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摆脱前夫疯狗》
1. Chapter1
雨点打在大青叶子的声音又油又厚,昏昏沉沉的雨滴落到水洼中,吐出很多圈圈。
来做礼拜的人见雨越大越重,像雨水一样自发聚集起来,他们扛着来_复枪,在教堂炎热高温的洗礼下讨论着核战争后政府混乱无序、高利贷与税收的问题,那些声音如轻巧飞过的泥点,擦过上颚音节,最后终于说到了面前这片粉尘飞扬的小镇。
小镇偏僻闭塞,与世隔绝,但外界已经有传言说第二区边境要打仗了,到时物资运输都要经过这儿,从这里走,有的人说是好事,有的人说坏的很,两方人互相用言语绊住对方,鸽灰色雨幕滴滴答答了一阵儿,雨停了,街边摊贩的叫卖声连绵起伏。
“卖菜咯,这里有新鲜好吃的蔬菜。”
米娜推着小车在叫喊,她眨着一双绿眼睛问大人:“女士们先生们,要不要来点蔬菜?新鲜的洋蓟,甘蓝,包心菜,还有豆蔻小苹果。”
嫩绿色的卷心菜爬满了她的车筐,叶片匍匐蜷曲像软绵绵的泡泡纱,大人们吸烟瞥来一眼,湿淋淋的空气里,继续说打仗的事。
米娜长得很可爱,脸颊晒了几粒雀斑,但黑漆漆的头发在小镇不受欢迎,尤其她穿的还破破烂烂。
没有人买她的菜,她只能推着小车去往别处,中途还被一条发疯的狗咬伤了,回到家几天高烧不退。
小镇的人担心这会引发瘟疫,过去疫病造成整片村子覆灭的不在少数。
米娜在床上闭着眼,细细喘气呼吸困难,深夜镇上唯一的医生到来了,他是个年轻男人,高大清瘦,穿着白色长衫,身上散发的消毒水味干净刺鼻。
在米娜迷糊的注视下,医生从他神秘的药箱里拿出很多工整光洁的器械,他用听诊器听她的心跳,那杂乱的声音像咕嘟咕嘟的热水冒开,蹦出很多小青蛙,他冰凉大手摸过她的脚踝,细长清秀的眼睛下垂,不作声看了一会儿。
“伤口流脓了,我要给你做个小手术。”
米娜蜷了蜷腿,浑身汗淋淋的,摇头说不要。
他神色冰冷无情,没有动容,很熟练地拿出试剂给她做麻醉。
“不做手术,再恶化就只能锯掉了,你想变成瘸子吗?”
米娜被他吓唬得不敢吱声了,她不想变成瘸子。
“嗯,听话。”
他大手落下来,压住她的腿,米娜模糊中只能看到他低伏的侧脸,医生肤色苍白,鼻梁很高,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因为太过专注,额前冷汗滴到了她的小腿上。
手术后,医生说她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临走前还给她留下几粒糖。
米娜吃着糖,感觉被他摸过的小腿黏黏糊糊的。
院子里妈妈在喊:“来大雨了,快关窗户。”
米娜望着青灰色天花板,雨水混合白药片的味道在黑暗中苦涩发酵,养病期间家人为她办理了辍学手续,老师上门劝说,孩子学习成绩很好,很聪明,将来有机会可以去第一区深造。
母亲很平静地给老师展示家里情景,她是个卖菜的寡妇,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前些天给小女儿治病欠了医生很多钱,已经无力负担学费。
面对鹅卵石小屋光秃秃的四壁,腐烂菜叶膨胀的宏大酸臭味,母亲不疾不徐:“现在是乱世,七大区到处在打仗,读书好有什么用呢?”
“难道她的哥哥们整天没命的干活,要供养她一个小女孩读书吗?”
“我们都得干活,这样才能活下去。”
老师起身离开了。
米娜从窗子里探出身来,她还不能下地走路,对老师大声说再见,但老师没有回头。
米娜继续帮妈妈卖蔬菜,小小的人推着沉重缓慢的水果车,上面摆满了肥厚湿润的叶子和各种根茎瓜果。
居民们害怕得瘟疫,都不敢买她的菜。
狭窄的路边,华丽的长车停下来,有卖花的孩子眼尖已经围了过去:“先生,先生,买束花吧。”
米娜看到医生的车停在那边,车里有位美丽女郎。
花童们机灵嘴甜,叽叽喳喳叫喊着:“先生,给小姐买束花吧,多么香的花呀,好花送好姑娘。”
女郎笑着挑选,医生耐心等着她,他视线淡淡飘向车外。
米娜叫卖着蔬菜,他的目光似乎触到了她。
医生优雅下车,他身形修长,穿了身黑色西装,袖口挽起,手腕上浅蓝色的血管像叶片脉络一样延展,炽热阳光下冷白皮肤近乎透明。
他来到摊子前:“腿好了吗?”
米娜点头。
医生又问菜摊:“菜好吃吗?”
米娜还是点头,抓起一把白芦笋给医生。
医生把钱给她,她不伸手,于是他把纸币压在鲜嫩火红的萝卜下,单手抱着菜离开,背后随风散开的发丝像浓郁茂密的金色海藻。
女郎在车内捧着鲜花,不满他耽搁了那么久。
“那个小孩有瘟疫,别买她的东西,脏死了。”
她很嫌弃那些带土的东西,要他把菜丢掉。
医生怀里搂着芦笋,温和道:“她没有得瘟疫,菜很健康,很干净。”
时间一久,居民见米娜活蹦乱跳,忘了狗瘟的事情,她的生意也渐渐恢复正常。
她说话不多,别人要什么她给什么,那双绿眼睛在烈日下又浓又绿,像潮湿的林中苔藓,大人们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卖花小孩跟她日渐熟络,卖不掉的花骨朵送给她,上面沾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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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露水。
“要怎么做?”她问。
“等它们成熟就好了。”
可是它们不会成熟。
米娜把花抱回家,那些鲜花失去土壤与根茎,没几天就会变质,细细的茎干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收缩枯萎,最后瘦成轻盈空空的骸骨。
米娜把花埋进土里,她感觉失去生命的腐殖花束像是大地流产后的脓疮,感觉庭院里自己的骨骼混合植物腐烂的味道在响,她扭了下腰,感觉自己同时微妙的长大了一点点。
米娜埋掉的花越来越多,鹅卵石墙壁的藤蔓开始疯爬,她推着菜车继续叫卖,在十二岁这年知道了很多事情,哪些东西是钱能买到的,哪些是买不到的,海角的云把雨移来移去,风吹十里灰尘的味道,天上月亮的情况,星星一闪一闪的眨眼睛变化,斗转星移,她长大了。
又是一年,她把死花埋进土里,遍地草梗,树木在风中摇晃仿佛是蓝色的,散发着绿色的味道,她站起身,窸窣颤动的叶片下,抽枝发芽的身体,黏腻瑰丽的绿眼睛,尖翘的鼻尖微微挺起,像一朵鲜湿丰满的冷水花。
卖花的孩子乔什对于她的发育猝不及防,好像她是一夜间被催熟的一样,乔什说她长得像猫,眼尾有丝,十分古怪。
他习惯把没卖掉的花给米娜,米娜用手指把花包拢,已经闻到了腐烂味道,她把花放在菜车,大地在震动,远方一阵旋风伴随滚滚灰尘飞来。
“有玉米吗?”
巨大的卡车轰隆而过,停下来,引擎嗡嗡的震颤声像狗吠时断时续,车上跳下来一个光膀子的男人,他身材健硕有力,年轻的脸上挂着几点汗滴。
他看了眼玉米:“三个多少钱?”
米娜主动把钱多加了一些,她知道他会付的,这是他的价格,这类人金钱富裕,而且着急赶路不会还价。
每个月男人都会有几天停下,买玉米,偶尔也会买点别的。
挑玉米的时候他会跟她说几句话,频繁往返在通往各大城市的道路上,他知道城里的最新动向。
“第二区要打仗了,第一区会派军队过来,他们侵略我们。”
他说的跟做礼拜的那群人一模一样。
米娜望着大卡车驶向远方,卡车里装的满车都是铁,冰冷的金属物资被成捆扎起。
她依然望着尘土飞扬的大路,远方有多远呢?
她还从没出过小镇。
整个夏天米娜晒得黑黑的,海角的风又要把雨吹来,秋天要到了,这年她十四岁,趁着夜色爬上了那辆大卡车,她手臂轻盈,像张开翅膀的鸟儿跳上去,藏在货厢里面,车厢堆满了运输的钢铁机械,没人注意到月光合金后稚嫩的脸,她的眼睛闪闪发着亮光。
2. Chapter2
车厢里气温很低,米娜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让自己和那些冷钢碰着。
她睡了一路,经过广袤虚幻的荒野,风中飘来白色颗粒物的冰凉味道,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雪,以为这种物质是长出来的,核战后世界分裂成七大区,但在潮湿炎热的第二区从来不长雪,洁白柔软的雪片像鸽子的羽毛,在风中自由下落,但当她伸手想要触摸时,它们却在她掌心化了。
她探出头,冷风中沿月亮的方向,望着天空下一望无垠的辉煌月色与雪地,世界没有尽头,她张开嘴巴,雪的味道冷硬朴实,很凉爽,但不好吃。
车子一路风尘仆仆,黑暗中路灯的光像珍珠在燃烧,车开到哪里,她藏在哪里,最后在终点跳下车。
几天几夜的路途中她见到了很多东西,听到车队说半月后会有返程,暗暗记下了车牌号与位置,等司机检查货物时,她像只猫一样溜走不见了。
这里是七大区的最高首都,第一区最高首府,帝国权力中心大都会,核战后,经历了政治清洗的土地繁华富丽,难以望到顶的摩天大楼,寸土寸金的恢宏建筑,行人在钢筋巨物下穿梭,西装革履,文雅的口袋里装着扁平亮晶晶的东西。
米娜观察了几天,那种东西名叫手机,核战前就有了,但是边缘落后地区科技断层,已然灭绝。
第一区过去几十年维持了核战前高科技通讯技术供应,人类文明的传承并未中断,街道上,处处人文的景致,社科,市民悠闲踱步,街道间闪动发光的屏幕,天空有航班呼啸而过,白色的长尾弧迹像折出的纸飞机。
米娜第一次来到城里,在这座非常远的城市一切都极度陌生,她流浪了几天,躲在教堂里,认为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市民们来做礼拜时很有秩序,他们表情平淡冰冷,对着神像祈祷,手里握有优美的手枪,外面守卫的武装人员肩头冷冷扛着冲锋枪戒严。
核战争后的伤痕依然存在,人们荒废信仰的同时又为了信仰流血,圣殿上充斥着井然有序的杀戮。
米娜在枪声中慌忙抱头跑了出去,夜灯闪着冷光,路边有很多街头流莺,风中飘来几滴清脆笑声。她跟着风走,遇到了贯穿城市的河流,又沿着水走,去了海边,这里的海跟小镇的海很不一样,没有闷热的雨季,浪花拍在脸上冰冷凉爽。
她一整天待在海边,用树枝和石头挖礁石上的牡蛎吃,晚暮垂下万丈霞光,海湾开阔明朗,她在海滩上捡了许多美丽贝壳,还有海鸥掉落的羽毛,把它们装在口袋里,退潮时又抓了几只小螃蟹,但想了想又把它们重新放回了海里。
整整好几天她都在海滩奔跑,留下的脚印变淡变浅,最后像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
走在街上时她依旧饿肚子,捡来旧报纸盖了两天,大都会的雨水渗着寒意,她望着天空的星星,歌剧院飘来云雀的歌声,高耸石壁上长着眼睛。
她继续漫无目的走,想看很多东西但又不知道该看什么,一切始于那个带有露水的清晨,街头的小孩们都在往一个方向跑,她默默尾随,跟着他们一同溜进雪白森森,干净又肮脏至极的医院,植物与人一同在睡梦中醒来,后院莲花妖孽狂乱地生长,这里的小孩不怕医生,也不怕打针,他们在人山人海的院区到处杂乱穿梭,机灵熟络地混入病房,跑到白花花的病床前,拿起病人的书籍或报纸,开始大声朗诵念读,没有东西念的就用灿烂笑容唱个歌。
病房里放满了战场上归来的伤员,读报童就是为了给他们解闷缓解痛苦的,这种小孩像苍蝇一样,多的到处都是,一个铜币就能打发。
除了念书读报,还有拉小提琴和吹风琴的,唱诗吟诵祷告词的,孩子们多才多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死者仰着脖子望天,瞪大双眼,一阵急喘,护工熟练搬运尸体,病服那么白,染上离离鲜血,病人家属抛出几个铜币,立刻就会有孩子们围过来默哀痛哭,外面鸽子咕咕响。
米娜扒墙望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活儿她也可以做,于是也挑中了一个断腿士兵,拿起他手边的书给他读点什么,希望读完了可以获得零星小费。
但她读着读着自己很投入地看起来,几乎快把士兵忘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把书又放了回去。
“祝你早日康复。”米娜对士兵说。
“我不想康复,那样会重新上战场。”士兵对她说,给了她一粒铜板。
米娜还没来得及挣到第二笔钱,就已经被当地的团伙找上了,按照规矩她要交纳保护费,她当然没钱,被追着一路跑,终于甩开了他们,结果面前的景象越发陌生。
她迷路了,台风后鲜黄色的小花铺满道路,她在林立高耸的大楼夹缝中拐了很久,最后来到一座很幽静的城堡前。
庭院里开满了金钟蓟与花叶冷水花,脚下遍地栎罂,很多美丽斑斓的鹅卵石。
这里好像是贵族的领地,米娜偷偷钻进篱笆墙,蹑手蹑脚,庭院里有一棵巨大的参天巨树,树下深红深黄的鲜艳树丛,树上的金色果实像吊钟一样成熟,丰沛充满汁水。
听到有追赶的脚步声,她爬到树上,看到了城堡外迷幻的平静海面,海浪声不断翻涌追来,湿冷味森森往骨头缝里钻。
她越爬越高,这是棵花楸树,树干茂密伸展一望无际,辨不清方向,米娜费了很大劲终于看到了城堡打开的一页窗户,从窗户里爬进去,用指尖轻轻提起裙摆,踮起脚尖走路。
房间里清冷显赫,丝绸屏风后有一张极大的病床,透过菱形花窗的光辉,海面波光粼粼,冷淡的日光月光同时映照在宽阔病床上。
这似乎是疗养场所,病床上男人眼睛蒙着纱布,华贵冷艳,像一座冰山。
米娜远眺窗外一眼,看守已经集结而来,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只有男人一个人,外面连鸟的歌声都没有。
他的床头没有水杯,没有拐杖,没有作为病人需要的一切,但是房门紧锁,关的尤为严实。
他被监禁了吗?她凭直觉乱想。
她学着读报童的语调问:“先生,您需要读书吗?”
她只能在这里躲躲,内心已经做好了被轰走的准备。
但是病人蒙着眼,只要她不出声,他也不会知道她走没走。
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驱逐她。
他不出声,倚靠在床上,洁白纱布蒙住了双眼,鼻梁高挺,嘴唇鲜艳。
米娜在他眼前挥了很多次手,他都没有反应,似乎默认了她的存在。
她留了下来,好奇地打量他,无法看清男人的容貌,但他似乎伤的很重,嘴角细小的肌肉抿成一条直线,很从容,沉默,躺在那里,仿佛他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米娜从书柜上拿来一本书,不是盲文书,但还是让他摸了摸,听到他说:“念吧。”
米娜捧着书,匀称地读每个字,唇齿间的湿润与火花,仿佛那是一种古怪的表达,她已经很久没读书了,母亲把家里的书都卖了,此刻读着怪诞不明白的文字,她自己先笑了下,很开心这种纸张泛滥荒芜的感觉。
男人用疏离冷血的语调问:“怎么了?”
米娜赶紧收了笑声;“有的字没读懂。”
“哪里?”
她抓着他的手指,让他摸了摸段落那里,男人像一副静止的古典油画,端庄典雅,冷冰冰修长手指抚摸书页。
他摸不出什么的,米娜注视着男人薄薄的唇瓣,灵机一动,说自己可以为他唱首歌。
“我要唱了,先生,耳朵准备好了吗?”她中气十足问道。
男人皱皱眉,但没有制止她。
米娜清清声,大大地张开嘴巴。
“为了证明他爱她,男人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死前趴在她腿上,他的眼里流出很多泪,仿佛进了许多盐。
女人把那颗心脏穿在麻绳上,同很多颗男人的心脏串在一起,内脏的味道高高悬挂在房梁,那里黑漆漆,红艳艳,硕果累累。
女人把他的心挂在房梁上,把歌唱,心脏的肉和别的部位的肉不一样。”
她唱了一段,有一种在骨头上离奇安上肉的感觉,米娜从来不知道自己唱歌难听无比,她从小在林子里晃荡,对鸟儿说话,以为也跟它们一个水准,鸟儿听不下去振翅飞走,她怪鸟脾气不好。
男人问:“这是什么歌?”
“是谷地民谣。”她那里的特产,米娜从小听着这首民谣长大,它的名字是内脏的味道。
男人开始挑剔其中的歌词:“心脏部位的肉和别的部位有哪里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大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是女孩男孩?”她的声音其实有点像变声期的小男生,虽然音调跑偏,但音色还算甜美,让人想起鲜花和露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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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孩。”
“多大了?”
“十二岁。”她撒了谎,觉得这样大人就不会责怪她,还会多给些小费。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他也看不到她的,因此他们可以随意说话。
男人缓慢问道:“你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先生。”
“你很喜欢读书?”
“我辍学了。”难过的事情她无法撒谎,真切实意的沮丧。
床上男人没有再问,于是她继续哼歌,唱完后男人没有给她小费,把随手的古董石榴花怀表送给她,上面刻有权杖与海鹰的徽印。
“这太贵重了。”
“你读的很好,唱歌也能听出是人类的声音。”
“明天我也可以来吗?”
男人没有开口,侧脸的绒毛像呼吸一样轻盈。
“我会来的。”
米娜把金灿灿的怀表揣进兜里,她跳上窗户,沿着花楸树又蹭蹭爬了下去,临走还探头,说了句祝您一切安好。
“大人。”守卫破门而入,已经听到了病房内的动静。
“没什么,来了只小鸟。”
当晚车声轰隆,米娜在指尖缠着怀表的金链子,忽然想起来明日没法赴约。
她藏在大货车里回程,漫长的几天几夜不停看星星,啃手指甲,谷地山路蜿蜒盘旋,最先看到了半山腰的红房子,第一次有了返乡的归属感。
那户人家,最华丽的城堡,是镇上最富有隆巴商的领地,法尔索一家,他们无恶不作,衣着光鲜亮丽,走到哪里哪里便引发视觉暴动。
汽车擦着山线边缘隆隆驶过,米娜已经看清了城堡轮廓,细长的罗马圆柱静静伫立,鲜花轰轰烈烈盛开,花海如鲜艳翻腾的红色巨浪,人人从那里走过,都会有一种蜿蜒美丽的心情在生长,小镇所有人都喜欢那栋美丽的房子,尽管它丝毫不属于他们。
法尔索一家与全镇人为敌,他们开赌场,放高利贷,跟黑手党来往密切,是小镇最富有的隆巴商。
几十年前的核战争毁灭了整片大陆,世界沦为废墟又悄然重建,法尔索家族疯狂敛财,垄断了小镇的一切灰色产业。
看到了那顶罪恶的红房子,米娜返乡的冲动归于平静,山川草木,闷热压抑的天气,湖泊鸣荡的青蛙叫,一切一切让她变得熟悉,她放下了一路追逐的不安,那些强烈的紧俏与迫切,偷偷在半路下了车。
害怕回到家挨揍,她藏在农场谷仓里,枕在玉米堆里入睡。
镇上的动物们先认出她来,绵羊跑出羊圈用脑袋拱她,米娜睡意惺忪,早晨起来疑惑这些羊怎么还穿厚厚的羊羔毛外套,她看到很多只小羊羔在嘬奶喝,法尔索家的猎犬在草浪里奔跑,那家人不怎么样,狗还不错,跟她热情吐着舌头打招呼。
最后连鸟都来了,声势浩大,米娜不得不回家。
烟囱里冒着炊烟,鹅卵石墙壁爬满青藤,一层层篱笆栅栏吐着安宁贫瘠的反光。
米娜挨了一顿打,最后大哥何塞站出来劝母亲停手。
“她知道错了,对吧,米娜?”他问自己的小妹妹。
米娜很乖巧地点头,母亲放下了鸡毛掸子,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抱着她一顿哭。
米娜从第一区回来后不停做梦,花楸树下男人侧脸的阴影,山峰一样的鼻梁,他的嘴唇像竹叶一样薄,猩红冰冷,摩天大楼在窗外耸立云端,海浪中低沉的声音像一首长流的诗。
醒来时她在大腿间摸到了血。
她去找大哥,向来最有主见的男人此刻沉默着,好像在躲避什么,最后母亲给她准备了生理用品,卫生棉,血液在上面像是棉花的碎屑,她感觉身体破开,像花瓣那样流。
米娜在街市上继续卖菜,把钱攒了点,去镇上仅有的杂货店买了本最便宜的书,杂货店由医生一家经营,上次她来买蜡烛,还见到医生美丽的未婚妻待在柜台上,现在只剩下了医生的母亲,她对米娜很和蔼,夸小姑娘又变漂亮了。
米娜把书藏在枕头下,她从第一区带回来很多鸟羽,贝壳,路途颠簸,最后口袋里只剩下一包叶子,是那棵巨大花楸树上的,已经脱水干枯,但留在了最美丽的绿色。
她把它们夹在书里,阖上书本中辽阔的梦境与草坪,那仿佛是一场不实的梦。
枕头下的金表不停咔哒咔哒转动。
3. Chapter3
“米娜,你去哪里啦?”
乔什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身材苗条纤瘦,他抱着满怀花凑到米娜跟前,一头柔软褐色卷发被风吹的像麦浪。
他帮米娜把菜车推到阴影里,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样子,急忙冲她说:“你生病了吗?前些天我去你家里找你,但你哥哥把我赶出来了。”
米娜的大哥何塞是拳击手,成年后在地下黑市打黑拳,整天遍体鳞伤。
他很护着小妹妹,极其讨厌围着米娜转的那些小男生。
“米娜,你真的没生病吗?”
米娜点点头,没有把那段流浪遭遇告诉别人,即便之前挨打时也不说。
她说自己没有生病,尽管觉得要每月流血比生病还痛苦。
乔什还是很担心,他把花给米娜,街上的小孩们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说好久没见她。
这群孩子都是镇上刀匠鞋匠与农夫的孩子,穿着格纹背带裤,头戴一顶小帽子,为了庆祝米娜回来,他们一合计:“我们去偷橙子吧。”
他们喊米娜一起去法尔索庄园偷橙子,那里不仅有橙子,还有各种很甜很烂的果子。
米娜摇头:“法尔索家的东西不好偷。”
他们不以为然:“他们家那么多产业,不会来这里的。”
在去往法尔索庄园的山路上,孩子们神神秘秘说那些橙子里藏有钻石,闪闪发光,就在橙子长种子的地方,那是他们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到了目的地,大家都趴下从狗洞里钻进去。
米娜爬到了橙树上,蝴蝶飞到了她的裙摆,它飞的不快,似乎受了伤,羽翼微弱地一张一合,像呼吸困难的鱼唇。
她把蝴蝶从裙子上拢到手心,蝴蝶又飞到了她的鼻尖,她轻轻地捉住她,把它放到树上。
蝴蝶休息了一会儿,盘旋在空中舞动。
米娜学着它的样子,把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变成飞的形状。
果园内有人叫了声,小孩们一哄而散,米娜没有警觉,继续跟蝴蝶玩,突然她被背后一双大手抓住了,提到半空中,她抱不住树干,像抓不住枝头的果子,啪叽掉下去,脸着地落进一堆黄叶子里。
法尔索家主的大掌像裂开的蜥蜴皮,这个男人年过五旬,像头金毛狮子一样魁梧,孩子们都害怕地叫他大狮子。
大人们世界中他是很凶恶残暴的人,镇上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大狮子知道有好几个孩子来偷东西,但他们撒腿就跑,于是他凶米娜,让她把团伙成员供出来。
米娜板着脸,倔的很,她说只有她自己。
“小丫头很讲义气嘛。”大狮子大声道。
果园外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医生的脚步声很轻,他恰巧路过,听到动静来解围。
他穿着浅色西装,布料笔挺柔软,很有风度地同大狮子交涉。
米娜看到医生从西裤口袋拿出钱,她卖菜收过很多钱,都是又软又黏,但医生的钱尤其干净清爽。
大狮子没收他的钱,同他正式握了握手息事宁人。
“算你好运,小丫头。”
大狮子转过身,米娜忽然跑过去,冲到他跟前拦住他,她冲他伸手。
“嘿,大狮子!”
大狮子又粗又浓的眉毛挑起,声音浑厚粗犷:“怎么了?”
“把我的发卡还给我。”
“你的发卡?”
“对,我的发卡丢了。”米娜把脑袋顶过去给他看,“一定是刚刚你把我的粉色发卡放到了口袋里。”
“我把你的粉色发卡放到了口袋里?”大狮子叉着腰。
“对,你把发卡放在了口袋里,不给我。”
米娜认为发卡刚刚掉在地上了,肯定是他拿走的。
医生在一旁揣着兜,大狮子最后被搅的不耐烦,给了米娜一张钱。
她把钱揉进口袋里,瞬间不闹了。
大狮子走后,庄园一时静了下来。
米娜站在原地,有点回避面前的男人,在她长大的这几年,他有了未婚妻,未婚妻在今年春天去世了,这位苍白男子成了鳏夫。
医生对她教育道:“偷东西可不好。”
她只是咬着唇,不吭声。
“你知道错了吗?”
她别着头不答。
医生叹口气:“大了,不说话了。”
他说话好像毛毛雨丝的轻盈扫荡,活物那样在她耳中跳着。
“谁不说话?”
“你啊。”
“我才没有。”
“哦,那为什么法尔索先生只抓到了你?”
“因为蝴蝶。”
“蝴蝶?”
“嗯。”米娜指给他看,蝴蝶在枝头探出触须看着他们,阳光下鳞粉幽闪,忧郁阴翳,那是一种斑斓病态的生物。
它振翅飞走了,医生垂下眼,他的眼睛像蝴蝶。
他对她训诫道:“你是很勇敢的小家伙,但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不要再做了,好吗?”
米娜闷闷哼了声。
医生问她愿不愿意去杂货店,那里需要人手。
“我还要帮妈妈卖菜。”米娜固执道。
“嗯,卖菜也很好,但是在店里收入会比卖菜高,你跟你母亲解释,她会听的。”
他极轻的声音如铅制的羽毛,米娜感觉皮肤毛孔一点点撑开。
她看医生,他的神色没有瑕疵,言辞柔和准确,带着凉意。
刚刚飞走的蝴蝶又飞来了,在阳光下扑扑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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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在杂货店的时光很快乐,她很喜欢亮晶晶的礼品包装盒,不同大小的黄色牛皮纸袋,店内奶油和肉类飘香,那是一种喜悦满足的味道。
她托着腮,凝望着杂货店的骨骼与香烟,在诊所不忙的时候,医生会在店内幕布投放电影,镇上所有人都会聚集来看。
乡民们看到米娜都很惊讶,她整日待在店里,没了风吹日晒,没过几天就捂白了,皮肤闪闪发着光,医生母亲甚至以为她贫血不健康。
米娜伸展四肢,在火炉里烤点心,没一会儿,香喷喷的蛋糕出炉,白色巧克力与浓郁椰丝,外面一层裹满了奶油与糖霜,闻起来湿滑可口。
糕点一售而空,大家吃完看完,心满意足离去,男人们走过的地方带来烟丝,女人留下雪白香皂味。
当夜幕降临,星星从云层里探头时,医生开始弹钢琴,很细的音符在店里流动,他的手指翻飞,像电影中开了柔光的白鸽子。
医生母亲对米娜说医生逝去的未婚妻也喜欢弹琴,她说起那个女子美丽的容颜,辽阔高雅的学识,那是一位博学优雅的淑女。
米娜望着医生弹琴的手,圣诞节她收到了他送的礼物,一只会滴蓝墨水的钢笔,还有几本旧书,他鼓励她看书学习,教她使用握笔,那双修长手指寒冷细腻,擦过皮肤时像柔滑溅落的雨滴。
将歇未歇的磅礴雨季,杂货店前的橄榄树开满乳白色香味的小花,花序宁静中绽放,苦涩橄榄叶随风浮动。
米娜越来越大了,她来到了十六岁,一如既往清扫着店内的灰尘,朝气蓬勃的模样吸引了少年的目光。
罗热曾经是米娜的同学,米娜辍学后他仍然继续念书,每年大把大把高昂学费,直到没考上大学,待在家里各种消磨时光。
他住在半山腰,晴天时可以看见那里的云彩,那顶红房子,法尔索家的城堡,他就住在那里,罗热·法尔索,他是大狮子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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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
少年英俊漂亮,举止轻佻,他点两份奶酪,把其中一份给米娜,看着她吃完,店里不忙时,他就过去逗人家。
在米娜十七岁这年,边境战争终于全面爆发,第一区北境大公派遣军队南下,意图征服第二区。
打仗了,炮火中建筑物乱飞,物价飞涨,雨中的谷地泛滥着艰难与哀伤。
餐桌上摆着贫寒的食物,酸豆肉汁,腌橄榄,黄瓜丁,鲜亮蓝幽幽的颜色,佐几片面包,诡异的蓝蘑菇汤,木头勺子与各种黏糊糊深不见底的粥。
伊芙·法尔索身着长长掖地的蕾丝长裙,迈着淑女的步伐来到杂货店,那样无暇的裙摆,雪白的颜色,母亲从来没让米娜穿过。
两个女孩眼神一碰,伊芙相中了米娜,聘请她做贴身女佣。
寡妇很高兴米娜能被法尔索家的小姐相中,在米娜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把杂货店的工作辞退了。
米娜知道后闹了一场,寡妇把她的哥哥们叫过来,让她看看大哥当拳击手鼻青脸肿的面孔,二哥做苦力遍体鳞伤的身体。
“只要陪千金小姐说说话,聊聊天,她会赏给你很多小费。”
“米娜,我们家需要钱。”
米娜当然知道家里需要钱,她从小到大都听到家里人那么说,这是他们天底下最急切想得到的东西。
战争水深火热,法尔索家族掌握了小镇的经济命脉,没有人敢不听话。
米娜默不作声,没有再去杂货店,也不肯再去见医生,第二天提着箱子去了山腰的那座红色城堡,远处看那就像一颗明珠。
山路又陡又窄,到处被森林藤木包围,她走得很慢,看到好看的花会停下来,山林里浸泡着雨后新鲜木头的味道,她走累了,很满足地坐在路边对着树叶吸,后面有了汽车碾过石子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男人停下跑车,见她像只小猫那样在狂吸猫薄荷。
米娜不认识他,眼神斜斜向上看:“去大狮子家。”
“上车。”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帮她把行李放在车后。
在路上他问道:“你哥哥没来送你?”
她摇摇头,大哥今天有比赛,二哥在工地没法请假,但他怎么知道?
男人被她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索性单手摘下墨镜,他皮肤白皙,眼眸狭长暗沉,像流动的液态琥珀。
这是法尔索家的大公子,罗热与伊芙的哥哥,伊德·法尔索。
米娜认出了他的脸,不再那样说话了,她记得他是大哥拳击场的老板,在镇上的名声比他父亲还要恶劣,恶贯满盈。
路上,乌云飘来,他们淋了雨,男人一头漂亮的栗色头发被打湿,他给米娜撑着伞,大雨打在透明雨伞的声音像掉豆子。
他们在雨中赶到时,城堡外高高的钟楼开始整点报时,一堆小仙子精灵雕塑有序转出来演奏音乐,叮叮当当响之后又转回去,石子路穿过的月季丛盛大茂密,花木扶疏,湿冷冷滴答着雨水。
伊芙小姐接待了米娜。
“这里有火。”
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黑色烟雾沿着砖石纹理伸展,米娜烤着火取暖,伊德来到她跟前,给她拿了条毯子,端来热姜茶。
“把这个喝了,不会感冒。”
他半蹲在壁炉前,眼睛被旺盛腾腾的火焰映成金色,看她卷着舌头一点点喝完。
“伊芙。”他对妹妹说,“找人带她去自己房间休息,今天不用干活了。”
女佣的房间在城堡最里侧的角落,每天早晨起床可以闻见柚子树的芳香。
米娜被女管家领过去,脱下衣服,很快睡下了。
枕头下怀表还在不停转动。
4. Chapter4
伊芙小姐很喜欢花,花园里长满了玫瑰,纯白富饶的婚礼之路开的跟大包子一样,龙沙宝石娇艳欲滴,阴郁低垂的圣十字军乱丛中生出一抹灿然紫色。
米娜像一朵小花妖,藏在花丛里。
罗热追过来,见她很戒备的样子,于是跟她很和平的聊聊天。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她摇头。
“马萨德医生,跟我们镇上的医生重名。”
米娜第一次见到那种鲜花,艳丽金背,猩红花蕊,花瓣深重雍容华贵。
她从花丛里爬出来,仔细观察,觉得一点都不像医生。
“哦,对了,你听说医生跟伊芙的事了吗?他们两个最近好像在恋爱呢。”
米娜愣了下,罗热揪着她的头发捉弄她,自从她来城堡做女佣,他便总是各种恶作剧,追着她到处跑。
米娜恼了,罗热表情很期待:“你哭啊,我最喜欢你哭了。”
他把她逼得后退,靠在一堆垂地的黄金雅典娜上,玫瑰刺仿佛扎进了身体。
“小心点。”他伸出手,害怕弄伤她。
米娜用力把他一拽,罗热撞到玫瑰丛里,俊秀的脸被尖锐针刺划破了。
“啊,你完了。”罗热把她拽到洗手间,抱到洗手台上,米娜要跳下来,被他压住,他的大手掐住她的腰。
她狠狠咬住他的另一只手。
“你咬我?”
她咬疼了他,他反而不恼,把手指往她嘴里抵,笑眯眯看着她。
米娜把嘴里的血水吐出来,吐到他脸上。
罗热低下头,撩起她的粉色衬裙,
“你这里怎么流血了?”
米娜低头一看,又流血了。
她皱着眉,感觉那股顶厌恶烦躁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让罗热去给自己买卫生棉,他傻乎乎去了,回来时羞红了脸。
“你怎么这么晚?”她暴躁道。
“这种东西我没买过呀。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这样子的呀。” 之前的嚣张变成了小声咕哝。
见她气鼓鼓的,他小声问:“你身体会不舒服吗?”
米娜没好气:“如果你身体一直流血你会舒服吗?”
罗热不吭声了。
米娜哼了声,撇开他自己走了。
晚些时候,罗热偷偷来到女佣的房间,敲敲门,给她带了糖果,还给她写信说对不起。
米娜收了糖,把信和他都拒之门外,翻个身,临睡前还在想马萨德玫瑰的猩红花瓣。
_
战事如火如荼,边境成为军需物资运输的必经之地,谷地深处的小镇也热闹起来,人们混乱中渴求一线生机。
城堡里不忙的时候,米娜穿着荨麻裙子在山上到处捡柴火,鲜黄的树叶,山羊脖子上的铃铛,牧羊人穿着羊皮裙经过,长管枪口冒着白光。
她顺便会摘野菜,各种芜菁、卷心菜、肉豆蔻,把它们给厨娘,会得到一笔赏钱。
一天她在森林里游荡时,捡到了一个受伤的年轻男人,他倒在一片雪白蘑菇堆里,脸朝下不省人事,这种蘑菇有致幻效果,看样子人已经被迷晕了。
米娜扇了他几巴掌没扇醒,很费劲地把他拖到一棵花楸树下,让他倚靠在树干上,男人有一头漂亮银发,又软又滑,长长的像树干上新结的蜘蛛丝。
“醒醒。”
她扯他的头发,可他还是昏迷不醒。
这种白蘑菇虽然有剧毒,但毒性不致命,最多睡十几天就好了,米娜给他揉了一些解毒药草,挤出辛辣绿汁灌到他嘴里,然后没理他,丢下几个野果自己提着菜筐走开了。
战火蔓延到谷地,壮丽绵延的自然风光处处充斥杀戮,越来越多伤员挤满了战地医院,沿途道路布满血迹。
医生手指凌厉,手术刀冷冷破开反光,血滴在他手中,发出淡红色的深邃美丽光芒。
他来到城堡拜访,向大狮子聊起了关于医疗捐赠资助的事,但大狮子一口回绝了,因为这完全是没必要的。
“战争要结束了,我们败了。”
法尔索家族在火线中做起了走私生意,大肆发起战争财,通过物资往来,大狮子很容易看出第二区败局已定。
小镇已经被第一区军队陆续包围了,甚至第二区大片土地都被北境大公占领。
那位传闻中的大公神秘美丽,银发碧眼,从小因为太过漂亮被称为北境仙子。
他的父亲是上任第一区幕后统治者,母亲是北境大贵族,大公的爵位权力财富都来自母亲,他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兄长,兄长在上任统治者离世后继承了第一区的统治,此事发生在两年前,新任统治者上位根基不稳,军队里传言说大公南下扩张版图是为了第一区夺权做准备。
米娜抱着菜篮子穿过拱形门廊,迎面撞上了大公子伊德,他仪态端庄,扫来的目光边缘微妙。
“这是你采的菜?”
米娜嗯了声。
“你不去祷告?”这个时间家里的主人佣人都在教堂做晚祷,对上帝与神各种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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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
米娜仰起头问他:“第一区的人也会做祷告吗?”
“会的,我们信仰相同。”
“他们也会祈求让自己军队获胜吗?”
“当然。”他沉下目光,催促她赶快去教堂。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们跟第一区祷告是反着的,两拨人不停对上帝祈求让自己这边赢,上帝肯定很头疼。”
“哦,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错。”米娜抱着篮子坐在高高台阶上,给自己的偷懒找了光明正大的借口,“我是上帝的乖孩子,不能再给上帝增添负担了。”
天空开始落雨滴,伊德缓缓踱步,望向她:“也许我们的神是有弹性的?既祝福他们,也恩赐我们。”
“那就不会有打仗了。”
他觉得很有道理,询问她的意见:“那你说我们的神会判哪边赢?”
“不知道,我不喜欢打仗。”
他点头附和:“我也不喜欢打仗。”
米娜歪过脑袋。
伊德站在她身旁,风雨中深红色瑰丽的玫瑰花丛,雨水流过花脊,清澈透亮的冷意,“怎么了...你很意外我这么说?”
她的表情全然不信。
战争过后萧败零落,但法尔索家族借着走私敛财,恶贯满盈,富得流油。
这个男人似乎觉得自己不是刽子手,因为他杀人从来不沾血。
他注视着萧萧草木,栎樱遍地,野草匍匐,炮火在天空划过灰哀色的伤痕,轻声道:“不打仗不是挺好的吗?”
他是商人,如果不死人能获得丰厚报酬,那死人是很没必要的事,社会生产的一切都需要人力来进行。
“战争会结束的,世道不会一直如此。”
种子从鸟儿的粪便里长成大树,水龙头里也长出了新的水流,对这个内心长满黑色树枝的男人来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战争落下尾声是迟早的事。
米娜在他走后立刻站起来,教堂钟声响起,蓝色的圣玛利亚雕像下吹过旋风,透过窗户,她望到了医生,他还在同大狮子商议医疗捐助的事情,那双灰灰的蓝眼睛,里面布满哀愁与疲惫。
她拨开窗帘,悄悄躲在帘幕后面,等他离开后再阖上。
医生失落的背影,雨丝雨花水泡铺成冰冷长河,一泻千里。
“快结束吧,快结束吧,上帝!”
不管让谁赢都好,她在心里对遥远的蓝色圣像不停祈祷。
5. Chapter5
又一个潮热雨季到来,米娜过完十八岁生日不久,小镇被第一区军队完全占领了。
战胜方对资源重新分割,经历了持续,混乱,与统一,从此谷地隶属第一区统治。
北境大公的军队继续南下,像雨水一样浩浩荡荡。
某天,米娜发现医生的钢琴被摆在客厅里,伊芙小姐正在那里练习。
她直呼医生的名字,亲昵道:“马萨德用钢琴换了药品,给交不起药费的病人治病。”
米娜私下里摸了摸琴,曾经医生的手指在圣诞夜落上去,翩翩飞舞,她很小心地触摸,琴键仿佛在出血,忧患动荡的年代,整片土地都落魄绝望了,到处是伤痛,化脓,流血,战后疗伤是缓慢而迟钝的过程,一边是阵痛刀割,一边难以愈合。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用手里毛巾装模作样擦了擦,然后提着水壶去浇花。
法尔索家族更富有了,在镇上名望空前。
大狮子雇佣了很多佣人,整夜整夜举办宴会,宴请高官与议员。
夜海浮金,佣人们提前忙碌布置,在长桌上摆满餐具,镂空满工的高浮雕酒杯,栩栩如生嵌满了巴尔的摩玫瑰,碟子上切割着雀鸟与竹子,通体鎏金,光泽辉煌,他们用劳动的大手抚摸着无比浓郁的黄金,指尖细腻得要滑不出。
大家都很喜欢黄金,米娜更是对金子生出无比真诚的渴望,她想要溺死在黄金碗里。
晚宴上,伊芙小姐唇角碰着骨瓷杯的黄金边,手握珐琅点缀的餐具,姿态十分优雅。
她像朵温室里的娇花,在场的男宾都为之倾倒,医生坐在她临侧,太阳般耀眼的金发像冰蓝烈焰的火烧,在席间他礼貌微笑,沉默寡言。
不时有人夸赞郎才女貌,他们面前摆着几枚安稳厚重的潘趣酒碗,碗身錾刻的花纹缠来缠去,古董睡莲与精美百合花,华丽繁复地细细纵深弯曲。
米娜看到医生的蓝眼睛倒映在酒碗中央。
那样深蓝的目光望来时,她侧头躲过了。
佣人们在地上与地下进进出出传菜,各种八卦讨论,米娜听到厨娘说伊芙小姐要和医生订婚了,他要想从法尔索手中赎回自己的钢琴,就得娶法尔索的小姐,寒意在谈笑中一点点扩大,米娜的菜翻在地上,卷草纹的碟子铛啷啷滚了好久,惹来管家一阵责骂。
米娜这几天一直失魂落魄,别人说话她听不真切,手里托着盘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大厅里总是传来音乐厚重的颗粒声,厨娘用长长银匙搅拌着鼠尾草蘑菇汤,女管家慢条斯理说那是医生在为伊芙小姐弹奏。
“真是一对璧人啊。”
几天后的城堡晚宴尤其隆重,佣人们窃窃私语,听主人说是要来一位神秘贵宾,据说是一位高级军官,从军队里来的。
米娜有心无神,听着大家议论说话吵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感觉。
几日后,宴会开场,她被女管家指派负责倒奶,这是餐点后很清闲的工作,米娜从地下室往宴会厅走,光影明灭,黑暗中的路很长,她看到了光在一点点扩大,奢华灿烂的金色香槟雨,雨珠沙粒簌簌轻响,缠枝纹与玫瑰卷轴叶交叠的银罐握在手中,头顶的灯光像白昼一样辉煌。
她先从主位开始,坐在主宾的是个极为年轻的男人,高大美貌,近乎是少年模样,他浓郁流银的长发披在腰际,眉宇间贵气逼人。
法尔索一家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怠慢,用各种话题奉承,但少年对乡间里的谈话不感兴趣,他只是看面前女孩的手指,仿佛那是极度吸引他目光的东西。
米娜手指很白,牛奶从奶罐缓缓倾泻,像丝绸。
少年一直若有若无盯着她,眸色微深。
医生也出席了当晚宴会,他很年轻,但已经德高望重,很体面文雅地坐在临近席位,领口别着纯白千纸鹤手帕。
“马萨德。”
伊芙小姐柔声呼唤医生的名字,米娜愣了一瞬,她动作僵硬,奶泼出来一点,溅在客人手背上。
法尔索一家顿时紧张起来,刚要斥责她,但少年眼神飘过,他们止了声。
“快下去吧。”伊德吩咐米娜退下。
米娜抱着奶罐默默走,她有点困惑地看向灯火通明的大厅,一手遮天的法尔索家族在年轻客人面前像蚂蚁,平日里吹嘘瞪眼的大狮子说话时小心低着头,变成了一只毛绒玩偶,没有人敢与那名少年对视,他的眼睛像蛇,眼尾上挑,狭长闪着冷光。
她回到地下,酒水剩了很多,管家清点后放回酒窖里,挂上锁,那把小锁摇摇晃晃,一拧就会开。地板吱哟吱哟,地上的声音间隙还在响,宴会熄灭的深夜时分是佣人用餐时间,米娜在腿上铺好茶巾,面包涂了一层黄油,豌豆汤撒上盐,坐满人的长桌像她的心跳一样寂静,以往佣人们用餐时哄闹不停地议论地上,但今天都诡异地噤了声,不敢多言一句。
米娜深夜偷了酒喝,躺在床上很不舒服,她的身体像沸腾烧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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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过,浑浑噩噩,脸憋在枕头里,刚哭过的脸颊通红。
一开始的敲门声并不真切,她以为是同住的女佣回来了,光脚打开门,遇到了晦暗危险的目光。
少年身姿高大挺拔,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淬蓝眼眸在夜幕下沉着冷光,他俯下身,低头望着她,她的额前有很多细细的小绒毛,出了汗的皮肤有一层细腻水光。
他手指摸过来,捏她的脸,脸上肉肉的感觉,闻起来丰沛多汁。
“Mina,你是叫Mina?”
前些天抵达城堡,越过长廊,他看到她在浇花,披着乌黑头发,花丛后半遮的脸,他确认是她。
米娜被他抬着下巴,仰头对视,她的绿眼珠里仿佛长满了很多霉菌的丝,涣散迷离,湿乎乎的,眨眼睛时许多碧绿萤火虫在闪闪飞舞。
“Mina,还记得我吗?”
米娜意识混乱,迷糊中少年高耸的鼻梁,逼近的脸,他的眼睛在发光,催眠般的蓝眼睛,眼底光浪徐徐浮动,冰冷妖艳。
他的手已经扶向她的腰,滚烫炽热,干性燥热的迷烟缠上来。
米娜靠在他怀里,他身体强悍坚硬,硌的她胸口很疼。
“马萨德。”她闻到了他身上酒精的味道,流着泪埋在他怀里说,声音很小很轻。
“说什么呢?”少年听不真切,他捧着她的脸,掌心面颊潮艳发烫的感觉,很缓慢地啃她的脖子。
“你想要我吗,嗯?”
他缓缓脱下衣服,身段丰泽华美,腰胁紧俏,指尖艰涩饱满的流动。
米娜拒绝已经太迟了,年轻男人的抚摸像火舌一样粗粝席卷了她的身体,她感觉身上发生了很怪异的事,她的身体破了,细流与汗液涌满床榻,开始不停流眼泪,但水分都被舔走了,最后她呜咽着躺在他怀里颤栗,眼角的红肿像雪山上的一点玫红。
她用力推少年雪白丰满的胸口,说不要了,其他女佣快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
“凌晨就回来。”
“嗯。”少年不动如山,估算了下时间,喘着粗气又把她扑倒了。
米娜不停啜泣,他哄着她,抽出手指,声音很轻,害怕会把她弄疼。
“过些天来接你。”他黏糊糊亲了她很多下,旷野的海风从海角吹来,宏大平静的月光滑过森林与海面,男人的头发缠到了她脸上,那是如银月瀑布的长发,绸缎般光滑,像生命那么长,长到要窒息。
6. Chapter6
清晨米娜被柚子树的香味惊醒了。
她朦胧睁开眼,少年还没有离去,在床上守着她,那是一张英俊冰冷的面庞,钴蓝色的眸子在黎明中沉静幽闪,泛起的波纹仿佛是坠入凡尘时一粒冰蓝的尘埃。
见她醒了,他用手摸摸她的脸,抱着她舔了一会儿,舌头很用力,就像舔果冻里的那层花生酱。
米娜在他怀里彻底清醒过来。
她使劲推开他,但他像条八爪鱼一样湿冷冷贴过来,开始抱着她乱啃。
米娜受不了了,一脚踹他脸上。
少年舔舔唇,半撑着身看她,眼神黏腻阴郁,令人无法呼吸。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米娜躲进被子,急忙裹住自己。
少年抬着下巴,双瞳如冷艳湖泊,鲜艳瑰丽,阴着脸不高兴。
“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
他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嘴角凝固的弧度像是在笑。
米娜被他古怪的表情吓得一哆嗦。
“有人看到你在这里吗?”她把被子抓了抓,默默向床尾移动,“莉莉凌晨有没有回来?”
莉莉是另一名女佣的名字,每晚都偷偷溜出去和男友私会,米娜担心她凌晨回来时发现什么。
她心里很慌乱,女管家严厉警告过,如果佣人跟外人睡觉是会被辞退的。
少年爬到床尾,用大手重新把她揪过来,圈在坚实臂弯里,像是要把她大口吃掉。
“别动,我说过些天要带你走,你答应我了。”
米娜停下反抗,狐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答应的你?”
“在我怀里的时候。”
“那不算数的,昨晚的事我不记得了,就算是狼来敲门我也会让它进门的。”
她甚至能闻见自己身上好大的酒味,他身上也有。
昨夜明显两人都喝醉了,凌乱揉皱的床单,波光粼粼的海面,窗帘呼呼作响,她抓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气味像游丝缠绕着。
她对那个震荡模糊的夜晚感到恶心。
少年闻言更不高兴了,他蹭蹭她的鼻子,鼻尖轻轻碰着,银白色的睫毛有股妖精的感觉。
他长得太漂亮了,米娜后知后觉认出他的脸,之前森林里被蘑菇迷晕的那个人,还有...昨晚宴会上坐在主宾席的是他吗?
但她来不及问了,城堡外响起出征军号声,那是第一区驻军集结出发的声音,少年蘑菇了好一会儿,不甘心地松开她,挺起身来穿衣服,身材挺拔瘦削,肌肉线条流利,肤白得像牛奶。
他个子极高,一身军装容貌美丽,对她扬起下巴:“乖乖等我回来。”
-
米娜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疼,小镇上空号声齐鸣,壁炉的烟在雨中的城堡寒冷升起,她向窗外望去,似乎簇拥的军队深处瞥来一眼。
她踉跄着从窗口退回来,拉上窗帘开始梳头发,雨中浩荡的白天,大雨覆盖的潮湿睫毛,辽远空洞,她感觉自己浑身乱糟糟的,脑袋也乱乱的,身上又滑又热,想去洗澡,低头才发现身体已经被清理过了,大腿和膝盖上有一些淤青,但已经抹了药,甚至腿间都涂了,药膏很黏,好像把一些很不堪的东西留在了里面。
门外传来其他佣人的叫喊声:“米娜,外面又下雨了。”
“来了。”
米娜把带血的床单被子都换了,默默把这件事掩藏。
地上与地下的餐桌上,主人和佣人们都在传,大公清晨下了突击命令,要集合军队南下,一举攻陷第二区首都。
他们说的神采飞扬,米娜静静抓着面包啃,她的嘴巴里好像没有长牙齿,一时失语。
那个男人是军队里的吗?做什么的呢?
大厅里飘来如泣如诉的音乐声,她想了会儿就决定先不想他了。
身体似乎有了某种变化,接下来这些天里她心神不宁,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但她不想去看医生,一个人零零散散地修剪着门廊月季,罗热跳出来吓了她一跳。
她剪刀掉地上,皱着眉:“我的手指破了。”
罗热一看,果真血流不止,刚刚月季刺扎到了她的指腹。
米娜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吸了好一会才勉强停下来。
罗热都发觉了异常:“不就是一个小口子吗,你怎么流那么多血?”
她摇头说不知道,从小就这样,一流血就止不住,而且她比别的小孩更怕疼,这次和那个男人...之后,都过了好几天了,她还是不停流血,不过随着伤口愈合已经慢慢变少了。
“都怪你,你吼什么。”她埋怨地对罗热说,“你把我耳环吓丢了。”
罗热挠挠头:“耳环怎么丢了?”
“就你刚刚吓得。”
罗热赶紧趴在地上给她找,期间伊德冷冰冰路过,斥责弟弟不合礼数,在一个佣人面前下跪,谁才是主人?罗热眨着无辜大眼站起来,等哥哥走了,继续趴地上给她一点一点找,最后才想起来:“不对呀,你没有耳洞呀。”
米娜哼了声:“谁让你吓我的。”
罗热暗暗想米娜可真是坏呀,但他对她越发痴迷。
在谷地归于宁静的大半年里,他像动物界的雄性求偶一样疯狂追求她,夜晚,在开满了毛地黄的女佣宿舍窗外,为她唱歌弹杨琴,青草淌过他的脚背,他的身上整夜爬满露水。
“啊,你看这个地方,有一头草木花羊...”
他唱的如痴如醉,十分投入。
天空开始下雨,罗热抖擞着雨水,梗着脖子坚持展露美妙歌喉。
女佣们打趣道:“看看我们小少爷,这个男人简直是为了成为你丈夫而出生的!”
“可他连躲雨都不会,太蠢了。”
米娜面无表情,犀利的,淡淡的不屑,她翻身睡下了,罗热淋了一夜雨,第二天开始发高烧,医生看过后说他得了支气管炎,要休养一个月。
伊芙小姐请求米娜去探望罗热,他躺在病床上还整天呼唤她的名字呢,可怜的不行。
米娜端着银盘去看他,盘子里有她新烤制的小蛋糕,闻起来香喷喷的。
罗热养伤期间不能吃甜,被馋的泪汪汪的,像狗狗一样直流口水,他哭诉米娜太过分了,没有这么残忍对待病人的。
“那你可以吃一块。”
米娜守在床边,给自己喂了一大块,给他掰了一小块,罗热感觉到了甜味,精神抖擞很开心。
“等我病好了就去找你母亲和哥哥,商量我们的婚事。”
米娜觉得他脑子里也进了水。
罗热舔着手掌心的末末:“我没有乱说,你家里人很喜欢我的。”他知道米娜讨厌自己,于是越过她,直接请求米娜的母亲和哥哥们,请求他们允许米娜嫁给自己。
“骗人。”
“才没有骗你,不信你回家看看,问问他们。”
米娜忐忑不安回到家,家中焕然一新,有了新家电,电视,收音机,处处昂贵的丝绸窗帘与精致铺垫的设拉子地毯。
她呼唤着家人,寡妇又老了几岁,哥哥们也憔悴了很多。
“这些是哪里来的?”
“罗热小少爷帮忙添置的。”
米娜说把东西送回去,但家人都不吭声。
米娜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安静。
最后二哥支支吾吾,说他在法尔索家的赌场里输了很多钱,这门婚事必须要订下,不然他会没命。
寡妇心疼二儿子:“米娜,你想看到这个家散了吗?救救你二哥吧。”
米娜不住后退,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大哥。
大哥何塞躲避她的眼睛,沉默着。
米娜忽然觉得不认识他们,她哭着喊:“你们要把我卖给法尔索家,我不仅要给他们做佣人,还要给他们做奴隶。”
罗热的父亲大狮子也同意这门亲事,女孩儿漂亮,他的儿子帅气,在一块没什么不好的,本来嘛小儿子就是养着玩,又不是用来继承家业的。
大狮子摸着脑袋很爽朗地哈哈大笑:“小时候这个小丫头偷了我家的橙子,长大后嫁给了我的儿子。”
老头儿认为这是一段佳话。
婚期很快订下,金粉银粉的大教堂内举行了隆重婚礼,米娜穿上华丽的绸缎礼服,头上戴着洁白头纱,面纱下她的绿眼睛一直是肿的。
新婚夜,她很难过地待在婚房里,房门轻轻扭动,灰色的月亮将人影吞噬。
“滚开。”
男人不出声,脚步埋在地毯间,静静走近她,蒙着银色月光,米娜看到男人的脸,她脸色大变。
“怎么是你?”
月光下伊德眼睛像琥珀,对她沉声道:“我们可以先试着相处下。”
“不。”她摇头想跑出房间,又被他追上,扭在怀中。
他捧着她的脸:“会有点疼,好吗?”
男人颈后的香味磨蹭着,淡淡烟色的眸光垂下,他抱住她的肩膀,婚纱撕裂了,蕾丝长袜被缭乱地褪下半只,米娜被压在床上,他喘息剧烈,扯下领带,低头想亲她时,被她叼着耳朵重重咬了一口,痛的惨叫起来。
米娜把他踹开,冲出房间胡乱跑,城堡的大门都被锁上了,佣人们都在找她,她从狗洞里爬出去跑回了家。
回家后她把婚纱摔在地上,拍拍身上的土,洗了个热水澡。
法尔索家的事在小镇上传的风风雨雨,新娘逃走后,法尔索兄弟大动干戈,打作一团。
大狮子对此很愤怒,极度不满,自己最器重的儿子跟最窝囊的儿子打起来了,怎么看都是他损失最大。
他训斥着儿子们,发表滔天怨言,但兄弟两人低着头彼此较劲。
“爸爸,是哥哥抢我的妻子。”
“住嘴,那是你嫂子。”
婚事一度耽搁。
米娜待在家里不出门,抱着医生送给她的旧书看,她抚摸书页,上面有他的痕迹与指纹。
家人不停轮说,她必须在法尔索兄弟中选一个人嫁,但她抱着书不为所动。
不多时伊德登门拜访,说想与她私下聊聊,那一晚或许是个美丽的误会。
米娜戒备地看着他。
伊德把门掩上,垂着手指:“你喜欢他是么?喜欢那个男人。”
他没有道明,但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这个男人的眼眸像磷火一样幽幽跳动,她有一种被戳穿的惶恐,他是怎么发现的。
“米娜,现在是新时代了,他已经过时,无用,我们才是最适合的。”
米娜愤怒道:“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伊德没有表情,米娜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他眼中的某种介质,这个男人一直很恐怖。
他耐心道:“你知道的,我的弟弟是个傻瓜,你不能嫁给他,嫁给我不好么?”
“再认真考虑下吧。”
精明的商人此刻无比坦诚,对她说:“人总是喜欢不明白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
“米娜,喜欢你让我很不舒服。”
他甚至都不清楚她是怎么走到他眼中,只隐约记得那不过只是一个零碎瞬间。
大狮子作为法尔索家主年事已高,已经有隐退的打算,过去几年家中产业基本都交给长子伊德打理。
他总是对沉稳能干的长子叹气,小儿子罗热又没考上大学。
伊德对此意料之中,弟弟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整天为了女孩子着迷,各种厮混追来追去,小镇上扑来风言风语。
伊德不关心年轻人的事,一如既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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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下拳击场。
强悍遒劲的拳击手肿着半边脸,吐着血水正在默默包扎伤口。
伊德穿着黑色西装,行事文雅,他踢踢拳击手的拳套,对这头困兽发出警告,近来表现差劲,再输下去只能滚蛋了。
拳击手诺诺称是。
处理完数十名拳击手的比赛日程,伊德一整天待在办公室核算项目,深夜出门时,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等在那里。
她坐在台阶上,并着腿,严肃娇小,圆滚滚的眼睛像绿色莴苣。
他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街头卖菜寡妇的孩子,经常看到她在街角卖菜。
他没在意,一会儿拳击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出来,女孩看到哥哥半边脸肿的很高,摸了摸,兄妹二人挽着手回家。
伊德在车里平静注视他们,车停了很久,他叫来地下拳场经理,询问了情况,今晚要辞退的拳手叫何塞,是寡妇的大儿子,成年后一直混迹地下打黑拳,这个行业很残酷,何塞刚入行时经常被人打得三天爬起不来,但后来遍体鳞伤,越战越勇,他待在地下拳击场有四年了,有过短暂的战绩,最近濒临在被淘汰的边缘。
“女孩叫什么?”
“什么?”经理一时愣住了。
“那个女孩,名字。”
经理赶紧去查。
伊德盯着女孩和哥哥的背影,少女的身姿曼妙轻盈。
寡妇家有没有欠过债?没有的话也可以有。
他拿下嘴角优雅叼着的烟,一边想着,一边凝视。
他去杂货店买过很多次东西,但女孩都不跟他打招呼,只是把东西捆上蝴蝶结包给他,他知道她的很多事情,她跟他家的狗很熟络,她烤的点心很美味,她喜欢晒太阳,被日光晒的很懒,享受的样子像一朵空心丝绒,以及,她眼里的那个男人。
为了把他们分开,他委托妹妹伊芙把她雇来宅里做女佣。
作为法尔索家的长子与继承人,伊德从来是冷静有分寸的,但自从她闯进他的世界后一切都变了,她年轻好动,生机勃勃到处蹦,他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她,总是不自觉关注她,他的内心仿佛长出了一个新的男人,迫切想把她占为己有,即便她已跟弟弟订婚。
他违背了道德,利益,家族荣誉,在弟弟的新婚夜抢人,不惜兄弟反目。
在米娜从小长大的房间里,伊德单膝下跪,送上戒指,向她正式求婚。
米娜把他的钻戒用力丢到窗外臭水沟。
他觉得她很孩子气:“你不会对金钱有仇吧?”
“才没有。”
米娜让他快点滚,结果她发现大哥何塞在陪他弯腰一起找。
他们找到了戒指,大哥作为一家之主邀请伊德留下吃晚餐,他最近刚结束了一场比赛,又输了,见到老板表现的有几分局促。
“把米娜也叫来一起,她饿了吗?”伊德却是很随和。
母亲在厨房里煮饭,等餐间隙,伊德从车里拿出备好的水果筐,里面装满了法尔索庄园的橙子,他给米娜铺上餐布,淡淡说会给何塞安排新的教练,规划新的比赛日程。
“突出你打法的重点。”他给米娜剥着橙子,眉眼认真,对手下的拳击手风格了如指掌。
伊德很清楚何塞已经过了拳手黄金期,但还是违背利益信则,保住了他在地下拳击场的工作,何塞因此可以和心上人正大光明约会,如果米娜嫁人顺利,他择日就可以娶妻。
伊德剥好橙子,在白色种子生长的地方,掉出许多闪闪发光豆粒大的钻石,他不作声放到米娜盘子里。
“刚刚的戒指你似乎不喜欢,这些呢,你喜欢这些宝石吗?女孩儿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罪恶的资本原始积累。”米娜讥讽道。
伊德挑挑眉:“谁教的你这些词?”
“她自己乱看书。”何塞及时说道。
伊德点头:“我们在一起后,你还可以去读书,如果你想的话。”
米娜望着那些闪耀的小石头,那些虚幻的颗粒,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场大雪,冰冷的雪花飘在齿间,然后无声融化。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罗热听说了哥哥接连撬墙角的的无耻行径,气冲冲跑到米娜家里,指责他行为不耻。
伊德只是对米娜淡淡说一句弟弟很脏。
罗热一听急了:“他胡说啊米娜,我可一点都不脏的。”
“我们天天晚祷,婚前要守贞的。”
“而且我年轻有的是劲,他老了就不中用了。”
伊德只是冷冷呵气:“米娜啊,这个男人已经脏了,脏男人不能要的。”
兄弟二人要生死决斗,最后老狮子亲自调解两个儿子间的矛盾,公平竞争,交给女孩子选,法尔索家的气氛终于久违地缓和下来。
婚期又订下了,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米娜整日不作声,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亲兄弟为她反目成仇,她到现在都是不紧不慢的。
寡妇闲聊时对邻居说,她感觉女儿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她生来喝的不是她哺乳的奶水而是多愁善感的潮热雨滴,谁也不清楚她心里装了什么,她的心脏是石头还是青蛙。
邻居们都说法尔索兄弟像是米娜裙摆下的狗,他们对她不停闻,不停嗅,像舔一块肥美多汁的骨头。
但寡妇说她的女儿不是骨头,也不是肉。
“她像花,一片夹在书里的花,看上去不会老,也不会死,她就那样一直待在她的书里,外面发生什么她都不在乎。”
米娜躺在床上,抱着医生送的书,又想到了他手里拿着针管,极细的针头扎进蓝色血管的样子。
她睡得很沉,仿佛闻到了他的气味,心眼中有股小小的喷泉,许多泪水打在书页上,哭了很久很久。
7. Chapter7
米娜的第二次婚礼比第一次更为华丽,法尔索家族挥金如土,整个小镇的居民都被宴请了,经历了纷飞战火,村民们聚在一起,听着音乐弹奏声感到喜悦而满足,他们都说米娜是个极幸运的孩子,居然能嫁给隆巴商做太太,乱世中吃饱肚子都是遥不可及,更何况还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整天光鲜亮丽。
“新郎是谁?”
“不知道,选谁都一样,法尔索兄弟要把心肝掏给她了。”
宴会厅耸立着巨大的蛋糕,同法尔索家族交好的富豪权贵们陆续到场了,宾客们身着丝绸与名望,说着祝贺词眨动眼睛,香料与黄油焦糖的香味线性地飘浮,花花公子身上的皮革与烟草味,杜松子酒碰撞着,花童撒着花瓣入场,纷纷扰扰的人群开辟出一条道路。
米娜又一次戴上洁白头纱,长长的蔓带刺绣垂在地上,大厅里传来滴滴哒哒弹钢琴的声音。
琴键悠扬起落,大家在城堡里载歌载舞,播放唱片,欢声笑语如浪,谁也没发觉异样。
礼花声混着沉重枪炮声在上空响起,军队包围了这里,开始朝天鸣枪。
婚礼现场变得恐怖混乱,蛋糕被推翻倒在地,蜡烛坍塌融化,皮鞋与高跟鞋踩着奶油到处飞走,到处是香甜黏腻的绝望尖叫。
钢琴音已经停了,天空落下冷冷白光,不速之客站在那里,少年银发军装,身高腿长,气场飘逸强悍。
米娜惊恐地看着他,那个妖精一样的男人又回来了。
-
法尔索兄弟飞快迎上去,对少年恭敬行礼,强笑着邀请他参加婚礼,米娜看到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在很久之后的回忆中她已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最后法尔索全家都跪在地上,整座小镇的居民都跪在地上,她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地上一丛丛惊悚抖动的脑袋。
少年向她走来,她不停后退,身后黑漆漆的军队巍峨不动,她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最后少年对她伸出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摇头。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头:“不愿意也得愿意。”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被劫走了。
灰蒙蒙的天空,滴滴答答的雨。
在路上,米娜心惊胆战,少年惬意安详地开着车。
下雨了,地上开始冒泡,到处是小水洼,他用指腹哒哒敲着方向盘,等一队小鸭子过马路。
米娜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她小时候见过野鸭奇异地用脚蹼踩过水面与芦苇丛,但此刻,她无助地望着鸭子,它们过完了就是她的死期。
“你还真敢嫁给别人。”少年轻飘飘笑着说,笑容有点狰狞。
车子沿着山间公路蜿蜒行驶,已经出了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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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靠路边停下,邀请米娜下车,她瑟缩着不动,于是他直接把她抱下来。
这是个极漂亮的男人,身体坚硬强壮,神情冷漠锋利,米娜被他抱在怀里,仿佛睡在一个充满野果的缭乱梦境里,整片山林毛骨悚然,他的胸膛饱满紧实,像长满鳞片的穿山甲,他带她越过野草丛,到处是纷繁的花边与卷叶,橡树下满地榛子。
她很害怕,抓着他领口:“我丢东西了。”
他停了一会儿,把她放下来,米娜装模作样找了几下,然后摸索着步子走远,开始拔腿就跑。
少年很有耐心地把她抓回来,重新扛在肩上。
一路上她逃了好几次,抱着他的耳朵咬,到了驻军营地终于消停了。
森林深处荷枪实弹的军队整齐罗列,各种重型坦克与军武,地上长满柔软无暇的莠草,坦克的履带压过泥地,扑来生锈的青草味。
她不再说话,不住颤栗发抖。
少年很喜欢她这样,不哭也不闹。
他把她丢在军帐里,凉丝丝的水滴打在脸上,兽皮地毯降落一阵金色和银色的雨,米娜躺在狂乱微笑的蜀葵与蔷薇花瓣间,没来得及翻身又被他压下去。
少年幽幽望着她,浓密眼睫下一双碧眼流光溢彩。
“好玩儿?”
“那我陪你玩一会儿。”
8. Chapter8
少年手劲很大,磕的米娜膝盖有点疼。
他把她的婚纱裙摆推到腰间,柔软的蕾丝布料与冰冷制服发出摩擦声。
“你的腿好软。”这些天他做梦都是她的腿。
“你别扒拉我。”米娜用裙子盖住,拍他的脸。
他的头已经钻到裙摆下了,她吓的死死并紧,但被他分开。
米娜使劲抬腿踢他,以前大哥教给她一些防身术,简单有效,上次她就是那样踹伊德的,但是这个军队里的男人格斗技巧很厉害,他凌厉躲过去,轻易地拨开她的腿,顶开她柔软的身体,那种刺刺的感觉仿佛脑海里翻过很多仙人掌与响尾蛇。
她偏过头,还是没忍住哭出来。
少年呵气幽微,轻颤着咬她的耳朵。
“这是什么?”
他在她丝袜里摸到了硬硬的东西,像是一块怀表。
米娜颤栗着绷起腰身,眼泪像珠子一样落:“别碰我的东西。”
他不碰了,彻底失去耐心,把她裙子撕裂了。
上次恢复的伤口,因为他,又一次分开,变疼。
米娜感觉撑到了,哭的缩成一团。
少年拍她屁股,高大身体压下,让她颤抖着抱住她的腰:“不许哭。”
丝滑乌黑与银丝纠缠在一起,发崩如泪落,他咬她的脖子,一味用力:“记住,你只能是我的。”
_
米娜醒来时血还在流。
她脸色惨白,虚弱地躺在地上,痛的又要昏死过去。
“你怎么了?”少年探过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不肯让他碰,还在挣扎,他对她训道:“别动,我看看。”
他在她身上闻来闻去,看了眼那里,拧起眉:“我给你请军医来。”
这种情况他也不太懂,太怪异了。
一听要请医生,米娜肿着眼直说不要。
少年犹豫了片刻,军医是男人,她又说不要。
“上次也是这样吗,就是我们...”
她抽搭着:“嗯,都怪你。”
他迟疑了下,抱住她,有点奇怪的愧疚。
“是我不好,耽搁了这么久才来接你。”
要不然她也不会嫁给别人。
他低下几分傲慢,跟她道歉,说会给她准备药,米娜说不用。
“只要你不欺负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欺负你,我哪里欺负你?你都要嫁给别人了。”他还是有点恼。
米娜不吭声。
少年面色凝重,最后同意了。
“你饿了吗?”他出了营帐,一会儿带来药物和生理用品,手里还端着碗热腾腾的牛奶。
“我们只在这里待几天,不用很久。”军队驻扎途中,环境原始简陋,少年是习惯了的,但没想到女孩这么娇弱,他给米娜盖了盖被子,“冷不冷?”
米娜说不冷,帐篷里太闷了,她想出去透透气。
“你现在能走路吗?”
她点头。
少年把她单臂抱在胸口,裹好小毯子走出帐篷,高级军官们见了他昂首行礼,整支军队严阵以待,浓密的丛林上空设有防空警报,这里是天然的隐蔽地点。
米娜仔细地看来看去,这是座距离小镇约五十公里以外的城市,已经结束战争,但近乎动物的敏锐让她感觉暗流涌动,仿佛许多道势力在看不见的地方预谋撕扯。
少年抱着她绕营地转了两圈,米娜看到了很多光秃秃的树桩,他的军队驻扎在这里,为了开拓出空地,成片成片树木倒下了。
宇宙的声波,森林的白噪音,这是个无比寂静的春天,树木要一点点长大,艰难不易,然而毁灭它们只需要机械的锋芒一瞬。
战争之下没有生灵能幸免。
“放我下来。”米娜忽然拨楞着腿跳下地面。
少年松开她,她在花丛前低下身,摸了摸美丽的紫罗兰花。
“你喜欢这种花吗?”
“嗯。”米娜把手在地上摸索,口袋里装了块大石块。
她用裙子兜了满怀野果,坚持要自己走回去,回到帐篷时,地上已经铺好了崭新的花毡地毯。
这种灰灰的粗花呢是溪谷牧场特产,村民们世世代代用黑脸羊的羊毛捻纱,纺车纺成的布料像触须一般柔软,草叶般轻盈。
米娜跪下来摸了摸,羊毛闪着珍珠的光泽,惊异如此之软。
“这样你就不会被硌疼了。”少年半蹲在她面前,一眨不眨盯着她。
米娜躺下像枕在棉花上一样,她打了个滚,扑腾两下,感觉很舒服。
下一刻,少年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伤的地方好点了吗?让我看看。”
她当然不肯,两个人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她抓他的头发,他的手指很长,药膏又凉又滑,奇异的感觉令米娜很屈辱,她咬着嘴唇艰难细喘:“我自己涂。”
“你自己看不到怎么涂?”他把她抓回来,鼓起的手臂肌肉冷冷扫过细嫩皮肤,喘着粗气眼尾泛红。
米娜很害怕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头发情的公兽。
但他很快克制住了,给她整理好裙子,端来奶茶,茶叶的沫沫子滑过咽喉,米娜表现的很乖巧,一言不发。
她喝完奶,他压下身来摸她时,被她从地毯下摸出藏好的石头砸晕了。
害怕没晕彻底,她又砸了一下补上。
少年倒在地上,她对他吐了口口水,把他的一件外套扒下来穿上,压着脚步飞快跑进森林里。
这一片致命的紫罗兰山开满鲜花,森林里静悄悄,心脏就像橘子皮。
米娜没有停歇地一直跑,翻山越岭的逃亡,她伤口很疼,跑的不快,但已经离营地相当远了,周围很陌生,山林深处有风声,但听不到鸟鸣内心非常不安。
她望着参天大树,借助日光辨认方向,往家的方向走去,夜晚林间巨大的轰隆声响起,红色炮火像末日飞来,巨大亮光隐没在地平线之外。
米娜揉着眼睛跳下树躲避,心有余悸,不是已经停战了吗,打仗的又是谁的军队?
天亮时她跑过野果古道,路上大雨落下来,迷失了方向,身体被雨淋打着,迷途中的森林山川变成了环形废墟,空中有直升飞机的亮光闪过,地面的军队在雨中无声无息逼进,米娜冲追来的人撇石头,躲进湖里。
她憋了很久的气,以为人都走了,海豚似的从水里冲出来,一头黑色波浪卷发,一上岸,士兵们将她抓个正着。
她像只战场上的野兔,被拎回来,重新丢到少年面前,少年正在空地上野炊,手里的铁签子串着蔬菜和肉类,斑驳树影下,烟火升起浓烟,焚烧油脂的香味虚虚漂浮在暴雨中,随火焰跳动独奏。
米娜离火堆很近,木枝断裂的声音,烤肉灼伤的香气,她浑身又湿又冷,雨中少年睁着眼睛,那种蓝色已经完全湿透了,这几天他派了整只军队搜捕她,眼神飘荡,杀人如麻。
他眯着眼,眼睛像是某种可怕兽类。
“跑?继续跑。”
“怎么不跑了?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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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是笨鸟。”
“你。”
“你,呸,你这个混蛋。”
米娜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她害怕地跑开,又被几个军官抓住,趔趄着,被推到少年面前。
她显然不服气的,玻璃一般漂亮的绿眼睛,像下过雨雾,湿润返潮,鲜活得宛若精灵。
“你不就是仗着你人多吗,有本事就放了我。”
少年抬着下巴,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愤怒:“你真的想回去吗?”
米娜神情松动,他真的会放她走吗?
他微微笑着,和缓道:“你当然可以回去,但那个小镇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屠城或是毁灭对他来说很容易。
米娜于是说自己并没有故意逃跑,只是迷路了。
“当时好大一块云飘过来,然后就下雨了,我脑袋扎进那个小水坑里,幸好你的人把我捞上来。”
“是这样吗?”少年点点头,弯弯手让她过来,米娜慢吞吞来到他跟前,他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你饿了吗?”他给她拿了串滋滋响的美味烤肉,米娜饿了很久,狼吞虎咽。
“慢点吃。”少年揽着她的腰,手指慢慢动,要碰到她大腿时她猛的咬了他一大口。
他嘶了声,皱起眉。
“你给我过来。”
米娜跟他拉开距离,飞快把肉咽下去:“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这个恶心的家伙。”
“你再说我恶心?”
少年往她脑袋上丢树叶子,她气得往他身上丢泥巴,最后他把她扛起来大踏步抱到帐篷里。
她浑身湿漉漉的,他骂她笨鸟,不会飞还想跑。
两人互相乱咬对方,呼吸的轻响,身体擦过的声音,滚满土壤与青草的鲜绿味,天黑下来,篝火星芒飞过,米娜在他眼中看到很多珠子与光环打在一起,变成飞逝雨花。
她身上爬满藤蔓绿蕨的清冷味道,黏黏糊糊的,植物毛鳞片的气味发酸发软。
少年伏在她身上,着迷地啃她的脖子。
“不许打我。”他抓她的手,核战后出生的人类不懂情爱,只会野蛮与征服。
他在床上总爱乱喘,米娜红着脸捂住耳朵,她嫌弃死了,不想听到。
少年不甘示弱:“那你怪叫什么。”
“舒服吗?嗯?”
米娜烦躁道:“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
他很不悦地搂住她,舔了她好多口,身上混合着枪火与硝基化合物的刺鼻气味,地毯很热温暖,米娜躺在他怀里很快睡着了,营地外闪光弹与炮火把夜幕映得通红。
她醒来时看到男人在潮湿森林里一边走一边抽烟,雨中的衬衣湿淋淋贴在身上,他的胸口有一种白色壮丽的丰满,修长手指把烟掐灭,烟丝的味道留在了他头发里。
他扔掉烟,手臂贯穿的血管很粗很蓝,像分开的蓝色树枝。
男人的手臂都是这样吗?
“过来,笨鸟。”
米娜一下子转过身,重新躺回被窝里。
少年回到帐篷,把外套脱下挂到金属挂钩上,他跪在她身边,歪过精致的面庞,眨动蓝中泛绿的妖冶眼睛,缓缓捋着她的头发。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不理她。
“艾瑟尔,以后你叫我的名字。”
雨花渐渐熄灭,他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像抱一头亲手捕获的小鹿,对她依偎着静静说道。
9. Chapter9
艾瑟尔给米娜涂了好几天药,他抵开她的膝盖,蘸上姜黄色药膏,细细抚摸那些逃跑途中被刮伤的青紫色伤痕,米娜低着头,静静看着愈合的伤口,枯叶丛漫过膝盖,蜘蛛的大网断裂,森林留下的青红色痕迹很快被抹除,连带着床上的印记都消失不见了,她的肌肤雪白透红,如刚长出来的一样娇嫩。
除去跟她腻在一起的时间之外,艾瑟尔不总是待在帐篷里,他在溪谷营地里巡查,身后总是跟着一堆军官将领,群山的黄金,灰扑扑的眼睛垂下,一群人在指挥筹谋着什么。
营地里每天都有枪响,他们在林中空地处决俘虏,一排排尸体倒下,子弹在风中擦过,落地如大地惊雷。
染血的地面被迅速清理,米娜出来晒太阳时见两个军官在切磋格斗技,艾瑟尔也在围观,他跟士兵们打成一片,两个手下决出胜负后他把胜的留下来,走过去转了转手腕。
两个男人撞在一起像猛兽一样搏斗,腰身劲瘦,拳拳到肉,打得心惊胆战,最后对面的军官摔在泥地里。
艾瑟尔打得舒筋活血,很过瘾,他侧过脸,见米娜一直在探头探脑看,对她勾勾手指:“笨鸟,你给我擦擦脸。”
米娜把毛巾丢到他脸上。
子弹的声响再次划破寂静。
“是谁在打仗?”米娜支起耳朵,第二区不是已经停战了吗。
艾瑟尔像猫洗脸一样,慢条斯理抹着毛巾:“是我哥哥的军队,就在山那边,上次你差点就跑到他那边了。”
这件事他仍然心有余悸。
“你哥哥手里也有军队?”米娜好奇猜测,“他也是军阀吗?”
艾瑟尔挑起眉毛:“你觉得我是军阀?”
“不是吗?”
“算是吧。”他没有解释。
核战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城市和国家,七大区分裂自治,战乱不休,到处是势力割据,她那么想也不奇怪。
米娜接着问:“你哥哥也是第一区的?”
“嗯。”仗是他打赢的,兄长抢夺分割权,令他很不满。
“这就像是一个猴子冒出来抢夺农夫辛勤耕耘的果实。”
米娜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兄长比喻成猴子。
“你哥哥长得很丑吗?”
“哼,当然不丑,我们家的怎么可能丑。”他傲慢道,“但是略逊我一筹,我是最漂亮的。”
他给米娜介绍了下家庭关系:“哥哥想杀了我,我想杀了哥哥。”
“他嫉妒我,因为我是妈妈最爱的孩子。”
“父亲去世后,他篡改了遗命,抢夺了属于我的东西,早晚我会拿回来。”
局面有点复杂,艾瑟尔说等回到第一区会带米娜见哥哥的,按照礼节宴会最少要办十几场。
他语气很亲昵,似乎兄弟间关系非常要好。
但他忽然停住声。
“怎么了?”她歪头看他。
“他不能见你。”
神经。
米娜只是哦了声。
“嗯,你是我的。”他舔了舔米娜的脸,不愿让哥哥见到她。
“母亲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的,他也会的...”
艾瑟尔莫名紧张,虽然哥哥已经有了未婚妻,但他还是莫名害怕她被抢走,哥哥从小最喜欢抢走属于他的东西了。
他低声念叨着:“回去之后我要把你藏起来。”
米娜听的一头雾水,托着下巴想第一区跟第一区的打,还是亲兄弟,男人之间真是稀奇。
她看着面前这只妈最爱,明显他从小就被惯坏了。
她烦闷地推开他,他又缠过来,轻轻啃她的后颈:“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周围很危险的。”到处是烟雾弹与暗杀。
“危险也是你们带来的。”
艾瑟尔不置可否:“这里离文明太远了,不过我们最多待几天,然后我会带你去美丽的地方。”
“我不想走。”
米娜不想离开,如果他要走,为什么要带上她呢?
“因为你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睡了一觉我就是你的了?那你还是我的呢。”她越说气恼,跟他讲道理,“你当时倒在蘑菇丛里,我救了你,结果你恩将仇报,以德报怨。”
米娜觉得自己是小红帽,他就是狼外婆。
狼外婆给小红帽敲门,没安好心。
艾瑟尔不悦地捂她的嘴巴,她一直咬他,最后他阴着脸,说必须要带她走。
一下午,两人都在怄气,米娜待在帐篷里,听到了不同以往的动静。
她竖起耳朵,是大哥的声音。
她兴奋地掀开帐篷,真的是大哥,他穿金戴银,气派非凡。
“哥哥!”
米娜以为哥哥是来接自己的,她眼睛闪着亮光,迫切地想从帐篷里冲出去,守卫的军官赶紧拦下她,她激烈反抗:“放开我,我哥哥到了,等会他把你们打趴下,他可是超厉害的拳击手。”
米娜心里很开心,但又担心大哥只身过来会出危险,她不停呼喊着,但没有人理她。
营地中央,艾瑟尔淡淡看着面前大块头的男人,他是女孩的大哥哥。
男人声音压的很低:“大人,家里人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米娜了,她还好吗?”
“她很好,很喜欢我。”
“如果米娜陪您的时间够了,我能不能把她接回去...”
“接回去让她继续嫁人吗?”
艾瑟尔似笑非笑,男人当即跪倒在地上。
米娜咬了军官一口,挣脱他往这边跑过来,当她看到哥哥跪在男人面前亲口说愿意把妹妹送给他做情妇时,她没了反应。
那么高大威严做拳击手的哥哥,像小草一样匍匐。
“她从小就这样子,孩子一样任性,不肯被改变。”
两个男人讨论她的人生大事,艾瑟尔听着何塞说米娜小时候那些又倔又固执的事,她不愿被打扰的古怪性格,他虽然皱着眉很不情愿,但听的很专注。
“她读书少,您别介意。”
何塞心底里还是这位大人希望好好对待妹妹的,说着她的种种错,卖力地讨好让高位者不介意妹妹的坏毛病。
艾瑟尔抬着下巴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
“她有喜欢的人吗?”他冷不丁问道。
何塞一愣:“没有。”
“嗯。”对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他们似乎在完成一种交接仪式,说着物品的详情,不通顺与残缺,米娜眼泪淌出来,很多线在她心里混乱地打结撕扯,她的眼睛碎了,绿光破灭零落。
艾瑟尔瞥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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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
他问地上跪着的男人:“我要娶她,按照谷地的习俗,要做什么?”
何塞听了极度震惊。
这样身份的男人,要娶自己的妹妹。
他可是......
无穷无尽的土地,用之不竭的财富,将来这里都会是他的领地。
何塞声音开始哆嗦,艾瑟尔安静听着,谷地嫁娶程序并不繁琐,但仪式周全,时间紧急,他思索后一并把一些步骤省略了,只留下了婚礼,因为担心遭遇刺杀,婚礼也不打算在小镇举办,一切都在营地里从简,但牧师会到场见证,一切流程合法。
“你可以去跟她说几句话。”艾瑟尔示意他起来,说完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何塞向小妹妹走过去,他哄着妹妹,让她不要哭。
“米娜,你知道那是谁吗?”
最初他认为米娜万一成了大人的情妇,那将是小镇地位最尊贵的人,现在,大人竟然愿意跟她举办婚礼,何塞还在惊愕中难以缓过神,郑重嘱托妹妹:“你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我不想成为他的人。”
米娜一直摇头,她让大哥走开,眼泪像珠子一样落,说他不再是她的哥哥。
“米娜,不要任性。”
“你走开。”
看到大哥真的转身走了,她还是哭不停。
“哭什么?”艾瑟尔蹲下身给她擦眼泪,“做我的妻子,嗯,就这么决定了。”
他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对她随便说了几句话。
“都是这样的,我哥哥小时候跟我关系也很好,还没长大就不好了,没必要太在乎他们。”
帐篷里她不停咬他,艾瑟尔挑起眉,眼神晦暗不明,森森凝视着那双绿眼睛里不安分的暴动,她乱蹬乱踢,咬他一口,他用更坏更恶劣的深度报复回去,最后她不动了。
“再咬?”
她不吭声,别过头,脸上都是泪水。
他喘着气发出舒爽的喟叹。
-
夜晚之后米娜一病不起。
艾瑟尔抱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逃跑时淋了好久的雨她都没有生病,如今躺在床上像只枯萎的花。
对面山峰埋伏的军队整日整夜进攻,伤员遍地,她整日高烧不退,军医诊断后是支气管炎。
药品缺乏,艾瑟尔命人去采集,最后军官领着一个高瘦男人过来,男人穿白衣服,提着急救药箱,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是谷地小镇的医生。
医生的针管刺破手臂皮肤,米娜昏迷中梦到了记忆中的冷腥味,干净刺鼻。
艾瑟尔彻夜不眠守在米娜身边,耷拉着脑袋听着她各种呢喃,她总是叽里咕噜的,他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用额头贴她的额头,小心试探她的温度,给她盖好被子,一双狂野的孔雀蓝碧眼,星榍般骄傲美丽的存在,此刻难过地下垂,里面暗无月光。
米娜昏睡了很久,退烧醒来时,天空刚刚破晓,她从帐篷里出来,太阳像圆圆的荷包蛋,她感觉肚子里很饿,咕噜叫了声。
树下的白衣男人转过身,他身上溅满了伤兵的血,手臂上青蓝色的血管像白纸画出的树枝。
米娜感觉呼吸慢慢停下来。
医生在看她,他的眼睛太蓝,梦比冰还冷。
10. Chapter10
见医生在看自己,米娜下意识别开眼。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医生是镜子里的人,是书里的人,眼前此刻,他就这样看着自己,那双蓝眼睛像宝石一样垂下,让她感到很不堪。
她飞快地回到帐篷里,用一张巨大的羊绒毯盖住自己的身体,皮肤上有很多夜晚留下的鲜艳红痕。
帐篷外一阵急促的军靴踏步声,艾瑟尔见米娜醒了很高兴,大步跑过来抱住她,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圈。
他认为这个小镇的医生医术不错,把他叫进来,问米娜还有多久能痊愈。
医生站立在一旁;“她身体很差,要休息很多天,不能剧烈活动。”
艾瑟尔沉下脸,这意味着许多天不能碰她了。
他捏捏她的腮,冲她不满抱怨:“快点好起来,笨鸟。”
-
医生留了下来,在艾瑟尔的命令下医治米娜,同时在行军队伍里做军医。
谷地有流不完的河流,从森林上空俯瞰,蜿蜒纵横的溪谷像是宇宙银河的美丽遗迹。
这里风光很美,也很落后,当战火再次燃起时,整片土地摇摇欲坠。
医生每天在救人,整个世界要倒下了,他用拿着手术刀的手指扶起,用他自己的力量在对抗毁灭,而她身上的男人在不停杀人,米娜感觉有一种残忍又坚硬的东西在心脏生长,那些极度脆弱又美丽,但还没长大,就已经湮灭。
她躲了医生两天,但每天固定的时间他都会来帐篷里给她注射药剂。
“今天吃饭正常吗?”
“嗯。”
“指甲长了该剪剪了。”
“嗯。”
“怎么没精神?”
医生望着她的脸,女孩像鲜嫩迷人的莴苣,眼睛又浓又绿,饱满多汁。
这个男人迅速低下头。
米娜说她受伤了,医生问她伤到哪里,她给他展示自己皮肤外面的伤口,想把它们快点消下去。
医生皱起眉:“他打你吗?”
“嗯,他很坏,总是欺负我。”米娜故意撒了谎。
医生布满红血丝的蓝眼珠露出了心疼的情绪,虽然很短暂,但米娜还是捕捉到了,心里有一种怪诞的窃喜。
他半蹲在她身边,打开小时候她见过的那只药箱,用一些黄色玻璃瓶中的试剂治疗她身上的青紫色痕迹,一些像淤伤,有的则是吻痕。
他低下头给她抹药,身上永远有那种干净怪异的药品味。
“疼吗?”他试探着问她。
“不疼。”米娜摇头。
医生蘸着棉棒,涂药涂的很轻很慢,他的睫毛好像垂落的金屑,随呼吸轻轻动,眼底有一种阴柔的蓝色。
米娜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她说出来,问他能带她走吗?
不是回家,是离开这里,去战争无法找到的地方。
医生手指没停,保持沉默。
米娜等了很久他的回复,甚至外面下起雨。
直到他说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不认识路对吗,那我带你走,越过对面的山,去没有军队的地方。”
医生静静听她说,他的眼中仿佛有一扇隐秘的镜子,照映着她,那双碧眼看她时没有男人看女人的那种感觉,仿佛她是某种不能触碰的东西。
“不能的,镇上的人都会死。”他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米娜哽咽着:“是,他们都比我重要,所有人都比我重要。”
“不是这样的,米娜。”
“就是这样!”
母亲,哥哥,法尔索家,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她。
“米娜,你知道脓吗?”医生把淡黄色的药剂拧紧,整齐地放回药箱里,跟她说起了一个生理知识,“有的人选择把脓挤破,有的人默默把它消化。”
“我是脓吗?”
“你让我疼。”他把药箱咔嚓阖上,传来冰冷玻璃瓶碰撞的声响。
“我没有打你。”
“是,但你让我疼。”
米娜不知道一个人让另一个人疼是什么感觉,她一直执着地看着医生的眼睛,仿佛那样就能让他亲吻自己,但他只是低下头,那样一双柔软的眼睛,溢满粗粝的疼痛。
“不能的,米娜。”他轻轻叹气。
雨终于下大了,要把所有声音都湮没。
医生陪她一起困在雨中,对她低声说他是有局限的。
“我是一个脆弱的人,但你不是。”
米娜忽然问他:“我会怀孕吗?”
“你不想怀孕?”
“不想。”
“这件事很重大,要跟你家里人商量下吗?你家里人很想让你怀孕。”
“我不要管他们,我是我自己的。”
“嗯,我知道。”
他给她找了一些药,米娜开始偷偷吃。
“你太小了。”
他用那种忧郁的目光注视她,有很多难言与不忍。
米娜酷酷眨眼睛,不愿让眼泪流下来。
“照顾好自己,米娜。”
医生看了她一会儿,提起药箱离开了。
艾瑟尔回来时,听到亲卫说米娜在帐篷里待了整整一天。
他进来闻到了很多药味,摸了摸有她身上点肿的痕迹,小声说:“身体不舒服吗?”
她不说话,像是在生闷气。
“...以后我轻点。”
艾瑟尔意识到以后不能只顾着自己了,对于那一晚的蛮横过分跟她道歉。
接着他跪下来,像法尔索兄弟曾经做的那样,正式向她求婚。
米娜感觉身后长出了一双眼睛在隔阂望着这一幕,男人跪在地上,手捧戒指,他们的群体似乎就是这么构成的,胸大腰细,喘气粗粗的,不招人喜欢。
她忘了自己怎么回答,失魂落魄,最后艾瑟尔开始抱着她说起婚礼计划。
他大半夜不睡觉,用卫星给她家人打电话,宣布了这个喜讯。
大哥何塞代表全体送来了祝福。
“我家里也有电话了?”
“你家里什么都有。”
这些天里艾瑟尔给米娜家里送了很多聘礼,数不胜数的黄金财宝,米娜家成为了小镇最富有的人家。
艾瑟尔发现他给的戒指圈号太大,摇摇晃晃的,于是他给她用荨麻草编了一个,好不容易给她戴上,结果山那边停战期限解除,溪谷再度炮火不休。
婚期推延了几天,米娜猜测是艾瑟尔的猴子哥哥又打过来了。
“我要给他写封信,这几天先别打。”
艾瑟尔给兄长写完亲笔信,写好后心满意足地搂着米娜睡下了,深夜时他忽然把她晃醒,问她誓词背的怎么样了。
“早就背熟了。”
“你紧张忘词怎么办?”
“我都结了三次婚了。”米娜蒙着脑袋只顾睡觉。
“那我忘词怎么办呢?”艾瑟尔在她身边小声嘀咕着,少有的忐忑不安。
婚礼前他彻夜难眠,拉着米娜不停演练,对她说我爱你,同时对她的反应很不满。
“你怎么不说我爱你?”
“我害羞。”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婚前最后一夜,按照习俗,新娘新郎不能见面,否则会招来不详,但艾瑟尔不在乎,他试穿了新缝制好的西装礼服,他的礼服款式收腰,垂下燕尾,很漂亮,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好像仙子一样。
“你怎么不试试你的礼服?女孩不是都喜欢婚纱吗?”
米娜说她有点穿腻了。
“穿腻了?”他的表情有点耐心寻味,细细眯着眼,“什么意思呢,笨鸟?”
米娜不理他,让他在那里闹,她视线扫过他的胸口,那里佩戴了一枚金色印章,很眼熟,权杖与海鹰的图案,跟她的金表一模一样。
她瞬间怔愣在原地,巨大的震惊汹涌袭来,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婚丈夫。
病床上的蒙眼男人,难道是他吗?
但她很快否定了,印象中那个生病的男人是淡金色卷发,不,不会是他,而且几年前年龄也对不上。
“艾瑟尔。”米娜清清声,喊了自己未来丈夫的名字。
艾瑟尔古怪地歪过头,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正式:“怎么了?”
“你多大了?”
他有点不高兴地皱起眉,咕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的反应让米娜起了疑心。
“你到底多大了?”
“反正比你大。”
“是吗?”她问他是什么星座,最后两个人对了下,他比她还小一岁。
米娜再次从震惊中缓不过神。
艾瑟尔对她坚称:“我成年了。”
米娜坚决不信:“我看不出你有成年的痕迹,你脑子都不健全的。”
甚至他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明明只是个小孩子。
她抗拒道:“我不要结婚了。”
艾瑟尔异常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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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讯早已下达公文传到第一区,牧师都找好了,她说不结婚了。
“我们的婚姻是合法的。”他再三重复这个事情。
“我不要跟你结婚,童婚犯法的。”她坚决不肯。
艾瑟尔愤怒道:“你嫌弃我小吗?”
米娜点点头。
他似乎被她伤到了,开始脱衣服。
“贪婪的女人。”
米娜意识到他似乎理解错了,想跑时已经来不及。
艾瑟尔把她压到床上。
“别害怕,笨鸟,我轻点。”
“你不是说我小吗?”
他舔着她的眼泪,身上陷落一阵青草与野兽的味道,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痴迷地亲她的头发。
这个年轻少年因为在山林里待久了的缘故,身上有一种草木灵性,但行事又像食肉动物般粗鲁残暴,极度弑杀残忍,他的眼神贪欲着迷,执着而扭曲地在意她,从他见到她的青涩第一眼——
“我那时仿佛见到了谷地精灵。”
后来他那样说,尽管又加了补充,“虽然有可能那是白蘑菇中毒的缘故。”
但那抹隐约模糊的撼动是他终生无法忘记的。
她拍他的脸,摸他的手,让他醒醒,还恶劣地揪他尊贵的头发,他静悄悄抬起眼皮,那是一个没有被核污染的,生机活力的美丽少女。
他找到了她,那一夜城堡的宴会,席间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她的眉眼太与众不同了,一点没有畏惧,甚至带了些疑惑,像猫一样。
艾瑟尔见过太多人对他卑躬屈膝,也见过太多人口蜜腹剑,他从小经历的暗杀数不胜数,背叛过别人,也被人背叛过。
人人说着不由己不言衷的话,亲人、下属、臣子,众星拱月,与生俱来围绕他的是种种畏惧、猜疑、阴谋与算计,但她不是。
她抱着奶罐,好奇地回头打量他。
把他当做人的打量。
好像他在她眼中是某个苹果,或者某只生灵。
她是天生自然的人。
艾瑟尔感觉自己仿佛命运中等待了很久的空缺出现了。
他习惯了掠夺一切,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只小猫或者无数条生命,包括这个精灵般的女孩。
他猛烈喘着气,又一次试图极力克制,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没有碰过女人,阶级制度隔阂也不会允许他对一个乡野女孩失身,但是,眼下...
但是,
但是,
铺散在床上的头发像浪花一样,
他感觉自己被挠得很痒,
掌心之下,生动鲜活的脉搏在跳动,
血液奔流蜿蜒滑动,
不知怎么,他也开始躁动了。
他低下头亲她的头发,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米娜扭过头,厌恶愤怒。
“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做吗?”
“滚开。”
艾瑟尔隐隐抵住牙齿,刺激而兴奋。
世间最美好的生命在他掌中颤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黏腻地咬米娜的嘴唇。
“不是嫌我小吗?”
他低低吐着热气,舔她的耳垂:“姐姐,爽不爽?”
米娜抑着屈辱呻_吟,他满脸潮红倒在她身上时,她抄起地毯下的大石头,被他单手截住,冷冰冰道:“先别打,别打脸,会被人看到的。”
他办婚礼还想漂漂亮亮的。
米娜咬住他的手臂,他拍着她的后背:“别闹了,你都没劲了快睡觉。”
说着他要亲亲她,留下晚安吻,米娜不肯让他亲,一直在被窝里小声啜泣,艾瑟尔望着她,感觉心里一抽抽的,清澈的蓝眼睛流露出幽怨又珍惜的眼神。
“别哭了,这次你明明不疼的。”
“滚。”
“就不。”
他又把被子掀开了,米娜抵制着恐惧,身体轻轻发抖:“你给我避孕药,或者别的。”
医生给的药吃完了,她试图跟他要避孕的东西。
艾瑟尔茫然,荒郊野外行军,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他很不快,闷闷说:“不会的,我放外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脸上当即挨了一蹬。
“早晚的事。”他嘀咕。
他搂住米娜腰,让她抱住自己肩膀,缠扭着不停对她呢喃:“别挣扎了,睡吧,睡吧,你蹬的还蛮有劲的...”
11. Chapter11 Wedding
米娜醒来摸到了空空的枕头。
早晨的阳光透过森林,落在草地上,光芒万丈,营地里待命的的几个溪谷女人见她醒了,纷纷围过来,拿来紫罗兰叶子敷在她的眼皮上让她消肿。
“夫人,您总算醒了,大人不让我们吵醒您。”
她们还从没见过新娘婚礼睡懒觉的,紧锣密鼓给她梳洗打扮。
米娜发现这些人劲很大,挣不开,最后气馁了,好像是习惯了一样,说自己肚子饿了。
“先吃点垫垫吧,夫人。”
为首的女人拿来了水果和肉干,米娜小口吃东西,女人们还在不停装点着,她们给她细心地梳理头发,乌黑柔亮的瀑布披散着,那种绸缎的光泽仿佛两个相邻白天间隔的浓浓黑夜。
这是米娜第三次披上新娘头纱,优雅露肩的婚纱礼服,裙摆纹着橄榄枝与棕榈叶刺绣,头顶的花环像月冠。
她被女人们簇拥着,长长裙摆拖过一片粉尘鸢尾花,问她们有没有见过军队里的医生。
医生在婚礼前就走了。
这场婚礼准备时间仓促,隐蔽匆忙,驻军营地危机四伏,并没有邀请女方的家人,在场的都是男方心腹和婚礼必不可缺的行政人员,他们的存在确保了仪式的合法性。
女人们把新娘领到盛装打扮的男人面前,艾瑟尔手捧鲜花,地下的草地撒满花瓣,他额头前银发向后梳理,高眉深目,见到她时蓝色眼睛倏地放大。
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少女深黑色美丽的秀发披在肩后,披星戴月,闪闪发光,他睁着眼一眨不眨,又迅速把目光移开,面色微红。
隔着朦胧面纱,米娜看到男人冷峻的眉眼,不苟言笑,他身后跟着一堆男傧相,高大挺拔的将领们,手里拿着鲜花,静静伫立,他们胸前的金色勋章闪着光,冷漠眉眼中温度失衡。
新人在军队注目下完成婚礼,高级军官们整齐列成一排,制服口袋里别着手枪,他们找了棵花楸树,枝叶繁茂,两位新人垂着美丽的脑袋,站在合拢的参天巨树下,花楸,the rowan tree,这种树在古老的凯尔特语名称为巫师之树,witchwood,是上帝的礼物,传说可以辟邪。
幕僚们全程见证,操办忙碌,急切地把神父推过来,神父穿着白色法衣,袍服斑斑驳驳,沧桑年迈,依然保持着神职人员的权威与准确。
他履行着既定仪式,引导着新人念诵誓词。
艾瑟尔紧绷面孔,身姿笔挺,念誓词时显得几分拘谨,他做完了人生中第一次对女孩的合法承诺,望着面纱下绿如莴苣的眼睛,那双绿眼深处的漩涡布满心事,眨眼时流露出对于漫长仪式淡淡的厌烦。
他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新娘,他们两个在婚礼的重大时刻想要的东西并不相同。
他太骄傲了,昂着头,长长睫毛向上卷翘着,像针锋里长出的一样,只管生涩地偷瞄她,大脑里一度忘词,神父及时给予他流畅的提示,总算顺利完成下来。
他给米娜戴上戒指,因为手抖掉在了地上,男傧相们躬身捡起来,大家都很紧张地递来递去,最后传到了米娜手指上。
尽管已经对流程非常熟练,但米娜还是不习惯这种仪式,她一直在躲他。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艾瑟尔抓住她的手腕,把荨麻戒指生硬套在她无名指上,然后神父当场宣读:“我宣布你们以上帝名义,合法结为夫妻。”
“可以亲吻新娘了。”神父大声朗读新郎的职责。
艾瑟尔掀起面纱,倾身亲吻米娜,米娜把头偏过,第一下他只亲到了她的头发。
所有人都装作没看见,神父念诵旧约:“我必使你们的天如铁,载你们的地如铜...”
艾瑟尔微微低了低下巴,眼球湛蓝,难以言喻的对视后,他猛地倾下身。
神父停止念诵:“住手,新郎!”
他制止艾瑟尔:“让你吻新娘,没说让你啃新娘!”
冗长的证婚仪式结束,众人很热闹地烘托僵笑,表达对婚礼的祝福。
摄影师已等候多时,扛着相机,讨好般地示意新人摆姿势:“往这里看。”
新娘不动,新郎动,他恭敬指挥着。
结果新娘动,新郎也动。
这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手挽手冷若冰霜。
摄影师汗流浃背:“亲一下吗?”他试探性地提议,又自顾自把声音压了下去。
“现在我们拍合照吧,大家看我这里。”
军官们笔直走过,米娜被他们环绕在中央,手里拿着花,长长睫毛在日晒下垂下孤影。
“来,大家看镜头,笑一笑。”
艾瑟尔掐米娜的腰,低声强迫她笑,米娜就是不笑,他捏她的耳朵,她浑身毛咚咚,软刺扎人,很有脾气的样子,裙子底下伸出腿来踹他。
摄影师趁机抓拍了几张,把树也拍了进去,艾瑟尔看后很满意,赏了摄影师一大笔钱。
女人们在一张临时搭建的木板桌上切割各种水果和肉类,柠檬片和三文鱼的气味混在一起,撒上芫荽与丁香粒,潘趣酒碗里飘过几片叶子,席间米娜跟她的丈夫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摆着装有糖,海盐,与胡椒的玻璃瓶,军官们祝福她,礼貌地叫她夫人,他们把枪放在一旁,不杀人的时候姿态很得体,跟米娜敬酒,艾瑟尔给她介绍了很多人,但她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米娜深深喘一口气,看到层次丰富的婚礼蛋糕被刀刃深深地切进去,奶油融化的味道,上面拦腰折断了如纱似雾的桃子鸢尾花,缤纷五彩的水果在石头旁边,新鲜的像活的一样,军队的秩序井然有序,时间严格准确,天空的颜色在头顶渐渐变深,太阳一边移动着,在植被上空烫出一个金色的洞,黄昏降落,婚宴的热闹持续到了夜晚,高高堆起的篝火在一望无际的蓝色星辉下熊熊燃烧。
艾瑟尔来到米娜跟前,伸手弯腰,邀请她跳舞,他傲慢又彬彬有礼,眼里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东西,舞步柔缓抒情,他们的脚尖相互碰着,草地上掉落的苹果核滚来滚去。
米娜以为一天就这样过去,跟过去的很多天的一样,晚上昏昏沉沉躺在帐篷里,被一阵猛烈晃醒。
“笨鸟,起来看星星了。”
米娜揉着眼睛咕哝:“哪里的星星不能看?”
“快点,带你去看最漂亮的。”艾瑟尔给她围上披肩,拉她从毯子上起来。
路上溅着小雨花,他们躲在树下面,雨花乱坠,脚下是长裙与泥浆。
“还有多远啊?”裙子被弄脏了米娜很不开心。
“快到了,地很滑,小心点。”
米娜不让他牵手,两人在森林小径各走各的。
艾瑟尔给她提着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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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潮湿的泥土味道陷落,就在她曾经逃跑的那片湖边,月下白绸圣洁无暇,湖面一泻如瀑,赫然出现了一座漂亮秀丽的小木屋,点满鲜花和蜡烛。
这是这些天里他命人飞快搭建的,准备跟他的新娘一起度过新婚之夜。
“你喜欢这里吗?”
米娜觉得小屋很漂亮,比帐篷要强,点点头。
他们一起坐下来,晃着腿,湖边到处是青蛙的咕呱叫声。
“这些东西叫的真烦。”艾瑟尔觉得太吵了。
“人家就是那么叫的 ,呱。”米娜有点困了,叫了两声,看着月亮,脑袋倚靠在他肩膀上。
艾瑟尔说他今天现场忘词了,别过侧脸问米娜:“你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也忘词吗?”
米娜说她当时背的很流畅,一遍过。
“那你很厉害了,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吗?”
米娜摇摇头,几分失落:“我只读过很少的书,再复杂的就看不懂了。”
他们今天都喝了酒,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一起注视着远方绵延起伏的山脉之光,厚厚的云层,山谷中有风,轻响,呼吸,寂静,背后长长的头发扫弄着,缠到一起,弄得米娜腰窝很痒。
艾瑟尔捧起她的脸,吹一吹她的眼睛:“看到了吗,那里有流星。”
米娜睁开黏糊糊的绿眼睛,他瞬间觉得天上的星星也没她的眼睛漂亮,轻轻亲了上去,湿润的嘴唇擦过面颊,像鸟那样慢慢啄。
米娜被他亲的迷迷糊糊,试图推开他,渐渐的,艾瑟尔越发控制不住,他脱去礼服,身体高大美丽强壮,把她抱到小木屋里。
夜晚寒气弥漫,壁炉里燃着火焰,狭长的火苗噼啪撕开,米娜躺在床上,火光在她胸口艳丽起伏,她的头发变成惊涛骇浪的红色,艾瑟尔把青丝一点点撩起,他盖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越嵌越深,浩荡星辉下火红的头发如同斑斓泪雨。
火焰噼啪破碎的声音,树叶掉落抓不住树干的声音,米娜莫名的开始流眼泪,艾瑟尔问她怎么了,她说想家,他拉她的手,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黑暗中一根根分开手指,他问她给她编的戒指去哪了,米娜说吃了,然后她开始大声哭起来。
她哭泣的声音像阖着一只抽屉,抽抽噎噎着,眼泪抵在他胸口:“我想回家。”
她很想念她的花,爬满青藤的鹅卵石墙壁,还有下雨的窗户。
“好,知道了,你别哭,别哭。”
艾瑟尔轻声哄着她,察觉到她不开心,他没有硬来,对她很小心地说道:“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比遇见你那天还要开心一点。”
“笨鸟,别哭了,我唱歌给你听。”
他像抱住一株花那样抱住她的身体,年轻娇嫩的皮肤湿乎乎贴在一起,给她轻轻吟诗。
“远方的战争啊,原谅我带花回家。
裂开的伤口啊,原谅我扎到手指...”
慢慢的米娜睡着了,倒在他怀里像粒果子。
他们的新婚之夜在森林与露水中度过。
第二天艾瑟尔叫米娜起床:“起床了,笨鸟,太阳都落山了。”
米娜睁开眼,森林里露水还未蒸发,空气鲜嫩清脆。
艾瑟尔已经穿好了衣服,少年纤长的肢体极其优雅:“笨鸟,快起来,你不是想回家吗?”
“走,我带你回家。”
12. Chapter12
米娜发了会呆,望着她高大美貌的新婚丈夫,确认她不是在梦中。
“我真的可以回家吗?”他有这么好心吗?
“你可以在家呆一天。”
艾瑟尔给了她一天时间打包行李,告别亲人,然后军队要出发去第一区,以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回家的路上,米娜异常安静,第三次婚礼就这么稀里糊涂完成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东西,只是碰巧救了他而已,惹来这么大麻烦。
两人年纪差不多大,过分年轻,唯一的交流是在床上。
唯一庆幸的是,艾瑟尔除了在床上很恶劣之外,其他方面都还算正常。
山路上的那座红色城堡已经驶过了,回到家,米娜的回归引起了小镇的轰动。
家门前挤满了人,寡妇和两个儿子,还有儿子的妻子们,从一座陌生富贵的大房子里走出来,迎接米娜和她身侧的丈夫。
米娜看着面前巨大的建筑物,变化太大了,她一时恍惚。
“是大人帮忙修建的,原先的房子太破了。”寡妇解释道,她的头发高高盘起,像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当初订婚时艾瑟尔早就命令下去,军队施工很快,短短半个月盖成了一座蓝色城堡,曾经的鹅卵石墙被推翻,篱笆墙无影无踪,日照下的堡垒高耸坚固,气派非凡。
这栋城堡瞬间成为全镇最豪华的房子,小镇上的人都非常艳羡,经常过来散步游玩,找寡妇一家攀谈聊天,极力讨好着拉拢关系。
当米娜在营地举办婚礼时,寡妇这边也收到了很多聘礼,十几辆越野车整箱整箱抬进来,大家都看到了宝箱里的金银珠宝,那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围观的村民们惊的瞠目结舌,极度惊异羡慕。
艾瑟尔带米娜摸了摸墙壁:“看到没,我亲自设计的,炮弹都打不穿。”
这是按照军工基地堡垒的规格打造的,硬度,厚度以及各种数据完美,很符合艾瑟尔的军事美学,他十分详细地给米娜科普,挽着她的胳膊很亲昵。
米娜表现的很抗拒,她的鹅卵石墙没有了,地下葬了很多花,因为这个蠢货,都再也找不到了。
他不停勾她的手时,她烦的不行。
“啧,别打我,你现在要注意你的身份,要淑女知道吗?”
米娜皱起眉,什么身份?
大哥过来跟米娜解释,全是倚靠大人的恩惠,家里现在不仅很富有,而且有了世代继承的爵位。
艾瑟尔此前特地吩咐给心腹去办这件事,隐秘高效,给米娜已故的父亲和哥哥弄了个小爵位,米娜一家由此成为小镇唯一的贵族,她的身份变成了贵族小姐。
“米娜,快谢谢大人。”家人对她催促道。
“这只是丈夫为妻子应该做的。”艾瑟尔挑挑眉,拉着她的手心情愉快。
午餐后,艾瑟尔出门阅兵,留米娜在家独自待了一段时间。
寡妇和她的儿子们都对她很拘谨生分,就像镇上的村民一样,既好奇她,又很畏惧她。
寡妇跟她生疏地说要尊敬丈夫,讲述身为妻子该做的一切,毕竟那位大人高贵特殊,米娜默默听着,就是不说话。
大哥何塞见了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太阳在坠落,淡淡的夕阳染在脸颊上。
晚上时艾瑟尔来接米娜。
米娜没有带走一件东西,她把她的书和那些植物标本都送给了花童乔什。
已经长成大块头的乔什忽然哭了。
“你哭什么,我还会再回来的。”米娜想拍拍发小的肩膀,但他只是后退。
离开的景象米娜很多年后已经记不清了,仿佛那是一片裂开的碎片,但是光影又极度漫长。
所有人都来送她,长长排着队,在路上,她看到了被核污染的大地,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太阳下山时,石头发出悲痛的声音,失落的荒原与恐惧拖的很长。
大陆因人类毁于一旦,然而幸存的人类还是没学会如何相爱。
军队深夜出发,中途修整,大哥骑着机车追赶上来,往米娜怀里塞了个软绵绵的小东西,米娜发现那是一只小羊羔。
“养着吧,饿了还能吃。”
他在她面前终于哭了,摸了摸小妹妹的头发,然后跨上车走了。
他们离开小镇时车队铺了一路,占据了沿途大街小巷,米娜一直哭,眼泪像珠子一样落,艾瑟尔拿耳塞堵住耳朵,霸道地搂着她,被吵的表情无奈。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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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那只羊摘草叶子吃,抱它出去上厕所,小羊脖子上铃铛丁零丁零响,他戴着墨镜,肩后长发像雪花一样散开。
经过数十天的长途跋涉,军队抵达第一区,车队一路经过帝国大厦,歌剧院,大教堂,曾经梦中模糊古老的建筑一一复苏,米娜望着窗外,海湾桅杆林立,天冷如铁,大地如铜,庞大的都市在绵绵细雨中无限延伸,现代化的钢铁、合金、玻璃与大理石冷冰冰杂糅在一起,幽幽闪着刺目冷光。
阴霾精致的大都会,教堂与高楼的尖顶像婚礼蛋糕的蜡烛,笔直高耸地插入云霄,行人们虔诚膜拜,永垂不朽的畸形与华贵妖冶的统治,第一区依旧像梦中一样荒诞。
米娜扒着脑袋往窗外看,想象哪条路上曾留下过自己的脚印,雨后鲜嫩的黄花铺满地面,渐渐的,市区街道林立的景致开始消散,轮胎压过平坦的油漆柏路,顺着天际的方向,大路开阔绵延,像收不回的长线。
海风潮湿的腥味扑来,车队在郊外停下,她的面前耸立着巍峨绵延的宫殿建筑群,恢宏壮丽,一望无际。
艾瑟尔把她从车里凌空抱出来,她不配合,他打她屁股,两人都倔倔的,最后他把她扛在肩上,大踏步迈进公爵府。
华丽颓废的天花板,铺满丝绸的墙壁,处处金碧辉煌,荣光耀眼,艾瑟尔把她放下来:“笨鸟,你喜欢这里吗?”
米娜跑到露台边,藏在橄榄叶后面,陌生环境中,表现得带有攻击性的不安。
“你是谁?”这样的奢靡程度,她本能感觉到了什么,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军阀。
“我是你丈夫。”
“你是大贵族吗?”
年迈的老管家前来,汇报军队在庄园的下榻情况,管家恭敬地称呼着大公,低下精致花白的头,手指放在胸口:“拜见帝国的太阳。”
艾瑟尔把米娜从树叶后面抓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腰,为管家介绍这是他的新婚妻子。
管家显得几分错愕,但还是对米娜躬身行礼:“见过夫人。”然后得体退下了。
米娜对自己新婚丈夫的身份极度震惊。
“没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
他是北境大公?
米娜感觉头要爆炸了。
13. Chapter13
“你就是北境大公?”
“嗯哼。”
“哦,那个北境仙子。”
米娜皱着眉,像打量一只新生蚕蛹一样把丈夫从头到脚重新看了一遍,艾瑟尔骄傲抬着下巴,不怎么喜欢那个称呼。
他附在她耳畔轻轻道:“当着佣人面你就不能再随便打我了,不然我只能惩罚你。”
“惩罚”两个字带着古怪的愉悦。
米娜皱起眉,他可真讨厌。
艾瑟尔给妻子添置最昂贵隆重的衣服,教她贵族礼仪和使用餐具,但收效甚微,穿上那些过于华贵的衣服米娜很不自在,就好像给猫猫穿了鞋子。
身体一半的重量都是衣服和首饰,米娜喘不上气:“我感觉我的身体被殖民了。”
艾瑟尔掀着眼皮,给她在梳妆台前慢慢梳头发:“殖民是这样用的吗?”
“不然呢,就是这么用的。”
“好吧。”
艾瑟尔还送了米娜很多礼物,包括她曾经见过的,名为手机的东西,他把自己作为唯一联系人存上,还有电脑,投影,各种核战前高科技设备,但米娜对那些不怎么感兴趣,她问他:“你家里有书房吗?”
深夜艾瑟尔穿着睡衣带她来到图书馆,书籍丰富,浩瀚震撼,米娜挑了两本书,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我很快就会看完还回来的。”
艾瑟尔有点不悦,纠正道:“还什么?你是女主人,这里的书都是你的。”
他同时看着偌大的藏书室很不满:“这里的藏书太少了,私邸里的书才多,还有很多画作。”不过那是兄长的领地,不是自己的继承。
但他看小妻子对书籍很感兴趣的样子,或许可以跟哥哥商量交换下。
米娜很喜欢看纸质书,一连几天闷在房间里,看书仿佛不只是一项无声而强烈的爱好,对她来说成了必需品,她认识了更多的字,常常会思考,但她很快发觉外面似乎一直有人在守着她,那些人藏的很隐蔽,像影子一样,这让她有一种模糊被囚禁的感觉。
是艾瑟尔的命令吗?他为什么要一直监视她?
她试探性地走在庄园里,身后也总有一堆人跟着,公爵府规矩森严,气氛压抑,佣人们总是时不时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对着她行礼喊夫人,老管家毕恭毕敬领着她参观各种古迹,壮丽的管风琴嵌隐在长长的书廊尽头,随处可见的天使雕像,神圣的穹顶壁画,恢宏的风穿过冷郁的教堂式建筑,已经过去的历史从几百年后的人类口中讲述,圣子与妖孽的神话在岁月中奕奕复苏。
米娜感觉新奇,她望着头顶,很想爬上去看一看,但立刻被人制止。
有几名军官时刻尾随她:“夫人,这种行为太危险了。”
“哦,我不碰了。
米娜瞄着头顶还是跃跃欲试,刚偷偷溜到拐角,一模柱子又被阻止了。
她被这群家伙跟了很久,甩又甩不掉,很不开心地问:“你们是狗吗,一直跟着我?”
他们都很礼貌:“夫人愿意的话,我们愿意做夫人的狗。”
米娜哼了声,真是群讨厌的家伙。
米娜逛了几天,最喜欢待的地方还是花园,绿叶与土壤让她觉得亲切,灰白的幼虫,神秘的茧,沉睡的魔莲,她抱着书本在灯芯草和椴木丛中游荡,身下的衣服被露水湿了,那只小羊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啃啃这粒的草,吃片那里的叶子,像个小跟班。
她抱着羊在草地上玩耍时,艾瑟尔刚好路过,他清晨检阅完军队,跟手下刚从林中打猎热身归来,身上有几滴干净的鲜血。
身后的几人拖动着死去的猎物,都对她行礼,喊她夫人。
艾瑟尔发现她真的很喜欢这只羊:“我给你狩猎打几只?”
米娜抱着羊,很怕小羊被他伤到。
“不要。”他身上的鲜血味让她不舒服。
“好吧。”艾瑟尔轻松地在她身旁躺下,满地草叶唰唰动,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残忍。
米娜对丈夫抗议:“你为什么要派人一直跟着我,难道我会跑吗?”
艾瑟尔眯眼望着天空,轻飘飘道:“你心里知道。”
“那什么时候他们不跟着我了?”
“等我们有了孩子。”
“孩子?”米娜蹙起眉。
“嗯。”艾瑟尔抱住她的腰,他想要一个健康漂亮的继承人。
“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怀孕的。”
艾瑟尔只是望着她,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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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眼睛不说话。
米娜很害怕他这样的表情,整座宫殿变成了巨大的笼子,不像是囚禁,但她知道自己就是囚犯。
甚至她洗澡时他都不停在外面转。
“我不能看吗?”
“不能!”
“好吧。”他双手抱臂,倚在外面守着。
米娜出来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古典优雅的羊腿袖衬衫,领口隐约敞着,露出姣美锁骨,眼里阴咝咝仿佛流着蜜。
“笨鸟,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米娜被他那样盯着,凉嗖嗖的,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过来。”
米娜不过去,他直接两三下把她抓住了。
艾瑟尔蹭着她的脖子,听到她贝齿间一点点溢出呜咽声。
“我们很快会有宝宝的。”
米娜睁眼望着天花板,艾瑟尔像蛇那样拱起腰,越缠越紧。
藤蔓缠绕玫瑰,哪怕玫瑰长满荆棘。
她胸口起伏,一阵压抑的窒息感袭来,无法呼吸。
半夜艾瑟尔听到了她的哭声,以为她做噩梦了,赶紧搂着她给她擦眼泪。
“Mina?”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我不想待在这里。”
“这是我们的家。”
“我想工作。”
“贵族不工作。”他瞄了她一眼,她眼角湿漉漉的,“当然,你闷的话,可以做点别的...你想做什么?”
“卖菜。”
“换一个。”
“我想去学校读书。”
“外面局势不稳,很危险。”艾瑟尔不愿让她出门。
米娜大口啃他的胸,艾瑟尔疼的叫了声,面色绯红。
“我给你请家教老师怎么样?”
他说最近大都会很流行这种家庭教育,很多贵族子弟都在尝试。
最后米娜被他哄着睡下了。
艾瑟尔微微睨过视线,注视她的面孔,他的女孩。
他疯狂吸她的脖子,感觉自己越来越上瘾了。
从一个黎明到另一个黑夜,纱帐里的深蓝色眼睛幽幽闪烁。
很快会有腥风血雨,但他自己抓到的不想放手。
14. Chapter14
艾瑟尔给米娜请了家教,老师们不同授课,教导她基本科目的学习。
米娜一开始学习热情高涨,但没过多久,她发觉自己根本听不懂老师们说的。
他们的措辞,用语,词汇,似乎都是很专业的名词,而她从很小时候就辍学了,无法理解。
没多久,老师们就委婉地陆续走了,米娜情绪低迷,她面对镜子,注视自己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曾经幼年时曾被夸赞过的聪慧,可是闭上眼睛,那些专业书籍依然看不懂,在脑海里混乱无章跟天书一样。
当她几乎要气馁的时候,一位中年女老师到来了。
玛利亚·纳塔莱老师做了自我介绍,跟此前的授课老师一样,她是大都会学院的教授。
她亲切地问自己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Mina.”
米娜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很乖巧。
“哦,米娜学习了多久?”
米娜说从十一岁开始就辍学了。
老师了解了情况,拿掉她手边的大学专业课书籍:“米娜要循序渐进啊,这些都是学了基础之后再看的。”
米娜点点头。
艾瑟尔在监控后看她一板一眼的样子,挑起眉,学的很认真嘛。
“世界是什么?”玛利亚老师摊开书本,询问米娜。
“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呢?”
“芒果。”
老师笑了:“米娜喜欢吃芒果是吗?”
她点点头。
玛利亚老师在纸上写着:“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牡蛎,知识是长剑,要用利剑去狠狠抛剖开它。”
她把这句话送给了米娜。
米娜觉得老师说的对,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只是望着纸上的字似懂非懂。
餐桌上摆了很多很多芒果,米娜举着小叉子,一连几天还在想着老师说的话。
她望着自己的手机,玛利亚老师加了她的聊天好友,说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她。
艾瑟尔切着滴血的牛排:“你的手机上不是只有我吗?”
米娜摇摇头:“老师也在里面。”
她饭后请教艾瑟尔怎么用智能手机,意识到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熬夜刻苦,一连很多天都在疯狂恶补。
“快睡觉了。”
艾瑟尔晚上躺床上等着她,有了点小情绪。
米娜还在书桌前看书,不理他。
他抿抿嘴,新婚后体会到了被忽视的滋味。
米娜第二天醒来很焦急,她不停在书桌前打转。
“我的作业呢?”一会老师要来了,作业本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艾瑟尔懒洋洋道:“被我吃了。”
“你混蛋,你为什么要吃我的作业。”
米娜扑到他身上,揪住他的领带:“你把我的作业吐出来。”
“已经吃饱了,怎么吐出来?你还吃我的戒指呢。”
艾瑟尔看着她要急哭的样子,弯弯嘴角,他真是很恶劣,就是想欺负她,把她弄哭才好。
“混蛋,混蛋...你把我的作业还给我。”
米娜眼睛瞪圆,艾瑟尔已经嗅到了巴掌的味道。
她打了他,他很兴奋,后腰沉下来,露出漂亮强悍的肌肉线条。
他把她一下抱到床上,床上垂着大大的纱帐,他的胸又大又硬。
“起开,你压疼我了。”
艾瑟尔喘着气闷哼,说了句抱歉:“这样?”
他重重地喘息,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又把眼神别开。
“快把作业还给我。”米娜小声说。
“那你亲亲我。”
“不要。”
艾瑟尔嗓音干涩,见她不肯,亲的她脚趾发麻,好像在有很多小虫子在爬。
米娜用力抓他的头发,长如瀑布的银发淌到她胸口,她大口深呼吸,面颊鲜艳泛红,使尽全力终于把他推开。
等会老师要来了,她慌忙穿衣服洗漱。
浴室里,那种很黏糊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艾瑟尔见她还没出来,推开门。
米娜抬起一点,手指在努力。
艾瑟尔沉下目光,声音喑哑:“你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米娜皱起眉,并上腿。
“我帮你?”他咽了咽喉咙,雪白的喉结像银蛇滑动,异常好心道。
“不要,你走开。”
他当然不听她的。
“姐姐,用手指还是舌头?”他半跪在她身前,认真询问她。
米娜抬腿踹他,他喘着气抓住她的腿,低下毛茸茸的脑袋,舌头已经伸了出来,尖尖的鼻尖冒着几滴汗珠。
米娜感到头皮发麻,一丛又一丛的战栗与发抖,她咬着唇很耻辱,努力不发出声音。
艾瑟尔动作了一会儿,吐出鲜红湿漉漉的舌头,紧盯着她,嘴角一道黏稠刺目的流淌。
米娜屈辱的表情取悦了他。
他舔舔唇,给她套好衣服:“去吧,老师在楼下等你呢。”
上课时,米娜心里很紧张,生怕老师要检查上次的作业,她蹭了蹭腿,在心里骂艾瑟尔。
“米娜,身体不舒服吗?”
玛利亚老师见她脸色红红的,还有点走神的样子。
米娜摇头,说没关系。
玛利亚老师今天只教授了半节课,给她布置了些作业,说上次留的作业要下次一起检查。
米娜松一口气。
“都怪你。”她气鼓鼓去找艾瑟尔。
艾瑟尔像个已婚贵妇一样在床上优雅用早餐,小餐桌上摆了芒果慕斯,芒果苏芙厘,芒果戚风,还摆了她的作业。
米娜见到作业很开心:“你没有吃我的作业?”
“我又不是什么都吃...”艾瑟尔转转脖子,感觉她今早要把他脑袋夹掉了。
他隐隐勾起唇,很回味。
“快吃吧,你喜欢吃芒果。”他把她单臂抱上床。
米娜很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猜的嘛。”艾瑟尔没有把偷看摄像的事说出来。
他给米娜铺上餐巾,米娜举着刀叉小口咀嚼,每一口都很快乐。
“让我尝一口。”
艾瑟尔阴咝咝注视着她嘴角,舔舔唇,把她嘴边的奶油舔掉了。
米娜用勺子敲他的头。
他抱着她的腰不松手,总是各种拱来拱去,像条被子里的大狗,米娜感觉快要被他挤扁了。
“你吃饱了吗?该我了。”
“让我吃一会,姐姐。”
他服软的时候总会叫她姐姐,像是在撒娇,米娜神经紧绷,感觉很羞耻,他似乎刻意在报复她曾经说他小的事。
米娜感觉她的丈夫很不健康,很不正常,越来越多的细枝末节,森森古堡中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平静,她能感觉到那种诡异的逼近。
但她看着艾瑟尔,少年笑容晴朗,看不出什么。
下午时她在认真完成作业,有很难的问题,挠了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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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头。
艾瑟尔坐在书桌上打游戏,支着长腿:“要帮忙吗?”
米娜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他懒洋洋的有点轻佻:“你要么亲我一下,要么给我唱首歌。”
米娜不想亲他,选择给他唱歌,她张开喉咙,艾瑟尔听完很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我唱的好听吗?”米娜觉得他怪怪的。
“嗯。”
“那下次你再给我讲题,我还唱给你听。”
他不吭声了。
晚上睡觉时他出乎意料没缠着她,米娜一连几天睡的很香甜,她睡梦中磨着腿,腿根里湿乎乎的,好像有蜥蜴爬过。
过了段时间,玛利亚老师对米娜做了学业测试,她很顺利地通过了。
老师给米娜写下评语:“米娜是个很聪明的学生,勤奋刻苦,要继续努力。”
米娜看了,眼里跳动小火苗,她很崇拜玛利亚老师,老师太博学了,是米娜见过最博学的人。
艾瑟尔不以为意:“她可是大都会学院的教授,帝国最顶尖的学者。”
大都会有名的学术世家,而且还是哥哥的老师。
艾瑟尔想起玛利亚·纳塔莱似乎有一位女儿,今年十几岁,也在大都会读书,据说是一位天才。
他模糊的印象中,那隐约是个黑头发的古怪小姑娘,跟米娜长得很像,或许正是如此,一个大学教授教导她才会如此用心。
授课阶段性结束后,艾瑟尔认为妻子能消停一阵儿,给两人全天留出独处时间。
但米娜开始在网上到处搜索关于律师方面的问题。
“你找律师做什么?”艾瑟尔抓着她的手机,翻看那些浏览记录。
“跟你离婚。”
米娜跟老师学习法律的时候,咨询过关于离婚的官司,有一种职业叫律师,把钱付给律师,律师就可以接委托帮助雇佣者打赢官司。
艾瑟尔有点意外,他们都相处这么久了,为什么她还是...
他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心瓣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涩,礼貌问道:“你要跟我离婚?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喜欢你,不想跟你在一起。”
胸口好疼的感觉。
“哦,明天我可以帮你联系。”艾瑟尔表现的很随意,“或者直接邀请大法官来做客吧,安茹家族向来跟圣宾叶很熟悉。”
大贵族的婚姻案件只有帝国法院有资格受理,而帝国法院的大法官都是由大贵族任命的。
他指梢卷着她的头发:“你想学习,学知识总是好的,但是不能乱用,对吧?”
米娜把刀子一样的小眼神默默藏起来,点点头。
“我不离婚了。”
艾瑟尔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他内心隐隐还是不宁,那种疼痛的感觉并没有消除,于是私下里联系了玛利亚·纳塔莱。
“老师的电话。”当晚,他举着手机让米娜听。
“米娜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平,友爱,不能乱发脾气,要尊敬自己的丈夫。”
米娜听了,皱起眉说好:“既然老师都说了,我听老师的。”
艾瑟尔终于松一口气。
她在那里跟玛利亚打着电话,艾瑟尔看到了她随手在笔记本上涂的画。
“画的什么?”
艾瑟尔把笔挪开,一棵巨大的花楸树,吊钟般的果实,爬满绿藤的孤独的城堡。
他淡淡吸口冷气,眼眸沉下深重光浪,当年软禁哥哥的地方。
她怎么会知道这里?
15. Chapter15
“你以前来过大都会吗?”
米娜挂断电话,看到艾瑟尔在桌前转着笔杆,他指骨漂亮修长,长眼意味不明。
米娜微微绷紧身体,说没有。
他扔掉笔,过来闻她的脖子,她有点抗拒。
“老师说的你都记住了?”
“嗯。”
“还离婚吗?”
“不了。”
艾瑟尔感觉平复很多。
也许真的是巧合吧。
他没放在心上。
“你喜欢画画吗?那请个画家做老师吧。”
他命管家准备了大都会很多有名画家的亲笔画作,让她当面挑选,她喜欢谁的就请谁来。
米娜不喜欢那些大画家的风格手法,一个都没相中,最后她挑中了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副素描小肖像。
画家来了,他个子很高,很瘦,一头浅金色短发容貌美丽,是个年轻男人。
他身上的西装款式老套,袖口磨损,可以看出生活窘境。
见到他的第一眼,米娜愣住了,马萨德,绿眼睛的光芒如星火定格,她嘴角轻轻抽动,太像了,不过更年轻。
艾瑟尔对画家还算满意,既然米娜很喜欢他的风格,不如让他先给她作一张画像。
米娜失神问道:“不是有相机和手机吗?”
“画一幅吧,最近大都会流行这个。”贵族阶级向来很追捧艺术。
“快过来坐好。”艾瑟尔把她抱到狩猎扶手椅上,她乱动,他喝止她,“嘘,保持安静。”
画家的眼睛藏在画板后,窗帘在天光下飞舞,那些光影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色彩,从中幽微的蓝眼睛瞥来一眼又一眼。
晚上米娜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的丈夫,开始想起画家过分澄净的眼睛,那仿佛是从画上生出的,碧蓝如海,拥有一望无垠的美丽。
艾瑟尔的手摸来时,她反感道:“别碰我。”
说着抬腿踹他,艾瑟尔抓住她的大腿,把她的腿抬到他腰上,埋在她胸口睡觉。
画家的画还没画完,米娜问画家会弹钢琴吗。
画家说会一点。
米娜哦了声,继续看他的手指,又冷又滑,那是沾满颜料的画家细腻纤长的手指。
她手里拿着自己的画,跟他寡淡的风格比起来,自己的色彩似乎过于饱满了。
雨中灰色的城堡,蒙眼的苍白男人,米娜记得很清楚,那天艾瑟尔看到这张画时的异样,他知道这是哪里吗?为什么他的胸针徽印跟男人的怀表那么像?
她心里很多疑问,但本能的危险警觉让她不敢声张。
肖像完成后,艾瑟尔把画挂在客厅巨大墙壁上,付给了画家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他把这张画装裱的美轮美奂,镶嵌满各色宝石,滚满耀眼金边,夸张的米娜都不好意思看了,每次她路过都要快步走。
庄园外静静停了辆黑色长车,车里出来一个打扮时髦的靓丽大姐姐,她问女佣那是谁。
女佣说是孔苏埃洛夫人,说完就噤了声。
艾瑟尔见到来人,这一天还是提前了。
孔苏埃洛夫人满头银发,异常年轻,她拥有顶级大贵族如出一辙的刻薄与美貌,眉眼锋利浓郁,头发高高盘起。
她缓步上楼梯,已经看到了客厅中央的画。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谣言。”她淡淡看着画中的米娜,语气相当平静。
艾瑟尔解释道:“她的家世或许不是很显赫,只是个谷地小贵族的女儿,但是她救了我,也很喜欢我,我们在谷地结了婚。”
“是吗?”
“是的,母亲。”
孔苏埃洛夫人直截望着儿子,对他冷冰冰道:“你们的婚姻不合法。”
“是合法的,有神父,有我的亲信见证——”
“他们也可以不作为见证,死人就不会开口,不是吗?”
艾瑟尔咬牙攥起拳头,同夫人爆发了激烈争执。
“她是我的人。”
“情妇也可以是你的人,你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
“我喜欢她,我难道不懂吗?”
夫人冷若冰霜,她日渐感觉到了小儿子的不受控制。
她冷淡地戳破他,声音极其高耸:“你把这个可怜的女孩视作你对我掌控的叛逆与反抗。”
“艾瑟尔,我愚蠢的孩子,要我亲口对你说明白吗?你妻子的位置只能有一个人,联姻对象应该由家族商议指定。”
她单方面废除了这桩婚约。
“您要见见她吗?”艾瑟尔最后试图补救,认为如果夫人见了米娜,那对她的印象一定会改观。
“不必了。”
夫人走路很轻,下楼时看到了不远处的女孩,米娜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在探头探脑望。
她淡淡对儿子说:“把她快点处理掉。”
说完便走了。
就像随意处理一件物品。
艾瑟尔跑到米娜身边,拉着她的手跟她解释,夫人不了解她,对她有误会,但他会处理好一切。
米娜安静听着,她也不说什么,仿佛那跟她通通没关系。
“Mina?”艾瑟尔有点慌张地试探她的反应。
“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他拧起眉,真的慌乱了。
“我不愿意做你的情妇,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那我走了。”
为什么她说的这么轻易?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是我的妻子。”
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心跳声咚咚响。
米娜沉默了,夫人的那种尊贵的嫌恶,轻飘飘的,看她就像看异端降临。
她被盯得很不适,也很害怕真的被处理掉。
接下来的很多天,米娜受到了更为严厉的监视,她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无数双脚步与眼睛。
有一天,她看到了很多车辆停在庄园门前,送信人西装革履,衣着隆重,手里持有机密文件,按照孔苏埃洛夫人的命令要求大公签字。
“请您签字,宣布婚姻无效。”
艾瑟尔把文件撕裂了。
米娜听到帘幕后面佣人们影影绰绰议论,如果孔苏埃洛夫人不同意这段婚姻,那它就是无效的,这样新夫人只能作为公爵的情妇。
晚上时,米娜闻到了艾瑟尔身上的烟味,她很不喜欢。
“你能不能别抽烟了,好难闻。”
艾瑟尔闻闻自己:“还有味道吗,我在外面散了好久的。”
“有的。”
“好吧,那我听你的。”
米娜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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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胸口,说她已经很久没出去逛过了,她想让他陪他一起去。
“逛街?”
“嗯,你想跟我一起吗?我想买衣服。”
是啊,女生最喜欢漂亮的衣服了,而且她最近似乎也很焦虑,之前从没有这样主动请求他。
“我会安排设计师上门,给你定制。”
“可我要憋坏了,你真的不能陪陪我吗?”
艾瑟尔很心疼妻子,虽然事务繁忙,但还是抽时间陪她一起去了。
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外缘人流嘈杂,越往里走越发人烟稀少,艾瑟尔戴着墨镜,银发披在肩头,他紧紧牵着米娜的手,贵族购物区清冷奢华,米娜特意挑了一家看起来人多的奢侈品牌。
店员恭敬迎接了他们,艾瑟尔看中了几件衣服。
“去试试吧。”他想象米娜穿上的样子。
米娜被领到试衣间,她用小刀割断头发,戴上帽子换上男装,从店内应急通道悄无声息跑掉,路上又飞快地躲避掉摄像头,拐进新的店铺重新乔装换衣服。
身后似乎已经响起了追捕声,恐怖的黄色出租车亮着灯乱作一团,街道像杂乱的毛线一样缠绕,米娜产生了某种紧迫的错觉,她不停跑,穿过一栋又一栋大楼,蓝雾隐没沉落,面前的气氛忽然宁静许多,这是一片贵族区,前方有一队园艺车,花匠们正从车上搬运花苗。
他们的制服没有严格统一,米娜猫腰来到车后,灰扑扑混了进去。
“我是来修花圃的。”她怀抱了两盆花,故意变成男声,额前帽子压了下来,遮挡住脸。
“还不快去干活。”
“哦,知道了。”
银宫的礼官对她摆摆手,她蒙混过关。
助手附在礼官耳畔:“大人到了。”
礼官慌忙去迎接。
黑色长车在银宫前甩出漂亮的弧线,所有人低下头,敛声屏息,米娜察觉到周遭沉默,也飞快垂下脑袋。
御前近卫团森严冰冷地列队两侧,当权者从车内走出,上台阶前,他顿住脚步,往花圃这边方向望来一眼。
护送的队伍已经上楼,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那是谁?”米娜好奇地询问一旁的花匠,她只看到一堆人过去又不见了。
“是那位大人呀。”
“那是谁?”
花匠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米娜摇摇头。
“银宫,统治者处理政务的地方!你说那是谁?诶,不对,你怎么这么面生呢?”
“怎么会面生呢,我们前天还一起喝了酒,跟你一个亲戚一起。”
“哦,是吗,不好意思啊。”
米娜抱着花盆,看着在严厉指挥下忙碌的工匠们,已经开始后怕咽口水了。
怎么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了呢。
那位统治者是艾瑟尔的哥哥吧。
她佯装干着活,内心暗道不好。
赫兰来到银宫最顶层,他让贴身礼官去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关于今天的园丁与佣人。
“里面有女人么?或者小女孩?”
“大人,按照名册是没有的。”
“嗯,核查,确认他们的声音。”
礼官紧急带领近卫团下楼,全副武装封锁银宫出入口。
16.Chapter16
当队伍开始排查确认一一叫名时,米娜已经拔腿溜了,她躲在鹅黄玫瑰花丛中,伪装的谁都看不出自己,无声无息逃离了此地。
她在街头流浪着。
大贵族摄政的时代,经历了核战争和连绵征战,百废待兴,冰冷冷线条构筑的世界如此荒诞孤独。
米娜在海边抓了两天贝壳吃,捡报纸和菜叶,始终没有卖掉兜里那块金表,依然把它保存的很干净,很完整,十四岁那年她还没有长大,她觉得自己去任何地方。
现在她又回到了同样的地方。
她按照零碎模糊的记忆,竟然真的找到了小时候曾经来过的街道,城堡在夜色中依然静静屹立,鲜红鲜绿的巨大树干,上面长满萧条果实,篱笆丛里的荒草丛围墙疯狂溢出,这里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
她沿着小路,朝着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走去,找到了曾经大货车出发集结的终点站,细微的脚步研磨砾石,几个司机在那里谈论。
“听说谷地小镇上那户贵族人家,最近大门紧闭,周围也一直有军队包围着。”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清楚。”
米娜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内心一阵惊恐,艾瑟尔会因她的逃走,迁怒伤害她的家人吗?
她手脚冰凉,到处都是天罗地网,不敢在一个地方停很久,只能继续流浪。
她把头发减的更短,装成男人的样子,谨慎地躲过一个又一个街角摄像头,低调得像个影子。
在连续吃了一周海鲜贝壳后,她终于饿的撑不住了。
用捡来的螃蟹和小乌龟哄骗了几个过路小孩的零花钱,米娜闻着小巷里飘来的美食香味,来到了一家偏僻小酒馆。
她吃的是一种名叫Tantuni的当地美食,类似taco饼,厨师在平坦的圆形大锅里放好切成肉丁的牛肉,加入调味料翻炒,收汁后撒洋葱香菜,最后用大饼通通卷起来,吃的时候还可以挤上柠檬调味。
老板热情好客,额外赠送顾客一杯云顶泡泡酸奶,米娜吃的很撑,午后时间昏昏欲睡,她趴在桌子上,迷瞪着有些想睡觉,这些天一直睡在街角,时刻警惕四周,她困得都睁不开眼了。
就在这时,她被迷糊摇醒了。
“小姐,请起身让一下,这个位子是威廉的。”
米娜揉着眼睛站起来,看到威廉已经蛮横不讲理地坐在了她的位子上,吐着舌头,眼神澄澈——它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拉布拉多犬。
“这不是我的位子吗?我先来的,怎么成它的了?”米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这样的小姐,过去几年里,威廉一直很准时地每天坐在这里,这是它的固定位子。”
威廉是这一片的流浪狗,群众基础广阔,大家都很喜欢它。
米娜被狗欺负的不敢吱声,让位坐在旁边另一个位置上,她打着哈欠看威廉,它正在狂舔盘子里的奶酪,吃的很香的样子。
米娜想象奶酪的香甜味道,直咽口水,接着猝然发出一声惊呼,威廉已经扑过来了,它热情洋溢像舔盘子那样洗刷米娜的脸,米娜顿时被奶酪味的口水淹没。
它似乎误会了什么,认为这个女人一直在刻意关注它。
米娜努力推狗,威廉胖的跟猪一样,粘人得很,四条腿有力蹬着,推都推不开。
她讨厌没有分寸感的大狗。
“威廉,住手。”
温和的男声制止了威廉,画家拍拍威廉的屁股,把它叫开,很温柔。
米娜捂住脸,很狼狈落魄的样子,从指缝里望着画家,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他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认出了她的脸,但没有声张,一个人用完餐后折起手帕安静离开。
米娜跟在他脚步后面,画家住在一座破公寓里,在楼道里发现了她。
“您在跟踪我吗,夫人?”
“这里没有什么夫人,我跑出来了。”
米娜跟着画家到了家,他应该不会告发她,这个男人眼里只有他的画。
画家煮好咖啡,热乎乎的,米娜很久没喝热水了,开心的肚子咕噜咕噜冒泡。
“你要举报我吗?”
他摇摇头:“累了就睡吧。”
“收留我,你会没命的。”
“没关系。”
画家夹着画板出了门,回家时她还在那里睡,摸摸额头有点发烧。
画家喂她吃了点退烧药,米娜没一会儿醒了。
她在床上撑起身来,望着画家那张容貌酷肖医生的脸,迷迷糊糊道:“我吃了饭,一点粥,看了会海鸥和书。”
“嗯。”
房间狭窄,画家的饮食朴素清淡,晚餐是牛奶,面包,燕麦片。
“上次的酬劳你没收到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这么穷困潦倒。
画家有些羞赧地笑笑:“我还要负担学费,赡养家人。”他家曾经也是贵族,但后来落魄了,画画不得不作为一门生计。
米娜问:“你还在上学吗?”
“嗯,在大都会学院学美术,你呢,还上学吗?”他已经对她悄然变了称谓。
米娜摇头,说自己没有在上学,但她刚刚完成了一些课程。
“那很好啊。”
米娜躲进了画家家里,他冒着死罪收留她,帮她掩护,很好地照料她。
地板上永远堆满了画纸和油彩,每天画家给她煮吃的,跟她分床睡,米娜睡唯一一张床,画家睡地板,他每晚都听她说自己每天做了什么,后来一个寒冷的夜晚,北风呼啸,米娜抱住了他。
她湿着眼眶爬到他身上,看着他的脸,金色睫毛覆下来像蝴蝶羽翼,微微颤动,两人在漏风的床上相互依偎,吞咽着对方,不分昼夜地融合一起。
这在米娜记忆里是很美好的一段时光,因为太过短暂,昙花一现的惊瞬,美丽动人。
他们坠入爱河,画家鼓励她可以把每天的事写日记记录,他送给米娜一本手账本,米娜在第一页写了一天做了什么,看了什么,最后在末尾小小的一行字,马萨德,他长得很像你。
这位蓝眼睛的温和男人,什么事都和她商量,温柔地询问她的意见。
“再往里一点。”
“退出来些。”
米娜抓着他的头发,指缝里渗出许多金丝,窗外烟火绽放烟花绚烂的事,他给她作画像,华丽又混浊的色彩中,彼此缠绵。
-
这样梦幻的时光很快结束了。
一天,米娜想一个人出门散步,骤然被一群制服拖进车里,冷冷的试剂扎进身体,很快晕了过去。
当晚下了瓢泼大雨,缠绕海浪与烈火的暴雨之夜,深沉的绿丝绒房间,艾瑟尔站在那里,眼睛深长飘荡,像一只邪恶的灵。
米娜被抓到他面前,他抚摸她的脸,鲜红面颊里平添了一抹苍白:“你瘦了。”
他很心疼的模样,突如其来的猛烈拥抱,像是要把她掼倒。
米娜推开他,试图躲避即将到来的一切。
艾瑟尔用一种威严但古怪的神色瞧着她。
他的眼神已经不正常了。
墙上布满天使壁画,他逆光站在那里,苍冷无暇的银丝飘在身后,犹如加百列羽毛垂下的片羽,目光晶莹剔透,纯洁又邪恶。
他像个没有翅膀的折翼天使,目光残忍,轻轻叹气:“你看不上我,是我该死啊。”
“可是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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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a...你为什么不乖呢?”
他的话崩成一条线,直直穿透脑壳。
米娜现在开始害怕他了。
他向她步步逼近,眼中充满贪欲与摧毁的光芒。
在最初,得到她逃跑的消息,艾瑟尔只是平静地神经抽动。
“真跑了?”
他难以置信,眸光抖动,反复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有点不解,她不是他的妻子吗?尊贵的大公夫人,为什么要逃跑?
她是真的敢啊。
他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臂像长出来的两根小枝,被他绑到身后用力反剪,抖动的皮肤细闪着月下绸缎的流动光泽。
艾瑟尔弯下腰把脸凑到她的身前,手指用力插进发丝里,蓬松的头发打在肩头,像缭乱的黑色泪滴。
“你去哪里了?”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可他却无比害怕会失去她。
他心神不宁,自从她逃跑后已经数天没阖眼了,眼底的淤青像恶魔留下的痕迹。
“第几次了?为什么你非要跑?”
“为什么不要我?”
“你不喜欢我吗?”
米娜哆嗦着,艾瑟尔眼睛有一种灰暗的冷感,像是无机质的流动颗粒在闪。
他阴翳的目光投射下来,掺杂着过分神经质的强迫与不安,少年在森林谷地从未展现的低迷冷血,在华贵冰冷的宫殿里缓缓撕开,在肃穆神像的注视下,他癫狂渴求。
他是扭曲而病态的。
权力的荣光带来了虚幻,也带来了黑暗。
他缓缓磨动着,此刻彻底爆发。
“满了吗?”
他看着,慢慢说:“Mina,你是我的。”
艾瑟尔小时候很喜欢一个布娃娃,但是孔苏埃洛夫人说那是女孩才会玩的玩具,当他的面丢进熊熊火炉中,娃娃的头发与衣服被烧掉,他喜欢的东西变成了沫沫。
他还很喜欢王冠与权杖,幼年时经常溜到银宫的最顶层,父亲的办公室里,帝国王杖封存在保险箱中,但父亲的礼官捉住了他,严厉教育他那是未来继承人才会触碰的东西。
“为什么?”
“您是次子,那些都属于长子赫兰殿下。”
艾瑟尔找到孔苏埃洛夫人哭泣,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切都属于哥哥,孔苏埃洛夫人很平静地对他说,没有谁天生属于谁,只有他去抢夺才会属于自己。
孔苏埃洛夫人与丈夫不睦已久,她以母族斯文顿的背景赋予了幼子全部的教导与关怀,艾瑟尔与哥哥渐行渐远,后来父亲病故,夫人拿出遗嘱,其中注明幼子是继承人,继承之战腥风血雨,在哥哥最虚弱的时候,艾瑟尔派人刺伤了他的眼睛,与母亲一同软禁了他。
后来赫兰痊愈恢复,联合内阁旧臣,遗嘱合法性被推翻,长子登上了统治者之位,这对兄弟间刀光剑影依然未停。
艾瑟尔很冷漠地习惯了亲人反目,权力争斗,他发觉处在他这样的位置,拥有一件真正喜欢的东西总是很难,他生来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或者说只是他作为大公与生俱来的附庸,而只有她是他完好的亲自捕获的。
他明明已经得到她了,完完全全占有她了,可她为什么依然不属于他?
他很困惑,这跟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导完全不一样。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抢夺与征服。
“Mina,看看我。”
“请你爱我。”
“一定要爱我。”
艾瑟尔乖戾而恐怖地笑着,他不停求她,眼睛冷得像冰水,眼中诡艳的蓝色光芒一点点将她吞噬。
米娜闭上眼睛,被他笼罩的渗人目光疯狂吞没。
17.Chapter17
少年走进房间,烟味和冷冷空气飘进来,他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女孩,衣冠镜中映出了迷宫般孤独的眼睛。
他把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身上散发着昂贵烟草和须后水混合的味道,冷气从他的西装蔓延到了她的皮肤。
米娜睁开眼,眼睛与他正对上,绿幽幽的眼珠光芒黯淡,仿佛那只是一具熄灭了的空壳。
艾瑟尔抱住她,手指又凉又湿,直到她不再挣扎,两人的心跳都慢下来。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玩具?喜欢它吗?”他手里握着一把枪,缓缓抚摸,指腹细腻滑过外壳,仿佛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他给米娜讲解着各个部件,枪是他最喜欢的,所以他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她。
米娜对枪械并不是很感兴趣,她一直试图从艾瑟尔的怀抱里挣出来,但被他按住制止。
“别动,姐姐。”他那样叫她,把她的裙子撩起,露出长袜缎带的大腿,饱满的肉脂,指尖扫过微微的颤栗。
然后,他轻轻放了进去。
米娜瞪大眼睛。
他在她耳边吹气:“慢一点,不然走火了怎么办。”
“你喜欢它吗?还是更喜欢我的?”
米娜呜咽着,艾瑟尔拍着她屁股让她哭,心情愉悦满足。
他给她细心清理身体,枕头都湿了一片,为了和缓关系,扔给她几本书。
米娜看书时,总是低着头很娴静的样子。
艾瑟尔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候,那时候两人关系多好呀。
不像现在,她现在很不听话,对他不好,让他很困扰。
“你是小猫吗?总是这么爱躲起来。”
米娜藏在窗帘后不理他,被问烦了,冷声说:“你是狗吗?”总是这么喜欢舔她,还老爱扒拉人。
艾瑟尔一听很开心,真的像狗一样抱住她。
“啊,对,我是狗,Mina,我是你的狗。”
他把她压下来,舔她的小腿,慢慢往上,年轻的眉眼阴凉黑暗:“你要是敢再跑,我就把你的腿咬断,可以吗?”
“疯子。”米娜痛的要流出泪来。
他洗耳恭听,点点头。
米娜被关在卧室里已经将近一个月。
她大厅中央的画像被摘下,整个人被彻底隐藏。
艾瑟尔是疯子。
他掰着她的肩膀,每天给她喂饭吃药穿衣服,一眨不眨的蓝眼睛仿佛燃烧着蓝色火焰,米娜被吓得战战兢兢。
她试过摔东西,敲晕他,但被他绑在床上,报复的更为猛烈。
艾瑟尔已经不是人了,撕开矜贵漂亮的皮囊后,他是只动物。
极亮的光芒碎片把墙上的剪影切碎,一幕幕高昂交颈,湿漉漉睫毛拂过软滑的大腿,床间的喘息细语像丝,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扯断。
米娜恹恹的望向窗外,看着鸟在天空飞,自己的小羊在花园里啃叶子,她晃一晃脑袋,把这段时间变长的头发散下来,脚踝上系的细细银链发出响动。
艾瑟尔娴熟地给她上药,她噜噜着脸,精神紧张,很害怕会怀孕,但他不准她放出来。
她试着向他提议:“放我出去好不好?”
“不好,你会跑。”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我不正常吗?”
“你一直都不算是。”
艾瑟尔呵了声,斜斜看她,眼角微微下垂。
米娜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少年那浓烈的欲望,但装作没看见。
他继续给她抹药,凶她:“别乱动,这个家的夫人只有你。”
他会处理好一切的,只需要一点时间应付过去就好。
米娜踹了他一脚:“你把你的夫人用这种东西拴住吗?”
他压着眉眼;“是你太爱跑了,还不听话。”
米娜把药掀翻了,试图把锁链扯断。
艾瑟尔冷眼旁观,她在那里发火,他就打游戏处理军队公文,戴上耳机,隔绝一切。
他余光望着自己的小妻子,很不明白,明明她的身体是这么柔软,但为什么他无法使她顺从?
明明他给了他的爱,不是吗?
-
月末的最后一天,米娜终于把链子扯断了。
庄园里似乎在为迎接什么做准备,即将到来的东西令上上下下肃穆低沉,佣人们压着头往来走动,米娜猫着腰,绕过楼梯,偷偷来到客厅里,只要溜出这扇门,她的脚尖接触到泥土与大地,到那时谁都发觉不了她。
庄园外响起警戒与车队鸣笛声,军靴的踏步声,所有人鱼贯而出,又零零星星的迈入,有一些很小的石子被带了进来,滚落在地毯上。
来不及了,听到黑压压的脚步,米娜迅速爬到了餐桌底,雪白的巴藤贝格蕾丝桌布优美垂地,她藏在里面不发出声响。
“哥哥。”艾瑟尔左手搭在胸口,躬身行礼,见过圣宾叶的大家主。
男人坐下来,米娜躲在桌子下面,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的半张脸蒙在阴影中,声音冷淡。
艾瑟尔也坐下来,他扎着高马尾,薄唇紧抿,眼尾上挑。
按照礼节他是早该去觐见哥哥的,而且,要带着新婚妻子一起。
但在孔苏埃洛夫人的干涉下,米娜的存在已经被抹去了。
艾瑟尔对于这段婚姻越过夫人,获得统治者认可的可行性存疑。
同时,他捉摸不透哥哥对于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说来,我没有见到你的妻子。”男人缓慢地呷着茶。
艾瑟尔本能地回答:“她最近生病了,身体抱恙。”
说完,他立刻后悔了,拿出别的事来搪塞。
米娜歪着脑袋,听到头顶两个男人在议事,他们谈论政务,内阁,议会,临近的首相大选,以及各种国家税务,对先前第二区的势力分割闭口不提。
面前的鞋尖晃了晃,漆黑皮鞋紧挨着脸,她皱眉往后躲了躲。
男人的腿优雅笔直,抬膝交叠露出漆黑的袜子,衬得脚踝白如雕塑,骨感性感。
最要命的是,这个角度,很清楚地看到双腿之间隐隐鼓起的轮廓。
她小心翼翼挪动身体,想避开这个极其煎熬的位置。
餐点陆续上来,两个男人平静地用餐,余光望着对方。
这对亲兄弟已经有好久没见面了,与生俱来的权力使他们天然亲密无间,也使他们天然隔阂。
兄弟二人长得容貌有异,哥哥金发碧眼,华丽威严,像极了父亲,而弟弟银发及腰,性格阴郁古怪,像母亲。
孔苏埃洛夫人出身北境大贵族斯文顿家族,她故去的丈夫是圣宾叶家族的大家主,也是第一区幕后统治者,地缘政治,版图拓张,二者结合是纯粹的政治联姻,没有感情。
据说父母总是偏爱和自己最相像的孩子,幼子艾瑟尔一出生便得到了母亲全部的爱,从小跟随夫人在北境长大,依托母族支持手中握有军权,而长子赫兰的存在则成为了这段婚姻破裂的证明,为母亲所不喜。
出于礼仪,艾瑟尔例行询问:“哥哥,德尔玛尔还好吗?”
“她很好,最近住在私邸里。”
“婚期已经订下了吗?”
“是的。”
“哥哥会跟德尔玛尔吵架吗?”
艾瑟尔的问题意外突兀,似乎格外关注哥哥的未婚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统治者瞥来视线,少年眉眼间似乎有了心事。
关于弟弟的新婚妻子,他知道此事另有隐情,前段时间那个女人莫名失踪了,最近才找回来。
而且传言是她自己偷偷逃掉的。
他察觉到弟弟很在乎那个女人,提醒道:“如果夫人觉得那很不妥,她不会有名分。”
“如果哥哥承认她...”
“我不会违背夫人的意愿。”
米娜有点困意涌上来,她听到男人间的谈话越来越短,似乎是要结束了,不一会儿,艾瑟尔起身,像是在送客。
米娜掀开桌布,撅着屁股从另一边探出脑袋。
男人眯了眯眼,淡淡看着面前的小家伙。
米娜察觉到背后的视线,飞快捂住脸,原来他还没有走。
男人步伐优雅,缓缓来到桌前。
米娜重新缩回桌子底下,身体紧绷。
她听到他淡淡敲了敲桌子。
“是谁在那里?”
米娜用手遮着脸,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喘。
她光着脚,头发披散着露出来一缕,像散落的珍珠泪。
赫兰想到了传闻中的那个女人。
看来她就是了。
但是她在这里做什么?
是艾瑟尔让她在这里的吗?
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都偷听到了。
“喂,Mina!”
艾瑟尔刚刚接到佣人禀报她又逃走了,在楼上疯找了一通,终于找到她。
他试图把她揪出来,但米娜死死抱住桌子腿不松手。
艾瑟尔气呼呼的:“哥哥,您在做什么?您吓到她了。”
赫兰没有道破:“是我吓到她了吗?”
“不然呢,您把她吓得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哦,Mina,快出来,别闹了。”艾瑟尔跪在地上,趴下来往里看。
赫兰温和地看着弟弟,眼神十分慈爱:“去找个精神病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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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吧,艾瑟尔。”
说完背手走了。
艾瑟尔终于把米娜揪了出来。
他原本冷冰冰的表情森森微笑着,变得不寒而栗。
“为什么?你又想跑吗?”
“哥哥看到你的脸了吗?”
“他看到你哪里了?”
餐点已经冷了,他把她抱到桌上,烛台银盘打翻在地,叮当脆响。
他掐着她的下巴,不停把她的头发绑在手上,睫毛下的阴影像夜晚一样黑。
米娜被重新锁回房间里。
艾瑟尔冲她慢条斯理走过来,把扣子解开几粒,露出雪白胸肌。
“只要这样一直把你藏起来,你就永远只能是我自己的。”
“你只属于我,Mina.”
米娜被他痴迷地映在眼中,仿佛是被银针钉住的蝴蝶标本。
她往床后躲,他按住了她的腿。
少年的指甲修剪得精致整齐,有一双过于好看的手,他抚摸着她的大腿缓缓动作时,莫名的色欲。
他微微笑着,然后那双手摸向了她的小腿,滑下去落在脚踝。
米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要做什么?
艾瑟尔细细摩挲着,看到她脚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动物犬齿咬过留下的。
“这里怎么了?”他轻声问。
“被狗咬的。”
小时候米娜去卖菜,结果被一条疯狗咬了,小镇居民好长一段时间都怀疑她得了狗瘟。
“你很讨厌狗吗?”
“我讨厌你。”
艾瑟尔眼中闪着冷光,咕哝着:“你讨厌我啊,那又怎么样呢,你已经是我的了...抱歉,可能有点疼。”他对她抚慰道,同时捏住她的关节继续用力一扭,发出清脆响声。
他们都很温和地听到了骨骼咔嚓换位的声音。
米娜额头起了一层淡淡薄汗,她涌出眼泪,水光潋滟,在他紧紧捂住的手掌下发出呜呜声。
艾瑟尔很心疼:“我也不想的,但你总是跑。”
他并没有把她的脚踝折断,只是弄错位,脱臼后然后又正了回来。
“好了,接下来你不能乱动了,休养一些天就会好。”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米娜颤栗着,用牙齿咬住他的胳膊,浑身疼的直发抖。
艾瑟尔舔去她眼角的泪,咸咸的,看到她的表情,不知怎么也感到很痛苦。
明明这样她就跑不了了,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感。
他其实有点乱,有点后悔,但是只能先把她这样困住了。
他把药品端来,给她包扎伤口,米娜拿东西掷他,被他猫腰躲过了。
“不可以打人,你想变成瘸子吗,嗯?”
他把消炎药强行给她喂了进去。
药物很快起效,他使劲抱住她,把她浑身舔的汗涔涔,要把她揉碎进身体里。
-
对于弟弟的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赫兰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在第二区营地,军队收到了以婚礼为由的停战信件,他以为那只是恶作剧,直到礼官禀报弟弟带了个女人回来,大都会隐约有了他结婚的风声,后来又被澄清是谣言,再后来弟弟把那个女人藏起来,不让她见人。
他听说弟弟已经把那个女人彻底囚禁起来。
赫兰询问贴身礼官:“那天花坛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礼官谨小慎微回道,“大人,还要再继续加派兵力找吗?”
“不必了。”也许是他听错了。
俯瞰阳光下的鲜黄花丛,那天在车里听到的一点声音就像幻觉一样。
都过去几年了,他耳中的声音在反复的记忆反刍中早已模糊,变成了他加工后的样子,他也不确定当初女孩的声音到底确切是什么了,也许此刻她站在他面前说话,他会觉得陌生。
毕竟,她也长大了么。
也许,已经嫁人了。
赫兰在掌权后曾经派人去谷地找过她,按照她应该的年纪,加上她不辞而别的时间,但世界上潮湿谷地太多,战争混乱,边境的村庄频繁覆灭,派去的人无功而返。
当时她说过她第二天还会来,爱撒谎的小孩子,一声虚无缥缈的允诺,像一滴雨滴留在了窗口。
这些年赫兰做梦总是会记得那道声音,如同幻梦中的音符,他已经失眠很久了,但只要想到她的声音,就会很快入眠。
真的嫁人了么?
女孩子长大了为什么要嫁人?
他沉默处理了几份内阁文件,开始揉太阳穴,望着远处的帝国大教堂,洪钟敲响,声振寰宇,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
18.Chapter18
米娜半醒半睡,那些疼痛已经麻痹了,但裂隙像纹在骨头缝里,暗疮滋生。
脚踝肿着,没有了锁链,但她走路困难。
门外有全方位监控,米娜撬开了窗户,忍着痛一路沿着墙壁爬出去,在爬山虎丛中慢慢移动,花园里园丁和工匠在打着哈欠清理苗圃和草皮,最后她藏在丢弃的花盆里逃跑了。
卡车把枯枝败叶运输到垃圾处理站,米娜灰扑扑钻出来,她避开一切现代的科技与亮光,一瘸一拐,跑到荒无人烟的郊区,在麦田里扒下稻草人的衣服,重新把头发剪短,继续往前走,消炎药的药效已经过去,她的眼前变得明晃晃,十分模糊,耳畔听到了小牛和小羊的叫声。
牧场佣人在农庄的鸡窝里捡到了她,捡鸡蛋时,她蜷缩在里面,在一棵无花果树旁,清晨灰蒙蒙阴着,她摘掉身上的鸡毛,问这是哪里,觉得这地方很不错。
“这里是牧场,喏,前面是庄园。”长满胡子的佣人给她指了指。
米娜说她想留下来干活。
佣人领着她去找庄园管家面试,她跟着他走,天空破晓,脚肿的很高,头顶陆续有太阳和雨点的感觉,打在后颈像轻微电击。
管家是个白发老头,古板笔直的身形,戴着老花镜,打量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少年。
少年体型纤长瘦弱,像美丽的天鹅,十分弱不禁风。
她说自己叫米高,是从第二区逃难来的,家乡被洪水淹了,亲人死光了,想来庄园应聘男仆。
第一区有很多她这样的流民,因为战乱和灾害,流落到了第一区,米高说她没有身份信息,家乡那边偏僻落后,村庄被毁后个人资料也就弄丢了。
管家当然没信她的一面之词,虽然主人并不常来这边,但他不敢怠慢,世道混乱,庄园的佣人必须要严格审查出处明细,可疑人等不得入内。
米高说起她有工作经验,以前做过佣人,会烤好吃的小点心。
可她拿不出介绍信。
管家摇摇头,见她浑身灰头土脸的,脚还有伤,担心她染病,不打算留下她。
他把她打发走,责令牧场佣人不要随便往庄园带人。
米娜吸吸鼻子,失落地走了,她的脚很疼,瘸着腿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庄园的树篱墙高耸茂密,她走来走去晕乎乎迷了路,沿途遇到了极为隆重的女士阵仗,几名佣人恭敬地跟在贵族小姐身后,为她华丽撑伞。
大美人骄傲尊贵,银发飘飘,像一朵奢华艳丽的白色妖姬。
她婀娜着身子,轻蔑地扫来一眼:“是谁在那里?”
管家已经从后面气喘吁吁赶来了,他收到庄园安保消息,监控显示这个少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庄园里乱撞,而且面色发红,似乎是发了烧。
管家生怕她有传染病,斥责她快点离开。
德尔玛尔小姐习惯用鼻孔看人,她抬着专横的神情,那是个美丽乌发的年轻少年,他的腿脚有伤,楚楚可怜。
“哦,可怜的小家伙。”
她不禁感叹,少年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把管家叫过来:“这个小家伙受了伤,还这么可怜,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未来的女主人发话了,管家只能硬着头皮留下米娜。
她长得很漂亮,倒是可以做迎宾男仆,但是也得先训练一段时间。
管家例行安排她先治病做体检,但米娜说她没有传染病,只是脚踝受伤发炎了,她担心看医生体检会暴露自己是女人,坚决保证说只要吃上药,过两天就会好。
两天后,她真的精神饱满,活力十足,只是脚还不利落。
管家见人没什么毛病,也就留下了。
-
庄园里的人都听到了消息,德尔玛尔小姐因为一个男仆长得俊俏,特地留下了他。
“到底有多好看?”
地下室的佣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新来的的小男仆很期待。
管家领着米娜进来,给大家介绍,庞大的佣人群体几十双眼睛放光盯着她。
介绍完毕后,女佣们都很高兴地贴过来,捏捏她的脸,夸这个男孩子长得真漂亮。
米娜被一群姐姐阿姨们热烈围着:“你结婚了吗?”
“没有。”
“之前做什么的呀?”
“之前卖菜。”
“家里还有什么人嘛?”
“没有了。”
“哦,可怜的小家伙。”大家都用爱怜惋惜的神情看着她,纷纷安慰了一通。
男佣们对米娜比较冷淡,觉得她长得像女人,一个男孩子长这样对她没有半点好感。
他们不愿意跟她睡同一间寝室,米娜被分配到了最潮湿的佣人宿舍里,因为居住环境恶劣,除了他之外只有另一个男仆。
一开始,她刚来规矩也不清楚,谁都能欺负他一下,地下室仆人的餐桌坐在最边缘的位置,几个男仆嘲笑她腿跛,总是开她玩笑,但是同寝室的泰德对她倒是很好。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护着你。”泰德反正不讨厌她,男孩子长这样又不是她故意的。
“哥哥。”米娜睁着大眼,声音清脆。
泰德莫名红了脸,他咳嗽一声赶紧翻身睡下去。
要命,这家伙怎么声音那么甜。
泰德睡不着,睡前找米娜聊天。
“你是谁引荐过来的?”能在这里工作,都是平民阶层很顶尖的一拨人,大家都引以为傲。
“我在鸡窝里,农场里的大叔带我过来的。”
泰德感到离谱,这都可以?他当初可是经历了层层筛选,拜托前任雇主写了好几封推荐信。
“你说的那个农场大叔,是长红胡子的吗?”
米娜点点头:“是他。”
“什么,真是老乔治?”
老乔治是牧场那边的负责人,之前做过牛仔,向来以脾气火爆著称,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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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很难想象他热心肠带人来面试的样子。
米娜又叹息:“那大叔怪好的嘞。”
泰德默默闭了嘴,翻来覆去更难入睡了。
真的是很难不嫉妒啊。
他又扒开被子看了看米娜,真是的,不怪别人,小家伙简直长得太漂亮了。
-
米娜一开始以为庄园是德尔玛尔小姐的,后来听佣人们闲聊才知道小姐只是暂住这里,庄园主人是她的未婚夫赫兰大人。
赫兰大人是圣宾叶家族的家主,第一区的统治者。
米娜惊呆了:“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是,那是艾瑟尔大公阁下。”
没错了,米娜心慌了,可是她没有别的地方去。
城市街道里到处都是艾瑟尔的眼线,出去就会被抓到。
而艾瑟尔跟他的哥哥关系不好,又不常来,这里反而很安全。
米娜于是心态安逸地干活,因为腿脚不便利,管家只给她安排了相对轻松的工作,她每天的任务是照看德尔玛尔小姐的几只宠物猫,偶尔负责在花园里除除草。
管家严格叮嘱,德尔玛尔小姐很溺爱猫咪,但是赫兰大人尤其不喜欢猫,所以一定要看住这些小可爱们,避免它们出现在主人面前。
米娜点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她连主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她整天陪着大猫小猫呼呼玩,在庄园里到处闲逛,钻来钻去,这座宏伟的私邸占地三万平方英尺,坐拥几千英尺长的大洋海岸线,湖泊、森林、牧场点缀其中,如闪闪环抱的山海明珠。
米娜抱着猫咪在花园里晒太阳,地上长满荆豆丛鼠尾草和洋蓟,各种蓝色绿色在红褐色的土壤铺开,蜜蜂嗡嗡飞,蜗牛拖着软长的身体在油绿的叶片上涂满涎液,太阳下发光的万事万物,让人心情愉快。
等她腿脚利索了点,管家给她额外安排了园丁的种植工作,搬花、移动花、栽种花,这个季节种下郁金香球茎,挖很多深度适宜的坑,用泥炭土埋起来,一个月后就会收获盛大花蕊。
米娜干活很认真,德尔玛尔小姐的猫跟她关系处的很友好,这天傍晚时分,她听到泰德匆忙紧急的消息,最调皮的那只小猫沙罗瓦偷偷爬上了树,在树上吓得不敢下来,米娜一瘸一拐过去看,她现在是没办法爬树的,但其他年长些的佣人都害怕被小姐责罚,被猫抓伤影响形象,顾虑重重,于是救猫这个差事最后掉到了资历最浅的她身上。
米娜忍着脚踝的痛意,呼唤着沙罗瓦的名字往上爬,她很快抓到了它,把它抱在怀里。
树干刚下过雨,很湿很滑,她一只手搂着猫,艰难摸索着下来时,很不幸地摔倒了。
耳畔掠过风声。
米娜从树上掉进一个陌生怀抱里。
花园中的呼吸轻响,滑过寂静。
她抱着花,对方的目光和她缓慢对上。
统治者高贵冷艳,雪山般的美貌,赫然出现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