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低语时》 第六百一十二章 蔷薇-陷害(下) 案七蔷薇 六十八陷害(下) 冯清祥额头上的冷汗滚了一茬又一茬。 他捏攥着手电筒的掌心用力到指尖发麻,脚底下虚软地挪蹭了两步,尽可能地挨在江陌身侧,耷下眼皮后怕地朝着裹在塑料口袋里的刀柄上瞥了两眼。 “小江……我要不……真报个警?” 江陌先没应声,一错不错地盯着付晰藏无可藏的侧脸,片晌倏忽转头,眺看向正朝着对面园区建筑的空荡车位,沉默几秒才眉心攒拧地沉了口气,隔着塑料袋掂了两下刀具的分量,指腹垫着薄薄的塑料揩过刀尖。 “……卡簧刀没开刃……先不急。派出所这个时间应该在巡逻,待会儿直接把他送警车上去。”江陌抖搂开刚在保安亭里随手扯出来绑手用的口袋,俯身把卡簧刀缠好,摆手示意着冯清祥回到值班的小屋子里确保安全,然后缓慢地提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站定在付晰身前。 冯清祥在文工团小区当保安的年头不短,即便没亲眼目睹江禾江陌同付晰之间鸡飞狗跳的往事,也或多或少地听过邻里之间夹带着闲言碎语嚼得稀烂的舌根。他有点儿担心地看向江陌,却知道眼跟前这场没烧起来就被扑灭的灾祸,大半算得上是江陌家里头的破碗烂锅,外人不好多言。 他抬手挠了两下压在帽子底下被冷汗浸透的头发,快步踱到保安室门口,叮铃铛锒地翻出一把铁锹握在手里,绷着紧张兮兮地面皮,如临大敌似的盯着歪挂在小区大门的那一坨。 江陌掐扣手铐的位置卡得有点儿寸,付晰站不直身,索性蹲坐在门框的位置上,一条胳膊被高高扥拽着,锯嘴葫芦似的憋闷着,只敢偷偷摸摸地瞟看着江陌,全然不见几天前张牙舞爪恨不能找她索命似的狠恶。 “敢带着刀过来跑我家门口蹲着,话不敢说?在市局碰面那回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江陌厌恶地打量着这张脸上支吾又遮掩的表情,停顿片刻无语失笑,抬手用力地擀开拧攥得胀痛的眉心:“下午不是才到江老师那儿要了十万块钱,怎么着?大半夜的拿刀过来……是还惦记着我工资的那千八百块?” 付晰大概是被“十万块”和“千八百”这两个数字刺激了一下,在路灯下膨胀反光的面皮崩裂了一刹,唇角搐动着横了江陌一眼:“有那个妈,也难怪教出你这么个东西……把你亲生父亲当叫花子打发——” “除了留了个种以外你还做过什么人干的事儿吗?有这个闲情逸致追着我跟江老师骂,你要不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话? 还是你也知道付乐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有姚艺彩那么个妈?诶——” 江陌睨着他恼羞成怒的表情呵声笑了一下,耷眼觑着他暴躁抡起试图教训一二的巴掌,先有预料地撤开半步,轻飘飘地抬手下压:“我劝你悠着点儿,这儿可有见证人——你大半夜的持管制刀具冲闯住宅小区,手铐挂在这儿可就是执法,想扇巴掌之前自己琢磨一下,治安管理处罚款和袭警论刑,你可以二选一。或者……” 江陌稍微前倾:“老老实实地交待清楚为什么跑到我这儿来想动刀子——姚艺彩人呢?下午拿到十万块钱就跑了?你那个生意不做官司不打了?” 付晰捧着一个破罐子摔得稀烂,仰着脑袋喘着粗气,瞪视着江陌看了半天,似乎总算愿意舍撇开所谓生父的颜面,垮着脸吁了声长叹:“在家照顾付乐雅的阿姨……担心我们破产,卖了一套红木桌椅跑了。我现在手上没有可以动的资金,那十万块钱是为了孩子……” “舔着脸跑到幼儿园堵周南一吓唬人,拿江老师的钱填补你诈财害众的亏空,你也好意思说是为了孩子?”江陌截口打断了他的自觉可怜的自述,可笑地翻了他一眼:“老实等着付乐枫的案子就得了……现在是嫌钱不够,想再拿我威胁江老师?我在你眼里再不是个东西也披着刑警的衣裳,说你班门弄斧都是夸奖……还是说——” 江陌阴阳怪气的话音戛然悬在半空,松散开的眉头顿时攒在一处:“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茬儿躲避伪劣建材事故的调查追诉,想捏个借口给自己在拘留所找个好去处?” 付晰眼神一闪,咬牙切齿地嚼着齿关:“江禾还真是什么都不瞒……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跑到那么远,现在出了事,她巴不得看我全家死在外面!” “生意是你自己做的,孩子是你自己养的,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趁着江老师怀孕的时候出轨跟包工头的女儿滚在一块儿,混不下去了灰溜溜跑那么远,吃香喝辣享齐人之福的时候没见你打过一个电话过来,日子过得不顺了就想找别人麻烦,现在出问题倒成我跟江老师的错了……贱不贱得慌啊付晰?” 江陌被他这强盗逻辑气笑了,抱着手臂晃了下脑袋,话说至此停顿了几秒,体贴地给他留了个反驳咒骂的机会——付晰却只如蒙大辱地涨红着脸,咕哝地唾出了三两句无关痛痒的脏话,喉咙里撕扯出毫不体面的粗喘。 江陌忽然觉得没劲,脸色骤然沉落下来:“来盛安有段时间了,害死人的生意出事甚至在付乐枫遇害之前,也算勉勉强强相安无 事了几天,从下午到现在突然闹这一大通,是不是付乐枫的死,你有什么调查以外的发现?” 付晰倏地抬眼,视线撞进江陌的瞳孔一瞬就战栗躲闪,粗糙的声音晃动发颤:“我……听说……小枫的死……是一起连环凶案……分明是受你牵连被你害的……我就是气昏了头,陷不陷害的也没时间管,来这就是为了给小枫报仇——” “你听谁说的?” 江陌眼神敏锐一凛:“刀都没开刃,有墙不翻闯正门,要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要么你其实根本没打算杀我……而是想借警方拘押的条子,趁机躲开什么人。” 江陌摊手,伸到付晰面前。 “有人联系过你,是吗?” 第六百一十三章 蔷薇-闭嘴(上) 案七蔷薇 六十九闭嘴(上) “……放心吧邹副所长,多大点儿事儿啊,这不是老胡带着小齐在呢嘛——我现在稳重着呢……不信你问老顾!你又不值班来干嘛?还怕我把你们派出所掀了啊?大半夜的,岁数大了早点儿休息,别一天天的光顾着向高局看齐,再看几天你那个血压也得跟高局一边齐。” 产业园区里头的文化馆和艺术长廊过了晚上八点就不再对外开放,撇开drg基地见天儿灯火通明的训练通宵,和几家后期特效公司日常兢兢业业的加班惨状,自打山前酒吧发生命案整改不再开放午夜场,整座园区和周遭的作息安排都循序渐进地进化得标准正常,连带着派出所的夜班执勤巡逻也跟着沾光,隔三岔五地捞回来一两个耍酒疯闹事躺大街的都算是业务繁忙。 付晰携带管制刀具冲闯居民区这事儿惹闹得不清不爽,胡警官和小齐警官巡逻半道了见冲他们俩摆手的江陌都犯懵,前因后果没打听明白就先把人拷回所里吹风,盯着个没嘴儿的油葫芦僵持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末了还是胡警官指使着小齐警官悄默声地把电话打到了邹副所的手机上,然后端着手机就捧到了晃悠在接警大厅等着签字的江陌跟前,擎等着邹副所能从江陌嘴里探问出来个前因后果,背着手脖子抻了老长。 邹副所先骂了一嗓子,叹气的声音“嘶啦啦”地扑在话筒上:“……我再问最后一遍啊,你要是不想把事儿闹大,我就让老胡批评教育为主,所里扣一宿拉倒,但你要是觉得这茬儿找得不太对劲,那就还是按寻衅滋事走治安处罚——不过我听小齐说好像没正经动刀子,也就付晰让你拷得戗破点油皮儿,走走流程,报区分局起诉的面儿不大,批评教育为主。” “我倒是无所谓,他闹再大付乐枫的案子也是在分局手里,现在主要是他总打周南一的主意,拿刀找到我这儿我能治得了他,拿刀找到江老师那儿怎么办?” 江陌哼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付晰要是有悔过的意思需要签字谅解什么的你们找我就行,他要是还像头驴一样的就耗着吧,够不够判定的你们按流程处理。哦对……今天这事儿千万别告诉江老师。她都快让付晰折腾得神经衰弱了……” “我刚听小齐说了一嘴,姓付的态度不怎么好,还差点儿把那屋里的设备撞摔了,你要是没什么指导意见我们就正常办——妥了,那你把电话给小齐就行。” 邹副所应声拍板拍得利落,江陌没再多话,递还回手机靠坐在了大厅的长椅扶手 ,回头把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抖了两下,搭盖在长椅上醉酒呼噜震天响的大哥肚脐眼儿上,转身抬头看着绷直后背等待邹副所训话结束挂断电话的小齐警官,抓了两下头发,沉默了片晌。 “那个……要是待会儿方便,能不能让我再跟付晰说两句话?” 审讯室的门没关,胡警官大概是被屋里那位烦得上头,端着烟灰缸躲靠在窗台旁边。他离得老远先冲着江陌挥了挥手,转身就挂住小齐警官的肩膀,头也不回地钻进办公室里面。 江陌靠在门框旁边,朝着担心回头的小齐警官敲了敲手上的腕表,约定了五分钟的会谈时间,然后目送着俩人身形渐远,伸手把被付晰撞歪了脚架的执法仪拖拽到旁边,站定在憋气蛤蟆似的付晰跟前,抬手叩响了他面前的桌板。 “……还有能耐砸派出所的东西?真想把破坏公物寻衅滋事的罪名坐实挨个拘留?” 付晰呼哧呼哧地喘气,仰头瞪看着江陌:“你还不走?” “本来是想留在这儿等着签谅解书的。不过看你这架势应该是不打算服软,只是想找个地方躲——”江陌敛眉,乏善可陈地看着他,晃了晃手机上翻拍的那条来电记录,“你要是觉得躲在拘留所里就能躲过那个未知号码的威胁,该劝的我都劝了,你不听就当我没说。” “少在这儿装好人!” 付晰挂着手铐猛砸在桌面上:“你敢说小枫的死不是你害的?凶手想报复的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小枫怎么会被人盯上?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江陌点了点头,没再执着跟他分辩什么是非对错,“……躲就躲着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不说清楚威胁你的人都跟你说了什么,逃避到最后,到时候在拘留所里真出了什么事儿谁都没辙。如果你这两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比如付乐枫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会跑到新山水库那儿,你也可以随时找我——嫌找我晦气的话就联系区分局那边,他们那边直接负责,都差不多。” 事关性命存活,付晰忽然慌措,吞咽了两下眼神一躲:“这就是个骚扰电话,没人跟我说过什么……” “没人跟你说过什么,那就是突然兴起,拿了把刀想要捅我?” 江陌无语嗤声,撑着最后一点儿耐心,倚靠在身后的宽桌:“你那个破烂的建材生意,除了正在打官司的,还得罪过什么人没有?主要是盛安新山这附近的——” “没有! ” 付晰矢口否认得利落,脸上却绷着藏都藏不住的惶恐,不住地闪躲:“你别在这儿碍眼行吗?离我远点儿!” 江陌眉毛一抬,觉得这事儿有谱,眨了眨眼睛蓦地倾身上前,一巴掌拍在付晰面前的桌板上:“付乐枫已经死了!付晰你是不是真当我头一天认识你是什么德行啊?如果对她死在新山的事没有怀疑猜测,你早就跑到市局闹翻天了!熬不住了才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你就不怕下一个死的人——”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你听不懂吗?!” 付晰仰头瞠目,胖肿的面皮狰狞着:“如果我知道她会去新山我早就拦着她了怎么可能——”他话说半道才骤然觉出不对,话音悬了几秒生硬地吞下,半晌,颓然靠陷在硬邦邦的凳子上,翻了江陌一眼,欲哭无泪地捂脸一搓。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到底从哪打听来的……新山水库那儿……刚从我这儿接了一批劣质建材回收的货……” 第六百一十四章 蔷薇-闭嘴(下) 案七蔷薇 六十九闭嘴(下) 执法架设的三脚架被江陌拖拽得摇摇晃晃。 她稍微端擎着摄录设备,耷下眼皮留意着胡警官“喀啦啦”撕扯着宽胶带缠裹修补支架的刺锐声响,余光瞥看向相机正在拍摄的画面中央,咂吧了下舌尖,乏善可陈地睨视着付晰恨不能把自己蜷缩在王八壳里的窝囊样。 “破铜烂铁的生意老早就做出去了,付乐枫在新山水库附近遇害的前因至今成谜,你这会儿说你不知道那堆破烂究竟是用在新山什么地界的什么项目上,甚至根本就不清楚买家的底细——付晰,胡编乱造也得有个限度吧?还是你觉得付乐枫死都死了,随随便便地打个马虎眼就算完?” “小枫人已经死了!我要是真想继续瞒着,你们拿什么对付我都没用?新山的事儿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查出来四五六……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不信就把那个破摄像头关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否则再折腾下去小心我告你们违规执法。” 付晰忿忿,却没再敢造次咒骂,只端缩着肩膀梗着脖子,勉强挑撑起一副身居道德制高点位的傲慢,眼神晃动地打量着江陌的神色,然后睨着她脸上的憎恶,又慌急地补了一句听不出趾高气昂的施舍:“当然——毕竟我是你亲生父亲,站在长辈的立场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如果我把我知道的都交代出来……你确认能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吗?” 江陌眼皮一抬,诧然地看向付晰厚颜无耻的嘴脸,无语地嗤笑了一声:“你要是非得上赶着给人当爹,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申请回避,其他的您老人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江陌!你别以为你当个警察就能这么跟老子说话!” 付晰强撑的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江陌戳得稀烂,狂躁地砸了下桌板,愤然地打算起身施压,脚下一蹬身上的赘肉却被审讯桌板结结实实地卡压,半尴不尬地撅在桌椅之间不大的空隙当间停顿了两秒,又沉重地仰身坐下:“我知道你们有什么监察还是督察的领导,你等小枫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去告你!” “看我不顺眼就举报……虽然缺德了点儿,但这也是你的权利,只要你不怕承担诬告责任就随你。” 胡警官缠锢脚架的“扰民”工程总算结束,拎着宽胶带就捞回凳子坐到电脑跟前,转头示意着门口的小齐警官进门捎上审讯室的门板,举手示意着看了江陌一眼。 江陌颔首,扶着执法仪挪移校准,然后稍微侧身,给正儿八经落座在宽桌台面跟前的 老胡小齐让了位置,抱揣着手臂倚靠在门板边沿:“付晰,承认自己怕死没什么可丢脸的……找借口找理由找了大半天,到头来不还是觉得在警方控制下才能确保自己的性命不受威胁,还能顺带着躲得离那几个民事的案子远一点?新山的生意是你自己做的,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清楚,这里头弯弯绕绕地藏着什么危险,糊弄来糊弄去你也只是在拖延时间。付乐枫的死是不是随机实施的凶案至今都不敢随便定性——如果这案子确认是哪个穷凶极恶的混蛋为了报复我,后果我可以承担……但你呢?你可以隐瞒你现在掌握的情况或者觉得不对劲的事实,可瞒到最后如果警方没有及时查清楚来龙去脉呢?” 江陌掰着手指头替付晰数了一遭:“寻衅滋事加违约侵权的官司,治安民事实打实地摞在一块儿也不够你在监狱里耗上几年的,就这么几句话的事儿,主动交代和被动调查这里头有什么区别需要我跟你仔细掰扯掰扯吗?” “我说了……如果你们能确保我的人身安全。” 付晰大概还在挣扎,念头却松动了许多:“而且我……也不完全是胡说。新山这边的买家究竟是什么底细,我确实没打听得太清楚。” “你老实交代问题,证人保护肯定会帮你申请,甭管批没批下来,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就行。”江陌掏出手机,先当着付晰的面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转头觑着他跌份儿尴尬的表情嘶了一声:“你刚说没打听得太清楚——那是打听到了一些是吗?签过合同没有?跟你拿货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总知道吧?” “是个皮包公司。合同是我这边出的,打款打得挺利索,我就先开了发票,跟合同一块儿邮寄到新山,但是……留档的合同一直没给我们寄回来。” 付晰皱了下眉头,抬手指向桌面上暂时扣押的手机:“但是合同收到之后对面给我拍了照片还先打了款,外加上前段时间因为工地出事牵扯赔偿的问题,我需要填补资金的空子,所以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签字落款的照片我单存在相册里了,不信你可以看。” “这个——什么新恒黎盛建设……是吧?” 小齐警官手快,记着付晰的锁屏密码迅速划开,先给胡警官确认了一眼,转头递到江陌手边:“还有个备注,写了黎西村。” “这个新恒黎盛建设算是黎西村村子里面搞起来的合伙制的公司,主要是村子里面修道统一盖房什么的,大伙儿集资采购什么的……”付晰稍微停顿了几秒,“之前我问过一嘴,毕竟虽然是低于市场价,但他们收的毕竟是 优劣掺半的建材,我……担心再背上人命官司。跟我联系签合同的经理说,新山那边搞开发建设批款比较麻烦,所以村子里条件好先富裕的就成立了这么个合伙的公司,省了招标划款的流程,尽量选价低。我的这批建材主要是路面修补和村子里种植基地扩建用,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 “黎西村……那就是离新山水库挺近的那个村子是吧?” 江陌稍微仰头,回想起区分局到顾形办公室汇报工作那会儿落在队长办公室的小地图:“你说没打听太清楚,是因为付乐枫出事后,你到新山水库附近,根本就没见着你那批建材,或者说,压根就没见黎西村修路,所以怀疑自己这笔生意也是被人忽悠了,怕惹祸招灾,这才一再隐瞒……不希望警方借付乐枫的死,再捎带着查到你的生意上头。” “我联系过那个经理。想问问他,离得那么近,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我女儿出事的线索……可我再打电话才发现号码已经注销了,我这才意识到……这里头……” 付晰抱头哀叹了一声,撩抬起眼皮偷偷看向正在确认他来电信息记录的江陌。 “然后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一通显示未知的来电,电话里说,让我老实闭嘴——如果我还想有命活。” 喜欢月下低语时 第六百一十五章 蔷薇-眉目(上) 案七蔷薇 七十眉目(上) 清早六点过半,入夏的日头老早就挑悬在天边,暑气还没蒸腾起来,便利店里换气通风的空调扇先“呼啦啦”地响转在收银柜台跟前,不怎么安静地吹晾着刚整理拖蹭过的地面。 “员工福利,咖啡不够可以续杯。” 江陌在淋浴头底下匆匆洗涮了一圈的头发没吹干,顶着毛躁支翘的碎发窝坐在便利店的长桌跟前,哈欠还没打完,包子茶叶蛋都快怼塞到嗓子眼儿里面。她抬手攥了两下还在滴水的发梢儿,眼皮都没撩起来就冲着递到跟前的咖啡杯鞠了一躬,整个人迷迷瞪瞪地一晃悠,眼瞧着快从高脚凳上向下栽歪,没等身后裹着店员围裙的人晃神搭手,自己就先两脚一蹬地猛站起来,戳在原地脑袋发木地愣了几秒,一言难尽地抹了一把总算清醒的脸,尴尬地回身说了一句抱歉。 “蒋唯礼被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到俱乐部这边便利店兼职了呢……挺久都没见。” 蒋唯礼涉毒涉赌落网,折磨了邵桀和陶方数年的梦魇也算是暂且掀篇,李复北三年来的“潜伏”任务作结,江陌还真就听邵桀提起过几句零散,话里话外大略是相当操心这么一位积极上进但就是上学读书脑袋疼的“问题肄业青少年”日后该如何稳妥发展——邵桀甚至还跟江陌打听过董知博准备高考上的是哪个“警方认证”的补课班。挺长时间没在便利店里瞥见李复北的身影,江陌还当是人已经被邵桀囫囵着踹回到学校里面。 李复北咧嘴,“嘿嘿”地笑了一下,“桀哥给我放了个假。他头几天还说让我去上学考个大专……我不像桀哥,他是年轻叛逆才不学,我跟那个书本儿大眼瞪小眼瞪两天就要疯了,后来就回公司了。他看我一坐书桌跟前眼皮就打架,实在没辙,念书的事儿容我再缓半年。” “你要是想学呢,就到时候给你找个伴儿,互相监督,正好董知博今年有点儿悬……伤且得养一段时间,到秋天开学的日子再说。”江陌抿嘴,觑着李复北皱巴着的表情笑了一下,“我听邵桀说赵记者出去调查工地伪劣建材的事儿,卧底调查这活儿,你没跟过去看看?” “赵昭姐那可是个大活儿,出过事死了人的工地现在卡得特别严,里头其实不怎么安全,新闻一出来掏钱的老板都躲了不露面,但工地没叫停就不敢不干,万一验收的日子耽误了那就捞不着一分钱,所以那帮干活的对记者都烦着呢,怕再捅出来点儿什么事儿再砸了饭碗。赵昭姐说我细皮嫩肉年纪小,混进去搬砖看着太显眼。我现在正经工作 就是给我老大当助理,他训练的时候我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还是在便利店兼职店员,这活儿没负担。今天是夜班的同学有事儿,我就早来了两个点。” 李复北话赶话地絮叨,一股脑儿地嘟囔完才恍然记起来赵记者曾经跟他提过那么一嘴,工地事故的事儿还有江警官那个作死的亲爹掺和在里面——偏偏这人最近还因为死了闺女的事儿暂驻盛安,死了人的案子据说还跟江警官手头上的一桩悬案关联得千丝万缕,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就这么寸劲儿地都摞在了江陌跟前。 他眨巴着眼睛挠了两下后脑勺儿,也不知道江陌提起这茬儿是有心还是无意,攥着围裙在掌心搓了两下,哼唧了一声没敢随便张嘴,倒是江陌的手机相当有眼力见地弹出了一通风风火火的电话,铃声响亮地把俩人含含混混的闲聊原地打断。 甭管是否有昨天半夜的混乱对质在先,江陌其实对于付晰这么一号可恨又无知的蠢货始终就没有过什么所谓厌恶避讳的敏感恻隐可言。她稍微想了一会儿,一时失笑地理解了李复北的关怀委婉,眯起眼睛目送着李复北撞到收银柜台旁边,回过头来把电话捞在了耳朵边:“师父,徐江华和付晰的简短汇报都看到了是吧?” 顾形的电话来得正巧,江陌快速地手里的茶叶蛋噎进嗓子眼:“就是现在都是道听途说,付晰说他有生意在新山黎西村那边倒是能给个准,毕竟有合同在,配合调查的事儿,需要的话我就吓唬吓唬他……但徐江华提到陈海滨的情况,可能也就那么一听,不到确认案情有关联,定罪的事儿也能盖棺落定有个万全,姓徐的八成不会露面承认。不过新山的情况,我觉得可以再继续往下……” “我清早给老高薅起来提了一嘴新山水库的情况,着急回电话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事儿。待会儿我得去开个会,今天估计快也得下午能回局里。四年前的案子一个又一个地往外冒,省里头早晚要过问,我得跟老高提前去挨个骂——新山那边儿抓毒抓得乱糟糟的,我估计尹贵平也得过去露个脸。” 顾形声音发哑,八成也是熬了彻夜只短暂休息了一下:“但是,新山的情况现在不能随便动,老老实实地等安排,明白吗?” “黑还是毒?”江陌眉头一紧,声音轻轻下压:“还是两个都占?” “难说。”顾形叹了口气,气流“扑啦啦”地喷在话筒上,“我估摸着付晰应该或多或少听到过点儿什么风声,不然付乐枫出事的时候,他不会那么不顾面子影响地想把案子拽回盛安。老高让区分局接下来也是有后续追究接管 的想法。” “也就是说……现在关于新山水库附近的这点儿线索都——白搭?” 江陌哭笑不得地扬起脑袋,剩下半个包子啃得整张脸都皱皱巴巴:“那……陈海滨呢?他和张一白的那个胜利平安的保险,能摸底吗?” “盛城国际经侦还在同步调查,胜利平安保险公司目前来讲只能算是盛城国际投资过的公司,张一白出事那会儿投保赔付的整个流程就摸过,抛开愿意给警察投大额商业保险这个赔本买卖,小马脚没那么容易抓。” 顾形听出江陌强忍着骂人的弦外,低声笑了一下:“哦对,小米录昨晚上在队里睡的,他说给付晰打电话的匿名号码估计还是卫星电话转接,得通话的时候才能试着追踪IP,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估计收获不大。他知道的情况估计比问出来的还要多,不过他现在怕死往你翅膀底下缩,那就等新山的情况确认能伸手再给他施压。” 江陌抬手在眉毛上搓了两下,“还不如说我这大半宿的班儿白加。” “行了,冷水泼完,再给你颗甜枣尝尝。” 顾形稍微一顿,声音像是闷在了车厢里,呼哧喘了两下。 “不管怎么说,起码现在方向是对的。至少付乐枫的案子是有所牵连。新山水库的那个黎西村,你知道是谁的老家?” “新山水库?” 江陌眉头攒敛着,循着便利店门口来客播报的响声偏过视线,目光落在邵桀疲惫又难掩惊诧的脸上稍微停顿了两秒,“谁啊?” “黎维金。”顾形没什么波澜地哼了一声。 “张一白的老丈人,秦肇平的老师,光荣退休的老领导……他甚至还以指导的身份,参与过新山水库周边的规划。” 喜欢月下低语时 第六百一十六章 蔷薇-眉目(下) 案七蔷薇 七十眉目(下) 邵桀拎着一杯咖啡坐到江陌身边的时候,江警官刚苦大仇深地把手机扣在台面。 江陌眯着眼,没声儿地眺着马路对过黑色桑塔纳车厢里车载记录运行闪烁的光点,余光一瞥,抬手搪住了邵桀快贴在唇边的咖啡,然后稍微侧身,冲着李复北弹了个响指,擎等着小店员换了米粥过来,这才捞起杯子,轻轻磕撞在氤氲着米香热气的杯沿。 “熬一宿就别喝咖啡了,喝完粥吃个包子抓紧回去补个觉。” “……这么明显吗?”邵桀托着脸颊对着窗玻璃忧心的照了又照,觑着快垮挂了半张脸的黑眼圈有点儿无语地笑,“昨天你回市局之后我请假出去了一趟,回来得太晚,徐沐扬跟老霍像要吃人一样。我就补了几个小时训练,顺便混点儿直播的时长……早上刚回宿舍就看见李复北给我通风报信儿,我就……抓紧过来看你一眼。” 邵桀撇了下嘴角,悄默声地瞥了江陌好几眼:“昨天几点回的?” “开车回来是在你之前。不过回家休息应该是在你之后。已经挺晚……”江陌抬手呼噜了两下邵桀的后脑勺儿,“我看见你贴在玄关的纸条和放在冰箱的糕点。昨晚上饿得头晕,直接啃了一半儿,今天要是能回来就接着吃完。” 邵桀乖顺地低头,任由江陌抓耙着他脑袋顶上还没来得及拾掇的鸡窝:“我发消息说让你有空回个电话,看你一直没回,怕你忘了。” “我跑这儿来吃早饭还能是为了看李复北一眼吗?消息看到了,但那会儿人在派出所,让付晰气得够呛,回来怕你在训练就琢磨着今天有空再说,结果早上出门就看见你们训练室还亮着,一猜就是你在屋子里头点灯熬油。这个时间直接去睡觉你容易胃疼,基地阿姨也不会做这么早的饭,我看见李复北在柜台后头单留了一杯粥温着,估计就是待会儿留给你的。” 江陌稍稍提了下邵桀的耳朵:“冯叔跟你说了?付晰的事儿?” “嗯……昨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见你车停在那儿,本来是想回家看一眼的。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冯叔就蹿起来招呼了一嗓子,说付晰拿着刀来过一趟,怪吓人的……”邵桀扭头,捞起江陌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端详:“真没事儿?” “付晰就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找到我跟前要么是气急败坏,要么就是心虚。刀都没掏出来就按在那儿了,能有什么事?”江陌稍微皱了下眉,被邵桀捏着胳膊有意无意地搔了下痒眉心才松展开,沉默了两秒,轻描淡写地一 提:“付乐枫死在新山水库的案子一天不破他心里就没底,挺大个人在派出所好一通磨叽。” “……付晰跟你交代了多少?” 邵桀眨巴着眼睛愣了片刻,稍微偏头朝着窗外了了一眼角,耷下眼皮就有点儿想笑:“在这儿堵着我呢?我昨天去找韩长云的事儿你都打听到了?” “新山水库的情况刚漏出点儿小苗苗。不过付乐枫已经死透了,公司追账的官司刀子似的悬在那,他现在摆明了是想明哲保身,在警察怀里挤牙膏总好过担惊受怕地在外头晃悠,先活命再说。”江陌眉毛一抬,“我猜你就不会放着韩律不管。” “杨糖果的事……我觉得有些意外。但是她前段时间因为‘包养’的传闻确实跟韩律闹过矛盾,期间接触过什么人谁也拿不准,这事儿韩律知道的肯定要比我多得多,所以我也没什么资格掺和在这里面。” 邵桀叹声,温吞地嘬着米粥的吸管:“谁成想韩律和杨糖果的内部矛盾还没琢磨明白呢,主动投案配合调查倒是把自己配合拘留了,稀里糊涂地成了犯罪嫌疑人不说,还时不时地蹦出来点儿模棱两可的线索把他结结实实地按在那……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三五天的还凑合,他要是再躺在局子里享清闲,公司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可玩儿不妥。” “你跟韩律公司里的情况你大概都清楚,但最近韩律忙活的事儿应该不止你们公司里的这一摊……所以你是打听到了什么觉得不太对劲,这才跑到韩律父亲那儿,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自己在胡思乱猜——” 江陌无声地笑了一下,看着沮丧写了满脸的邵桀眉眼稍稍一弯:“刚才我在电话里提到新山水库的时候,你哆嗦什么?” 邵桀视线一偏,先冲着猫在冰柜跟前一边“哗啦啦”理货一边听下巴嗑听得一知半解偷着捡乐的李复北皱眉咋舌,回过头来就挂上一副天可怜见的委屈神色,哼哼唧唧地挨靠在江陌身侧:“还真是特意在这儿堵我的……不够两个人也没带执法仪,你就不怕我胡说?” “胡说就抓起来。逮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陌被他箍着肩膀,轻轻耸了两下没甩脱,“说正经的,昨天跑到韩律父亲那儿,是察觉有什么不妥?” “这事儿也是凑巧。昨天你来询问韩律的事情之后,闲聊的时候,我从徐沐扬口中得知,盛城国际最近似乎在通过楼耀的路子,跑到新山竞标,说是要投资个园区还是什么的。” 邵桀没打算起身,歪头顶靠着江陌自然风干得毛茸茸的脑袋,缓慢 地耙散了她还没干透成股地发尾,有一搭没一搭地捋摸。 “我记得韩律提过一嘴,前段时间跟杨糖果闹分手没空吵架那段时间在帮他爸琢磨标书的事情——盛城国际在盛安的一亩三分地没人敢动,甭管盛城际速还是什么集团的分公司有没有被查,兹要是跟他们家不穿一条裤子的小公司,基本上很难在盛安独立负责什么大项目,搞货运搞工程的中小型公司一边都在周边给自己盘活儿。” 江陌敛眉,大略也猜得出来盛城国际底下盘根错节地摞了多少关系户:“韩律接触过新山那边?” “坝庄那边清理干净之后,盛安市内的风声还没落定,新山的路子其实乍一看还真挺像个香饽饽,韩叔——就是韩律他爸韩长云,也是因为这个才想试试水,这才指使韩律帮他干了点儿零零碎碎的活儿。” “韩律对那边的情况其实不太清楚,韩叔让他考察的时候也没惦记着一定得把项目拿到手,但他八成是琢磨着既然试那就努力争到头,结果脑袋一热,没通过招标项目组的领导安排,自己就奔着新山水库溜达过去了。” 邵桀稍微嘶了口气,目光掠过马路对侧,然后偏头看向骤然紧张仰头看过来的江陌。 “我跟你说,你别生气啊——我跟韩叔商量了几个钟头,都觉得新山水库那儿可能有点什么问题,所以……稍微动了点儿手脚,往新山水库那边跑了一趟……搭着韩叔的车。” 喜欢月下低语时 第六百一十七章 蔷薇-沙堆(上) 案七蔷薇 七十一沙堆(上) 环岛广场算是市府周边的标志性景观,横纵通达的敞亮地界只标了几块夜间临时停靠的车位划线,藏在转弯抹角的巷道附近,没在路灯晃照的阴影底下,搭眼了瞧着并不明显。 邵桀扯拽了两下副驾驶卡扣滞顿的安全带,沉默了片晌,偏头朝着后视镜里钻了道人影又摇下半扇车窗的黑色桑塔纳瞥望一眼。 “……公司那小院儿本身地方就不大,办公室的小孩儿现在都是电动车自行车上下班,我一般到公司晚,白天他们不出去我这车横在那大门口也就算了,下班时间正赶上晚上路口岗亭的交警撤走,我就提前把车挪在这儿,省得那几个小孩儿叽叽喳喳地吵着说我烦——也是没想到这台招人嫌的老古董还能有正经用武之地的这一天……” 韩长云轻轻拍了两下方向盘,循着邵桀的视线回过头,眉头紧蹙地眺着广场道边略微有点儿扎眼的老式厢轿,回过身来捏攥住打火的车钥匙,撇压下嘴角停顿两秒,稍稍搭住邵桀的肩:“这两个小警察,真打算就这么撂在这儿不管?” “我说今早上怎么一拍车门吓一激灵,问了一嘴你昨晚上的动向,俩人嘴皮子噼里啪啦地生怕打磕绊……合着你——你把他俩撂在设计院外头撂了多长时间?” 江陌眉头一攒,提溜着邵桀的耳朵掰正了他心虚躲闪的脑袋:“邵桀,你还记不记得这争取来的证人保护不是因为韩律的事情,而是因为——” “四年前的红楼案。” 邵桀自觉理亏,小小挣扎了一下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江警官略带惩戒意味的揉圆捏扁,“我……本来没想到会耽误太长时间,那个时间点,我看导航往新山水库去跑个来回最多也就三个小时,真没预料到会折腾这么晚。韩律被人盯上这苗头不太对,我担心拖下去再冒出什么别的幺蛾子出来……韩叔先没想那么多,新山水库那边竞标的事儿也就是个捎带,但经我这么一提,他觉得这里面的小问题可能不太对,与其胡思乱猜,倒不如过去探一探……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也好尽快跟你……” “三个问题先交代清楚。” 江陌正色,松开折磨邵桀的胳膊:“韩律那边对于新山的事情几乎只字未提,现在故意隐瞒还是确实无心还有待考证,根据你的了解,云峰建设在新山那边竞标的生意到底正不正经?如果里面确实有猫腻,并且因为盯梢儿的那俩愣头青担心被追责始终没有说明提醒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先就这么瞒下去?还有……” 江陌苛责迫问到半路,抬眼端详着邵桀惊惧得乌青的脸色,眉眼蓦地柔和,抬手在他被揪得通红的耳朵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新山水库那边,遇到危险了是吗?” 邵桀眼眶一热,有点儿窝心地歪头在江陌的掌心里蹭着,唇角抖了两下,极轻地叹声说:“韩律在新山水库那边发现了几个私自偷采的矿洞。韩叔虽然没正面答复我的猜测,但估摸着云峰建设确实有打算借这个竞标的机会接触一下矿山的想法,不然韩律也不会一字不提地瞒着……至于之后是不是打算申请批文做正经的开采生意,我不好随便揣摩。” “你真什么都不知道?”江陌讶然抬眼,轻声一呵:“先前我还真以为韩律是什么都往外说的散漫性子……没想到啊,低估他了。”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韩叔能在盛安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里拼出一块地,韩律从小耳濡目染,怎么可能真是傻白甜一个?我打比赛攒的那点儿家底还能真给一个什么都糊涂的二世祖管着?只不过云峰建设的事情韩律零星接管帮忙也就最近这段时间,要不是他拘在里头,我也不会随便掺和。” 邵桀摇头,迎着江陌审度的眼色:“不过……我猜他八成是在琢磨怎么把黑的搞成白的,先前看他忙标书的时候,李复北还帮忙来着,说是韩律让他搜罗了一堆材料,研究办开采证的手续资质什么的。避开官方的路子去蹚道八成也是因为这个——毕竟这矿这么多年面子上没声没响的,里头肯定有什么讲究藏着。没准儿的事儿韩律一般不会随便出来嘚瑟,半道撇开这事儿不让韩叔继续深究,应该是真察觉了点儿什么不妥……” “知道有问题还敢把警察撇下来偷偷摸摸往新山水库那儿钻?!付乐枫死在哪儿转头就忘是吧?!”江陌越听这些细碎越牙碜,眉毛都快竖起来,抬手一巴掌就拍在邵桀的后背:“碰见事儿了还是碰见人了?” “新山那边的情况没挑明,如果韩律被人惦记上真是因为矿的事儿,带警察过去才真是一点儿回还余地都没有的麻烦。” 邵桀绷着肩膀没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背过手划拉了一下肉皮儿发麻的后背。 “也谈不上碰见事儿还是人……要真说起来,跟碰见鬼差不多。” 盛安市区往新山的国道不宽,过了坝庄沿着柳水河上游的方向走出三公里不到就能觉出轮胎“硌楞楞”地碾过一道遍布砂石堆垫的坎,仰头能看见路面上方悬着距离新山水库还有不到十公里的指示牌,和道边零星亮着招牌灯 箱的窝棚,支挂了几支鱼竿和夜钓卖饵卖泡面的泡沫箱子在外面。 韩长云握着方向盘的掌心有点儿出汗,油门没敢实踩,瞥了眼拐向新山水库的道口没转,抬眼眺着“黎西村”的村口石碑停顿了两秒,绷着严肃的面皮径直往前开。 邵桀捏着下颏,心里七上八下地乱猜,指尖悬在跟江陌的聊天对话框上沿,窝坐在副驾驶安静地观望着窗外。 “韩叔,你跟韩律是怎么知道新山水库这边有矿的?我原先以为这边的县城,也就姓罗的那个老板搞过矿山。” 喜欢月下低语时 第六百一十八章 蔷薇-沙堆(下) 案七蔷薇 七十一沙堆(下) 江陌俨然,蓦地想起徐江华那副神神叨叨的嘴脸。 “因为盛城际速被查的事?” “算是个由头……省际的货运生意,盛城际速和梁明手底下那些虾兵蟹将占的份额估计起码也得半数往上,坝庄齐家村那儿被掐断的好像只是其中一条线。韩叔倒是没明说,毕竟都是听来,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梁明刚被警方盯上那会儿,盛城际速在新山的生意就停过一段时间——但那会儿不知道是因为调查施压还是梁老板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就几家跟梁明有过外包合同的小场站愿意上前,结果没多长时间又被逮住车的零部件有问题……” 邵桀难得端着坐姿,手腕略微别扭地托抵在后腰的位置:“这事儿正好出在你们忙着执行抓捕行动的那段时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应该就是跟‘毒’沾边……反正梁明死了之后,新山因为报废车配件的事儿又接连查了几个小的物流场站,原先在新山的货运生意总得找个活路吧,匆匆忙忙地就往外头散了大半,但你想想,这么多年来的‘专制垄断’一旦被打破——” “见不得光亮的消息一旦交口辗转几个来回,漏点儿风声出来不过是早晚。” 江陌捻着指尖揉搓了两下,稍微撩抬起眼皮看着邵桀勉强绷在面皮上的平静无碍,沉默了两秒,“腾”地站起身来,绕到邵桀背后攥住他的衣服下摆向上一掀,指腹极轻地触按在他脊背浮泛着淤肿的皮肤之上,听见他吞咽着闷哼猛嘶了口凉气,眉头当即就攒攥起来。 “撞见的鬼还打人?” 邵桀苦哈哈地龇牙咧嘴:“没有……没打上照面,这是我自己摔的……” “这么一长条——自己摔棍子上了?”江陌绷抿着嘴角,仔细瞧量着邵桀背后还算浅薄的淤青,心里头忽悠提起又轻缓地往下撂:“也没擦个药,上我那——诶算了,待会儿直接带你去医院……” 邵桀被江陌的指尖左一下右一下地剐蹭得燥热脸红,后脊梁麻酥酥地一挺,翻过腕子握住了江警官毫无点火自觉的手,轻轻在她不安的掌心鱼际处摩挲。 “不用,真不用——我对天发誓还不行吗?真的是脚滑摔的,摔在脚手架的杆子上了,不严重,真的!骗你是小狗。” 江陌虎着脸,没空一解风情地皱着眉头,余光瞥了眼猫在柜台后头非礼勿视地捂着脸的李复北,这才掂量着邵桀这点儿落在自己身上连块膏药都不用贴的轻伤,叹声望进他眼巴巴耷垂的小狗眼。 “找到矿道了?” —————— 坑坑洼洼的乡镇道路在前方三公里即将抵达黎西村的路段就变得黑漆漆一片。 村头居委会小广场的照明灯和周遭房檐底下挑悬的灵幡被夜色衬显得白花花得晃眼。 “韩叔,先在这儿停一下。” 邵桀紧盯着手机导航上方平滑移进标注收藏区域范围的车标,默声思忖了几秒,转头朝着韩长云挥手一摆。 韩长云在这几百米越开越玄乎的道上犹犹豫豫地磨蹭,闻言先松了油门,扭头挑起眉梢往邵桀的脸上瞧,“不去黎西村?你是想先找矿道?” “太安静了。”邵桀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儿,单手托划着手机壳背面的拼图滑块,另一只手的指尖不断地在手机的边框上轻敲了几个来回,侧身摇下车窗,竖着耳朵探向车外。 “黎西村旁边的这个矿……离水库还真就不算远,白天有什么动静太明显。他们要是真在搞偷采的话,拉货盗采晚上肯定要方便一些。这会儿村子里还搭着灵棚呢,连个守夜的喇叭都没有,总觉得不太对。” 韩长云严肃地沉着脸,眯缝着眼睛眺看村子方向晕糊一片的光亮,摇下车窗衔上一颗烟。 他刚开始做生意的那个耍诨年岁,赚钱跟地头势力的圈定之间,关联盘根错节。他其实很清楚这座隐匿了这么多年的小矿山跟黎西村富裕阔绰的命运攸关意味着什么,也大略清楚韩律倘要是真撞破了这里头的隐晦,那就绝非掀揭闹开就能把韩律从深陷难挣的泥淖里扯拽出来那么简单。 但他总得确凿知道韩律被人盯紧威胁的前因所在,再琢磨究竟是找到警方坦白交代,还是略知时务的破财消灾——趁着韩律还稀里糊涂地有命在。 “盗采盗运的活儿估计叫停了。前头那个坡往下的岔路看见没?看方向应该是往山那边儿去——挡了一个石墩子还不算完,那儿——”韩长云眯缝着老花远视的眼睛,驱指点向了一团乌漆墨黑的中间:“应该是怕有人摸黑闯进去。倒了小半个车皮的沙堆。” —————— 邵桀撇了下嘴角,惜命地晃了晃脑袋。 “你是没看见,黎西村那村头小广场摆得跟阎王爷开会似的,瘆得慌,我跟韩叔心理建设了挺长时间也没敢往那边开,再加上往山里的路也被沙堆挡住了,我俩就研究着干脆把车倒回水库那边,从夜钓那条路钻进去,能摸进去多远算多远。” 江陌盯着眼跟前这位壮志未酬就先半道肝儿颤的 “神探”,好笑又心疼地弯了下眼尾:“没摸到矿道你这是在哪儿摔的?” “我就说了地上滑……水库那儿边上到处都是湿乎乎的,我就是磕在那个旁边新建的监测台的架子上了,脚手架没撤,寸劲儿摔的。”邵桀稍微回想了几秒,也觉得有点儿丢人地笑出声来:“本来还想偷偷摸摸呢,结果哗啦一声把夜钓打瞌睡的大哥都吵起来。随便搪了几句话才知道新山这儿的情况有人举报了,几家媒体现在轮班儿盯守,那大哥值的是今天晚上的班,还说要是想暗访开采的事就留个联系方式约个蹲点儿的排班——” “黎西村前段时间出了事故,挨在水库这侧的矿洞塌陷,好像是埋了人,所有的开采货运全停了,免得有风声跑出来。” 邵桀稍微一顿,撩起视线望进江陌显然有所揣测的眉眼。 “据说矿洞里头更新换上去的支撑板材,用的是伪劣的两掺。估计……很可能跟付晰的那批货有关。” 第六百一十九章 蔷薇-水样(上) 案七蔷薇 七十二水样(上) “您好!欢——迎——光临!” 便利店门口红外感应的电子播报有些卡顿,机械的声音毫无起伏地砸落在地上。李复北揣着口袋挨靠在冰柜跟前,下巴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见便利店门口的人影晃过去,猛一激灵着站直了身子,嗓子眼儿里焦急提醒地挤了一句“欢迎光临”就迎了出去,声音合着电子播报的动静,乱七八糟地叠摞在一起。 园区里熬了整宿赶进度的后期工作室刚散摊,三三两两的黑眼圈浑浑噩噩地掠过便利店窗前直奔公交站。晃进便利店里的两个人形站在热食保温柜前头困得快变异,勾肩搭背哈欠连天地瞪着那一溜儿马上蒸透出锅的包子前言不搭后语地聊天。 圆眼镜猛一抬头:“……靠我出门的时候渲染挂上了吧?!” 瘦高个子嫌他沉,瞥了眼身上的胳膊耸了耸肩:“我看见你挂上了,屏幕还是我给你关的,账号今早上刚要过来的你忘了?” “……三哥诶,我都熬几个大夜了……那导演跟有病一样,就黎哥合那个爆炸的特效,他做那会儿前前后后就改了三版,我接过来之后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也合了三版,然后上回送审告诉我还要全改,说试试2d3d合出来的效果——他画的那个参考跟屎一样,我还得一帧一帧地对着遮罩改……” “黎哥说他啥时候回来?就这么个审法别他妈送到平台之后再全打回来……” “黎哥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圆眼镜撇了下嘴,“你没听小欧昨天午休的时候那小嘴儿吧嗒吧嗒地说么?” 瘦高个儿摇头:“食堂啊?昨天午休我出去吃的。我跟小欧她们那屋也不熟啊,就你跟扬子总过去一块儿。” “没事儿我跟你讲~她那小八卦讲得绘声绘色的我还学不上来……反正咱们先前不都以为黎哥他请假单纯是家里长辈去世嘛……”圆眼镜故作深沉地咂了下舌尖,有点儿夸张地往窗玻璃跟前正在闷头吃早饭的俩人身上瞥了一眼,声音勉强压低在微波炉运转的噪声里面:“但其实根本就不是得病,说好像是矿难,不是啥好死。” 江陌咖啡喝得直打嗝,喉咙里还憋着刚被来人生硬打断的话没说完,胡诌瞎聊的话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听见“矿难”俩字儿的时候眼皮一抬,没回头,只透过落地玻璃的反光,轻飘飘地看了骤然拧紧了眉头的邵桀一眼。 “你小点儿声!包子选好没?选好抓紧结账——”瘦高个儿八成也是被这不知道正不正经的八卦 晃了一下,先觑着收银的这张熟脸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扭身朝着窗户边的两个后脑勺儿上瞧看了一圈,扒拉着头发眨了眨眼:“黎哥不是说他大哥和他爸都是在新山老家上班吗?还有矿山呢?” “不想吃包子了,我挑个饭团。”圆眼镜晃了晃脑袋,“具体啥情况就不知道了,估计是私人的吧……新山那边个人的小矿山好几个呢,矿山洗沙场啥都有。太仔细的事儿小欧也不好打听,反正据说挺严重呢,埋里头多少人都不知道……黎哥手上多少个大镜头呢,我们分摊赶进度也挺费劲,小欧打电话催了好几趟,说这头七都过了咋还不回来……” 瘦高个儿嘶声:“黎哥都请假这么长时间了?” “要么说不是好死呢!里外里断断续续快半个月。”圆眼镜一梗脖子:“头几天好像没请全天,下午还来上班,加到半夜再开车回家,那会儿还以为就是生病没几天活头,后来开始请全天假,小欧说老板怕这技术骨干请假请着请着被别的公司请走了,就让小欧她们去捎几千块钱白事的钱。踩着大三天的正日子想过去慰问一下,结果好悬没让村里头给轰出来。那会儿才知道村里好多家都出事了,但光搭着灵棚,棺材板儿里啥都没看见!” “这天气死人放灵棚里不都臭了?不都殡仪馆火化告别吗?” “那也不能一个村子里灵棚搭一半儿吧,谁好人家灵棚一搭就十好几天啊!咱就讲说要真是啥正经事故,那不得早就搞救援发新闻了?就这么看绝对有事儿……”圆眼镜神秘兮兮地撇了下嘴,“就是不知道黎哥啥时候回来……那镜头再改我真就炸了……” 瘦高个苦笑了一声没再搭茬,圆眼镜肚子咕噜叫唤了两声也不剩多少力气八卦,俩人拎着热乎早餐没等溜达到窗边坐下,眺了眼道面就循着公交车吱吱悠悠的动静奔到站台方向。 李复北站在柜台后头端举着收银扫描枪,眨巴着眼睛跳到邵桀的背上。 “这扯淡听的……重磅啊!” 没等邵桀被他冲撞得龇牙,江陌就先手薅住李复北的后脖颈把人拎放到一旁的地面上:“闲话传这么远,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水库旁边那大哥身份能确认吗?要是埋伏的记者,你们这半拉同行确认身份应该比我们要快。” “桀哥怕那大哥是黎西村里的人,本来就是趟趟道,别把自己栽里面,所以刚搭上话就偷拍了一张照片让我帮忙确认——” 李复北点头,瞥见邵桀准许的颔首示意就屁颠儿地把照片递到江陌跟前:“赵大姐一看就认出来了, 说是她老同行老同学,都是个人工作室的记者,劣质建材的新闻他们都跟了,现在分开跟进,分别负责溯源和追踪去向两个活儿,新山的这批货正好跟他一直暗访的偷采矿山有关系,所以他才留在新山蹲着。” “你们查得可够深入的。” 江陌轻呵了一声,抓耙着头发思忖几秒:“他们就光盯着那个没人动的矿道?” “现在暂时只能按兵不动,出事的时间太久了,他们查到那儿的时候都塌了快一周。” 邵桀缓慢地摇了摇头,敛着眉毛想了几秒:“不过他们蹲点儿的这段时间好像还真撞见点儿不太对劲的地方……感觉黎西村对矿道塌陷的事儿好像不是一条心。” 江陌缓慢回想,倏地抬眼:“刚那俩人是不是说……村里出事出了一半。这么大个金饽饽捧在手里,留在村里但不参与的可能性有多大?” “有钱不挣王八蛋啊。”李复北眉毛一扬,话一脱口又往后缩:“这歹毒的钱我可没惦记啊江警官,我是良民。” 邵桀搭手在李复北的胳膊上拍了两下,仰头看了一眼江陌:“怀疑村子里有内讧。” “……新山的事暂时不能随便动,毕竟跨着辖区,想查也得找个由头,不能单靠着怀疑就闷着脑袋往那儿冲——你跟韩长云最近都老实点,甭管知道什么或者肚子里还扒拉什么算盘都把嘴给我缝住。韩律的情况我得汇报给老顾。” 江陌颔首,伸手在邵桀的肩上,一股脑地把话说完,沉着脸色摸出口袋里忽地响铃震动的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眉头松了又蹙。 小罗法医估计是在赶路,声音直往话筒上扑:“江陌,你几点到?” 江陌夹着手机看了眼时间:“需要我几点到?” “那就现在往我这来呗,待会儿这报告得给分局送过去……但是顾队今早上给主任发了消息,说他开会不一定能接电话,有什么特殊情况先跟你通个气。” 小罗法医呼哧呼哧地稳住气息。 “付乐枫的补充检查报告。有点……比较微妙的小问题。” 第六百二十章 蔷薇-水样(下) 案七蔷薇 七十二水样(下) 清早七点四十三,入夏蒸腾的热气就裹在丝缕单薄的晨风里,翻滚躁动地曳拂着市局后院花坛里蔫头耷脑的几抹绿。 小罗法医软磨硬泡着从她们家老佛爷那儿磨来的q版四轮小电动还没到,空荡窄小的车位后方倒是扣了个遮阳的大盖帽,帽子底下压着一颗明显比帽檐缩水了一大圈儿的脑袋,左摇右摆地绕着鉴证科的办公小楼晃悠。 老刘那辆食堂专用采买拉菜的三轮板车顶在江陌的前保险杠上,踹着脚蹬子的两腿抬得老高。他撑着车把控制方向,擎等着江陌缓着油门慢慢腾腾地把人拱到了食堂门口圈画得相当有仪式感的三轮车位里头,回身冲着倒车停稳的江陌挥了挥手,转头又掠瞧见花坛旁边抻着脖子的大盖帽,端起一筐小白菜抖了抖腰上的赘肉。 “我俩这配合多少回的专业表演,教你啊小朋友!” 江陌刚扒着方向盘把车拐进市局后院那会儿就瞧见了花坛跟前的那一抹眼熟,甩上车门的时候人影还在愣神。江陌抬手在他肩膀一拍,力道大小控制不佳地把人唬得一抖,又抬手捞住了晃了几下差点儿掀进花坛里的警帽,捏住帽檐,把不知道怎么沾了一圈儿的浮灰抖了两抖。 “别听老刘胡扯,他那车胎多少年了也不换新的,一漏洞就补,然后出去买菜硌着个石头就漏,他骑车正好跟我抄近道顺路,我这才给他借一脚油——先前让隔壁交警支队撞见罚过钱的,看看行,模仿就算了。” 江陌低头看了眼帽檐内侧已经磨得看不清楚的尺码标号,耷眼又扫了一眼汪南这一身儿搭得乱七八糟的运动服配执勤短袖:“不是你的帽子?” “不是,我们副所的。昨天往新山那边蹚路的时候分局车不够用,他就让我开他的车来着,结果他警帽落车里了,晚上回家寻思给他送过去呢,结果打岔没碰到——我跟副所住得可近了,就前后楼……今早上他说开会让我给他送,但我起晚没看到,听我师父说好像不知道薅了谁的备用,我待会儿上班正好给捎回去。” 汪南摆了摆手,听见大门口车辆缓进的动静,越过江陌的肩膀了了一眼,视线定了几秒:“小罗法医说付乐枫复检的结果出来了,让我晚点儿过来取……我是不是来的有点儿早?” 江陌眉毛一抬,没声儿地笑了一下:“她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也就十五分钟?”汪南耙了两下后脑勺儿,“我这住的实在太近了,绕回派出所再折腾过来太麻烦,我就腿儿着过来了 ……待会儿拿着报告直接去到分局那头。不过我这嘴你放心啊,出这个院子多一句话都没有,没并案之前回避的规章制度得做到头。” “小罗法医车没电了,临时充着呢,估计得晚个十分钟。昨晚上中心医院那边说是有个报警要尸检确认死因的,老祝估计又通宵,在外头等会儿正好……” 江陌仰头,眺了眼楼上祝思来那间被窗帘挡得乌漆墨黑的窗户,递出警帽往车旁一靠:“付乐枫的案子有眉目了?之前新山那边的物证口供什么的不是都移交过来了?怎么又跑新山去了?” “最早那会儿新山那边说付乐枫在水库是溺亡自杀的事儿还记着吧?” 汪南拎着他们副所长的帽子手欠地甩了几圈,掉在地上又捡起来,被江陌搭扫了一眼立马原地站好,然后瞧着她回身拉开车门,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抠出来一个drg的周边袋子递到他跟前,眯着眼睛咧嘴一笑:“哦~姐夫单位的袋子~谢了!” 江陌乍一听“姐夫”这俩字儿就愣,邵桀那张青春得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脸在脑子里转悠了一圈,眉毛倏地一抬,莫名觉得有点儿好笑。她倒是对这么个逗趣的“尊称”从善如流,点头抹了下鼻子缓了几秒,敛着眉毛捡起汪南头半句丢过来的问号:“付晰想尽办法把这案子搞到盛安不就是跟这茬儿有关系?付乐枫在新山水库被发现的时候就……不过后来尸检不是说先不能排除溺亡嘛,颈侧致命伤和干性溺水都有可能,小罗法医他们这才申请的复检——昨天报告还没出呢,你们那边有发现?” “倒不是这么专业领域的发现……我们这憋了好几天没啥进展,队长就把最早从新山那儿拿来的卷宗过了一遍,然后重点确认了一下初步排除掉付乐枫自杀的那些物证。” 汪南仰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付乐枫的鞋。记着吧?” “现场照片我也就看见了一两张……”江陌蹙了下眉毛:“脱得立立正正摆在水库旁边,自杀的推断就是因为这个,但因为有足以致命的外伤,所以几乎就等于直接被排除掉——小罗她们一直在确认具体死因也是为了补充细节,因为确实有过溺水的表征,怀疑很可能是想跳水库自杀完又呛得自己扑腾回来,此后才遇害……现在总不至于连排除自杀这事儿都有幌子吧?” “那没有。只不过是发觉了一点儿排除自杀的补充证据。” 汪南摇头,没再故弄玄虚,翘着腿在自己的运动鞋上屈指敲了两敲:“付乐枫脱下来摆在水库旁边的鞋,鞋底是干净的。” 江陌一 怔,忽地想起邵桀滑摔的那一跤,当即反应道:“新山水库附近……好像挺潮。” 汪南点头,轻叹了一声,“没有潮湿的泥痕,甚至连水库附近的杂草和烂松针都没沾到。” “那就是说,新山水库就真的只是个抛尸现场。付乐枫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挨着——” 江陌心上一紧,嘶了口凉气正要追问,小罗法医那辆颜色明亮的小电动就一步一鼓涌地倒停在车位旁边,临挨着江陌支翘的长腿,摇下车窗往外探了个头。 “你们俩怎么还凑一块儿了?算了……走后门没走成那我就一块儿说了——” 小罗法医咂了下舌尖儿,反手从副驾驶拿出档案袋朝着江陌怀里一丢。 “干性溺水的检验和补充的水样对比下来了。付乐枫呛水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新山水库。” 第六百二十一章 蔷薇-离开(上) 案七蔷薇 七十三离开(上) “……办公室里那个文件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新的——就你住院那段时间,我们这屋差点儿出大事!有一天早上来了一看还以为遭贼呢!那破文件柜的锁坏了之后,让实习生练手写的检验报告他们几个就懒得往柜子里收,结果那天推门进来,报告单子散了满地!我当时跟胖坨都快吓抽抽了,好几个案子的鉴定意见都是不能公开的,这玩意儿要是让人划拉走可就糟心了……结果蹲保安室查了俩点儿监控,看见是俩流浪猫从后头洗手间的窗户爬进来,哪个门没锁就挤进哪个屋转悠——宋叔说最近采购手续不好走,那个文件柜一时半会儿整不回来,就给我们从库房里划拉几把锁头拼成一串儿,甭管是耗子还是猫都挤不进去,钥匙大伙儿一分,谁先到就拆谁的锁头,怎么着都能进来。” 鉴证科二楼的办公室乱七八糟地落着锁。小罗法医脖子上挂着斜背包,一边儿吐槽着他们这文职办公室里头叮铃铛锒的配件,一边埋头掏找着钥匙串“哗啦啦”地翻:“诶——在这……赶明儿就应该上主楼那几个办公室里挑个现成的搬出来……你们屋比我们还破烂,得上扫黄那俩组里找,小崔说他们有个嘎嘎新的文件柜,柜子钥匙上的塑料膜都没撕下来。诶我不行,我这熬夜熬得眼睛花,你帮我看看锁上的标记,我那个锁头是拿手术刀刮了个肝脏的图案。” “肝……肝脏……你就不能贴个贴纸什么的,整这么抽象……”江陌一时无语,接过钥匙半撅在办公室门前,“合着你昨晚上没回家?” “啧,不懂了吧……肝为将军之官,主谋虑,平素沉默,有什么伤患也能维持功能粉饰太平。我们这行呢,就是要为沉默发声,为死者振言的~” 小罗法医一扬脖子,接住了江陌抛过来的锁头钥匙,推开门板拽了一把抱着档案袋傻愣愣等得老远的汪南,摆弄着胳膊腿儿先把人安置在饮水机旁边的吧台长椅,接上江陌的后半句话就开始假模假式地干打雷不下雨,“别提了,昨天晚上不是跟主任去医院了吗,半道又接了个电话要验伤,人就在中心医院急诊科室里,折腾好长时间——诶江陌你猜是谁?” 江陌抬头,拿纸杯晃开了一袋速溶咖啡递到汪南手里:“我认识?” “冯尧。就死的那个唐葭的儿子——”小罗法医秃噜了一下嘴皮子,瞥了眼傻呵呵没什么反应的汪南,嘶了口凉气凑到江陌肩膀旁边去:“区分局的知道这个……没事儿是吧?” 汪南听见这话就开始摇头,拨浪鼓似 的晃了几圈儿,又抬手在嘴上挂了个拉锁。江陌眼角一弯,扬起下颏指使着小汪警官先把档案袋拆开确认,转头才跟小罗法医把这闲话的话茬搭上:“唐葭的案子跟梁明那边的抓捕行动算是前后脚,说不说的那会儿调查唐葭行踪的时候分局也都配合过……冯尧怎么了?现在不是给他安排在一个福利院吗?我听说好像因为担心他有应激反应什么的,还让最开始负责照顾他的廖姐也跟过去了。” “他撒谎说廖姐打他。” 小罗法医一言难尽地皱巴着脸:“冯尧可真是,几岁的小朋友可太会折腾人了……听陪同的派出所女警说他是特意大晚上的偷偷从福利院跑出来,进到派出所里就开始掉眼泪,清清楚楚地把廖姐掐他、拿烟头烫他、拿扫帚抽他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前因后果都立立正正的码在那,说他不睡觉不爱吃饭耽误廖姐下班就挨打,让警察把廖姐抓进去。” 江陌眉毛一挑:“派出所那边查监控了没有?” “查了,廖姐照顾他就跟照顾祖宗一样,而且因为廖姐家里有事,所以有时候下午廖姐根本不在这儿,都是院长亲自照看他……但没招儿啊,孩子身上确实有伤痕和淤青,所以只能找我们先帮忙看一下。” 小罗法医耸了下肩膀:“背上和两肘都是摔跌伤,福利院的院长说他们旁边有个小区里的游乐场,小朋友经常去玩,有可能是在哪边摔了没跟他们说。烟头戳烫的痕迹倒没发现,身上的旧疤基本都是以前在家和跟着唐葭的时候被伤到的位置,我们这儿有过验伤记录。” 汪南皱着眉,总算偷偷摸摸地插话进来:“几岁啊就撒谎成性了?” 江陌嘶了口气:“冯尧这在警察跟前真话假话乱掺的状态不太对啊……几岁的孩子说胡话有可能,但这谎话说的……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讲,编瞎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强的逻辑……他是不是最近又接触过什么人?” “那就不知道了……我跟所里的警察都让他唬得一愣愣的,也就院长和廖姐心疼,说这孩子可能是碰到了点儿什么问题,她们先找心理疏导的老师治疗看看,派出所定期巡查吧。唐葭这案子到现在都落不定,也不知道冯尧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有这么强的抵抗心理……” 小罗法医摇头,撇看了一眼汪南手里的档案袋,“对对对,正事——你别光听八卦啊,这待会儿留个底得你拿走的,看了没有?” “啊?哦哦哦——”汪南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窸窸窣窣地把手上的文件抖开,然后挪着屁股蹭到江陌旁边,“水 样对比……在这。” 江陌点了点头,迅速浏览了个大概:“藻类物质不一样是吗?” “付乐枫生前呛进肺部的水样可见极微少量的残留孢子,跟新山水库发现位置附近提取的水样对比,孢子的种类相近,但单位含量差距悬殊——我们局里这几个货对这个领域都不太熟,这是特地找省里鉴定中心的闫主任找人帮看的。” 小罗法医也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没急着喝,推到一旁散了散热气:“这就说明两点,第一个你们都有谱儿,付乐枫溺水的位置根本就不是新山水库。第二呢……” 小罗法医稍微一顿,伸手把江陌试图直接抢走喝的速溶捞回到手里头:“省里头的老师为了做一个初步推断,自掏腰包往新山水库供水的几个点位取样做了实验,导致付乐枫干性溺水的水样,很可能是新山水库的水,经过水厂沉淀过滤后的自来水,看孢子的单位含量,按照自来水厂处理的情况推断,可能就是来自新山水库附近两公里多一点的那个自来水厂。” 小罗法医端着杯子抿了一下,觑见江陌撇嘴就笑眯眯地把杯子重新递还到她手边,转头示意着汪南把纸篇往后翻:“还有那个分局让我们补的付乐枫鞋底采样,也在里面了。” “我们在她鞋底的缝隙里提取到了一些砂砾。主要成分是铬铁矿砂和石英砂,几乎没有粘黏到水库旁边特有的那种黑色淤泥。” 江陌倏地抬眼。 “这是……踩过哪儿的沙堆?” 第六百二十二章 蔷薇-离开(下) 案七蔷薇 七十三离开(下) 约摸是审讯调查始终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又有韩长云混迹“江湖”多年在先,有这么一号亲爹老早就顶着家属的名头亲自往拘留所跑了一趟慰问打点,韩律总算能消停地窝在拘留所里安生两天,拾掇得干净体面地被许厘带进了会见室,熬夜熬得眼眶通红地坐在了江陌对面。 许厘绷抿着嘴角,拧着眉头搭瞧着江陌再三示意的眼神看了半天,挣扎半晌到底是拗不过地卸了口气,皱巴着面皮晃步上前,磨磨蹭蹭地拆了韩律的铐子,再叽里咕噜地退靠到会见室的门口墙边:“江警官你可饶了我吧……自从师父他们出事之后,所里一直查得挺严的……没走审讯走无约会面已经是破例了,拆铐子倒是行,我得站屋里盯着点……” 江陌起身抱歉地拍了拍许厘的肩膀,余光瞥看向慢吞揉捏着手腕的韩律,稍安勿躁地迎着他略显费解的视线压下掌心就回过头来,嘶声犹豫了几秒,稍稍压低了声线:“陈警官的事儿还没落结?” “……唉……别提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还……前两天给师娘打电话的时候,好像说是连工伤的申报流程都被按下了——也就亏着师父那儿还有个什么商业的人身意外险,起码没耽误陈冕上学。” 许厘有点儿憋屈,满肚子的火气窝囊地噎在嗓子眼儿里,心平气和了没几句话,声音就沙哑得像是快哭出来:“江警官你是不知道,我都不敢去我师父家里,电话里听见师娘强撑着断断续续地哭我这心里……我是真不知道我师父这工伤认定怎么还能出问题,所长也是——刚出事儿那会儿还信誓旦旦拍胸脯呢,说什么‘押送车辆出了这么大事故,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能让陈海滨家属寒心’……你看看现在呢?我都不知道被拽过去谈了多少次话,翻来覆去地问我,我师父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如果想起来有什么问题一定第一时间汇报给拘留所……嗤——照我看,问题最大的都在楼上办公室里坐着!” 江陌眉头皱着,眼瞧着许厘哑声忿恨地嘟囔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却着实没什么立场劝说,只能从裤子口袋里抠出一包邵桀提早准备好的纸巾,慢吞地往许厘的手心里塞。小狱警先只没声儿地哭,接过纸巾反倒刹不住车,摆了摆手觉得实在窝囊,捂着脸红着耳朵就掀开门往外踱,挪出两步又猛地回身,扒着门边勉强撑持着丁点儿庄重威严的架势,冲着老实坐在桌前的韩律虚虚点戳着提醒了一嗓子“老实待着”,旋即转头,纠结又委屈地看向江陌。 “那个……姐… …我就在走廊透口气,完事儿你叫我。” “这怎么他还哭上了?他管教我这两天可凶着呢……” 韩律先是抻着脖子往外了,直等到许厘奔向洗手间的发梢儿彻底地从狭隘的视野范围里消失没影儿才回过头,皱了下鼻子,有点儿哭笑不得地瞥了江陌一眼:“本来我还琢磨着先哭诉两句呢,节奏都让他打乱了。” 江陌阖上门,闻言侧身,上下打量了韩律一遭才拖开凳子坐回到他对面:“不是说屋里的人都精挑细选过吗?是有人跟你动手了?还是纯粹打嘴仗?” 韩律还没沦落到正经囚服套一身的地步,宽大的编号马甲在一身颜色朴素质量超群的运动服外头晃荡,家属八成是对拘留所的要求略知一二,连袖口胸前的奢牌商标刺绣都拆剪得一干二净。 他摇头,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在这儿就不劳江警官替我出头了,我们家韩老总也算是有点儿门路,据说他跟这个拘留所的副所长是初中同学,反正给我安排那个屋子人没住满,白天都挺安静……就是赶上屋里有一哥们儿睡觉磨牙,电钻似的一晚上也不消停,睡不着我就在那儿瞎合计……糖果她家里……今天你来这没走审讯流程,是还没什么信儿?” “杨糖果那边我们李书记可亲自指示过,家属安置这方面你放心。” 江陌撇了下嘴角,缓慢地叹了口气。她没正儿八经地应承着韩律的试探质疑,沉默片晌蓦地抬头,抬手把倒好了温水的纸杯推送过去:“昨天邵桀去找了韩长云。” “这事儿跟我爸有什么关系?!”韩律抬眼,衰弱的神经猛一绷紧,下意识脱口之后才觉得不大对劲,甩了甩酸涩的手腕抱揣在胸前,下颏微微扬起,张嘴就是难以平静的怒气,“江警官,糖果的事我可以一力承担,警方调查归调查,需要怎么配合都可以,但你们要是想找我爸的麻烦威胁我……我其实也没你们认为的这么好脾气。” “韩律,要是想威胁,今天咱们应该是审讯室见,而不是这里,你对面坐着的也起码是组长级别的人物,不是我这么个小虾米。还是你觉得,我是什么特别好说话的知书达礼?” 江陌稍微歪头,一错不错地盯着韩律青青白白尴尬耷落的表情,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你这觉睡不安生的时候,我不信你没琢磨过,为什么遇害的人会是杨糖果?为什么被扣了一身屎盆子的人会是你?” “……”韩律先还有点儿挣扎,欲言又止地躲开了江陌直白得快把他扒皮拆筋的注视,拧着眉头默声几秒:“难道真的不是… …那个什么连环杀手做的案子?” 江陌并不置以肯否:“杨糖果遇害,是不是无差别的寻人泄愤还不好盖棺论定。但把这案子栽到你的身上,别人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是觉得这里头十有八九是另有用意。” 韩律拧眉:“你们不是讲究什么主观臆断不可取?” “有没有实在线索证据是一方面,当然,你可以理解成这只是我的推断,所以我才来找你碰个运气,甭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可以一力承担……大不了停职检查再扣几个月的工资钱——但兹要是没有确凿实证能够推翻我的猜测,我就不会轻易地把这些摆明的疑问抛到一边儿凉快去。” 江陌坦然摊手,拆了执法仪推到韩律跟前,屈指叩在桌板,“韩律,希望你仔细想一想,杨糖果遇害的案子跟你纠缠在一起,牵扯得你稀里糊涂地被算计在这桩命案里面,是从哪开始的?” “糖果主动失踪,或者纵烟……不对——不对不对,那会儿虽然没见面但是她的情况我大概是知道的。那就是……” 韩律眉头皱成一团。他其实早有推测,却始终难以说服自己这其中的隐晦关联,自我欺瞒地想撇开所有人,把这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污名一力承担,可偏偏思虑了许久,愈发觉得这杀人越货的帽子,很有可能顶压着他难以预料的千斤重担—— 韩律攥握住江陌递过来没开电源的记录仪,犹豫再三,颤着指尖点亮了电源按键。 “服务区那次,有司机拉私活撞车,被我发现。” 韩律忽地嘶了一声,眼眸飞快地闪烁一圈。 “你既然找过邵桀,那应该打听到过,我前段时间在帮云峰建设做新山水库附近开发区的提案……但其实新山的事,最早跟我提到过的人,不是我爸那边的合作伙伴……” 江陌眉心一攒。 “是杨糖果。” 第六百二十三章 蔷薇-更早(上) 案七蔷薇 七十四更早(上) 拘留所这间老会见室的隔音效果不如楼下新近维修过的审讯单间,挤在走廊拐角的盒子屋一墙之隔地临挨在二所的办公区域旁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近忽远,溜着锁不紧的门缝,合着风声龇牙咧嘴地往会见室里钻。 江陌视线稍错,掠过韩律紧缩端起的肩膀眺看着门板的方向,沉默片晌敛回目光,安静地等着韩律自顾挪正了执法仪的位置,几乎将自己的整张脸畸变地圈进拍摄的画幅里面。 “我……其实不是有意想瞒。但……这件事我有点儿担心会像四年多还是几年前奉南和沣西那边一样,警察站在什么立场都不一定,搞不好容易惹得一身腥。” 韩律搓握着双手,心虚地冲着江陌撩抬起眼皮:“我跟邵桀俩人兄弟归兄弟,明算账是一方面,他打比赛的时候有的忙,我也不想让我这边的事儿牵涉他的精力……再者江警官你毕竟……是吧?” “沣西那边拆迁承建的情况我倒是大概听说过,竞标的好像主要是盛城国际和富安兴城地产是吧?其他的建设公司和工程队大多是想接分包的活计。我记得我翻过卷宗,调查陈佐辉案的时候怀疑过可能跟当时的竞争对手有点儿什么关系……但前段时间挖心案作结,这么个撂放了挺多年的猜测推翻得还挺彻底。” 江陌嘶声,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扬起下颏揣起手臂,“照你的意思,陈佐辉的死很可能也不只是挖心案仇杀那么简单而已?” “这案子怎么查的,查出来的是什么结果这个我管不着,这都是警察同志的光荣使命——”韩律两手一托,虚虚地把江陌架抬高起:“我只说我爸教给我的明哲保身的道理。” “我不清楚你们对于沣西和奉南开发规划的事儿怎么看,但在盛安,在搞工程建设的行当里晃悠,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公司想要平平稳稳地活下来还能小赚几笔,首要的就是看好城改开发建设的这块蛋糕,认清楚上头一共切了多少块,每块蛋糕上都盖了谁家的章,签了谁家的字。” 韩律撇了下嘴角,言简意赅地挑明了陈佐辉陈佐奕兄弟二人先后遇害的可怖案情,在他父亲的圈子里近乎统一的揣测论定:“几年前想要在沣西盖章的陈佐辉死了。几年后想要抢城郊开发区的陈佐奕也死了。凶手跟他们哥儿俩有仇那是肯定的,但凶手背后究竟有没有人提供便利——” 韩律忽地一顿,示意似的回头瞥了眼门板是否阖紧:“小许管教的师父不就是死在了押送的路上?真要是意外的 话,你们应该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再者……就是奉南开发区。” 江陌没什么表情地眨了下眼睛,安静地看着韩律似乎已经心有推测笃定的表情,极轻地吁了口气:“沣西那边,至少云峰建设还有点儿参与的痕迹,奉南拆迁开发那会儿,没听说韩老板也掺了一脚进去啊?这事儿你也知情?” “谁家拿了标书就从哪个公司找活儿干,这不是理所当然?奉南那会儿已经被外省的房地产签了吧,要不是闹出人命的事儿,施工队肯定会以盛安本地为主啊,我们家韩老总那会儿都接触过。”韩律稍微停住,舔了舔干翘的嘴皮,抻长了胳膊把桌边的水杯捞在掌心里面。 “外加上后来邵桀差点儿死在红楼那边,调查期间不是还死了个警察吗?我也就多嘴问了那么一丁点……” 江陌眉毛一抬,“细说,邵桀查过我的事他老早之前就坦白过。”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是跟案子有关的情况我肯定就跟邵桀通气儿了。” 韩律稍微松了口气,撑着胳膊往前挪蹭了两下:“花架子砸死人之后,有个搞投资的——叶筝,她儿子被绑架那会儿你应该见过,她刚开始不是想接盘奉南来着?我爸那会儿去蹭过饭局,想报个工程队接点儿活。叶筝估计对于盛安这些中小型的建设工程公司门儿清,具体怎么聊的不清楚,反正最后买了饭局的单还搭了一车的酒,比较委婉地说明了这所谓的‘香饽饽’她不好接,劝在场的也安生观望观望再说。” “这一拖就是三四年,到头来,奉南开发那一摊子还是辗转落在了盛城国际的手里。” 江陌头皮一麻,抬手在后脑勺儿上使劲儿抓耙了两下:“沣西……是跟坝庄和梁明主管的盛城际速那头有关系,奉南是盛城国际这么多年一直在惦记,城郊是梁霁牵头收购的县城医院和疗养院,新山是——那个姓楼的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手笔……你胆子可够大的,前车之鉴都快轧你脑门子上了,还敢触这个霉头?” 韩律沮丧摇头:“因为刚开始了解新山水库开发区那会儿根本就没有楼耀参与!” 江陌挠头的动作一顿:“杨糖果是从谁那里,什么时候得知新山水库开发区要招标的事?你们两个吵架闹分手之前?” “更早。” 韩律稍微回想,脸色陡然一沉,含混地带过了个中隐晦的前情:“具体什么时间忘了……但肯定是我们两个还没闹矛盾的时候,因为隔天闲聊的时候她还提过一嘴,半夜胃疼不舒服在药店门口好像还碰见了乐天儿——呃肖 警官。那次正赶上我在邵桀这边研究合同加班,糖果她……好像是有临时的巡演排练,反正第二天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在发烧,我陪她的时候,她做噩梦念叨什么水库什么老板的,后来没禁住我问,她就说她有个同学家在新山,好像有块地要搞开发,正琢磨怎么算这个赔偿款呢,聊着聊着她就记在心里面。” 江陌敛眉:“杨糖果……去过什么饭局?” “她得有一周不让我碰……估计是吧。”韩律苦哈哈地耸肩,“刚开始打听新山那边的情况真没听说有姓楼的掺和在里面。后来开始投标书的时候才看见楼耀那些人,我也是怕再跟盛城国际擦上边,所以趁着没什么人把我放眼里,我就往新山那儿溜达了一圈,想着怎么着也得知己知彼了解个大概其,结果真钻了林子这才知道水库旁边,藏了一座不知道私自开采了多少年的小矿山。我就觉得不对,但也是怕直接弃权太明显,所以就跟我爸商量,要是改过一轮的策划还不行,那里头肯定有麻烦,得抓紧跟搭上话的领导道歉撤退。谁成想这工夫家里头还闹出内忧外患……” 江陌把兜里这包纸巾物尽其用地递到韩律跟前:“拉私活的那批货不太对是吧?” “那批劣质建材来路不正,去处也麻烦,新恒黎盛建设应该就是跟水库那边的私矿有关的皮包公司。那几个老司机主意正,先前就因为嫌公司运营抽成他们拿的少,想借机惹事,我爸正愁没证据敲打,所以才安排我跑到服务区去拦。” 韩律抬手揉了揉憋屈得沁出湿润的眼尾,抖开纸巾按住眼睛:“新山开发和矿山那边好像不是一条心,我总觉得要出事,但这人命关天的错处,绝对不能落在云峰建设头顶。” 第六百二十四章 蔷薇-更早(下) 案七蔷薇 七十四更早(下) 邵桀捏着领取报告单的打印凭条晃悠着踱过急诊大厅,了扫着壁挂电视上正在静音循环的本市新闻,无声地缓下脚步,慢吞地眨了眨眼睛。 城乡改造新区开发这类宣传性质的大篇幅播讲报道关注的人实在寥少,平头百姓至多也就唾骂几句修路刨坑攥油水的破烂工程,但凡这万丈高楼没建到自己家门口,那就是事不关己侧耳听风,挑三拣四地从滚动在新闻画面下方快讯栏里的词条里拼凑出一段掺杂着自行理解的“新闻评述”,大言不惭地把名字都叫不全乎的城建项目从头发梢到脚指甲地批判一遭。 秦肇平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外景镜头的正当间。那张乍一看端方似君子的面皮被新闻记者的摄像机录照得畸变别扭,作秀似的在众星捧月当中用脚步丈量着城郊那一片巷道逼仄的棚户,擎抬着高高在上的下颏,畅想着这一亩三分地几年之后辉煌拔起的大厦高楼,滋润油亮的脸像是快要舔上镜头。 午间新闻约莫不是直播,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半数没对上秦肇平的侃侃而谈,冠冕堂皇的拿腔作调滚了一圈又一圈,正儿八经的干货无非就是城郊拆迁改造提上了日程,临挨着新山的那块空闲规划了好多年,最近总算是跟新山达成了合作一致的想法,准备联合开发个什么林区旅游之类的产业园。 “……人模狗样。” 邵桀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镜头切转时秦肇平身后那片似乎是靠近水库的阔地,没等眉头蹙起,倒先听见身后嘟囔了一句耳熟的阴阳怪气——邵桀眉毛一抬,先循声侧身,搭手撑住了来人手底下有点儿打滑的轮椅,弯起眉眼正要招呼,又猛地回头眺向已经转回到演播室的新闻画面,嘶了口凉气,余光瞧量着撑着轮椅站得笔直的小肖警官:“怎么自己溜达下来了?刚看见了?采访里给的介绍,秦肇平这是升官儿了啊……” “会所里的酒局陪明白了呗。” 肖乐天眼色沉着,嗤声厌恶地撇过头,不大想深入探讨秦肇平究竟是怎么升的官发的财,捡起邵桀一带而过的关怀,举起拆了滞留针青青紫紫的手背耙了耙脑袋:“我在病房里待得都快长毛了,趁着我妈我姐不在,出来放个风……” “那你这风放的时间可有点儿长。”邵桀无声地笑了一下,“江警官送我到急诊之后还往住院部溜达了一圈,说是病房里没看见你人……得隔了快一上午。” “师姐来啦?我可听说最近师父给她划拉了一个小帮手,我还以为她把我忘了呢…… 医院东门那边前段时间对外租赁铺面门点,我看开始装修了,在那儿待了一上午。” 肖乐天瘦脱的小圆脸一扬,先噘嘴嘀咕了一声,抬眼往四遭扫了一圈,视线兜兜绕绕地落在邵桀手里的缴费凭单:“诶不对啊,桀哥你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检查拍上片了?” “昨天晚上踩水摔了一跤被江警官发现了。她嫌我胳膊腿儿脆生,怕受伤,上班之前开车把我扔在医院了,骨科急诊挂了两个号,结果碰上初诊的大夫临时被叫去急诊手术,急诊这边又过号了,江警官非要确认一下我这检查报告,我就重排了两个钟头。” 邵桀自诩苦恼,嘴角倒是翘得老高,被肖乐天揶揄地挖了一眼就收敛,稍微抿了下嘴唇,“今天你自己在医院?能行吗?要不——” “没什么事儿,就是手术的线没拆,不然我早就琢磨找茬儿归队了。”肖乐天松开轮椅,稳稳当当地原地转了一圈儿:“除了虚点儿,还没正经复健以外,基本正常人一个了,我姐那边总不好一直请假,我就跟她说白天正常回单位就行,估计下午肯定要过来……我小外甥新换了阿姨照顾,我妈不放心,就先在家里跟几天,顺便休息。” 邵桀点头,虚虚搀扶的胳膊没撤,瞥了眼已经开始循环广告的壁挂电视,“秦肇平没再来找你麻烦?” “我姐打算离婚,他不够格。虽然我爸还顾着面子,但听我姐说他亲自给秦肇平放话了,我们家小老头一天没退,他就不敢随便蹦跶。” 肖乐天似乎又想起刚才新闻画面上的那张面孔,恶寒着抖了两下肩膀:“看他倒是挺滋润的,搞宣传出来的,手上捏了点儿实权,还不知道之后打算怎么嘚瑟呢……新山开发区水库那儿多少年的老大难了,听我爸说,黎西村那帮人横着呢,连先前村里出去的老领导都没敢动……他这两手一挥的,真以为自己多大的面子呢,真出乱子还得我爸出面担责——” 肖乐天攒着眉头,后槽牙忽然嚼得一咯嘣:“我师姐她妹妹出事儿不就是在新山水库?这案子就算没公开,内部总得通个气儿吧,这会儿这么大张旗鼓地说要搞开发……他该不会真打什么馊主意呢吧?” “新山那边……江警官他们调查这么长时间都不敢拍板,怕是问题不小,要是觉得不对,最好能攥点儿实在的东西在手里头。” 邵桀倒没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点到即止地提醒了一句就没再深说,肖乐天自顾自地瞎琢磨,搓了搓后脊梁骨的冷汗又挠了挠头,牙碜地吸了口凉气,眼神儿就掠过邵桀的肩膀飘到了医院 主楼大门口——邵桀眼皮一撩,没等看清是什么“凶神恶煞”,就见肖乐天抱着胳膊抖了一个哆嗦,脚底下漂浮地拖着轮椅踱了几步,转身一屁股坐回到轮椅上头,眼巴巴地揪着邵桀的胳膊抬头:“救我一命先,帮我推到住院部侧门那个电梯口。” 邵桀抻长的脖子往回一缩:“你姐?来这么早?” “估计是来抓包的。”肖乐天窝在轮椅里,被邵桀铆着点儿力气推动转移时掠起的风拂得皱了下鼻子,不好意思地咧嘴哼哼:“我前天自己出来遛弯儿的时候,在住院部那小池塘旁边碰见一女孩,她看见荷叶想揪,没留神倒栽进池塘里头,我手快拽了一把,绷开三针重缝的,龇牙咧嘴没瞒住,晚上家长拎了一堆东西过来道歉道谢的。我姐估计是怕我再惹祸,偷偷摸摸查岗来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了桀哥——” 邵桀听之任之地把人推进电梯没再跟着,目送他歪歪扭扭地调转轮椅有点儿想笑,眼瞧着电梯上达住院楼层才扭转过身,晃晃悠悠地又踱回到急诊大厅里头。 午间新闻又开始重播,秦肇平那张脸再度挤占了壁挂电视的大半屏幕。 “这新闻镜头拍得可真够丑的。” 邵桀肩上轻捱了一拍,喻洛的身形就没遮没挡地闯进了他皱着眉头的视线里,揪着四处奔跑得凌乱的白大褂粗糙地抖了抖。 “瞪着眼睛看我干嘛?见这么多次别说不认识啊——刚跟车出去的时候江陌找我打了个招呼,邵主任刚又下了道圣旨,托我过来,以小江同志好朋友的名义关照关照你这个病号。” 喜欢月下低语时 第六百二十五章 蔷薇-溜须(上) 案七蔷薇 七十五溜须(上) “邵主任临时有个院外的紧急会诊,一时半会儿地折腾不回来,估计是得看那边的安排,实在不行可能得飞个刀……要么说呢,人太全能也不好,胸外主任挪不开手,就这活儿也敢往急诊撂。” 喻洛捶了两下这一上午快在救护车上颠废的后腰,伸手讨来被邵桀方方正正地攥在掌心的单据凭条,瞟了眼拍片署名的电子签字,掏出手机直接把电话敲到了负责出具报告的科室,稍微清了清嗓子,隔着通话信号对着电话那头捧起一副笑脸:“徐大夫,我急诊小喻,忙着呢是吧?……诶哟那正好麻烦您两分钟,刚有个朋友拍了个片子,我怕有什么事儿,先跟您问一下……诶?主任找您啦?那辛苦辛苦——没摔到骨头是吧?脑子呢……” 邵桀对于邵为安悄默声地体贴关心不怎么乐得领情,听见喻大夫的几句逢迎无声先笑,转头又被翻来覆去的“邵主任”戳刺得攒凑起眉毛,勾着帽衫的系带晃晃悠悠地往墙边儿靠,擎等着喻洛这通打探病情为主,沟通同事感情为辅的电话挂断揣兜,这才扬头,眺眼看向喻大夫的安心摆手。 “我先给江陌和主任发个消息,省得他俩一会儿得空就轰炸我——” 喻洛没抬头,把前脚刚揣进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噼里啪啦地敲了一溜儿回复,撩起视线就看见自顾着溜达来溜达去的邵桀拎了一瓶贩卖机里小二十块的咖啡递到她手中。喻洛眉毛一抬,对这点儿眼力见很是受用,顺手接过晃了晃瓶口:“这我可不客气了……放心吧,你这个头摔一下青几块肿两天也正常,筋骨都没事儿,脑子也没碰着,那两位关心则乱,就当花钱买个安生。” 喻洛抬手在邵桀胳膊上一拍,话说到跟前顿了两秒,耷眼往有来有回的消息页面上一瞟:“那个……邵主任说是跟你约了中午吃顿饭的,顺便帮你看看摔伤的怎么样,领导刚发话问你吃没吃……要不,我给领导溜个须拍个马,赏脸食堂走一趟?” 邵桀先怔,眉梢轻轻挑扬起来,抬起手腕瞟了眼时间,犹豫了两秒就没扭捏,毫不客气地直奔医院食堂小灶,歪头往窗口小黑板上的当日菜单看了半天,由上至下地捋着荤菜点了一溜。 喻洛掂量着饭卡里的那点儿余额咬牙切齿得快翻白眼,邵桀这才回头搭了眼喻大夫手里贴着科室姓名的卡牌,无辜地眨了眨眼:“真你请?没把邵为安的饭卡要过来?” 喻洛摩挲着卡面上被小患者粘贴的水晶粉钻痛心疾首:“都说了溜须拍马,真给我我也不敢收 啊。” 邵桀点头,自诩贴心地扒着窗口往里面喊:“哦……那就点红烧小排和荷叶粉蒸肉就行,豉油鸡块不要了。给你省点儿。” “我谢谢你啊,退了个最便宜。”喻洛有点儿哭笑不得,冲着小灶窗口里抡着大勺的师傅摆了摆手,刷好饭卡就把人带到窗边:“我又不抢你媳妇儿,跟我使那么大劲。” 邵桀不置肯否,只是得逞地把嘴角翘起来:“上次刑侦支队后勤批的杏儿,江警官说都给你送来了。” “合着在这等着我呢,人家助农的东西你也惦记?再者说,江小陌那不是觉得你胃不好,怕你吃多了烧心?”喻洛揣起胳膊嗤声就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主任就是冤大头,今儿要是江陌说让我请你吃饭呢?” 邵桀理所当然地眨了眨眼:“那就是她请客我掏钱。” “失策了,下次就该拿咱们江警官的名头坑你一顿。拐跑我们家的白菜,说好的请客到现在也没影儿,也就她住院那两天糊弄了我几顿外卖。”喻洛歪头打量着邵桀这张乍一看无辜可怜占了大半的漂亮脸蛋,嘶声牙碜地皱了下脸:“果然啊,电视剧诚不欺我,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就这江陌还说你乖?!” 邵桀扬头,并不否认地弯了下眉眼:“谢谢。” “……还真当我夸你呢……”喻洛觉得自己这闺中密友的身份顶在脑袋上面,这辈子注定对这小子相看生厌,嘴角撇下就不再纠结,栽着上身瞧了眼锁屏弹出的消息提醒,迅速地把手机捞回到掌心里面:“主任问你最近有没有回家计划,如果有的话记得提前跟他说一声,免得像过年那会儿没有准备——” 邵桀面色如常,截口打断得利落:“没有。” “怨不得拿我当传话筒呢,父子关系可够紧张的……那我消息回委婉点儿行吧?”喻洛端着手机焦头烂额了片晌,敲了一大段有的没的发送出去,瘫靠在塑料椅背上叹气:“就这情况还约着碰面吃饭?” 邵桀嘴角一抖,“他单方面的,我没答应。” 喻洛哼了一声,没信:“那你还等这么久,还顺水推舟地答应帮我拍马屁?” 邵桀轻飘飘地晃了晃脑袋:“我不想让江警官担心。你是江警官的好朋友,也算是溜须。” “谢谢你啊……不过既然接了这活儿,我就先尽职尽责地当个说客——你愿意听就听,不愿听当我放屁。”喻洛拿筷子戳了两套摆在窗台上的消毒餐具,回身拎了个暖瓶涮烫一圈推递到邵桀手里:“邵主任确实老顽固了点儿,我们 科室办公室里天天在背后嘀咕,但他大事儿上拎得清,要不然先前有医闹的时候,我早就被挡枪推出去。就是他这老古板的脾气,使劲使大发了看着就有点儿像针对你……” 邵桀点头,“邵主任别的不说,德行肯定够得上医者仁心,对同僚也一视同仁,在他手底下,只要愿意认真工作,坏事肯定有他扛着,不需要太过担心。” “但怎么说呢,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对工作上心,对你……就不像个亲爹的样子。”喻洛好话没说两句,吐槽的心思就冒尖儿:“本来今天会诊不用他过去的,患者自己要求的公转私,但就因为先前是咱们老副接的急诊,差点儿被讹钱,他担心让老副过去再出幺蛾子,就非要亲自过去打个照面……哪怕跟你说句话吃口饭再出发呢?亲儿子也推给别人。” 邵桀苦笑着舒展了下眉间,倒没应声,只是慢吞地摆正涮烫好的餐具,沉默几秒,倏地掀起眼皮。 “你们医院,怎么急诊也参与院外会诊手术?跟哪家私立医院关系这么近?” 第六百二十六章 蔷薇-溜须(下) 案七蔷薇 七十五溜须(下) “分情况。撇开邵主任这全科大拿的璀璨履历来讲,我们这科室主要就是管救命,要说什么……先不管恢复生活质量,只要能保证人活着下手术台就行,那没问题。不过但凡碰上点精细活儿,还是专人专用比较靠谱,人命关天可不是儿戏——你要馒头包子还是米饭?” 喻洛涮烫完盘子碗就开始泡筷子,侧身眺看着主食窗口里头刚掀开的蒸箱,搭茬闲扯的话都就地撂下,没等邵桀抬头应声,人已经拎着个餐盘冲到那一铁盘的米饭前头,一晃身的工夫就端了座小米山回来,捎带手地往邵桀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个馒头。 “……今儿主要是晟成润安那位民营医院的院长跟我们主任比较熟,好像是念书的时候就同班同学吧?李院长在中心医院呆了快十年呢,后来才出去的……先前我们这边患者收不下的时候也会开介绍信往他们那儿匀,能收的基本全收,虽然现在分着公私吧,但基本就是一脚油,跟兄弟单位差不多。” “晟成润安——”邵桀眉毛稍稍蹙着,嘶声反问之后才耷眼看着面前摞摞儿的馒头,“两个吃不了。一个就行……你这饭别浪费了吧?” “瞧不起谁呢?这粒粒皆辛苦的,吃不完我盛它干嘛?要不说你瘦得跟刀螂似的呢……这么大个儿,两个馒头都吃不了,放这儿——待会儿我直接揣办公室当下午茶吃了。” 喻洛先挑衅地看了邵桀一眼,见他脸上没挂半点儿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动摇,又有点儿好笑地弯了下眉眼,循着两声“小喻大夫”的呼喊回过头,快速地撇了句话就起身去端装菜的托盘:“江陌不在就一点儿殷勤都不献,心眼子都使她身上了,一丁点儿中央空调的风都懒得散——真把自己当客了是吧?过来搭把手先。” “我使心眼儿也白搭,江警官扫一眼就猜得出来,上不上当全凭她自愿。”邵桀轻哼了一声,慢吞地起身听从安排,“在邵主任身边待这几年,好像没怎么听他说起过这个医院。” 喻洛抬了下眉毛,没琢磨明白邵桀这会儿怎么对这个医院这么执着,只是眨了眨眼睛,话赶话地摇头:“晟成润安这名儿好像才改不到五年,你不是头三四年都在申宁?估计你有印象的应该是先前挂的牌子吧?他们最早其实就是那个烧伤病专门医院,里外里也没几个科室,主要是皮肤科、整形外科、口腔科牙科这些,小来小去的外伤处理什么的……我之前还真就听小黄护士聊起过,说她有朋友卫校毕业之后就在那边……早些年口腔科牙科都没人 ,值夜班的时候光干给人拔鱼刺的活儿。” 邵桀点了点头,貌似无意地问了句顺水推舟:“专门医院那会儿好像是公家的吧?哪个搞投资的敢接这么一摊?” “这我还真就不知道,反正是医院快破产的时候接手的,后来是把整形外科和口腔科搞得风生水起的,外加上还配了什么健康管理中心,跟肿瘤四院合作搞术后,没两年就回本儿赚钱了,完了这老板眼光还挺长远,转了民营非营利招收成了全科医院,返聘了我们院退休的好多老教授呢,有需要手术的再介绍回来中心医院,术后我们这边急着腾病房,就到日子再转到他们那边……反正有钱人愿意折腾……现在晟成润安搞得挺大的,不过他们不抢公立医院的饭碗,除了那几个发家的专科以外,主要都是术后疗养什么的……捞钱也捞不到咱们脑袋上面——” 喻洛耸了耸肩膀,抻长了脖子往正在快速搜索的邵桀手机上瞟了一眼:“这谁?姓叶?好像没怎么听过。不是盛安的大老板吧?” 邵桀回想片刻,撇了下嘴角:“叶筝的堂哥——跟我们俱乐部徐经理算……认识。搞过房地产投资,后来被盛城国际挤兑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还有私立医院这么一说。” “说叶筝那我就知道了,长得特别女强人那个,来参观的时候风风火火的,我见过……她跟我们院长好像拉过医药器械的事儿,后来倒是往供应商和领导那儿引荐过,但成没成的就不知道了。”喻洛对于上层建筑的个中隐晦打听不多,也就一知半解地听过小护士们茶余饭后八卦似的吹风,“难怪两边关系这么近呢,他们院现在闹得跟我们分院一样,好多有点儿资历又不在乎升迁职称的都是我们这儿溜过去的,架不住赚得多……小黄护士刚进医院那会儿的带教护士长现在就在那头——” 喻洛划拉划拉米饭,填塞了一口抬头:“你还挺关心邵主任的。” “没……”邵桀攒着眉头,快速拨动搜索着晟成润安的相关讯息,末了忽地停在一张院内接诊大厅的照片上,捏攥筷子的指腹抠得泛白,眉心缓慢松开:“我说怎么有点儿眼熟……好像去过这医院。” “主任在这儿呢,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还能跑到晟成润安?这两年他们小广告没少打,我估计你可能看多记岔劈了。” 喻洛眼睛一转,若有所思地回想片晌,屈指揉了揉鼻尖:“不过要是早几年真说不准……我记着有一年我们院里碰上过一起大巴车祸起火的交通事故,那会儿我还是小破实习生呢,烧伤的病人和其他急诊的病人办转院接收的时 候搞得一团乱,那两天连发烧拉肚子临时拍个片的小急诊都被推到附近医院。后来还是邵主任站出来主持大局,但也折腾够呛,烧伤的、摔了脸破相的,还有什么过敏的,稀里糊涂地都被塞到晟成润安去了……” 邵桀点了点头,安静地咀嚼两下又抬起脑袋:“我要是去过晟成润安,你们这能查到就诊记录什么的吗?” “两边系统倒是有授权,但你好像没有……邵主任开电脑的时候我还真瞥了两眼,也就四年前有一个酒精轻微过敏在社区医院扎点滴的记录。” 喻洛少顿,后脊梁忽然蹿起一股子凉风:“怎么越说越瘆得慌了呢?” “没事儿。”邵桀捏着筷子轻点了两下餐盘,拨划着手机屏幕,翻出一张带着帽子口罩的模糊人脸照片,余光扫看四周,轻轻推递向前:“从中心医院去晟成润安那边的医生护士里有没有这个人,麻烦喻大夫,帮忙看看。” 第六百二十七章 蔷薇-画饼(上) 案七蔷薇 七十六画饼(上) “哪个医院?” 江陌端着手机稍微蹙了下眉,挪错半步撤开搪堵在刑侦支队长办公室门口的胳膊,抬手接过她师父在省里头开会挨骂还敢明目张胆顺回来的苹果和矿泉水,扭头跟在丧头耷脑扯松了领带的顾形身后,抢在他瘫倒之前挤占盘坐在了沙发上面。 “晟成润安?能查吗?” 顾形托着没抻直的老腰怨忿地瞪了江陌一眼,半撅着捡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松脱掉在地上的门把手,捎带着推阖了门板,晃身绕到办公桌跟前,“喀啦啦”地放躺椅背,瞥着堵完门占了地才想起来扬头征询他意见的倒霉徒弟。 “正经路子肯定是不行,搜捕证都没法写。我想想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别的关系……” 江陌皱巴着脸,盯着捞回苹果搓吧两下就塞进嘴里的顾形,无语地嘶了口气,“先说说,之前指认的时候我倒是记得你提起过,杨糖果付乐枫遇害前同时接触过的这个第三人,看着有点儿眼熟……是不是今天在医院碰见什么?怎么突然怀疑起晟成润安那边了?” “说来话长,有点儿凑巧在先……四年前从红楼巷道到中心医院,你说你当时担心凶手报复,跟邵主任沟通过,有意隐瞒过我是被警察送到医院的事实——那会儿你不知道我跟邵主任还有这么一层父子关系在里头,只是拿着实习警察的证件要求医院方配合,联系家属后尽快转移离院。” 邵桀大抵是窝在住院部的楼群拐角里,流风轰隆隆地灌进手机,“但今天闲聊的时候喻大夫说,红楼案那天,中心医院没有严重酒精过敏的抢救记录。” “按照常理来说,邵为安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来了个警察对他儿子的行踪讳莫如深,又刻意隐瞒威胁在后,他应该猜得出其中可能藏了什么事情对你这条小命有所妨害。对于一个急诊主任而言,想办法抹掉一条记录应该是可行的。外加上红楼案闹得沸沸扬扬,打听一下你那会儿的动向不算什么难事,之前……” 江陌没急着追问,话音少顿,余光觑见顾形支棱着耳朵听下巴嗑的动作,咂着舌尖又往他怀里扔了个苹果:“也说起过,邵主任对我有意见,很可能就是因为知道我跟红楼案有联系的缘故……在他看来,我的存在确实是一个无法抹除的安全隐患——” 电话那头的邵桀截口:“江陌,我再说一次,要不是你,我活不到——” “这事儿另说。”江陌清了清嗓子,“中心医院没记录这事儿算正常,你 后来好像是被送到一个挺大的社区医院里了是吧?这中间……” “我感觉我应该是被邵主任捯过手。我发消息想问来着,不过好像是助手回的,得会诊结束再说。”邵桀沉了口气,“邵主任这人,对同级又孤傲又清高的,关系好以致于能帮忙藏个烫手山芋的朋友不多,最起码在我浅薄的认知里,没什么人能以同事以外的身份跟他走得比较近。按照喻大夫的说法,晟成润安的李院长算是寥寥的那么其中之一。” 江陌敛眉:“纯靠直觉还是有什么证据?在社区医院之前你不是一直昏着?” “一半一半吧。转院之前肯定有过处理,不然我可活不到那个时间……记忆里没意识到脱离危险之前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那会儿只是大概扫了一眼自己在什么地方,确认是医院就没在意,一直到今天,跟喻大夫话赶话地问到了跟邵主任关系比较近的晟成润安,就稍微搜了一下,医院急诊的布置照片跟我记忆里差不多一致,我指认照片那会儿说有点儿眼熟的那个人,大概的服装配色也跟这私立医院的院服类似。” 邵桀沉默地停顿两秒,似乎是自嘲于自己后知后觉的念头,呵笑了一声说:“要是单纯的转院还好说,查不到记录,那几乎可以认定,百分之九十往上是代为隐瞒。这件事我惦记了几年,接受治疗的时候也一直在回忆,我敢肯定。” “如果你的猜测成立,那么这个很可能至少是个帮凶级别的女人,曾经在晟成润安的医院里见过你……也就意味着,她没有注意到过你的存在还好,可但凡经手过你当时的救治却发觉没有常规登记,怀疑到你的身份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外加上先前寄钥匙扣的事——” 江陌长长地叹了口气,撩抬起眼皮看着顾形也骤然拧紧的眉心。 江陌安抚妥当挂断电话的时候,顾形已经“喀嚓喀嚓”地把手里的苹果啃完。他捏着果核一动不动地眺着窗台上的烟灰缸,擎等着江陌没什么耐心地扣下手机,再踱步靠在乱七八糟的办公桌跟前:“找个摸不准影子的人有点儿麻烦,只能先旁敲侧击的打听——师父,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这不躺着看呢吗?” 顾形努嘴示意着江陌帮他踢个垃圾桶过来,“邵桀被盯上的时间估计挺早,这刀子虽然还没急着扎到他身上去,但不代表红楼案的凶手不惦记……玩忽职守那俩哥们儿先不动,证人保护的事最好别大张旗鼓,那疯子不禁刺激,打草惊蛇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不合常理。我跟邹副再知会几句,保护归保护,给他留点儿折腾的余 地。但我先说好啊,一切都以确保他的安全为前提,绝对不能拿他钓鱼。” “油画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线索,还有韩律那边……邵桀其实更方便了解情况,而且四年前目击证人接连遇害的事儿还没个一定,我觉得他那边……最好还是尽量避开常规流程更安全。”江陌垂头,鞋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踢在垃圾桶边缘,听见顾形的话音温吞地掀起眼皮:“师父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蒋唯礼的案子摆在前面,他能是什么老老实实坐以待毙的脾气?偷偷摸摸地没憋好屁,说得好听是主动汇报情况,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指不定琢磨了什么事情,先跟你知会一声,一旦碰上什么问题也好找人救命。” 顾形乜着江陌心虚的表情,扔果核的腕子一翻,直接弹砸在她头顶:“没声没响地又去找韩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江陌被顾形噎了一下,耷拉着脑袋不服管地嘀咕两句:“监狱拘留所的内部问题,查了这么长时间也下文,程烨刚死那会儿就不该随随便便地撂下去——” “证据——证据——证据呢?!” 顾形气得嗤声,抓起桌上的圆珠笔一根儿接一根儿地砸过去:“这问题从哪儿长起来的,总得走个内部纠错的程序吧?程烨的死你能咬准了说是谁的问题?调查结果就是医院那边的事情!宋亦珂转运车起火的猫腻不也在调查?现在陈海滨一死,这点儿毛病捯了几手都落在他脑瓜顶,我们想伸手也不能踹开门就进!” 顾形划拉一遭,手边儿没剩什么再能随手丢砸的东西才勉为其难地消气,揣着胳膊盯着江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 “大中午的不吃饭跑我这儿来堵门,是打听到了什么正经消息?” 第六百二十八章 蔷薇-画饼(下) 案七蔷薇 七十六画饼(下) “最近技术那边总加班,有几个孩子念叨眼睛花,我听老耿说今儿中午刘大勺在食堂搞了个胡萝卜开会。来来待会儿回局里能捎点儿吃的,除了胡萝卜以外有啥吃啥行吧?” 江陌先杵在那儿没吭声。顾形头都没抬,往办公桌对面瞥了一眼角就瞧出来她十有八九是揣了一肚子纠结,掏出手机叹了口气,敲了几个字才抬眼,歪靠着脑袋擎等着他这宝贝徒弟把那些个满腔愤懑消化完,瞄着她绷了松松了紧的嘴角有点儿好笑,摸出颗烟扬手就往她脑门儿上一弹。 “泡拘留所里呆一上午,一点儿正经的没有?” “老祝这外勤出的比我们都频——”江陌抬手接住顾形的制裁,无声地压了口气,端起僵硬的肩膀怂了两下才稍微松垮下去,“陈警官的事……怀疑的对象还没找到。许厘其实对他师父的情况接受还算良好,但也是怀疑他师父死得有蹊跷。如果转运车爆炸案另有真凶,就许厘这么在拘留所里这么隔三岔五的嗷嚎,折腾出点儿动静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逼出点儿什么马脚。” “不要随随便便地预设的假想敌。目标明确还好,模棱两可的时候小心被牵着鼻子摔个狗啃泥。”顾形晃了晃脑袋,讨手要回被江陌捏了两下的烟,稍微顿了两秒,眉头嘶声蹙紧:“一群老资历都在你前面,你也少蹦高当靶子。你当还是在那儿钓程烨呢?钓程烨的时候都差点儿让人攮一刀进去……烟给我。” 顾形勾了勾手指:“光说陈海滨的事,韩律那什么情况?” 江陌噘着嘴背过身没声儿地嘀咕了两句叛逆,晃到窗台跟前敞开窗户:“师父,新山水库那边要搞开发的事,省里开会就没有什么眉目?” 江陌的话音将将挑起,顾形当即就从椅背上弹起,衔在嘴边的烟没急着点,先伸手把江陌扣了半天的执法记录仪捞在手里:“搁会上下来我还跟老高扎预防针来着,一个死水库边上,一个家里头搞工程的,新山水库这开发不得找人算算日子,别是撞见什么该死的鬼……” 江陌递出记录仪,撑在桌沿:“高局怎么说?” “高局说我封建迷信,让我回来对着帽子上的徽章磕两个。”顾形拎着数据线摆弄着他这台乱七八糟的电脑,张嘴刚想召唤小米录就把脑袋缩回来:“……这事儿没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上午在会上我听新山那个管规划的小主任说话,就觉得里头像是拐了八百个弯儿,我还琢磨呢,这批斗会关他们什么事 ,合着水库旁边真有宝贝?劲头这么大,还能有矿啊?” 顾形忽地一顿,抬头看向江陌,嚼紧了后槽牙咯嘣一声:“真有矿?昨晚上那俩盯梢儿的玩忽职守的时候,那个小邵跑过去看了?他去医院是挨揍了是吧?” “能不能盼他点儿好,本来人就脆生。” 江陌皱了下鼻子,先拎捡着重点把新山水库和黎西村的情况大致跟顾形捋了一遍,抬眼觑着她师父那一脸噎了鸡毛的表情,也哭笑不得地呵了口气:“邵桀他算是脑子一热,惜命没敢太上前,也就是在水库那边听那个钓鱼的记者提了一嘴说这矿可能早年私采探明的储量不多,也就是一些普通的铁矿石,村里头偷摸富裕着没人管,后来不知道是怎么探出来了点儿稀罕玩意儿,新山那边就……” “想找个正经理由收归回去,但盗采过的事儿不禁推敲,这么多年没出问题肯定是有什么高人指点,强行征收容易里外不是人。韩律和你那个要死的亲爹应该是被人当刀使了。” 顾形咬着滤嘴,“……付乐枫和杨糖果的死,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因为付晰韩律这两个人跟新山水库那边的事牵扯了什么关系。但付晰那个德行有可能见利忘义,韩律那小子我见过他两回啊,看着没这么大财迷的瘾,能让人这通算计?先挡刀后栽赃的,再被那个凶手避重就轻的躲开追缉……” 江陌也痛心疾首地叹气:“分多大的财吧……我也是觉得韩律不像是会不管不顾的脾气,他毕竟跟魏祺盛不一样,没必要非得陷在这一团烂泥里。但刚开始他确实一直不承认里面有什么问题。” 顾形歪头瞥着她:“你怎么着?逼供了?” “本来就是不合程序过去的,我可没脱衣服的打算,好不容易考上来的。”江陌嗤声,耙着后脑勺儿原地转了一圈,“这事儿……先不能正经公开调查是吧?” “……那跑步和打拳都快够特招了,你自己愿意正常分数线考赖谁?”顾形抬脚,虚虚地踢了下桌脚:“公不公开的得看老高和李书记碰头,领导那边通气儿也通不到我这边……这怎么还挤上牙膏了?等我踹你呢?” “……韩律一直藏着掖着是因为两件事。” 江陌沉默了两秒,舌尖从后槽牙卷了一遭:“先肯定是有云峰建设——就是韩律他爸公司那边的回款问题,盛城国际接受调查之后,正常的结款程序都在拖,这些中不溜儿的公司在盛安的活路被盛城国际堵了一半,公司资金周转的问题拖不了太久,他们也想接个政府项目做背书,银行那边能松快松 快,头一笔款也足够应急。再来就是……” 江陌皱巴着脸,一言难尽地看了她师父一眼:“再就是因为秦肇平。” 顾形脸色骤然一沉,嘴边的烟凌乱地往鼻孔里钻,呛得顾形轻咳两声,眯了下眼。 “韩律之前说过,杨糖果被拍过照片和视频……” 顾形低声:“那男的是秦肇平?” “韩律已经拿到的部分不是。但据他所说秦肇平手里可能还攥了点。”江陌有点儿牙碜地吞咽了一下:“应该挺早了,韩律在杨糖果那里打听到了秦肇平,所以跟他碰过面——秦肇平想广撒网,多找几个人争取一下新山开发的竞标,最好实权还是握在盛安这边。然后给韩律画了个饼,后续有个正经的改造工程还没发公告,可以给云峰建设提供点方便,再捎带着销毁一块高清硬盘,里面有大概两个t的视频和照片。” 第六百二十九章 蔷薇-车架(上) 案七蔷薇 七十七车架(上) 滤嘴咬得太深,烧燃的烟草灼烫在唇边。 顾形沉默了几秒,撂下眼跟前的记录仪,猛地起身把烟蒂碾在窗台的烟灰缸里面,站在窗边又就着还烁动着丁点儿火星的烟头续了一根烟,歪靠在文件柜上了了江陌一眼。 “哥们儿张嘴就来?韩律这左瞒右瞒地打马虎眼可不是一回半回……虽然在杨糖果案审讯期间,直接关系到案情的部分没搞过什么幺蛾子,但可信度属实是有点儿打折啊——秦肇平前头有个光荣退休的一把手老师,旁边有傍着个暂时退居二线的老丈人,自打当官儿以来,在这帮搞建设搞工程的小老板嘴里就没落过什么好话,韩律这踹一脚挤一管牙膏的,这线索抖落得可有点儿没轻没重了啊……” “少下套,我可没踹他。” 江陌撇了下嘴角,烦躁地在自己的脑瓜顶上抓出了一个鸡窝:“韩律说他上门找茬儿的时候有准备,秦肇平把人约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饭馆,他怕小命不保,特意带了个迷你录音笔,锁在邵桀他们公司的保险柜里面,但那个锁是他和邵桀图好玩儿弄的什么双重虹膜识别的锁,我绕路去确认了一下,这个倒是没骗人,但是要是想打开看看这录音的内容真假,得走个流程办手续把人提出来。” 顾形耷下眼皮,忽然没头没脑地拎出江陌话里的一句含混:“约在了哪个饭馆?” “坝庄。”江陌放下抬举的胳膊一甩肩,绕到顾形的电脑前面把音响稍微调大了点儿,听着音响里嘶啦变调的声音,拖着进度条挪到画面录制的一半:“……‘就要开发没开发完那块儿,生意还挺好的,好像还管那边阔道施工的盒饭呢,叫什么红姐饭店’……” “秦肇平啊秦肇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拿捏不服管的小老板给自己铺路……也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顾形没直截了当地置以肯否,但话里话外显然认可占了大半,迎着窗口灌涌的热风吐了口烟,又被没等飘出窗沿就扑面砸过来的烟草味道熏得眯了下眼,忽然扭过头看向江陌那张纠结拧皱的脸:“这次直接跟韩律打交道回来,你觉得他的话能信吗?” 江陌胳膊一揣,扬头迎上她师父略带审度的视线,没答话,反倒质问似的倾身,抿着嘴唇犹豫了几秒,到底还是撇舍了肚子里盘算了几圈儿的委婉:“那师父你先跟我交个底呗,去年招新,有高局这么大一个‘黑幕’摆在那儿,怎么着也不至于把你放到最后去,乐天儿虽然那会儿不拔尖, 但也不至于收尾撂底没人要……把他拽到眼跟前摆着,你是单纯图他爸的关系,还是局里其实老早以前就注意到了秦肇平?” 顾形噗嗤就乐,乜着江陌紧张兮兮的眉眼:“……憋不住了是吧?” 江陌被她师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敲打得泄了半口气下来:“乐天儿是个好孩子。” 顾形眉毛一扬:“救你一命就是好孩子了?” 江陌脖子一梗咂了下舌尖儿:“这一年师父师姐白叫了?!好赖看不出来我这身儿衣服白穿了……” 顾形照旧没正面回应,虚头巴脑地跟江陌兜圈:“我是提醒你别先入为主,直觉归直觉,但总不能脑子一热就往前冲,小心一头扎进去拔不出来。” “想先让我确认韩律的情况就直说,还七拐八拐地想把我绕里面——”江陌鼻子一皱,没声儿地嘀咕了一嘴,被顾形一个脑瓜崩儿惩罚似的弹得脑袋里嗡嗡响,“韩律的话,单纯的描述我觉得问题不大,他多少有点儿尝试,知道甭管是不是正经问讯,在警察面前撒谎肯定没好处……但涉及主观情感的部分就见仁见智了。” 顾形这才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说不上有没有坏心眼儿,但按照韩律所说的,他悄默声地跟秦肇平打交道,杨糖果应该只能算是一个借口,撑死了信一半。” “韩律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略微浮躁了点,但确实是挺讲义气的,不过再‘义薄云天’,也没到能撇下身家性命为一个女孩儿证清白的地步。更何况杨糖果身上的事儿,大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江陌晃了晃脑袋,回忆里的杨糖果已经只剩下一张面皮灰白,“韩律去新山水库到底碰见过什么事儿我觉得还有点儿存疑,详细的情形他也始终拿跟杨糖果的案子无关地理由在搪塞着,与其说是单就秦肇平想拿捏住一个冤大头给他当跳板,倒不如说韩律本身也在打新山水库那边疑似有个矿的算盘……结果没想到接触之后觉得这个坑太大填不满,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被架在当间……不过我其实还有一个疑问啊师父……” 顾形若有所思地眺着楼前院外,听见江陌的反问视线一敛:“嗯?” 江陌搓了搓脑门儿上的指印,往前挪了两步,循着他师父的视线往窗外张望了半天:“……新山水库那个矿要是挣钱,这么多年,县里头能就那么眼睁睁瞅着不管?这么大便宜得谈出个什么条件,还能白白地落在盛安?” “要么我说秦肇平疯了呢。赶明儿反诈的传单还得多发一发——天上掉馅儿饼的事,他还当真了。” 顾形余光觑着江陌,见她纯看热闹的视线似有忖度地落在了缉毒那几个蔫头耷脑的兄弟身上,反手把烟捏在了烟灰缸里面:“他以为人家嫌新山水库晦气是因为死过人闹了个大案,实际什么情况都没边儿。杨糖果的情况姑且还有的琢磨,但付乐枫应该就是被人扔在新山水库先牵扯视线,小罗那边的发现我报上去了,等批下来咱就动身。问题是秦肇平那边——现在阵仗铺得太大,锣鼓敲得太响,拿那套搞宣传控制舆论的习惯造势,被人捅刀子他还在这儿美不滋儿地数钱呢……” 江陌八成有点儿走神,没声儿地攒着眉头,半晌倏地抬眼。 “师父,新山那边好多年前抓毒贩有人牺牲……是在哪年来着?张队当时……是不是也在缉捕的队伍里面?” 顾形垂眸盯着江陌,片刻转身,略显生硬地撇开话音。 “……乐天儿是明天还是后天拆线来着?” “……原本——是明天。”江陌猛地抖了个寒颤,喉咙一哽,磕绊了半句话快速地眨了眨眼:“但今天早上去医院,听管床的大夫说他为了在池塘边捞小孩儿伤口崩了,补了三针,估计得再一礼拜。” 顾形一言难尽地笑了一下,“……真不愧是师兄弟,手都够快的……先不管那个,明天把人捞出来,按在支队办公室里看家守门。” “是不是——” 江陌眉头攒着,追在顾形身后嘶声要问,没等正儿八经地开口,手机就“叮叮当当”地响震。江陌先想挂断,瞥了眼来电显示眉毛就高高地抬起来,递给顾形瞧了瞧,滑动接听贴在耳朵边。 “喂,王嘉皓?有事儿?” 第六百三十章 蔷薇-车架(下) 案七蔷薇 七十七车架(下) 江华报废汽车拆解厂被火燎烧过的金属挂牌遭着后峪这片儿的拾荒大爷惦记观望了好几天,暂且还没捱过火灾调查现场保护期限的物件儿,今天清早差点儿被大爷打包捡走当废铁卖,拿脚踹得扭曲打卷的薄皮牌子这会儿歪歪扭扭地支靠在大门口破烂生锈的灯箱上面,被城郊山坳里略微强劲的暖风吹曳得“吱嘎吱嘎”响了半天。 江陌趁着停车的半分钟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提溜着个油乎乎的塑料口袋在道口铺垫得忽忽悠悠的放水砖石上踩了两下。 拾荒大爷约莫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发掘了一块巨大宝藏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于只能空着手离开这事儿心里十分不甘,背着手绕着警戒线兜圈,薅着轻声细语规劝他的小辅警不撒手,溜达来溜达去忽然脑子一灵光,一屁股垫坐在费劲巴拉地拖过来的板车上,抬起皴裂黢黑的手指,虚虚点着那满厂院的报废车架,没理搅三分地也要讨个说法。 “厂子还没关门呢!贴封条歇业那也是有警察管的,你个老东西那是捡废品吗?撬人家门牌子那叫偷!你管我倒闭不倒闭的?!倒闭破产我还要验资产呢,轮得着你来吃这口油?!” 大爷正含糊咕哝着,站在大门口等着江陌到场的王嘉皓将将把胳膊架起来一挥,他身后就龇牙咧嘴地窜了一道身影出来,张牙舞爪地冲着拾荒大爷嗷嚎,王嘉皓被他撞得一哆嗦,回身好悬没薅住这眼瞅着就要咬人的主,拎着他的衣领往邹睿怀里一扔,转过身一脑门子郁闷地冲着江陌招了招手。 “徐江华你消停点儿行不行啊?!老头儿八十三岁半,没到坎儿再嘎巴你前头——” 王嘉皓压着声音,后槽牙嚼得一“咯嘣”,余光瞥见江陌敞递到他手边的塑料口袋,没客气地伸进去掏了两个小包子出来,自己塞了一个,又往邹睿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也就不强求,囫囵嚼了几下就噎进嗓子眼儿,拿手使劲儿搓了下裤子缝:“没吃饭就来了?” “接电话的时候听见你这边吵得热火朝天的,还以为出岔子了,路边儿买点儿就过来了——”江陌摆了摆手,摸出车钥匙撇给那边儿快哭出声的小辅警,“愣劝没用。问问拿点儿瓶子纸壳行不行,行的话我后备箱攒了一堆,哦对还有个剪式的千斤顶,有点儿歪脖子了,他要是愿意拿就直接给他拖走……” 江陌歪头往厂院里瞥了一眼,稍微正式地朝着消防调查的同志颔首示意,转头睨着老远看见她就喉咙一滚缩到邹睿身后的徐江华,“昨儿 晚上还拍胸脯说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今天就跑这儿来了?你夹着尾巴蹽挺远啊?” “我跟邹睿早上赶过来的时候吓一大跳,你是不知道,车没停稳就听见废车场的方向有人在吵……推推搡搡地吓死个人,摩托都没来得及锁就跑过来拉架——你说你身强力壮人到中年的你跟一老头儿较什么劲?” 王嘉皓念叨两句也来气,手指头数落似的抖了几下,到底是没往徐江华的脑袋顶上敲:“要不是你我车能坏吗?!” “车怎么还坏了?”江陌叉着腰迅速地解决掉手上的包子,哗啦啦地攥紧塑料袋:“……盯着他的那俩小警察一个都没跟过来?” “大爷以为我拉偏架,拿个钩子就给我车胎扎漏气了。”王嘉皓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循着江陌带着刀子的眼神瞥了眼徐江华:“联系完了,人在来的路上,估计到时候回去得哥儿仨一起趴派出所写检查。也不知道他一大清早地跑过来干嘛……我们问他他就说交警管不到他头上,旁边儿还有消防的同志在呢,我寻思着别让人看笑话,就先给你打了个电话。” “他怕谎话编太多圆不利索。等着知道他那套词儿的人过来呢。” 江陌乏善可陈地叹气,耷下眼皮看向皱皱巴巴塞在王嘉皓裤子口袋里的打印纸:“你们今天来这儿是核对?” “百星那边做过造假套牌的车基本上都是在江华废车场报废的,今天本来是想过来比对确认一下报废车的实物,如果有漏的我们也好搂着点儿同型号的车做排查,弄这玩意儿的十个里有八个犯着事儿,先当预防针扎一遍。” 王嘉皓恍然一拍大腿,把口袋里的正事儿掏出来递到江陌手边:“盛安本市的牌子捋的差不多,剩下这几个原来就挂了外地牌的我跟邹睿琢磨着看看有没有必要找领导发个协查,重点是这个——” 王嘉皓瞥着正在专注确认纸卷里凌乱内容的江陌,伸手扳住她的肩膀把人捞进厂院,推着她朝三两个消防围住的车架子靠近了点:“这台车架子,算是这溜儿报废车里烧得最狠的。” “这都看不出原模样了……哪个是这车啊?” 江陌端着纸篇眉头一攒,对照着上头的照片歪着脑袋往车架子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圈:“你这鬼画符写得啥意思?这车是不该报废还是什么意思?” “百星修车店和江华废车场算是老搭档,搞套牌拆零件搞问题车报废——但这车没在两边儿的埋汰账上。”王嘉皓一耸肩膀:“无缘无故一台车就被发现报废在这个厂子里,稀里糊涂一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 场火烧得就剩个车架子,连对号的地儿都找不见。” 江陌闻言回头,王嘉皓却晃了晃脑袋:“徐江华说他不知道。而且吧……” 王嘉皓搭上消防同志的肩膀,稍微抻长了脖子往车架的方向一点:“编码位置看起来有过刻意戗剐的痕迹,车架当间烧得也有点儿厉害……我俩刚开始看不太懂,就觉得好像跟那阵儿火灾报告说的不太一样,看着挺邪乎的,就联系兄弟过来再帮忙看一眼。结果——” 王嘉皓稍微拍了拍正在闷头记录的消防小同志,然后抬起眉毛擎等着他晃回过神,抬手把记录递过来:“这台车架当间,确实存在重度烧毁的情况,因为挨靠液压机比较近,先前是做了过火引燃的判断。但是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二次点火,对第一轮的纵火做遮盖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