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死敌的白月光之后【AA】》
1. 拍卖
星河浩瀚,大大小小的天体碎片掠过星舰,玻璃上倒映出一张男人英俊的脸。
人类喝彩的声音,星兽嘶吼的声音,拍卖锤落下的声音,这场拍卖会即将来到压轴的时刻。
他已经完成了拍一份生日礼物给自家妹妹的任务,此刻正心不在焉地靠在观赏窗边,一双长腿随意交叠着,视线落在今天的重头戏上——那头刚被机械扯上来的巨大星兽。
星兽被关在特质的笼中,仅存的三只眼睛赤红,鼻息沉重,带着血的涎水不断滴落,脖子上套着巨大的电击项圈,坚硬的外壳被残忍剥开,其中一条断尾高高竖起,依稀还能看到曾经威风凛凛的影子。
自从帝国和联邦共同签署协议禁止星兽饲养与繁殖之后,这种贩卖也相应转入地下,楚衍翊也很久没见过如此凶狠的星兽,这才直起后背,认真打量起这头星兽。
“回神了?还在想应煜的事?”坐在沙发上的女性Omega托着下巴,轻轻“啧”了一声,“人都死透了,你刚刚参加了他的葬礼,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一旁坐着和楚衍琦说话的帅气男性Beta捂住嘴:“诶,是那个一直和楚总还有您作对的应煜吗?他居然死了吗?”
边上一众人顿时哄笑起来:“你这消息太不灵通了,都过去多久了。”
“也就我哥魔怔了一样,说什么没有尸体,没有遗照,还有应煜的那个情人不知所踪,就觉得他还没死。”楚衍琦耸耸肩,背后那片烧伤的疤痕格外狰狞。
“我是看出来了,除非应煜死在他手上,不然他绝对不会放心。可是应煜要是还活着,为什么一直不出现?这种规模的爆炸,他就不可能活下来,这种人,就活该死无全尸。”
楚衍翊轻笑着摇摇头,撑起手杖,将面前的玻璃打开:“小琦,死者为大,人都死了,计较什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那股让人心潮澎湃的血腥味。
一旁的Omega极有眼色,立马把竞价的遥控器递到了楚衍翊手上。
“你喜欢这玩意儿?”楚衍琦明艳的五官皱成一团,“你的审美是真的有问题。”
“楚总还是有眼光的。”一个Beta大着胆子说道,“这种品相的星兽听说极难活捉,饲养的成本也很高,一般人家也养不起,上一头只是尸体就拍出了天价。”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一早就被叮嘱要伺候好这对兄妹,特别是其中的哥哥,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在联邦和帝国停战后的黑市中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甚至成为了黑市的掌权人之一,连黑市中那几大家族的老一辈都不敢怠慢。
这个看起来脾气极好温和有礼的Alpha私下不知有多少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
楚衍翊随意掏出烟盒,欣赏眼前的困兽之斗,慢慢叼出一根烟:“凶点才有意思。”
话音未落,星兽巨大的爪子就从他眼前掠过,带起一阵厉风,若不是提前将它的爪牙全部剪断,恐怕楚衍翊和身边弯腰给他点烟的Omega都凶多吉少。
蓝色的火焰一跃而起,烟草燃烧发出嘶嘶声。
“像应煜这种疯子?害得你瘸了一条腿,害得我后背留这么大的疤?要不是你运气好,都不知道死几次了。”楚衍琦挤挤眼睛,喝了口酒,“看到没有,你们真想当我嫂子,得对他凶点。”
楚衍翊气定神闲,慢慢吐出一口烟,笑而不语。他生的极好,光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就惹的其他人心间漏了一拍,又不敢多去看他。
底下的拍卖席忽然传来一阵嘘声,楚衍翊敲击烟盒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望向场内那头在场内越发暴躁的星兽,以及拖着一大车血肉,跌跌撞撞走进场中的男人。
男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目光呆滞,行动迟缓,镜头扫过他脖子上的奴隶编码时,站在楚衍翊身边的Omega也嗤笑了一声。
一个平平无奇的奴隶罢了。
只是这张脸,楚衍翊相当熟悉。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楚衍翊初出茅庐时,就知道应煜身边跟着一个男人,两个人甚是亲密,几乎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即便不知道应煜的长相,但是这个男人确实是被拍到过几次。
男人眉眼沉静,五官清晰,明明是冷若冰霜的长相,一双绿色眸子却格外动人,恰好是楚衍翊会喜欢的类型。
因而楚衍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些照片,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暗中派了人去查访这个男人的身份。
结果就是有去无回。
楚衍翊本人也被应煜用几场直截了当的刺杀警告离他的人远点。
还真差点因为不谨慎被他得手了。
毕竟矛盾再大,一般总要做一些表面功夫,而楚衍翊当时还不知道,应煜就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疯子是没办法用常理解释的。
也不知道应煜身边的人,怎么沦为一个奴隶。
难不成应煜真的死了?楚衍翊盯着场内脏兮兮的男人,按理应煜死之前,这个男人应该也会和应煜待在一起。
楚衍翊眯起了眼睛。
虚拟屏幕上的数字一越再越,楚衍翊想都没想,直接加了个高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望向他在的位置,连楚衍琦都皱起了眉——这并不是楚衍翊的作风。
不管怎么样,用这个价格买一头星兽,还是太奢侈了。
数字停留片刻后定格变成了金色,宣告这场拍卖的结束。机械转动声响起,项圈缓缓落下,星兽的嘶吼震耳欲聋,那奴隶一愣,赶紧往另一边的门口跑去,而紧闭的大门彻底隔绝了他逃走的可能性。
场内气氛火热,不少观众直接起身怒喝,或是为星兽助威,或是戏谑着奴隶的懦弱。
楚衍琦吹了个口哨:“哥,要验货了,看看你这个钱花的值不值?”
“楚总觉得,这奴隶能撑得过十分钟吗?”边上的人好奇问道。
楚衍翊垂下眼睛,掩饰眼中冰冷的情绪,他惬意地弯起嘴角,没有说话。
“我猜最多五分钟。”楚衍琦笑道,躺进一旁Alpha的怀里,“小帅哥,打个赌?”
“这个奴隶一看身上就有伤,楚小姐可为难我了。”
“就是啊,您看,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嘛。”
“那我赌三分钟!”
“两分钟!”
……
楚衍翊咬着烟听着他们的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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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目光一沉:“我赌他能活下来。”
既然是应煜的枕边人,总该有些本事。
此言一出,陪酒的几个人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啊?”楚衍琦诧异地摸摸下巴,“要是输了的话,你把你新买的飞行器借我玩两天。”
楚衍翊笑起来:“直接送你。”
失去了束缚的星兽嗅到食物的味道,像是疯了一般扑向那个男人,男人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最后才堪堪躲过星兽的血盆大口。
虚拟屏幕瞬间定格在男人的消瘦肮脏的脸上,脖子上的勒痕与奴隶烙印格外显眼。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男人居然预判了星兽攻击的方向,仓皇地将那车血肉推到了在地,趁着星兽被吸引了注意,连滚带爬地跑到另一边的入口,用力敲着门,又慌张地望向四周的观众。
他似乎是在求助,而回应他的只有各种各样的嘘声。
“你要输了,哥。”楚衍琦笑道。
楚衍翊双手抱臂,目光冰冷,没人会自找麻烦帮助一个奴隶,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不能靠自己挣出一条路,这个男人的死期就算不是今天,也不会太远。
果然,随着他脚下的地板微微震动,星兽残破的身躯纵然一跃,就已经来到了那个奴隶面前。
男人虽然靠着几次地势躲过星兽的巨盆大口,但还是免不了被饥肠辘辘的星兽逼到了墙角,虚拟屏幕中的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十成十的狼狈。
似乎是意识到实力的差距,男人麻木地闭上了眼睛,畸形的右手垂下一侧,一个沉默等待死亡的姿势。
应煜居然会看上这种人?
楚衍翊失望地叹了口气,掐灭指尖的烟,还没等包厢里的人弄清楚他的意思,一声枪响打断了星兽的咆哮。
巨大的怪物被一枪贯穿了致命的弱点,轰然坠地。观众们面面相觑,一切似乎都归于沉寂,随后便是一声声尖叫,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匆匆跑了进来。
楚衍翊将从拍卖会保镖怀里夺过的枪随手扔了回去,一脸无辜。
他拿起一旁的酒一饮而尽:“我都说了,我赌他能活下来。”
Omega赶紧为他添上酒,奉承道:“楚总这枪法真准。”
楚衍翊抿了口酒,若无其事:“让你们老板做成标本,送他了。”
在楚衍琦嫌弃的“啧啧啧”中,他像是不经意般低下头,手上的酒杯微微倾斜,金色的酒水缓缓滴落。
奴隶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脸的酒,却仍旧呆滞地仰着脑袋,脸上的血污和酒液混在一起,连那双翡翠般的眼睛此刻都黯淡无光。
应煜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连自己的小情人,都沦落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报应这种东西?
“帮我问问你们老板,我拍下这头星兽,能不能附带一个赠品。”楚衍翊将手搭在栏杆上,轻声问道。
“真是可怜的人。”楚衍琦叹了口气,“他以后一定会觉得不如死在星兽嘴里。”
“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楚衍翊对那个男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如同冰川。
2. 一面之缘
星舰在荒星θ平稳落地,楚衍翊的几个助理早就等在了特殊通道的前面,楚衍翊示意其中一人接过星舰中侍应生推着的巨大行李箱,随后才撑着手杖,被楚衍琦扶着一起坐进了车里。
这几个助理跟了楚衍翊许久,一个眼神就明白楚衍翊的意思,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一声不吭地将那个有些沉的行李箱放在楚衍翊脚边而不是另一辆运送行李的车里。
车辆启动,车厢内一片寂静,只剩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楚衍翊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飘过的灰色雪花,手指慢慢摩挲过手杖光滑的顶端。
天桥底下的闹市区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丝毫不见曾经战争留下的创伤。荒星θ虽然沿用了帝国的编号,但在几百年前帝国与联邦的第二次战争中,顺利脱离了帝国的统治而独立。
而稀缺的人脉资源与独特的地理环境反而让野蛮生长的黑市有了生存契机,甚至在那些帝国与联邦当权者的默许下不断扩展。
也不知怎么的,那些暗地里的勾当,摇身一变,对外便成了完全“合法”的公司集团。
这一出把戏好像还是应煜先玩的。
想到那个总是和自己争锋相对的男人,楚衍翊冷笑了一声。
“笑什么呢?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救一个奴隶?我可不觉得你会舍不得一艘飞行器。”楚衍琦打开车内的屏蔽装置,问道。
楚衍翊抬起眼睛,脚尖轻轻点了点那个行李箱:“打开看看,里面是谁。”
“什么啊?有话不能直说?”楚衍琦皱了皱眉,直接输入密码,里面正蜷缩着她和楚衍翊在星舰上见到的奴隶。
奴隶明显被清洗过,换了一套相对得体的衣物,露在外面的狰狞伤口也得到了简单的治疗,他的头发白了大半,双手被捆绑在背后,耳朵里塞着隔音用的耳塞,而束缚在他脸上的眼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鼻饲管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或许是因为被用了镇定类的药物,奴隶只是抽搐了一下,并没有真的醒过来。还有各种各样的管子从他身上延伸而出,与行李箱中的维生系统相连接。
“搞的这么恶心干嘛。我讨厌这种。”楚衍琦咬咬嘴唇,“所以他是谁?”
“他们那儿运输奴隶的规矩就是这样,入乡随俗。”楚衍翊语气平淡,他弯下腰,托起奴隶的脖子,慢慢揭下了对方的眼罩。
楚衍琦倒吸一口凉气,她捂住嘴,依旧掩不住语气中的惊愕:“这……这……这真的是……那个疯子的……怎么会……怎么会在那里……”
这张脸,或者说应煜曾经带给她的恐惧,和往昔的阴霾一起再一次笼罩着她。
楚衍翊点点头,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奴隶的嘴唇,戴着手套的手一点一点扯出了奴隶嘴里塞着的棉花。
“除非……”他语气轻缓,动作却见不得多温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男人的喘息随之沉重,即便在昏迷中,奴隶也贪婪地索取着难得的新鲜空气。
“那是不是太巧了点?怎么他就在你来的时候被拉出来喂星兽了。”楚衍琦嫌恶地往旁边靠了靠,“哥,这么直接就带他回来了,可不像你。”
楚衍翊轻笑:“如果不是巧合那不是更好吗?你觉得他要是刻意出现在我面前,并且笃定我会救他,他背后的人会是谁?”
“……应煜?!”
“所以,你不觉得,他能带给我的东西,比什么星兽珍贵多了吗?”楚衍翊摘下手套,随意揉成一团扔进车辆的垃圾桶里。
可不要再让人失望一次了。
楚衍翊端详着这张神色痛苦却依旧英俊的脸庞,又重新把眼罩戴了回去。
雪花反射的微光染白昏暗的夜空,楚衍翊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慢慢翻阅着手上由下属整理出来的文件。
这座庄园的上一个主人前段时间无路可走,将名下所有资产都送给了楚衍翊,只求能保住一条命。
楚衍翊手下有一个团队专门替他处理明面上的产业,但是一堆牵连的事项和各种烂账也让他足足等了近一周。
他揉揉眉心,放下其中一份文件,摘下眼镜,打开烟盒,点了根烟叼着,他抽烟有些年头了,但也没什么瘾,偶尔烦心的时候会来一根,比如现在。
猩红的烟头在虚拟屏幕后一闪一闪,名为“小一”的奴隶的资料乱七八糟,缺失甚多,甚至没有记载他原本的姓名和家人。
毕竟是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最开始这个奴隶还有过逃跑的记录,但是随着不断被转手,这样的记录就越少。
楚衍翊盯着屏幕中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应煜这个Alpha,居然找了一个Alpha做情人。
他看着最后的备注,眯起眼睛。这个奴隶,不会说话。
门被轻轻敲了两声,楚衍翊关闭屏幕,随后才开口:“进来吧。”
一个年轻美貌的Omega走到楚衍翊身前,低垂着眉眼:“楚总,刚刚收到消息,您带回来的奴隶……状态不太对劲,小姐让我来问问您要不要亲自去处理。”
楚衍翊皱起眉,掐灭手上的烟,用手杖撑着身体起身:“知道了。”
刚好路过会客厅,楚衍翊顺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糖放进兜里。
去地下室的路上楚衍翊已经看完了这段时间的监控,所以当他看到那一片狼藉以及被几个人按住的奴隶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对楚衍琦扬了一下眉毛。
楚衍琦双手抱着手臂,语气抱怨:“哥,你带回来的小玩意儿自己不管让我来看就算了,也没说他会咬人啊,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好几个人的手臂咬出血。”
“怎么这么欺软怕硬,对着星兽就不这样了呢?”
“说明他还挺有活力的。”
原本不停挣扎的Alpha听到他说话,忽然静了一下,竭力抬起头,眼神空洞麻木。
楚衍翊不闪不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而在对上楚衍翊视线的那一刻,他又下意识低下了头。
或许是因为那双翠绿的眼睛中空无一物,楚衍翊竟有种再一次见到曾经的男人时的错觉。
意气风发。
目中无人。
那日前任总督家的Alpha女儿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楚衍翊有一批货的运输需要总督协助,自然也愿意将人情“包装”成婚礼的贺礼送出,而应煜也赫然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虽然应煜没有出现,但他送的那份“贺礼”也彻底搅乱了这场婚礼。
虚拟屏幕中原本播放的小两口幸福画面忽然一转,变成了新郎和别的人下手灭口旁人的场景。
接下来的骚乱必不用说,楚衍翊看够了戏,出去透气时,却看到了应煜最喜欢的那辆车。
那个传说中的小情人坐在驾驶座上,似乎侧过头在欣赏场内的混乱,恰好和楚衍翊撞上了视线。
一瞬间,气氛凝固。
楚衍翊轻轻微笑,丝毫不退让地盯着男人。
男人嚼着口香糖,拉下自己的墨镜,露出那双翡翠般透亮的眼睛,目光犀利,又带着些戏谑。
然后他看向后座,捂着嘴似乎在和坐在后面的人说什么话,紧接着,就像个小孩一样,对楚衍翊笑。
笑容甜如砒霜,毒如蛇蝎。
想必是应煜坐在后面。
也是该高兴,应煜整了这么一出,前任总督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楚衍翊刚搭上的线就这么断了。
楚衍翊握紧手杖,正打算走过去,男人却忽然对楚衍翊做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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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开枪的手势,恰好和会场中的枪响重合在一起,饶是楚衍翊,也有一瞬晃神。
现在,这个目中无人的Alpha被压着跪坐在楚衍翊面前,目光涣散,脸色苍白,眼角眉梢全是冷汗,却连抬头都不敢抬一下。
楚衍翊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微微抖了一下,这才笑了笑,拄着手杖,不紧不慢走到那个奴隶面前:“放开他吧。连个奴隶都管不好,还说不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能说出这种话,楚总你是真的没良心啊,我们走。”
一脱离旁人的钳制,Alpha就猛地往后一退,似乎是牵扯到伤口,他喉咙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鸣。他慢慢在墙角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畸形右手的手腕,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浑身止不住发抖。
楚衍翊只是抬了一下脚,墙角的人就瑟缩了一下。
手杖在地上轻轻一磕,楚衍翊的目光落在他五指都扭曲的右手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医生说你身上有不少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饿不饿?你把医生咬走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小一愣了一下,这位先生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不仅救了自己,还这么温柔地问他疼不疼。
他呆愣了很久,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楚衍翊不慌不忙地坐到另一侧的椅子上,一个相当放松的姿势:“那边应该很冷吧,要不要过来坐着聊?”
小一沉默片刻,依旧蜷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手臂的缝隙中打量着楚衍翊。
“对了,你不会说话,没关系,我相信你能听懂我的意思,那就够了。”
寂静。
就在楚衍翊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男人挪动着膝盖,慢慢膝行到了他的脚边,脚踝上象征着奴隶身份的脚环格外显眼。
“真乖。”楚衍翊掏出一颗糖,“给你的。”
小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盯着楚衍翊的手掌,一动不动。
楚衍翊剥开糖纸,放在掌心:“吃吧,放心,没有毒,你血糖太低,我怕你晕了。”
小一愣神片刻,迟缓地摇摇头,做了几个楚衍翊看不懂的手势,随后才慢慢张开嘴,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楚衍翊手里的糖,紧接着含住。
舌头擦过掌心的感觉有些痒,楚衍翊保持着微笑:“你走不了路的话到时候再让医生给你好好看。你的真名是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一吧。”
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谁会在意一个奴隶的名字,更何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小一迷茫地张开嘴,用自己另一只空着的手一边比划着,一边发出哑涩难听的单音节。
楚衍翊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到原本淡然的神色:“我知道很多事和你没关系,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应煜的那些事告诉我就行了。别担心,毕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会给你一笔钱,注销你的奴隶身份,让你之后可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听到应煜这个名字,小一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整个人往前倒在了楚衍翊的膝盖上,痛苦地哀嚎着,应激般发着抖。
楚衍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从他的角度看,这并不像是什么装出来的反应,而他只是便冷眼地看着Alpha的挣扎,他的语气仍然温柔,却不屑于去给这个因为应激而流泪的奴隶一点安慰。
“没关系,慢慢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这个时节的地下室里到底还是阴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顺着他的脚踝往上钻。
这种疼痛时刻提醒着楚衍翊,眼前这个表面温顺的Alpha,曾经和多么恶毒的Alpha在一起过。
不知又有多少阴狠的计划,是他共同参与谋划过的。
3. 讨债
“严重的营养不良,多处软组织挫伤,骨头断了三根,头部似乎也遭受过很严重的撞击,右手所有指骨应该是被砸碎过,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已经长错位了,就算做手术修复也不能完全恢复功能,声带没有问题,暂时还没查出来为什么说不了话,可能是应激或者药物的作用。”
家庭医生战战兢兢地汇报检查结果:“最严重的是他的腺体,因为过多抽取Alpha信息素出现了萎缩的现象,初步估计他的精神力等级大概是A级,更具体的得等吴医生休假回来……”
楚衍琦挑起眉毛:“原来是个Alpha,还是A级的,一直没闻到他的信息素,我还以为他其实是个Beta。”
“如果持续治疗的话情况应该是能够好转的,但是如果楚总和以前一样这么对他,恐怕……”
楚衍琦冷笑一声:“哥,你的名声是真不好。”
楚衍翊淡然摇摇头,对楚衍琦使了个眼色,楚衍琦就把一旁舌头都快打结的医生带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楚衍翊一个人。他打开虚拟屏幕,一动不动地盯着监控中转醒的男人,目光冷厉。
“小一……呵……”
他端起一旁的酒杯,垂下眼睛,反复摩挲着冰冷的杯壁,踩过厚实的羊毛地毯,缓步走进暗室中。
从他进来开始,男人就偷偷窝在被子看着他。
楚衍翊喝了口酒,坐到床边,男人打了个寒颤,没有动。
“这次知道不能咬人了,有进步。”
小一僵了僵,整个人抖若筛糠。
楚衍翊似笑非笑地摸了摸露在外面的那头灰白相间的头发,将一颗糖放在了枕头边:“这几天我不在,你乖乖待着养病,好好吃药,身体最重要。”
门上的电子锁自动转动落下,小一完好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褥子,怔怔躺了很久。
额头上还残留着那位先生手掌的温度,小一慢慢坐了起来,仍旧抱着那床被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昏黄温暖的灯光从头顶流淌而下,照亮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没有刑具也没有笼子。
是在做梦吗?
还是自己脑子里的病比之前更严重了?
他不知所措地盯着那颗糖果,全然不知自己的表情已经被楚衍翊尽收眼底。
“你觉得他真的失忆了吗?”楚衍翊往酒里加了几块冰,意味深长地望着虚拟屏幕中那一小格监控。
楚衍琦耸耸肩:“或许?平心而论,受了这么多伤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但是他毕竟是在应煜身边留了那么久的人,也不好说。他的指纹和dna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查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他的腺体有问题,用信息素确认身份能更快。”
耀眼的灯光在猩红的酒液上微微晃动,楚衍翊慢吞吞地在平板上挑出一份收购车队的文件,一边浏览一边说道:“他在奴隶市场登记的名字是小一。”
楚衍琦一愣,随即起身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什么?!怎么是这个名字?他……应煜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不能是这个名字了?他的编码里头尾两个数字都是1。”楚衍翊头也不抬,讥讽地笑道,“这么敷衍的名字,总不能别人都不能起了吧。”
“可是这个名字……”
楚衍翊用平板的一角敲了敲桌子,正色道:“别可是了,一个名字而已。这几天你先别忙着谈恋爱了,用什么方法都行,弄清楚这个小一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答案都不能是‘或许’。”
“你呢?”
平板在文件堆上轻轻一落,楚衍翊摊开手:“我有点生意要做,要出门一趟,你这段时间联系不到我。”
“等等……你说什么方法都可以,不会又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把戏吧。”
楚衍翊扬起眉毛,没说话。
“然后你就自己去潇洒了?先说好,我可不会这么温柔地对一个奴隶。”
楚衍翊侧过头,对着监控画面中的男人微笑:“真的有生意要做,讨债的生意。”
说是讨债,倒还真不是骗楚衍琦的。
庄园的上一任主人里留下的那堆烂账随便翻翻就能找出一笔让人头疼的。
甚至还有和应煜的一笔进行时。
其实在楚衍翊的授意下,谈判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楚衍翊不过是去走个过场,但这位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楚总在签字前像是随意闲聊,便又多了不少让对面团队头疼的问题。
惹的对方时不时要和顾问借口出去一趟,才最终敲定下最后的收购事宜。
这笔烂账一笔勾销,楚衍翊甚至还白得了一大笔股份。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对方重新装订好的协议书,看到其中一张附加页上龙飞凤舞的“应煜”两个字时,一瞬晃神。
随后他便拿起秘书递过来的笔,熟练地在最后签上“楚衍翊”三个字。
坐在一旁负责登记核实的几个官员擦干净额头的汗水,向着对面面色凝重的几人点点头,随即笑着打圆场:“楚总,今晚无忧阁,我做东,大家都来,您一定要赏个脸。”
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甚至有人给楚衍翊介绍起了当地的美食。
楚衍翊回报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摆了摆手:“实在不好意思,晚上已经和人说好了,不过时间还早,我还挺想在……”
他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头顶:“这里逛逛的。”
据说应煜有段时间爱玩赛车,什么车都玩,甚至飞行器的赛场都会掺和一脚,因而本人搞了个车队后,还亲自分了不少心思去管理。
看来所言非虚,应煜甚至在这里还有一个办公室。只是他在死之前就把车队和一些资产转手卖人,没想到还没敲定完所有细节,他就先出事了。
楚衍翊支着手杖,站在那间宽敞的办公室前,隔着一侧的玻璃墙看里面的布置,金色的日光洒在纯白的地板上,除了正中间的简洁的办公桌和墙边的一个保险柜之外,什么摆设都没有。
他还没有动作,门锁就自动识别到来人的身份,虚拟屏幕上闪过楚衍翊的脸,发出“滴”一声的提示音之后,从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皮革、金属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跟在楚衍翊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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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经理皱起眉头,“楚总,以前……应总从来没启用过这间办公室,难道是时间太长,故障了?”
“没事。”
楚衍翊笑,带头走了进去。他十分自然地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伸出手,漫不经心地将桌上唯一的小摆件,——一个电子沙漏倒了过去。
金色的流沙缓缓坠落,楚衍翊抬起手杖,指了指一旁的保险柜:“这里面的,是应总的私人物品吗?”
“不是的,这间办公室没人进来过,里面应该空的。”经理忐忑地回答道,生怕不小心踩到对方的雷点上,谁不知道面前这位楚总和曾经的应总不对付,他们这群人连应总的面都没见过,总不能被牵连吧。
“那打开吧。”楚衍翊挑了挑眉毛。
由于没有被动过,密码依然是初始密码,打开没有费什么时间,但是里面却并非空无一物。
“楚总……似乎是……给您的一封信?这……怎么可能……”经理匆忙弯下腰,捡起里面的信封,刚想递过来,却被楚衍翊身边的助理拦住了。
助理检查完信封外壳,犹豫了一会:“楚总,上面写了要您亲启,还需要先拆开由智能系统检测吗?”
楚衍翊盯着那封信,沉默片刻:“不用了,给我吧。”
信封上是应煜的字迹,写着“楚衍翊亲启”。楚衍翊慢慢撕开信封,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只有几张薄薄的纸,纸很新,也很普通,像是从某本随处可见的本子上撕下来的。
“楚衍翊,展信佳。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楚总一定也参加了我的葬礼,思来想去还是该留点遗言给你……”楚衍翊一目十行地看着信里的内容,大多都是戏谑地回忆楚衍翊在应煜手上吃过的亏,但应煜被楚衍翊夺走的,却一点也没提。
应煜这是什么意思?楚衍翊整理了一下呼吸,舔了舔嘴唇,继续往下看。
开头的字迹还算工整,但是越往后面就越发潦草,甚至在楚衍翊看来,有些情绪化。
楚衍翊屈起手指,不自觉敲着桌面,应煜是在死之前,预料到了自己今天会来提前放在这里,还是他根本没有死,知道自己要来之后,偷偷让人放进去的……
“对了,为了庆祝我的忌日不知道多少天,办公室里有我送楚总的礼物,一枚小小的定时炸弹,楚总开门时就已经启动了它,等沙漏流完,楚总就要和我一起下地狱了。”
而在看到那一行潦草的手写补充时,楚衍翊直接把这张纸捏成一团,纸张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办公室中格外刺耳。
他站起身,扫视过面前站着的这堆人,目光懒散冷厉。
办公室中只剩细沙滑动的声音,所剩无几的沙子中间是在引力作用下的巨大凹陷,楚衍翊饶有兴趣地撑着桌子:“应总说,这间办公室里有定时炸弹。”
底下的人顿时乱作一团,几个想要跑的人直接被楚衍翊的助理挡在了门口。
飞行器与小型星舰在他身后迅速掠过,楚衍翊盯着每个人的表情,慢慢将信纸摊平折好放进口袋里,一字一顿:“不要着急,我们来看看,应总舍不舍得让你们给我陪葬。”
4. 逃跑
沙粒每落下一颗,房间中的氛围就沉重一分。
“嗡——”不知道是谁通讯器中发出的震动声,将这片死寂震得粉碎。
“求您了……楚总,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我不能,不能……”
“冲出去啊!还在等什么!”
“什么陪葬?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
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楚衍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将这片喧闹尽收眼底,只是抬起腿,换了个坐起来更舒服的姿势。
他托着下巴,视线静静地停在沙漏上。
沙粒簌簌落下,金色的线条外,是慌不择路的员工们。
这就是应煜想看到的吗?倒也挺符合这个疯子的恶趣味。
最后一粒沙子悄无声息地砸在底部,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响起,楚衍翊始终坐在原处,指尖轻轻搭在手杖上。
“都说了不用着急了。”他垂下眼睛,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让混乱的局面顿时陷入静止。
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几个人脱力般坐到了地板上,大声喘着粗气,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楚衍翊语气温和,眼神如窗檐下的寒霜:“想必应总是在和大家开玩笑,更何况,应总自己都死的不明不白,哪有心思折腾你们这些为应总尽心尽力的员工。”
他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握住沙漏,缓缓地倒了回去。
助理为他打开门,楚衍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这个沙漏,步履从容地走到摔倒的经理面前,弯腰拍拍他的肩膀:“应总在的时候怎么样,你们现在依旧怎么样,不用来问我。”
坐进车里之后,楚衍翊闭上眼,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靠着窗,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楚总,和您想的一样,我们留在外面的人又查了一次,确实没有任何□□的痕迹,还有……”楚衍翊的助理陈恪从前面回过头,按着耳机小声汇报。
楚衍翊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示意陈恪接着往下说。
他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将大楼每个角落都检查过了,毕竟是应煜待过的地方,小心点总没什么问题。
“监控录像全部被破坏掉了,您要继续往下查吗?”
楚衍翊这才睁开眼,目光一沉:“查,应煜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给我,干嘛不查。”
“礼物?这……您说应煜这个疯子想干嘛?就为了吓唬我们吗?也太无聊了吧……死了也不安生。”陈恪见状,压低声音,小声抱怨道。
窗外又下起了大雪,雪粒打在车窗上,发出暗哑的呻|吟。
楚衍翊抚摸着手杖上的兽头,望向玻璃上一条条蜿蜒而下的水痕,没有说话。
被这么一耽搁,楚衍翊去晚上的局时就迟了。
领路的经理将楚衍翊带到门前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楚衍翊推开门,刺耳的摇滚乐在耳畔炸开。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三三两两地坐在吧台边或是沙发上闲聊,几个年轻人围着台球桌打台球,身边还有些漂亮的男男女女陪着,见到楚衍翊,都站直叫一声楚总。
楚衍翊和这些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年龄差的不多,又意外没什么架子能玩在一起,他们听说楚衍翊回了荒星θ,又恰巧来了第一区,便张罗着聚一聚给他接风洗尘,楚衍翊借口拖了一阵,才应了下来今天见面。
“楚总,好久不见了,一定要喝两杯再走。”张容天没什么正形地躺在沙发上,也坐直了身体,举着酒杯对楚衍翊晃了晃。
一个漂亮的Beta弯下腰,正在给他点烟。
这烟的味道一闻就有些不对劲。
几个一起的二世祖也开始起哄:“对啊,楚总今天居然迟到了,太难得了吧。”
楚衍翊咳嗽两声,脱了外套递给一旁的陈恪,往椅子上一坐,云淡风轻:“张少爷也在啊,刚刚忽然有点事,我自罚三杯。”
“那不成,要喝就一起喝。”张容天揽过楚衍翊的肩膀,“怎么又是你一个人过来?您是真的不沾Omega啊?”
楚衍翊耸耸肩,眼角的余光扫过张容天身边的Beta:“太忙了,一直没什么时间。”
张容天努起嘴,用酒杯指了指对面那排人:“刚好,他们都是我新认识的,正好让楚总交点新朋友。”
楚衍翊托着下巴,嘴角带笑,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这一张张年轻漂亮的面孔,能进这群二世祖圈子的,不少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人物。
比如他就看到了前几天在电影里见到的一个小明星。
Omega与楚衍翊对上眼,便凑上前为楚衍翊倒酒。
喧闹的音乐声中,张容天吞云吐雾间抱怨着自家老爷子的行事作风,引得阵阵附和。
“我都说了第二区那块地没必要费那些心思,应煜都死透了,以前跟着他的那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真以为还是应煜一手遮天的时候啊。他就非要我跑一趟,闲的,你说是吧,楚总。”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底荡漾,Omega弯腰将酒递到了楚衍翊嘴边,楚衍翊张嘴咽下这口酒,笑着扬了扬下巴:“您家老爷子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您是张总唯一的Alpha,张总当然对你更上心了。”另一个太子党谄媚道。
“还不是嫌弃我又在外面随便标记Omega,说什么让我收心。”张容天扯过身边的Beta亲了亲,“我这个宝贝是Beta,他总不能说什么了吧,我可不是那种只喜欢Omega的古板Alpha。”
一旁的人立马接了一句:“这倒也是,会伺候人就行,听说现在帝国还允许Alpha和Alpha、Omega和Omega结婚呢,真是可怕。”
“说起来,楚总这次回来还带回了个奴隶?不嫌脏吗?”二世祖们在这方面的消息总是流通的特别快,起哄道,“怎么不带出来见见?能让楚总看上的,一定很不错。”
楚衍翊不紧不慢地又喝了口酒:“等过段时间吧,现在还在教规矩,就不带出来丢人现眼了。”
“没事,我们都懂楚总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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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翊饶有兴趣地用手指敲了敲手杖:“嗯?”
Omega像是得到了默许,嫣然一笑,含了一口酒在嘴里,俯身就想往楚衍翊嘴里送。
陈恪却上前一步,伸手挡在了前面。
他这么一动,一旁看热闹的二世祖就有些挂不住脸了。
“楚总,小姐刚刚联系您,似乎是有急事。”陈恪漠然环视了一圈周遭的人,一板一眼地说道。
楚衍翊抬起眼,微微侧身,接过陈恪手里的通讯器,只有一行字,却配了好几个感叹号。
“楚衍翊,你的那个奴隶跑了!!!你管不管!!!”
楚衍翊不动声色,将通讯器扔回给了陈恪,拄着手杖起身,对在座众人抱歉地笑了笑:“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出处理一下。”
厚重的大门轻轻合上,将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绝在外,楚衍翊微微皱起眉,拨通楚衍琦的号码:“说吧,怎么跑的?”
“审了他几次,结果动不动就晕,医生给他开了镇定的药物,他偷偷藏了药躲在卫生间,阿青以为他出事了进去看看,结果从后面被迷晕了,他换了阿青的衣服从小窗跑的,你新换了一批人没认出来,看到通行证能刷开门,就没管。”楚衍琦咬牙切齿。
楚衍翊在虚拟屏幕中调出监控,对着画面中镇定走出大门的背影挑了挑眉毛:“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小琦,你还没找到他吗?”
楚衍琦迟疑片刻:“已经把所有路都封锁了。本来不想来打扰你的,想着反正你这鬼地方都是山,他身上有伤也跑不远……但是……”
窗外的月光将楚衍翊的影子拖成冰冷的长条,他轻轻笑了一声,另一边的楚衍琦语气顿时弱了许多。
“对不起,哥。”
“小琦,你要说对不起的不是我。”楚衍翊顿了顿,“他脚上的镣铐里装了芯片,有定位功能,我会把他现在的实时位置告诉你,至于接下来怎么解决,看你自己。”
说完,楚衍翊便戴上了耳机。
他眯着眼睛望向虚拟屏幕中缓慢移动的红点,确实是个不错的躲藏位置,也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短时间里找到的。
守在一旁的陈恪观察着楚衍翊难看的脸色,听到楚衍翊说了声“活着就行”,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楚总,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要不要更改后续的行程提前回去?”
“改了干什么?不用改,按时回去就可以了。”楚衍翊按下耳机上的屏蔽键,忽然发出一声带着自嘲意味的冷笑,“你知道这个奴隶的右手是因为什么被砸断的吗?”
“啊?”
“他最后一次逃跑的时候,有个看守死的不明不白,却没有证据是他干的。”楚衍翊凝视着缀满繁星的夜空,“后来就被那个看守的家人花钱买了他一只手。”
“你说,他这么坚持,是想要跑去哪里呢?应煜到底有没有给过他什么指示?”
楚衍翊侧过身,摸出口袋中的那张信纸,手,在夜色中,他原本蓝色的眼睛如同一片深海般,几近漆黑。
5. 名字
他睁开眼,看到了天花板上停着的只飞蛾。他不是很喜欢飞蛾,只会冲着光飞不会思考的生物。他以前总能看到它们撞死在窗户上,糊成一片白茫茫。
微微发甜的血腥味从喉咙里翻涌上来,像是飞蛾黏在玻璃上慢慢腐烂的翅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他想。那个女人——似乎是新主人的妹妹,真的很生气。
他早已丧失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被要求去给星兽喂东西似乎是在周日,那天客人最多,他被好心的主人带出来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个和睡在他隔壁的老人嘴里念叨的救世主一样的主人,不对,是楚先生让自己等他回来。
他闭上眼,数着自己的心跳,深呼吸,不去看那只挣扎着贴上白炽灯的飞蛾。
生锈的铁门被打开,嘶哑的暗吟。靴底踩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没有动。
或许是不同的人,但一定是相同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你想逃去哪里?你和应煜是什么关系?应煜指使了你什么事?
他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了。
记忆的开始,是烙铁在脖颈上灼烧的痛楚,无数瑟瑟发抖的人挤在笼子里,老板扯着他的头发说:“居然是高等级的Alpha,发财了,光信息素就值不少钱呢。”
他努力回忆一些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新鲜的空气,隔着玻璃看到的星空,偶尔会分到的面包……还有那颗楚先生递给他的糖。
真是可怜啊。他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第二次了……真是可怜啊。”一个温和又有些无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以后可别再招惹小琦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真切,之前有血糊住了他的眼睛,视线里只剩令人躁动不安的红。
冰凉却又舒适的触感落在他的眼睛上,他慢慢看清了眼前男人俊美温熙的五官,男人凑的太近,他都能闻到那股霜雪凌厉的气息。
他垂下眼睛,回避着楚衍翊的目光,努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楚衍翊叫停。
“身上还有伤就躺着吧,等等让医生给你看看。”
楚衍翊将沾满了血的手帕随手扔到一边,支着手杖慢慢起身,咳嗽了两声。这地方最初的设计就是密不透风,这段时间连只虫子都没飞进来,待在这里属实不太好受。
他坐到由下属搬过来的椅子上,凝视着底下伤痕累累的Alpha。
“她不高兴了连我一起骂,还好阿青没出什么事,不然我真拦不住她。你的情况我听她说了,我觉得是她的问题。”
“毕竟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忽然这么对你,你肯定也害怕。对吧,周一。”
听到这个名字时,男人的睫毛颤抖,干裂的嘴唇翕动两下,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楚衍翊弯腰握住他的畸形的右手:“先好好休息吧,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会让人送你离开这里。”
一块硬硬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里,周一猛地哆嗦了一下,骤然抬起头,猝不及防与楚衍翊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楚衍翊的瞳孔在灯光下透出一种澄澈的蓝,仿佛海面上另外倒影的一层天空,他轻轻笑起来,周一却没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任何感情,没有愤怒,也没有宽慰,连一点冷漠也都没有。
周一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即便会说话,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
在他浅薄的认知中,没有主人家会放过逃跑的奴隶,也没有主人家会喜欢逃跑的奴隶。
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怎么可以这么不知感恩?
“既然你已经忘了所有事,我和应煜的恩怨,就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放心吧。”
在男人如同清晨的风般的木质信息素气息中,周一竭力蜷起扭曲的手指,捏着那块楚衍翊塞给他的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只飞蛾扑向灯泡,粉身碎骨。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杀了应煜?”他醒了过来,脑袋里浮现出梦中的场景,一个男人坐在自己面前,声音冷淡又带着几分戏谑,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记得和男人对视时看到的眼睛。
透蓝的瞳孔,让周一忍不住联想到一些不相干东西:鹰鹫、薄荷、被点燃的雪茄……
不是楚先生的眼睛。
这几天周一一直都没有再见到楚衍翊,他每天都安分地待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神情恹恹,一坐就是小半天,和过来的医生与下人都没有任何交流,让他干嘛就干嘛,听话的不行。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周一扫了眼进来的几个人,又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签了吧,签完告诉我你想去哪,我送你过去。”陈恪将一份文件扔到被子上,“你应该还认字吧?”
没有陈恪想象中的欣喜若狂,这个伤痕累累的奴隶愣了愣,缓缓用左手翻开文件,紧接着便呆滞在原地。
陈恪等了半天没见他有动静,不耐烦地皱起眉:“哦。你右手写不了字,按个手印也没事,反正法律也没规定奴隶获得公民身份的文书需要奴隶的签名。”
周一望着那一行行字,字他都认识,只是组合在一起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在看到锋利清晰,转折有力的“楚衍翊”三个字之后,他紧紧牙关,抽出文件上的那只笔,费力地咬着笔盖拧开,歪歪扭扭地在另一边签上了“周一”。
既然楚先生说他叫周一,那么他就叫周一。
“搞定。”陈恪打了个响指,不等周一反应过来就收回了文件,“那我们出发吧,给我个地址。”
周一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连手指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过了一会,他才指了指门外,着急忙慌地对着陈恪比划起来。
为什么楚先生没有来?楚先生去哪里了?
“他什么意思?”陈恪回过头,问身后跟着的医生。
医生摇摇头:“他的手语都不知道是怎么学的,反正不是帝国或是联邦的标准手语,我们也看不懂,他应该是想要问什么事吧?”
陈恪按着耳朵上挂着的半边耳机“啧”了一声:“真是麻烦,不在楚总回来之前把他送走我们可就要被说办事不力了,要不问问小姐怎么办?”
周一咬着嘴唇,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块已经有些融化的糖果,又指了指自己,以及陈恪手里的文件。
“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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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总吗?”陈恪低下头,看着文件上面的签名,耸耸肩,“楚总可没那么闲。如果不是因为你而改了行程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第一区才对,现在只能加倍地忙。好了,我也很忙的,你到底想去哪里?”
周一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屑与抱怨。
他攥着那块糖,忽然平静了下来,窗外风景其实也没那么好,或者根本称不上是风景,没有阳光,只有一成不变的积雪与阴云压在枯枝上。
————
“楚总,这是笔迹分析结果,虽然是他用左手写的,确实是一个人的字迹。”陈恪回到楚衍翊位于第三区的总部办公室,站在门外等了会,等到客人出来之后,才将报告连同文件一起递了上去。
楚衍翊点点头,摘下耳机,周一左手写的签名滞涩倾斜,并不是惯用手写出来的字。
他前些日子除了自己在查,还委托云痕通过小一的指纹和dna找到了对应的人。
一个叫做周一的Alpha。
还真是特别的名字。
云痕作为帝国最大的情报机构,有了楚衍翊提供的指纹和各项信息之后,找到的资料更是详实,连周一是在帝国哪颗星球哪家医院出生这些细枝末节都列了出来,甚至还有周一以前在大学手写签名的实验报告。
按部就班,没什么意思的人生,读起来甚至有些无聊。
而这个周一和应煜产生交集的时间似乎是在他大学的时候,楚衍翊目光停留在周一的学历上,应煜曾经资助过这所位于帝国蓝星的大学,而父母因为意外去世的周一,正是受到资助的学生之一。
在读完大学之后,周一的履历就是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亲人,在此之后,周一和世界的交集似乎只有应煜一个人。
“他离开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楚衍翊打开虚拟屏幕,数十个监控画面堆叠在一起,画面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这个戴着兜帽佝偻着后背的Alpha。
天色渐晚,Alpha茫然地站在街道中间,左手一边提着一个陈恪给的包,一边不自然地握住了右手,人群在他身边穿行而过,他脸上是如同梦游的表情。
不少人都因为他脖子上没有完全遮住的烙印而露出鄙夷的眼神,更有甚者捂着鼻子快步走开,还不忘讥讽一句。
大大小小的建筑似乎都浸润在风雪中,男人的肩膀上也逐渐堆了薄薄的一层雪,不知道是不是楚衍翊的错觉,Alpha似乎在发抖。
“没有,和您说的一样,他似乎试图拖延等您回来,他也不说要去哪里,我就按照计划把他带到了第三区的港口,并借口催着他下车。周围有不少我们的人,其他家族暂时不会注意到。”陈恪轻声说道。
楚衍翊转动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么久了,他一直站在这里,没有主动和别人说话,也没有主动去哪里……不过,这几个和他搭话的人你去查一下是什么来路。”
“明白。”陈恪抿起嘴唇,他知道楚衍翊疑心重,哪怕跟了他这么多年,楚衍翊也未必会将所有计划告知自己或是其他人,只是对待这个应煜曾经的情人时,总觉得楚衍翊有哪里不太一样。
“还有,查一下……”楚衍翊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今晚什么时候雪最大。”
6. 放生
今年荒星θ的冬天似乎比往常都要冷,时不时就听说有身体不好的老人没有熬过去的消息。
刚下车没走几步,楚衍翊的鼻头就被冻的有些红,他抬手按了按僵硬的肩膀,呼出的气如同一团团厚重的棉絮夹杂在风雪中。陈恪上前为他打伞,他却摇了摇头。
“你们在这里等我。”楚衍翊撑着手杖,戴着手套的双手几乎感觉不到上面雕刻的精致花纹,“如果我没有叫你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过来。”
楚衍翊偶尔会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荒星θ的港口进货的时候。
独立出去并保持中立的荒星θ比经受过战乱的荒星γ要热闹的多,只是一处港口,就有形形色色的星舰上悬挂着联邦、帝国、兽人联盟甚至不知名小国的旗帜,不同的语言和黑话交织在一起。售卖汽水饮料的商人,售卖武器的商人,售卖违禁药物的商人,售卖情报的商人,售卖奴隶的商人……
楚衍翊那时候还需要爬到货箱上和那些奸诈的商人讨价还价,鹦鹉学舌般展示自己最得意的砍价技巧,他手上有一张清单,列着所有客人预定的商品。
而院长往往隐藏在暗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是个慈眉善目,留着长长白色胡须的Beta,他总穿着同一件磨损到起毛的外套,所有孤儿院里被他收养的孩子都叫他尼古拉斯先生,他是楚衍翊接触到的第一个“大人”。
“没关系,小一,你做的很好。”在楚衍翊紧张又害怕地发现自己漏了某样商品时,院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剩下的事交给大人就行了。”
他笑得和挂在办公室里那幅巨大的照片一样,轻松自然,无所畏惧。
后来这个大人被刊登在新闻报道上的死状万分惨烈,凶手手法残忍毫无人性,很长一段时间是荒星γ中不少孩子的噩梦。
镂刻着人影的窗户中渗出点点微光,孩子们哭闹的声音,情侣们吵架或是做I爱的声音……越往小巷深处走,墙壁上的涂鸦就越是狰狞,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绛紫色或是深褐色的泼溅图案并不是用颜料画的。
偶尔会遇到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醉汉躺在路边,楚衍翊不疾不徐地路过,一直走到小巷的尽头,见到了想见的人。
他环抱着膝盖,靠在恶臭的垃圾桶边,垂着头,大声喘息,不停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吟。
几个流浪汉横七竖八躺在一边,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散落一地,其中就有医生给周一准备好的药物。
楚衍翊的手杖停在蜿蜒曲折的血迹前面,他弯下腰,呼吸,皱眉,停顿:“周一,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怎么搞成这样?”
周一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圆,在惊疑之外,楚衍翊看到了其中另一种情绪,不过楚衍翊并不在意那是什么。
“他们……想要抢你的东西?所以你反击了?是这样吗?”楚衍翊俯视着周一,注意到他原来拿着的包只剩下一条破损的带子,那只畸形的右手被冻的通红。
周一摇摇头,又点头,咳嗽着吐出嘴里的血,只能发出“呃呃呃”的声音,发现楚衍翊在看他的右手时,他勉强把右手背到了身后。
楚衍琦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商人——某些商人借口周一是自己逃奴,买通了守卫之后,派手下追了周一一路,如果不是楚衍翊特意在周边安排了人,恐怕周一没那么好逃开。
而周一误打误撞,进了这群流浪汉的地盘。
那可不是一群好惹的人。优胜劣汰原则在哪里都有效。即便商人的手下因为惧怕他们而不进来,可是周一一旦出去,就不好说了。
前提是他可以活着出去。
“这是第三次了吧……是不是有点冷?”楚衍翊摘下手套,缓缓又吃力地蹲下身,握住周一躲闪的右手,轻轻将他的手指尽量都塞到羊绒手套里。
周一咬了咬嘴唇,手套中残留的暖意仿佛要把他彻底融化,他盯着楚衍翊认真的侧脸,视线逐渐有些模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才来找你的。”楚衍翊起身,拍了拍膝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
他指着依旧在周一脚踝上的脚环,把U盘放到周一的掌心,用力捏紧:“这几天太忙了忘了给你拿下来了,这是钥匙,你自己开吧。还好里面有追踪器,不然这么大一个荒星θ,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找你。”
“那,再见了。”楚衍翊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还有,以后注意安全。”
他拄着手杖,还没抬起脚,就感到有一股微弱的力道拽着他风衣的衣角。
“还有什么事吗?”楚衍翊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周一。
或许是因为在雪地站久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从他的脚踝上开始蔓延。
周一颤抖着手,从沾满血迹的外套内兜里翻出一块水果硬糖,和楚衍翊递给他的U盘一起放在了右手掌心。
楚衍翊挑了挑眉毛,仿佛没明白周一的意思:“你喜欢吃这个?这个应该都挺好买的,到处都有,也不贵,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周一整个后背都在寒风中沁出了汗,他惶恐不安地摇头,尽量直起身,将两样东西送到楚衍翊面前。
他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在拐进巷子的时候,他望见了那辆车后视镜里的自己。
颓废,佝偻,灰发凌乱,胡子拉碴,满面风霜。
“你以为你真的能够拥有真正的自由吗?”那个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听见它在说话。
在所谓的自由之地,他并没有见到那些奴隶们口中描述的天堂。
他只在那个地方恍惚过自己是不是身处天堂。
雪下得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几乎要迷了眼睛。
楚衍翊配合着微笑,他拿起这两样东西把玩:“你是希望……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吗?荒星θ的话问题不大,别的星球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后天了。”
沉默。
周一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殆尽,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垃圾桶站起身,膝盖弯曲,结结实实地往雪地上跪了下去。
他被教导过太多次奴隶如何对待主人和客人的礼仪,疼痛是最好的老师,但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太反胃。
在膝盖接触到地面的前一秒,周一被楚衍翊用手杖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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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动作。
“你已经自由了,没必要这样。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楚衍翊皱起眉,轻轻叹气,语气平常。
他顿了顿:“难道说……你想要和我回去?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应煜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周一愣住了,他迟缓地点头,右手再次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也不知是因为被拒绝,还是因为再度听到“应煜”的名字,但是他依旧固执地看着楚衍翊。
他的口型在说:“主人,请您……”
楚衍翊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与他对视,Alpha红着眼圈,没有丝毫躲闪,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语。
毕竟应煜喜欢的人……真的能把他的骨头全部折断吗?
于是他把两样东西重新放回了周一的手心,糖果因为他掌心的温度有些融化到糖纸里,在黑色的手套显得格外流光溢彩。
“我对当你的主人没有任何兴趣,给出去的东西,我也不会再拿回来。”楚衍翊握紧手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这样吧,作为小琦的哥哥,为了表达歉意,你来给我工作怎么样?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我不能保证你是否可以通过工作得到快乐。”
周一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
微光透过红色、黄色、蓝色拼接而成的玻璃落在楚衍翊的脸上,他的眼睛中闪着绚烂的光芒。
那光芒太美好,让周一恍惚间想起了冬日中壁炉里蹿起的第一束火苗,他一时间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风带着雪席卷而来,白色的雪片和黑色的风衣翻飞,楚衍翊翘起嘴角:“好吧,小一,跟我来吧,如果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联系一下莫管家,让他准备一份家里佣人的合同。”楚衍翊慢吞吞地回到巷口,对着几个助理指了指周一,“还有,今天应该是吴医生在家吧,让她先别急着下班。嗯……这些事先别让小琦知道。”
陈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替楚衍翊打开车门,笑道:“楚总,我还是第一次见有这种事。您这回可真上心。”
“又不差他一口饭。”楚衍翊跨进车里,对从刚刚开始就魂不守舍的周一抬了抬下巴,“上来吧。”
周一像是忽然回过神,打了个冷颤,迟疑着走到车门边。
陈恪冷哼一声:“楚总,我看他是又后悔了。”
周一急忙摇头,指着他们来的方向,又比划了起来。
楚衍翊眯起眼睛,伸出手,周一下意识便弯腰低下头,一个非常适合楚衍翊扇耳光或是拧耳朵的角度。
但他只是感到头发被揉了一下。像是在处理一个孩子不小心闯出的祸,楚衍翊漫不经心地开口:“陈恪,徐策岳,你们俩留下来,带人去把巷子里和其他那些收拾一下,我们可不能影响白天的市容。如果有人问,你们知道怎么说吧?”
“没问题,楚总。”两个被点名的助理异口同声地回答。
“没关系,剩下的那些事情交给我来就行了。”楚衍翊轻笑着,将男人那头灰发揉的更加凌乱,“走吧,回去了。”
7. 雇佣
庄园内外灯火通明,人影在一个个窗口中不断穿梭。虽然已经提前通知过管家,但佣人们依旧忙做一团——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一般住在外面的楚衍翊,会突然回来。
这座庄园位于第三区的边缘,离第三区的中心区域极远,交通不便,往往都只乘坐飞行器进出。
虽然环境幽静,适合修生养性,但楚衍翊接手这家庄园以来,真正住在这里的时间却寥寥。
不少下人还曾担心过自己会被遣散,或是楚衍翊很快就会卖掉这座庄园。出人意料的是这位阔气的楚总居然将一切都保持原样,甚至还增加了一些安保人员。
就像随手买了件东西,又搁在一边。
“这是……这是以前用的合同。”莫新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一份纸张发黄的文件摊到楚衍翊面前,“楚总……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
楚衍翊坐在长桌前,慢吞吞喝完茶杯里的水,目光却落在刚进门的两个人身上。
周一跟在吴医生身后,身上披着一件崭新的衬衫,一进门就带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了,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他后颈腺体的位置还贴着什么东西。
“吴医生弄的?”楚衍翊挑起眉毛,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扣了两下。
不等吴医生点头,周一便自觉弯下腰,让楚衍翊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外用内服,没准效果会好点。”吴医生撩起长发,指了指自己腺体的位置,“还好他的腺体还没有完全萎缩,尽可能恢复一些,以后没准还能标记Omega。”
楚衍翊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擦过这张和信息素阻隔贴有些类似的绷带,最后落在一旁的烙印上:“挺好的,如果腺体治不好,谁能想到你其实是个Alpha。”
说完,他便示意管家把文件直接给周一:“你先看看,我这里就这样的条件,你想一年一签可以,长期也可以。”
周一抬起头,沉默良久,直到拿着文件的管家干咳了一声,他才接过文件,看都没看上面的内容,拿起笔,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在对应的位置写上了“周一”两个字。
楚衍翊托着下巴侧过头,视线在周一的握笔的手指和笔尖上游移。
“你这个字……”他叹了口气,“算了,用左手写也不容易。”
“行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给他安排点他能做的事。”楚衍翊扶着手杖起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一一眼,“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可别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了。”
这次楚衍翊也没打算在这里多留,他走出房门,陈恪便领着几个助理上前和他汇报港口调查到的情况已经整理完成。
“还有……您上次钓鱼时不见了的鱼竿,已经替您找到了,放在老地方。”陈恪轻声说道。
楚衍翊停下脚步,拍了拍陈恪的肩膀:“这几天你们也辛苦了。”
陈恪脸微微一红,挺直脊背:“替楚总排忧解难,是我们份内的事。”
“是该给你们涨点工资了,顺便过段时间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陈恪还没明白楚衍翊的意思,一个消瘦的人影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楚总,周一过来了。”陈恪往旁边退了一步,“那我们在飞行器那里等您。”
“嗯,你们先去吧,我马上过来。”
楚衍翊转过身,窗外密密匝匝的树叶碰撞着叹息,他走到不知何时就站在走廊里的周一身前,微笑:“我等等还有别的事,如果你以后有事的话,就找吴医生或者莫管家。”
周一眼睛一暗,咬着嘴唇,扯下手上的手套递给楚衍翊。
楚衍翊保持着微笑,也不接:“送你了,你留着吧。”
周一嘴角颤抖两下,急切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衍翊,做了几个不知所云的手势,最后丧气地垂下眼。
“差点忘了让你学手语的事了。”楚衍翊靠在墙边,摘下手腕上的小型终端,在虚拟屏幕上点了几下,“这是老款了,不过基本的通讯功能都有,也可以联网,你闲着的时候可以看看通用的手语是怎么样的,最起码,也该让我明白你想表达什么吧。”
他抽出终端里面的储存卡,把终端戴到了周一右手的手腕上:“这次会等我回来吧?”
周一静了静,摇头,又很认真地点头。
“那就这样,还有,别藏着那些糖了,该吃的时候就吃,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临走前,楚衍翊眼神温柔,他轻轻笑了一下,随手抛出一颗糖。
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笑容,也知道什么样的眼神能够配合着获得他人的信任,就像现在,他看着周一,像是看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周一愣在原地,那颗糖便砸在了地板上,碎成晶莹的几块。
他害怕疼痛,害怕羞辱,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模模糊糊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个东西足够让他万劫不复。
飞行器无声起飞,巨大的气流下,树枝颤抖,周遭的雪块簌簌落下。
楚衍翊站在窗边,抬起头,星河流淌,散发着潮湿氲氤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陈恪传给自己的直播画面。
烟雾缭绕的房间中,张容天双手撑着赌桌前,死死盯着面前还没开的几张牌,双目赤红,连叼在嘴里的雪茄都没有点燃。
随着最后一张公共牌被掀开,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张容天彻底松了口气,兴奋地振臂,抱着身边的Beta狠狠亲了一口。
“今天手气好,接着来!”张容天满面红光,手指夹着雪茄,将面前的筹码尽数推了出去,在桌上坍塌成一堆红红绿绿。
“张少真是大气呢。”Beta送了杯酒到他嘴边,“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这一把抵得上别人好几年了。”
“还得是张少。”
……
楚衍翊揉了揉耳朵,关掉了这个聒噪直播的声音。
“他已经在里面待了三天了,张昔鸿目前还没有发现异样,只是让他别玩物丧志。”陈恪调出几条窃听记录,“按他现在下的筹码习惯,只要三把,第二区那块地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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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要开始吗?”
“不。”楚衍翊摸了摸下巴,望着依偎在他身边的Beta,戏谑道,“和荧说一声,别插手,让他多赢点,赢越多越好。”
他想要的,又岂止只是第二区的一块地而已。
虚拟屏幕中忽然弹出一个窗口,楚衍翊皱了皱眉,陈恪马上往后退到了另一侧,低下头不敢乱看。
楚衍翊放大窗口,周一似乎已经安顿了下来,而他在能够与外界联系之后,在终端上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了搜索软件。
周一小心翼翼地蒙着毯子翻了个身,不管过了多久,他都睡不习惯这种柔软的床垫,于是便安静地躺到坚硬的地板上,冰冷熟悉的触感顿时让他松了口气。
从三个不同位置传来了均匀鼾声,周一在毯子底下打开了终端。
忽然展开的虚拟屏幕吓了他一大跳,他赶紧捂住手腕,遮挡住光亮,慢慢抓着毯子缩进了床底。
印入眼帘的,是各种周一陌生的推送消息。而其中一条,便是楚衍翊参加某个慈善活动的新闻。他点开新闻,文字便开始自动以适合读者浏览的方式滑动。
新闻开头用大篇幅介绍了楚衍翊的生平,不乏各种溢美之词,最后话锋一转,提到楚衍翊最近新收购了一家车队。
周一看着楚衍翊在车队标志下拍摄的照片,用力啃着指甲,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或许是因为在页面上停留的时间太久,一旁的智能搜索自动跳出了楚衍翊的关键搜索,像是某种询问。
“楚先生……”他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点开搜索界面。
屏幕上迅速弹出各种公开资料、商业模型、采访纪要、匿名爆料……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叙述环绕着楚衍翊某张在活动上演讲的照片,仿佛坚不可摧的铠甲。
行业中的翘楚、白手起家的Alpha、风流的浪子……
画面中的楚衍翊嘴角带笑,眼神和熙,被他这么看着时,仿佛自己成为了他最信任的人。
周一忍不住伸出手,试图用指尖触碰屏幕中楚衍翊的脸,只摸到冰冷的床板。
第七次泛星际能源投资宣讲会……周一看着楚衍翊身后的几个字,想象起那日的盛况,似乎在什么时候,他曾经亲眼见到楚衍翊上台前如何整理袖扣的模样,开口前如何调整耳边翻译器的姿势,还有发言间歇时手指不经意的动作……
他还没想明白,这些画面就如同消逝的记忆共同远去。
而在周一看不见的地方,楚衍翊正站在虚拟屏幕前,双手撑着手杖,饶有兴趣地看着虚拟屏幕里的内容。
那是周一的共享屏幕。
“满意你看到的吗?”楚衍翊漫不经心地扫过一行行似真似假的内容,带着几分嘲讽意味,轻轻扬起嘴角。
楚衍翊是什么人?
听说他是某个帝国贵族的私生子。
听说他是某个联邦世家的暗桩。
听说他是某个大人物的地下情人……
楚衍翊随手点了点一旁的按钮,将这段内容保存进了名为“周一”的文件夹中。
8. 休假
帝国皇帝疑似去世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楚衍翊正在和人一起吃饭。
私密性极好的包厢中回荡着水流的潺潺声,偶尔有侍者轻手轻脚地端着食物进来,又在下一秒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暖洋洋的灯光下,他慢条斯理地吃完盘子里最后一片肉,轻轻放下刀叉,擦干净嘴,对着面前神情凝重的中年人微笑。
“您也听到了,现在帝国局势谁也说不准,盛衍这几年的财报您应该清楚,再往下就要亏本了。您是商会的前辈,知道里面的风险,我敬您,只抽30%的利润,如何?”
此话一出,连一旁作陪的商会会长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松动了。
中年人捏了捏拳头,猛地起身,椅子和光滑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锐鸣,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怒意与不满:“楚总,你做生意还真有一套,难道你能永远掐着这条帝国和荒星θ的航线?”
楚衍翊没有动,只是笑容越发无辜,他摆弄了一会刀叉:“您这话说的,我们不过是受总督的委托,提前半年向帝国申请,运气好通过了审批罢了,这种事,荒星θ谁都可以做到。”
“您也不用着急,再多考虑几天也好,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我也明白您的难处。”楚衍翊顿了顿,抬起头,“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过几天会是什么情形了。”
郑千顿时勃然大怒,不顾会长的阻拦,用力踹倒身后的椅子,带着人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过头,指着楚衍翊咬牙切齿:“行,行,应煜当时在第二区当一言堂嚣张跋扈成那样,下场楚总也看到了,我倒要看看楚总会不会走应总的老路,第三区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楚衍翊拄着手杖起身,轻描淡写:“您放心,我不是应煜。如果您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包厢门“砰”一声合上,郑千的怒气似乎也被隔在了门外,整个包厢中只剩下水声与钟表的滴答声,已经冷掉的食物上凝结着一层白色的油脂。
会长摇摇头:“老郑这脾气啊,是越来越差了,他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等等再去劝劝他。”
楚衍翊无奈地笑:“还麻烦您百忙中来这一趟。”
“不妨事。”会长扶着桌子起身,她叹了口气,“做生意嘛,总有成或是不成的,大家不要伤了和气才是。麻烦的是我过几天还要去第二区一趟,楚总听说了吗?应煜死的太突然了,手下各种资产也理不清楚,那边现在群龙无首啊……”
“有所耳闻。”楚衍翊上前,虚虚搀了一把,“应总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会长拍了拍楚衍翊的手臂,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送走会长之后,楚衍翊拄着手杖,慢慢坐回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被踹倒的椅子,点了根烟:“这几天,郑千不管说什么,都说我在忙,除非——他答应下来。”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陈恪“嗯”了一声,不解地走到楚衍翊身后:“楚总,您为什么要提那么高的分成?”
“高吗?”楚衍翊环视四周,视线停留在墙面上的一幅装饰画上,扭曲的线条与色块构筑成一个将恶鬼踩在脚下的神明。
“他要运的可不止明面上那些,还有帝国近期明令禁止运输贩卖的军事设备,咱们现在这位帝国元帅和以前那几个不一样,风险也不一样。”
“啊?”连带着陈恪,在场其他助理也愣了愣,“那楚总,帝国出了这么大的变动,我们是否要暂缓大额订单的签订,以及重新启用旧的航线?”
楚衍翊喝了口剩下的酒:“消息的来源可靠吗?最早是从哪里开始传播的。”
“最早是在这几家社交媒体出现的消息,都是些小众网站,但是帝国官方媒体现在还没有出来否认。”陈恪展开虚拟屏幕,将几则消息放到了上面。
“嗯。”楚衍翊低头给一个空白账号发了条消息,“打开这个直播间。”
几个助理不明所以地望向屏幕里这个虚拟游戏的直播画面,拾玖这款虚拟游戏在年轻人中确实火爆,但楚衍翊从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游戏制作人正在实时解读这次实装的新玩法,年轻貌美的Alpha幽默风趣,举手投足间都充满魅力。
“不用。”楚衍翊站了起来,“估计老皇帝还没死。”
“诶?”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屏幕里侃侃而谈的Alpha:“帝国要是真出了事,元帅可不会在这段时间让自己的Alpha公开露面了。”
帝国元帅从未对外公开过自己伴侣的身份,只有民间推测是一位男性Alpha。
陈恪还想追问,又赶紧闭上嘴,对着其他助理使了个眼色,其他助理便也不再出声。他默默看了眼直播间中制作人的金色瞳孔,忽然想到,楚衍翊亲自去帝国递交申请后停留的时间,比预计要长得多。
而那段时间,正是帝国上一任元帅去世,老皇帝宣布已秘密立下皇储的时间。
陈恪顿时有些脊背发凉。
果然,在他们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帝国皇室官方便发出了辟谣声明,宣称皇帝陛下目前并不存在任何健康上的问题,并对造谣者进行强烈谴责。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媒体争先转发。
楚衍翊瞥了眼空白账号给自己回复的“2”,揉了揉眉心,转而戴上眼镜,浏览起了另一个页面上的记录。他动作平稳,只是在看到第三页时,手指顿了顿。
“陈恪?”他眯起眼睛,放大上面的认证签名和时间戳。
随后他打开后台,看了眼创建时间,冷笑了一声。
“楚总,您找我?”陈恪带着一份文件走进办公室,听到后立马凑了过来,也是一愣。
“我那天……代替小刘和您一起在第一区,这张表格上的授权……是怎么回事?”
“查查吧。”楚衍翊平静地喝了口咖啡,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事还挺有意思,连你们都没发现。”
陈恪面色一白,避开楚衍翊的视线,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应该……再……”
楚衍翊玩味地把玩着手杖上的装饰:“不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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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大事,下次在交给我之前,重新再核对一次。你们忙了那么久,上回说给你们好好放个假,假期就从明天开始吧。”
“假……假期?”陈恪呆在原地,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难道这是要把所有助理解雇的意思?
楚衍翊神色漠然,单手扶着额头,摘下眼镜往办公桌上一扔:“我最近也有点累了。”
“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上班?”陈恪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
“这次应该是长假。”楚衍翊扫视了一圈桌面上的摆设,翻开文件,抽出其中几页,“如果真的有急事,让他们联系庄园里的管家。”
“管,管家?”陈恪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你们也不喜欢假期被无关紧要的事打扰吧?”楚衍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更何况,我最近才新得了一个不错的奴隶,也该去好好放松一下。”
楚衍翊闭上眼,挥了挥手,陈恪便不再说话,匆忙退了出去。
第二天,在把所有事都交待清楚之后,楚衍翊才回到了这座名义上归属于他的庄园。
他并没有闲到时刻去盯着周一的一举一动,只是偶尔发现周一还查询了“应煜”这个名字。
作为黑市曾经的掌权人之一,应煜低调到有些不正常,在网络上留下的资料少之甚少,周一似乎也只是看了些关于应煜死亡真相的猜测,就没有再深入查询。
中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槛碎在椅背上,积雪已经逐渐融化,零零散散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楚衍翊坐在躺椅上,半张脸都浸润在金色的日光中。
他放下手里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看了眼智能助手总结的周一这段时间的动向,除了在最开始拿到通讯器的时候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是应煜的资料,还有……“应煜去世的原因”这一个问题之外,周一真的只查了手语学习的相关资料。
比想象中还要听话。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楚衍翊也没有着急去见周一,甚至都没有询问管家安排周一去做了什么。他吃了顿不太合胃口的午饭,又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书,随后才拿起手杖,也不让人跟着,四处闲逛了起来。
附近有许多山,雪化之后,露出一点光秃秃的灰黄色。
楚衍翊走得很慢,花园里大多数花因为疏于照料和季节原因都已经冻死,到处都是干枯的树叶,寒风穿过,他在还没有完全解冻的人工湖边上远远望见了什么人。
周一跪坐在湖边,过长的灰色头发盖住了眼睛,他穿着统一的制服,身体前倾,尽力伸出扭曲的右手,似乎是想要触碰湖里的什么东西。
干枯的枝桠交叉成影,在他身上晃荡。有一只虫子悄然爬上了他的衣角。
他仿佛和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寂寞又干净的白色。
楚衍翊不紧不慢地抚摸着手杖顶端的兽头,刚想走出去,耳边就响起一声呵斥。
“小一,你怎么又在这里偷懒!”
楚衍翊眉毛轻轻跳了一下,他往后一步,退到了树丛的阴影中。
9. 入局
空气中多了几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常年未通风的厨房里的油烟,又像是某种发酵到变质的垃圾食物,还像是年久失修的冷藏设备被忽然打开。夹杂在雪水融化时泥土的气息中,格外令人不适。
楚衍翊眉心一跳,作为高等级的Alpha,他天生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就比普通Alpha要高许多,此刻更为清晰地嗅到了这股故意释放的浓郁Alpha信息素。
信息素中十足的挑衅意味,直接激起了Alpha生理中的本能。
他望向那几个叫嚷着赶来的男男女女,眉头皱的更紧了。
为首的Alpha戴着一顶沾了些许油渍的厨师帽,面露凶光,一双手死死地按住周一的肩膀,怒声吼道:“是不是又是你干的?!怎么东西又少了?!你又偷拿了是不是?!”
这怒吼过于响亮,即使楚衍翊离得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一低下头摊开手,不解地摇了摇头,神情无辜又带着些困惑。下一个瞬间,他就被对方推了一踉跄,脚下一滑,差点直勾勾栽进了湖里。
“好了好了,他不就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奴隶,还不会说话,你和他计较什么?”跟在厨师身后的一个佣人劝解道,语气无奈,“这不是没少什么重要东西,今天楚总在家,我们别惊动了他才是。”
周一陡然抬起头,眼神异常震惊,他急迫地对着那个佣人比了几个手势,喉咙里只能发出几声干哑的气音。
“什么玩意儿?我哪里看得懂!你是真的脑子坏了吧!”厨师揪住周一的领口把他拽到身前,“上次还是老子看你可怜自己补的钱!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
“诶诶诶,别别别别这样……”众人见状,赶紧围上前把两个人分开。依旧是那个劝解的佣人抱住厨师的胳膊:“他一个奴隶,哪来的钱,算了吧,他也不容易。”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些鄙夷地议论了起来,每一句话都完整地传到了楚衍翊耳朵里。
“是啊,小一,你就认个错吧。”
“果然奴隶也只能是奴隶,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小偷小摸。”
“楚总也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吧,听说还是个Alpha?看不出来。”
周一完好的那只手紧紧地攥实了拳头,又忽然放开,低下头,一副任君发落的模样。
“他不容易,我容易?!”厨师大口喘着粗气,手指指着沉默的周一,扫过周一全身上下,忽然一把抓住了周一的手腕,“这是什么?没钱哪来的终端?难不成也是偷的!”
他不顾众人阻拦,似乎是想要强行把通讯器从周一手腕上拽下来。
周一咬紧牙关,仿佛忍无可忍般,发出嘶哑的声音,猛地用力一甩,直接挣脱了厨师的束缚。
厨师一时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硬是被带倒在了地上。他原本还想发作,却被周一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吓得呆愣在原地。
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周一拔腿就往另一边跑。
楚衍翊这才注意到周一脖子上挂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
“狗日的残废……”厨师怒骂了几句污言秽语,“你个狗东西有本事你就再逃一次!还真以为主人家多看一眼就不是奴隶了?你这辈子也翻不了身。楚总不过是因为你也残废可怜你而已!”
风卷起林间的残雪,楚衍翊眯起眼睛,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往旁边躲了躲,靠着大树,稍稍侧过身,直到脚步声近在眼前,才不慌不忙地横出手杖,拦住了周一的去路。
周一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吓了一跳,他稳住身形,半跪在地上,如同困兽般惊慌失措地看了过来,他也低头看向周一,微微一笑。
阳光下,楚衍翊蓝色的眼睛如同冰湖上倒影的天空,闪着奇异而又冰冷的光芒。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非常讲究规则的人。
一日三餐的时间、每个人分到的食物分量、睡觉时候睡的床铺、见到不同的人时的态度、微笑的弧度、处理死去孩子尸体的方式……大脑像是一个画满了方格的白板,每个格子里都要填上对应的规则。
违背规则的孩子会被院长惩罚,直到和楚衍琦一起离开了孤儿院,楚衍翊才知道原来惩罚也可以只是简单的被踹一脚,简单的被打一顿而已。
楚衍翊第一次“犯错”,是被一个编号比他靠前的孩子污蔑偷吃了一个面包。
那群孩子们喊他“野种”,喊他“婊子养的”,让他别以为院长喜欢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他被追着绕了孤儿院跑了不知道多少圈,最后摔倒在了院长脚下。院长养的那条处理敌人的狗那时候还没有死,直接对着楚衍翊张开了血盆大口。
可能是午饭实在不和胃口,可能是这股Alpha信息素让人生厌,可能是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楚衍翊看着奔逃的周一,忽然想起了这些前尘往事。
这种时候,哪怕只是虚伪的关怀施舍,也足以让人记一辈子。
楚衍琦说:“哥,你其实根本没有忘掉吧。”确实没有忘掉,楚衍翊心不在焉地想,为什么要忘记?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着噤若寒蝉的几个人,拄着手杖,一瘸一拐走到他们身前:“我都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这么热闹呢。”
四周寂静无声,鞋跟与手杖轻轻踩过枯叶与冰霜,咯吱咯吱的脆响清脆又沉重地在每个人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原先刺鼻的Alpha信息素的气息仿佛在瞬间被清空,只剩下一股鸢尾花的清冷幽香在冰雪尚未完全消融的空气中缓缓流动。
所有佣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也是第一次闻到高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其中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那个厨师终究是颤抖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浑身都在战栗,连脸上的肉都不自觉地发抖:“楚……楚……楚总……”
楚衍翊用手杖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强迫对方正对着自己的视线:“再重复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厨师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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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转,深吸一口气,足足过了半晌才开口:“……我……”
楚衍翊微笑,像是在等着他说下去。
而最终他还是没能重复一遍自己说的话,他像是怕极了,两眼一翻,直愣愣地晕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愣是没敢动一下。
楚衍翊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们呢?听到他说了什么没有?”
面前所有人齐刷刷地摇头,恨不得当场戳聋自己的耳朵。
楚衍翊居高临下地回过头,和正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的周一对上了视线,他挑起周一脖子上用挂着的小玩意儿,是他前些日子给周一的钥匙。
“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他们呢?”楚衍翊轻声问,仿佛真的在征求周一的意见。
周一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他低下头,嘴唇动了两下,又抬起双手,右手笨拙僵硬地与左手配合,对楚衍翊做了几个手势。
——我很听话,也没有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明白周一意思的一瞬间,楚衍翊的笑容里多了些什么,他一面笑一面点了点周一的脑袋:“你怎么有点不聪明呢。”
周一下意识把头垂的更低,他紧紧盯着地下的几根黄色枯草,露出后颈贴着的绷带与半边烙印。他比起之前好歹长了些肉,容貌中便有几分曾经嚣张不好招惹的模样,此刻在旁人眼中,反而显得有些故作姿态。
他知道自己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一直都明白不了楚先生的心思,但是作为奴隶,他似乎也不需要弄懂楚先生的心思。
那股恼人的信息素终于被掩盖,风中有谁哭着求饶,楚衍翊的风衣在林间猎猎作响,他俯下身,语气像是在安抚迷路的羔羊:“我说的听话,可不是让你谁的话都听。”
带着鸢尾花气息的信息素喷吐在周一的耳侧,周一喉头滑动了两下,这味道太熟悉,他迷茫了一瞬,耳边响起过往的低语:“楚衍翊的信息素,怎么样?闻起来还可以吧?”
楚衍翊敛起笑容,抬起眼睛,视线落在匆匆赶来的管家和其他佣人身上:“莫管家,家里厨房里的人都换掉吧。”
莫管家看了眼这场景,抹了把汗,唯唯诺诺地点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一时间也找不到新的人,要不这几天还是……”
“不用麻烦,我带了人过来,就用我在外面用的人就行了。”楚衍翊淡然开口,他扫了眼其他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似乎是家里出了贼,还劳烦莫管家好好查一下。”
话音未落,就有几个陌生的侍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押住几个闹事的佣人。
那几个佣人早已涕泪横流,或是放开了声求饶,或是吓得不敢说话,四肢发软,硬是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楚总……那……那小一怎么办?”管家忐忑地询问。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楚衍翊拍了拍周一的肩膀,“等你把这边的事弄完之后过来找我,认识路吧?”
说完,他便慢悠悠地转身离开,积雪覆在枝头颤动,仿佛无事发生。
10. 试探
楚衍翊把浴室的温度调高两度,简单冲了个澡。穿上浴袍时,他看见了镜面上被白雾模糊了脸的男人。
他侧过头,凝视着对方布满阴霾的面孔,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过了一会,他垂下眼睛,身上大多数伤疤已经浅到几乎看不出痕迹,而最长最深的那条贯穿胸口,只差一寸,就会要了他的命。
指腹缓慢按过上面新生的嫩肉,楚衍翊目光慢慢暗了下来。应煜当时还没完全和他撕破脸,却已经下了死手,事后还假惺惺地派副手绑了人来楚衍翊面前赔礼道歉,说是御下不严,全凭楚衍翊处置。
楚衍翊什么都没做,只是弯起嘴角:“回去告诉应总,一场意外罢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应煜倒好,是为了一个同性别的Alpha。
周一……
楚衍翊轻轻吐出一口气,拉好浴袍的带子,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头发。
放大在另一侧的屏幕还在播报最近的星际局势,两个主持人的嘴一张一合,语调平稳克制,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兽人联盟和帝国的贸易协定正式生效,原材料的流通再度洗牌,预计……”
楚衍翊倚在墙壁边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报道,他戴上眼镜,翻开屏幕上的其他窗口,繁杂的数据和报表跃然眼前。花花绿绿的数字在他蓝色的瞳孔中掠过,他大致看了一会,将几个买家的资料拖进聊天框,发给了对面。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楚衍翊看了眼监控中的身影,挑起眉毛,穿上拖鞋,拄着手杖走到卧室自带的书房里,按下书桌一侧的按钮。
周一站在门口,刚抬起脚,见到楚衍翊这十分……居家的打扮,怔愣片刻,没有再往前。
楚衍翊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进来吧。”
月光飘渺,远处的山林笼罩在浅浅的雾气中,昏黄的台灯映照出来人踌躇的影子,正正和楚衍翊的交织在一起。
楚衍翊漫不经心地坐到宽大的书桌后面的转椅上,一边继续蹂躏自己的头发一边开口:“那些人都处理完了?”
周一蠕动着双唇,点了点头。
楚衍翊抬起眼睛,忽然发现周一似乎和白天自己见到时不太一样,原本凌乱的灰发此时整齐梳在脑后,刮了胡子,领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袖口上没有任何污渍,手上……戴着自己给他的手套。
这是去好好收拾了一下再过来?楚衍翊承认自己有被这种小心思取悦到。
五彩缤纷的糖果在精致的盒子里相互碰撞,楚衍翊对着不知所措的周一轻笑一声,点了点盒子上繁杂凸起的花纹,把盒子推到桌边:“他们说这种味道最近很受欢迎,所以带回来给你试试。
周一再次露出了在楚衍翊看来有些傻气的表情,他抿了抿嘴唇,用力对楚衍翊鞠了一躬,做了个“谢谢”的手势,便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向着楚衍翊走来。
万籁俱静,偶尔有不知名鸟类的叫声从窗外传来,水珠顺着头发滴在毛巾上,楚衍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
明明没什么底气的模样,周一走得却很稳。楚衍翊有一瞬见到以前那个嚣张至极的周一的错觉——如果不是他的左手一直在颤抖的话。
周一微微弯下腰,伸出双手,一个请求的姿势。楚衍翊扬起眉毛,把毛巾递给了他。
不得不说周一的力度……比楚衍翊自己来要合适多了。
楚衍翊惬意地斜靠到椅背上,眯起眼睛看通讯器里的新闻,喝了口桌上剩下的冷茶。
茶水冷透后自带的苦味在舌尖炸裂,他不由蹙了一下眉毛。
热水慢慢倾斜进茶杯中,楚衍翊抬起眼睛,望着用一只手给自己添茶的周一,像是熟人扯家常一般:“你右手不方便,手语是不是不太好学?”
周一轻轻放下茶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替楚衍翊揉了揉发尾。
楚衍翊乐了,他捏着温热的茶杯把玩:“别擦了,差不多都干了。所以这到底是好学还是不好学?”
周一皱着眉思索片刻,还是交叠起手指放到楚衍翊面前,表示没那么好学。
“实在不行就用终端打字,左手多练练应该速度不会慢。”楚衍翊回过头,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Alpha的手腕,白天的淤青还没有散去。
周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左手握了握,深吸一口气,放下毛巾,来到楚衍翊身前,指了指楚衍翊手边的纸和笔。
楚衍翊歪过头,扫了眼这几张白纸和下面压着的文件:“左手写字可比打字要难。”
周一咬咬嘴唇,手上的动作却有些着急,紧接着,他干脆跪坐在楚衍翊跟前,低下头双手合十,像是某种祈求。
从楚衍翊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灰色脑袋。
“好吧好吧,你想要的话。”楚衍翊尽量让语气显得更无奈些,他笑着叹了口气,抽出一张白纸,“你可以试试。”
周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咧开嘴对楚衍翊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虎牙相当明显,楚衍翊盯着那颗虎牙看了会,拧开自己钢笔的笔盖,和白纸一起递给周一。
他低下头,Alpha伏在他脚边,纤细又白皙的脖子后面露出了一点遮不住的焦黑烙印,后颈上也看不出曾经针孔的痕迹,显得格外光滑,那枚钥匙就这么在楚衍翊眼前晃来晃去。
果然是高等级的Alpha,就算是受了伤,也会比普通的Alpha愈合能力要强。楚衍翊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里的通讯器,饶有兴致地看着周一写字。
整个房间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钢笔隔着白纸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虽然这样写字姿势有点别扭,但周一左手握笔的动作比之前娴熟了不少,甚至比一些人的右手还要标准一些。
半晌,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挂着忐忑的笑容,举起手中写好的三个字,送到了楚衍翊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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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钢笔书写的,和终端里面的标准字体一模一样的“楚衍翊”三个字。
楚衍翊脸上的笑顿了顿,他沉默了快一分钟,手指缓慢地摩擦着这张轻飘飘的纸,将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
他能感受到周一偷偷瞟向自己的视线,一只躲在自己挖的洞里却忍不住往外张望的仓鼠。
于是楚衍翊抚摸着周一那头灰色的头发,捏起纸夸奖道:“写的不错。你自己的名字呢?能写出来吗?”
周一无声地点点头,伸手拿过纸准备继续写,却被楚衍翊握住了手腕。
“趴着写不累吗?那不是有椅子。”
周一愣了一瞬,直起身子,坐到了楚衍翊的对面,低下头,握紧了笔,一笔一划比之前还要认真。
楚衍翊拿起通讯器,还没来得及回复张容天的消息,周一就已经放下了笔,垂着脑袋站到了一边。
依然是和标准字体分毫不差的“周一”两个字。
“你这段时间都在练字吗?”楚衍翊玩味地打量着周一,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他们平时安排你干些什么活?在厨房帮忙?”
周一点了点头,缓慢地用手语告诉楚衍翊,他都是晚上的时候练习,白天的时候没有出过任何岔子,但也不是什么字都会写。
“挺好的,慢慢来呗。”楚衍翊看了眼日程,给张容天回了个时间和地点,他扶着手杖站起身,“药有在按时吃吗?吴医生说你因为头疼要了好几次止疼药?”
周一有点迟疑地盯着脚尖,他不确定主人家是否允许自己使用那些,或者说允许一个奴隶浪费额外的药物,他见过那些被病痛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奴隶,不存在任何药物,等待他们的是求之不得的死亡。
手杖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他准备好迎接一次杖责,却只有楚衍翊轻柔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我和她说过了,让她直接给你一整瓶就行了,但是别滥用这个,对身体不好。”
“不过……”楚衍翊拖了一会长音,站到周一面前,“这些都会从你的工资里面扣,知道了吗?”
周一过了一会,缓慢点头。
“既然这样,小一,你再给我写几个字吧?”楚衍翊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周一立马坐到了桌子前面,提起笔,等着楚衍翊的吩咐。
“就写应煜这两个字。”楚衍翊扶着椅背俯下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会写吗?”
落地窗外的路灯准时亮起,巨大的阴影将浑身颤抖的周一完全笼罩在楚衍翊怀里,楚衍翊伸手抽走周一手中的笔,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水汽擦过周一的耳垂。
周一手指颤抖着,一滴墨水落在了白纸上,模糊了“楚衍翊”和“周一”一上一下这五个字。
“虽然你忘记了以前的事,但是我很好奇,你现在知道应煜和你的关系了吗?知道应煜和我的关系了吗?”他低下头,从下往上,从容地审视着周一那双无路可退的,碧绿的眼睛。
11. 向前看
窗外的寒风撞击着落地窗,周一再次听到了飞蛾隔着窗户振翅的声音,他停顿了片刻,随即顺从地点头。
尽管手指从很早就开始颤抖,写字的时候,他落笔依旧很稳。
楚衍翊按着他的后颈,感受到周一此刻整个脊背都因为挺直而僵硬。周一的裤腿因为坐着而往上移了几寸,露出还牢牢锁在上面的脚环。他无声地皱起眉头,重新把视线放到那张白纸上,仿佛是认真评估什么数据。
周一很有天赋。
看来应煜也不是什么人都留在身边。
直到最后一笔写完,周一紧绷的肌肉都没有放松下来。
楚衍翊笑着捏了捏Alpha的肩膀:“别紧张,字写得不错,以后每天下午都来我书房,再好好练练。”
他话锋一转,语气轻松:“刚刚提到应煜的事,就是随口一问,毕竟过几天要带你出趟门,你可能会听到些流言蜚语,所以如果你还不知道,我得提前告诉你。”
周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过了几秒钟才回过头,消化完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之后,他的眼中蓦然闪过惊讶犹疑的神色,沉默着点了点头。
楚衍翊等了一会才开口:“放心,应煜已经死了,无论是你和他的事,还是我和他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人嘛,总要向前看。”
“……”周一眼睫颤动了两下,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一下午都没吃过东西,得了准许,也没吃晚饭,马上就来找了楚衍翊。
“到时候把头发剪一下,染成黑的,人看着也精神点,至于穿的衣服,家里应该有合适的,不行就去买一套。”
楚衍翊像是没听见,绕回到了书桌后面,随意靠着转椅的椅背,瞟过桌上的白纸和糖盒,倒出一颗拆开,递给周一。
周一眨了眨眼,迷茫地起身,还是弯下腰,含住了楚衍翊手心的糖。
楚衍翊顺手揉着周一的头发,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饿不饿?”
周一抬头,睁大眼睛看他,像是还没理解楚衍翊的意思。
楚衍翊叹了口气,挑起周一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我是有点饿了,把你的糖带上,陪我去吃个宵夜吧。”
坐在一旁的小餐厅里,楚衍翊托着下巴,等佣人们分餐具和拿食物。他换了身比较得体的衣服,衬衫的扣子却没有完全扣上,露出锁骨上几道狰狞的疤痕。
“给他也放一份。”楚衍翊望着笔直站在一侧的周一,调笑道,“你喜欢站着吃?”
管家微微皱起眉,声音微弱又清晰:“楚总,这好像……不太合规矩。”
周一放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片刻后,他在众人微妙的目光下,慢慢坐到了楚衍翊的对面。无视佣人眼底的鄙夷,他坦然自若地对送上牛奶的佣人点头示意。
在这个家里,他只需要听楚先生的话就足够了。
小餐厅被布置的温馨又奢华,吊灯上垂下的水晶反射着斑斓的光芒,楚衍翊满意地笑了起来。
他用勺子扒拉一下粥里面的燕麦,侧过头,眼尾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笑意却从眼底消失:“莫管家,是哪条规矩说,我不能和人一起吃饭了?”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一的身份,是不是有点……”莫管家下意识看着周一脖子上的烙印,声音发虚,“不太合适……”
“他什么身份,我比你清楚。还是说,这个家里的规矩,是你定的?”
最后几个字读的很轻,所有人的动作却因此而停滞一瞬。
莫管家面色一白,他资历颇高,曾经的主人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何时被这么当众质问过,赶紧弯下腰,扇了自己一耳光:“楚总,是我多嘴了,一时糊涂,请您见谅。”
“没什么。”楚衍翊拿起叉子划过餐盘,刺耳的不和谐音响起,“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闹成那样。”
“厨房里的采购出了点小问题,对不上账。他们也和小一解释清楚了,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那那些人要怎么办?”
莫管家马上清了清嗓子:“厨房里的人已经全部换掉了,剩下的人……用家法?罚工资?解雇?楚总说了算。”
“剩下的人和我没什么关系,让小一自己决定吧。”
话音未落,一旁几个垂首侍立的佣人就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周一,又迅速低下了脑袋。
楚衍翊视若无睹,只是端起碗,喝了口热粥,缓缓吐出一口气,果然还是常跟着自己的厨子明白自己的口味。
周一喉咙滚动了两下,他有意无意地瞟着楚衍翊脸上的神情,过了一会,才打开终端,打了一行字,等楚衍翊放下了碗,他便走到楚衍翊身边,把虚拟屏幕上的内容展示给楚衍翊。
楚衍翊不禁挑了挑眉:“什么也不做?”
鸦雀无声中,周一收起虚拟屏幕,用生疏别扭的手语回答道:“他们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他顿了顿,抬起手:“这样可以吗?”
楚衍翊继续喝了口粥:“别问我,都说了你自己决定。对了,你右手这个样子,吃这些是不是不方便,要不要他们来帮你?”
周一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只敢坐半个椅子,动作缓慢却又意外没什么问题地用左手吃起了面前的饭菜。
似乎是往日的习惯,他只吃自己面前的东西,吃东西的速度也很快,但在最后喝牛奶的时候,他拿着杯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喝光了杯子里的所有牛奶。
殊不知这一切被楚衍翊尽收眼底,他盯了会周一鼓囊囊的腮帮子,忽然有些好奇,周一和应煜是否会这么一起坐着吃饭。
那时候的周一,作为应煜的情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那副极尽嚣张的模样,还是和现在一样拘束。
这么想着,楚衍翊的目光中多了些讽刺,又转瞬即逝,恢复成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
周一似乎注意到了楚衍翊的视线,抬起头,用力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放下餐具,对楚衍翊笑。
楚衍翊扬起嘴角,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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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擦干净嘴:“还是看你吃饭的时候有胃口。”
不等周一有动作,他随意扔下手里的餐巾,起身往门口走去。佣人们见状,安静并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桌上的残羹冷炙。
“对了,莫管家,还有一件事。”楚衍翊回过头,靠着门框,语气平淡地把玩手杖,“周一以后下午都要来我这边,下午就不要给他安排什么事了。明天早饭也准备两人份的吧,周一和我一起吃。辛苦你们了。”
莫管家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楚衍翊离开之后,看了眼手指用力揪着桌布的周一。
“小一,等等等等,你运气真不错啊,能被楚总看上,趁着楚总还喜欢你,多捞点好处才是。”
听到这话的时候,周一正在看刚拿到的药瓶里的包装,他侧过头,安静地望着从另一边走过来的佣人,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这个佣人和周一住在同一个房间,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也勉强算是庄园里周一比较相熟的人。
“楚总每次回来都带着不同的人,听说……”男人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语气格外戏谑,“他在那方面特别粗暴,一般的Omega都受不了他,不少人都是第二天私下被抬去看医生了。唯一跟着楚总久一点的,也就陈助理了,不知道这回他为什么不在。不过放心,楚总出手还是很大方的,你也不用一直当一个奴隶。”
周一垂下眼睛,戴着手套的手捏着被捂热的药瓶,瓶盖上的棱角深深扎进了皮肉里,药丸如同糖果般摇晃着发出磕磕碰碰的声音。
更深露重,积雪融化后的液体蔓延到他的脚边,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真羡慕你啊,有张这样的脸。”男人摇摇头,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伸手去勾周一的肩膀,“难道你不是Beta?怎么没闻到过你的信息素,别这么小气啊。”
周一猛地后退一步,绿色眼睛的深处掠过一道冷意。仿佛有一刹那,月华从雾中漏出零星,周一半张脸沉在阴影中,站在月下,冷漠锐利、深不可测。
男人愣了愣,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难道这个奴隶一朝得了宠,就真把自己当人了?
下一秒,阴云聚拢,雾气弥漫,路灯为地面涂上一层模糊的橙色。
温暖的橘色光芒落在周一头顶,他的脸上只剩人畜无害的迷茫。周一并没有管呆愣在原地的男人,缓步往外走去。
走出住宅的时候,周一仰起头回望,楚衍翊点了一支烟,靠在阳台的栏杆边,眼镜上反射着虚拟屏幕的光芒。
光点明暗闪烁着,周一忽然有一种自己一直被楚先生注视着的错觉。
怎么可能呢?周一抿起嘴角,这座封闭的庄园中从不缺少八卦。从那些守卫或是佣人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楚先生并不喜欢那个叫应煜的男人,也知道自己和应煜曾经的关系。
可是楚先生让他向前看。
他缓缓放下药瓶,深吸一口气,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钥匙,踏入那片白雾之中。
12. 讨好
长久养成的生物钟让楚衍翊在第二天早上和平时一样准时醒来。
天还只是蒙蒙亮,远处传来雀鸟的叫声与飞行器起落的声音。他侧过身,打着哈欠回了几条消息,掀开被子,无声地下床洗漱。
或许是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的缘故,打开窗,就有一股寒意与湿气推着窗帘扑面而来。
零零散散几个佣人正在底下打扫,远处山上长青的绿植慢慢露出了本来的色彩。
看起来生机勃勃又心旷神怡。
楚衍翊深吸一口气,对着玻璃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拿起手杖去到外面。
沿途的佣人似乎都刚起床到岗,见到楚衍翊都愣了愣,紧接着规矩地问好。楚衍翊心情不错,笑着点头示意,拦住一个拿着托盘的佣人:“和厨房说一声,早餐不需要准备牛奶了。”
楚衍翊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厨房这边的负责人可皱了眉头,庄园里的三餐菜单都是提前一晚上订好的,既然不准备牛奶,肯定要换一样饮品补上。
那么问题来了,楚衍翊没说要换成什么。
“没事,楚总的饮食习惯我们清楚。”新换来的厨师金度笑眯眯地指挥着手下的人,“以后这种事情,都交给我们吧。”
“这……我恐怕要去问问莫管家……”负责人迟疑道,他一向自诩是莫管家的心腹,不然也没办法拿到这个满是油水的职位。
金度拍干净手上沾染的面粉,凑到负责人耳边,轻声说道:“我是没问题,但是等莫管家来的话,恐怕楚总是没办法按时吃上饭了,楚总的心思,咱们可不好琢磨。”
“话是这么说……”
见对方面色不虞,金度叹了口气:“听说楚总昨天就发了脾气,把厨房里原来的人都换了,不然也轮不到我们来。您放心吧,楚总的饮食以后都交给我们负责,您也不用和莫管家都说什么,做好明面的工作就行。”
食物散发着诱人的热气,外面的日光逐渐亮了起来。负责人沉默良久,拍了拍金度的胳膊:“以后还是要劳烦你们了。”
于是楚衍翊来到餐厅时,就看到了桌上同时摆着一杯咖啡、一杯果汁、一杯清茶还有一杯豆浆。另一侧,也是同样的几杯饮品
。
他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果汁,瞟了眼一旁戴着厨师帽搓手笑容满面的金度:“老金,一看就是你。”
“应该的,楚总。”金度不卑不亢地回话,“不知道今天谁有幸和您一起吃早饭。”
楚衍翊抿了口果汁,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周一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统一的并不算修身的制服,金属徽章、白衬衫、黑色的外套、黑色的手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上没什么表情,和其他仆人相比,显得笔挺、冷峻、不近人情。
而进门瞬间,他脸上就覆上了一层怯懦。
“跟他一起,他叫周一,每天上午都会在厨房帮忙。”楚衍翊慢吞吞地切着盘子里的三明治,示意周一坐到自己对面。
在看到周一的脸的那一刻,金度脸上一瞬错愕,又立即低下头:“明白了楚总,那我先回去了。多问一嘴,您以后的早餐,都不需要牛奶了吗?”
周一原本半低着头摆弄桌上的餐具,听到金度这句话的瞬间,他猛地抬起头,翡翠般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圆。
楚衍翊嘴角微微翘起,他拨弄着食指和无名指上装饰用的戒指:“对,喝腻了,没什么事,你们先去忙自己的吧。”
等金度和一众佣人出去,楚衍翊叉了一小块三明治,指了指那排饮品,将三明治放在嘴边:“他们准备的很多,你想喝哪种?”
他盯着周一,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周一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左手,拿起了那杯离自己最远的,和楚衍翊同款的果汁。
今天的清晨确实美好。楚衍翊望着自己手边的果汁,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是不是有点挑食?”
周一眨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然怎么那么喜欢吃甜的。”楚衍翊托着下巴,指节在下颚摩挲,对面的Alpha依旧傻乎乎地看着他,只是眉头略有些蹙起,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世纪难题。
楚衍翊笑了起来,他再度喝了口甜腻的果汁:“开个玩笑,快吃吧。”
周一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就像楚先生说的……他吃饭的样子能够激发楚先生的食欲。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脑子有问题,不应该想这些。
于是他放下心中那些杂念,专心致志地用左手对付餐盘里的食物。
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刀叉摩擦,杯盏交换的声音,楚衍翊细嚼慢咽,偶尔点击一下虚拟屏幕里不同的消息,有的直接删除,有的倒是让他看了一会。
在商会会长的“协调”下,应煜公司里留下的那些人似乎推举出了一个主心骨。
一个德高望重却意外身亡的元老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是意外,据说是应煜定性的。
看来接下来第二区的热闹有的看了。
楚衍翊挑起眉毛,放下刀叉,周一立即也放下刀叉,艰难地吞掉嘴里的食物。
他轻轻笑了一下,扶着下巴,关掉屏幕:“别着急,慢慢吃吧。”
周一闻言抬起头,嘴角还有一丝果汁的痕迹。他纠结地抓着桌布,用手语忐忑解释道:“我已经吃饱了。”
“真吃饱了?”楚衍翊手指点着下巴,盯了一会周一的侧脸,周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他似笑非笑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那让他们进来收拾吧。”
周一垂着眼睛起身,准备去推门。
“等等。”楚衍翊开口叫住了周一,他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先擦干净。”
周一靠着门,下意识抬起手,避开手套的位置,用露在外面的手腕擦了擦同一边嘴角。
楚衍翊叹了口气,摇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是另一边,明明看着这么机灵,怎么……”
被如此评价,周一喉咙顿时一紧,他怔愣片刻,低头用力擦着嘴角,随后仰起头,似乎是想要让楚衍翊确认一下。
“可以了。”楚衍翊摆摆手,“记得下午来我书房里。”
那午饭呢?
周一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只需要遵从楚先生的决定,怎么可以去干涉楚先生。
他转身,轻轻关上门,望向外面等待的一排佣人,平视着面色阴沉的莫管家。
莫管家不屑地冷哼一声,看也没看周一一眼,带人走了进去。
楚衍翊一整天都在看电影消磨时间。
说是看电影,其实只是把视线停留在巨大的屏幕上,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十分专注,几个佣人来来去去都不敢打扰。
楚衍翊兴趣缺缺地暂停画面,拿起不停震动的通讯器,是楚衍琦。
“哥,听说你让陈恪他们去休息了,还是长假?怎么回事?”楚衍琦躺在病床上,一脸八卦。
楚衍翊揉揉眉心,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我偶尔也要休息。”
“嘁——我才不信。”
“不信就算了,你呢,手术是明天?”楚衍翊往后一仰,问道。
“你还记得我这个远在联邦的妹妹啊……”楚衍琦坏笑,“我还以为你和那个奴隶天天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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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都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呢。”
“小琦,别担心,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被戳穿了心事,楚衍琦挠挠头发,身边的窗外映出点点星空和她对象的身影:“哎呀,我不担心,你才是别担心,我都做过好几次了,这次总算要把所有瘢痕都消除了,当时我们打赌什么来着?没想到应煜比我的伤疤先没了,我感觉挺好的。”
“你呢?什么时候去治你的腿?应煜已经死了,你也要放过你自己才是,包括那个叫做小……一的奴隶……既然是应煜的人,杀了算了,他对你可没手软过。”
楚衍翊目光一沉。当年他还没站稳跟脚,总以为靠着曾经学过的一星半点足以在局势诡谲的荒星θ闯出一片天地。
但是突然对上了应煜,应煜用来给他下马威的那场车祸导致楚衍琦被烧伤。
他站在病房里听医生讲述楚衍琦的病情,仿佛再次回到了孤儿院的门口,他和年幼的楚衍琦站在一地尸体面前,楚衍琦问他:“我们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小琦,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其实那天该坐上那辆车的是楚衍翊。
又听楚衍琦插科打诨了几句,楚衍翊点点手表:“睡吧,不然明天手术都没精神。”
“那你……”
门被有规律的敲了三声,楚衍翊打断楚衍琦的话,喊了声:“进来吧。”
周一探出一个脑袋,得到楚衍翊首肯之后才慢慢走进书房,听到楚衍琦的声音时,他明显顿了一下。
“真的。我有点事。”楚衍翊将屏幕转向周一,又马上转回到自己,“你先好好休息吧,等手术结束联系我,也不用着急回来,和你对象在联邦多玩一阵。”
“哈……”楚衍琦的表情有些微妙,“行吧行吧,不用你说。”
楚衍翊关闭通讯,拄着手杖起身,领着面色苍白的周一来到书桌边。他提前让人在这里支了一个小桌板,上面已经放好了纸笔。
“你在这里写就可以了。”楚衍翊靠着书桌,一双长腿随意往前一伸,用手杖支撑着平衡,低头和别人聊天,“写你想写的就行。”
周一点点头,坐到小板凳上,他身高腿长,这样坐着蜷成一团怎么看都有些憋屈,他却安静地拿起了笔。
日光逐渐倾斜,拉长两个人的影子。楚衍翊从纷杂的事务中抽出身,印入眼帘的就是周一那头毛茸茸的灰发,以及盖不住的烙印。
很多伤痕终究会消失,但周一脖子上的烙印用的是特殊的燃料,哪怕把这块肉割掉,新生的皮肉上也会长出同样的编号。
楚衍翊凝视着周一,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应煜真的还没死,看到此情此景,不知道会多有趣。
周一像是感觉到什么,抬起眼睛,正和楚衍翊对上视线。楚衍翊微笑不语,周一便垂下眼睛,举起一张张纸,将自己刚写好的字给楚衍翊看。
一列一列的新闻标题,全是楚衍翊明面上发家的轨迹。
楚衍翊不由失笑:“这就是你想写的?”
他本想着不着痕迹地讥讽两句这个奴隶拙劣的讨好手段,周一却认真地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那双绿意盎然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尽管楚衍翊已经见惯了那些被求生本能驱使着的人,尽管经历过各种各样讨好自己的手段,可在这一刹那,这种被真切需要、被毫无保留给予的感受,真实存在。
不容忽视。
难怪应煜会留一个这样Alpha在身边。
于是楚衍翊伸出手,揉了揉周一的头发。
可惜了,曾经是应煜的Alpha。
13. “小白花”周一
午后,金色的日光越发耀眼,晒得日渐消融的积雪只剩少许堆在高处。厨房的人全都换了之后,楚衍翊吃饭问题得到了解决,心情连着几天都很不错。
他坐在书桌后面,一只手颠倒着手里的沙漏,面前摊着几份时尚品牌送过来的清单,耐心听完了莫管家汇报的所有事。
庄园这段时间人员流动非常快,几乎换了近一半的佣人,光是楚衍翊能见到的,就有不少生面孔。
楚衍翊不紧不慢地和莫管家讨论了一会庄园将来改造的布局,以及增设或者减少的岗位,最后才笑眯眯地翻看起了那几个离职佣人的资料。
这些人离职时都带着伤,最严重的那个因为自己的原因坠楼而摔断了脊椎。
好巧不巧,这几张脸楚衍翊都记得,全是那天他在湖边见到的,逼问了周一的人。
“你是说他们的离职有问题?还是说?庄园里有人要害他们?”
这般明知故问的行为让莫管家有些猝不及防,倒是一直坐在地毯上安静看书的周一抬起头,双手搭上楚衍翊的膝盖,做了个想要去喝水的手势。
楚衍翊微笑起来,弯腰拍拍他的手臂:“去吧,再给我泡一杯咖啡。”
周一起身,将那本书倒扣在了毛绒绒的地毯上,一本手绘的童话集,适合学龄前的儿童。落地窗外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空,他低着头走过莫管家身侧,关上门的力度恰到好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得报警了啊莫管家,让警察好好查查怎么回事。”楚衍翊靠着椅背,整个人陷进宽大的椅子里,姿势变得慵懒,“难道是我的问题?一回家就出了那么多事,怎么莫管家在的时候就风平浪静。”
“……您别这么说,这些人来来去去也正常,一定是我多心了。”莫管家沉默片刻,勉强笑道。
楚衍翊慢悠悠地接过周一手里的咖啡,把沙漏往桌上一摆:“那就好。可别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反而不知道。”
莫管家事务繁忙,似乎无意多留,借口有别的事要处理匆忙离去。
周一全程没什么动作,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楚衍翊端着咖啡的手指,双手背在身后,用完好的左手一点一点拉扯着右手手套的边缘,末了又慢慢松开。
楚衍翊抿了口咖啡,直接把莫管家送过来的几份资料扔进垃圾桶,歪过头望着周一的侧脸看了一会。
周一垂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被绷带缠住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完全藏不住事的模样。
楚衍翊忽然回想起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场景。
那时男人盛气凌人,衣着华贵,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了会场。楚衍翊离得远,没看清男人的脸,但这排场还是忍不住问旁边同行的游客:“这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人嗤笑一声不说话,楚衍翊便给她递了一根烟,又恭维了几句。她抽着烟,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是荒星θ的人,不知道也正常。应煜身边的人,白月光知道吧,一直养在身边的。”
“应煜……就是第二区那个一直很低调的?都没人见过他的样子。”
“你还清楚这个?”
“他这么低调……为什么身边的人又出来抛头露面?”
“宠呗,再说出来抛头露面了,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不去查?”楚衍翊好奇。
那人嗤笑一声:“谁敢?你敢吗?”
楚衍翊不语,那人却好像起了兴致,目光不怀好意地停留在楚衍翊的胯间,语气轻佻:“所以再低调的人也要解决这方面的需求啊,不过我们这种Alpha就别想了。”
那晚据说应煜的情人心情好,一掷千金,连楚衍翊这样的普通客人都因此被免了单。
真真是出手阔绰。
楚衍翊漫不经心地想着,就这么小口小口喝完了咖啡。他放下杯子,淡淡地说了一句:“糖放多了。”
周一依旧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楚衍翊重复了一遍之后,他才像是刚回过神,赶紧拿起空杯,准备再去给楚衍翊泡一杯,还没走两步就被楚衍翊叫住了。
“发什么呆呢?”楚衍翊用手指转动着沙漏,“莫管家现在不在这里,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
周一咬着嘴唇,视线下意识就落在垃圾桶里的资料上面,他迅速移开视线,低下头,手指用力揪着下摆。
楚衍翊也不说话,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玩着从应煜办公室里拿回来的沙漏。
直到他第三次将沙漏拨回原位,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楚衍翊没低头,用手杖点了点周一的膝盖:“怎么?出什么事了?”
衣角被骤然拉紧,又随着周一的动作不断颤抖,楚衍翊微微偏过头,目光明媚温柔,嘴角带着笑:“没关系。想清楚了再说,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周一眼眶通红,他默默咬着嘴唇,用手语向楚衍翊认错。
“你做错什么了?”
周一指了指垃圾桶里的那堆资料,眼神绝望。
楚衍翊用食指抵住周一发抖的嘴唇,戒指正好硌着周一的下巴:“你确实做错了事,但不是因为这个,我说过,这些人你可以随意决定,你的私人恩怨和我也没有关系,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工作时间,你不够专心。”
话音未落,周一猛地抬起头,先是震惊不解,随后便是一股奇特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已经设想过自己的结局,被楚先生厌弃,被赶走,甚至被处死,毕竟作为奴隶让自由民有所损伤会对主人的声誉造成影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耳边不停传来的声音如同缠绕在苹果上的毒蛇,不停诱惑着他。
那个声音说:“那些人是活该。你只需要听楚先生的话就可以了啊,他们又不是楚先生,而且楚先生有不让你这么做吗?”
“给你个机会补救。”楚衍翊轻笑一声,手杖又敲了一下周一的膝盖:“现在,我需要一杯新的咖啡。”
周一呆呆地吸了一下鼻子,马上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楚衍翊见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叹了口气,再度叫住周一。
“你没拿杯子。”
书房中只剩楚衍翊一个人,他托着下巴,掀开原封不动的文件袋,底下压着的一张一张纸都是周一这段时间练字的成果。最开始只是让他照着标准字体写,紧接着楚衍翊找了一些字帖让他模仿“名家”的字迹。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这段时间下来也足以以假乱真。
出乎楚衍翊意料的是周一写字速度的提升,很快他就能提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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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楚衍翊交待的任务,楚衍翊便让他写完之后挑几本喜欢的书看看,权当打发时间。
他打开虚拟屏幕,里面排列着几个风格不同的字体,其中混了几个应煜的,不知道周一还记不记得,能不能认出来。
这样想着,他越过虚拟屏幕,对着刚进门的周一展颜一笑。
周一手里的杯子颤了颤。
“对了,你喜欢看赛车吗?”楚衍翊拄着手杖起身,天气转暖之后,他腿上旧伤的疼痛略减轻了一些,但总归要借着手杖才能好好行走。
周一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楚衍翊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开启投影。那支车队的赛程他也没记在心上,只是刚好消息提示有比赛,他便想要看看这些应煜曾经沉迷的赛事直播。
他把玩着手里的沙漏,对周一挥了挥手。
周一端着咖啡,轻轻坐在楚衍翊脚边的地毯上,他全身都僵硬的不像样,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把视线锁在屏幕上。
“陪我看会。”楚衍翊手杖贴着周一的后背,弯腰接过了咖啡。
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指示灯依次亮起,观众席上挥舞的旗帜光鲜亮丽,工作人员按着耳机大声咆哮。
虚拟频幕模拟出来的环境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周一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他握紧拳头,死死盯着赛场里的几辆车。
楚衍翊对规则完全不了解,只看得懂排名和快慢而已。他偏过头,看着周一全神贯注的侧脸:“你觉得谁能赢?猜对了有奖励。”
周一蹙着眉毛沉思片刻,举起左手,指着楚衍翊买下的那支车队中其中一辆车。
“可不要为了奉承我瞎说。”楚衍翊挑了挑眉,这辆车的位次并不靠前,甚至不如同队的另一辆,而圈数已经快过半了。
周一却坚定地表示一定是这辆。
他便也饶有兴致地观赏了起来,这比赛也相当有戏剧性,前两名出了车祸,最后居然真的是这辆车在几个弯道连续超了好几辆,第一个冲线。
周一挺直后背,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裤子,对着楚衍翊咧开嘴笑。
楚衍翊也笑。
“挺厉害的啊,我还得想想给你什么奖励。你是不是挺喜欢车的?”楚衍翊握着周一的右手,隔着手套一点一点抚摸着上面的扭曲与增生的疤痕,“想去现场看吗?”
周一望着他,恍惚摇摇头,楚先生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低垂下眉眼,露出后颈半边绷带,一副乖巧模样。
楚衍翊替他把手套重新戴正,唤醒语音助手换了虚拟屏幕里的内容,几个身形高挑和周一相仿的模特正穿着几套衣服展示。
“刚刚在给你挑衣服,这几套我觉得都不错,特别是中间这套。”楚衍翊冲着周一扬了扬眉毛,“你更喜欢哪一套?”
周一仍是茫然地望着他,傻里傻气地从喉咙里发出“啊”一声的气音。
听楚先生的就好了。
“把这几套都送过来吧。”楚衍翊抬起头对着屏幕轻声说道,对面的商家不敢多言,立马点头应是。
楚衍翊关掉屏幕,叹了口气:“过几天带你出去的时候,可要聪明点,最起码要看着比陈恪聪明吧。”
他看着周一愣神的模样,一丝笑意滑过嘴角:“算了,别想太多,我会教你的。”
14. 项圈
楚衍翊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翻资料,阳光落在他清晰的眉目间,让人第一眼看到不是觉得好看,而是意外的亲切。
他也只是穿着款式简单的休闲服饰,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朴素的手表,姿势懒散却不颓废。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佣人都在偷偷看他。
谁不好奇什么样的主人家会这么抬举一个奴隶呢?
而且传闻这个奴隶还曾经委身于另一个大人物。
门锁咔哒打开,他抬起头,盯着从更衣室里出来的男人。因为右手不太方便,男人并没有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扣子全都扣上,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和周一偶尔会和楚衍翊一起吃饭被间接灌了不少补品的缘故,楚衍翊觉得Alpha的身材也比之前好了一点。
起码不是皮包骨的模样。
还没入夜,从落地窗里吹来的风就有些冷,带着几分雪后初晴的泥土芬芳。
楚衍翊挑了挑眉毛,一旁的设计师和几个佣人便上前帮周一穿戴了起来。
周一垂着眼睛,任由他们摆弄,只是在对方触及到自己脖子上的烙印时瑟缩了一下。
设计师转过头,微微皱眉:“楚总,既然是要出门。这块地方是不是用什么东西遮一下比较好。”
“嗯?我看看。”楚衍翊摘下耳机,站起身,把手杖在地毯上轻轻一磕,他走到周一面前,抬起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手指似有若无地掠过那块凹凸不平的烙印。
周一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楚衍翊绕着周一转了一圈,又看向面前的全身镜,审视着里面的男人。由帝国最好的品牌【云痕】里的裁缝手工缝制的西装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男人的肩线和腰线,倒有几分楚衍翊印象里的味道。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楚衍翊站到周一身后,视线落在那片不协调的黑色上,语气温和:“我觉得遮不遮都行,看你自己,想遮就遮上吧。”
“……”
周一攥着手,偷偷瞟了眼镜子里的楚衍翊,轻轻点了点头。
楚衍翊笑了起来:“我这边应该有合适的,如果没有再另外买吧。”
他本人对戒指耳环这类装饰品兴趣有限,但不妨碍他出于社交等各种原因买上一些,如今仔细看看从外面带到庄园的那些,也不少。
他望着忙前忙后的几个人,将手中的咖啡放到一边,曲起手指叩了叩茶几,周一顿时停下来正在扯松领结的手指。
“你喜欢哪种?”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问谁。
周一愣了一秒,而后对楚衍翊眨了眨眼睛,长腿一迈,越过几个佣人,拿起了另一侧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还没被拆封的项圈。
其实楚衍翊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买的这条项圈,或许是某个小众的拍卖会上,或许是某个品牌送的小礼品,黑色皮革的材质据说来自某只珍贵星兽,铆钉用的是荒星θ本土的稀有金属,而下垂的链条上是一块透亮的绿色宝石。
相当传统的造型。
他拿着礼盒与镜子里的楚衍翊对视,镜子里的楚衍翊嘴角含笑,一双眼睛含情脉脉让人分不清虚实。
周一捏着盒子的一角回过头,也不递给一旁的造型师,眼神在灯光下清澈透明,如同闪闪发光宝石。
“喜欢就试试。”楚衍翊端起骨瓷杯,掩住嘴角的弧度。
周一便用左手笨拙地解开环扣试图往脖子上套,他没让别人帮忙,结果弄得满脸通红,依旧没有戴上去。
“我来给你戴吧。”楚衍翊叹了口气,对几个佣人挥挥手,起身拿过项圈。
皮革贴上烙印的那一刻,周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别乱动。”楚衍翊的声音很稳,他平静地替周一扣好扣子,指节停留在周一后颈的皮肉上,Alpha腺体的位置。
周一根本不敢动,他身边弥散着楚衍翊冷冽的古龙水味和残留的Alpha信息素气息,浓郁的鸢尾花香,他盯着楚衍翊皮鞋的鞋尖,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
鸢尾花的气息忽然变淡,楚衍翊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耳边:“是挺合适。不过你要把宝石换成你平时戴着的那个吗?”
周一怔了怔,随后意识到楚衍翊指的是什么。楚衍翊从来没有和他提过他把钥匙挂在脖子上的行为,他以为楚衍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不过可能来不及,就先这样吧。”楚衍翊拍了拍周一的肩膀,把他转回全身镜前面,仿佛有些疲倦般吐出一口气,“嗯,还行。记得结束之后把项圈还给我啊。”
周一不可避免地对上了自己的眼睛,麻木。光鲜亮丽。没有自我。
下一秒,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那个男人说:“看到了吧,楚衍翊对你没兴趣,他可不喜欢没有挑战性的玩物。”
衣架哗啦啦掉了一地,名贵的宝石不断摇晃,楚衍翊拉住了周一的手臂往后一拽,房间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视线落在那面因为支架松动砸得粉碎全身镜上。
楚衍翊眯起眼睛,造型师赶紧解释道:“可能是带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不小心碰到了哪里……”
“收拾一下吧。”楚衍翊松开手,看着惊魂未定的周一:“你有受伤吗?”
周一大口喘着粗气,垂着眼睫,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这么久你也累了,去把衣服换了,今天就不用去书房了,刚好把头发染了。”楚衍翊理了理衣袖,便有佣人拿着周一自己的衣物上前。
或许是因为裤兜太浅,一个五彩缤纷的糖盒随着他的动作掉在了楚衍翊脚边。
楚衍翊还没开口,一阵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之后,周一就迅速蹲下身把糖盒捡了起来,背手放下身后。
这动作敏捷的如同护食的动物,楚衍翊被逗笑了,用手杖踢了踢周一的小腿:“放心吧,这里没有人和你抢。”
说完,他便拄着手杖往外走,对一旁的莫管家点点头:“陈恪今天会过来,晚饭多一个人。”
天朗气清,飞鸟掠过天际,地平线一点一点吞噬残阳,远处山脚下逐渐聚集起了几个人形小点,楚衍翊站在窗前,等到了春日万物复苏,这里或许会更加热闹。
他刚刚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周一平时读的绘本,幼稚的情节配着粗制滥造的画风,也不知道周一是怎么一看就是这么久的。
也可能周一并没有看……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楚衍翊回过头,陈恪抱着一袋文件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看起来黑了不少,也瘦了一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度完假回来工作的怨气。
“这些文件没有经手过别人,我从头到尾在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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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盯着的。”陈恪递上文件,机械地汇报了起来,“您要找的东西在帝国最大的拍卖行里,已经打过招呼了,我过几天就去运过来……”
楚衍翊拿起文件,扫了眼上面密不透风的火漆印,帝国贵族果然还是固执地坚守这种老掉牙的传统。
他一边听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头,手上则是用拆信刀从顶部拆开了文件袋,确认内舌完好无损后,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各种各样的身份证件在桌上散了一地,楚衍翊随手捡起一本打开,周一还是那个周一,就是照片里面无表情的模样,楚衍翊有些看不习惯。
“和仿制的也差不多。”楚衍翊打开前两天送来的另一个文件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模一样的几份文件。
陈恪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楚总,您这回这么上心,还给他重新办了帝国的证件,只是因为他和应煜曾经……有过一段吗?别的不提,他可是个Alpha。”
楚衍翊冷漠地抚摸着上面的芯片:“小琦让你来问的?”
“怎么会呢……”陈恪咳嗽一声,“我虽然在休假,但也听说了不少谣言。”
“你也知道是谣言。谣言还说你上次在我这里崴脚是被我潜规则了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
楚衍翊抬起手,示意陈恪收拾桌上的证件。当陈恪认命般把这些证件和表格分门别类整理好后,一张写满了的纸出现在他眼前。
意识到上面写的东西时,陈恪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用他的字迹抄写的一篇报道。
但是陈恪确信自己没有写过这个。
“这是?”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
“周一写的,我让他试着模仿你的笔迹。”楚衍翊挑起眉毛,“应煜确实不会留没用的人在身边。”
“难道那个伪造文件的人是……”
“不清楚,不过听说第二区最近热闹的很。”楚衍翊盯着桌上的沙漏,金色的砂石映在他蓝色的瞳孔中,显出一种奇特的绿色。
“应煜也是个传统的人,既然他愿意给我写一封遗书,你说,他会不会另外有别的遗书留给别人?比如,他最亲近的Alpha?”
“去告诉小琦吧,让她在联邦专心养伤谈恋爱,我有自己的分寸。”楚衍翊微笑着结束了谈话,撑着手杖起身。
“……知道了。”陈恪跟上楚衍翊的步伐,“您这是去哪里?我可以跟着吗?”
楚衍翊抽出书柜上的几本新绘本扔到沙发上,像是看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生物一样看着陈恪:“吃晚饭,你想饿着就饿着吧,老金可是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过来,他就想给你露一手。”
“啊?老金?您让他当厨子?楚总,您还真是……有创意。”
“他以前不就说比起上战场更想下厨房吗?”楚衍翊牵起嘴角,仿佛想到了曾经某些趣事。
陈恪见状,也放肆笑了起来:“那我一定要好好让他服务一下。”
他笑容满面地小跑着替楚衍翊打开门,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周一正愣在门口,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是刚打算敲门。
对视的一瞬间,满头黑发的男人眼神凌厉,陈恪轻轻打了个冷颤。
再抬起头,男人已经垂下眼睛,微微侧身,最是人畜无害的姿势。
仿佛刚刚的对视是自己的错觉。
15. 生怖
楚衍翊私下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因而每顿饭时基本都沉默着吃完。
同样的,楚衍翊在非社交场合吃饭时有个坏习惯,必须看着点什么才能吃得下去。
往往就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虚拟屏幕里的内容,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东西。
总而言之……就像楚衍琦私下打趣的那样:“不管从哪种层面看,你的吃相真是不太好看啊哥。”
陈恪他们这些跟楚衍翊跟得久的助理都知道楚衍翊这个习惯。
开始他们还会震惊平时在外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的楚衍翊会有这样一面,后来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会提前给新来的助理科普,以免惹出别的什么笑话出来。
毕竟曾经有一个前助理不知哪来的胆子,在楚衍翊吃饭的时候开口提醒:“您这样对胃不好。”
所以他就成了前助理。
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楚衍翊并没有打开终端,餐厅里的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光,房间里的温度也恰到好处,好像终于打算私底下好好吃顿饭。
杯盏轻磕,肉类被刀叉缓缓切割发出钝响,楚衍翊什么也没吃,半天才低头挑了一点肉类放在嘴边,抬起头视线落在陈恪身上。
陈恪一心扑在食物上,骨头嚼的嘎吱作响,根本没发现自己被人看着。
楚衍翊撑着下巴,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另一个身影,周一正咬着牙齿,右手少数能动的手指辅助着左手,努力地把肉和骨头分开。
似乎是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他抬起头,相当配合地对楚衍翊笑了笑,嘴唇上的油渍在格外明显。
多半是因为他长的好,这一幕狼狈中又带着点生动。
楚衍翊收回视线,咬着肉咀嚼,咸淡适中的调料混合着肉类本身的香气,楚衍翊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你去拍卖行的时候顺便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古玩,会长生日快到了,不能失了礼数。”
楚衍翊吃完饭,靠着椅背拿起酒杯,轻啜几口,神色悠闲,却俨然一副进入工作的姿态。
所有侍候的佣人见状,心照不宣地收拾好碗筷,默默走了出去。
周一也放下了刀叉,楚衍翊没说让他出去,他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楚衍翊和陈恪的对话。如果不是陈恪扫到了周一的影子,都差点早忘了还有另一个人在。
陈恪喝了几口水,清清嗓子:“嗯……我看他们有不止一把帝国宁朝时的扇子,上面是先代大家的真迹,会长上次和您见面的时候办公室里也新挂着她的画,您觉得可以的话我把资料传给您。”
“不用了,你看着办吧。”
他们俩又旁若无人地聊了会能上得了台面的公事,主要是陈恪在说,楚衍翊偶尔纠正一下一些措辞和细节。
“对了楚总,过两天您带哪几个助理一起去酒会?他们可都还没回来销假呢。”
最后几个字陈恪说得格外幽怨,楚衍翊和气地笑笑:“他们还早,你比他们多赚点加班费。至于那场酒会,我就带周一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是在第三区。”
陈恪被口水呛了一下,他捂着嘴咳嗽半天,又不能当面质疑什么,只能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周一:“咳……好吧……您觉得好就行。”
楚衍翊敲了敲手杖上的兽头:“周一确实很好,你说是吧,周一。”
周一闻言,眨着眼睛,像是卡了一下壳,半晌才点了点头。
楚衍翊笑了,他确实觉得周一这般眉眼锋利的模样配着懵懂的表情很是有趣:“你看,他自己都这么说了。”
陈恪撇了下嘴,便抬起手腕转移话题:“怎么这么晚了?楚总,您这深山老林的,我回家得几点了?”
楚衍翊扬了扬眉毛,揶揄道:“我这里又不是没有你睡的地方了。”
“哐当”一声巨响。
周一慌忙弯下腰,扶起一旁被他撞倒的椅子,手足无措地低下头。
陈恪皱了一下眉毛:“楚总,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着急,还有点事。”话是对着陈恪说的,楚衍翊却深深地看了周一一眼,男人染了头黑发反而显出些不符合年龄的青涩。他眼神躲闪着,不敢和楚衍翊对视。
在他下意识弯曲膝盖准备跪下的时候,楚衍翊用手杖轻轻拦住了他的小腿。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是干嘛。”
周一抿了抿嘴唇,过了会,才缓慢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
楚衍翊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过几天还要累呢。”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对陈恪点点头,转身和陈恪一起走进了门外的电梯。
夜晚的庄园是寂静的。
要侍候的主人既然已经要休息,那么佣人们自然不能惊扰到主人家,除了楚衍翊明亮的主卧之外,大多数房间都只开了一盏夜灯,管家与主管们此刻也会压低声音安排后面几天尚未安排好的任务。
有一只飞蛾穿过云层,遍布鳞粉的翅膀贴在透明的窗户上,几乎占据了所有视野。
周一站在窗边,轻车熟路地拉上了窗帘。
原本和他一起住的三个人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相继离开了这座庄园,后来安排了一个新来的,没过几天也提出要辞职。
莫管家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也再也没有给他安排新的室友,这间四人间只剩下周一一个人,周一又没有什么私人物品,看着格外冷清。
一片漆黑中,他坐到了床边,揉揉发胀的脑袋,掏出那个五颜六色的糖盒往畸形的右手手掌上倒了倒,一枚药丸滚了出来。
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周一慢慢钻进床底下,等待着药物的生效。不知不觉他已经把三个月量的药都吃完了,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冰冷的地板足够他安心睡去。
“你说楚衍翊和陈恪现在在干嘛?一个单身的Alpha让一个没被标记的Omega留宿在自己家里是想干什么?”
一道声音如同梦魇般在耳边回荡,周一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只有黑暗。
他大口喘着气,下意识抬起右手,终端被唤醒时的亮光将他唤回了现实,他用力眨了眨眼,模糊的虚拟屏幕逐渐清晰,他看到了楚先生发的消息。
“睡了吗?”
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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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有资格收到楚先生的消息。
前几天他大着胆子询问楚先生能否得到楚先生的联系方式,楚先生看了他好一会,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因为僭越被惩罚时,楚先生忽然笑了起来,随即掏出自己的终端。
“如果不算把你带回来那次,这么多天你还是第一次主动问我要什么呢。”
周一不明白楚先生话里面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得到了楚先生的联系方式,足以让他高兴好几天……直到今天,他见到了陈恪。
陈恪这个Omega,周一只和他见过几面,却听过许多他与楚先生的传闻。
什么?楚总为了陈助理方便往返庄园特意买了辆飞行器?什么?楚总和陈助理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什么?是小姐给楚总和陈助理牵的红线?什么?你说那个奴隶获宠是因为楚总和陈助理吵架了特意气陈助理的?
一旦不在楚先生身边,那些杂音如同飞蛾振翅的嗡鸣,在周一脑海里不停重复着。
他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自己听话一些别在工作上出错,楚先生就不会让自己离开,所以他必须要想清楚楚先生的意思。
就在周一迷茫地不知怎么回复时,楚衍翊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没睡的话就过来,有东西要给你。”
周一不敢再多想,急忙起身,头却“砰”一声直直撞在了床板上一个凸起的位置。
正如楚先生所说,自己确实忘记了太多东西,也太不机灵。
他按着额头的伤口,也没在意手上的黏腻,一路往楚衍翊的主卧跑去,甚至忘记了可以坐电梯。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周一进来时,楚衍翊正斜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刚洗完澡,头发也没擦,就这么湿着。
周一走了过去,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有些湿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替楚衍翊梳顺头发再擦干。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上次说了要给你奖励的。”楚衍翊很是受用地侧过身指了指沙发上的文件袋,像是十分困倦般打了个哈欠,“有护照、有驾照、还有身份证明……没有这些你以后想找别的工作去别的地方都不方便,你要是没地方放我先给你收着……”
他借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周一脸上的表情,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你的头怎么了?”楚衍翊握住周一的手腕,“和人打架了?”
周一赶紧摇摇头,放下沾了血的毛巾,将前因后果掐头去尾地用手语和楚衍翊复述了一遍。
“你还真是……怎么这都能撞到门。”楚衍翊无奈地笑了笑,对周一挥挥手,就往里间的卧室走去,“吴医生应该已经睡了,我这里有药,你先找人或者自己包扎一下,明天早上再去找她仔细看看。”
周一却不动了,他还是第一次生出拒绝的想法,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害怕。
害怕看到卧室里凌乱的场景,更怕看到……陈恪。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是有多么的不可理喻,全身都因为恐惧而发起了抖。
楚衍翊像是笑了,又像是叹气:“别担心,这里就我一个在,你也是Alpha,我还能把你吃了吗?”
16. 赴宴
周一头上的那道伤口的面积有些吓人,但万幸伤的并不重,昨晚在楚衍翊那里止住了血,白天再看连缝针都没有必要。
吴医生一边替他消毒,一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打趣道:“怎么回事?真的自己撞门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楚总怎么罚你了。”
周一抿了抿嘴唇,盯着手套上一条条纹路,没有动。
他昨晚第一次进楚先生的卧室,楚先生的卧室和想象中一样,整洁的冷色调。或许是因为私人空间,Alpha的信息素若有若无,味道虽然淡,却霸道地彰显着存在感。
如果自己是Omega或者Beta的话……
“这几天不要沾水,不然容易留疤。”额头的疼痛忽然消失,吴医生扔下手里的试剂,正经询问道,“最近还头疼吗?腺体有什么感觉吗?右手呢?有试着说过话吗?”
周一摇摇头。
“你什么都不说,下次楚总过来问你的情况,我可不知道要怎么答了,上次我敷衍过去他就有点看出来了。”
“当家庭医生也不容易啊,我同事因为你,现在还在外面找药没回来。”吴医生叹了口气,扯掉手套,划着椅子回到了电脑前。
周一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走到吴医生面前,往屏幕上打了一行字。
吴医生眯起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周一好一会,男人的目光直白坦荡,不退不让。
“好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吴医生将头发扎成在脑后,敲了敲键盘,似乎是在思索怎么取舍专业术语,“……不是说你的腺体出问题了你就不是Alpha了,现在你只是暂时不能分泌信息素而已,楚总的意思是先用药看看能不能慢慢恢复,你按时吃药的话总会好起来。”
“至于止痛药……你如果没有一次吃太多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现抗药性,我先给你换成这个看看有没有用。”
周一点点头,准备离开。
“对了,小一,你从哪里知道这种药的?”吴医生顿了顿,开口问道。
“这药不止镇痛的功能……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和幻听的现象?”
周一站在门前,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穿了进来,将长廊与他的影子照得格外落寞。
他侧过头,眼神深不见底,吴医生忽然心惊肉跳,微弱的直觉告诉她,哪里不对劲。
她为楚衍翊服务前也遇到过不少各色人物,从亡命徒到上流贵族,那些经历让她坚不可摧,直到今天,这个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奴隶只是轻轻一眼,就戳穿了那一层坚硬的外壳。
可能只是凑巧?这个Alpha看起来对药物一窍不通,刚好在各种各样的止痛药里挑到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一微微躬下身,一个表示感谢的姿势。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在和楚先生一起出去的时候看到奇怪的东西,听到奇怪的话,而让楚先生丢脸。
从庄园出发到约定好的会所,需要跨过大半个第三区,即便是用速度最快的飞行器,也需要小半天。
楚衍翊却并不着急,他慢吞吞地吃完了午饭,喝了点酒去午睡了一小会,这才带着周一一起去换衣服。
衣服都是量身定做,一个人还不是很好穿,楚衍翊扣上衬衫最顶上的扣子,伸手拿起佣人托盘里面的袖扣,笑吟吟地问了一句周一伤口还疼不疼,最近药吃的怎么样。
刚换好衣服过来的周一直愣愣地抬起头,原本想好的说辞都在看到楚衍翊的眼睛时烟消云散。
可能是因为刚睡醒,楚衍翊的眼尾还有点湿润,蓝色眼睛像是一汪暖烘烘的春水,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即便拄着手杖,男人身量依旧挺拔,他认真看着周一,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春风般和熙。
周一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捏着口袋里的糖盒,有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
“毕竟虽然不深,但是看着还挺严重。”楚衍翊扫了眼正弯腰在给自己系皮带的佣人,示意周一上前。
他转过身,手指摩挲着周一伤口周围还有发红的肌肤:“要是破相了就是我的罪过了,应煜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听到应煜这个名字,周一呼吸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悄无声息地垂下头,似乎是想要让楚衍翊摸的更顺手些,方才能平复听到这个名字时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你等等可能会听到很多很多关于应煜的事,还有应煜的名字,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楚衍翊轻声说着,俯下身,凑到周一耳边,“做你想做的事,不想理的人就不理,有我在,你再怎么放肆都行。”
周一深呼吸一口,没有动,只有左手的小拇指因为兴奋而神经质地颤抖着。
他这段时间已经模仿过不少在星舰上见过的嚣张客人,可楚衍翊似乎怎么也不满意,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嚣张下去,着实丧气了一阵,随后大着胆子去问了楚衍翊。
楚衍翊并不生气,他心平气和地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低头摆弄桌上的沙漏:“我见过最嚣张的人吗?”
楚衍翊抬起头,恶劣地一笑:“其实是你。”
周一怔愣在了原地,嘴唇颤抖着,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到时候不管谁和你说话,对你做了什么,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行了,不想和他们说话就不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就算打起来也没事。”楚衍翊挑起眉毛,“只要我在这里,你就不会有事。”
楚衍翊说的是实话,都说应煜这个情人借了应煜的势狐假虎威,但楚衍翊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男人的嚣张是刻在骨子里的。
哪怕是现在没什么表情的模样,都足以镇住一些人。
他拿起另一边的皮带,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皮带轻轻挑起周一的下巴,满意地笑了一下:“现在看起来,就很不错。”
周一仰起头,舔了舔嘴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的气音。
飞行器银色的线条无声切开阳光,楚衍翊靠在窗边,盯着下面逐渐缩小的风景,偌大的庄园变成了纸盒,紧接着是空寂无人的山脉,环绕的公路如同一条一条银色的长蛇。
楚衍翊眯起眼睛,繁华的市区印入眼帘,他都已经记不起最开始到第三区时的光景了,彼时他忙着活命,忙着和各方人马联络,忙着开拓自己的势力……楚衍琦那时被送到了帝国,她想退学来帮忙,被楚衍翊狠狠骂了一顿。
那时候应煜,还有这种荒星θ里的上层人士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个符号,一个个高高在上的象征。
他抵着玻璃侧过头,不动声色地盯着周一,周一坐在另一边啃着手指翻绘本,他坐姿端正,黑发一丝不苟地背在脑后,配上这套裁剪修身的衣服更像个乖巧听话的富二代。
楚衍翊认出了这本书的封面,它都快被周一翻烂了,周一似乎对看绘本情有独钟。
明明给了周一终端,周一却始终没怎么用过,似乎他已经了解到了想要知道的一切。
比如楚衍翊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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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半真半假的发家史,比如应煜的死讯。
飞行器内播放着舒缓的交响曲,楚衍翊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放松,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过整觉了,只在中午稍微眯了一会。
等楚衍翊醒来的时候,他们还有半个系统时就到目的地。
楚衍翊揉了揉肩膀,还没有开口,周一就递上了一杯温度适中的清水。
“你没睡吗?”楚衍翊喝了口水,声音还带着些嘶哑,他调笑道,“不无聊啊?还是带你出来好,陈恪他们有时候太吵了。”
周一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把这话当真了一样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也对,医生说你其实声带没有受损,到底为什么说不了话呢?不过按时吃药的话,总归会好起来的。”楚衍翊扶着下巴,像是随口一提般笑道。
周一却煞白了脸,他摸着糖盒上凹凸不平的花纹,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连比划带打字,将自己私下找吴医生换药的事告诉了楚衍翊。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告诉我。”楚衍翊靠着椅背,轻轻笑了笑。
周一垂着眼睛一动不动,背在身后的左手狠狠抓住了右手的手腕,不管什么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这么紧张干嘛。过来点。”
周一视死如归般站到了楚衍翊跟前。
“胡子没刮干净。”楚衍翊指着自己的下巴,拿出随身携带的军刀放进周一手里,“去吧。”
周一惊讶地抬起头,又迅速低了下头避开视线。
“别担心,你换不换药都和我没关系。”
周一喉结颤抖了两下,仿佛不明白楚衍翊的意思,自己隐瞒了这件事,理应被主人家处罚才是。
楚衍翊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叹了口气:“周一,你的私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不用什么都得到我的同意,你和我之间只是工作关系而不是主奴,荒星θ早就废除奴隶制了。我让你听话,也是希望你不要在工作上失误或者妨碍到别人。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周一瞳孔忽然一颤,捏紧了手里军刀的刀柄。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种危险物品,此刻却觉得手感无比熟悉。如果……如果自己想对楚先生做不好的事的话……楚先生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自己……
首先感到的是困惑,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几乎要把他吞没。
“怎么了?用左手刮胡子不方便的话,我让外面的人帮你一下?”
周一赶紧摇摇头,转身拿着这把小巧的军刀进了一边的自带的小浴室里。
没一会,周一就走了出来,双手给楚衍翊送上了军刀。
楚衍翊也没接,只是掐着周一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笑容温柔:“可以了,项圈呢,你一个人能戴好吗?”
周一愣了很久,楚衍翊便平静地看着他,姿势懒散淡然。直到暮色四合,窗外不见一丝阳光。
外面的护卫走进来通知楚衍翊他们马上就要到了,楚衍翊这才拄着手杖起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算了,你右手不能用,还是我来吧。”楚衍翊越过周一,拿起放在座位上的项圈。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项圈里面已经被重新改造过,附上了追踪和电击的功能。
环扣“咔哒”合上,楚衍翊不紧不慢地拍了拍周一的肩膀:“这把刀送给你了。今晚好好表现,回去之后有奖励。”
17. 风头(一)
这场酒会名义上是私人聚会,来的都是些第三区的小辈,原本规模并不算大。
但是多了一群从第一区特意过来,又喜欢热闹的二世祖,自然怎么铺张怎么来。
楚衍翊站在窗前,入目一片纸醉金迷。
他望着玻璃上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一,微扬眉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周一怔在原地,直到被楚衍翊用手杖挑起他的裤腿。
“一直戴着这种东西,你不觉得硌吗?”黑金色的手杖在黑色的脚环上点了点,楚衍翊低下头,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周一从来没有取下来过的小玩意儿。
周一摇摇头,摘下脖子上的钥匙插进脚环的接口,清脆的“滴”声之后,镣铐便从他脚踝上掉了下来,滚到了楚衍翊脚边。
飞行器慢慢降落,风声猎猎,被剪了羽翼的飞鸟扑腾着撞上铁丝网,楚衍翊抬起手杖拦住了想要弯腰去捡的周一。
“让他们来收拾就行,你的东西,我不会不还给你的。”楚衍翊叹了口气,“不过在外面的时候就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了。”
周一直起身子,试图调整一下表情,反而越发僵硬紧张了起来。
“其实我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的时候也害怕,害怕出错,害怕搞砸。”
“不过我当时就想着,这群人没我厉害,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就这样蒙混过去了。太畏畏缩缩的话,他们就会觉得你不行。”楚衍翊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回味起什么糗事,“其实你比他们都厉害,只是你忘了,但是我知道,所以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周一愣了愣,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胡乱点点头。
哪怕只是工作关系,楚先生这么相信自己,他也绝对不能让楚先生失望。
可是自己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得到楚先生这般青睐。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做?”楚衍翊挑着嘴角笑,戴上一副眼镜和半边翻译用的耳机。
周一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忽的抬头直直与楚衍翊对视,一向怯弱的眼神变得不一样起来,窗外的烟花一闪而过,他绿色的瞳孔中闪过着金色的光芒,如同璀璨的火彩。
楚衍翊额头的神经因为兴奋而轻轻跳了一下,多年前的记忆与眼前的画面重合,他忍不住为自己荒诞的情绪冷笑了出来,随后下意识摇摇头。
“就是这样,周一,你做的很好。”楚衍翊克制住自己的呼吸,慢慢帮周一戴正了项圈,“非常好。”
明亮的灯光将地面都涂得金碧辉煌,楚衍翊拄着手杖缓步走出飞行器,迎面而来便是巨大喷泉跃起的水声,空中各式各样的无人机来回穿梭在烟花间,穿戴得体的侍者们早早等在外面,低眉顺眼,安静地为他们引路。
楚衍翊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到场的有哪些人,会场的老板最近身体怎么样,今晚提供的有什么酒水。
训练有素的侍者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详细回答,滴水不漏。
楚衍翊点点头,对周一笑道:“这次的酒不错,你有口福了。”
一走进门,几个侍者就仿佛隐身了一般失去踪影。
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各怀心思,交响乐团在远处演奏,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相互交织碰撞,彼此对上眼神,酒杯轻轻一碰,欢声笑语间便又是许多明面上与暗地里的交易。
楚衍翊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和周一说话,几个容色绝绝的Omega就携着一股香风凑了上来搭讪,问楚总最近都去哪了,今天怎么带了一个生面孔。
“你们不会不知道楚总最近得了个大宝贝吧。”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边笑着一边穿过人群,看到周一时,手上的动作一滞,脸上的笑容被某种疑惑混合着震惊的表情所取代。
不过她很快便又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对楚衍翊伸出手:“楚总,好久不见,这……不会就是您从奴隶市场里带出来的吧?可算带出来见人了。”
楚衍翊微笑着握住女人的手,余光扫过周一此时的神情:“只是刚好他在身边,就带他过来了。”
听楚衍翊承认了,周遭的人顿时讶异地“诶”了一下,或是毫不遮掩地打量着,或是偷偷看上一眼。
男人面容姣好,双眸低垂,眉间却隐约可见一股戾气,那块本该是烙印的地方被项圈遮得严严实实,而项圈与衣领的交界处,多少还能看到一些刚愈合的伤口。
看来楚衍翊床品不行这事……不是什么谣言。
耳机里的音乐变成了白噪音,仿佛一种无声的提示。
周一眨了眨眼,抬手拿起托盘里的酒杯,一杯递给楚衍翊,一杯留给自己。
他啜饮着金色的酒液,漫不经心地侧过头望向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一个Alpha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便直直地撞进这道锋芒毕露的视线中。
Alpha嘴角抖了两下,匆忙转过头去身边的人说话。
“他们都没有你厉害。”他恍惚又听到了楚先生的夸奖,他做的很好。
于是便更大胆地和那些人对视回去。
“他叫周一,不会说话,你们别介意。”楚衍翊见状,勾起嘴角,“他第一次来,还希望你们照顾一下。”
女人盯着周一的眉眼,有些讶异地开口:“不会说话?天生的吗?”
“不是,生了场病,之后就不会说话了,还在想办法治。”楚衍翊与女人碰了碰杯,“说起来,郑小姐今天的耳环和口红的颜色很搭呢。”
郑巧雅回过神,捂着嘴轻笑:“楚总可别打趣我了,您今天也是比往常还要光彩照人。就是您身边这位头上怎么受了伤,您下手也太狠了。”
楚衍翊推了推眼镜:“他自己撞的。”
“哦~自己撞的。”郑巧雅意味深长地点头,她作势挽起楚衍翊的胳膊,低声说道,“楚总,家父前段时间和您提的方案确实不妥……”
“郑小姐,我们去那边说。”楚衍翊轻咳一声,反手塞了张卡给周一,“随便找个地方玩吧,我等等过来找你。”
他和郑巧雅一起走到一边,低头耐心地听郑巧雅说话,偶尔有人过来和楚衍翊搭话,楚衍翊都笑着应了。
“您父亲一大把年纪了,也是不容易,那就再降两个点吧,听着也吉利。”楚衍翊掩饰性地喝了口酒,视线落到远处的周一身上,微笑说道。
男人确实很听话,这么好的机会,却一点逾越或是想要逃跑的举动都没有,哪怕有人刻意暗示接近。
郑巧雅顺着楚衍翊的视线看去,微微皱起眉:“楚总,该说不说,您这个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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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看,总感觉有点眼熟。”
楚衍翊盯着周一,轻轻挑起眉毛,故作困惑:“哦?”
周一在几张牌桌之间悠然徘徊了许久,最后径直走向在人围得最多的牌桌前面,也不玩,就这么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质过于出众,又或许是楚衍翊带着他过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少人有意无意地走过他身边,频频侧目。
周一却只是盯着那堆筹码,殊不知他这专注的模样在别人看来便是十成十的冷若冰霜。
饶是郑巧雅,也有些恍惚,太像了,太像那个……失踪已久的男人了。
“应该是我看错了。”郑巧雅摇头笑道,“我得赶紧去和我父亲说这个好消息了,楚总继续玩?”
“对了,郑小姐。”楚衍翊冷不丁叫住了提着裙子准备离开的郑巧雅,“前几天令弟好像找我有什么事,麻烦和他说一声,陈恪最近休假,我并没有及时收到消息,还望他不要介意。”
郑巧雅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她咬着后槽牙,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多谢楚总告知。”
楚衍翊笑而不语,郑巧雅和她十几个弟弟妹妹并不都是同一个Omega所出,而那个最小的弟弟据说和应煜关系匪浅,虽然只是个Beta,但也和几个身为Alpha和Omega的哥哥姐姐们在家族企业中平起平坐。
目送郑巧雅远去后,楚衍翊又听了会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这才拄着手杖,慢吞吞地走到周一身后。
“怎么不去玩?”楚衍翊凑到周一耳边,气音拂过周一的耳垂,周一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便被楚衍翊按住了肩膀。
模糊的鸢尾花香从各种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中翻涌而出,周一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脊背,看似随意扯了扯嘴角,在终端上打了一行字,放到楚衍翊面前。
“嫌他们玩的太小了?”楚衍翊失笑着低下头,嘴唇像是不经意般隐隐擦过他的脸颊,“这可不行,玩大了的话要出人命的。”
他的声音不大,也足以让其他牌桌上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坐在对面的二世祖有些绷不住脸,醉醺醺地开口:“楚总……您……您的人是怎么回事……不带这么扫兴的啊……”
二世祖弯弯扭扭靠在一个楚衍翊眼熟的Beta身上,手边的筹码堆的老高,可不就是楚衍翊有段时间没见的张容天。
“张少也在?”楚衍翊故作惊讶地摇摇头,“他不懂这些,以为你们在玩钱,我替他向您道歉,您别和他计较。”
“那不行,听说楚总从来不碰赌,连牌都不玩,今天碰上了,怎么着也要陪大家玩一把。”
楚衍翊无奈地坐到其他人给他拉过来的椅子上:“张少,我运气一直都很差,又不喜欢一直输,让他陪您玩两把怎么样。”
张容天刚想说那什么玩意儿也配上自己的牌桌,却又想着不能不给楚衍翊面子,轻慢道:“也行……既然要玩,就好好玩呗。”
楚衍翊仰起头,还没来得及望向周一,周一便轻描淡写地坐到了楚衍翊身边,戴着手套的左手随意捡起一枚筹码。
筹码灵活地在他指缝间穿梭,张容天顿时有了点兴趣:“楚总,您身边这位看起来还挺会玩?”
楚衍翊轻轻笑了起来:“大概吧。”
18. 风头(二)
楚衍翊说自己不碰赌这事是实话。他前半辈子遇见过太多赌徒,最近的那个掏空家里所有积蓄之后跪在楚衍翊面前痛哭流涕,声称自己走投无路只需再赌一次就能绝境翻盘。
彼时楚衍翊云淡风轻地替他打开了窗。
而楚衍翊遇到的第一个赌徒,或者说第一对,是两个很暴戾的男女,他们很少同时出现在楚衍翊面前,楚衍翊对他们模糊的印象只剩下酒精、烟味、以及歇斯底里的怒吼和摔终端的声音。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楚衍翊站在孤儿院门口,雪堆到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冷中,他仰起头小声问正在从院长手里拿钱的他们:“爸爸妈妈,你们真的会回来接我吗?”
他们没有回答。
所以楚衍翊一直对赌这件事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平时连牌都不太碰,不过他多少也知道一些通用的规则,至少看得懂牌的大小。
至于这几个二世祖在这里多少有点顾忌,对旁人不说筹码背后的价值,只说大家一起找个乐子。
他十指交叠,气定神闲地托着下巴,侧头直直望向周一,男人眉高眼窝深,虽然染回了黑发,细看确实比起初见时憔悴了不少,眉眼间那股神采飞扬的劲也不复以往。
不笑时倒显出几分阴郁。
训练有素的荷官迅速给桌上几个人发好了牌,微笑着扫视着每一个人。
张容天小心翼翼地掀开底牌一角,又瞅了眼桌上的公共牌,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楚总……要是您的大宝贝输了,您可别当众动手啊。”他压了个大筹码下去,示意身边的Beta给他拿杯酒,指着周一额头的伤口调侃道。
周一面无表情地看完底牌,把底牌往前一扔,没有跟。
一旁陪着玩的二世祖笑着推出几个等价筹码:“张少您可别这么说,都把楚总的大宝贝吓跑了。”
一群人跟着笑了起来。
这群二世祖名声在外,身边从不缺取乐的人,美其名曰朋友。这次的牌桌上,也有不少“朋友”,有的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有的是今天刚认识的。
楚衍翊眯起眼睛,牌桌上另外几个跟注都是所谓的“朋友”。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周一一直放在桌下的右手,也笑了一声。
“不过是一起找点乐子罢了,输赢倒是后话。”
张容天夸张地大笑起来:“那就好。再开张牌吧。”
荷官的葱绿手指翻开了第四张公共牌,其中一个人顿时拍着大腿懊恼:“我这什么手气,算了算了。”
张容天喝了口酒,红光满面:“及时止损嘛,也不算亏,我再押五十个,有人跟吗?”
剩下的几个人皱起眉,有的陪着笑脸作罢,有的倒是还跟了上去。
结果张容天的牌确实好,自然是全盘通吃,张容天得意地对身后的Beta摆了摆手,那个Beta便熟练地把所有桌上的筹码都揽到了他面前。
马上就有人上前奉承了起来:“张少这运气,不服不行啊。听说第二区的那块地也是随便拿下来了吧。”
张容天不以为然地笑道:“我都说了,应煜一死,那群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一旁的Beta噗嗤一声笑:“您这话要说也不该在外面说。”
“嘛……没事的阿荧,都是熟人。”张容天对着楚衍翊挤眉弄眼,“楚总也是自己人啊。”
楚衍翊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换了个坐起来更舒服的姿势,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将另一只手挪到桌下,隔着手套抓着周一的右手,隔着手套有一搭没一搭的捏周一扭曲的右手关节。
周一便直直望了过来。
楚衍翊招了招手:“陪我去抽根烟。”
抽烟是真的抽烟。
楚衍翊叼着烟站在窗边,白色的烟雾从鼻子里吹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底下的高楼大厦,无人机的表演还没结束,一个个旧式家族的纹章被一遍一遍光点拼好,远处时灯火通明,不夜城。
周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没看出什么名堂。
“你觉得应煜真的死了吗?”楚衍翊忽然问道。
周一愣住了,除了最开始的那次询问之外,楚衍翊再也没有问过任何有关应煜的问题,他以为楚衍翊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应煜已经死了。
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楚先生……可能是自己和某个人一起杀了应煜。
毕竟自己脑子不太清楚,指不定是自己的臆想。
而且他不想再和应煜扯上任何关系。
在他有限的认知中,楚衍翊和应煜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他恨不得把自己和应煜在一起过的标签撕下来。
“算了,你又知道什么呢。”楚衍翊利落地掐灭烟,“手。”
周一虽然不明白怎么了,但还是乖乖摊开了左手。
一片口香糖掉在他的掌心。
周一呆呆地没有动,连嘴都没合上。
“口香糖,可别咽下去了。”楚衍翊自己也低下头嚼了一片,“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回去的时候,那个话题该没结束。
另一个二世祖兴致勃勃道:“我也听家里说新接手应煜公司的那个年轻人不太行,连着做了几次赔本买卖,要是应煜知道他家传下来的企业被这么霍霍,会被直接气活吧。”
“哎呀,他们的心思肯定在挖出应煜的遗产上,应煜身边以前那么多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会不会在帝国的皇家储蓄账户里……”
“哈,说起来,你们觉得帝国会立谁当储君,不会最后秦江越要当皇帝了吧,帝国元帅叛乱的事又不是没有。”
“那就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接着话题就转到了最近星际的局势上,只是这群二世祖们不学无术,大多也只知道个皮毛,但又摆出一副高谈阔论的模样,一时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楚衍翊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也怎么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他对几个人点头打了招呼。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偏过头,欣赏了会周一绿色的眼睛搭配项圈上绿宝石的组合。
等到那些猜测越来越离谱,他才像是不经意般点了点自己的耳机。
周一怔忪片刻,轻轻用筹码敲了敲桌面。
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桌边其他人的注意。
“这么急着玩啊。”楚衍翊故意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周一的额头,调侃道,“别着急,等等有你玩的。”
周一微微垂下眼睛,嘴角一撇,似乎还有些委屈。
“既然楚总的大宝贝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该继续才是。”一个比较会来事的二世祖笑着递出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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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容天身边的Beta也按了按张容天的肩膀,及时把张容天的火气压了下去。
“那再来吧。”张容天耸耸肩,“楚总,这回他总不能直接弃牌吧?”
楚衍翊笑:“这我可做不了主。”
几轮玩下来,牌桌上的气氛越发火热,荷官洗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楚衍翊回过头看看,已经聚了不少人过来。
他和一个Omega对上视线,Omega便走到他身后,谄媚笑着递了一杯酒过来。
“楚总身边这位手气不错啊。”
楚衍翊不置可否地抿了口酒,周一比他想象风格要的稳多了,不急不躁,也不贪,轻而易举就赢了不少筹码下来。
随着坐在周一斜对面的人离场,牌桌上只剩周一和张容天两个人。
新的牌发到了两人手上,周一只看了一眼牌,就放到一边,没有再动过。楚衍翊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楚,和现在翻出来的公共牌根本组不起来。
张容天脸色不太好看,随手扔了一枚筹码。
周一不动声色地多加了一枚筹码,张容天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楚总,您自己不下场,也赚了不少。”
“他赚的都是他自己的。”楚衍翊抓了个桌上的筹码玩,“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张牌被翻开,楚衍翊静静地喝着酒,周一估计是组不成哪怕最小的对子了。
张容天面色稍缓,摸摸下巴,点头又加了几个的筹码。
周一抬起眼睛,这还是他上牌桌时第一次正眼看对面的人,他笑了一下,这一笑如破开冰川。
“哗啦”一声响,围观的客人们也跟着“哦?”了一声,所有手边的筹码都被周一全部推了出去,汇成五颜六色的潮水。
这是“ALLIN”的意思了。
楚衍翊不动声色,用酒杯掩饰着嘴角。
其实周一推出的筹码并没有张容天手上的全部多,即便张容天输了,也不至于满盘皆输,还能剩下一些。
张容天踌躇一瞬,扔下牌:“算了,这些送你了。”
周一点头表示感谢,便直接收走了桌上的筹码。荷官收回牌时,一直坐在张容天身边的Beta微微起身,瞟了眼周一的牌,凑到张容天耳边说悄悄话。
张容天冷哼一声:“还挺会演。”
“时间有些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楚衍翊拄着手杖起身,周一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满眼都是楚衍翊。
人群中顿时有不小的骚动。
“不能赢了就走啊楚总。”张容天半认真半玩笑道,“按理是一方输完才能走的。”
楚衍翊微微侧身,嘴角含笑,望着周一,声音温和:“还玩吗?”
那双无机物一般的蓝眼睛带着几分醉意,似乎蛰伏着什么让周一心口一跳的东西。周一自认为自己不够机灵,猜不透楚衍翊的心思,现在也是如此。
楚先生希不希望自己接着玩?
“好了,想玩就玩尽兴吧,也是难得出来一趟。”楚衍翊拍拍周一的肩膀,率先坐了回去。
周一站起来的那一瞬,那张脸清晰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下,楚衍翊注意到了几个人的表情,和刚刚的郑巧雅一模一样。
疑惑,震惊,自我怀疑。
楚衍翊恍若什么也没看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指间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