身翩跹的叶影,怀里抱着邻家菜园摘来的菜,长身鹤立,笑得温润。林芝迅速冲着他拍了一张照片。随后若无其事道:“怎么啦谢公子?”
谢椿看她一串莫名的动作,失笑道:“饿了吗?”
恰好林芝肚子咕咕一响,她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吃过饭了,上一餐还是那顿没吃的毒牢饭。
她叫唤起来:“饿啦饿啦!有什么能吃的吗?”
谢椿走在前面,引着林芝往后面院子走,道:“已经做好啦!”
6. 真相?
穿过厨房的小门,便是竹篱笆围成的小院,正中放了一张朱红掉漆的方桌,三张椅子。上方摆了几样小菜。林芝一看,都是随处可见的蔬菜,应当是从菜园里摘来的。但是卖相很好,三碗清淡的小粥放在一旁。伴着不远处的青山薄云、流水淙淙,很有几分隐居幽味。
谢椿两侧的袖子被卷到胳膊,露出两截玉色的小臂,他将怀里抱着的蔬菜一一就着桌子列开,有两根黄瓜、一把辣椒,还有一个圆滚滚表面滴水的香瓜。就桌子切开,去了瓤,摆在盘子里,黄瓜也早已洗过。
随后对着早已坐正,目不转睛、垂涎欲滴的林芝道:“吃吧!”
林芝道:“好嘞!谢公子你也吃!”客气了一句,她就端起了碗。如她所想,的确十分美味。在食物本身的味道上稍加作业,味道不腻也不重,清淡而美味,就像在渴极的时候喝上一杯白水,是最解渴的。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后吃上的第一顿饭,当下恨不能拍照写长文给谢师傅一个五星好评。
在她吃的感动不已的时候,谢椿去将南松叫了过来。南松脸沉如水,带着几分疲惫,一言不发就坐下吃饭。一顿饭了却,摸着小肚子,饱暖思些有的没的。林芝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如果。
厨房那口大锅曾经放过尸体,南子信的手!!这些饭菜不会是用那口锅做出来的吧?那她岂不是……
一时间,她脸色剧变,桌上两人都注意到了,齐齐看来,谢椿端着碗问道:“怎么了?口味不对吗?”
林芝搔了搔脸颊,她觉得刚吃完人家的这样放下碗就质疑不太好,讪笑道:“哪有哪有,特别好吃。”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她顺手拿走一块瓜,啃了一口。
一顿饭毕,南松又回了那间卧室照看昏睡的病人。谢椿在收拾碗筷,林芝心道:他大概一夜没睡在做饭,一股往常宿舍任务AA的责任感上来了。抢着上前道:“我来收拾吧,谢公子……嗯,你去休息一下。”
虽说叫公子什么的确就是个常见的称呼,但她每次叫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角色扮演。怪不真实的,叫的时候也别别扭扭的。
林芝动作太大,弓着头撞到了谢椿的胸膛上,她耳朵微微一震,听见上方的人低低一笑,无奈道:“不用,我来就好。”
谢椿已经端着盘子走进了厨房,林芝还呆在原地,薄薄的日光洒在她绯红的脸颊上。
这时,卧室之中传来一声惨叫,林芝举起手揉了揉滚烫的脸,收紧嘴角,循声而去。
昏死过去的人已经醒来,坐在床上费力撑起身子,脸色发白,与退到角落里沉着脸的南松两相对峙。谢椿端着一碗白粥过来,一见这场景就知道是怎么了,当下给那人好声好气解释了一通,又开始给那人喂粥。那人听了谢椿说的一番话便相信了,脸色和缓下来,对南松道了歉,南松面无表情没说话,谢椿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芝便奇迹般地见到南松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个僵持的局面就这样被谢椿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了。
林芝不免佩服佩服,她看小说的时候,草草掠过那些背景小事,爱看一些紧迫的局面,每到这个时候就对男主的好人设咂舌万千,怎么坏人也认识他,好人也认识他,都愿意给他一点面子。难以相信世界上真有如此多面子的人。等她亲身体会,发现这人还真有点春风拂面的好,帅倒是次要的,不过是一副皮囊。而谢椿面相善良,眼神永远是清亮而坚定的,叫人不自觉就相信了他说的话,觉得前方即使再绝望也总有一息尚存。
喂他喝完了粥,谢椿便问道:“这位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后面的暗道里?”
那人叹一口长气,嘴唇嗡动,胡须髭髭颤动,道:“他……他想杀了我们。”
南松忙道:“谁想杀了你们?”
谢椿道:“你们?还有谁?”
那人从头说来。
此人名叫陆正,是个木匠,户籍在安徽桐城,父母早逝,家中无妻子儿女,常年独身一人。住在京城西街的一条小巷子里。客户不多,靠着认识的老客户也稀稀疏疏有点生意,每天锯木头,做点桌子椅子,打打柜子。晚上再喝点小酒,坐在门口拉拉二胡,这一天也就过去了。极为悠哉。就这样,从家乡来到京城后,这独身的日子如火石击星,稍纵即逝,转瞬间,十年就已经过去了。
大约在半个月前,突然来了个大单子,不知何人使唤一个仆从给他送来了十两银子,让他打出一方木箱笼桌,再送到郊外的这间屋子里来。可十两银子真是太多!他哪里敢拿,这都可以做一百个桌子了。那仆从不管不顾,只说听命行事,并不多说就将钱丢给他,自己则快步走开,几下没了身影。陆正没追上他,便心事重重,万万不敢将这么多钱平白无故地收下,只能连夜赶工了三天,使出全部的手艺,做出平生中最精美的一张木箱笼桌。
林芝想起来暗室中那张沾血的木箱笼桌,恍然大悟:“那暗室中的就是……”
那人不看她,点头道:“正是。”
一做好,他半点不敢耽搁,就朝着当下几人所在的地方赶去。
南松道:“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陆正摆头:“当时,我站在门外之后冲着里面喊,没有人回应我,我看见大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屋内照样没人,陆正不敢冒犯,一边大喊:“我是做桌子的木匠,给您送桌子来了。有人吗?”因为一直没人回应,他便四处走了个遍,说来奇怪,当时他明明第一个进的就是厨房,转了个遍,的确连个人影也没有。但等他转身想把桌子拖进来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厨房哪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好像跟他很熟似的,道:“你来了啊。”
南松听到这看了林芝一眼,林芝注意到了,知道他又在怀疑自己了,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吓了一跳,四下望去,身后的墙突然打开了,转身望去,只能看见一点白色的衣角,又仿佛是红色的。那人在门后面温声道:“劳烦你把桌子帮我把桌子搬到下面来。”他心想,这也无妨,搬完桌子再将多余的钱退回去吧。
于是他就依言将桌子搬下去,暗室的楼梯陡峭逼仄,十分难行。一张桌子几乎堵住了所有的楼梯,他只能从后面缓缓往前推,又怕推的过急,让桌子摔了下去。这样卡卡顿顿,过了许久桌子才落地。但这中途,那人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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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落地,陆正就感受到自己脚下有些黏稠,但暗室太黑,他什么也看不清楚。此时他有些害怕了。便喊道:“桌子给您搬下来了,我……我就先走了啊。”
没人回应,只有他的声音在墙上撞回来的空声。他越想越邪乎,钱也不敢要了,壮起胆子大声道:“我走了!十两银子给您放在桌子上了。”
回头望着那道还开着的暗门,透着苍白的光,在门口将漆黑撞散开些。他定了定神,正抖擞着腿要踩上楼梯,颈侧忽然一阵凉气,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呼吸扑在他后脖上,柔声道:“怎么不知道要等待呢?这么不耐烦吗?”
嘎吱一声,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在他眼前合上了,一室漆黑。
眼前天旋地转,他被那人打晕在地。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地上某个角落。
林芝急道:“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陆平闻声转过头看她一眼,接着,忽然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凝紧眉头,脸上出现似慌似焦的神情。
林芝:“???”怎么突然这样,有些莫名。她看了南松一眼,发现南松也在看她,眼神不善。
林芝看向陆平,一手扶额道:“您直说吧。”
陆平哆嗦着抬起手指向她道:“我见过你。”
谢椿也顺着看了愣怔的林芝一眼,回身问道:“是在那密室之中吗?”
陆平道:“对对对!!你,你不也在那群人里面吗?”
谢椿平静道:“哪群人?”
“和我一路,被杀的那群人。”
林芝松一口气,还好不是杀人的人。当下对这人有些不满,说话忒爱大喘气了。
“当时,我小心翼翼瞅着四方,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凭着呼吸声知道身旁还有不少人,但都没有动也没发出声音,我想应该是晕倒了。她并没有束缚住我的手脚,我想逃跑,但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在周围。不敢轻举妄动,洞中无日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听见一声轻响,以为是暗室的门打开了,我立马倒地装晕。却看见我正前方有人举着火把出现了。我这才看清对面那堵墙并没有封死,露出个大门,能看见深处的甬道。而出现的那个人,一身黑衣,几乎融在黑暗之中,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火光抵着它的脸,只能看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好似骷髅。”
林芝纳闷道:“戴面具了?”
谢椿问:“那你可知,那人身量几何,身形是男是女?”
陆平道:“身量很瘦,且高,应当是个男人。”
林芝惊讶道:“男人?这是团伙作案啊?”
谢椿道:“不意外,那人连续杀了京城十余人,凭一人之力是难以做到的。”
这句话突然让林芝想起,当时那个大理寺卿就是想让她说出同伙的名字。
她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当时我是晕在暗室之中的吗?”
陆平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那人来了之后,在室内点了几个火把,室内亮了起来,陆平才看见周围几乎是躺了一地人。草草数去,竟有十来个,都晕倒在地上。
7. 白骨
他给每个人喂了水,陆平装晕倒,但悄悄地将水吐了出来,可想而知,那水中掺了迷药。地上晕倒的人都喝了他的迷药,所以才一直醒不来。戴面具的人数过人数之后,就再次从甬道中消失了。那时候陆平就开始想,他能不能从这个甬道里逃出去。
但他不知道面具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因而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再熬了两天,每次给他喂迷药,他都含在嘴里悄悄吐掉。那人不在的时候,他仔细打量了地上每个人的脸,想找到一个同伴。但从未有人醒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倒在最里面靠着墙,手里还捏着一个黄色的小包。说罢,他看向林芝,不言而喻。
林芝听到后也很疑惑,她竟然在这里呆过那么久么?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穿进这本书了?眼下还有许多疑问,她随意挑了个出来。
她道:“那南子信呢?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陆平疑惑道:“南大人?他……出什么事情了么?”一副认识南子信的模样。
谢椿捡了重要的说:“三日前,南子信大人被发现死在这个暗室,凶手未知”
陆平面露惊讶,接着思忖半晌,缓缓摇头道:“我……并不知情,刚开始,那人刚开始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可是第三天的时候,他带着几把屠刀和斧头过来了,我仍然装作晕倒在地,暗室之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我听见剁肉的声音,我不敢回头,等到那人走了,我才缓缓起身去看,那张我搬来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男人的尸体,头身分离,血顺着桌子腿流下来,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他的血泊里,所有人都躺在他的血泊里……他……他是在昏迷中被杀死的,就像一只待宰的畜生,一声没哼。”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人醒来,只有火光被风吹的在尸体身上飘荡,我……我怕极了,当下什么也来不及想,我只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他表情可怖,双眼圆睁,好似又看到那如阎罗地狱般血淋淋的场景。
“于是,我就朝着眼前那条甬道冲了进去,那有三条路,我……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是通向哪里的,也不敢赌,如果遇到面具人,我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绕着两侧的甬道,躲在了后面,却发现地上早就横着一堆的白骨。……我怕极了,只能缩在那里,没有水,也没有吃的,我连土都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知觉了。我还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幸好得几位好人相救。”
林芝道:“那些白骨一直在那里么?那得过去多久了?”
陆正道:“对,我去的时候就在了。”
谢椿道:“看白骨的程度,死去的时间在一年以上,而且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是些寻常人家。”
这时,陆正又想到了那些,好似无法呼吸,拱起身子重重呼吸。
谢椿将手放到他背上,顺了几下。沉吟片刻,忽道:“陆大哥,你说的都是真话么?”
陆平忙直起身子,急道:“公子!我为何要骗人呢?如有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椿无奈笑道:“万万不必发如此毒誓,我信你便是。现在,你先好好修养一下。”
说罢,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一旁,南松抱着手臂倚在墙上,眼神望着虚空之中,没有着落。
林芝敏锐地意识到,谢椿在怀疑陆平说了假话。可是正如陆平所说,他有什么原因会说假话呢?难道他知道凶手是谁?凑巧的是,南子信被杀害的时间与他逃跑的时间是错开的,还是没有人见到第一现场。还有,自己那么早就已经来到了这个暗室,如果那些暗室里的人都死了,那他们的尸体在哪里?官府所敛收的尸体只有南子信的。那些人要么没死,要么尸体被运走了?可是,那甬道并不好走,若将十几个人的尸体都运走也是件难事,况且,为什么独独将南子信的尸体留下了。还有她,那个面具人为什么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留在了现场。
找到陆平,得知了这些事情,反而让疑窦更多了,眼前迷雾丛生,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不过,眼前有一条最直接的道路。
“哎哟!”林芝突然痛呼出声,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她跟在谢椿身后走了出来,一直埋着头在脑子里神游,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椿停下了脚步,她没发觉,撞上他的背。谢椿闻声回头,略带歉意道:“林姑娘,真是抱歉。”
林芝摆摆手,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但见到谢椿也是一副若有所思被打断的模样,她眼睛一亮,问道:“谢公子,依你看,那三条甬道会连接到凶手的住所么?”
她早先在暗室的时候就想到了,既然走地下,那必然是从方便的地方运送过来,按照这个逻辑出发,那岂不是从甬道走就能找到凶手的家里,到时候一问这是谁家,凶手不就轻易地抓住了,她也能摆脱嫌疑。
谢椿惊喜道:“我正有此意”,顿了顿,他说:“但那甬道狭窄,此去危险难料,因此只需我独身前去即可。林姑娘,你与南松在此等我,照看一下那位陆大哥,我保证能在明天赶回来。”
让林芝跟南松单独呆在一起,还有个不知好坏的人,她肯定不干!到时候深夜被南松一刀攮死了,她找谁说理去。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谢椿,其它的人她一概不信。但面对谢椿,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因此她言辞正色道:“谢公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万一遇到什么坏人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去,让南松照顾陆大哥,我们互相照应一下。”
怎么会是互相照应,当然是让谢椿照应她了,她又不会打架杀人,来到这么个十步杀一人的架空世界,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怎么说她都不可能离开谢椿的,这是个铁板钉钉的好人。
谢椿道:“万万不可,此去凶险,还不知道会去到什么样的地方。林姑娘你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林芝见他态度坚决,一副没得商量的正义模样,知道多说无益。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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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低眉敛目地道了声好,脸不带笑,利落地转身走了,谢椿嘴唇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一时间,林芝早就没影了。
他有些懊恼,叹了口气。
晚上,林芝一直悄悄用余光瞧着谢椿,待他一动身,隔了没几分钟。林芝也装模作样要出去走走,立刻溜下了暗室。
要她和南松陆正呆在一起,她可不干!觉都不敢睡,见谢椿不吃软的,似乎很有原则。那就没法了,只能硬来!!就算是去到杀人现场也比未知的危险好受得多。
甬道黑不见底,唯独能看到前方谢椿带着的一点火光,他选了中间那条路,林芝不假思索就跟了上去。甬道里全是松软的泥土,一股浓浓的土腥味,有道横冲直撞的强风在土洞之中来回穿梭,吹的火光摇摇摆摆,林芝的脸都快吹麻了。因为怕谢椿发现她之后赶她回去,她只能一直静悄悄的,龟起身子,踮着脚走,一点声也没出。但是,过了一会,谢椿忽然加快了脚步,他腿又长,走的又快。一步路顶的上林芝三步,林芝急得只能小跑,但是一跑起来,脚下的动静就大了。这下教她十分为难,只在心里叫苦不迭,怪谢椿的腿太长。无奈一边控制脚下声音,一边小跑。
原本两人一直隔着七八人的距离,这下至少有十几个人了。林芝小跑了一会,额头上全是汗,气喘吁吁,累的不行,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每年不及格的八百米体测。怎么救都救不了。心道反正这前面只有一条通路,怎么追也落不下,休息一会再走。
一坐下来,她就打开了手机。
不为别的,因为害怕,她一安静下来难免就会想到脚下这个土洞,是凶手来来回回走过的路。她一想到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就感觉陷入了什么恐怖谷效应。
但手机也没什么能看的,她只想稍作休息,随便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一直想着那些可怕的东西。将屏幕滑来滑去好几次,也没发现有什么能玩的,看到备忘录,心道:那就写个日记,记录一下这几天的诡异经历,没准以后被捡走成了古物,倒是要教后人大吃一惊。她想着想着,乐了起来。点开了手机上的备忘录。
不曾想,备忘录里还保留着上次的内容,她仔细一看,笑容登时僵在了嘴角,好似长蛇爬到她的脖子上,嘶嘶作响,令人心底生凉。
那黑底的备忘录上写着四个加粗的白色大字:“你去死吧”
她的手仿佛被烫到,立马将手机甩了出去。手机屏幕盖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那点隐约的火光不见了,谢椿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林芝满脑子只有那四个茹毛饮血的白色大字。
眼前黑的让人窒息,她颤抖着手捡起了手机,慌乱无比地打开了手电,就踉跄着朝前面跑去。
谢椿呢?谢椿在哪里?她眼前模糊,万分急切地寻找着他的踪影,无论谁,现在只要有一个人,或者一道光出现就行。那四个字就像一道诅咒,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隐藏在暗处的恶意。
8. 过往
一片漆黑的甬道,林芝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鼓,土洞内湿润的土腥味狠狠刺进她的喉咙,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环顾,只能一直不停地朝前跑,在一片恍惚的虚无之中,她隐隐觉得,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忽然,手腕处一股温热,一股温和却不容置喙的力度将她固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林芝大口吞着刺痛的空气,抬头望去,一双隐隐担忧却又有些复杂的眼睛看着她。
此时的林芝,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会吓到。她整张脸上全是滚动的汗滴,墨黑的发丝黏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瞳孔,正盯着虚空之中,眼神充满了惊惧和不安,仿佛在虚空之中看见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清瘦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一只手紧紧捏着她还在发光的手机,怎么都不肯松手,像个小疯子。就算被谢椿牢牢控制住了,轻声细语问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回过神来的迹象。
谢椿将她扶到一快石头那里坐下,用手掌给她扇风,心情复杂。
本来,他早已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以为是凶手,心中一喜,因而加快了脚步,预备在一个拐角处将人抓住。但等到林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他眼前,他才发现这人是林芝,正预备叫住她,叫了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像失了三魂七魄似的往前冲,谢椿才将她拦住。他一是没想到林芝会跟上来,无奈又好笑。二是发现她突然如此失魂落魄,觉得不妙至极。
他定定瞧着林芝的模样,忽然想起,那日,在公堂之上,他躲在谢琢背后的暗处静静观察。林芝被狱卒带上前来的时候,也是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没有了灵魂,只剩下躯壳。但是,好似是惊堂木一拍,她宛若回魂似的,眼中立刻有了神。
“冒犯了”谢椿如是轻声说道,随后,将双手重重一拍,在呜呜强劲的洞风中响如雷鸣,荡开重叠的回声。随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林芝的瞳孔如同散去某些阴霾,渐渐聚焦,眼神变得清明。随即,环顾四周,看到他之后面色有点不妙,悻悻笑道:“谢公子,好巧啊。”
林芝只感觉眼前一片大雾,明明正在追赶谢椿,为何再一秒过去,就像做梦一样,谢椿就到了她的面前。她只预备一直悄悄躲在谢椿的身后啊,遇到危险了那就更不会出来了。这这这,她看见谢椿的眼神越来越疑惑,感到有些不妙,只想先坦白好了。
于是,她态度极好,道:“哎呀,我很害怕南松,要是和他呆在一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太可怕了,谢公子,我还是跟着你为妙。”
谢椿半蹲在她身前,遮住了大片火光,立在黑暗之中,将影子罩在林芝身上。平时清越的皮相统统看不见了,只剩一双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眼睛,盯得她发毛。
林芝不敢和他对视,看向地上随着洞风摇摆的影子,左手捏了捏身旁的土。越不说话,她越心虚。虽然她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但莫名怵谢椿这副表情,只能故作无事道:“哎呀,话不多说,我们快走吧,别浪费时间。”
也不看谢椿一眼,就站起身来,拍了拍似有若无的灰。自顾自朝前走,走了两步,发现谢椿压根没跟上,背着身子咬牙切齿,回头微笑道:“来呀,谢公子。”
谢椿慢吞吞道:“噢”
跟上前来,走在她身侧。见她自顾自说了那样多的话,他终于确定了,林芝压根就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想试她一试。
于是,清了下嗓子。
林芝立刻如临大敌,竖起耳朵。
谢椿道:“林姑娘,你手里那个……玩具,方才见你一直捏着,这个除了能照明,还有什么功能吗?”
林芝愣了一下,这才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她竟然一直捏着手机么?她经谢椿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紧到麻木,毫无知觉。啪嗒一声,她松开手,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芝正要弯腰去捡,一双手更快地捡了起来。递给了林芝,谢椿不容置疑道:“还是用火把照明吧,将它收进去吧。”
他已经能够确定,致使林芝出现方才失魂落魄模样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玩具。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手机将她的手束缚地那么紧。
不能再让她在地洞之中出现方才那种状态了,这太危险了。他想。
两人在洞中并肩行走,不紧不慢。他想了个话题,道:“林姑娘,你平日可有什么爱吃的菜?”
半晌,毫无声音。
他以为林芝又陷入方才那种场景了,转头望去。见她低着头,他捏过她的肩膀,急声喊道:“林姑娘!”
“啊??”林芝抬头,一脸茫然。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听见了啊”
“那你为何不答。”
林芝笑了,没想到谢椿如此较真。“当然是因为我在想啊!”
随即,她便如同报菜名地念了起来:“火锅香喷喷油辣辣的、锅包肉、佛跳墙、剁椒鱼头、麻辣小龙虾、醋溜土豆丝、河三鲜……啊一时之间说不完啊,我爱吃好多东西。”
谢椿在她不断加快、充满欲望的语速中瞠目结舌,笑道:“林姑娘,你饿了么?”
林芝当然不饿,但是说起来,嘴巴也馋极了,想到若是哪天能吃上火锅就好极了。不过她发现谢椿现在有些奇怪,虽然平日谢椿虽然比较健谈,但那都是说跟案件有关的东西,也不会突然问起这些,只觉得这是一个了解他的好时机,当下也来了兴趣。一个劲地打听了起来。
“没有啊,对了,谢公子,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下厨?”
谢椿看她稀奇的眼神,不自觉笑道:“下厨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么?我很小的时候便会做饭了。”
见林芝一副想继续听的模样,他也莫名来了兴致,说起了童年的事情。
林芝就在这样泛着湿润的土腥味的石洞里,听完了谢椿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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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她忽略掉的那些不起眼的原书背景之中。曾经提到了,谢椿虽然是宰相谢拂的儿子,但他颇受宠爱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是难产出生的孩子,母亲柳姿也因为难产去世,险些一尸两命。但谢椿即使活下来了,也由于娘胎里带的毛病太多,导致身体常年病弱,曾经有大夫早早让谢拂准备好棺材。但谢拂此人,重情重义,性情坚韧,还极为顽固。一时之间,失去了自己深爱多年的妻子,本就悲愤欲绝。打定决心不会让孩子也死去。于是,四处求医问道。一个并不信神鬼的人,一时之间,竟然落得个日日拜佛的清癯模样,本是无欲才能达,偏偏欲望极强,才靠近神佛。他日日抄经拜佛,希望能为孩子积攒福分,使谢椿福寿绵长。
后来,由于长时间在各地辗转,去遍了各个地方的深山寺庙,寻遍了世间的扁鹊良医。皆不得其果,有人劝他道:这是孩子的天命。他怒极了,仍不肯相信,旁人一时都不敢再劝,不知道此事是否感动了上天,竟教他在跋涉路途中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说他能医好这个孩子,但需要教他跟着他在山里修行十年。谢拂一听,欣喜若狂。当下就将孩子交给了他。
于是谢椿自一岁起,就跟着那位高人在深山之中的一个破庙修行,说是修行其实也是诳语。毕竟这世上哪有成仙的门路,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富人先成了,才能轮到一般人。那时候天上,不过又是一重人间。
所以两人不过就是日日在山里,吃饭、喝水,再练练武功,听着那位仙风道骨的高人说上一些尘世的道理,义利之分,和他过去的故事。其实说来,谢椿压根就没有自己身体不好的印象,这些都是后来听谢拂说的。他自打记事起,就觉得自己身体健康,日日挑水上山,踩凳做饭,练功写字,在晚上靠着一棵大槐树,听老人说世间的故事。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做饭,还味道甚好。当然就是因为,山上一共就只有两个人,自然只有让他做饭的份。刚开始的确不太好吃,做着做着,就慢慢琢磨出来了。毕竟要给自己吃。
原本那高人是想让他留在山中一辈子的,但十年期限一到,谢拂便亲自来接了。那时高人问谢椿:“红尘是一片深深的欲海,人们总在为着自己的利欲而害人,你当真愿意去到这样的世道么?”
谢椿腼腆笑道:“可是师傅,我想看看,我在那样的世道中,是否还能保持初心。现在这颗心还是完整的,但它也是浅显的,我总不能一辈子就只见过这四方树木。”
高人深深叹气,道:“罢了,罢了,你去便是。”
谢椿当下就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说:“师傅,我还会来看您的。”便跟着谢拂走了。
高人望着他的背影,心有不忍,他见着他从一个小布丁长成了如松似竹的清润少年郎,可一瞬间,却又要任由尘世这把钝刀磋磨。
那片浓绿悠扬的竹林,从此便落在了谢椿的身后。
9. 旧宅
转眼间,两人眼前便走到了石洞的尽头,而他们的头顶,出现了陡峭的台阶,沿着走了二十几级台阶,便是一个圆盖。林芝知道这就是出口了。谢椿用力一顶,圆盖被移开。
两人出来以后,回头一看,方知两人竟然从一口枯井里出来的。而眼下漆黑,碧空中一轮饱满的明月,满院杂乱的枯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萧索。枯井旁有一棵歪脖子树,明明是仲夏日,叶子却早已掉光了。原来是早已经在这无人的庭院之中枯死了,四面是四合式的屋子,有几间敞着门,任由在那合页上幽魂般无力地敲敲打打,吱吱呀呀。游廊上四下浮着不知哪年的枯叶,鲜艳的朱红色在时光流逝中已陈旧了,像个灰尘扑扑的老人。四下望去,竟无半点生气。外面传来阵阵打更声,如垂地的旧棉线般纤细断续的声音从高墙之外传来,隐隐听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已经是一更天了。只有城中才会有打更的人,他们竟然通过这个石洞,从郊外又回到了京城之中。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林芝就不免有些心悸。原因无他,因为这院子太过死气沉沉,让她有些神经衰弱,总觉得到处都是鬼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当下紧紧跟着谢椿,不挪半步。余光扫了几圈,谢椿四处看了一圈,得出结论,这院子中一个人也没有。
既然没人,那想必只是一个落脚点,周围一定是有人的。
当下,两人出了门,走下台阶,发现这府邸居于一条宽敞的大街上。
回头看去,两人从极气派的广亮大门里出来,那是正儿八经的朱门,但那关门的声音却是枯枯涩涩的。头顶上的门匾已经没了踪影。唯余下几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只是那灯笼早已经被风吹雨晒变的很旧很破,乍一眼看去,以为是办丧事的白灯笼,不祥至极。
林芝心道:虽说京城繁荣富贵,但能有如此豪气的府邸恐怕也是曾经有名有姓之人。谢椿是宰相家的公子,没准他能知道是谁的府邸。
她扯了扯谢椿的袖子,道:“谢公子,你知道这府邸曾经是哪家的吗?”
谢椿低头望她,颇为遗憾,道:“我并不知”
林芝一想,也是,照谢椿说他有十多年的时间都在深山之中,这院子荒废的时间怎么说也超过了十年,待他来时,早已人去宅空,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街上无人,惟有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突然,一条漆黑的小巷出现在两人眼前。林芝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宅子门前摆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招揽客人的木匠话术。
她觉得有些眼熟,刚要问谢椿。头还没转,谢椿已经回答道:“这是陆正的屋子。”
林芝恍然大悟,对了,根据陆正自己所说,他的屋子就在一个巷子里面。突然,她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对了,谢公子,你怎会知道陆正撒谎了呢?”
两人已经走到陆正屋子面前,谢椿将门推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凄凉。他微微摆头道:“说不清,他说的那个故事,似乎缺了点什么。”
林芝走下台阶,就看到眼前一个小院子,院子中还搁着两条沉重的长凳,满地木屑,锯木头的刀还搁在凳子上,仿佛主人只是随手一放,马上就会回来。她听了谢椿的话,反而更好奇了起来,问道:“缺了什么呢?”
谢椿正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捻起一块木头,扬起下巴在月光下注释那块凹凸不平的木头,随意道;“无妨,他不说,我也能很快就找出来,人说的话可能是假的,但物件不会说假话。”
林芝微微一愣,清蓝的月光洒在谢椿身边,他一侧的面颊,鼻尖、嘴角和耳垂都被月光照耀着,莹白如玉,鼻尖上那颗含欲的痣,在他清润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妖气,他那番胸有成竹的话,却又让他浑身上下都生动了起来,林芝心里只想狂叫:这厮太会耍帅了!
她定了定神,便走上前去。
两人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果不其然,在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几样奇怪的东西。
说奇怪,并不是这东西奇怪,而是这东西怎么说都不该出现在一个人的卧室之中。
陆正的卧室里有道暗门,十分轻易就被谢椿打开了。而那门后面竟然是四座有模有样的坟!!
虽说林芝尊重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秘密,但这实在是有些骇人。谁会将坟挪到自己的屋子里面来呢。这不由自主让人联想到一些心理变态的惊天命案。陆正那张满脸胡子、老实巴交的脸浮现在林芝脑海之中。她突然想到自己和他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浊黄朴白,本是看着可怜的,但现在再回想起来,却觉得不明意味,恐怖、可怕!
况且,那四座坟只是几个土堆,下面根本没有棺材。插了四个木牌子。牌子上,连名字也没写。
不过,那坟包上面飘满了白色的纸钱,都是崭新崭新的。木牌前还有焚烧的痕迹。想必他经常进来祭拜。
林芝又想了想,陆正每天从自己卧室里进来祭拜,实在诡异至极。林芝打了个寒战,他一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况且,林芝回想了一下,那个府邸虽然不知道是谁家的,但是它却出现在离陆正家一条街旁边。
不好!!
这时谢椿忽然道:“快!我们回去。”
两人迅速沿着来的路往回赶。
现如今,他们面对一个十分糟糕的局面。极有可能,那些话都是陆正编出来的,他的家离地洞那么近,或许他就是那个面具人、凶手,而他当时看着林芝的眼神,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为何独独没见过南子信,会不会是他根本就不想提供这类信息给他们。而且,跑出去的几率太小了,就算他躲了出去,难道面具人发现之后不会去找他,任由他跑出去么??
这些说不通的问题一一浮现在林芝脑海当中。
南松现在一个人和他在一起,虽然他武力不低,但是他因为伤了陆正,心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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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何况,他是南子信的儿子!!如果被陆正知道,后果不可预测。
林芝此时竟然开始有些担忧起南松的安危,虽说那少年冷漠如冰,但好歹也同生共死过。
谢椿步伐很快,林芝有些跟不上,又跑的气喘吁吁。
两人沿着那口井进了石洞。下去后,谢椿忽然看她一眼,随后,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道:“林姑娘,我背你。”
林芝毫不斯文,从善如流地趴了上去,当洞中一成不变的黑土在她眼前飞驰的时候,她觉得:爽极了!
闻着谢椿身上的松香,趴在谢椿宽阔劲瘦的背上,她已全然忘了南松安危,当下笑嘻嘻道:“真是多谢你了谢公子。”
谢椿的声音被洞中的强风撞的七零八碎,林芝还是隐约听见他笑着说:“不客气”
在林芝的心猿意马中,两人已经出了暗室,本是凶案现场的屋子一到晚上,又鬼影憧憧的。白天的欢欣好像是一场遥远的美梦,这会的月亮升到了天空正中,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渐渐发白。
谢椿照常将林芝掩在他的身后,黑暗中一道寒光,剑已出鞘,谢椿持剑挡在身前,缓步朝卧室走去。
窗格之中,隐约一道摇摆的烛影,那烛影无比狰狞,一只蛾子用力地扑上去,扯开的两摆翅膀沦为一道巨大的黑影,朝前扑去,好似要吞没整个屋子。
两人走到跟前,没出半点声。卧室的门被掩住,只能看到一点床头。谢椿猛地一脚踢开了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林芝紧随其后,然而这屋子中,一个人也没有。
床上还有一床拱起的被子,被人掀开,便立在原地。这屋子中,没有陆正,连南松也不见了踪影。
谢椿已经四处察看,的确没有发现一个人的踪影,他们一齐不见了。
南松有危险!
两人正出了卧室,站在门口,黑夜沉沉,到了后半夜。这时,前方的田埂上忽然跑来了一个人,高举火把,那人的速度很快,并且似乎是朝着这里跑的。林芝眯眼望去,觉得那人身形熟悉极了,她扯了扯凝神思考的谢椿道:“那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谢椿看了一眼,忽道:“是南松”
林芝啊了一声,心里倒松一口气。南松已经到了他们跟前。他看向谢椿,简短道;“陆正趁我不在的时候跑了,在前面树林,要不要追?”
谢椿斩钉截铁道:“追!”又转头对林芝道:“你可以慢慢来。”两人就再度朝前跑去。
林芝心里叫苦不迭地跟了上去,心里抓住了某个字眼,兀自想道:他不在的时候,他去了哪里?
而后又一想,他不会也去了地道吧??越想越有可能。
树林中一片黑沉,浓密的树冠遮住了雾蒙蒙的月光,几人踩在树叶草木之中,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除此之外,到处传来咕咕的蛙叫和吱吱的蝉鸣。说是安静,却又是让人安心的喧闹。
但却不见陆正的踪影。
10. 抓回
杂叶在几人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林芝寸步不离地跟在谢椿和南松的身后,从两人的肩膀分开的空隙里看着前方的路,片刻,她戳了戳南松:“你方才也是去了地洞吗?”
南松没回头,淡声道:“是”
林芝觉得跟他说话有些费劲,心想他如若去到现代做文科试卷是得不到分数的。她又道:“你去的应当和我们不是同一条路吧,你那边通往什么地方?”
前面的谢椿眨了眨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这样危险的地方,原本他预备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往调查,不让任何人陷入危险之中,最后三人竟然同时前去了。而最有嫌疑的陆正却跑了,顿感挫败。
南松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一口井,在南府对面的废旧宅子里。”
闻言谢椿神情一凛,道:“南松,你可知道那家宅子是谁家的?”
南松沉默半晌,道:“十年前因党争之祸被抄家的秦家。”
谢椿意外道:“竟然是秦家”
十年前,因前朝仁和帝长期不理朝政,沉溺后宫。故而文臣掌管政务,但文臣集团因长期发展,权力过大,又因其出身不同,所代表利益的不同,分裂成了以陈思衡为代表的科举庶族和林禅为代表的门阀士族,两党长期以来互相攻讦,水火不容。仁和三十年,林党被陈思衡上书,说他私自联络塞外,操练兵马,认定其有谋逆之心。并列出一系列密信、人证等等,铁证如山之下,仁和帝大怒,将林禅及旗下一众官员罢官、抄家、流放。其仗势之大、涉及之广,乃大昭建国以来最甚。而当时的吏部尚书秦家则是其中之一,本是连绵数年的富贵士族,一时之间,男眷被杀,女眷流入底层,当真是苦不堪言,一时之间,京城中许多簪缨士族都沦落成脚下土、空中尘、渠中水。京城之中,虽无硝烟,却实实在在地换了一番天地。
谢椿虽然并没经历,但也曾隐秘地听人说起。让他做事慎重,与人结交要有分寸,但他并不入科举,故而与他无关。但他想,既是借用了被抄家的秦家宅院,那他们方才进的那家朱门也极有可能是抄家的宅院,两条路都通向此处,难道真的是意外么?他不相信,一切意外,都是人的有意为之。这桩手段残忍的分尸案,必然是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人,在背后酝酿了数年的怨气造成。
林芝见着谢椿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好奇极了,又觉得当下问似乎不是一个好时机。于是把腾上舌尖的话咽了下去。不在意地四下望了望,月光凌凌,她忽然看见草木掩映的土地上,浮着一截萤绿色的飘带,便离了他们,悄悄地落了伍,朝着那截飘带走去。
越近,那段荧绿色就越好看,飘在棕土之上,上面还缀了些花纹,愈发显得冷艳出尘,漂亮极了。只是那花纹有些不清晰,林芝想将它捏在手心,仔细瞧瞧,最好能放回自己的小包里,带回去。
谢椿与南松两人已经走得远了些,只能看到两道火柴人一样的背影。林芝偏头回来,继续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飘带走去。她蹲下身子,却觉得这飘带似乎在动,当下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或许是林中风,她如是想。掏出光亮,拨开草丛,打算见一见这全貌。
“啊啊啊啊啊谢公子……救命啊”
谢椿听到远处的声音,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林芝不见了,他急速往回奔,只见林芝双手后撑靠坐在地上,双目圆睁。见到他来,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立马冲他指向身前的某个东西。
离她不到五寸之外,有一条宽发带粗的碧色毒蛇,竖起倒三角的脑袋,正冲林芝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而那条蛇的后面,草丛之中,则是已经晕死过去、满脸胡须的陆正。
谢椿一剑利落地将那蛇斩成两截,抛向远处。
*****
陆正醒来,望着破败的天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还没待他回想起来。一旁桌子就被拍响。他转头望去,是站在一旁怒气冲冲的林芝,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的谢椿,以及靠在墙上面沉如水的南松。
怎么又回来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芝气愤不已,她被蛇吓得半死,便把罪过都怪在这骗子头上。若不是为了找他,怎么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已经气了半宿,无处可发,见他醒来,便迫不及待厉声喝道:“陆正,你这个骗子、凶手!我们已经知道了。”
陆正道:“我……我也就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林芝见他还敢再论,更怒:“你放屁吧!你想活着,杀别人干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良心过得去吗?还嫁祸给我!”
陆正疑惑:“我……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林芝:“呵!这个密室不就是你弄出来的,你还装!那些人不都是你杀的!你快点把你的同伙交出来!”
陆正越听越糊涂,看气的跳起来的林芝,只觉得百口莫辩,撑起身子靠在墙上,看向了谢椿。
谢椿淡声道:“说说吧,你撒的谎,以及,你的卧室中为什么会有四座坟墓。”
陆正一惊,眼珠子当即骨碌碌转了起来。
林芝见他这样,觉得又坏又恶心。恐吓道:“你要是不说,就等着吃苦头吧!”说完,就双手叉腰,站在了谢椿的身后。
陆正知道这下是逃不出去了,只得连连喊冤道:“没有啊,姑娘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干过,我只是怕这屋子,见你们都不见了,才跑的。我总觉得”他的语调断断续续,声音似有若无,变得有些阴森。“觉得我身后,跟着许多鬼影”
林芝见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大,像是真的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免有些害怕,双手牢牢抓紧了谢椿椅子空余的靠背,强声道:“你别装神弄鬼了,你才是最坏的,我们可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说,那四座坟墓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弄了个密室出来?”
陆正见他们问的直接,偏了下头,叫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坐直了身子,双腿交叠,将后背靠在了墙上。双笼袖住,期期艾艾道:“那好吧”
说着,偏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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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须嗡动,眉目间,又是一副委屈的奸诈模样。
“十年前,我曾经是大户人家的一名管家,那男主人清正洁善,女主人温婉友爱,都待我极好,我自幼无父无母,是个流浪的孤儿,吃尽了许多苦头,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那样好的一家人。主人家十分和睦,成婚不到几年,就生了一双好儿女,姐姐不仅美,而且自幼时起就有咏絮之才。豆蔻年华便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弟弟才几岁,还是个小萝卜丁,爱粘着他姐姐,偶尔也喜欢跟在我后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说起这些,声音温煦,神情中,竟有些淡淡的自然的微笑。
“但,天不随人愿,仁和三十年那件大事,将我的主人一家尽数打入地狱,一家被判处流放。在抄家之前,早已经得到了风声,女主人遣散了我们,让我们快些去逃命。而他们却带上了枷锁,朝着西边极苦之地行进。我悄悄在后面跟着他们,希望能有一天将他们救出来。我知道他们会经过桐城,那是我的家乡,于是,我就提前回到了家乡。找了些地痞流氓和认得的大人,布置好了一切,准备冒险一试,希望待他们到来之时能将他们救出来。”
“可是,等他们到的时候,我才发现,主人一家竟然被这苦途磨砺的不成人形,当天晚上,我有个机会去救出他们。却无意让官兵起疑,而男主人则为了让我逃走,被当场刺死,女主人也跟着自杀。而我却逃走了,我怕的不敢出门,觉得一睁眼就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还有死去的男主人,我只能像只老鼠一样缩在家中,出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敢去打听。后来才知道,孩子们……在路上,也死了……于是,我总觉得不安、愧疚,我觉得他们是因我而死的,但又没有他们的骨灰,又怕被有心人看到,毕竟……他们当初是带罪之身,我只能悄悄在没人的地方建四座坟墓,来祭拜他们,我日日在坟前磕头,希望能得到宽恕,希望……他们的鬼影不要再跟着我……”他盯着眼前破旧的棉絮说完了这件事情,室内久久没有回应。
陆正大着胆子,提起眼珠子看向对面,却看见谢椿的面色沉了下来,他心头重重一跳。
只见谢椿不冷不热道:“很感人的故事”
陆正心里一喜,正欲回答。
谢椿话头一转,道:“你可以去当说书先生。”
他原本端正的身子懒懒往后一靠,一阵冷松香气袭来,细软的发丝拂过林芝手背,林芝眨了眨眼睛,并未将手挪开。
这会,谢椿的坐姿就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他不再微笑,扬起脖子睨着陆正,像个正儿八经的落拓公子:“我只问你,你说的这家人姓甚名谁?”
陆正沉默片刻,有些勉强地咧了咧嘴角,道:“卫家,男主人是卫闵。”
谢椿仰着脖子,正要找后方的南松,不经意与一双极亮的杏眼对视了,对视片刻,莫名地,他移开了目光,坐正了。问南松道:“你可有印象?”
南松眼神游离了一下,道:“知道”顿了一下,他低声说:“是很好的一家人。”
11. 夜风
林芝闻言有些意外,南松却已恢复了冷淡模样,眼神像钉子一样冷刷刷朝陆正刺去。
谢椿心下倒是又想起一桩事来。仁和帝的皇后姓凌,乃是凌家嫡长女。凌家是皇亲国戚,倚靠皇后。家中虽有几位男子入了朝堂,但一直以来,安分守己,从不出头,也不与谁为谋。颇谙中庸之道,皇后的亲妹妹,名为凌秀,也就是公堂上晕倒的那位南夫人。与南家结亲。南子信与凌秀两人,琴瑟和鸣,所出仅南松一人。二十年以来,南子信从未纳妾,且清廉刻己,不参与任何权力之争,名声极好。许多学子争相拜师,而卫闵也就是南子信最得意的学生,当年之事,循着蛛丝马迹往人眼睛上放,看上去天大的罪过,不过是权势浪潮下一蝼蚁罢了。
南松如此低落,并非没有原因。当年卫家与南家颇为交好,而他自小便同卫家姐弟共同长大。多年以后,忽闻故人音讯,却惨厉无比,面目全非。谢椿虽未有幸见过,也在心中也暗暗叹一口气。
陆正不敢看南松,只对谢椿道:“公子们明鉴呐,我绝非什么凶手,真是被掳至此处。”
谢椿话头一转,说起了另一桩事:“我记得你说,你不愿吞这十两银子,感到不安,于是带来此处想要归还。来的时候,见无人在,已经放在桌子上了”
陆正不明所以,讷讷点头道:“是”
一个朴素的麻布荷包被丢到破棉被上,往下一滑,里面的银子滑了出来。
陆正心头一凛,两手匆匆拍过自己的胸膛,发现空空如也,他望着眼前的荷包,嘿嘿闷笑了两声,用掌将银子赶回荷包里,小心翼翼扎紧了,揣进自己怀里,又用手拍了拍鼓囊囊的胸膛。诞笑道:“我还不知丢了,多谢公子”
谢椿知道再问也是枉然,这人绝不可能脱口说出对自己不利之事。
当即起身,去了屋外。
林芝被陆正那如同狗见到屎一样的眼神弄起浑身疙瘩,也赶着谢椿去了。
苍穹之下,东方既白,一夜又惊险的过去了。
谢椿正蹲在地上,随手拔草给脑袋顶的两匹马儿吃,林芝凑上前,问道:“谢公子,陆正是坏人吗?”
她声音忽然出现在耳侧,谢椿呀了一声,被林芝惊道,他埋头拔草,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忽远忽近:“那个钱袋,是他靠在甬道里的时候,死死攥在手心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下,不用他解释,林芝也想到了,陆正没把钱还回去。那他一开始说的故事必然是假的。而他这种人呢,一切利于自己为先,在他所讲的故事里,是明明白白将自己撇清了的。因此绝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对自己不利的话。
林芝又戳了戳谢椿的胳膊,道:“那他不是凶手?”
谢椿胳膊一麻,笑了:“不是,唯利是图者对危险避之不及。”而尸体被无尊严的分尸,恐怕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必定,是报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等惨象积怨了许多年。可是,南子信一贯与人为善,与民为善,谁和南子信有仇呢?这些话他只在心里想着,并未说出口。
他想起暗道中林芝失忆一事,仰起头,蓦地,脸色一变。林芝见他望着自己的脸色似烈似赤,瞳孔燃着火,当即惊到:“怎么了?”
说着,感觉有什么不对,并不是他的脸色如此,而是身后什么映在他脸上,回头一看,身后的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了起来。熊熊大火腾起,烟气冲天。
谢椿已经站起来,朝屋里冲了进去。不多时,林芝见南松呛着一口黑烟出来了,而谢椿仍然不见身影,火已经越烧越大,她不免有些忧心。
待谢椿将奄奄一息的陆正背出来的时候,茅草的屋顶已经塌陷了半边。
林芝赶忙迎了上去,谢椿满身是血,狼狈不已,背上的陆正面色白的发黑,已经晕死过去。还没待林芝说话,他便解释:“这是陆正的血,有人想杀了他”
接着,对一旁的南松正色道:“能否将林姑娘带进城,得给陆正找个大夫,凶手又来了现如今被烧了,地道不能走,这里也不能再呆。”
南松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回答,谢椿又说了一遍,他这才应声。
*****
林芝被安顿下来,终于得偿所愿洗了个热水澡,重新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
吃饱饭,睡在软绵绵的架子床上,她一时都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内。
谢椿淋出一身血水,靠坐在冰凉刺骨的浴盆中,沐室内暗沉无光,看不清他的面容。
外间缓步走来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青衣高尾,雌雄莫辨,声音温润平静:“公子,那人的肚子上被剜去了两块肉,大夫说并未伤及内脏,静养一段时日方可。林姑娘也已经安顿好了。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谢椿道:“好,我知道了,暂时没什么事了。子都,你去歇息吧”
子都是自谢椿十一岁回到谢家时,在半路捡来的一个孤儿,彼时他吃不饱饭,蓬头垢面,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说不明白,只露出一双溪水般的眼睛。恰好谢椿在马车内抱着书读到子都的故事,便给他起名为子都。拒绝了父亲给他拨过来的侍卫丫鬟,与子都两人共同长大。两人比谢椿和谢琢亲兄弟之间更为亲近。
子都道:“是!公子有事叫我。”便退了下去。
谢椿冲进火场的时候,陆正已经血流不止,哀叫连连地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涌出许多血来,他口中喃喃念着:“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回头时,瞥见一个黑影从烟雾中掠过,南松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两三步追了上去。他只得先把陆正背出来。
京城中已经到处都是林芝的通缉像,几人千辛万苦、东躲西藏才进入城中,回到了谢府。南松也已经回了南府,他走之前神情莫测,似有话说,但最终也并未对他说上什么。
谢椿从浴盆中站起,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湿漉的长发披在颈侧。他忽然想起什么,没来得及绞干头发,就冲到了隔壁。
正是傍晚,天空中却没有灿烂的晚霞,只余下一些灰云叠叠堆在一起,月亮已经出来了,却不甚明朗,雾白天穹的最上方,黑夜正朝着人间压下。
谢椿到了门口方才想起林芝或许已经睡了,迟疑片刻,他转过身,走出了院子。缓步绕过眼前映着灰云的澄澈池塘,跨步爬到府中最高处的观月亭,随处倚着一边漆红的栏杆坐下了。
林芝兴奋之余,吃了太多东西,根本睡不着觉,站起来在院子里溜达几圈,仰天一看,高处的亭子里,正是谢椿披着湿漉的长发,倚靠长亭望月的场景。她哇了一声,晕乎乎地朝外走去,走到了观月亭,
“谢公子”林芝轻声唤道。
谢椿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方才他倚着自己的胳膊,就这样睡了一觉。
他拍了拍身旁的长凳示意她坐下。林芝迫不及待坐上前,双眼细细将谢椿打量了一番。
刚睡醒的谢椿,眼神迷蒙,压过的一侧脸颊红润,墨黑的湿发搭在玉白的脸颊一侧,煞是好看。
忽而,谢椿不自在地咳了两下。林芝穿了一身粉色的襦裙,头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鬓,扬着清浅的微笑,好似扭转了春夏,扑来一阵花香,将樱粉春日带到这夏日凉亭中。
但同时她的眼神一直逼在他脸上,十分直白,万分好奇,谢椿感到不自在极了。
他正了正色,强行转移话题,道:“林姑娘,你可记得在石洞中发生了什么?”他想到林芝当时的变化,只想要告知林芝一声,否则在外面忽然发作,或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林芝的眉心抽了抽,抚了抚自己的额角,来不及再赏美人了,只颇感头疼。
果然,还是问起了这桩事。
谢椿见她神色,略有惊讶道:“林姑娘,你记得?”
现在,换成林芝极不自在了,她扭扭捏捏地点了点头。其实,自从她当天一回到小屋中,慢慢地,就想起来了。她一直没说的原因是——太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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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记忆中,自己就好似一个疯子一样跌跌撞撞,不管不顾。见谢椿一直没提,她打算将这件事情彻底从脑海中消除,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至于备忘录上写的东西,她后面又再打开看了看。不止那一条,还有十多条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手机的备忘录,全都是负能量爆棚的话,神神叨叨,没有具体事情。她倾向于是有人将她的手机拿走后在里面写的,她自认从小到大阳光健康,积极向上。怎么会写这些东西。后面再看也没什么可怕的,可能当时在暗道中因为环境而导致的吧。
她在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逻辑,无坚不摧。眼下手机也早已没有电了,放在床上都嫌硌人。这件事被她抛之脑后,哪知道谢椿突然问起。
谢椿见她这样,便不再多说,心道只要她自己知情即可。
夜风渐起,林芝端庄地并腿,背风而坐,呜呼一阵疾风将她的头发漫至眼前,谢椿侧坐着,风吹不动他的湿发,只扬起一些柔软的发丝,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林芝狂舞发丝中冷白的薄薄耳垂。
他挪了目光,道:“林姑娘,你在公堂上说,你记不清之前的事情,我可否问一句,这是真?还是假?”
林芝万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要说失忆,当然没有。她只是穿越了而已。
本来下意识要承认,但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谢椿对陆正撒谎的态度,谢椿虽然看着好说话,但他似乎无法容忍一些行为,每每遇到不喜欢的人或事,就会显出一股睥睨之态,叫人心惊。林芝万万是不愿意被他看不起的。
谢椿见她垂睫低眼,迟迟没答,道:“若姑娘不愿,可以不答。”
林芝心一颤,平日说林姑娘,现在都只是姑娘了么。
她侧头看向谢椿,鼓起勇气道:“不是,我并未失忆,只因我并不是此地的人,但我可以保证自己并未参与这桩惨案。”
谢椿忽然道:“林姑娘来自哪里?”
林芝道:“额……”难道要和他说自己来自几百年后还是现实世界么?
“我的家乡离这里非常远,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也很方便,可以一日千里。”
谢椿来了兴趣,道:“噢?是千里马么?”
林芝举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见他有兴趣,也兴奋道:“不是马匹,比如我坐在这个长凳上一动不动,就能去到几万里以外的地方,人还可以飞呢。”
谢椿笑了笑,并未林芝所想的那样怀疑她有病,反而看起来十分相信。他赞道:“可以在空中俯视山川洋流么,那真是个极美丽的世界。”
林芝道:“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玩呀!”
谢椿看起来十分高兴,道:“那就先多谢林姑娘啦。”
一话毕,两人便起身往下面走去。
林芝道:“谢公子,故意纵火的人就是凶手对吗?”
听见谢椿嗯了一声,她又道:“我听你们说起十年前的那件大事,会不会是陆正和南子信做了一些坏事,所以才遭受报复呢?”
她想起南子信是南松父亲,自觉失言,在黑暗中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是猜测,兴许,凶手只是随机报复。”
谢椿摇头:“不是随机报复,凶手是从暗道里过来的,我们都不在屋内,他明明可以杀了他,但还留了他一条活命。只是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要杀了他,而是恐吓,威胁,一刀刀剜肉的时候,也在陆正内心进行了一场凌迟。直到他不愿再活。”
林芝闻言一惊,如此变态么?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做出来。
她忽然想到自己在公堂之上的时候,据说曾经还以这个手法死去了十余人。
“如果是寻仇的话,先前京城死去的十余人调查清楚,再将这些人都认识或者接触过的人做排除法,就能缩小凶手范围了吧?”
谢椿道:“嗯,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官府当时并未仔细审查,现下数量庞大,一时之间,恐难做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手法一开始,是践行在大恶之人身上的。”
13. 灯会
林芝坐下,侧向谢椿,一手托腮,嘴里含混道:“谢公子,那个谁,陆正怎么样了?听子都说他受重伤,又晕了。”
这个“又”字确有些滑稽,见到此人不到三天,他除了晕倒,就是醒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受伤流血,一日比一日胆战心惊。
谢椿昨晚、今早都去看过他,情况尚可。道:“已经醒来过一次,现下用了些流食又歇息了,你要去看他么?”
林芝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让他自己修养吧。”心道:去了那位大哥恐怕也不会自在,就不耽误他养伤了。
用完午膳,谢椿唤住了欲溜走逛园子的林芝,子都上前,默不作声递给她一套月白男装。
半个时辰后,林芝站在最繁华的大街旁,捂住脸,从指头缝里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前方大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流,紧张道:“这行吗?会不会被认出来啊?”
谢椿和子都立在一旁,谢椿抱臂细细打量她一番,继而笑道:“放心,林姑娘穿上这身装束,就像个世家公子,肯定认你不出。”
林芝穿了一身月白锦袍,头发用玉冠束起,她眉目中本就有几分英气,这么一打扮,像个不折不扣的俊俏小郎君。
只是她表情十分苦恼。本来得知谢椿邀她出来看七夕灯会,她自然不会相信。肯定是出来找线索了。原书中男主在为数不多的苦恼时候,就会去大街上四处溜达,叫人作陪。想必这次也是如此,只是七夕灯会对林芝的吸引力实在太强,不知道会有多热闹!!即使遇到危险,她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灯会。
林芝昂首挺胸地踏出谢家府门,潇潇洒洒地走在大道上。然而,这样的潇洒只持续了几分钟,她就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缩到了谢椿身后躲着。
原因无他,是因为眼前布告栏上那个大大的熟悉的通缉像,让她反应过来,自己目前还是个死囚,且是公然逃狱的那种!如果被人抓到,是要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
跟在身后的少年子都忽然上前,板板正正道:“公子,我忘了说。林芝姑娘已经被通缉,官府说你在逃狱时将狱卒尽数杀死。现在你的赏金已经达到一百两银子。”
林芝心道:少年!你说的真是时候!
她缩在谢椿背后闷声道:“没有轿子吗?”古装剧里面的公子哥都有轿子出行的,怎么谢椿没有。
子都道:“公子一向不乘轿辇”
林芝小声道:“可是,可是等会我被认出来抓走怎么办。”
谢椿没回头,声音似从远方传来,他道:“不会,放心。”
听了这话,林芝又出现了那股诡异的安全感。
“那好吧。不过我还是要找点东西遮一遮。”她远远看到不远处有个卖折扇的摊子,将谢椿当成盾牌,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道:“谢公子,你挡在我身前去那个卖折扇的摊子好么?”
谢椿腰间一酥,便要挪开,但林芝如影随形地贴了上来,急切道:“别走别走,我们去前面。”
林芝持着僵硬的谢椿上前,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一把青色的牛骨折扇,扇上是泼墨山水、云雾鸟涧。林芝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扇子,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脸给遮住,端端亮着一双乌黑清润的眼睛,她对谢椿眨眨眼,神情狡黠,道:“如何,这样必定认我不出?”
谢椿只觉身后一下空落落的,他赞道:“很是潇洒!”
林芝开心了:“彼此彼此啦!”
这把扇子是摊子上最贵的珍品,摊主笑眯眯看着他们,很合时宜地说道:“是了是了,我从未见过像三位公子这样俊的,我这扇子可是稀世珍品,天下无二。配上这位公子真是如同仙女挽花,枭雄仗剑,君子持扇——再合适不过!!也算是这扇子有缘分……我看三位公子都很适合,您二位看要不要选一把?”
林芝被夸的浑身舒坦,笑呵呵的,心道生意人果然在哪里都会放光彩,竟一口气将三人都夸进去了,这么说话不买都难。
谢椿闻言也笑了,对身后的子都说:“子都,你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扇子?”
子都没什么表情,只摇摇头,便上前掏出银子付了钱。
直到三人走了很远,那摊主还恋恋不舍地在后面喊道:“公子们!若是想要,记得来我这里啊”
七夕时节,街上人流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家家户户都走上街头,笑容满面。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织成一片欢乐的蛛网。叫身在其中的人也不免开心了起来。
林芝在人群中挤挤挨挨,原先的担忧彻底烟消云散。别说通缉像了,这连看清旁边人脸的机会都没有。谢椿本来在她旁边,眼下也不知道被人流裹到哪里去了。而她那把漂亮的扇子,压根打不开,为了防止自己和扇子挤扁。她只得将两臂挡在前方,将这名贵的扇子紧紧攥在手心。
不多时,她被人流裹到了一处狭窄的街道,似是模仿的江南水乡风格的街道,巷道两旁店肆林立,店家纷纷探出头来冲着人流吆喝,糕点、饭菜、卤煮等美食香味扑鼻,四处人声鼎沸。小巷道十分狭窄,几乎无旁径可走。终于,林芝钻了个空子,见眼前那栋金碧辉煌的酒楼里面似乎没什么人,便猛地冲了过去。
这酒楼外观虽是金碧辉煌,内里却别有洞天。古朴敦厚的方桌,几十个酿酒坛子堆在一旁,酒香熏得游人醉
她这才得以呼吸,打开扇子扇起风来。心有余悸,虽说爱凑热闹,但这也太过热闹了,实在教人无福消受。
一位穿着华丽的店小二迎上前,见她穿着讲究,定然是今日宴会的人物之一,笑容满面道:“公子,请去楼上雅间。”
林芝嗅着扑鼻酒香,见小二如此热情,便也就跟着踩着吱吱轻响的楼梯走上前,刚踏上第一层台阶,她就听到有人在哀嚎。
“王……公子,我饿了,我要吃饭!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吃饭!!”
林芝心里一动,她肯定自己绝对听过这声音,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脑子里又仿佛被雾罩着什么,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这是谁。
一道慵懒的男声道:“瞧你这股子寒酸劲,把你捡回来之后,什么时候短了你的吃喝,给我忍着,别丢本公子的人。”
那人不出声了。
男声再次响起:“喂!你别给我装死,本公子好不容易上次京,要和我几年没见的朋友们一起把酒言欢,没空搭理你,你实在饿,自个儿滚出去找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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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继续哀嚎道:“我千里迢迢上京来也不容易,累死我了,一路上给你端茶倒水,结果好不容易来了,竟然一口吃的都没有!!”
又有一道气愤的少年声道:“你这死丫头,懂不懂规矩,胆敢和王爷这样说话。”
林芝心道:王爷?是古装剧里面那种王爷吗?
她被领到一个窗边的座位,楼上没有人,两桌之间则以两道山水屏风为界。小二以为林芝是晚上宴会的客人,但见林芝并没有上前搭话,以为她另有打算,或是客人带来的客人,便将她领到一旁的位置坐下。
一声咳嗽。
那少年求饶道:“我的错我的错,小的再也不说话了。”
那被叫做王爷的男人笑了笑:“行了,你们俩半斤八两,虎子,你去给她外面给她找点吃的来。”
虎子应了一声。
女声再次道:“为啥,为啥不直接在这吃……哎哟,你敲我脑袋干啥!!”
王爷哼了一声“你一天到晚就是为啥为啥的,我看你就是个为啥。本公子的朋友还没来,提前开席像什么话!”
林芝越听越熟悉,只感觉有个名字到了自己嘴边,却说不出口。因旁边是什么王爷,也不敢过去叨扰,万一认错了,难免尴尬。到时候可能还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她暂时不想抛头露面,毕竟眼前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她透过雕木窗花看向外面,发现这里竟然能看到谢府的望月亭。孤高独立,眼下是喧闹的街市,已近傍晚,一轮红日悬在望月亭顶,周围漫出层染的火彩。满城的花灯渐渐亮了起来,在空中望去,巷连着巷,灯串着灯。燃起来,像一条飘飞的绯色彩带,又像少女红通的脸颊。千灯万彩,拥着千万巷面带笑容的人们,美不胜收。
店小二拎来一壶酒,给她斟上一杯,话语中尽是豪气:“公子好啊!来!请您试试看,这是我们翡翠酒楼有名的好酒——玉琼浆,天下仅此一家!不好喝不要钱!”
林芝想起那位卖扇子的摊主所说的,也是天下仅此一家。只道人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免有些好笑,但酒香扑鼻,搀着点盈盈的花香,是她从没喝过的酒,林芝被勾起了些酒瘾,在店小二自信的微笑中,端起杯子尝了一口。
酒入口中,凉丝丝的,正是夏日,只觉得舒爽。接着,口中便盈满了淡淡的清香,一股酥酥麻麻的爽感顺着喉咙滑向胃肠。林芝舒服的像个小猫似的眯起眼睛,对着店小二笑道:“的确极好,给我上一壶。”
这时,旁边传来悄悄话的声音,但是她还未听清说了什么。就听见一道女声颤颤巍巍道:“我……我们也要一壶。”
王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瞧你这出息,就会跟我横了。”继而对着小二道:“将店中所有的好酒都摆上来,卓云呢?我回来一趟,她却不见人影。”
那店小二明显知道眼前人是谁,殷切道:“掌柜的恐怕还不知道您回来了,只是把那些请柬送了出去,我现在就差人去告诉掌柜。她保准立马赶来。”
那道女声再度响起:“公……公子,卓云是谁啊?”
林芝喝了点酒,再听见这声音,此刻心里像挠痒痒似的,只想冲过去看上那么一眼。
14. 翡翠
正在她抓心挠肺时,那边的王爷忽然悠悠道:“隔壁那位朋友,我道是你来了许久,怎地也不出来见一面?”
林芝一愣,她方才听着什么应邀、宴会的,心想他必定将自己当成宴会人物了,哪里知道自己只是路过闯进来透口气的。不过现在若是顺水推舟能出去见上那人一面,解了自己的疑惑,再假装无意闯入,道歉后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但是,不知道这位王爷脾气如何,若是像小说中写的那些脾气怪异的人,到时候将自己当通缉犯抓起来,那真就是耗子遇上猫了——打个正着。当初也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被人抓走了,万一还要杀头,这也是无处说理了。
她一筹莫展,咬了咬唇。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兄,你怎知我刚好到了?”林芝心中一动,仰首望去,来人面容清俊,负手在后,嘴角噙笑,不是谢椿又是谁。与子都一同站在她几步开外,见她惊讶望来,朝她笑了一笑。示意她过去。
那边只听椅子在地上一噌,王爷立刻站了起来,惊喜道:“阿椿!我还怕小二没能找到你人,不想你竟来的这样早。”
林芝也是又惊又喜。她正愁找不到谢椿人呢,只因她要了一壶酒之后,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酒钱……当即笑意盈盈地就走了过去。
屏风另一边,照常是一张桌子,不过比林芝坐的方桌大了许多,是一张大圆桌。面前有一男一女,两人一站一坐。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便是那位王爷了。林芝心中微微讶异,只想闻声不如见面。王爷果然气度非凡。
宋瑜穿着一身金黄暗纹锦缎绣雀袍,负手而立,玉质金相,下巴微微扬起,溢着周身贵气,下意识令人不敢逼视,林芝与他对视一秒,便偏过眼神,看向了后面的那个女子。
那名女子穿着也极为华贵,墨绿广袍,在桌上搭了一只白玉似的手,美轮美奂。只是戴了一个帏帽,白纱叠叠,叫人看不清模样。
谢椿重逢少年好友,心情甚好。笑道:“我是在路上恰好遇到了翡翠楼的小李,这才得知你回来了。加快朝这边赶了过来。这是林芝姑娘,林芝姑娘,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姓宋,单字一个瑜。”他给两人互相介绍,并未提及宋瑜的身份,哪里知道林芝早已经在一边听完了。
但她并不怵,只当他是谢椿的朋友,便对宋瑜笑盈盈道:“宋公子好”
宋瑜转瞬间已经将她细细打量过一番,并未惊讶于她的男子装扮,笑了笑,颌首相应。便对谢椿道:“谢兄,你又是撞上哪桩奇案了?”
原是他进城时早已听闻了南子信一案,也知道凶犯已逃走,在马车经过时甚至已经看过凶犯画相,当下一打量,便已经认了出来。
林芝心一紧,只听谢椿道:“是了,那案子蹊跷万分,凶手形影不定,且现下看来,牵连甚广。”
宋瑜笑道:“我自是有意想听上一听,但三位先坐下再说也不迟。”说着,对身后那名女子温声道:“阿椿是我幼年好友,不必拘束。”
那女子爽利道:“是,公子”又对谢椿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道:“谢公子好。”
林芝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又痒起来了。她思考半天,终于想起来一个人的名字,但转瞬间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但也不妨碍她十分想见见这人的模样,能在这里听到熟悉的声音,亲切万分,也不失为一种他乡遇故知。
三人坐下后,不稍片刻,那女子便对宋瑜耳语两句,便匆匆出去了。
林芝的目光也跟着她移了过去,她走的很快,顷刻转角处只剩青袍飘飘。
宋瑜正在一一给人斟茶,谢椿习以为常,递给林芝一杯茶,道:“林姑娘似乎对青骊很感兴趣。”
林芝受宠若惊地接过王爷倒的茶,也不瞒什么,道:“叫青骊么?实不相瞒,我听她的声音,很像我故乡的一位好友。”
谢椿道:“一日万里的故乡么?”
宋瑜甚是乐哉:“什么一日万里,话说青骊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她是我在路边捡来的一个小丫头,这人么,不太拘礼,嗯……颇有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味道,煞是有趣,林姑娘可自找她去玩,我瞧她整日也忒无聊了。”
林芝自然是喜滋滋地应下,虽说必定不是那个人,但能交个朋友,她还是喜闻乐见的。
谢椿将这案件一一为宋瑜道来,说得如同公文一样利落干净,无甚情感陡折。
但宋瑜还是自己咂摸出一些传奇味道,瞪眼撇嘴,说到危机处不自觉手抓紧了桌子,向林芝借了她的扇子给自己扇风,讲起如何识破陆正的谎言时,又抚掌叫好。
这一番下来,谢椿失笑数次,自己都有些疑惑,莫非他很有说书天赋。
林芝暗忖道,这个王爷是个有趣的,看他反应,真是让人备受鼓舞,她望着转角处,青骊迟迟没回来。心里牵挂,心道当时要是能先一步打招呼就好了。
不过,说到暗道里的白骨时,宋瑜忽眉目扬起,手掌轻轻一拍桌,道:“这我知道,那些白骨必然是挖暗道的工匠。你说他们是寻常人家的衣服,那就必然是那歹人命其挖完暗道后,便杀了他们,抛尸在此。”
谢椿心念微转,道:“有道理,这是如何想到的?”
宋瑜哈哈大笑,道:“简单!简单!我前几日在来的路上看了一个话本,青骊这丫头搜集来的,里面便说到了这一遭,你若要看,那得问青骊去借,她视如珍宝呢。”
谢椿又说到了暗道中连着的两户人家,分别是党争里被抄家的卫、秦两家。
宋瑜的神色敛下,指尖轻敲桌面,颇有些惋惜道:“我还记得当年这两家有两个小丫头,秦芹和卫欣,被称作京城双姝,才貌双全,才气抱负远远在那批世家公子之上。不想一场人祸,竟使明珠蒙尘,自此再也没出这样耀眼的少年才子。”
谢椿并未经历,虽已经从陆正那里听过这事,但忽然听见宋瑜对其评价,也是有些惊讶。
宋瑜为人虽然温和,但毕竟是天皇贵胄,锦衣玉食地长大,眼光也是极高的。他若是这么说了,那京城双姝确是极为优秀的。
“万一这事与党争一事有关,那皇兄面前形势只怕有些危急。”宋瑜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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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当今皇帝虽不是同母所出,但关系也比其它兄弟好得多。
说来话长,最初的时候,仁和帝本是要将皇位传给宋瑜。
宋瑜凌家皇后诞下的第二子。上头有一哥哥,名为宋珩,本是太子,为人慈悲,但慧极必伤,不到弱冠便死于深宫。仁和帝与皇后关系极好,长子死后,悲伤不已。国君乃天下大事,顺理成章要将太子之位给与宋瑜。
但宋瑜却推拒了,称其无雄心壮志,只想游山玩水,吟诗作赋,游乐人间。仁和帝也是个心肠极软的。与皇后情投意合,待她的子女也十分好,浑然不像帝王。不仅同意了宋瑜这一要求,还早早给他封王封地,太子之位便在其它儿子中另选,踟蹰许久,最终,在临终前传位给如今的皇帝——宋瑾。
民间传说中,据说是宋瑜在仁和帝面前推举了宋瑾,他才得以上位。
大昭民风开放,文人之间多的是流觞曲水,诗词歌赋。但百姓之间呢,也常有话本等等。这话本里什么内容都有。宋瑜经常看到话本之中将自己与宋瑾写成为争夺皇位,反目成仇的两兄弟,从小便不对付云云,自是一笑了之,不放在心上。
感情一事,冷暖自知,无需他人品评。他心下自知,宋瑾是天生的皇帝,而他是天生的王爷。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弟,不必为外人道。
林芝自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道气氛忽然严肃了起来。又说起这些朝堂大事,只想借个由头出去避避,顺便找一下那位青骊。
这么想,便就这样做了。她坐在谢椿侧边,眼神绕着他的侧脸转了三圈。
忽然见谢椿谈话间,忽然垂下头无声一笑。转头对她道:“想干什么了?”
林芝自然不会说要中途离场,早就找好了理由,侧身小声在他耳边道:“我刚刚喝酒喝多啦!”
两人离得太近,她的头发丝落到了谢椿耳朵上,轻轻柔柔,挠的他心里一痒,道:“去吧。”
林芝感激万分,对王爷微微笑了笑,就径直朝楼下,那位青骊消失的转角走去。
宋瑜见两人情形,双眼微眯,像个敏锐的猎豹。待林芝走远了,直白道:“阿椿,你喜欢她?”
谢椿正端起杯子喝酒,闻言一哽,连咳嗽了两声,才道:“我与林姑娘才认识三天。”
宋瑜不甚在意,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三天又如何,若是喜欢一个人,第一秒就喜欢了,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十年也不会喜欢。”
说完这话,一饮而尽。咂摸咂摸,自顾自道:“青骊不是说要喝酒,上了这满桌子的酒,她人怎么还没回来?”
谢椿听这挪揄,无奈道:“我只想查出背后凶手,早日还林姑娘一个清白。”
宋瑜心中只道谢椿这人,虽然朋友多,与人交好。但直愣愣的,怕是从来没尝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滋味,以后有他心里酸甜苦辣受的。于是默笑不语。
那边,林芝下了楼,问柜台小二,方才有没有见过一位墨绿袍子,戴着帏帽的姑娘。小二给她指了个方向,她便朝着那边走了。
一出翡翠楼,林芝才道为什么叫作翡翠楼。
15. 青骊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而眼前的翡翠楼层台累榭,碧瓦朱檐,不知为何,竟在夜色中浑然泛着温润的玉色,既贵气且雅致。
正当林芝啧啧称奇时,一股幽幽香气自旁边袭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雾紫色的镂金丝牡丹花纹锦衣,来人吊眉凤眼,美得像黑夜中最艳的牡丹,拢着袖子,偏头看她,笑盈盈地问道:“何不进去?这翡翠楼中有许多好酒,我请姑娘尝尝如何。”
林芝一奇,心道:我一身男子装束,她竟然一眼看出我是个女孩。
店内小二迎上来,对卓云附耳道:“卓云掌柜,这位公子是同王爷一道的。”
林芝听见了,得知她是王爷口中的卓云,便笑道:“卓云掌柜好,我是林芝,是随谢椿公子前来。”
卓云得知自己误会了,不羞也不恼,笑得更盛,颇为亲切道:“原来是我误会了,林芝姑娘,想必你有要紧事,那便不耽误你了,在此稍候你来。”
说罢,便噙笑悠悠地走进了翡翠楼。
林芝本就没什么大事要做,但见卓云为人极有分寸,对她颇有好感。望着卓云的倩影,也转身朝着街巷走去。左顾右盼,四处寻着青骊的身影。
走走找找,不多时,便在一个馄饨摊上,发现背对她坐在角落的青骊,正在慢吞吞地吃着馄饨。旁边还坐了个满脸不耐烦的少年,铜黄皮肤,眉目张厉,瞪着对面的青骊,想必就是虎头了。
林芝心下一喜,走上前去,站在后方打招呼:“青骊姑娘。”
岂知青骊背影一僵,不闻不答。对面那少年警惕望来,林芝心奇,又侧身要往前走,自报家门:“青骊姑娘,我是方才与谢公子一起来的,我们方才见过,你忘了吗?”
青骊随着她往前走,也将身子侧向一边。两手匆匆将拢上帽檐的白纱洒了下来。让林芝始终都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青骊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虎头喝道:“喂!青骊,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青骊急道:“不认识不认识。”
虎头极不情愿冲林芝道:“她不认识你,你别缠着她。”
林芝惊讶,刚刚明明才见过,怎么会不认识呢?
她又想说什么,青骊突然站起来,在桌子上放了两个铜板,便匆匆朝着人流中走去。林芝楞上一愣,也不自觉赶忙追了上去。她非想看看她的脸。
虎头只道青骊一直以来都奇奇怪怪,说些不合规矩的话,心道这人又犯病了。也不管她,径直朝王爷所在的翡翠楼奔去。
街巷拥堵,人来人往,林芝叫苦连连,盯着前方人流中墨绿身影,小声喊道:“青骊,你不认识我么?我是林芝啊。”人潮中这点声音立马被覆盖了,岂知青骊似乎听见了,而且一听到林芝二字走的更快,不一会功夫,林芝就彻底跟丢了。她呆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
那边,青骊紧贴墙壁,露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前方人流中那道月白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一拍手掌,潇洒地朝另一边走了。
林芝只是郁闷了一瞬,在原地转了两圈,扇子敲敲手掌,便已经想通了,或许是青骊性格较为内向,不愿与旁人接触,所以避之不及,又或者是她心情不好,总之下次找个机会再让那位王爷介绍一下即可。
想明白便就不再郁闷,旁边一阵香味传来,她随之而去。方才白日里虽然人多,但许多花灯发挥不了作用。现在街头巷尾全是灯火涟涟,许多琳琅满目的好玩东西都摆了出来。
林芝已经全将什么翡翠楼青骊啊抛在了脑后,因为她方才蓦地想起,她有钱!这钱是她换完衣服后子都给她的一个小荷包,当时她出来之后被凶犯疑像吓得全然忘记,现下突然想起,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发现有不少银两。
这下真是老鼠进了米仓,林芝眼睛亮晶晶地循着小摊小贩走过,见什么都想要。心里美滋滋道如若能带回现代,那是要发大财了。
那方,翡翠楼上。
卓云是翡翠楼的掌柜,翡翠楼乃京中三大名楼之一,专程接待贵客。她出身于巨富之家,美得艳治,性情极好,与人打交道定能讨人喜欢,因其个人也是招牌之一,许多皇亲贵族、富贵名人愿意给她面子,尤其是当年宋瑜在京城时,因其潇洒风流,在民间名声极好。他常常来此吃饭饮酒,这三大名楼的招牌就渐渐地做起来了。她手中还有不少店家,成衣、珠宝、布匹、书籍等等,做工精细,挑选得当,均引领着一波潮流,可以说在做生意这一块是全面开花,成就斐然,本要衰落的家族产业在她手上发展更盛。她与宋瑜自小相识,幼年时常常互相顽皮,作对,长大后反而情比金坚,互相支持。
宋瑜一见她,站也没站,只给她拉开旁边一张椅子,损道:“哎!卓云掌柜,等您等的好苦。”
卓云同谢椿等人微笑颌首后,一脚将他踩在椅子上的脚踢开,道:“听到消息立马赶来,你怎么有空回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你那封地远得很,回来作甚?”
宋瑜斟茶给她,被她一手挡开,自个斟了一杯酒。他笑呵呵道。
“皇兄生辰到了,我按理来说应当朝见,按情来说,楚地五年,我也甚是思念皇兄和大家了。”
卓云呷一口酒,道:“我去年才去了你那封地一趟,可不是想我了。再说,你想你皇兄,你皇兄未必想你。”
此话一出,桌上风云变幻。幸而只有四人,沉默片刻,宋瑜无奈笑道:“卓云,说什么呢?我与皇兄常常传信。”
谢椿见事态不妙,岔开话题道:“对了,卓云,你可知南大人一案。”
卓云美目瞥来,笑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据说那位疑犯越狱跑了?”
谢椿道:“实不相瞒,我近日在调查此事,疑点颇多,方才王爷同我说到秦卫两家,你一向消息灵通,请问可知道这两家中是否还有人活着?”
卓云听完这案情后,惋惜道:“卫家满门死在桐城,传言说是生了什么病,可惜那位卫大小姐年未及笄便香消玉殒,她弟弟也不过几岁雉儿。嗯,当年还是南子信大人仁义心肠,自己去到桐城收殓了一家人的尸身。秦家倒是还留下一人。”
谢椿道:“是谁?”
“秦家的女儿,秦芹。”
谢椿奇道:“是京城双姝中的一位么?她如今身在何处?”
卓云微微摇头,娓娓道来:“当年一事,她被迫沦落风尘,十年来,一直身在在梨花巷的梨花楼。不过,这不幸中还有一丁点幸运,她才艺颇丰,得以卖艺不卖身。”
宋瑜起了怜惜之意,蹙眉道:“不能将她从其中赎回吗?”
卓云摇头,嗔道:“你是哪门子王爷,怎么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又是先帝亲自下令的那桩大案,旁人是万万不能也万万不敢的。”
谢椿闻言立刻起身,道:“王爷、卓云,我先失陪了,恐这桩案子与她有些牵连,我得去找她一找。”
卓云道:“唉,别急,你现在是找不到她的。”
“为何?”谢椿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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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阵子失踪了。算来应当是……南大人那回事的第二天,就再也没见到她人。”卓云冷静道。
谢椿顿在原地。他已经明了,这事必定与前朝旧案恐有瓜葛,但唯一在世的人竟不见了,还在一个如此巧妙的时间点,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其中必有端倪。
此时,客人已经纷纷到齐,三人起身迎接。
但见这些人中有当官的、有世家子弟、也有庶族寒门、商人等等,三教九流,宋瑜在京中时,日日四处游玩,与其均有往来结交,但无一不是性情爽朗,真诚高尚之人。其中许多人也与谢椿相识,交好。
他一一招呼过去,只是心有牵挂,想着必须要去梨花巷一趟。但是林芝许久都没回来,怕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便与宋瑜卓云打了召唤,朝外走去,又让子都在翡翠楼外等着林芝回来,将她带回谢府去。他四周环顾一圈,发现的确没有林芝身影,便独身前往梨花巷。
子都依他命令等在原地,谢椿让他坐进去,他默不作声摇摇头,站在外面,一身墨衣如夜,面色莫辨,站在翡翠楼前,像美玉上裂开的一角。
听着吵闹人声,他伶俐地躲过人潮,侧身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谢椿在京城许多年,早已对这些街头巷尾十分熟悉,脚步飞快地四处行进,忽然,前方有二人拦住了他。
来人是两个虬髯大汉,如同两座大山,沉沉堆在小巷中,屋檐深黑,斜立的影子埋住两人双眼,只能看见一人脸侧自下巴至眉头的刀疤,甚是骇人。来人提着双刀,不客气道:“喂!你是谢椿吧,奉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该碰的别碰。”
谢椿负手站定,衣袖飘飘,不与他们废话,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互相看一眼,嘴大些的那人道:“不知道啊,啊呸,不是,我凭什么告诉你。”耳朵大的那人瞪他一眼:“闭嘴,我来说。”
嘴大那人委委屈屈道:“噢。”
耳朵大的那人清了清嗓子,对谢椿道:“有人叫我给你传话,是这么说的,你听好了。”
谢椿颌首道:“洗耳恭听。”
“谢公子,我知你在调查某事情,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碰,否则,可能会引火上身。”那人结结巴巴背了出来,松一口气。
谢椿浅笑:“多谢好意,不过,我不接受传话,有本事露面亲自同我来说。”他对两位大汉一颌首,道:“烦请传话。”
说罢,便足底轻轻一点,衣袍翩飞,人已经到了屋檐上。朝着另一方直去了。
两个大汉愣在原地,大嘴道:“哥,我们同谁说啊?我们也没见着那人啊。”
大耳烦道:“大爷的,那就当没听到吧,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说,那人忒胆小了。”
原是今日一早,两人在打铁屋前收到一张纸条与十两银子。上面说道让两人来翡翠楼找谢椿,吓一吓他,大耳大嘴是一对同胞兄弟,虽然长得吓人,但是个老实本分的,愁了一天,想这银两也没退处,便只能来了。谁知道,看谢椿那样子,压根没被吓着。
两人踏上回家的路,心中愁绪万千,不知道如何将这话再传回去,又不知道将银两怎么办。
谢椿走到镜湖前,见许多花灯聚在湖面上轻轻荡漾,水底竟如璀璨星空,也觉得美不胜收。他负手缓步走去,对面,便是梨花巷了。这时,他似乎看见对岸有一人的背影甚是熟悉,正蹲在湖岸放花灯,双手合掌,十分诚恳。
谢椿径直朝那人走去。
16. 梨花楼
林芝逛了一圈,早已将翡翠楼谢椿等抛之脑后,荷包已经瘪了,而她满心欢喜地捧着一堆手镯簪子面具耳环之类的玩意,悠悠荡荡走到了湖边。
见湖边有许多人都在放花灯,而那花灯形状种类极多,她也去一旁挑了朵芍药形的花灯。见旁人都在许愿,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本是一时之间没想到什么愿望,但一合上掌心,心里倒真有个愿望浮现出来。
谢椿走到她背后,只听她喃喃念道:“让我早日恢复不罪之身。”虽说无人将她认出,但她还是不免心虚,总觉得别人盯着自己的脸看,下一秒就要把她扭送去官府了。于是,在路上见着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极冷清,她便买了个面具戴着。
说完后便将花灯放了,见其漂流至花灯聚集之处,也将放在地上的小玩意们捡起。准备起身,这时听见后方轻声唤道:“林芝姑娘。”
她心下一喜,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她脸上所带面具有些骇人,想吓一吓谢椿。林芝猛地转过身去,双手举到脸侧,压低嗓子,“啊呜”阴恻恻的一声。
但见眼前谢椿站在不远处,粲然一笑,见她一动不动,便配合她道:“有点吓到我了。”
……
他还不如没有反应。
林芝垂头丧气,自己蹲下身子将一堆小玩意抱起来,问道:“谢公子,你为何在这里?”一问完,才想起,自己才是说了出去一会,结果跑了这么远,不免又心虚了起来。
谢椿将秦芹的事情告诉了她,两人一并朝着对面的梨花巷走去。
梨花巷一派繁华,即使深夜还是灯火通明,筵食、游乐、小吃应有尽有,人群络绎不绝。梨花楼则更盛,挂在楼阁与外间的灯笼汇起来,这一隅的天空都映成了红色,本就做的是夜间生意,不少打扮艳丽的女子站在门口,“来啊”“来啊”“公子人家可想你了”,燕语莺声,绕梁不绝。
还离的尚远,就有人认出了谢椿。一窝蜂地围住了两人。
“这不是谢公子吗?奴家仰慕你许久了。”
“这位公子也是俊俏的很,你是哪家的小公子?”
浓郁的香气团团围住了两人,林芝猛地打了个喷嚏。
“哎呀公子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让人家来照顾你”
“我来我来”
“好俊俏的小公子,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是哪家的?”
说罢,几双手就拂上她的脸,脖子,搂着她的手臂。
林芝从未如此拘谨过,她忙捂住胸口,左看右看,四处找谢椿的身影,但见他也是自身难保,但好在只是被围住,并不像她这样直接被架住了。
“喝呀,公子,喝我给您斟的酒。”甜腻娇音贴着林芝的耳朵发出来,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林芝看着靠在自己胳膊两边的女子,柔软如水,头一次觉得艳福难却,十分受用,颇为豪气地饮了下去。
“公子豪气!”
“再喝一杯公子!”
正当林芝搂着美女们,被迷得头晕眼花,乐不思蜀。
一道清越的声音隐隐冒着黑线:“林公子。”
林芝迷迷糊糊地望过去,看见酒桌对面正襟危坐的谢椿,几位美女欲朝他怀里钻,他很客气地在一一道歉,推拒酒杯。虽然神情变化不大,但林芝却不禁有些想笑。
这就是原小说中那位斩断情丝的大男主么?美女在怀,岂不悠哉游哉。
好吧,不过被他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正事的,忙清清嗓子。
那方谢椿再次躲过一次敬酒,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金元宝,放在桌上。缓声道:“诸位,有谁是与秦芹姑娘相熟的?”
室内冷了一瞬。随即众说纷纭道:“原来是找她。”
“秦芹姑娘失踪有好几天了。”
“谢公子找她何事啊,莫不是和她……”一女子捂着嘴桀桀地笑。
“你再痴情也是没用的,她只喜欢那位沈公子,我看谢公子你不如就跟奴家……”
林芝精准地找到第一个说她失踪的人,语气还颇有些关心之意。是个面相清秀的女孩,名叫小青,方才一直在边上合着众人的声音劝林芝饮酒,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神有些畏缩,面相也极为老实,见林芝牵住她的手,还有些无措。
林芝见状很快松手。
对着其余人很是潇洒地挥手道:“诸位,先散了吧。”众人不情不愿地散去。
门甫一合上。谢椿便问道:“小青姑娘,请你跟我们说说秦姑娘的事情。她是何时失踪?身边有什么交好之人?爱去什么地方?”
小青没回答,紧张地看了两人几眼,踌躇道:“你们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林芝看出她害怕之意,安抚道:“放心,我们并无坏心。”
小青犹豫道:“秦芹是十年前来到这里的,我是三年前来的。那时候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是头牌,人人都以听她唱歌跳舞为荣,许多公子哥不惜掷金来争她一次表演,但她为人甚是高傲,只给她看的起的人表演弹奏,这标准一出,更是引起众人争抢,毕竟,秦芹是曾经的京城双姝之一,出身世家大族,从小便琴棋书画样样了得,才情品貌不一不佳。”
“妈妈十分器重她,然而这种器重不过只是对一件货物的器重罢了。即使如此,她仍然十分高傲,与梨花楼中许多姐妹都不来往,自己住在最高的阁楼处,大家偶尔在背后说些风凉话。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做错了许多事情,经常被妈妈打骂,那时候她帮了我几次。虽然她好像不是故意要帮我,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但我还是很感激她。就这样,我常常去找她,她从一开始的鄙夷,到后面的冷眼相待,再慢慢地,能跟我说上几句话了。她常常站在阁楼的窗台处,十分忧愁。好像马上就要变成一朵云飘走了。”
“她每年都会在清明的时候,独自去到郊外,给人烧上一些纸钱。我问她是给谁烧的,她说是她的妹妹。可大家都知道,秦家就只有一个女儿,她哪里来的妹妹。我想一定是卫家那位小姐了。她说,找不到那人的坟,只能兀自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给她烧上一些,希望妹妹能在黄泉下,过得比她好。我听了她喃喃念这些,也觉得有点悲伤。哭了起来,但她马上回过神来,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哭。”
“她从没有什么牵挂之人,也很难走出梨花楼,外面的人都认识她。但凡出去,必定有人议论纷纷,说些不中听的话。于是她只能常年龟缩在阁楼上,直到去年。”
林芝不禁问道:“去年怎么了?”
小青看她一眼,道:“去年的时候,她爱上了一名男子。是沈家的公子,叫做沈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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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椿道:“沈立?”
林芝问:“你认识?”
谢椿点头:“曾经听卓云提过,他们家在京城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历史已久。”
小青道:“是的,就是那位巨富之家的公子沈立,秦芹有一日在梨花楼中见着他,俊美无俦,生的极好。但他对周边不管不顾,只一味闷头饮酒。好像随处进了个酒馆,于是秦芹便生了兴趣,走过去打量他片刻,见他对她仍是不闻不问。便主动要给他演奏,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说,哪知道,被他拒绝了。沈立脸色十分阴沉,并不理会,兀自起身走了。”
林芝道:“如此无礼,想必秦姑娘不会喜欢了。”心道:如此无礼的男人,长得再好看也让人觉得下头!下头!
小青摇头:“不,她更喜欢了。”
林芝:“啊?”她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周围所见,皆是些将她视为高高在上神仙一样的男子,实则心底都在亵渎她,轻辱她。况且她一向高傲,陡然间遇到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反而起了兴趣。后来一次次拒绝她,态度极冷,但秦芹却为情所困,常常去找他。不然,有时候便会在自己的旧府中绕上几圈。”
“再后来,就是前几日,她忽然不见了,谁也找不着人影。再过一天,便出了南大人那事,闹得满城风雨。我们报官,但他们只是敷衍我们,却并不认真去查,因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眼前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还是无影无踪。”小青沮丧地摇头。
谢椿沉吟道:“原是如此。”想必那些官员早为密信一事慌了阵脚,可那封密信,既在南子信身上,现在就必定在凶手手中。而秦芹失踪的时间如此巧合,她竟会去到旧府,那处可有暗道。
见谢椿沉吟,林芝安抚抽泣的小青道:“小青,我们会找着秦姑娘的。”
小青抬头望她,有些无力地笑了笑。突然,她敛紧了眉毛,打量着林芝的脸。
林芝被她看的发麻,结结巴巴道:“小……小青,你……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心里大惊,莫不是认出她是疑犯了吧。
她朝谢椿坐的地方挪去,岂知小青道:“林公子,你好生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林芝惊慌失措,故作镇定道:“哈哈我们这是第一次见,你记错了。”
忽然,小青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我没见过你,但我见过你的画像。不过是女子的画像,和你长得也颇为相似。”
林芝大惊,她唯一的画像就是那种疑犯像,心里奔过一万句脏话,人已经缩到了谢椿背后,只漏出一只眼睛,胡乱道:“哈哈,哈哈,记错了吧。”
小青道:“是秦芹画的,挂在房中。我想应当就是卫家那位去世的小姐。现在看来,与公子甚为相像,简直就像是亲兄妹。”
…………
多虑了。
林芝从谢椿身后出来,好奇道:“有这么像吗?”
小青点头:“大致是相像的,但是眉眼有些不同,画中的眉眼是为媚,而公子的眉眼则是纯。”
从梨花楼中出来时,林芝还一直想着小青所说的话。已经听许多人说过这位卫欣了,可惜美人薄命,无幸见上一面。她摇摇头。
这时,她注意到身旁的谢椿一直沉默着。
17. 面具
街上行人已经少了很多,蓦地,谢椿抬头,道:“林姑娘,我们得再去一趟翡翠楼。”他竟然将子都忘了,按照他的性格,怕是自己还痴痴等在门口。
两人快步朝翡翠楼走去,听谢椿说那边去了许多客人,林芝便再次将那青口獠面的面具戴上。
不多时,两人到了翡翠楼前,子都一身黑衣萧瑟如夜,果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椿唤他到面前。
这时,一旁正好遇到出来送客的卓云,谢椿走到一边,问道:“卓云,你可知沈立?与他相关的统统告诉我罢。”
卓云美目一扬,不答反问道:“你怀疑秦芹失踪与他相干?”
谢椿缓缓摇头,道:“不,我怀疑秦芹是自己消失,而她去的地方,或只有沈立才能知晓。”秦芹失踪的无影无踪,既无第一现场,在这个当口又不会闹出轩然大波,青天白日就这么不见了。而可以让所有人都不追究,这不正是她被囚禁十年所求的吗?但巧的是,她也不是完全无所欲求,至少那位沈立,就是她放不下的人。
而人是会被自己的欲望捆绑的。
虽说不能完全确定她便是背后主宰的凶手,但这事涉及十年前旧案,若是当年的人回来报仇,那么多少也会找上她。
卓云咯咯笑了起来,道:“说起来有个好玩的,这沈立的父亲叫做沈荟,你当是不认得的。这沈荟,十分好色,娶了许多貌美的小妾。想多生些儿子,但始终都只有沈立这么个儿子,而且这沈立十分倨傲清高,年近而立,仍不近女色,怕是被他父亲弄的恶心坏了。沈立的母亲颇有些名气,当年沈荟正是娶了她,才得以把生意做了起来。不过,男人本色就是下流、卑鄙的,他发家之后,就开始成堆成堆地往家里带人,将沈立的母亲逼疯了,却不恨那男人,只恨那些小妾。前两年我听说,因为沈荟宠爱一个貌美的小妾,一度想将她扶为正妻。直接将沈立的母亲逼的自杀了。”
“说来也怪,自那时开始,他们家的生意便全权交由沈立负责。很少再有人见着沈荟了,有人曾上门拜访,说是听到沈荟哀嚎的声音,一回头,却只见着沈立冷冷清清的脸,将他请出门去。自此,旁人也不敢多问,想他父亲怕是已经死了,但他由于他母亲一事,怀恨在心。不愿为他举办葬礼。”
谢椿道:“原是如此,所以他也不愿接受秦芹的爱慕。”
卓云道:“想来是吧,他对他母亲倒是个孝子,据说他家中母亲的那处院子始终保存着去世前一天的模样,连被子都没抻平,还像有点人气。”
谢椿道:“我知道了,真是多谢。”
卓云一挥手:“嗨,没事,你想知道什么只来找我便是,我什么都知道点。平日无事就爱听这些。”
林芝在街道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脚尖绕着石子在地下画圈。忽地,眼睛瞟到了墨绿色的身影,抬头一看。果然是青骊,她并未戴帏帽,随同在宋瑜身旁一起出来,侧身同怒气冲冲的虎头说些什么。
林芝一喜,便要上前去,突然,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椿正同他们再次告别后转身,却只见着一个呆若木鸡的林芝,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看见了那位青骊姑娘,摘下帏帽后,如露水花容,十分脱俗,并无不妥之处,关切道:“林姑娘?出何事了?”
林芝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劳什子青骊,不是陈思吗?她大学舍友,三年来最好的朋友,穿进这本书前,正是与她相约在体育馆打羽毛球。
那副张牙舞爪的表情,伸出一只手冲着不明所以的虎头比中指的东西,浑然就是陈思本人。她怎么会在这里,回想起她态度那么差,对她避之不及。方才就那样将她耍得团团转。
林芝后知后觉的怒了,根本没听见谢椿在说什么,撸起袖子就朝青骊冲了过去。
青骊只觉一股杀气袭来,眼神四下一寻,见着一个怒气冲冲,戴着面具的林芝,她下意识将虎头手里的帏帽抢来,只听见一句阴恻恻的:“晚了。”
于是她果断放弃帏帽,躲在正在说话的宋瑜身后。两手揪紧了他的衣服,几乎黏在他身上,哆哆嗦嗦道:“你……你想干什么?”
林芝见面前是王爷,一个止步,压低声音怒道:“陈思,竟然是你,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
“谁啊?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哈哈。”
“哈你个头,就是你,我绝不可能认错。你手指那么短,喂,你什么意思,装作不认识我,耍我呢?”
“屁,明明是你,要不是你当时突然发疯。”
“你才发疯,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你有本事给我滚出来。”
“我没本事略略略。”
宋瑜夹在两人中间,被闹的头都大了,拦也拦不住,于是一振袖子道:“放肆!”此话一出,两人都呆了起来,谢椿适时走到林芝一旁,她赶紧缩到他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杀头了。
青骊也不声不响退到了后面,低眉顺眼。
宋瑜见镇住了场面,浅笑道:“今日这便道别了。”
说完,便独自朝旁边停住的车马前去,青骊无视林芝的挤眉弄眼,急忙跟了上去。
林芝郁闷至极,不自觉也跟了几步。听见谢椿叫她,愤愤地跺脚,回到谢椿面前。
三人一行回到了谢府。路上,林芝一直想不通陈思怎么到这来的,又是为何不愿和她相认,忿忿不平。
刚踏入院子,有一少年上前同谢椿说陆正已经醒来,但他闹着要回自己家去。让他前来请示谢椿。
谢椿道:“我去看看。”便挥手让那少年去休息。
林芝也跟了上去。
两人还未进到房间,便听到哀嚎阵阵,林芝一听就知道是装的。谁也没管,踏步进去。
那方陆正躺在床上哀嚎,说些什么命苦一辈子多辛苦云云,都是这一桩事害自己身受重伤,他撑起半边身子,竖起耳朵听见两人进来的脚步声。知道是谢椿来了,立马躺了回去,呻吟的声音更大。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打听过,原来这是那位丞相家的二公子,只道要从他身上得些银两,滋补一下自己这么多天来受的伤,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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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芝十分无语听着渐渐变响的呻吟,只觉刺耳。两人进去后,见着他背着身子躺在床上,故作模样。谢椿倒是没什么表情,他单刀直入:“陆正,你想回家?”他语气淡淡,一时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正心中一喜,依旧背着身子道:“唉,谢公子,我这也是没法,我得回去,先前还接了许多老客户的单子,我得将他们做完。”
林芝一哂,知道这人想干啥了,他想要钱。真是贪得无厌啊,那时候刚救出来还看着人模人样,现在得空了,伤好了,又不像个人了。
这时,听谢椿道:“噢,那你走吧。”
陆正一听,急了。忙转过身来,正欲说话。突然,他张着嘴像被一根鱼刺卡着了一样,瞠目结舌,手如抖糠,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谢椿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有林芝。林芝同他对视,也颇为惊讶地反手指着自己,冲陆正道:“喂,你怎么了?”
陆正被吓得目眦欲裂,立马跳到谢椿身后,道:“面具!面具!面具!”连呼三声,已然晕了过去。大夫还在门外没走,此刻又被那少年请了过来,给陆正医治。
林芝听这疾呼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戴着面具,将其取下,端详片刻,无奈道:“这东西是长得可怕了点,但也没那么可怕啊。不至于晕倒吧。”
“不是面具可怕,是他曾经见过这个面具。”谢椿方才注视陆正一动未动,此刻忽然出声。
见林芝仍然疑惑,谢椿提示道:“暗道,面具人。”
林芝想起来了,陆正曾说他在暗道所见的凶手,每次出现,都会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心道会不会是陆正将她认成了凶手,但那摊子的老板是个老妪,对她夸下海口,这面具天下仅此一家。是她自己所做。当时她也是看着摊子上的面具确实与别处都不一样,才买下的。难不成,正好碰到凶手买的摊子了?
林芝眼睛一亮,说不定,能从那里得到一些线索,她立刻将此事告诉了谢椿。
次日,傍晚时分,林谢两人站在那张面具摊前。
那老妪听闻来意后,啧啧道:“哎哟,不是我老人家说,我们家生意这么好,买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记得住谁买过,我敢说,天底下但凡有眼光的,都买了我这面具。两位小郎君要不要也带两张回去?”
林芝嘴角抽了抽,无奈望向谢椿,意思是她也没办法。谢椿买下老妪塞进他手里的两张面具,道:“麻烦了。”
说罢两人转身走开。
那位老妪忽然喊道:“哎哎!你们回来。”
林芝闻声惊喜回过头去,两步走到摊子前。只待她说点什么。
老妪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两张面具万不值这么多钱,既然你们诚心要问,我便只能说说我有印象的。”
“曾经有个美人买了我这面具,后来我听旁人说,那是梨花楼的头牌。其它的公子小姐都十分喜欢这些娇俏的玩意,但这可怖的,我想来确是人不多。”她又列了几个人名。
林芝也奇了,怎么什么事都能与这位秦芹扯上关系。
18. 仙子
翌日黄昏,林芝与子都一同将再次清醒的陆正送回了他家,随后,她便同子都告别,独自在梨花巷闲逛,意兴阑珊之时。
忽然见前方一道削瘦的身影在街巷檐壁之间兔起鹘落,十分潇洒。定睛一瞧,那不是谢椿又是谁?林芝跟着他小跑上前,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三条街,眼见谢椿终于停在一处高宅旁,林芝气喘呼呼,正欲叫上一声,却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他从攀上了高墙,翻了过去。
林芝也跟着极艰难的攀上墙壁,翻了过去。
甫一落地,林芝脚下一软,就歪倒在地上。身下立刻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声,惊的她往朝一边滚开,那阵窸窸窣窣的脆响声随着她的身体响了一路。她定睛一瞧,落地处是一个院子。
一个极萧瑟的院子,比之被抄家的秦家,可谓有过之无不及。
无人打扫,也无人来往。
不知道何年何月的落叶,统统在这院子中相遇了。
她方才正是被这绵厚的枯叶接住了,才不至于摔出毛病,只是屁股先落地,奇痛无比。林芝捂住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掸掉身上的枯叶,噼里啪啦落回地上。
实在是太冲动了!她心里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能就这么跟着跳下来呢?万一摔断腿怎么办。她可没有高超的武艺和健壮的身体。
不过,谢椿去哪里了?
只一瞬间的功夫,他怎么又不见了?林芝叉腰扶额,心内无语,觉得自己自从进来后,就像在玩永无止境的追逐游戏。你追我,我追他,他追她。杀杀杀。
这院子不大不小,正中立了一棵巨高的梧桐树,树下不远处列着四块辟出来的花地,开着姹紫嫣红的野花,曾几何时或许繁华过,但如今明显无人打理,野草高涨,随着红花齐飞,落叶匝入其中,零零碎碎,乌青艳红,很有几分萧瑟的诡美。
林芝眼见前面有个屋子敞着门,心道莫不是谢椿在里面,没多想便走了进去。
这屋子俨然是个女人的屋子,丝缦垂地,微微掀开一角,被子上还尽是睡出来的褶皱,旁边的梳妆台上还摆着并未合上的胭脂盒,就好像有一位美妇人的影子,在她面前慵懒伸腰,一手撩开帐帘,赤脚走到梳妆台前搽了些胭脂,随后走出了这房间。
墙面四周挂着一些做装饰的书画,都是名家名作,但不甚讲究,平平摆了一列,好似这书香气上生了些霉味,有些不伦不类。昏昧的日光斜入,空气中灰尘扑扑。但林芝却蹙紧眉头,心中郁郁,快步退出了这房间。
仔细看去,眼前只有门口处有些微薄的日光,这房间中的窗户竟然全都被黑布堵死了。
林芝站在光处,瞧着暗昧的屋子,只觉得深渊沉沉,这屋子好似是谁的棺椁,并未完全合上。
看来谢椿不在其中,她这时有些犹豫,究竟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去找谢椿。
正在这时,忽听清脆的落叶碎裂声,有人正朝着这边过来。
林芝惊慌失措,东看西看。霎时,她眼前一亮,旁边有口大缸,里面没水,她立刻缩身进去,木盖没盖紧,露出点天。
只听脚步声甚是稳健,来人已经到了眼前,林芝屏气凝神。
不知为何,他在房门口停了片刻,正要提脚走进去之时。
突然有另一道急匆匆的踢叶声前来,三两步跑到那人面前,踟蹰一下,先是唤了一声:“沈郎”音色甚傲,但带点试探之意,好像在看对方准不准许自己这样叫。见对面男子应了一声,开心道:“陆正那个小人此刻在家中,现在去抓他是最好时机,否则他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陆正??林芝纳闷,这两人是谁?为什么要抓他。思索无果,便继续听着。
对面男子音色冷然,道:“我已派人去抓了,这次必叫他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芝心下一惊,这人不会就是凶手吧?
如此想来,谢椿便已经得知凶手在此,特意过来查探,沈郎?林芝忽然想到秦芹钟情的男子是沈立,那对面……不会是秦芹?
他们果真是凶手!
林芝想到此处,呼吸急促起来,她怎么就误闯进凶手窝点了,还正巧遇到两人。
秦芹问:“沈郎,这屋子是你母亲的屋子吗?”
沈立听上去不想谈这些,冷冷道:“与你无关。”
秦芹闻言嗤了一声,极不屑道:“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为何与我无关?还是说,你并不想与我成婚,只是想利用我干这些杀人的勾当?”
沈立不语。
秦芹见他不说话,平静道:“别摆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也别装作自己有多么委屈的,成婚是我提的,但你同意了。我虽喜欢你,但也不是要看你这副脸色过活的。”
沈立道:“与你成婚,非我本心。”
秦芹哼了一声,道:“那什么是你的本心?篱花院里你父亲昔年的小妾是你的本心吗?都道你清心寡欲,实则爱上了自己父亲的小妾。”说着,她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留了点凄哀的余音。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林芝都有些胆颤心惊。他们虽说成婚了,但沈立在利用秦芹吗?沈立竟然喜欢自己父亲的小妾,太震撼了。
沈立果然怒极,厉声道:“谁让你提到她了?”
秦芹声音更厉:“为何不准提,别用我来彰显你所谓的深情,你恶不恶心沈立。那女人就是逼死你母亲的人吧,这墙上的书画就是想模仿她讨得点你父亲的爱吧,呵!别以为我会这样,别以为我会对你摇尾乞怜。我只会恨你,让你一辈子不得好过。你有本事就同她去成亲,你看纲常伦理许不许,你看你母亲许不许,你看看天下人许是不许!呜……你敢掐我。”
沈立被气的厉害,已经逼近她身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砰地一声撞上门,神情恐怖,道:“谁准你提我母亲了?谁准你提她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芝听那一声巨响,脑袋痛了一下。这沈立竟然家暴,真是恶心,她心中纠结万分,两只手已经缓缓放到了木盖上,正要一鼓作气冲出去。
呲地一响,好像什么东西扎进肉里的声音,秦芹满手是血,一手拿着簪子,跌跌撞撞倒在门板旁,双眼红似血,捂着喉咙嘶哑道:“你别惹我,沈立,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我们去黄泉路上也要做一对夫妻。”
沈立睨着自己肩膀上的血,神色冷漠,好似全然没有感觉。看也没看地上的秦芹一眼,就踏着碎叶声大步走开。
林芝没听见秦芹的声音,便蹲了一会,腿已经麻了。听着知了无意义地鸣叫片刻,忽然,再听到一阵轻缓的碎叶声,便知道是秦芹走了。
她颤颤巍巍从缸中爬了出来。脚一着地,整个人便麻的蹲下身去,正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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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碰哪里为好,感觉全身都给电击了一样。突然看见地上一滩狰狞的血迹,点点斑斑,沿着那道光线望进去,大开的房门中,黑暗的室内仿佛一个饱满的黑瞳仁,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林芝一怔,拔腿就跑。
这沈家指定有点邪门,她心道。现在还是先找到谢椿为好,将方才她所见所听告诉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秦芹竟是自己跑了,就躲在离梨花巷三条街的沈府中,同沈立成了婚,一起干这杀人勾当。
不过,方才秦芹为何要说,这是替沈立干的?
林芝顿住脚步,一手捏着下巴,思忖片刻。
她怎么感觉,这其中还大有故事。
不过,这都不是她能管的东西。此刻,还是找到谢椿为妙。
她已经走出了院门,夕阳的红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湿润的光泽,这条大路两旁栉次陈列着两三个小院子。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林芝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么大的院子,连个奴仆也没有,方才那个院子还是沈立母亲的院子,为何连枯叶也没有人来清扫。
难道说,是为了方便杀人,才故意将奴仆散尽?或是因为秦芹的身份,不能张扬?
林芝觉得都有可能。
不过,人少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她想也没想,就躲进了左边的掩着门的院子中。
幸而,那脚步声到了门口便停了。林芝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人看到。
一时之间,她也不敢出去,只得朝里面走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忽然从屋中冲了出来,还不大会跑步,歪七扭八的。他见着突然造访的林芝,小手举起来咿咿呀呀了半天。
原来,他还不太会说话。林芝松了口气。
那模样可爱的紧,林芝从没见过生的如此可爱的小朋友。正想上前,一位女子翩翩走了出来。
林芝闪身躲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下,侧过头看去。
看不清她的脸,只瞧那举止、身段,便有几分丰神绰约、仙姿玉色的味道。应当是这小美娃娃的娘亲,果真是一脉相承的美丽。
拿林芝心里话说,便十分直白地冒出了一万个美女我爱你!美女我爱你!
只见那美女搂着小孩走到辟出的花田处,小孩还痴痴望着林芝这个方向,手指不断朝她指来。
林芝只得冲他手掌合十,身子侧了又侧。
万幸那女子并未注意,只是将小孩的手握在手心,当是好玩。
那女子自己转身朝着屋内去了,很快,她一手拎了一盆人高的花盆出来。
林芝惊呆,心道这是金刚芭比啊,这花盆肯定不轻,她心里佩服佩服,美女竟然如此全能。
见这漂亮的母子两人开始背对林芝种起了花,女子身手十分利落,挖锄种埋样样迅速且熟练,看得出来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而那小孩滚在花丛中,滚的一身泥土,像个刚出土的小泥人,又来找母亲。
女子并不嫌弃他,亲昵的额头对着额头,蹭了蹭。这下好了,母子两人脸上都是泥土了。
林芝觉得温馨极了,不自觉无声地扬起嘴角。
但此时天色已晚,最后一圈日光也收了回去,渐渐的,那母子二人的身影便只瞧得见几团模糊的黑色。
19. 蛇眼
黑夜将至,林芝已经绕到走廊上,埋在一根大柱子后面,只待母子二人走开之后,自己再悄悄从门口出去。
但他们竟一直待在黑暗中,身旁一点光亮也没有,他们也好似习惯了一样,行动自如,仍在埋土。
林芝都等乏了,心道以后再也不会随便跟着人跑了。
门口忽传来吱呀响声,有人大叫道:“姑娘,人给您送来了,您看放哪儿好?”
姑娘?应该是叫那女子吧,她生活在这院子中,还有孩子,应当是这院子的主人啊,难不成是借住的.
“嗯,你进来。”女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那小孩仍在咿咿呀呀乱笑不止,扑上女子的腿,一把抱住不许她动,仰着头痴痴地凝视着她。
那女子抬脚欲走几次都未成功,林芝只见她静立许久,外面还不断传来问话声。那小孩仍然死死抱住她的小腿,染了她一身的泥。
忽然,女子抬脚一踢,啪地一声响,她竟将那粉雕玉琢的娃娃抛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林芝不禁捂住嘴,惊讶不已。
但见那小娃娃没心没肺,手脚并用爬起来,坐在地上,仍然在痴痴的笑,只是这次看来,这天真的笑容似乎更像是一种挑衅。
女子蹲在他身前,凝他片刻。林芝却看见她垂在身旁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又一次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人喊道:“姑娘,姑娘,你在吗?我能进来吗?我不敢进来啊。”
那女子蓦地起身往门口走。
林芝见她就要拉开门,迅速闪身躲进了屋内。
但见客厅中烛火晃荡,亮如白昼。
这客厅角落里摆了许多名贵花式,茶花、兰花、文竹等等。与漆绿的家具相得益彰。墙上缀了两幅古迹山水。一尊黄花梨镂空香炉摆在桌旁,香烟袅袅。其后横了一张花鸟屏风,十分雅致,再往里去,便是主人的卧室了。
林芝不知自己是为何要闯进别人家里来,而且听那人在外面喊的话,似乎旁人是不能随意进这个院子的。
眼下只能先躲着,等人都休息的时候她再跑了。
这时,听脚步声匆匆而来,眼见这客厅中无甚藏身之处。林芝闭上眼睛,一咬牙躲进了卧室。
淡绿的纱帐垂在地上,地面铺着厚厚的白羽地毯,林芝看了眼自己的鞋,更是不知所措。不敢踩上去,只往没地毯的地方小步挪动。
也就是梳妆镜前了,她几步挪到梳妆台。
客厅中几声巨响,脚步匆匆,好像有两人的脚步杂乱走着,一言不发。林芝百无聊赖地背靠着铜镜,看着虚空中的灰尘。不知道外面的人会不会进来,要是再进来,她就只能躲进衣柜或者床底了。
她打量了一下合上的衣柜,不知道里面衣服多不多,她能不能钻进去,又打量了一下床的高度,看那床底她应当是能钻进去的。
这下放心了,还有床底可以钻,事情就不算太差。想到这里,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身后的铜镜被晃的吱吱乱响,林芝不敢靠着这铜镜了,立刻挺起身子,转了个身。
她呆立片刻,忽然咦了一声,这铜镜比她在沈立母亲屋子中见过的铜镜要大。为了证明是不是,她绕到了镜子的正面,一张人脸蓦地出现在铜镜之中。
穿着藕粉纱裙,笑靥如花。
林芝挤眉弄眼,她也挤眉弄眼。
凑近了,隔远点都好像空气中某处被扭曲了一般。将人脸拉成马脸,或者压成大饼。林芝突然笑出声,直接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趴在桌子上,但见桌面上各式各样的胭脂首饰,便知道这主人必定是个美人。
十分心大地玩了片刻,都不知道客厅纷杂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林芝有些乏困,上蹦下蹿地跑了半天,到了晚上还是没能回去谢府,不知道谢椿现在回去没有,还是同她一样,在别人家的某个角落东躲西藏。
林芝将脸靠在胳膊上,望着半空中,虚虚叹一口气。
她竟然都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么?好像回不回去那个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个世界也充满了压抑啊,这里虽说法度秩序混乱些,日日惊险,日日也能活出点新鲜味道。
她笑了笑,脸被压的有点酸,转过来,怔怔盯着镜子。
只觉得自己楞楞的,不对,脸色有些冷漠,似乎更漂亮了?
唉?这镜子中怎么有两个自己?
蓦地,她站起身来。
不是有两个自己,是有一个同她极像的人站在她的背后。
林芝回身。来人一身深紫长袍,拢着袖子,是方才那位美人,她打量林芝片刻。忽然淡淡的笑了,道:“你来了?”
“是来帮我的么?”
林芝不知道她说些什么,究竟这话是同谁说的。心下疑惑,这人为何说话好像与她相熟。
她只能冲她客气一笑,问道:“请问,你是谁啊?”
那女子睨她一眼,忽然回身朝前走了两步,停在衣柜前。
柔声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忽地,她回身笑了一笑,那笑容极阴冷,脸煞白,唇极红,瞳极黑,好似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林芝不明所以,突然见此场景,尤其是那人的脸同自己像的很。这表情就像她自己做出来一样。被吓了一跳。只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立马道歉:“不好意思夫人,我是不小心进了这屋子,并非有意,我现在就走。”
说着悄悄挪了两步,余光见着那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随着她动。
林芝心中害怕极了,这怎么跟演鬼片似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寒光忽地一闪,一把短剑横在林芝眼前,只一寸,就能将她的眼睛给剜出来。
林芝急急退后几步,退无可退,靠在衣柜前。
她心道: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相逼至此。
那紫袍美人手握短剑,逼近她道:“你不是说过,你很痛苦吗?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你现在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了吗?”
虽然她刻意放缓了声线,但林芝只觉瘆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听起来就像是梦魇。
林芝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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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自己是否在一个噩梦中。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痛的龇牙咧嘴,这下连做梦的可能性都没了。
那美人哧哧笑道:“你怀疑自己在做梦吗?不是的,你是真的来到我的世界里了。”
林芝只觉咣当一响,她的世界?什么意思,这里是她的世界。
见她不说话,紫袍美人敛了笑容,道:“林芝,你只能同我站在一起,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为我而来的,只能站在我的身后。”
林芝疯了:“为什么为你而来?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她睥睨着林芝。
林芝仰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迷茫不已。
两人望了半晌,谁也没移开目光,林芝忽然肯定地道:“你是卫欣!”
本该死在十年前的卫家大小姐卫欣。
竟然出现在沈府,有了一个孩子。
这是谁的孩子?她又为何变得如此阴冷?
她想起梨花楼小青说:她同秦芹房中挂的那副画像十分相似,而那副画就是卫欣。
她长得与卫欣竟如此相似。
但和小青描述不同的是,虽然卫欣仍然媚眼如丝,但那眼神中,竟然像蛇吐信般阴冷。
十年后,眼前这双媚丽的蛇眼。
林芝不欲惹事,虽然眼前的疑问再多,她也只想安然离开。
卫欣用那双蛇眼瞧着她,迤逦着紫袍朝前走了几步,回头乜她道:“你既已经醒来,那就随我来。”
林芝十分抱歉地看着她,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想你是认错人了,真的不好意思啊。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痛痛痛痛”
林芝话还未落,卫欣又抽出那把短剑逼近她,三两步就跨到她面前,林芝急忙后退,砰地一声撞到了身后的衣柜上,又被弹回在地,后背火灼般剧痛。
倒下时,还撞到了脑袋,林芝天旋地转,眼前闪着许多火星子,痛的闭上眼睛,两只胳膊撑在地上,脸朝着地面。
片刻,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林芝心里一颤,感觉自己三魂吓去了两魂。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面具。
林芝抬眼看去,衣柜不知被她撞开了一掌宽的缝隙。
昏黄的烛火摇摇晃晃,照亮了里面一双空洞的眼睛。
火光一飘一荡,许多双空洞的眼睛映入眼帘。
她还匍匐在地,衣柜忽被彻底扯开。
里面依次列了数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鲜红的血点仿佛刚刚溅了上去,每一张面具,都有着形迹不一的血迹。
卫欣蹲下身子,与她齐平,一手揪住她的头发,林芝头皮一痛,仰起头来。
看着眼前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她心底微微颤抖。
卫欣忽然轻柔地拂了拂她的脸颊,凡她手指所到处,细细密密起了些鸡皮疙瘩,她一手掐着林芝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向衣柜,指着那些面具
“这些都是我杀的。”
“现在,到你了。”
20. 第 20 章
后颈一痛,林芝便晕倒在地。
卫欣站起,居高临下地瞧了地上的林芝许久,忽嗤了一声,张口喃喃道:“我们回不了头的。”
察觉到有人看她,登时,眼神在空中一聚,狠厉盯着黑暗中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子。
她走近了,才知是其实是一副陈旧的观音画像,纸张已泛着黄,灰尘扑扑。本是挂在衣柜后方,后被遮住,不见天日。经过两人一打斗,衣柜已挪了寸许,观音画像露出一双慈悲目,似笑非笑,似怜似悯的看着这边。
陡然看到旧物,卫欣微微一怔,忽然讥诮地扯了扯嘴角,手中短剑嗖地出鞘,墙上那副画像刺啦一声,从中截断,落在了夹缝里。
林芝是被一瓢凉水泼醒的。
睁眼,便看到了一张漆黑的鬼脸。那鬼面人见她醒来,便不再管她,转过身背对她在角落挑挑拣拣。
林芝后脑肩背传来阵阵刺痛,想是卫欣拽住她的两只脚,将她拖到这里来的。她打量过去,此地是个四四方方的暗室,挂了一墙的烛火,半屋明亮,半屋漆黑。自己被随意丢在角落。
满室寂静,只听见面具人挑拣兵器的叮叮当当声。虽然她蒙住了脸,但林芝看她身形便知道这人就是卫欣,她又想起来卫欣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实在是不明所以。
现下将她丢在这里,却没束缚住她的手脚,不知何意。这暗室四面都是墙,应当是以暗门进出,但林芝用眼睛寻上半晌,但见墙壁贴合严谨,没能找到暗门在何处。
奇怪的是,她心中竟然并不慌乱,甚至还泛着一股诡异的安心。林芝自问难道是惊险的事情经历多了,现在遇到已经如吃饭喝水般自在了吗?
这时,卫欣已经选好,拎了一把巨大的斧头朝她走来。
啊?
林芝额头微微冒汗,她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开始装死。
那脚步声到了她面前,只听眼前一阵疾风,一声巨响。那把斧头离她的睫毛就一指远,林芝震惊地睁开双眼,弹起身子,直往后缩,重重靠在了墙上。
林芝又惊又怒:“卫欣……你,你要杀我?”
那鬼面人又一斧头掷到过来,林芝往旁边一避,斧头重重砸到墙上,砸出了凹陷,林芝心惊肉跳,魂飞天外。只听那鬼面人冷冷道:“不许叫这个名字。”
林芝忙求饶道:“好好好,我不叫便是。”
鬼面人忽然拎着斧头走到一个漆黑的角落,回头道:“你看好了。”
林芝不明所以,看好什么?
忽见鬼面人脚下一踢,她脚下传来阵阵凄厉的尖叫。
这暗室中竟然还有别人?林芝仔细辨认片刻,才勉强辨别出那角落里,竟然有一团在蠕动的……人?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卫欣让她看好什么?
这时,卫欣忽一斧朝着地下那人的耳朵砍下去,一股血喷到面具上,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传来,卫欣甚是舒适地仰起脖子,那人的耳朵已经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林芝倒吸一口凉气。透过这尖叫,也能与其感同身受了。
那团人忽然尖声笑了起来,断断续续,有如一个破旧风车,他嘶嘶抽气着吼道:“卫欣,我的儿子在哪里,你生的我的儿子在哪里?”
林芝闻声一惊:儿子,想必就是她刚进门见到的那个小孩了,这人是卫欣的……丈夫?可如果是丈夫,两人何以至此。
鬼面人一脚踩在他嘴上,碾来碾去,脚下人呀呀哇哇乱叫,她极有耐心地柔声问:“你哪个儿子?”
这句话似乎是刺激到那人什么,他忽然姿势别扭地以头撞地,咚咚响声中,只听他怒道:“你这毒妇!你这毒妇!你这毒妇!你这千人骑的毒妇!你存心要我沈家绝后,我当初,我当初就不该收下你。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人无力倒在地上,满脸鲜血。
鬼面人一脚将他踢到亮处,看清他之后,林芝心中一阵悚然,又恶心想吐,那隐约可见是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但,问题在于,他的手脚都没了,创面粗糙丑陋,唯余一截光溜溜带血的躯干,卫欣那一斧头,砍掉了他半个耳朵,血流如注,显得他面目更加可怖。
这人竟是被活生生做成了人彘?!
林芝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心中恐惧至极,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肠胃痉挛,趴倒在一旁,干呕了起来。
鬼面人见状,甚是愉悦地笑了一声。对地下那人道:“你瞧瞧,你现在让人见着了就想呕,你还想见谁,把你放到大街上好不好啊?被当成怪物,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最后那句“我不会让你死的”语速极慢,一字一顿,仿佛是从蛇信子里吐出来的诅咒,沾着剧毒。叫人听了不寒而栗。
这时,喀塔一响,那满面烛火的灰墙朝一旁挪开,方才林芝见过的沈立拎着一个人的后颈走了进来,面色冷峻,见到卫欣的时候神色柔和了些,转向地上哀叫的那人,神色十分嫌恶。
砰地一声,他将手上昏死过去的人朝地上一丢,走到卫欣身边,轻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拎着的斧头接过,低声道::“我来。”
两步走到人彘面前,那人见他来了,无力仰头呻吟道:“立儿!立儿!你快放了我,把这毒妇手脚都砍了,这毒妇折磨死我啦!”
林芝听他语气甚是亲密,但沈立面无表情,忽地一脚踩在他肚子上。
那人哇哇大叫:“立儿!!痛啊痛啊,松开,我是你爹,你看看,我是你爹啊。”
林芝惊讶:沈立的爹,她听谢椿提过,沈立的父亲沈荟,不是据说早已死去,为何会出现在这暗室之中,而且还被做成了人彘。
卫欣为何看上去如此恨他?
还没来得及思考,沈立缓缓道:“你没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吧?”
沈立的母亲,原是书香世家的大小姐,被娇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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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年轻的时候跟了沈荟,与他吃苦患难许多年,直到沈荟发达后,便找了许多小妾,冷落了她。后来,找来一美貌小妾,还想将其扶为正妻。一夜之间,沈立母亲气急身亡。不到几个月,便传言沈荟在家生了重病,不再见客,家中一切事务由沈立处理。
难道,沈立为了替母报仇,将他父亲囚在这里。
但与卫欣有什么关系,这本该在十年前身亡的罪臣之女,为何缩在沈府中,生下了沈荟的孩子。
孩子!林芝忽然想到,那名小妾!难道卫欣便是故事中的那个美貌小妾。
沈荟大叫起来:“你娘是卫欣你这个杀千刀的婊子害死的!不是她,你娘怎会伤心至死,这贱人,你勾引我,还要勾引我儿,勾引我儿……”沈立脚下加重,他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忽地戛然而止,已经被沈立踩晕了过去。
沈立看卫欣一眼,轻声道:“要现在杀了他么?”不知怎的,林芝竟然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小心翼翼。
卫欣忽拔出短剑对准他,冷冷道:“沈立,你怎么不让他继续说了,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觉得你那蠢娘是我害死的。”
沈立神色痛苦,蹙眉轻轻唤了一声:“文娘”
林芝见不到卫欣的表情,那张洒了沈荟血迹的面具镶在她脸上,让她变得无情无欲。只见她忽然夺过沈立的斧头,朝方才沈立拎进来的人砍去。
“饶命阿饶命阿,别杀我,卫小姐,是卫小姐吗?我是陆正。”地上那人一个轱辘连滚带爬到了角落,连连求饶。
林芝听这道熟悉的声音,方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是陆正。她躲在水缸中时,正听秦芹与沈立说要将他捉来,竟然这么快。
卫欣听他叫名字,斧头连劈下去,直到一声尖叫响起,一只粗糙的手骨碌碌滚到林芝眼前,她抑制住自己的尖叫和反胃,怕卫欣听到这声音也来砍她,悄无声息缩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陆正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连声哀鸣,痛的欲死。
卫欣的面具上又被蒙上一层血。她居高临下道:“陆正,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林芝见她那模样,楞了楞,竟不由自主觉得她像审判罪行的地狱厉鬼。
陆正倒在地上哀叫不止,听到卫欣问话,连忙回答,生怕她又砍将下来。
“我……我不知道啊,卫小姐,我当年对你们家可是忠心耿耿啊!!我以为你们死了,在房间里建了四座坟墓,日日给你们烧纸钱啊,只盼着你们在下面过的好一点,老爷、夫人他们对我那么好,我……我就是下辈子也要伺候你们呐……我实在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这一番话混着血和哀鸣说出来,甚是可信。林芝也不免疑惑万分,陆正当年不是他们家的家仆吗?也确有四座坟墓,给他们烧纸,为何要特意将他找来羞辱。
这话音刚落,陆正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21. 第 21 章
林芝暗暗为他松一口气,至少这样他能暂时逃过一劫。
不知道谢椿此刻还在不在沈府,能否找到这个暗室,救出他们?
她将目光移向那全是烛火的灯,那便是暗门处,只是不知道开关在哪里。
卫欣忽然动了,她舀起一瓢滚烫的水,自上而下尽数倒在陆正的身上,陆正惊叫着醒来。
那滚烫的热水溅了一些到林芝身上,林芝手烫的一抖,她没想到即使这样,卫欣还要将人弄醒了继续折磨。
听着陆正惨叫连连,林芝心道得想个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尽量拖延一下时间,留下陆正一条命,谢椿既然已经查到了沈府,那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万一他能找到这里呢。
“喂,你方才为什么说让我认真看着你,你想让我看你什么?”因卫欣不让她叫名字,她便只能乱叫。
果然,那张鬼面具咔咔转了过来,面朝着她。林芝看不清她的眼睛,在背光处,俨然是两个无底黑洞,好像成了真鬼一般。
卫欣淡声道:“你还没想起来么?”
林芝心里紧张,双手向后撑在墙上,扣着墙上的石粒子,反问道:“我该想起来什么?”
陆正注意到这里的林芝,有气无力地叫道:“救命……救命………林芝姑娘救命啊”
卫欣却不说了,转头看向地上捂着自己砍断的左手,蜷缩着身子的陆正,道:“那你便看好了。”
见她又慢慢将滚水泼下去,还有大半瓢,如果全都泼下去,肯定要烫的陆正皮开肉绽,林芝道:“等等!”
听着陆正惨叫连连,林芝咬了咬唇,心想只能乱说了,她道:“我想起来了?”
卫欣骤然顿住,还没待林芝欣喜片刻,她却突然拿着瓢走到林芝面前,将装了半瓢热水的瓢递给她,道:“既然想起来了,那你来。”
林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问:“我来……干什么?”
卫欣淡声道:“杀了他。”
沈立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卫欣的背后,一双孤高的眼正上下打量着林芝,显然,他也发现林芝和卫欣的相似了,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两分不屑,移开了眼。
林芝无法,伸手接过那瓢,手蓦地一抖,那瓢连着热水一起摔在了地上,水四溅起。林芝不可避免被烫到了手脚,眉心一拧。
好痛!
她反应很大,连声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但卫欣却一点也没被溅到,她适时地被沈立往后一拉,避开了溅起的热水。
沈立挡在卫欣身前,冷冷睨着林芝,道:“你想做什么?”
林芝被他一瞪,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了。突然间,她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她闯入的院子,那牌匾上,毛笔字极有风骨,刚健有力,写的正是篱花院三个大字。
秦芹在与沈立争吵时,说他真正在意的事是篱花院中,他父亲的小妾。
当时他对待秦芹可谓是残忍至极、冷酷至极。但当下竟然如此呵护卫欣。两相对比之下,虽然秦芹并不在场,林芝也不免为她感到几分真切的难受。
看秦芹的说法,她似乎还不知道,那小妾就是她曾经的好友卫欣。
正想着,卫欣走上前,将一把刀塞进了林芝手心。
道:“你去杀了他。”
冷硬的铁刃挨着林芝的指腹,她心里也随之一凉。道:“我……”
她转身朝陆正缓步走去,哪怕能拖延一分一秒也是幸运了。
陆正捂着断手拼命往后退,那血还在不断涌出来,在地上拖拽成一长条血痕。他一脸苍白,脸上皮肤还被烫水浇起了连片鼓起的水泡,红彤彤的,甚是骇人。
他皱着脸大声求道:“求求你啊!求求你啦!林姑娘,卫小姐,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啊!求求你们了,饶了我吧,你要什么,我有钱,我有好多钱,我全都给你们好不好啊……饶了我吧………”
林芝心下不忍,卫欣在她身后看着。
林芝突然对着陆正厉声质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还不快一一说来”
方才卫欣刚进来,便是对着陆正这样说的。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卫欣的事,才会引来如此杀身之祸,如若是误会,那至少能让他辩上一辩。如若不是误会,也能拖延时间,等到谢椿来。
听身后卫欣并未出声,她知道,这便是可以问下去的意思。
于是她又缓缓说了一遍:“你,究竟犯过什么错,不许遗漏,给我一一说来。”
陆正的额头上流下许多汗,他慌乱中,竟然下意识用那只被砍掉的手擦汗,创口一接触到额头,痛的撕心裂肺,他大叫起来,胳膊乱颤,擦到脸上几道血痕。
他不敢不答,颤颤巍巍爬起来,想抱住林芝的腿求饶,却又不敢靠近那把剑。只在地上咚咚磕头,神智不清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有钱……我有钱……”
半边胳膊碰不了地,只借着一半手臂施力。没磕两个便扑通一声侧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喃喃念着:“我有钱……我有钱……饶了我…”
林芝见他神智不清,心里也觉得难受,但后面两人的压力太大,即使她手上有刀,但卫欣力气太大,何况还有个沈立。她自己一个人都逃不出去,而且,眼前地上还有一个陆正。如若不救他,极有可能他会立刻死在这里。
她如何才能将受伤的陆正带出这个暗室?
正在进退两难时,暗室中沉默片刻,只听见陆正的喃喃自语。
突然,一声重响,暗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进来,来人眉眼如画,红唇俏色,眉间点了一朵漆红的莲花。
她脖子上还有一道掐痕,神色倨傲,扫过沈立时,眼神闪烁,随即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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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抹恨意。脸色沉了下来。林芝心知,这便是秦芹了。
她移开目光,看向最前面的林芝,忽然脸色大变,走到她面前细细端详。
林芝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手腕,哐当一声,那把刀没有拿稳,便顺理成章地掉在了地上。
她一手紧紧捏住林芝的手腕,好似怕她跑了一般,一只手却又轻轻拂过她的眉、眼、鼻、唇。微微蹙眉,不可思议道:“你……你……欣儿……”
林芝心道:欣儿?
她将自己认成了卫欣,可是卫欣明明在后面,难道秦芹根本就不知道,那鬼面人就是卫欣。
越想越觉得可能,当时林芝在水缸中听沈立和秦芹吵架时,秦芹也只说了“篱花院中,你父亲的小妾”,如若她知道那人是卫欣,绝不会只说个模糊的代称。
她竟然不知道那小妾是卫欣!
可是卫欣呢,她听着秦芹将她认错了,怎么也不出面相认?
林芝忽道:“我不是…”
话未出口,一把短剑抵在她腰间,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是那鬼面人。
林芝闭了嘴,看来她并不想让秦芹认出来。
幸而,秦芹忽然眯起眼睛,冷静道:“不,你不是她。”
说着,便松开了她的手。并未转身面向沈立,身姿倨傲,肩背挺直,淡声道:“沈立,你将这人放走。”
沈立冷冷道:“恕我不能了”虽然话说的客气,但那语气却是十分不客气。
秦芹嗤了一声,忽然被地上那道喃喃自语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她目光死死盯住那人,忽然露出一道危险的微笑,连声道:“竟然是你,竟然是你,陆正!”
林芝见她低下身子,弯腰捡起了那把方才从她手里脱落的刀,顺手转了几下,却怎么拿都十分别扭。或许是第一次拿刀,她抵住陆正喉咙的时候,手带着刀都在微微颤抖。
秦芹看他半晌,眼中的厌恶越来越浓,恨意愈来愈深,开口道:“你当年,把她害的好苦。”
陆正浑身一抖,竟然不再喃喃自语。
他仰着头不让脖子碰到那冰冷的刀刃,陡然间一碰到,浑身震颤。
林芝看着他忽然清醒了过来,眼神清明。忽然觉得他方才好像是在装疯卖傻,眼下,好像是不能再装下去了。
他脸上流下许多泪水,轻声道:“秦小姐,我当年,并没有害人之心啊!”
“那时候,全家所有人都逃了,我不逃还有什么办法,再说,我都跟着他们去了桐城,想救他们,哪里知道…会有那档子事冒出来!”
秦芹冷笑道:“陆正,我并非第一天认识你,你别在这里装了。当初,你也是靠着这假惺惺的眼泪,才让卫大人一家着了你的道吧。”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他们一家不会惨死!”
22. 惴惴
咚地一声巨响,一把斧头飞掷在他跟前,嵌进地里,陆正动也没动,将眼神移到了斧头上。继续说道。
“我生来就是个当奴才的命,不像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可凭什么?我要把命也搭在里面?做一个陪葬品,我是个人啊!所以我逃了,我不应该逃么?我凭什么不能逃呢?有一天,那个清名远扬的南大人找到我,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可以救下你们一家人。让我去行事,我还在犹豫,毕竟要是不成功,我可能会死。你们死的堂堂正正,有名有姓。我死了就像一把灰洒在空中,一点着落也没有了。可我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他给了我一大笔钱哈哈哈哈,我最后才知道他只想让小姐一人活命。他,哈哈哈哈哈哈……这等所谓的清官,不要脸,竟然觊觎小姐许久,觊觎自己学生的女儿,哈哈哈哈哈……这世上,谁又比谁高尚,谁又比谁下贱了。啊呸!他将我当成靶子,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死在那里了。那小姐被另外的官兵截走了,估计是南子信截走的,我竟然以为她死了,原来还没死。南子信这狗官竟然还想杀我,我是他能杀的吗?卫家夫妇二人死于乱箭,他们死前还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姗姗来迟的南子信,让他照看,哈哈哈哈,荒唐,那老不要脸的竟然还流出几滴恶心的眼泪,如今他也死啦!!可我还没死呢,我比那些富贵人家竟然活的还久,你瞧,我现在比他们多活了十年了,我活的有模有样。”
秦芹忽然拿刀抵上陆正脖子,手麻了半晌,无处使力,在陆正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听陆正啊啊大叫,她收了力,狠狠道:“南子信,是南子信!”
林芝听她声音嘶哑,吞声困难。侧头望去,那张倨傲的眼睛全然通红,她已经满面泪水。
秦芹昂起脖子,成串的泪水都往发丝里钻。她用手狠狠抹去眼泪,留下两道红痕,她逼问道:“卫欣呢?她被南子信带去哪里了?她还活着吗?”
陆正奇怪地看她一眼,又朝她后方看了一眼。忽然开始姿势别扭地从怀里掏出几个装满铜钱的钱袋,又歪着身子将鞋脱了,找出一些钱票,从身上各个角落里掏出许多钱,他俯下身子,拥着一堆钱,跪向后面的鬼面人爬去。
他痴痴道:“我有钱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把钱全都给你,就当是买下我这条命,小姐,小姐!”
经过林芝时,她只能贴着墙壁相让,看陆正已经全然是一副痴呆样子在地上跪行。林芝听他说了这么多许许多多的假话,可怜的、小心翼翼的、祈求的、耍心机的,第一次说出了真话,好像已经费尽全身力气,张狂一瞬,又开始痴傻。心中不免一声叹息。
岂料还没爬到卫欣面前,她就两步上前,一脚踩在陆正脑袋上,扬起斧头重重砍下。
陆正的声音戛然而止,林芝大脑恍惚,眼前一片血影模糊,她伸手抹去,看见陆正仅剩的一只手手还紧紧攒着银票,往上高举着。最终,从空中无力地摔落在地。
那张鬼面几乎被血裹满了,沿着古铜的纹路一湾湾往下滴成血线,林芝连声音也忘了发出,肠胃中传来一阵恶心,她趴在旁边撕心裂肺地呕了半天。
暗室中只听得见陆正的头重重落地的声音。
片刻,卫欣淡声道:“我当时也求过你。”她举起斧头,再一次砍了下去。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那砸砸砸的声音方才停歇下来,秦芹忽转身凝着鬼面人,声音微微颤唤道:‘欣儿’她喉咙哑着,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她又唤了第二声:“欣儿”
卫欣满身鲜血,陡然间身体微微一僵,她没说话,也没转过去看秦芹,突然对沈立道:“带我出去。”
沈立熟稔地将她打横抱起,那血蹭到他身上,他也不以为意。卫欣全身软沓沓的,缩在沈立怀里。
秦芹还想追上去说什么,但沈立很快地绕过她,开了门直直走了出去。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蹲下身子对林芝道:“不管为什么,你快走吧。”
说完,便走开了。
林芝正想起身,全身却使不上力气。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忽而一双手搂住了她肩膀,林芝微微一颤。侧头看去,心中后知后觉涌上一阵恐惧、一阵茫然、一阵害怕。最后,却是抿紧嘴唇笑了笑,只一瞬,眼里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落下。
谢椿来了。
他见林芝脸上沾了许多血,伸手为她去擦,却越擦越多,手上触摸到一阵凉意,心下不禁有些恼意,他撇开头,眼不见为净地道:“怎么每次见到你,总是这副样子。”
很快,他又转过头来,喃喃道:“算了。”
说罢,环顾了一圈地上,血肉满地,不忍直视。心中思索,还是迟来一步,没顾及一些礼仪规矩,弓下背,手一施力,便将林芝打横抱起。
突然身体一悬,林芝紧紧搂住谢椿的脖子,将脸紧紧埋在谢椿的胸膛里,听他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在胸腔中跳动。片刻,又觉得似乎是自己的心跳,从耳朵深处传来。听了半天,又弄不清楚谁是谁的了,只觉得两道不同频率的心跳重合成了同样的频率,砰砰地,激烈地跳动着。
那密室外有一条密道、一条上延的楼梯,眼看着和当初三人在京郊屋子中发现的密道一模一样,心里也明白了。三人当初因火灾来不及走到的那条密道,正是能抵达沈府密室的路。
可惜当初没能一举找到,一切都太晚了,否则今日陆正也就不会死在这里。
两人出去的时候,夜色深沉,外面似乎落了些雨,地还是湿的。
林芝窝在谢椿怀中打量四周,发现此处还是篱花院,那棵高大的槐树清晰可见,他们眼下,正是从篱花院的后院出来的。
后院中的地上一片黑蒙蒙的,仔细一看,才知道都是卫欣养的花。在夜色中,也在微微舞动,却只让人心惊胆战。
林芝渐渐恢复了温度,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着实是吓懵了。
她绕在谢椿脖子上的手忽然蜷了蜷,接着,一阵痒痒的感觉从指尖沿着手臂,一路蛇行到她脸上,林芝感觉脸上烫呼呼的。她微微抬高了手臂,尽量不触碰到谢椿的皮肤,林芝并未察觉到谢椿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脚下这段路似乎在与她作对,明明前面都狠平坦,到了这里却莫名开始有些难走,谢椿走的很快,她的手臂一抬起,就会更紧更重地落在谢椿的脖颈、侧脸上。眼见谢椿被重重打到,她只能将手臂放松下来,但这会,又好像她的手腕在轻轻摩挲谢椿的侧脸。肌肤相接,林芝觉得谢椿的皮肤凉凉的,心道可能是夜风吹的。
她想让谢椿将她放下来,但仰头见他在黑暗中有些冷峻的脸色,一言不发,心紧了紧,莫名觉得他似乎在生气。不敢说话,但又不知道他具体为什么生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呆呆望着他的侧脸。片刻,她想,或许是因为她又私自跑了出来,给他惹麻烦了。想起上次在暗室中,她追赶谢椿前去,他发现她的时候,神情也不太好。
那时候,林芝丝毫不在意,像溺水之人抱着一根水上浮木一般,就是要紧紧跟着他。毕竟为了活下去而姿态狼狈一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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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说的。但眼下,她却有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是我惹他讨厌了吗?”林芝这样想着。
每次都惹很多麻烦,然后让谢椿来救她,甚至打扰了他办案,是这样吗?
他已经不厌其烦地救了她那么多次了,但她竟然如此不知廉耻,还在厚脸皮地麻烦他。
毕竟,在这个世界,她也不认识别人了,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谢椿眉头一拧,就听见林芝很有礼貌地轻声道:“谢公子,谢谢你了,不过我自己能走啦,放我下来吧。”
谢椿一顿,侧头望着远处天边隐隐若现的月亮,心乱如麻,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一向脾气不错,即使对那些不客气的人,也能笑吟吟地反击。但忙活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密室的路,进去却看到林芝小小一个人,满脸是血地站在尸体中间,脸色苍白无比。他又惊又慌,火从心起,只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该骂谁,只能闷在心里。气愤愤地抱着她走了这么一路,还是没能消气。
为什么她总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谢椿想不明白,他又十分憎恶自己。
为什么总是来迟一步,为什么不能在危险发生之前就奔到她的身边。
陆正他也没能救下来,他想查明真相,救下所有人,到头来,却谁也没能救下来。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林芝用从未有过的疏离语气说出这句话,他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拧了一把。那些无名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统统在这心脏的涩痛中消亡了,只余一股淤滞的怅然。
他喉间轻轻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嗯,就轻轻将林芝放了下来。
林芝甫一落地,头还有些晕,忽然在原地摇晃一下,一双手立马稳稳扶住她。林芝脑子一激灵,后退一步,连忙打哈哈道:“谢公子,实在是多谢,要是没有你帮我,我还没办法从那里走出来。”
谢椿手与她的衣服擦过,垂在身侧,五指蜷成半拳,他看着林芝比最初见面还要客气的模样,淡声道:“告诉我你在那里听到了些什么。”
说完,他又蹙起眉头,太无力了,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实在是陌生,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他又温声道:“你先休息一会,不用急。”
林芝见他脸色不好,以为自己干扰他做事,为了弥补,她立马道:“没事,我现在就能说。”
谢椿犹豫道:“你不用……”
林芝连忙笑着说:“没事,我可以说。”
篱花院后院角落的梧桐树边,两人隐在树后,林芝坐在谢椿的外套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暗室中发生的事情。谢椿与她隔开一人宽的距离,坐在地上,眼睛盯着前方黑漆漆的一朵小花。
说完后,谢椿点头道:“南子信趁着卫家身陷危机,联合陆正,害死了卫家全家,将卫欣视为禁脔,后来又将她送给了沈荟。”
“秦芹呢?她是为何在此?”
林芝道:“是她放我出来的,她似乎与沈立成婚了,在帮沈立一起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沈立……喜欢卫欣……而且,此前她并不知道卫欣就是沈立所爱之人,今天,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卫欣。”
两人沉默片刻。
林芝忽然想说卫欣对她说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惶恐,但侧头看了谢椿一眼,又觉得还是不必麻烦他了,反正,也不会造成什么灾难,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