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异闻[娱乐圈]》
1. 第 1 章
天光晴好,惠风和畅。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声里,《胜春朝》剧组准时举行了开机仪式。
云灯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的器材箱上,身穿剧中的骑装,束着飒爽的高马尾,黑色发带滚着银边,被十月末寒凉的秋风吹拂。白衣黑裙,足少年英气,远远看去像一幅写意的水墨。
仪式主持人讲完开场白,开始介绍项目概况,摄像机对着舞台在拍。
镜头背后,她一只手握着手机,指尖轻敲手机壳,将全场的动势收入眸中,脸色很淡。
导演邓晓琼比她耐不住性子,在一旁走来走去,不时朝舞台上张望。
情况离谱到有些好笑。
开机仪式是提前请人算好了良辰吉日,不宜随便改期。《胜春朝》剧组实际已经开拍了小半月,但直到今天,都还没见男主角的影子。
云灯主演的这部戏偏女子群向,即使是男主角,戏份也只是跟女二号持平,所以原定演员是个去年刚有些起色的三线小生,咖位合适,演技也过关。
不幸的是,这位小男主在进组前一周忽然升咖,跳票去偶像剧里演霸总了。
宁可毁约赔钱也要去演男主,显然是觉得来给女人的戏做配降低了身价。
“早该看出那小子空有一张好脸,没半点职业道德。”邓晓琼义愤填膺地推眼镜,“稍微有点红的苗头就翻脸不认人,头发短见识更短!以后肯定走不远!”
“富姐消消气。”云灯不紧不慢道,“你微信步数都已经登顶了,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她跟邓晓琼认识有些年头,剧组之外私交甚好。这位姐嫌“晓琼”“小穷”的会把她叫穷,于是朋友们都改口富姐富姐地叫。
片场工作时云灯多数还是会叫她导演。这会儿看她实在焦虑得不行,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位置给她坐,抬头望去,“你看这水晶玻璃天,湛蓝的。秋高气爽,我日子选得不错吧?”
“爽不起来啊!还没亲眼看见主演就位,我放不下心。”
邓晓琼哪有心情赏景,一屁股坐她旁边问,“你老公什么时候到?”
“今天可全靠他救场。否则开机仪式上没有男主角,照片传到网上非炸锅不可。”
“不知道,飞机延误。”云灯说,“实在不行就让他单独补拍。”
邓晓琼又问,“那待会儿大合照怎么办?你身边总不能没有男主角啊。”
云灯认真道:“留个空位回头把他P上?”
“……”邓晓琼竖起拇指,“真有你的。”
叶平川是央影表演系毕业,从大学算起已入行十年,国际电影节得过奖,拿过影帝小金人,稳稳的一线。
以他现在的行情,要接剧怎么都得是去超s+项目里挑大梁。来补位演一个角色高光还不及女配多的男主?杀鸡用牛刀,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云灯在这里。
关系又实在不一般。
夫妻情谊大过天。什么咖位番位,都不及同在小红本上的那一位。
三年前两人因电影合作相识,由戏生情,恋爱结婚一路顺遂羡煞旁人,圈内外提起来都当作一段美谈。
关键时刻把叶平川搬来救火,剧组上上下下都松一口气。
只除了云灯自己。
“那么接下来,就有请我们的主创团队上台!”
拖延时间也有限度。直到主持人cue到流程,无法再继续等下去,云灯几不可闻地叹气,同和导演一起上台。
剧中主要演员站成一排。她作为绝对一番被簇拥在正中央,接过话筒,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尖锐提问。
手机在腰间震动了两下。
她动作略顿,蓦地抬眼望向远处,挑眉一笑。
媒体记者的镜头占据在各个角度,不停歇地闪烁。穿过密集的机位,她的目光敏锐地定位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叶平川真的来了?”
“我的天,真是他!”
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路。
叶平川私服低调现身,黑色风衣里月白衬衫散着领口,慵懒不羁,衬起一张帅得过分张扬的脸。
闪光灯更频繁地打来。云灯从容微笑,身旁也悄无声息地腾出了一个空位。
叶平川目不斜视,大步挟风地走到台前,接过话筒,在她身边站定。
“来晚了?”他微微侧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看上去像是在说夫妻间的悄悄话,亲密无间。
“不晚。”云灯忙着对镜头营业,没朝他看。
除了彼此没人知道,这是他们时隔八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
恋爱和婚礼都万众瞩目,两人的婚后生活却出人意料的十分低调。除了年末典礼偶尔会牵手走红毯,平时很少同时出现在媒体前。
顶流夫妻罕见地合体,影帝降咖来演二番的传闻居然是真的。今晚热搜必定要爆开花。
亲耳听到叶平川在媒体面前称自己为剧中男主,且没把角色名字说错,邓晓琼总算是彻底稳住了心神,采访间隙打量两人,又暗暗一乐。
小两口还真有点默契。私服配戏服,也没提前商量过,往那一站却像穿了套情侣装。
揭幕环节,两人站在最中间,一左一右握住红绸,在全组的倒数中共同掀开,背板上手绘古风的剧名首度亮相。
“胜春朝”三个大字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晴空万里,当真暖如春日。
现场一片喝彩声,场务给所有出席的媒体和演职员派发红包,喜气洋洋。
“我言秋日胜春朝。”
叶平川接过导演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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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来的红包,道了声谢,“我记得立项时还不叫这个名,富导改的?好彩头。”
“嗨呀,言秋改的。”
云灯在剧中饰演的女主角名叫沈言秋,在组大家都习惯了叫角色名字。
怕他不清楚,邓晓琼又笑眯眯地补充,“你老婆改的,确实好彩呦。”
“……”
仪式里还准备了许多点心和下午茶,摆满好几张桌子。云灯拿了两杯奶茶回来,一杯给导演,一杯递给他,“特意选在你进组这天办的开机仪式喔。”
蜜糖似的漂亮话。
叶平川却兴致缺缺,淡声道,“太甜,喝不了这个。”
大合照拍完就没什么事了。邓晓琼不想夹在两口子中间发光发热,立马插上吸管走人,“你俩说话吧,晚上别忘了来我房间开剧本会。”
“好。”云灯也没喝奶茶,把被拒绝的另一杯放回了桌上。
“去我车上说。”
她先往保姆车那边走。叶平川撇嘴,倒也没置若罔闻,落在她身后半步距离,缩小步伐跟着走。
临上车前又被记者朋友叫住,云灯停下来跟人说了几句话。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上她的车是熟门熟路。
等云灯交涉完回到车里,他已经在靠窗的沙发上坐得舒舒服服,百无聊赖地撑着头,视线穿过单向玻璃往外看。
午后的自然光也格外偏爱他,侧脸轮廓在恰到好处的光线里鲜明起伏,介于硬朗和柔和之间,是男明星里也少见的精致。随动作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戴着理查德米勒黑陶瓷腕表。
裸眼质感像电影里会出现的画面,更像是在拍奢侈品广告。
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云灯诚实地多看了两秒。
她对花里胡哨的奢表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认得这个系列,是因为另一块白陶瓷正在她卧室的保险柜里躺着。
平心而论,叶平川脾气还行,在外也总被称赞亲切温和有礼貌。可举手投足之间,被养得很好的少爷做派还是会本能地流露出来。
就比如现在。
很明显是要人哄的姿态。
明明听着她上了车,关了门,却还是不跟她对视,也不跟她讲话。
桌上有小助理刚洗好的水果。叶平川捡了颗草莓吃完说不甜,又尝一颗青提说没熟。
“闹什么?一来就垮着张脸,没事找事。”
许久没见他这死出,云灯无语之余还觉得有点好笑。虽然是她有求于人在先,可也懒得惯着,用温柔的声音说,“不想拍就走人,别逼我在这么吉利的日子扇你。”
“哈。”叶平川仍倚在沙发里,半点没被恐吓到。斜睨她一眼,懒洋洋地开口,“我老婆才有资格扇我。你是吗?”
“没记错的话,我们八个月前就已经离婚了。”
2. 第 2 章
倒也不能说他故意拉着脸。
换了是谁连轴转通宵拍完大夜戏,杀青饭都没吃上一口就赶红眼航班飞过来救场,脸色都没法儿很阳光灿烂。
为了防止自己忙到神志不清中途猝死,叶平川飞机上还吞了两颗清心丸。
“是早就选好的日子吧。肯定还是让你那个神婆朋友算的。”
他冷笑道,“说什么特意等我进组这天办,跟我有一毛钱关系么?”
他的前妻是个撒谎精,漂亮话张口就来。
只听着漂亮而已,绝不保真。
“签完合同就有啦。”云灯从善如流道。
就没有她这样邀戏的。主演进组前几天才开口,跳过试镜,直接让经纪人和律师拟好了合同细则甩给他。
时间紧迫,好在两边团队对接效率都很高。叶平川略略看过电子版合同,就跟他们的离婚合同一样,是半点都不肯吃亏。
合同已经打印出来,云灯备在车里,专等今天他来,拿了给他再看一遍,没问题就当场签字。
其它的都没什么可说,她提出的拍摄要求叶平川全部配合。只有片酬是他亲自改的。
叶平川翻开纸页,视线扫过这份长达四个月的卖身契,确认自己定的片酬没被动过,唇线一抿,伸手要笔,“签,签完我去睡觉。困死了。”
云灯拿了笔坐在他对面。笔杆在瓷白手指间转过漂亮的圆弧,她没有直接递出去,却问,“你上一部剧单集片酬多少?”
叶平川撇嘴,倒是很不见外地报了个数。
“我溢价百分之五十给你,后期分红比例多少我也按同样的照给。”
云灯顿了顿,清亮的眼眸中晃映着他的影,“或者给我点时间,再弄一份更匹配的资源置换给你。”
叶平川不置可否,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看。直叫人怀疑他心中有所动摇之时,又蓦地一嗤,“你溢价百分之五百都没用。”
他坏笑着微眯起眼,呲出不明显的犬牙,“就按我合同上拟好的条件来。否则我现在就回机场,随便飞个海岛关手机补觉。”
“……”
谈恋爱到结婚几年,他都很少有说话这么硬气的机会。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趁机逞凶。
云灯也只是最后一试,聊胜于无罢了,没指望真能说服他更换片酬。
叶平川颇有家底,这辈子没为钱发过愁。撇开身世,本身入行年久也有资历,现如今已然有市无价,主动找来的剧本推都推不完,想要什么类型的资源都不会缺。
这样的人,很难用利益去打动。
无奈她实在拉不来比叶平川演技过关,形象气质乃至于档期都更合适的演员。甚至叶平川还不完全算是空降进组——他其实很早就看过剧本,对这部戏有一定的了解。
立项的时候,俩人还没离婚呢。
“还不签?”
叶平川也知道,才如此有恃无恐,“除了我,你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真话总是听来格外刺耳。
同一支笔,云灯和他先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你可别后悔。”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终于签完字,叶平川起身,反手抵着车棚顶伸了个懒腰。忽地向她低头,弯下腰,咫尺距离,几乎碰着鼻尖。
“敢叫我来……”他呼吸灼烫,语气却冷而硬。是他的战书,也是她的军令状。
“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
开机仪式的照片被传到网络,热搜是必买的。营销号们纷纷转发的九宫格,云灯下午忙完抽空看了一眼,拍得还不错。
《胜春朝》选角时前期已经做过几次宣发,完全没透露出叶平川的影子。这下乍然现身,在评论区里引发轩然大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卧槽这是???二搭!!!】
【叶平川居然也在?!一把子期待住了!!】
【啊啊啊期待老婆的新剧!传奇女帝沈言秋一起走花路吧!!】
【妈咪这个造型帅得我有点遭不住了……请狠狠地用美貌鲨我!】
【好养眼的两口子啊啊啊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夫妻档!!期待值拉满了】
【居然瞒得这么好呜呜呜呜原来是想给我们惊喜啊豹豹猫猫我又出生了!】
【宝贝新剧开机大吉!一切顺利!!】
【……】
因为叶平川的加入,《胜春朝》开机宣传强度远超预期。
云灯浏览几分钟,和自己的粉丝站互动一下,又去瞥了眼叶平川的微博。
没动静,应该是在睡觉。她也下了线。
目前来看,事情解决得颇尽人意。毕竟她自己也是投了钱进去的,剧的损失都跟她有直接关系。
不只是钱,还有心血。她看着这部剧立项,剧组班子一点点建起来,选角试镜都参与了大半。开拍后,她在剧组里也拥有相当的话语权,跟组编剧每一次调整剧本,哪怕只是改几句台词,都要问过她的意见。
这是她第一次全程参与项目。剧播出后不仅仅是主演,出品和制片,乃至于编剧栏都得写上她的名字。自然也要比别人更操心。
男主跑路不仅是丑闻笑料,还会动摇军心,她必得想办法稳住投资人,减低风险。
并非没有想到过其他人选,只是剧组一开机就每天都在烧钱,容不得太多犹豫和考量。
请叶平川来救场,看似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实则是她仅有的选择。
但凡还能拉到别人入伙,她也不愿意刚离婚几个月,就这么快又跟前夫有牵扯。
今晚还排了戏,云灯抽不出空,提前叫助理小天去酒店打点叶平川的一应吃住需求。在片场待到凌晨两点才回酒店,又去导演房间开会复盘。
隔天早上九点起床做妆造,去片场开工,在车上吃早餐的间隙里,她接到梁天的消息。
【姐,川哥说今天就不让我跟他了,拍完定妆照我就来片场找你】
叶平川睡足十个小时满血复活,上午跟化妆组去试了男主造型,正在拍定妆照。
那边的同事还问她要不要过去看,云灯翻着剧本回说没空,“在拍戏。你们直接弄好照片发过来。”
拍个定妆照有什么好看的。
云灯脑子里只有开工开工。
剧本会根据每天的拍摄情况有所调整,她手里的文件夹贴着荧光便签,厚厚一本,五颜六色的堆叠起来倒也生动好看。
中午到剧组,开工前云灯还是收到了拍摄现场发来的实况图。
叶平川一身文官造型,朝服和常服都驾驭得很不错。简单的青色玉冠束发,整个人远山般温和沉稳,清朗而隽永。
眼神收敛得很到位,显然是已经熟读了剧本,在角色状态里拍的。
云灯看完,给还在现场的小助理发语音,“叫他从今天开始减重,不准吃晚饭。”
叶平川刚杀青的电影是部犯罪片,为了片子里几秒钟的脱衣镜头,特意提前两个月健身,戏拍完了体格还在。扮上她戏里的男主角,还是太壮了点。
让他演文官清流,一身腱子肉成何体统?自然是要瘦些才有风骨。
刚说完,手机又接连震动两下,是联系人“小马哥”给她发消息。
【我在旁边都听见了】
【饭都不给吃?】
她敷衍地回了一张摸摸头的小狗表情包,把叶平川的备注改成“谢凭渊”,是剧中男主的名字。
谢凭渊,字慎远,世袭永宁侯之爵位,开场已官居三品,位高权重。在剧中以儒雅俊美,运筹帷幄的形象登场。
从现在开始,叶平川最主要的身份不是什么前夫,而是和她搭戏的同事。是大庆朝的永宁侯谢凭渊。
**
《胜春朝》主要讲述了女主沈言秋从将府侍女,步步攀登揭开身世之谜,最终登基成为女帝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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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生。
云灯作为剧中毫无疑问的一番女主,拍摄量也是全组最大的一位。
起早贪黑地忙了半个月,如今候场时演员们跟她交谈,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打听叶平川。
这个世界对男人果然还是太溺爱了。
“姐,川哥已经拿到剧本了,第一场就是今天晚上跟你的对手戏。”
梁天兴冲冲地跟她汇报,“群里都炸锅了,昨天来开机仪式探班的粉丝有好多都没走,说想来亲眼看你们拍戏呢。”
“就说场地拍摄有限,让大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云灯道。
这部戏是朝代架空的古装剧,大部分时间都在影视基地里拍摄。影视城不止一个剧组,人多口杂易生是非,“隔壁组有人来打听也拦着点,但要注意态度。”
“哦哦,我知道。姐你放心吧,我昨天晚上就跟她们交待过了,主打一个线上火爆线下低调。”
梁天抓起忙到没空洗的头发,熟练地扎成个丸子,嘿嘿笑道,“这真是阴差阳错,无巧不成书啊。不过其实我也挺想看你俩搭戏的,感觉你们都好久没见面了呢。”
她跟着云灯做助理有年头了,胆大心细,好不容易才磨合出的默契。云灯情绪稳定,对员工也足够大方,作为老板真挺好的,她踏踏实实干活,从没想过跳槽。
不过云灯拍和叶平川一搭定情的那部电影时,她还不在,只听说是部千里追凶的公路片,两人在里面演了一对生死边缘交付信任的搭档。
多么美妙的吊桥效应。
给她嗑到了。
两人从共事到恋爱,再到领证,加起来都不足一年,完全可以算是闪婚。
若非遇上灵魂伴侣,怎会这样强烈而笃定?
当下又是临危助阵,患难真情。
梁天忍不住脑补“夫君,可来相助”的戏剧性台词,自顾自磕得起劲。
只是这些年,两人各自都在事业上升期,忙得没什么时间见面。她作为助理都时常替小两口惋惜。
现在一个组里拍戏,每天都见面,肯定有好多糖可以吃。
好耶。作为隐藏的CP粉,她笑得这叫一个心满意足。
“是啊。”云灯也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是很久没见了。”
所谓吊桥效应,不过是荷尔蒙分泌的产物,又能维持多久呢。
情热褪却,相看两厌。婚姻自然也就没有存续的必要。
两人约定过,离婚第一年暂不和亲朋好友透露。即使是经常相处的小助理也毫不知情。
“川哥都好久没接电视剧了,别人叫他肯定不会点头的,还得是你开口啊姐。为老婆撑腰天经地义~”梁天不晓得内因,还在那磕呢。
“而且他的演技怎么是那帮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孩能比的?上午我才刷到一篇报道,说川哥是娱乐圈紫微星呢。有他在,肯定还能多整几个出圈的高光镜头,对我们剧的口碑也是很好的!”
云灯听着,蓦然笑出声来,揶揄地哦了一声。看小助理不知所措地停住,伸手轻弹一下她的额头。
“他很牛吗?可是我拿影后比他早一年,新人奖也比他早很多哦。”
她二十一岁时首部电影上映,出道即大爆,拿了最佳新人奖。之后休息了几年没有作品,复出的第二部电影就是和叶平川搭档,又是大爆。
搭档的电影让她在当年的金蛇奖拿了影后,叶平川也首度获得最佳男演员提名,次年把影帝奖杯抱回了家,可以说事业上两人是相互成就的。也因此,两人闪婚时粉丝虽然震惊,接受度却颇高。
实在般配。
无论从外形条件,还是事业发展高度,都是无可挑剔的一对璧人。
可细论起来,终究她光芒更盛。
云灯准备走戏,脱下外套交给助理保管,语气温和,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分不清是属于角色,还是来自于她本身。
“我才是真正的紫微星。”
3. 第 3 章
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向来是城中青春男女自由相看的好时机。
镇国公家看上了将军府的独女段婉心,有意让幼子与其结亲。
媒人还没上门,借着出来逛灯会,两家打算让孩子们先自行相看一场。
这场元宵大戏,是主演们第一次集合亮相的重头戏。
饰演段婉心的演员孟瑜今年才刚从舞蹈学院毕业,签进云灯的公司里。
这是她首次参演长剧,在老板的资源带动下,才拿到如此重要的角色。
上来就要和两位一线地位的前辈搭戏……
灯火葳蕤中,她紧张得手心儿打滑,拿不稳丝帕。
云灯在旁边擦拭袖箭的箭筒,“很好,保持住,待会儿见了情郎就要这个感觉。”
“……”
云灯饰演的女主沈言秋,身份原是庆朝皇后所生之女,因宫变而被送到皇城之外。
护送的嬷嬷谎称她是战场遗孤,送她进将军府当了小姐的贴身侍女,隐去皇姓,只叫她言秋。
言秋与段婉心自幼一同长大,念书识字,弹琴对弈。名义上是主仆,私下里亲如姐妹。
将军府这代只得一子一女。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然是万千宠爱地娇养着。段婉心的妆扮富丽华贵,发髻也不像寻常武将人家那样干练,而是梳了对灵动的望仙髻,珠花步摇点缀满头,配着外罩薄纱的粉色斜领襦裙,紧张地双手捧脸,像只小水蜜桃。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他替陛下去打仗,我陪你也是一样的。”
“可我还是心慌。”
“相个亲而已,你看不上就不嫁。镇国公家难道还能吃了你?”
“你怎么把嫁人说得这样轻松,那干脆等我兄长凯旋,就叫他娶你做新娘子好了!”
“又在胡说八道。”
“谁胡说啦,他心里有你。你也是很盼望他回来的对不对?你们可瞒不过我。”
两人对着台词,布景和群演都已就位。城中摊贩花灯堆叠,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叶平川来时,正看见她们在笑。
云灯穿了一身配色简洁清爽的绿襦裙,发髻上没有太多装饰,站在那处仿佛蕴着光。淡玫瑰色的嘴唇弯起羞涩弧度,水盈盈的一双眼眸中闪烁着欣喜,明亮动人。
叶平川很久没见过她露出这种怀春少女的表情,站住脚步,在不远处原地看了几秒。
云灯余光掠过他,念台词时的小女儿情态一扫而空,“怎么这么晚?”
果然只有演戏才会这样。
叶平川冷哼一声,继续走过来,大步流星,一般人都跟不上。化妆师小跑给他补妆。
“看一下剧本,昨天晚上跟导演商量调整了你的出场。”
云灯把待会儿要拍的两页纸递给他,“找找这个感觉,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待会儿再调。”
“还轮得到我感觉不行啊。进了你的组,当然全听你的。你是领导。”叶平川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吊儿郎当。
“领导让怎么演就怎么演。”
“……”
阴阳怪气。
还没等云灯开口骂,他又悠悠地补充了句,“早就让导演拍照发我了,来的车上看过。”
“还有,凌晨收工回酒店,开到天亮才回房间,你那也叫昨晚开会吗?没事多备点清心丸,免得着急上火晕片场了更耽误功夫。”
云灯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房间的时间?”
“你管我。睡不着起来遛弯也不行吗。”
不必听他满嘴跑火车,云灯即刻便猜到是身边出了叛徒。
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叶平川就拿双倍月薪贿赂她当时的助理。她还想怎么那么巧,每次工作都跟他碰上,散场后一起吃了无数次早午晚餐。
后来才知道,自己的行程早就被出卖了。
梁天是个cp脑,这种事不用给钱她也乐得向叶平川透露。
云灯懒得管这些小九九,只卷起剧本敲了一下他的头,“正经点。”
叶平川个子太高,站着化妆师够不着,正弯腰屈膝,仰着脸。额头上挨了一下,他剑眉一挑,“你把我粉底蘸走了,还我。”
“……”
“噗。”
孟瑜实在没忍住,拿手帕掩住笑,用问候掩饰尴尬,“呃……那个,叶老师好。”
叶平川没见过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行了。”云灯把人推走,“去找导演,让她给你讲讲戏。”
演员都已就位。邓晓琼坐在摄像机后,让镜头先过一遍确认动势,角度高度,构图的色彩和照明效果,让画面达到满意的状态。
灯火交相辉映,故事在这座繁华的不夜城中正式上演。
谢凭渊公务繁忙,平日并不参与人挤人的灯会,这次是受亲友所托,陪镇国公家的小公爷姬垣一起出来相亲,免得孩子露怯。
话虽如此,他也不甚懂得风花雪月之事。
早年间他在老家曾有位未婚妻,说是两人还在娘胎时便已经定下,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可惜那女子实在身体羸弱,都已经定了成亲的日子,却还是没能撑到进京之时。
谢凭渊本就对男女情爱不甚热衷,只嫌后院吵闹会耽误他做公文上朝,索性便以思念故妻之由,回绝了无数联姻。
否则也不会三十出头了,还是孤寡一人。
侯府与国公府的长辈叫他来相陪,自然不可能是相中了他身上的超绝孤寡力。而是指着他相貌俊美,仪表堂堂,跟着来壮壮门面。
等见着将军之女段婉心,姬垣可比他活泛多了,又是给买糖人,又是陪放河灯的,完全不用操心。
他便只当个移动的人形门面就够了。
同样与他跟着当摆设的,还有段婉心的侍女言秋。
段婉心只出发前心里打鼓,见了人压根不怯场。前面一对青春男女似乎很谈得来,言秋便也只安静地跟着,买了什么帮着拿一下而已。
姬垣惯会讨女孩子欢心,但凡段婉心多看一眼的东西,他即刻便买。
小姐倒是玩得欢快。可怜言秋只有一双手,很快就要拿不下了。
“给我吧。”谢凭渊温声道。
沿街的灯光映亮他高挺的鼻梁,眉眼十分好看,说话的声调也叫人如沐春风。
寻常小厮侍卫必不会生得如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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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俊,气质非凡。姬垣和段婉心说话时,她站在后方听得不真切,没听到谢凭渊是何身份,只凭穿戴推测他也是国公府里的人。便递出两包糖糕,一盏兔子灯,不卑不亢地行礼,“多谢大人。”
压根不打算推辞一点。
谢凭渊接过物件,略有些讶异,“不必客气。”
他只是客气,其实没想过言秋会真的让他拿东西。
她不像一般侍女,在主人家面前诚惶诚恐地低头说话,也不觉低人一等。
“读过书吗?”谢凭渊又问。
怎么还搭起讪来。言秋也是没想到,只得矜持地回话,“读过一些。”
“前面就是最大的花灯!要猜灯谜,对对子才能拿到。”
姬垣放出豪言,“婉妹妹放心,我定为你赢来灯魁!”
每年元宵会上最大最精美的一盏花灯,被称为灯魁,往往都是由皇室在民间召集能工巧匠制作,形同御赐。赢走灯魁是无上荣耀,平民百姓拿回去足可当传家宝。
“更何况不只有我,还有……”姬垣正欲炫耀,被谢凭渊用眼神打断。
谢凭渊自幼启蒙,少年科考更是连中三元,是那届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已是十几年前。
这些姑娘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哪知道许多。自然也不晓得,目下御前最受宠信的大臣,今夜竟与他们作陪。
“我家言秋也是厉害的。”段婉心信任道。
如她所说。主事人以十二月花神出题,姬垣对了四个月便开始卡壳,言秋上前补齐剩余的——说是剩余,多少有些叫小公爷汗颜。
连猜灯谜也是,大有一人之力薅空老板题库的架势。谢凭渊并没有出场的机会,看她跟别人打擂台,大杀四方,乌眸中兴味愈浓。
虽然只是对对子这样玩乐的小把戏,但也能看出人的知识储备,再加上思维敏捷,更不像是个普通侍女。
段婉心如愿拿到了灯魁,开朗道,“平日我不爱做功课,都是言秋帮我的。”
这似乎并不值得骄傲。可她说起来与有荣焉,姬垣也被这真性情的姑娘可爱到了,正要开口打趣时,闹市中忽然有受惊的马匹疾驰而来。
正朝着他们的方向!
事态突变。人群被踩踏哀嚎着倒下,慌乱无序。屋檐阴影处,隐匿的暗卫闪身而出,飞到谢凭渊身边,将四人护住。
“卡!”
邓晓琼拿着小喇叭喊,“谢大人你手上动作多余了哈,别以为镜头看不见。再来一条。”
“……”
温和镇定的表情瞬间裂开。叶平川抬手比了个ok。
“你干嘛了?”云灯在戏里没看见。
游人们四处逃窜,慌不择路。群演撞过来时,她首先挡在段婉心身前。
叶平川却下意识地伸手拦在她腰侧,抵开即将挤到她身上的重量。
如果云灯真的被撞倒了,或是站立不稳,他再去扶,反而不用卡。
但坏就坏在这超前的条件反射。是不符合角色当下感情进度的。
死手,反应太快了。
“能干嘛。”叶平川自己也来气,没好声调,“手抽筋入画了。”
4. 第 4 章
这场闹市惊马的段落又补拍了两遍,演员调度也越发流畅纯熟。
千钧一发之际,言秋巧用隐藏的袖箭射中马腿,改变了袭击的方向。
段婉心被谢凭渊身边的暗卫救下,毫发无伤,最难过的不过就是手中的灯魁被弄脏。
御赐之物不能随意丢弃,言秋拿着送给了馄饨摊老板的小闺女。
段婉心是身居闺阁的千金小姐,她却可以借着采办事务出府走动,通晓民情。
再漂亮的灯带回将军府,也只会变成落灰的玩具。但交给平民百姓,或可助他们改变命运。
动乱平息,家中的马车终于赶来迎接。分别之时,段婉心红着脸看向刚刚救下自己的暗卫,惊觉这人似乎比小公爷还要英俊几分,更有男子气概。
言秋扶她上了马车,分别之际,又望了一眼同游的男人。
马匹怎会无故受惊?甚至直扑朝廷重臣而来。
她和段婉心不过是闺阁女儿,素日深居简出,也没机会与人结怨。这次的事多半是针对谢凭渊。
看来帮她拎了一路糖糕和花灯的份儿上。
言秋行了一礼,不乏暗示道,“大人保重。”
街道两旁灯火依旧,寄托的心意却阴差阳错,晦暗不明。
下了戏,孟瑜去找饰演暗卫的演员,沟通明天的剧情里如何互动。
她在剧中的官方cp并不是相亲的小公爷姬垣,更不是低调沉稳的谢大人,而是刚刚救了她一命的暗卫哥。
同样是新人演员,多交流也好。云灯叮嘱她不要太晚回酒店,更不要恃糊行凶随便进入别人房间看夜光剧本。现在被狗仔拍到,以后爆出来有嘴也说不清。
交待完她就去跟导演看今天拍的片子,粗略地审了一遍,时间又已是凌晨,才叫梁天开车准备回酒店休息。
叶平川早洗了脸,在她车里吹暖气,只穿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给家里打电话。
以往他每拍完一部戏,都会留至少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陪陪家人再出去度个假,也有利于走出角色状态。
这次他才杀青,隔天就又进组。给孩子当骡子使唤,如果不是说了来给老婆帮忙,他爸妈肯定是要有意见的。
家里又不缺这几个钱,犯不着他这么卖命地拍戏。
“你不回家也不早说。”叶其斌说,“我跟你妈本来就要飞巴黎,为了等你拍完戏,还推迟了一周。”
“巴黎有什么好玩的啊,不就一个铁塔,大街上都臭烘烘的。”
叶平川语气颇为不满,“你们要真是想我,飞半路下来看看我不就行了么?就是不想带我玩。感情淡了直说。”
云灯反手关上车门,听见手机里隐隐骂了句“你自己没有老婆吗”,不太给面子地笑了一下。
往日里她为了表现,也曾殷勤地去叶平川家里探望,给叶爸爸选酒,陪叶妈妈逛街买包。婚前婚后,明里暗里地收集情报,可以说是很了解叶平川家的情况了。
叶平川也算是世家子弟。但叶家祖宅在京市,他这一支为避家族争斗,从爷爷辈开始就迁到南江,远离权力风波的中央,低调地绵延生息。
南江的叶家没有过于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京市里各个支系的叔伯婶娘也不常来拜访。人口构成要比本家简单很多。
叶平川的成长环境便也比一般的世家子弟更加自由松弛,只享到了世家积蕴的好处,却没多少规矩束缚。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更加难得的是,他跟父母之间感情很好,深厚且和谐,是非常健康的家庭关系。刚开始接触时,云灯一度怀疑这家人是在互演。
主要是,她真的从没见过有钱还这么正常的家庭。别说在演艺圈里,放眼全社会都很是少见。
云灯也出身南江。
两人刚认识时,还曾借由同乡这个巧合打开话题。但她的家庭状况,相比之下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糟心到她极少会提。
听见她的笑声,叶平川挂了电话,烦闷地把手机扔到一旁。看起来更加心气不顺了。
他还没跟家里提离婚的事。一是因为答应了云灯,再者是自己也觉得没脸。
当初婚礼摆得很大,他也是猪油蒙了心,就那么矢志不渝地坚信两人能好一辈子,宣个誓快赶上喊麦了。
结果不到三年就偷偷离婚。谁敢相信?他自己都不敢信。
顺风顺水地活了二十多年,叶平川从没想过,人生最大的挫折会是在婚姻上。
父母爱情是现成的模板。从结婚的那一刻起,云灯就被写进了他的遗嘱里。他打从心底不认为两人日后居然还会有分开的时候。
最让他难以自洽的是——
他其实并不知道,两人离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暴风雨来临的夜晚,两人在度假别墅里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
云灯对他态度骤变,铁了心要分开,任凭怎么哄都没用。
一声声地说,因为各自工作都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留给感情。说聚少离多感情早就淡了,强行待在一起让她很不舒服。
说很后悔跟他结婚。
如果只是谈恋爱,分个手就行了。可离婚这么麻烦,要通知亲友,分割财产,以后消息被爆出来还要跟粉丝解释,承担舆论压力。前些年因为结婚获得的关注,很可能一夕之间全部掉光。
即便是这么的麻烦,这么得不偿失。云灯也依然坚定地要跟他离婚。
“好好的一张帅脸,不要拿来做这种皱巴表情。”云灯在他对面坐下。
叶平川心气稍顺,还没等开口,就又听见她说,“别皱出褶子来,明天拍戏该卡粉了。”
“……”
这说的是人话吗。
放弃假期跑来救场,叶平川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得到一个救火员的基本尊重。
梁天开车。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也没说话,各忙各的。
云灯是真的在忙,一会儿回消息一会儿接电话,插空还要翻手上的剧本。
叶平川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屏幕,也没心思玩。听她变脸似的换着声调,时高时低,跟不同身份的人交谈。
电话一挂就面无表情。收得那叫一个利落,不愿再多花半分力气。
云灯本人,跟剧里的沈言秋很不一样。
有需要的时候,她并不介意笑脸逢迎。她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对待不同身份的人,懂得变通,视情况放低姿态。
那种恰到好处的精明圆滑,能最大程度地给自己争取利益,又不至于谄媚到惹人反感。
即使有几分傲气,也是融在骨子里的,不会浮于表面,端着架子给人看。
再加上……她真是漂亮。
声音也动听。
云灯跟他一样,本科就读于专业的电影学院,只不过是在港市。千里之外,与他隔了一片难以跨越的海。
浓情缱绻时她细细的喘息,柔弱无骨,也曾依偎在他胸口,语带骄傲地说自己台词课是满分。呼吸拂过耳畔,真是要命。
谈恋爱时不会想那么多。可现在分开了,叶平川有时候也会怀疑,她跟自己在一起时露出的笑容,吐露的蜜语,究竟有几分是含着真心。
科班出身的演员,尤其是女演员,漂亮是最基本的条件,顾盼生辉是必不可缺的风情。
可也很少有人像她这样,连眨眼和呼吸都是赏心悦目的节奏。仿佛摄像机此刻依然运转。无论戏里戏外,每一个瞬间她都美得无可挑剔。
“盯着我干嘛呢。”她眼都没抬。
叶平川熄了手机屏,向后靠进沙发里,口无遮拦地问,“你真的动过脸么?”
他是从不会去网上搜自己名字的人。媒体向来听风是雨,说能颠倒黑白也不过分,无论是朋友还是恋爱,他向来都只凭自己的眼睛,去认识和了解面前的人。
但离婚后,他第一次去网络上搜了云灯的名字。
她每次爆红都轰轰烈烈,在出道的那部电影《潮夜》里,更是以恶女形象闻名。暗地里恶意揣测的人非常多,黑料五花八门,也是意料之中。就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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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已经被清理过的版本。
云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现在还能被搜索到的黑料,都是她自己不在乎的。
叶平川想起前些天还看到,网上有号称是在港读书见过她本人的同学,说她以前不长这样。
有评论附和,还放出了《潮夜》和她近期活动照片的对比。粉丝们哪能忍受这种言论,在底下据理力争,吵得不可开交。
说实在的,叶平川跟她在一起好几年都没注意过那么多。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着放大镜,挑出那么多细节来吵。
“动过呀,当然有动过。”云灯果然没生气,不紧不慢地说,“我鼻子是做的,左耳朵到现在还缺块软骨呢。你不是也亲过吗?”
“……”
“不相信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他哪知道人的耳骨应该是什么形状。他是亲过,又不是解剖过。
“难道不是因为妆化得不一样吗?”他还记得评论里粉丝是这样解释的。
云灯没回答,把手上的消息编辑完发送出去,才抬眸瞥向他,“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你连自己被p过的照片都认不出来。”
叶平川脸长得好看,是直到初中,还没开始蹿个儿时会被错认成漂亮女孩调戏的那种好看。气得他每天猛喝牛奶,放学就去运动,恨不得睡一觉起来能长十斤肌肉。
人总是越拥有什么,就越不在意什么,他对身材的关注要远超过脸。但叶平川的粉丝很爱p他的大头照性转版,其实也就加个长发,把脸型和五官轮廓修柔和点。拿给他看却从来认不出来。
云灯很清楚,只要不是整容到换头的地步,他根本就不会发现。说不说实话全凭良心。
他们之间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就因为叶平川活得随心所欲,很多事浑不在意,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那是他们瞎玩,都给我p成妖精了我怎么会认得?”
叶平川一脸不服,可看着她,表情又逐渐变得复杂,像是自尊心受挫的郁闷。
“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如果不是为了离婚,云灯主动摊牌,他压根就注意不到。
云灯几乎知道他的一切。
而关于她自己,她一半没说,一半说的是谎话。
“好啦,事已至此,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多想啦谢大人,一起把戏拍好才对嘛。”
云灯拿起桌上果盘里的砂糖橘,主动剥了一颗给他,“你也不希望自己拍出烂片的对不对,会变成黑历史喔。”
澄黄的果肉瓣上,连白色橘络都被细心地撕去,连手指都能嗅到汁水甜美的清香。
叶平川偏不动,也不去接。
云灯眨了一下眼睛,很好脾气地坐到他这边来,把橘子果肉掰成两半,一半递到他嘴边。
他叶少爷这才大发慈悲地张嘴,舌尖不仅卷去果肉,连她指腹那缕甜蜜的香气都不客气地一并掠走。
云灯面不改色地吃了另一半,抽出张湿巾擦手。一边擦一边站起身,准备坐回去。
车辆在行驶当中,忽然轻微地颠簸。
是很轻微的。保姆车车身重,底盘又皮实耐用,这么点小颠簸,端杯水都晃不出来。
叶平川却一下坐直了,伸手扶住她的腰。
前两年她拍戏吊威亚,强度太高腰肌劳损,去医院时已经拖得很严重了。腰上落了旧伤,阴雨天疼得掉眼泪,总要趴着睡觉。
“干嘛这么紧张。”
云灯想起刚才审片,看到没过的那条里谢凭渊意识超前的小动作,竟然打趣他,“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叶平川反唇相讥,“我看起来像那种爱心泛滥的蠢货?”
“是么。”云灯没提他下意识的保护动作,猝不及防杀了个回马枪,“可从你定的片酬上看,不像是对我没感情了的样子诶。”
“……”
“有啊,当然有感情了。”叶平川要被气笑,模仿她的语气,不无嘲讽地说,“我有在恨你。”
5. 第 5 章
叶平川本人的秉性气质,跟温润儒雅的谢大人可以说是毫无关联。但在《胜春朝》后期剧情里,谢凭渊也有类似的台词。
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她拒绝了谢凭渊的婚聘,进宫成为陛下身边的一名女官。
段老将军一生戎马,凯旋回朝的独子段长骁也是骁勇善战,功高盖主之嫌日盛,遭到朝廷忌惮。
一双儿女里,段长骁过刚易折,段婉心不谙世事。将军府危在旦夕,她是唯一能够直达天听,逆天改命的人。
更何况,除了府中养育之恩,她还有一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在。
可谢凭渊又怎会亲眼看着她以身涉险。
连下三次聘礼均被驳回,明明能将她护于温室,却拦不住也劝不听。忧心情急之时,再清明中正的人也不免失了理智,抓住她质问——
为何能为了他入宫涉险,却不能为我留在宫外安稳度日?
为何愿为他赴死,却不愿与我好好地活着。
算起来,段长骁这几天马上也要进组了……
云灯心里盘算个没完。
看表情就知道她又在神游。叶平川被她明目张胆地晾着,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去车里小床上蜷着睡。很细节地背朝着她。
云灯眨了一下眼睛,悄悄探身往里看。看到他小发雷霆的背影,抿起嘴角,又坐回原位。
不知道真睡假睡,反正比醒着强。
确实是故意不接他的话。
她组里事多,每天忙得脑袋打架,哪里有功夫处理私人感情。
不想分出精力来跟他拉扯,装傻充愣总是更省事。
叶平川拍戏质量她还是放心的,隔天开工,把他交给B组导演就太没去管。
虽然是拍一部戏,但两人并非场场都要同框,没什么事她还是能不见就不见的好。
只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冷处理并不是长久之计。
通常演员前期都是求着要进组,一旦签完合同就两极反转,变成了被剧组哄着好好拍戏。
毕竟开机后每天都在烧钱,万一哪个主演出了幺蛾子,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那点违约费根本就不够找补。
更何况叶平川还是她搬救兵搬进组来的,于情于理,她都得把人当大爷供着。
倒不是做不到。但她又不是上供的香案转世投胎,有谁会天生喜欢去讨好别人啊。
索性等他真要闹的时候再说。
难得早收工,云灯洗完澡独自在房间里回复消息。孟瑜忽然来找她,带着一双小兔子似的红眼睛,委屈巴巴的。
大意是说演暗卫哥的那个演员不愿意配合,几次找去都不耐烦,嫌她不是科班出身,什么也不懂,跟她对戏浪费时间。
云灯听完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询问叶平川那组的情况。
暗卫哥除了感情戏,绝大部分时间都跟在谢凭渊身边。今天也是一起拍戏的。
邓晓琼本以为她是要问叶平川的情况,没想到打听个小演员,“我看着人挺好的啊。休息时间都跟在叶平川身边请教问题,沟通剧本什么的,专业能力也不错。”
这个演员是邓晓琼亲自面试挑选进组的,也是科班出身。试镜时态度谦逊热情,很有眼色又会说话的孩子。
云灯想了想,“那你帮我个忙,找机会在片场提一嘴,孟瑜是我亲自带的新人。”
“明白。”邓晓琼笑道,“小事。”
娱乐圈里看人下菜碟的情况比别的地方更加严重,不是什么稀罕事。
最起码孟瑜遇到问题时,没大吵大闹地犯蠢,而是先避其锋芒,自己尝试沟通了几次无法解决,再私下里找靠山帮忙处理。
这点云灯还挺欣慰的。
听起来是很简单的逻辑。但事实上很多人或被情绪支配闹出乱子,或一味隐忍被打压不敢声张,都无法做到。
通完电话,她又安抚了两句。孟瑜沮丧道,“可是姐,即使他对我态度好起来了,也是因为你呀,不是真的尊重我。”
“急什么?”云灯知道她有点傲气,如果一开始就自报家门,那暗卫哥也不会看不上她,觉得她只是个小喽啰。
“现在你才刚入行,就踏踏实实地依靠我。好好拍戏,顺着我给你铺的路走,你想要的都在后头。”
“好吧……”孟瑜还有些闷闷不乐。“我知道,要等以后红了才不会再有人小瞧我。”
她生来漂亮,课业又优秀,从小就是被父母和朋友捧着长大的孩子,所到之处从没受过冷待。
可在这个行业里,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实在太多了。
她尚且没有意识到,入行时有一个可以放心倚仗的老板,已经是很幸运的开局。
“对了姐,你怎么不跟叶老师住一个套房啊?”
她把自己的委屈解决了,有功夫反过来八卦老板,“这样你们收工还要来回找,多麻烦呐。”
好问题。
夫妻生活不和谐的消息传出去两边都不好听。云灯用“懂的都懂”的语气说,“当然是——怕耽误工作。”
太和谐了也不行。
孟瑜反应了一会儿,双颊染上暧昧的红晕,忙不迭地点头,“哦哦,有道理。”
如此敬业的老板!她一定要好好学习。
送走乖乖被误导想歪的小女孩,云灯笑意淡了些,去洗手间开凉水洗了把脸。
深秋寒意愈盛,房间里的暖气却又让人燥热。她头有些发晕,不太舒服,找感冒冲剂预先喝了一包,沉沉睡去。
早晚温差太大,戏服又单薄。也就中午拍摄那几个小时温度还算合适,其它时间,她都要克制着不能抖得太厉害,以免被摄像机捕捉。
今夜她有两场重头戏。
第一场是室内。出生之时将她带出宫的嬷嬷,在将军府病逝。
烛火摇曳,人影昏暗寥落。这位名义上的养母在油尽灯枯之时,奄奄一息地吐露实情。
养女言秋真正的身份,是大庆朝皇帝与先皇后所生的公主。
阴影晃动在一张泪痕凝固的脸上。震惊和悲伤令人混乱难以分辨。
命运在这一夜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明明可以把真相带进坟墓里,谁也不知道这位嬷嬷为何在临终之时,强撑着一口气揭露真相。
或许是不甘,不甘心皇室公主就此沦为奴隶阶级,一生受人驱使买卖。
又或许是愤恨,恨自己为保护落难的公主耗尽半生心力,如此功绩,却无人知晓歌颂。
无论如何,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对沈言秋而言,她都是唯一的亲人。
沈言秋把她葬在一片桃林旁,请工匠修立一块简朴的石碑。碑不能言,每逢春夏交替,会被粉白花瓣温柔地覆盖。
段长骁在这一年春天凯旋回朝,受封飞勇将军,陛下直赞虎父无犬子。将军府一门显赫到了最鼎盛的时期。
来将军府拜会的名帖花瓣般纷纷扬扬,门槛都快要踏破。段长骁本人却忙中躲闲,挑灯夜游,来后山寻找一片宁静。
开春后,沈言秋用月钱买了些木材,又找工匠在养母墓旁修了座小小的凉亭。
白天她要陪段婉心应酬玩耍,无暇分身,只有等到夜里,主人家入睡之后,才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来过几回,凉亭里已被她布置得安然闲适。六角亭檐上挂着长串的灯笼,点燃后映出澄黄的光芒,恍惚间还像灯会时一样热闹。
小火炉烧得很旺,水壶咕嘟响。沈言秋一袭素裙,跪坐在案前煮茶,瓷白的侧脸被烛光映照,正如玉人一般,叫晚来的那谁移不开眼。
“你这里倒好,清净自在。”
段长骁笑着,大步走进来,见她起身要行礼,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叫她坐回去。撩起衣摆在她对面不拘小节地坐下,向她讨茶吃。
“来登门拜你的人那么多,你反而跑出来乱晃。”
沈言秋斟茶奉与他,私下无人时并不叫他尊称,像朋友,可又多了两分道不清的亲昵,“让将军知道你又要挨一顿好打。”
“现在我也是将军了!还得顾着陛下的面子呢,我爹可不敢再像小时候一样随便揍我。”
段长骁摸着茶盏,似乎有些局促,却更迫不及待,“你是不是答应过我?等我当上将军,就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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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言秋静静地望着他,“你亦答应我,元宵灯会亲手送我一盏兔子灯。”
“……”
少年将军何其骁勇,战场上冲锋陷阵一往无前,不退敌军不还朝。
却失约于心上人。
她语气平和,细听却有往日十分少见的哀怨,婉转迂回,自有其韵味。
“我是答应过你……”段长骁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要不明日,不,现在我们就去买。要是铺子不开门,我亲手给你做一盏。”
沈言秋轻哼一声,“不必麻烦将军。兔子灯我已经有了。”
她并不真的生气。兔子灯本身没什么稀罕,当初那样约定,是期盼他能平安回家。
沙场打滚生死难料,有一个承诺便是有一份牵挂,一份期盼。归乡之情何其重要,很多时候都能把一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你有了?是谁给你的?”段长骁却一下子急了神,按着木几向她凑近,动作太大,茶盏子都被他震得咣当一声。
“你知不知道,女子不能随便收别人礼物的!”
战场凶险,他脸颊上还留有箭锋掠破的伤痕,再深些便要破相。骤然靠近,沈言秋看得十分清晰,难免担忧揪心。
段长骁全然不觉疼痛,还在问,“是谁?谁送你的?”
沈言秋一时间竟难以回答。
兔子灯是段婉心给她挑的,名义上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姬垣请客……但是她有悄悄瞄到,最后还是那位谢大人付的银子。
那到底算谁送的呢?
“我没有要。都在你妹妹的库房里堆着。”她捡着最重要的话说了,温柔目光仍旧停留在段长骁的伤痕上,接着又拂过他的眉眼,如同此刻飘落亭上的花瓣,轻轻叹气。
“为什么……”
段长骁看痴了,竟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听见她柔声道,“在等你回来送我。”
这场情愫暗涌的重逢戏,尾声落在她的言语间,只此一句便道尽了思念。
导演喊卡的下一秒,云灯眼疾手快地撇过脸,连打了几个喷嚏。
“啊,灯灯姐你没事吧?会不会是感冒了?”
江煜瞬间从角色里抽离出来,站起身着急地朝助理招手,“快快,给我外套。”
云灯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拒绝,一件羽绒外套就裹住了她的肩膀,又轻又暖和。
她确实冷得打颤,就没再脱了拂人面子,“你不冷吗?”
“没事,我这套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得多。一点也不冷。”
江煜嘿嘿地笑,露出一双可爱的虎牙。戏中少年将军的杀伐之气褪去,他私底下是个阳光开朗小甜豆。
“刚刚我那条拍得怎么样呀?我觉得还可以更好。”
江煜是男团爱豆转行再就业,因为形象合适,戏感也意外的很不错,就被选进了组里,担任主要配角之一。
虽然是为女主做配,但他很珍惜这次机会。确定出演的角色之后,提前好几个月就加了云灯微信,积极地阅读原著,对比剧本理解人物,还常常会请教她不解之处。可以说相当的热情好学。
到了片场就更是这样。古代长案太低了,都没个小板凳,就地坐着,时间久了肯定难受,他主动道,“灯灯姐,你累的话靠着我吧。”
负责记录的同事在旁边拍一些花絮,到播出的时候,观众可以把他们的片场互动当糖磕。
云灯也就没客气,披着衣服跟他挤在一起看剧本,“你真不冷?”
“不冷啊,我还能再脱一件给你呢。”
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跟大学生差不多。年轻孩子火气盛就是扛冻,云灯笑了笑,指着台词刚要说话,突然动作一顿,仿佛被谁刺了一下,看向不远处的摄像机。
余光里的人影没有认错。叶平川拍完了戏,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酒店,又跑到她这里来。此时正坐在导演的马扎上,面色不虞地盯着镜头,沉默中英俊的轮廓蒙着层阴翳。
察觉她看向自己,叶平川一哂,紧抿的嘴唇缓慢地开合。
故意放慢的语速,足够云灯读出他的话。
装货。
6. 第 6 章
隔着一段距离,云灯无法准确断定他这句是骂谁的。
还是不要主动认领比较好。
“你脸上的伤妆有点化掉了。”云灯对装货说。“镜头会吃妆,再补一下。”
化妆师闻言,立刻上前来帮他补妆。江煜坐在地上乖乖地仰着脸,“好的。那待会儿我是不是应该更关切一点呢?我觉得情绪还是不太够。”
下一场要拍的是段长骁安慰她丧母之痛。
青梅竹马,两人本就都是有情的,沈言秋在他面前可以不故作坚强,肆意落泪。
但思虑再三,她还是没有将自己的身世道出。
嬷嬷临终才留下遗言,她震惊之余很难求证。
如果她真是公主,怎么会出生就被秘密地送出皇宫?宫墙之内必定有大变。
这等秘事怎敢让旁人轻易知道,会招来杀身之祸不说,或许还会牵连段长骁。
沈言秋天资聪慧,心思百转。
复杂的身世之谜和丧亲之痛不能丢掉,又要表现出重逢的欣喜和对未知前路的不安,需要极其细腻的情绪把控力。
云灯调整状态连拍了三条,哭得眼角晕红,冷白的一张脸庞被艳色点缀。每一次抬眸,目光流转潋滟,欲说还休,在镜头里美得惊心动魄。
这场戏拍到午夜才结束,演员收工时室外温度已经降到个位数。
云灯从助理小天手里拿到毯子,兜头裹住,仍冷得牙齿打架。身体冻了太久,一时半刻还暖不热。
“大半夜的,这小玩意管什么用。”叶平川捞走她的毯子,脱了自己的大衣跟她交换。
原本是想保姆车里有暖气,走过去就几步路,又穿又脱的太麻烦,好歹披件什么赶快上车就行了。
可被他穿得热烘烘的大衣罩在肩膀,能直接盖到小腿。暖和得仿佛春日复苏,凝霜也化成了水。
云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衣服好热。”
叶平川披着她的小毯子,哼了一声,“我身上更热。”
云灯不语,只是一味地拉高衣领,把冰凉的脸也埋进去。
她哭了半夜,泪痕层层干在脸上,被风一吹,干涩发紧的刺痛。上车后洗脸卸妆,再换套舒适软乎的睡衣,才算缓了口气。
叶平川又在吃她的果盘。
云灯挽起头发,一边扎一边问他,“怎么老是来我车上待着?”他明明下午就收工了。
叶平川还在炫车厘子,“饿。”
“……”
云灯拍戏时车上从来不放零食和饮料,但每天都会更新时令水果。
自从晚饭被取消,他可怜到只能来这里混点吃的,还不够塞牙缝呢。
“小唐怎么没跟你来?”云灯坐下也吃了一颗,“我记得他很会挑水果。”
“早就答应好的假期,”叶平川幽幽地说,“总不能让人家也跟我一样临时取消,继续打工吧。”
助理都已经飞马代度假了,他一个当老板的反倒在这里无缝衔接当牛做马。
云灯难得良心发现,把手机横过来晃了一下,“打游戏吗?路上可以玩一会儿。”
片场还没收工,后续有几个景物空镜要拍。她今天不留在片场跟导演一起盯镜头了,要早点回去泡个热水澡。
感冒之前会有一些小预兆。她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不会勉强自己加班逞强,真病倒了更耽误事。
叶平川勉为其难地登上游戏,看到两人账号上的情侣标,又哼了一声。
看起来脑袋里思绪蛮多的样子。
云灯一边领邮箱里堆积的系统奖励,一边等他的冷嘲热讽。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游戏界面,到底也没说什么。
他上高中时有段时间特别沉迷打游戏,甚至还点陪玩,一对一包月的那种。天天晚上连麦开黑,都快跟人处成亲兄弟了,还差点面基。
之所以说是差点,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约着见面,而是见面的那天,有人食言失约。
他在校门口傻等了一下午,天都黑透了才难以置信地回宿舍。
然后更难以置信地发现,直到高考前一天还跟他彻夜聊天的好基友,就这么消失了。
聊天窗口里只剩下他一连串的追问。对面再也没给过他任何回应,干脆利落地断绝联系,毫无预兆。
他怀疑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甚至想过动用灰色关系去把对面找出来,弄个清楚。
但再慎重地考虑一下,无论他们有多聊得来,说到底只是素未谋面的网友。哪怕是出于担忧和关心,他也不该太越界。
最后他也就只是……独自郁闷了很久。
他只在十来岁时处过那么一个网友,还被单方面地断联了。即便过去很多年,再想起时也会耿耿于怀。
论起“断崖式分手”的作风,倒是跟他前妻如出一辙。
叶平川怀疑自己命里就带这种劫。
云灯学生时代花在游戏上的时间比他只多不少,操作没得说,每个赛季更新都国标都没落下过。
两人拍《无影之地》时只要收工就约着一起打游戏。那会儿刚认识,还多亏了峡谷并肩作战,让他们在电影之外也有话题,感情持续升温。
后来确认了关系,反而打游戏就少了。
毕竟情侣在一起还有更多,实打实的事情可以做。
云灯的英雄池里几乎都是辅助类的角色,叶平川就只玩adc。两人配合起来大杀四方,即便都很久没玩,默契也没消失,连赢三把顺风局。
是打得很爽。但叶平川心思并不在游戏上,“今天跟你演对手戏那个小屁孩是哪家的?”
“叶清公司里推荐过来的人。”云灯盯着手机屏幕说。
《胜春朝》是由小说改编而来,原著作者就是叶清。不仅有出版作品,她还有自己的经纪公司,这两年签了不少年轻人,有影视化的作品就会优先推荐公司里的孩子去试镜。
偶尔她也会亲自客串。能写又能演,是圈里有名的才女。
这次叶清在《胜春朝》里也有戏份,不过比较靠后,还得要个把月才会进组。
“他叫江煜,别叫人家小屁孩。”云灯说,“你刚出道的时候也跟他差不多好么。”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也把江煜一类的新人当小孩看。
她有时候把叶平川都当小孩看呢。
“我说他一句你都心疼?”
叶平川一脸无语地撂下手机,显然已经憋了整晚,不吐不快,“你看看他那个热乎劲儿!摆明了是想讨好你给自己多加点戏。心眼子比算盘珠子还密,都快蹦脸上了你看不见么?”
“看见了啊。”云灯不以为然道,“他要是真能把角色演得出彩,就给他适当发挥一下也不是不行。”
“……”
“不打了吗?”
还打什么游戏!谁还有心思玩。
云灯一时兴起逗了两句,见他真的介意,又立刻往回哄,“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啦小马哥。”
叶平川怔了怔,有一瞬的恍惚,“……你别再这么叫我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他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叫叶平川,是一叶知秋的叶,一马平川的那个平川。
不知道戳中她哪个笑点,在剧组的几个月里荣获她起的外号。连带着别人也被洗脑,到现在《无影之地》组里的演员见了他,还会打趣叫他小马哥。
“好啦。你觉得我可能会喜欢他对吧?我知道是为什么。”
云灯也放下手机,放松地靠在他身边徐徐道来,“是因为你也看出来,段长骁跟你挺像的。”
如果跳出角色,让她以自己的喜好来选择,段长骁和谢凭渊之间,她会选段长骁。这个人物内核更接近她的理想型,说白了就是更像叶平川。再早个三年五年,让他来演段长骁一定更出彩。
但角色就是角色。
“你知道的,我向来都把戏跟演员分得很清。”
云灯捡着好听的说,信手拈来,“再说,论起脸和身材还有演技他比你可差远了,离婚了不代表我就要审美降级啊。”
叶平川双手抱胸,抬着下巴,还是一副难哄的样子,脸色却已经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我最近听说不少富婆点男模点得亿万身家都赔进去了。你可别犯傻,也跟她们似的在一声声姐姐里迷失自我。”
“别担心啦,不会的。”云灯乐观道,“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人骗啊。更何况我又不喜欢弟弟,听他们叫我姐感觉跟销售似的。”
江煜虽然已经有了一年做男团的经验,但毕竟还是年纪小。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带了什么目的,在她眼里几乎透明。
不过她不觉得人的行为有目的性是件坏事,只要心眼不坏就行。
听她说了这些,叶平川才又拿起手机接着把游戏打完,傲娇道,“你心里清楚就行。毕竟你跟我好过,如果谈的下一个不如我,我也会觉得丢脸的。”
云灯连连点头,“是的,你说的有道理。”
还是很好哄的。
这晚从片场回到酒店的路上,两人打出了六连胜。
游戏打得顺手,云灯回房间洗漱完,又跟投资人开了个简短的电话会议,沟通也很顺利。
临睡前,她躺在床上翻相册。原本是找一张截图,不知怎么就看起了以前的照片。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有限,但她和叶平川一起干过不少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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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拍了很多不像话的照片,都在她的加密相册里留着。
是很珍贵的回忆。
很好玩的人。
叶平川是个半夜三点被她强行叫醒下楼放烟花,也会从床上弹起来穿起裤子就走,还觉得嗷嗷好玩的神经病。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愿意陪她任性地胡闹,闪婚闪离都配合。
云灯想,如果不是遇上她,叶平川的人生本该更加顺遂。
但俗话说得好,各人自有各人的报应。
离婚后她想过很多次,要删掉这些照片,但总是到最后一步又下不去手。
叶平川笑起来会微微眯起眼睛,眼尾皱起的笑纹很好看。堪称废片拯救神器,她p照片时也省力不少,因为这样的笑容常常会让人忘记背景的杂乱。
有一些是在家里浴缸,和温泉酒店的浴缸里拍的照。他们很喜欢在水里,温暖,省力,事后又好清理。
她曾经纠结过要不要发朋友圈,虽然最终还是发了,但在见过叶平川父母之后就又通通隐藏掉。因为她那时要扮演贤良淑德好女友的角色,势必得立一个文静端庄的人设。
如果不是被门铃声唤起注意,她的手指还要在屏幕上停留很久。
这个时候会找她的人不多,一般都会在微信上打个招呼才过来。可手机里并没有任何突发情况。
云灯不太情愿地下床去开门,果然猜的没错,“怎么大半夜还不睡觉?”
“你不也没睡么。”
叶平川一身睡袍加拖鞋,还是抱着枕头过来的,意图相当明显,“我那张床不舒服。硌得我睡不着。”
云灯好心提醒,“酒店的床好像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我屋里的磁场不行。”他从善如流道,“害得我都出现幻觉了。”
“……”
哇噻。
云灯还在消化他的烂借口,他就堂而皇之地抱着枕头进来了,“是谁说的不许让别人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两口子拍戏在酒店分居,你听着觉得正常吗?”
她的手机放在床边,屏幕还没有熄灭。叶平川视力极佳,一眼就瞥见题目还停留在相册的界面里,饶有兴致地弯腰探究,“你在看我们的照片。”
“给你开门的时候忙着退出别的应用,手指碰到相册正好点开了。”云灯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熄屏。
“你要在这儿睡?我就一张床。”
叶平川不客气地把自己的枕头摆在她的枕头旁边,顺便把自己也撂在她被子上,“没事,躺得下。”
“……”
事实证明,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云灯眼看着他耍赖,站在床边想了一分钟,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于是也认命地躺下,“真的只是睡觉喔?”
“当然。”
“被我摸到你有什么反应的话凌晨四点我也会把你踹出去喔。”
叶平川觉得这要求很不合理:“你摸了当然会硬。”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要报警。
云灯闭上眼睛默念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身旁的床垫又往下陷了一些,是叶平川坐起身来,在浴袍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她懒得看。
叶平川很快又躺回来,在被子底下拉住她的手,把一只冰凉的环套进她的手腕。
抬起手沉甸甸的。这下她不能不仔细看看了,甚至还打开床头灯对着光看。
是只翡翠镯子。种水极佳,紫罗兰色细腻温润。拍卖会上千万级别的藏品。
云灯:“什么意思,带资进组?”
“……”
叶平川没好气道,“家里拿过来的。”
五一假期他回了趟家,当天要离开时,看见那老两口亲亲热热地坐在沙发上翻看拍品画册。那天是有场电话拍卖会,翡翠专场。
“爸妈知道你喜欢翡翠,就顺手给你拍了。”叶平川说。“反正我留着也没用,顺便带来给你。”
其实是那天他过去坐两人身边一起看了画册,一眼相中这只镯子,觉得云灯肯定喜欢才让拍的。
云灯确实喜欢,托在手腕上转着看,“都躺床上了才往外掏,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不给?”
“总不能白给吧。”他懒洋洋道,“你要是不让我进来睡觉,我就还揣走呗。”
云灯莞尔,没再跟他拌嘴,只是在床头灯光下欣赏这只漂亮的镯子。心想放进剧里当道具也是不错的点缀。
叶平川枕着手臂侧躺,静静地看她把玩。
半晌,才听见她很轻的声音,“可五月份我们已经离婚了。”
“……是啊。”
他扯了一下嘴角,带着淡淡的自嘲,“我那时候忘了。”
7. 第 7 章
可惜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连累他家老太太多消费了几千万。
“谢凭渊送言秋的定情信物,我记得是枚玉佩?”
叶平川主导一个物尽其用,“干脆换成这个,上镜效果肯定比你组里准备的道具强多了。”
收藏级别的翡翠手镯,跟义乌批发市场采购来的道具能有可比性么。
“也对,”云灯正想到这,“那明天让酒店租个保险柜先放着。”
做人还是要爱憎分明的。她欣赏完镯子,再看叶平川占她半张床的行为,一点也不觉得讨厌了。
把镯子收起来之前,先戴着睡一晚。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还在慢慢地转着镯子,心里好像堵了团什么,感觉有点奇异。
两人都已经离婚大半年了,这件礼物送来的时机似乎太过于微妙。
不过她完全没想过要拒绝,这么漂亮的宝贝,都套手上了谁舍得摘下来呢。
她只是有些拿不准叶平川的意思。
要是叶平川真的恨她,这手镯自己留着也好,随便送个什么人也罢,哪怕扔掉呢,总归是没必要再拿来给她。
可从他起念的那一刻,这件东西就烙上了她的名字。无论两人关系如何,都一定是属于她的。
叶平川依然对她很上心。
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向叶平川发出这部戏的邀约时,她曾有种隐秘的期望,期待他拒绝,或者干脆不要理会。
可他还是来了,替她解决了燃眉之急。
她也确实是松了口气,心上的负担却并没有消失。
合约里片酬那栏被他改过,赫然只有一个零。
他不要钱。
那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浮浮沉沉的意识潜入梦境,云灯又看见两人的婚礼。
绿草坪上鲜花环绕,白鸽落在精致的喷泉雕像顶上,四溅的水珠被太阳照耀成彩色,钻石般闪着光。
那天她其实没有多高兴,也不像表现出的那般幸福。她的父母都无缘到场,台下坐着的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大笑着鼓掌,朝她欢呼。
但是叶平川看起来真的很幸福,基本上傻笑了一整天。也就是底子好占了便宜,否则婚礼录像就会变成他的表情管理失败黑历史纪录片。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幸福。
那么,她也应该要非常幸福才对。
毕竟迄今为止,她想要的全部都得到了。
和叶平川的婚姻是她一手策划,精心图谋的。
连同放弃,也是一样。
**
叶平川睡得贼踏实。
他那个房间里确实有点小问题。空调开暖风噪音太明显了,夜里安静,听了让人心烦。
懒得找酒店换房间。
他通情达理,可以自己换。
他是个心里不压事儿的人,再棘手的难题也很难影响他的睡眠质量。地球又没倒计时爆炸,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呢,一切都等他睡醒了再说。
进组之前他只看了谢凭渊的人物小传和几场重头戏,大概知道剧情走向,剩下的都是这周在组里边拍边补。
有空自己还要琢磨戏呢,被所谓的后辈新人凑上来借请教之名搭讪,他心里是很不耐烦的。又是在云灯的剧组,他只能压着火浪费时间敷衍,晚上回酒店再牺牲睡眠加班。
好在连续一周的睡眠缺乏,都在这一觉里补足了。
清晨云灯先醒,没休息好,做梦做得疲惫不堪。看到他趴在枕头上睡那么甜,莫名有点心烦,很用力地把放在胸上的一只大手扔开。
叶平川就被她扔醒了,半张脸还埋在枕头里,碎发挡着眼睛。
他并没有睁开眼,却能自动定位似的,被扔开的手反手一抓,习惯性地把人扯过来抱着睡。
还没等云灯发火,他又自己松开了,完全清醒地坐起身来,皱着眉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体温表上数字逼近三十八度。量完云灯觉得不算高,只是可惜提前准备的感冒冲剂算白喝了,“小天那儿有退烧药,待会儿我吃点早饭再问她要。”
叶平川仍拧着眉,看她起床收拾,很快地准备出门,“上班啦。”
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做。
前期女主跟段长骁的对手戏很密,一拍就是大半天。江煜很早就到片场等待,还给她带了早餐,听她说已经吃过了也没失落,等下午又掏出一大把点心零食。
云灯挑了颗巧克力糖,笑道,“你这都快赶上小卖部了。”
“补充能量嘛,吃点才有力气拍戏。”江煜关怀道,“姐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低血糖啊。”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你的糖还挺及时的。”
江煜脸红起来,看她手指打滑撕不开包装,连忙帮忙暴力拆除糖纸,又规规矩矩地捧给她。
云灯含着糖跟他讲戏,声音柔和,唇齿间溢出的巧克力香味很甜。
他原本还想说,那巧克力糖是他自己最爱吃的一种,就剩最后一颗,居然正好被她挑走。他们的口味爱好真是投契。
可他怔怔地看着云灯的侧脸,许久也没讲出话来。
她身上有种很奇妙的气韵。清冷和温柔如此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糅杂成一种难以探测的神秘感,仿佛是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魅力。
“还可以对我更凶一点吗?”云灯问。
江煜蓦地回神,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以。”
以为他没理解到意思,云灯又耐心剖析,“你想,段长骁从沙场回来不久,战争里那种血气还没消散。所以整体的感觉要更激进,你说台词时语速也可以稍微快一点。”
“是的,而且我本身就是容易被激怒的爆脾气。”江煜立刻明白,“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心意,还有事瞒着我,我肯定会很生气很着急……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很担心你。”
“对,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冲突感。”云灯招招手,让化妆师过来给他补妆,“明白了就再来一条。”
江煜本人性格比较谦和,饰演段长骁就少些横冲直撞的蛮劲儿。但他身上的少年感非常动人,这点是她和导演最看中的。
况且对男人而言,逞凶并不是什么难事。温柔才是罕有。
晚些时候叶平川先收工,又从另一个组晃了过来。
他不乐意看云灯跟别人花前月下,配合别人演那个郎情妾意的死出,哪怕只是工作。
但她早上走的时候有点发烧。拍完自己的戏份,叶平川还是马上就过来探班了。
云灯余光里看见他过来,不知怎么有些心虚,下意识地背过身,反手贴了一下额头。
更虚了。
她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身体沉重乏力,但是没严重到不能工作的地步。而且下午拍的大多都是文戏,她不怎么需要活动,只要眼神定,台词稳,就不会有人发现她异常。
只有邓晓琼问她要不要休息。她说有点感冒,没什么事。
等收工后再拿温度计一量,三十九度二。
“啊,怎么会这样呢。”她语气非常严肃,像是故意严肃给谁看,“我需要去医院。”
“……”
叶平川懒得吐槽她浮夸的演技,没让梁天跟着,自己开车带她去了医院,挂急诊输液退烧。
输液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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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不多。他多拿了件衣服垫座位,云灯坐下之后还笑,“想起我们拍《无影之地》的时候,你有次也是半夜生病。陪你去输液,你嫌座椅太冰了硌屁股。”
那时候条件更艰苦。叶平川拍下水的戏着凉发烧,半夜人都快烧糊涂了。他们只能去离得最近的县城小诊所,连张能躺的木板床都没有,只能坐在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靠着墙休息。
这种事叶平川都不敢往家里说,当妈的听了都要掉眼泪,“是啊。不过发着烧凉的椅子坐着也挺舒服的,主要是硌屁股。”
云灯坐着他叠了两叠的长羽绒服,一点也不硌得慌,“我手机快没电了。”
叶平川也给自己叠了个坐垫,在她旁边坐下,“跟我在一起不需要电。”
“我晚上还要开剧本会呢。”
“让梁天替你去了,要点她会记下来。”
叶平川早就看出她在强撑着精神,“睡会儿吧,药水没了叫你。”
“好吧。”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心仍然一抽一抽的痛着,睫毛颤颤,“今天好漫长啊。原本以为医院很远呢,不想来的。还好你陪我来了。”
她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样的时机里,恰到好处地示弱。
叶平川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察觉她歪头靠过来,又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肩膀的高度合适。
她靠得更舒服了,闭着眼睛表扬,“你对我可真好啊小马哥。”
“不要再这么叫我。”
“喔。你对我真好呀前夫哥~”
“……”
叶平川说,“我这是讲义气。”
好歹当过两口子,他还能把人撇着不管吗。
云灯附和说是。
安静地靠了几分钟,她没有睡着,心里总是牵挂工作,“今天晚饭还没顾上吃呢。有点饿了。”
“吃什么?”叶平川高冷地说,“这附近没什么外卖,我是不可能跑很远去给你买吃的。”
“不用,我喝个东西就行。”她立刻直起身,要求很低,“医院里有卖热饮的机器,我忽然好想喝巧克力奶。”
“就这么点追求。”叶平川去找自动贩卖机给她买热巧克力奶。
看着他走出几米距离,云灯就迅速地抓起手机,想看一眼工作消息。
由于手速比脑速更快,她输完生日密码解锁了手机,点进微信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叶平川的手机。
他们用手机都没有戴壳的习惯,两台裸机长得一模一样。是叶平川拿错了手机。
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锁屏居然被解开,她看着微信列表里的置顶,要退出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划下去。
叶平川的置顶依然是“灯灯大王”。
他们两个在家里幼稚得很,又爱演,说好了轮流当大王和小弟,可是她当老大的时候多很多,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使唤他干这干那。叶平川时不时就要嚷嚷两句不公平。
不过从那一天——她在海边问叶平川,要不要考虑跟她结婚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嚷过。
这些事其实她也没特地去想过。只是在看到这个备注的瞬间,不知为何忽然涌入脑海,让她怀疑当初自己说的不是“想不想跟我结婚”,而是“想不想一辈子当我的小弟”。
难道在叶平川看来,这是一样的意思么?
“在看什么?”
叶平川半路回来,把她抓个正着,语气不快,“想查我离婚之后有没有聊小姑娘?”
“……”
云灯抬起头,转眼之间,表情已修饰得天衣无缝。
“只是想看天气预报,晚上回去会不会下雨。”
8. 第 8 章
天气预报的确显示今夜夜间会有小雨。她刚刚来的路上瞥见了消息推送。
叶平川没被她糊弄过去,买完饮料回来,连同她的手机一起没收,“休息几个小时剧组也不会完蛋。”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
云灯喝着热巧克力奶,百无聊赖地阅读包装盒上的文字,“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也很浪费时间吧。”
叶平川眯起眼,“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是很推崇浪费时间的?”
“以前是以前。最近这半年我过得太充实了,”她说,“忙得很爽,根本停不下来嘛。”
离婚后的这个几个月里,她日程排得很满。去上了导演编剧大师课,学习镜头语言的运用和剧本创作原理。白天跟着老师傅为新戏训练骑马射箭,晚上没事儿还在绿江文学城写点小短篇。
这些叶平川一点也不知道。离婚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最近的聊天就是云灯找他来拍戏。
他当时看见微信还想,真够不客气的。半年没动静,一开口就是让他来帮忙。没有感情,全是目的。
不愧是她。
“才几个月功夫,你就做这么多事?”
“不然呢,”云灯反问,“难道我应该抱着我们的结婚照天天在家里以泪洗面?”
“……”
倒也是。
毕竟非要离婚的人本就是她。称心如意了,应该爽得在家里乱蹦才对。
叶平川抬眼看她的药水吊袋,仰起脖颈的角度和姿势倒有几分忧郁。
片刻后,他说,“昨晚我梦见婚礼了。”
云灯晃了下神,怀疑是自己在说话。可她怎么发出了叶平川的声音,难道是发烧烧昏了头,“……谁?”
“还能有谁的婚礼,当然是我们俩的婚礼。”
两人根本没对上思路。叶平川牛头不对马嘴地继续说,“梦里又走了一遍红毯。又听见程沐风说我,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说我影帝都当过了,怎么结个婚还控制不住表情啊。”
云灯这才听懂。
原来他也做了同一个梦。
别的夫妻同床异梦,他俩倒是神奇,都离了婚了,做梦还梦到一起。
“他说你,”云灯道,“那你有没有说回去点什么,捍卫自己影帝的尊严?”
“我就说……这怎么控制啊,我今天结婚好不好。”
他又不像某些人巧舌如簧,不管好听话还是难听话,随口就能吐出一大串,“让你失望了,并没有捍卫到。”
影帝结婚也得狂喜啊,谁还顾得上表情管理。
那可是结婚。
他真的以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
“不过后来我回想,你那天好像很冷静,起码比我冷静多了,跟结过八百次似的。”
叶平川难得叹了口气,停顿半晌,又轻声问,“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后悔了吗?”
输液大厅里人不多,很安静。他放轻声音,显得有些伤感,小心翼翼。
“没有。”云灯听不得他这种语气,心里也不是滋味,摇了摇头,“那时候只是觉得,我父母都不在,没有亲人坐在下面观礼,显得我的婚礼不如别人那么圆满。”
“你坚持不肯邀请他们来婚礼。”
“是啊,他们不配。”她说,“我只是在幻想刻板印象里那种阖家欢乐的场景而已,并不是想要亲生的那对父母出现在我面前。”
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她也很难要求叶平川这样的幸福小孩能够理解。
“如果你那天敢背着我偷偷把他们找来,搞什么惊喜变惊吓的戏码,说不定我真的会当场悔婚。”
叶平川冷哼一声,“我没那么蠢。”
他当然有想过查一查云灯的家庭背景,看是什么样的父母,让她连提都不愿意提起。但他也知道,万一这点小动作被她发现,两人必定要生一大场气。
而且说实话,能让云灯讨厌的人,他也并不想深入地了解或接触。为他们生气吵架就更划不来。
如果他是那么多事的性格,云灯压根也不会想要跟他结婚。
喝完了热牛奶,她满足地靠回叶平川身上,酝酿困意。
药水滴答滴答地流淌。
叶平川低着头还在琢磨,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说从一开始,想跟我在一起就是冲着热度高,想借机提升名气,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他从吵架的那晚就问了好几遍。
云灯没有回答他,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似乎已经睡熟了。
其实说不说也没有区别。他又不是不知道,答案只会是那么一个。
是他自己不死心,非要反复确认,自取其辱。
越想越无语。叶平川坐在那生闷气,真不懂自己离都离了,怎么还心甘情愿地跑来供她使唤。
云灯本来是懒得说话在装睡,没想到靠了一会儿真睡着了。医院里坐着睡当然不如酒店的床垫舒服,但她反而睡得更沉,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退烧药的效果充分发挥,她睡到近乎昏迷,直到输完液拔了针,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叶平川一只手按着棉签,蹲下来扯她的脸,“还不起来?要回去了。”
“不要……不回家。”她终于有了些反应,勉强睁开眼睛笑了笑,下一秒却又支撑不住地往前倒。
像只蝴蝶扑在他身上。灼热的呼吸洒在耳边,和亲吻的距离没多少差别,让人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叶平川僵在原地,耳根烧红了一片。可她就这么安静下来,再没有别的动作,似乎抵着他的肩膀又睡着了。
叶平川恨恨地咬牙,“真是欠你的!”
他骂了一句,把不知所谓的人抓起来粗暴地扛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走到车旁拉开门,把人放进副驾驶位,他又不自觉地轻了力道,还调整座椅系好安全带。
做完这一切,叶平川坐在驾驶位上斜眼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甜睡,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云灯毫无察觉,一路不省人事,快到酒店时才悠悠转醒。
头不疼了,身体却软得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座椅上动也不想动。
她发现了自己手背上的淤青,不可思议道,“你虐待我。”
“……”
输液的针孔没好好按压,肿起来了。她皱起眉毛责怪,“我的手这么好看,明天还要拍特写的。”
“对。我就应该把你和你漂亮的手一起留在医院。”叶平川冷冷道,“一觉睡到明天直接开拍,肯定特别好看。”
有良心吗这人,有一点点吗。
“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云灯打了个呵欠,伸手想戳他的脸,被他偏头躲开。“别影响我开车。”
梁天得到消息,提前下楼在酒店门口接两人,正在脑补小夫妻俩甜甜蜜蜜地从医院回来呢。
没想到车一停,两侧车门各开各的。云灯下车就先打了个哆嗦,“这么冷,怎么在外面等?”
叶平川绷着张脸去开后门,拿起后座上的外套扔到她身上。听见梁天说,“今天白天……哦不对,昨天白天姐你不是说川哥那个房间不好,要换一间吗?我已经拿到房卡了,正好带你们过去呀。”
“……”
叶平川嗤笑,本就不虞的脸上更是布满寒霜,“效率挺高。”
梁天本能地认领了这句,“哈哈,应该的。”只是这位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对劲呢。
云灯笑眯眯地搂她的肩膀,也夸了句,“做得好小天,带我们上去吧。”
梁天立刻释然了,毕竟老板满意最重要,“好,姐你拿着这个,我跟酒店要的热水袋。”
前半夜下了场小雨,地上返着潮湿的水气。才下车说了几句话,被夜风一吹,云灯的手又冰凉。
她虽然个子小小,但身体很敦实,时常觉得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又高又瘦的老板吹散架。可没办法,即使不健康还容易生病,要当上镜的女明星,就只能这样。
梁天时不时心生怜惜,“姐你能走吗?刚输完液是不身上没劲儿啊?要不你靠着我走吧。”
“哪有那么夸张。”云灯被她逗笑,朝她被风吹起毛的发顶摸了一把,“我自己能走。你把帽子戴上,冷风吹了头疼。”
“哦哦,好的。”
叶平川冷眼看着她们相亲相爱。
他陪着在医院坐了半晚冷板凳,又开几个小时的车往返,怎么就没人问他有没有劲儿走路,风吹了冷不冷?
梁天跟个小红帽似的,穿了件带毛球坠的改良款斗篷,戴着兜帽,在前面走着带路。
还没出停车场,不知怎么云灯走着走着就落了半步,渐渐地与他并肩。
倏忽间一只手摸索过来,把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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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塞给了他。云灯抬起下巴靠近他,用手指挡着嘴小声说,“你拿着吧。我烧得全身出汗,用不上这个。”
交接热水袋的片隙,叶平川牵了一下她的手,果然烫得很。
勉强替她消受这份好意。
他沉默地把热水袋换另一只手拿,猎猎冷风里,已经牵住的手也没有放开。
余温交替。
等到了楼上,两人之间那种紧张气氛已经消失无踪。
梁天也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老板这么好,哪里有人舍得跟她生气。
新房间已经收拾好,跟之前同样的房型,只是换了楼层,就在云灯房间的隔壁。
“明天的剧本也放在桌上啦。”梁天道,“改动过的部分不多,我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邓导说先这样,到了片场看情况再调整。”
云灯也进来看了一圈,东西被安置得很妥贴。他的私人用品都原样挪过来,放在相同的位置,方便习惯性使用。挑不出什么毛病。
小助理又大受赞扬。喜笑颜开。
叶平川想她真是好本事,把身边人都调教得乖巧听话。跟训练小狗似的,还表扬。
他必不可能再踏进这种坑里。
他成熟冷静,放下了手中已经失温的热水袋,“知道了,都回去睡觉。”
梁天迅速道了晚安跑走。云灯又是落后半步,仅有两人的房间里,用一双温柔的眼睛望着他,“谢谢你今晚照顾我。”
“大可不必。”叶平川说。
“我知道。你本来可以不管我的,但你来帮我,还这么辛苦地陪着我耗时间,我心里都会记得的。”
她伸出手,却没有再去牵缠,而是扯住叶平川的袖子,轻轻摇晃了两下就放开,认真地说,“这部戏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们好好地把它拍完,杀青之后,有什么话再慢慢地谈。好不好?”
叶平川视线追随着她的指尖,仿佛心也被牵扯着,忽上忽下地晃了两晃。
他总觉得这还是云灯逃避话题的权宜之计,是想要稳住他,好好为她所用。可嘴角抿了又抿,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
“你回去不要再加班了。”
她露出微笑,乖乖地说,“好。那我们明天片场见。”
叶平川双手插兜,半靠在茶水柜上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很酷地点了一下头。
**
跟叶平川的私事一时半刻纠缠不清,总不能让他隔几天就拉出来问一遍为什么。耽误事不说,也太消耗精力了。
云灯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脑子里对结婚离婚之类的词语都快PTSD了,实在是不愿再想。
接下来要拍摄的戏份也不轻松。
剧情发展到一桩举世震动的朝廷命案,皇帝特派大臣谢凭渊前去淮阴县实地查案,又令武将段长骁从旁协助,护其周全。
段婉心听说哥哥要去跟谢大人一起查案,小脑袋瓜灵光一闪,干脆拉着言秋乔装改扮成小厮,混入出行队伍之中,只为找到那天令她一见倾心的暗卫哥。
这点掩人耳目的小伎俩怎么可能跑得脱少年将军的眼睛。可队伍已经出发,再改道送她们回家也耽误事,段长骁便只好应允,说妹妹们在家里憋坏了,想出来游山玩水,趁道见见世面。
剧组也换了场地。影视城够大,江南水乡的造景相当还原,精致生动又不乏生活气息。
主角一行人的服装风格亦有变化。褪去京中常穿的绫罗绸缎,改换布衣素钗,两个姑娘恍若清水芙蓉,更显标志。
云灯对戏服的面料有点过敏,身上起了刺痒的小红疹。她是易过敏肤质,如果条件允许通常都会提前做些准备,让助理把衣服再清洗一遍。
条件不允许就只能自己克服。她痒得有点烦心,不得不又让小天买了过敏药,跟昨晚医生开的消炎药一起吃。
江煜做好妆造候场时过来嘘寒问暖,看她还在大把吃药,不由得担心。
化妆间里只有两人,但这场戏叶平川也在,肯定马上也要过来。想想他那脾气,云灯就委婉地暗示,让这弟弟多关注剧本,少关心别的。
她少操点心,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没想到江煜会错了意。
“灯灯姐,其实我,其,其实……”他红着脸,咬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说,“其实我知道,你跟叶老师已经离婚了,对不对。”
9. 第 9 章
云灯没什么明显的惊讶反应,只是眉心一跳,唇边弧度扩大了些。
要很熟悉她的人——比如叶平川在场,才能认得出,这是她杀心骤起的标志。
“嗯?”她温柔地笑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消息的?”
“我有个很久之前就认识的朋友,他在当狗仔。”
江煜说完,又立刻澄清,“不过他不是故意去跟踪你们的!就是那天恰好碰到,手里又正好有设备……他拍了照,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喝多了才说的。”
被拍到的照片云灯并不十分担心。狗仔就算要爆料,也会先来找正主谈价格,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她会叫叶平川去摆平。
她不爽的是同在一个组里拍了好几天的戏,自己居然没看出这小子还藏着一手。
有种被人捏住了把柄的感觉。
云灯又嗯了一声,视线淡淡地扫过化妆镜,把这种不爽表露出些许。
江煜也很会看眼色,连忙再补充,“你放心灯灯姐,我只是无意之中知道的,从来没有跟别的任何人提起过。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我只是觉得……都已经离婚了,你还要被迫和他一起拍戏,要顾忌很多,肯定也很不自在吧。我有点,有点……”
云灯说,“有点心疼我?”
江煜脸红得粉底都盖不住,鼓足勇气点了一下头。
他还有更不好意思说的话。
其实他很早就看过云灯的电影,《潮夜》上映时她的剧照海报贴满了大街小巷,他还在公司里当练习生,硬是半夜跟室友溜出宿舍三刷,每一遍看都惊为天人。
说是影迷也不为过。
那时候他就在想,自己走到女神身边需要多久。从练习生出道,到成团首秀,再到转型成为演员,每一个职业生涯可堪记录的时间节点,他都会暗暗计算自己和云灯的距离。
当初云灯和叶平川官宣结婚,他还伤心了许久呢。
时过境迁,他终于抓住机会,跟云灯同组拍戏,甚至还是有这么多对手戏的角色。
“其实,你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过,也看了很多采访,还有纪录片。”甚至是微博里面,她时不时跟粉丝互动的那些评论留言。
在剧组相处的这些时间,江煜确信她比已经了解到的还要善解人意,才敢把自己知情的事曝露出来,“你真的是个特别特别有灵气有天赋的演员,我……”
敲门声忽然响起,“磨叽什么呢。”
叶平川一身绯红色的文官官服,上绣折枝花孔雀,束发戴冠。面如冠玉却阴沉如霜,不声不响就出现在化妆间门口,男鬼似的。
云灯想他来这里拍戏,脸色好像就没晴过。
“叶老师好。”江煜站直了,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虽然心里的成见堆成小山,面子上的事还是得做足。毕竟他是后辈,依然要表现得谦卑有礼。
“嗯。”叶平川目光越过他,抬了抬下巴,“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云灯老师又不是后辈。
江煜觉得他这么说话很没有礼貌。
云灯却没有生气,只是挑了一下眉,也没问是什么事,最后照了下镜子,起身走出去。
“是剧本有什么问题吗?”云灯问。
“你把我置顶备注删了。”叶平川同时开口,语气非常不满。
“我昨天晚上回去才发现。谁准你随便乱动的?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干涉我微信的权力么?”
“好嘛,是我做得不对。”面对质问,她的回答堪称简短有力,知错不改的典范。
“但我也是为你着想。都离婚了你还留着备注,万一被别的小女孩看见了,误会了,多影响你焕发第二春呢。”
“用不着你替我考虑那么多。”
叶平川说,“你别拿自己那套来揣度我。到底是谁想找第二春啊?就屋里那小孩,他那个眼神一看就想往你身上使劲儿,为了讨你欢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那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漂亮又有才华。”她说,“喜欢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
叶平川无法反驳这点,气得笑了一声,拂袖走人。
怎么不和灯灯大王说再见。
云灯愉快地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深藏功与名。
气气他,对马上要拍的戏也有好处。
比起京城宅院的富丽堂皇,江南园林的景致是很不同的。曲径回廊,亭台水榭,最常见的绿植是竹林与芭蕉,不仅幽静清趣,也是吟风弄月的好地方。
正赶上这几天下雨,更添了层烟雨朦胧的意境。两个姑娘无法外出逛街,查案也不急于一时,四人便都坐在一起煮茶听雨,赏景闲谈。
本应是闲谈。不知何时起,演变成了言秋与谢凭渊的辩论。
从谈史,到论政。
谢凭渊暗自心惊。
这姑娘看着是深居简出,温柔沉静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能与他在这儿引经据典地谈论国事。
甚至还是个激进的主战派。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言秋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同样意气风发,心怀天下,渴望用自己的思想做武器去改变这个世界。
然则理想与现实的距离,何止是隔了一百个言秋与谢凭渊。许多从书中思考得来的道理,在实践里是行不通的。
他并不因言秋年纪小而一笑置之,而是颇为耐心地,以为官的经验娓娓道来,纠正那些理想化的不可行之处。
言秋仍未明白,只觉得他身处高位,拥有影响这个国家前途命运的权力,为何却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谢凭渊很久没被人这样评价,险些被气笑。
这是两人第一次产生矛盾,碰撞出火花四射。也是言秋第一次在人前展示出身上的锐气,即便是身旁两位青梅竹马的兄妹,都感到陌生。
她的眼眸明亮如焰,唯有初升的太阳可以媲美。
段长骁只擅长打仗,谈论兵书还行,对政治不通。段婉心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
兄妹俩在旁边阿巴阿巴听了半天,眼看两人要生气了,“要不……要不咱去吃蟹吧!听说今日送来的大闸蟹尤其鲜活肥美,我给你们剥!”
言秋撇嘴,垂首不语,看着还有点不服气。
还是个孩子呢。
谢凭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就那么一点气性也消失得无影无形,率先放轻了声音,“县府的藏书阁里有历年案情卷宗,若明日得空同行,你可去看看。”
不能出门的日子里,将军府的藏书都已被她看了个七七八八。言秋闻言心动,但姿态还没放下,只颇为矜持地点了一下头。
夜里要睡时,在榻上跟小姐妹说起来,还骂他是个假道行的老顽固。
“你可真胆大啊。”段婉心抱着鹅羽枕头,一声声感慨,“我见着那谢大人,只觉得高山仰止。你竟然敢同他吵嘴呢。”
“我没有想要跟他吵。”言秋下意识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段婉心凑近了些。烛火在她光洁如玉的脸上映动。
言秋抱膝坐在床边,凝神思忖,乌黑长发绸缎般光泽流泄,披了满背。发尾被她牵住一绺,在指尖一圈圈绕着小旋。
和谢凭渊争辩时变得急促的呼吸,激烈而无序的心跳,到底意味着什么?
仿佛也是这时,她才明白过来,自言自语般呢喃,“我只是……想得到他的认同。”
更深露重。云灯赤着脚坐在床上,拍完这一条已经冷得膝盖麻木。摄像机一停,梁天立刻捧着绒毯和热水袋过来给她盖上。
云灯腿上盖着毯子,踩着热水袋跟导演讨论镜头,冻僵的脚慢慢恢复知觉,“这个表情没拍出来。光从左边过来,我脸再侧一点会更好吧?”
“对,而且你还可以演得再纠结点,白天刚吵完架嘛。”
邓晓琼说,“虽然你们暂时政见不同,但你这个人还是很慕强的,再加上谢凭渊确实长得好看啊。这会儿你一想到他就是那种——心动跟不爽混合,暗暗地较着劲的感觉。”
“明白。”云灯问,“那要心动更多,还是不爽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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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哪种更好。”
“刚才那条是不爽更多,你再演个心动更多的版本看看。”
“行。”
熟人在一起拍戏就是省劲,彼此想要什么效果一点就通。
孟瑜在旁边听得很认真,下了戏,又跟着云灯问,“可是女孩子如果心动的话,不会表现得害羞……或是紧张之类的吗?毕竟之前都没喜欢过人诶。”
“心动并没有固定公式,没人规定一定要表现得害羞才像女孩子。”云灯耐心道。
“当然,那样演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是脸皮超厚的类型,喜欢谁就只想着要折腾折腾他,哪有功夫害羞呢。”
“啊,这,”孟瑜惊讶之余,感到十分佩服,“你是在说言秋……还是自己?”
“你猜呢。”
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云灯又笑道,“跟你哥说,明天晚上收工一起去叶老师那儿吃火锅。”
大概是因为演了对兄妹。比起剧中的cp暗卫哥,她私底下跟江煜还更玩得来些。
云灯先斩后奏。回去再跟叶平川说,果然引起不满,“干嘛来我房间里吃?”
满屋子都是火锅味儿,晚上怎么睡觉。
“你房间和我离得近,吃完就可以去我那儿睡。”她早就想好了说辞,“正好让人收拾,也不耽误休息。”
叶平川一顿,勉强答应,“那行吧。”
戏还没拍完,去外面火锅店有点兴师动众,下了班同事几个在屋里吃吃喝喝,热闹热闹,氛围就正好。
梁天兴致勃勃地准备食材,还买了水果啤酒和烧酒,弄来插线板和一口鸳鸯锅,在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
也叫了导演。不过邓晓琼女朋友来探班,带着人过来吃了两口就走了。人家自己也有夜生活。
“我以前还差点跟富姐闹过绯闻。”
云灯夹着藕片吹气,“她当时的女朋友背影跟我很像,喝多了俩人在酒店门口激吻,被狗仔拍到。第二天照片登出来说我潜规则导演,搂着她往死里亲。”
“还有这种事!”孟瑜猛呛一口可乐,瞪圆了眼睛,“反向潜规则?真的会有人信吗。”
“会呀。不过发照片的是个小营销号,发出去热度还没起来,不到两个小时我经纪人就去联系删掉了。”
云灯幽幽叹气,“很可惜,我没有站在大马路上把人往死里亲的爱好。”
“……”
叶平川也呛了一口,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她。
这个话题,他是屋里最有发言权的人。但是他决定不予评价。
江煜也只安静地涮肉,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不晓得在脑补什么。
“叶老师还在想白天的吵架戏?”
看他不说话,孟瑜主动活跃气氛,“你们私底下吵架也是这样吗?该不会从来不吵架吧哈哈哈。”
她听以前合作过演员朋友说,叶平川私下是个性格潇洒不羁,且开朗健谈的人。
但是她实际看到的叶老师……跟传闻里好像不太一样。起码话少很多。
或许只是慢热?
她猜到云灯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吃火锅,应该也是为了破冰的。
“诶,你别说,”梁天吸溜着粉条,嚼嚼嚼,“他们好像确实不吵架。”
反正做助理的这几年,她就没见过两人红过脸。不过云灯本身性格也随和,很少疾言厉色地跟人说话。
云灯一边笑着听他们猜测,一边放下筷子,剥鸡蛋壳。
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爱好,包括但不限于吃火锅的时候喜欢放卤蛋,放进去煮几分钟再捞出来,只吃蛋白。
叶平川被她取消晚饭有几天了,这会儿埋头吃得比谁都认真。听到她敲蛋壳的声音,也没抬头,自然地把碗往她手边推。
身体记忆犹在。离了婚也还是得吃老婆的剩饭。
云灯剥出一颗完整的蛋黄,放进他碗里,又推了回去。
火锅沸腾着辛辣的香气。两个人没有交谈,各吃各的。
“怎么会呢。”云灯说,“我们当然也有吵过。”
10. 第 10 章
他们俩第一次吵架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还在拍《无影之地》的时候。
因为对剧情理解的意见分歧,谁都无法说服谁。叶平川骂她冷血动物不近人情,她骂叶平川英雄主义异想天开。
那次吵得导演都没劝住,只能默默清场,独留两人继续沟通。
后来不知道怎么,吵着吵着就亲起来了。
大概是叶平川气极了又说不过她,觉得那样叫她闭嘴见效比较快。
“哇。”梁天听得津津有味,连嗦粉都忘记了,“那你们是还没拍完电影就已经在谈了呀!”
“快杀青才谈的。”云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次只能算是唇友谊。”
“……”
叶平川只有以上六点想说。
他无语的表情很好笑。孟瑜端着碗的手都在抖,恨不能把脸低进蘸料里去。
“没关系的,可以笑。”云灯善良道,“你叶老师又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对吧。”
“是啊。而且叶老师刚杀青就过来,接档接这么紧,肯定是对我们这部戏特别看好吧。”江煜忽然接话,“还是说,单纯因为云灯老师呢?”
这会儿倒是不姐姐姐姐的叫了。
叶平川淡淡地回应,“你云灯老师挑剧本的眼光,向来很好。”
说了跟没说一样,打太极的功夫有进步。
云灯很满意。
原定男主临时跑路的消息着实不光彩,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你们肯定不是合作电影才认识的吧。”江煜又问,“云灯姐出道的电影那么火,叶老师你肯定也看过很多次吧?”
这小破孩,是想找机会炫耀自己对云灯的电影了解很多。
“我还真不太知道。”叶平川表现出一位老艺术家的从容,“她不让看。”
“是的。”云灯镇定道,“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容易害羞。”
“……”孟瑜困惑地看着她。
老板的性格还真是随机应变呢。
叶平川也不太懂。
《潮夜》首映时他跟同学去看过一次,记得是个暗黑系救赎爱情故事。云灯在里面饰演一名家道中落的女高中生,家庭和学校里都被霸凌,无所依靠。某个雨夜里意外地遇到富少男主,在他的帮助下走起了爽文路线,报仇雪恨并收获爱情。
剧情堪称老套,但电影镜头的氛围感和对人物的刻画引人入胜。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出道至今拍了那么多作品,别的云灯都不介意,唯独只有《潮夜》,在一起后就再也不许他看,提都不准提。
按常理来说,拥有这样一部大爆且得奖的出道作,演员应该感到十分荣耀才对。
不过他这位前妻,一向都不按常理出牌,脑袋瓜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神奇东西。他都已经习惯了。
江煜显然不了解这一点,还是很热情地聊她出道的电影,看得出是真心喜欢。
在他心里,云灯就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星。
成名之路如叶平川,也是从上大学拍专业课作业和广告短片开始,慢慢地积累经验和名气的。
云灯却不同。她是横空出世的一颗星,此前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名字,却在发光时,毫无预兆地惊艳所有人。
“我看报道说,你是在港市读的表演专业。”江煜好奇道,“直接考港影好像很难,是做交换生去留学吗?”
“是高中过去的。”云灯说。“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没那么好,上高中还得自己兼职挣生活费呢。”
“真的?!是便利店里的那种兼职吗?我有在国外读研的朋友也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的。”孟瑜不可思议道,“但是真的很难想象诶。”
她看起来完全像是有钱人家里富养出来的女孩。
原来是长大后有了能力,才又把自己富养一遍吗?那更厉害了。
云灯接收到两道崇拜的目光,“讨生活嘛。我还干过游戏陪玩呢,每天熬夜到两点钟接单,梦里都在打怪开团。”
“哇!那你操作一定很厉害!”
“还好啦,小国标轻松的。”
“哇!!”
叶平川吃得差不多,靠在一旁安静地看她跟人说话。
这套说法也是他听到的版本。但经过离婚时的“摊牌”之后,他对云灯的话就存了疑影。
或许其中是有真实的成分。但占了多少呢?
起码能肯定,不是全部。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云灯没说实话。上学和工作里,他相处过一些家境普通的同学同事,坦白说生活习惯以及认知差异是客观存在的。
恋爱时同吃同住,他每天都跟云灯待在一起,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家庭条件不可能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差,网上那些赞她“从底层一跃而出的新星”“宛如一朵坚毅小白花”的通稿,多半也是经她之手润色过的。
她有意隐藏过往。
但如果心里藏一些秘密,会让她更有安全感,那么他也不急于追根究底地盘问。
他总以为婚姻很长,还有足够的时间能让她愿意袒露心扉。
万万没想到,原来结了婚还能离呢。
哈。
生活总是比想象中更幽默。
感冒没好利索,云灯还吃着药,没法儿喝酒。小助理专门买了柠檬苏打给她,在地上的购物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就又叫了个外卖。
外卖敲门时,叶平川起身去拿,回来位置已经被占了。几个人围坐在地毯上,不知从哪里找出两副扑克牌,开始玩斗地主。
云灯算牌也是厉害,连坐几庄,把每个人的出牌习惯都摸透了,开始有意地控场。
叶平川玩了两圈就知道她想干什么,默不出声地配合。
玩不到俩小时他就输了小一万,打开一个一个给人转账,顺势加了江煜和孟瑜的微信。
俩小孩不明所以,还在那嘎嘎乐呢,“谢谢叶老师的红包!哈哈哈叶老师你今晚手气好差!”
梁天好歹当了几年打工人,不至于跟这俩一样傻。
叶平川牌技哪有这么差。
清算下来,是他们三个赢,叶平川自己输。云灯不输不赢。
这结果,必是老板计算好的福利啊。打工人愉快地接收了。
“不能再打牌了,等下叶老师要输得倾家荡产。”
“那我们打游戏吧,时间还早呢。叶老师肯定也会打!正好我们五个可以组队开黑!”
在酒精和红包的双重作用下,两人不再绷着了,开始跟叶平川嘻嘻哈哈。
打牌输了钱,打游戏就不能再落面子。叶平川操作秀得飞起,一带四不成问题。
云灯舒心地在他身边挂着划水,听那对兄妹大呼小叫,全当白噪音,半闭着眼睛放松休息。
江煜和孟瑜两人玩得兴奋,完全没注意到如此火热的战斗氛围里,旁边居然有一位玩得快要睡着。
直到孟瑜讲起学校里的传闻,江煜也抖出公司内幕吐槽,她才瞬间打起精神来听八卦,间或趁叶平川不注意,偷偷抿两口小酒助兴。
要不怎么说呢,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叶平川也爱听八卦。聊到后来游戏也不打了,一人一把焦糖瓜子,接过来就嗑,瞬间很接地气。
下酒菜还有不少。边吃边喝,江煜讲起自己出道前激烈的竞争,讲怎样从公司黑幕和队友陷害里杀出重围,呜哇一声就开始抹眼泪。
孟瑜拍着他的背,很能共情地安慰,“别难过哥!你现在是将军了,那些小人现在谁有你厉害啊!”
“就,就是。我都跟云灯一起拍戏了!”他满脸通红,躺在地上大笑,“家人们谁懂啊,我这种货色也有今天!哈哈哈!”
云灯包容地点头说谬赞,顺手往他脑袋底下塞了个靠垫。
“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当上影帝的话……嘿,嘿嘿嘿。”
他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醉话,“叶老师你说,我还要多努力,还要多久……要怎样才能当上影帝呢?”
叶平川不吝赐教:“你再多喝两瓶比较快。”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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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哥,我看好你!”孟瑜也喝多了,大力拍他的胳膊,拍得磅磅响,“总有一天你可以的!”
“好!到时候给你送签名照,我签一百张!”
“我要一千张!”
“一亿张也行!”
在他抱着云灯的脚大喊“女神我真的很崇拜你”并即将吐到地板上时,叶平川眼疾手快地把人拎去了洗手间里。
江煜吐完稍微清醒了些,搂着马桶仰起脖子,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他。
有幸能娶到女神,居然没有好好守护!行不行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
叶平川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脚,“滚起来,赶紧回去睡觉。”
外面也不太平,孟瑜正跟梁天搂着唱歌呢,什么红尘作伴潇潇洒洒,一边唱一边连蹦带跳地骑大马。
云灯在旁边倾情鼓掌。
作为仅剩的清醒的靠谱成年人,叶平川把这些个酒懵子全送回各自房间,扔床上关好门,折腾到半夜比拍戏还累。
客厅里一片狼藉。云灯躺在他的床上,酒劲也上来了,懒洋洋地翻身,举起双手,“帮我脱衣服。”
酒懵子没处置完呢,他床上还漏了一个。
叶平川任劳任怨地把她也拎出去,站在隔壁房门口,单手抱着,另一只手往摸她身上摸,“房卡在哪?”
太痒了。云灯坐在他臂弯里,搂着他的脖子扭来扭去,笑个不停,“可以进房间再摸吗?我这个人……嗯,就是,比较容易害羞。”
“再说把你扔外面冻成冰棍。”
她穿着条白色的针织裙,压根没口袋。叶平川摸了半天没找着,她才揭晓答案般拉低胸口的衣领,内衣里露出金色的房卡一角,“surprise~”
“……”
叶平川没拿那张房卡,把她放了下来。等她双脚在地面上站稳,才松开手,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醉意。
“你想干什么?”他冷静地问。
这会儿他一点也不像叶平川,更像谢凭渊。
严肃的,生气的谢凭渊。
云灯被冻得缩了一下肩膀,自己拿出房卡,低着头,犯错似的语气很有些低落。
“只是想跟你玩一下。”她小声说,“不要不开心了啊。”
叶平川凝视她几秒,兀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觉得让我摸你两下就能开心了?”他咬牙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下贱。”
这种话从亲密的人口中说出,总是能轻易地刺痛耳朵。云灯被迫和他对视,眼睛睁大了些,逐渐有泪水聚集。
“都说了是玩的……是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她没想到叶平川是这个反应,被下了面子,自己也生气起来。
不然能放在哪里?她裙子外面没有口袋,也没有背包,里面除了内衣就是内裤,相比之下,“还是塞内衣里比较容易接受吧?”
“……”
她好像真的有认真思考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用非得自己带在身上,还可以交给我保管。”叶平川无奈道,“我替你拿着不行么?”
“……哦。”云灯眨了一下眼睛,晶莹的泪滴露水般挂在睫毛上,显得脑子很清澈,“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酒量差得很,好在有自知之明,谈正事的饭局上从来不喝酒。偶尔想放松一下倒是无伤大雅。
叶平川是知道的,也知道她这会儿上头了正在犯迷糊,只是怎么瞧都不顺眼,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她敞开的襟口狠狠往上提了一把。恨不得直接给人拉成半高领。
无法呼吸。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踮脚,往上蹿了一下。
叶平川这才笑了,指腹拭去她摇摇欲坠的泪滴,“蹦什么蹦。”小兔子似的。
她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也歪着头笑了一下。
“你放心,我不和别人这样玩的。”她捂着快被扯坏的领口,真诚地保证。“我只是想逗你笑一笑。”
“如果你不开心,我也会难过。”
11. 第 11 章
漂亮女人的鬼话不能轻易相信,喝醉时尤是。
叶平川说,“你前几天躲着不见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开不开心?”
他想到云灯会说“我太忙了嘛”,或是“怕会打扰你拍戏”。冠冕堂皇,都是她惯用的借口。
他不可能再被轻易糊弄过去,打定了主意要不屑一顾,要嗤之以鼻。
但当云灯用一双难过的眼睛看着他,心里那点预防就又在动摇。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要怎么面对你。”
离婚又不是一个人的事。
要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相同的苦痛和迷茫,才能甘心承认自己。
“我也很不安。不敢联系你,更不敢跟你见面,害怕又吵起来,说一些伤人的话。万一彻底闹掰了怎么办?那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只差把那句话说出来——
没有见面的日子里,其实我也很想你。
意思表达得真诚到位,明显比之前的小花招更有效。
她看着叶平川在沉默中一点点动容,最终妥协般咬了一下牙,下颌紧绷着,握起她的手刷了房卡,“进去再说。”
云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房间,又扯着他说,“再抱一下嘛。”
叶平川不理她,大阔步去沙发上坐着,一脸冷傲。
她也不放弃,再接再厉地坐到他身边,脚也从拖鞋里溜出来,缠过去,歪着头看他,“抱抱。”
“……”
叶平川听不了她这么黏黏糊糊地说话,很不情愿地把她掐着腰拎起来,放到腿上。
云灯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两人上半身瞬间贴到一起,带着酒热,完全放松地把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叶平川身上。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她看不见,叶平川还冷着脸。“气气我,再哄哄我,很有意思是吗。”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游刃有余?
哪怕是带着醉意胡乱行事,也会不动声色地藏一些目的进去。
“我只是想逗你活泼点。”
她叹了口气,用担忧的口吻说,“这次见你,总觉得你心思变沉了,好像压着什么。是因为我吗?是不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
“对不起啊。你明明是个很开朗的人,现在看你都不怎么爱笑了,我心里也非常的难受。”
云灯说,“我知道提离婚很自私,对你很不公平,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肯定也会帮忙的。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变成一个容易不开心的人。”
“没有。”叶平川说。
“真的吗?”
“不管结婚还是离婚,还是来这个组,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从来不会为自己做的决定后悔。”
可还是会不开心的吧。
“或许我们只是不适合当夫妻,不代表以后再也玩不到一起。”
云灯乐观道,“就算没办法当一家人,我们也可以做关系很好的朋友对不对?”
“……”
叶平川没有回答这句话,心里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
但是她说完以后,自己先露出满足的表情,“我觉得可以的。”
“朋友聊天需要坐腿上说话吗?”叶平川说,“可能是我见识少,反正我老家那边跟朋友聊天不这样。”
“那就最后一次。”云灯抱着他的脖子,头也不抬。“以后不这样了。”
近几个月他都有认真锻炼,大腿肌肉放松时又软又厚实,坐起来很舒服。她还没坐够呢,不想起来。
她的保证可信性不高。不过叶平川也没跟她计较,陪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听呼吸能感觉到,她正在慢慢睡着。
“叶平川。”她闭着眼,忽然又梦呓似的嘀咕,蹭着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我很早就见过你?”
“有多早。”
“在我们拍电影之前。”
“看过我在学校拍的片子?还是参加什么活动的时候。”
“不是的,比那些都要早……”
声音越来越模糊。等她睡熟,叶平川把人抱去床上,又去浴室打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手和脚。
朋友么,当然也没有帮忙洗澡的义务。
叶平川自己洗干净躺下,没过几分钟,手机里收到父母度假的照片。大半夜的连发十几张,半点不管他死活。
他回了个已读躺平的表情包,顺手浏览发小群的消息记录。群里两个小时前还在聊到他。
【邵深:都快到年底了,影帝怎么还没杀青?随便鸽我们酒局是会半夜尿床遭报应的】
【林宵:听说是忙着去陪老婆~】
【邵深:那还算情有可原,撤销一个报应】
【程沐风:深情小马哥】
【林宵:深情小马哥~】
【邵深:深情小马哥~~~】
叶平川:“……”
发小们也没管他死活。
云灯自顾自地深睡。他摆弄了会儿手机,心思不在上面,没多久就关了灯躺进被窝。
离婚后这几个月,他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对劲。这是史无前例的体验,很像人们口中所说的人生瓶颈期。
生活确实给他上了一课,但只是开考,没给答案。他并没有因为离了次婚就脱胎换骨,顺便参破许多道理,只是增添了理不清的困惑。
过去二十多年的顺遂人生里,叶平川从未遇到过这种类型的难题。
在外人眼里,他拥有和谐美满的家庭,有几个感情深厚的发小,还有甜蜜幸福的婚姻。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个世界上人类所向往的美妙的情感关系,他都得到了——最后一项现在要被划掉。
他在南江长大。那是个二线城市,生活节奏不快,父母希望他有普通的快乐的童年,没有送他去读什么贵族学校。但他很小就知道,自己家里条件比同学们优渥很多。
合理范围内,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因为愿望总是很轻易就被满足,反而物欲很低,很少有非要不可的东西。
与之对应的是,但凡有了一样,他就必须立刻,马上,迫不及待地揣进怀里。
结婚也是。他并不觉得闪婚有什么不妥,只要动了那个念头,当然是越快越好。
在南江的家里,他有一层独属自己的收藏室。里面罗列着他从出生起,每一个“非要不可”的节点里得到的,对他而言十分宝贵的收藏。
在他年纪很小,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是父母代为收集的。出生后剪断的胎发、抓周时被他抱着不放的奖杯、还有最喜欢的安抚奶嘴——到现在上面都还带着他的牙印。被父母强行戒断时他倔强地连续含着十几个小时,打死都不张嘴,咬合力不亚于一只成年鬣狗。
六岁第一颗乳牙脱落,他拥有了明确的自我意识和判断能力。知道对自己而言什么是“重要”和“珍贵”,知道追求自己想要的,能带来怎样的满足。
从那之后,他的收藏空间连父母都很少再进入,只对自己开放。
那是只属于他的秘密基地,他的个人成长博物馆,也可以称之为叶平川人生走马灯极速版。
他当然会带云灯去参观。沿着时间顺序,他把已经度过的生命中,一切堪称重要的东西,都和她分享。
一起走完全程,再亲手把结婚证摆在最末的展台上。
照灯光圈里的红色很美。直到今天,那本小册子依然在为他珍藏的宝贝们收尾。
他甘愿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做一个坦率的赤诚的爱人。
可是云灯并没有这样对他。
“——抱歉,我必须承认。”
叶平川仍记得那一晚她的声音。
电闪雷鸣里,她的嗓音润得像杯温水,从容地流淌出残忍的话。
“从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目的就不纯粹。”
转眼大半年过去。深夜寂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叶平川翻了几次身睡不着,撑着头起来看她睡觉。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看起来却有点可恨呢。
他不相信云灯那晚的话。起码不完全相信。
如果她从很久之前就在说谎,那么一定要跟他离婚的那个晚上,亦不见得就全然坦诚。
他也不相信云灯真是为了炒作,提升名气才跟他在一起,假戏真做后又感到厌倦。
如果是为了名利,考虑更长远的发展,她应该更积极地维持这段婚姻才对。除非是想借离婚搞个大新闻——也不可能。如果是,她就不会在离婚时主动要求保密。
真相是水中捞月。她的心思太难捉摸。
云灯对面他翻了个身,踢开被子,无意识地抓手臂上的红疹。
叶平川回过神,拉开她乱抓的手。看她痒得睡不好,索性把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身边,放轻力度帮她拍拍疹子缓解。
云灯在睡梦中很自觉地,整个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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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挪了过来,依偎着他。
拍着拍着,叶平川又觉得,她未免也太放心他睡在旁边。
其实这也说得通。人只有没感觉了,才会觉得可以当朋友。
或许是他想得太复杂。真相是云灯早就告诉过他的,只是他自己没办法接受。
于是那张甜睡的小脸又变得可恨。
叶平川尤不甘心,俯身抵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真的一点也不想要我?”
他的头发偏硬,蹭到脸上刺得慌,云灯皱着眉摇头。
连梦里都在躲。
叶平川这夜没怎么睡着。
天亮后云灯睡醒,一眼就瞧见他脸色发白。
“你又吃药又喝酒,不盯着你,万一半夜呼吸骤停猝死在床上,”叶平川说,“我不成犯罪嫌疑人了?”
甚是有理。
云灯感动道,“多亏靠谱的谢大人保我一命。”
叶平川哼了一声,翻身下床。没提前一晚说过的话。
她也没提。
但又有一些变化,确实地发生了。
一起吃过火锅后,叶平川跟剧组同事们的关系明显融洽了许多。
喝过酒唠过嗑,谁还不是老大哥。江煜逐渐放肆起来,在片场时不时能看见他搭叶平川的肩膀叫川哥。
叶平川想不跟小孩计较,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云灯因为被他当面蛐蛐“故意躲着我”,痛定思痛,每天上班之前都会先去隔壁敲门叫早——
谢大人起床啦,速速和我一起上朝!
叶平川有时候上午没戏,也会被她早早地吵起来。睡眠不足时常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
喝了酒之后说的话,云灯大部分都记得,但太困时说的就不怎么有印象了。
反正从那天晚上以后,叶平川没再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阴郁男鬼的作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叫人无所适从。
她就默认自己是抓准时机把叶平川哄好了,暂时可以放心地拍戏。
这天是拍两人在藏书阁里的戏。
上次她和谢凭渊吵架,机缘巧合得到了藏书阁的通行令牌,可以自由出入,阅读案宗卷籍。
看到真正的民情记录后,她才知道,原来推行一项政策的过程这么复杂,真正落地时困难重重,有时会跟设想的效果相差十万八千里。才晓得自己想当然的青涩幼稚。
再见面时,谢凭渊看破她的尴尬窘然,却并没有嘲笑奚落。他压根就没提起上次吵架的事,又说起另一个与时政相关的,她感兴趣的话题。
谢凭渊不把她看作不谙世事的深闺淑女,而是一名可以畅谈古今的……小同僚。
这对言秋而言,是件十分稀罕且有趣的事。
将军府中推崇习武,两个孩子也都对诗卷史书没多大兴趣,她平时在家里,没人可以一起谈论这些。
不知不觉中,她跟谢凭渊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段婉心。
亦师亦友的情感让她上瘾而不自知。她每日午后都要来藏书阁逛逛,如果偶遇,就可以与他畅谈两个时辰。
偶尔她也会在这里写一些诗文。午后窗边清风徐来,她伏在案前睡着,脸上映着杨柳拂动的光影,手底下墨迹晕了一大团。
谢凭渊站在窗外,含笑看着她,爱怜的目光抚过她的发顶,隔窗去拿她手中的笔。
皓腕凝雪,即将相碰的手指浅浅错开,不留一丝痕迹。
他的品性不允许他做出任何逾矩的事。但是有些遗憾吗?谢凭渊伫立在窗外,久久不愿离去。没有叫醒她,连呼吸都放轻,甚至不满枝头的鸟鸣。
半晌,谢凭渊又伸出手,拿起书案上被她揉皱的一只纸团。展开来看,原来画了盏兔子灯。
元宵灯会,初见的倩影又晃动在眼前,与熟睡的少女重合。
谢凭渊不语,只是把画纸折好,珍视地收进了袖子里。
这场戏拍得很顺利。没有一句台词,却有全剧第一次点明感情倾向的重要镜头。暧昧得刚刚好。
提前收工,导演说请吃下午茶。云灯也挺开心,跨过满地的设备线,去拉他的手,“走啦。”
叶平川在看刚才拍的镜头,明明余光里注意到她过来,却轻巧地避开。
见她怔了一下,才用平静的语气说,“既然要当朋友,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朋友也不行。”
12. 第 12 章
“喔,可以理解。”云灯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如常道,“但是也要注意场合。免得被大家看出端倪,又要传我们夫妻不和。”
离都离了,还怕夫妻不和?
叶平川点头,“就是要像你一样,只嘴甜不过心对么?明白了老婆。”
“……”
导演在不远处打手势,叫她,“言秋来一下!”
“来了。”云灯留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去找邓晓琼。
“怎么了?”
“申雪舒要提前进组。”
怕她记不得人名,邓晓琼又说,“就是那个演女官的孩子,出品方说给她加戏,让她提前过来加拍个人剧情。”
云灯有些意外地点头,倒没什么意见,“钱给到位就可以。”
加戏也不全是坏事,适当的拓展能让角色更丰满。她剧里的女性角色高光本来就很多。
她意外的是,印象里申雪舒签约的经纪公司资金规模不大,艺人没几个,都不太红。看来是准备押宝在这个女孩身上,力捧新人了。
“你倒不担心。”邓晓琼笑着打趣,“就不怕她大放异彩抢你女主风头?”
“都说是女主了,还能让别人抢掉风头?那我也太拉了吧。”云灯说,“这么多年难道都白干了。”
一片草地上开一朵花,再美也没什么意思。
要看就要百花争艳,各放光彩,再从中脱颖而出。
“很有底气,不愧是你。”邓晓琼朝她竖起个大拇指。“那我就叫跟组编剧先给她补充人物小传。今天晚上开会看拓展剧情怎么写合适,也不能硬加,要拍就拍得好看。”
“行。”云灯说,“晚点人物小传也发我看一下。”
她原本就很喜欢那个角色。言秋进宫后与其对手戏很多,彼此关系和情感的变化颇有看头,起初是想留给孟瑜的,但试镜之后感觉不太贴合,才换了别人。
这个组里除了孟瑜,其它主演都是她和导演精心挑选过,演技过关的演员。就连那个暗卫哥也是,演技大于人品许多。
这就导致孟瑜虽然得到了珍贵的学习机会,但在组里常常吃力。跟其他人的差距有些明显,偶尔接不住戏,需要云灯和邓晓琼一起帮忙梳理引导。
她自己也很着急,云灯又太忙了,于是下戏以后总会再去请教江煜。
江煜业务能力比她强,但同样也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跟他可以一起讨论,一起琢磨演技,而不是被居高临下地教导,还要被鄙视舞蹈生的身份。
两人的关系因此越来越亲近。
云灯看在眼里,没有干预。
剧情继续发展,远来查案的四人小分队各有收获。
谢凭渊元宵灯会或遭人暗算,阴差阳错地在这个偏远县城里找到了线索。
更阴差阳错的是,受审的嫌犯里竟有先皇后母家的旧臣,无意之间见了言秋一面,惊恐之情如遭雷劈。
只因她的面容,酷似先皇后。
先皇后怀孕时已知自己怀的是女儿。为保母家的尊荣和皇后的宠耀,她联络宫外亲族暗中筹谋,在生产之际从宫外抱来一个男婴,偷梁换柱。
只是不曾料到自己会难产,血崩而亡。
谢凭渊和段长骁,都被这意外得知的秘辛震撼了。
倘若消息属实,那么当今太子便非陛下血脉。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是但凡知情者,便要担心自己被暗杀的宫廷丑闻。
然而段长骁心大得很难评价,还在那里庆幸,“甚好甚好。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跟妹妹从前还怀疑过言秋,疑心她或许是父亲在外私生的女儿。要不家里怎会待她这样好?吃穿用度都与旁的侍女不同。”
谢凭渊眉间沟壑愈深,“这么说,令堂也知情?”
“应是不知吧。但他们肯定能看出嬷嬷的身份,猜到言秋是从宫里抱出来的,或许是哪位受冷落的贵人和侍卫的私生子,心存不忍也就留下了。”
段长骁盲目乐观,“现下这样,我虽也忧心她安危,可这心里,其实还松了口气。”
全家都有危险了还在乐观。谢凭渊瞧他像瞧傻子,“松了口什么气?”
“诶呀,就是那个事。”段长骁俊脸一红,八尺男儿少见地扭捏起来。
“我已有战功,尚公主郡主尤可。若我与她……”
话未说完,便谢凭渊不假思索地打断,“此事需得三思而后行。”
言秋的身世牵连甚广。
一国公主竟被掉包,皇帝若认回她,必然要废太子。如此儿戏,岂非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若皇帝不认,那她就永远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侍女,如何当得了将军府的女主人。
“可言秋你是知道的,她是个多好的姑娘啊,怎么能用身份尊卑下定论?”
段长骁大为讶异,“慎远兄,你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我只是就事论事。”听起来毫无私心,谢凭渊正色道,“你的父母不会允这门婚事。你必须得认清现实。”
他虽得了将军的封号,风头正劲,可父母高堂犹在,婚姻大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以言秋现在的身份,给段长骁做侍妾都艰难。更别说未来他若再立战功,封侯拜相,身份悬殊,更不可能。
正因为知道言秋是个怎样的姑娘,了解她的心性,和她向往的自由广阔。谢凭渊更不赞同这门亲事,“你若强娶她,便是害她。”
“我永远不会害她!”段长骁气性被挑起,斗志昂扬。
“你且看着吧,我一定让她成为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场戏拍得味儿特别正。
叶平川给的压力很够,江煜也接得住。少年人眼眸亮如星,无畏且赤诚。尤其是知晓后来剧情的人看这段,有种向命运挑战的悲壮。
抢老婆的气氛很对,不知道是不是带入了点私人感情。反正拍完戏之后两人的表情都挺复杂的,看似还没出戏,实际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很难说。
云灯当时不在,在片场听到旁人胡乱联想地闲聊,觉得挺好笑。
她知道叶平川即便有点不高兴,也只是嘴上发发牢骚的程度而已,并不会真的放在心里计较。他身上有自信和松弛的底色。
要是随便一个什么人来,都能让他如临大敌地搞雄竞,那她当初就看不上,更不会跟这种性格的男人结婚。
江煜自知夹带私货,那天拍完戏剩下的时间都不太敢直视叶平川。
不过他很善于自我开导,隔天就又好了,中午休息俩人还一起研究街摊上的道具,不顾形象地蹲在那儿,看烤地瓜炉是不是真的能烤出地瓜。
孟瑜看见他俩在那捣鼓,说,“叶老师人还挺有趣的。”
云灯:“现在不高山仰止了?”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问,“我听说今天会有新人进组?是谁啊。”
“申雪舒。”云灯正准备回车里换衣服,想想又转头多说了两句,“虽然你跟她没有对手戏,但等剧集播出大概率是会被放在一起比较的。要做好心理准备。”
“唉,我知道她。”孟瑜服气地说,“是演最开始我试镜的那个角色吧?我现在还把握不住那么复杂的人物。到时候观众肯定要说我演技没她好了。”
“你跟她风格不一样,把自己的角色魅力演出来,不一定就比她差。”
云灯叮嘱道,“在组里见到正常相处,别较劲,也不用太让着。免得被拍到什么,乱写你们关系不和。”
“明白!放心吧老板。”孟瑜笑道,“我跟你学着呢。”
面试时知道云灯是boss,她本来都捏着把汗。因为云灯爆火的出道作里演的恶女形象深入人心,她难免被角色影响,害怕老板不好相处。
但实际上云灯笑语怡人,亲和又周到,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性格。她跟着也见识了不少。
交代完她,云灯回车里准备自己的。没多久,叶平川玩儿够也回来了,兴致勃勃地上车就说,“那个炉子应该真的能用,晚上生火烤几个试试。”
见她洗完头换了衣服,又问,“你要去见人?”
“嗯。就在酒店旁边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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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简单吃个饭,不耽误晚上拍戏。”
云灯说,“有新演员进组,我去接一下。”
“什么人啊?值得你亲自去接。”
“是个还在读大三的女孩,第一次进组演长剧,怕她紧张。”
叶平川点头说知道了,想跟她说要早点回来,别影响晚上拍戏的状态,又觉得没必要。她对自己的戏最上心。
餐厅里的位置是提前订好的,她已经发给了申雪舒的经纪人。第一次进组,经纪人必定会陪同。
提前半小时抵达餐厅,云灯先去了趟洗手间,想着顺便把刚晾干的头发梳顺,再补个妆。
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见申雪舒。
洗手间的化妆镜前,申雪舒也正在补妆。从镜子的反光里见着她,愣了一下才笑,“云灯姐,你来啦。”
云灯也笑起来,走到她身边,虚虚地抱了她一下,“对呀,刚下戏就过来了。怎么来这么早?”
“嗯,我反正……待在酒店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她说,“所以想着,不如早点过来找你。”
云灯就站在化妆镜前跟她说了几句话,心里有些困惑。
申雪舒的初次面试和现场带妆试镜她都在,当时看着这姑娘,不说光芒万丈,起码也是落落大方的。
今天明显紧张,且有些神色郁郁,状态不佳。
“对了,你的剧本有调整过,我觉得现在这版更出彩喔。你的戏感又好,肯定会驾驭得很棒。诶,好多事想跟你说呢。”
云灯柔声安抚,给她定心,“先去座位上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申雪舒安静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云灯留下来补妆,找手机看了眼导演的微信。
邓晓琼不仅是导演,也同她一样参与了制片。如果有特殊情况,消息比她更快也说不定。
但微信里风平浪静,并没有异常。
她又理了理头发,补好口红走出去,才发现申雪舒并没有离开,还在洗手间外面等她。
年轻漂亮的女孩永远惹人注目。申雪舒性格内敛沉静,黑长直的发型很配那一张清冷秀美的脸。身影瘦削单薄,只是安静地站立,就让人向往,想要深入她的内心一探究竟。
不知为何,云灯看着她,乍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莫名地知道,她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有一股极强的力量在拉扯她的心,台风般席卷,摧毁。而她站在台风眼的中央,才有这样平静的假象。
半年前还不是这样。
除了试镜,申雪舒跟她私交很少,也未曾吐露过心事。
但她就是……知道。看一眼就知道。
在这个瞬间,云灯忽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演员已经进组跟她打上照面,经纪人却没给她打一个电话,发一条微信,哪怕只是简单地传达人已经到了。一句话都没有。
但申雪舒就在这。只要人没出事就好,其他问题都可以商量解决。
忽略心里隐约不安的预感,云灯朝她笑了笑,一起去找座位。
申雪舒落后半步跟着她,沉默得令人不安。
只是顿简单的接风饭。她不想搞得很隆重,反而让人拘束,便没有订包厢,只选了大厅里靠窗的位置。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对布局不熟悉。大堂经理热心地为她们指明方向,“云灯女士,您预定的座位在这边。”
“看到了,谢谢。”
她自然地道谢,顺着经理指的方向走,转过半扇屏风,从容的笑意僵在脸上。
血液冻结的声音。
餐厅里的光源一盏盏地熄灭,阴影迅速淹没她身后的女孩。刹那之间黑暗吞噬了所有,只待蚕食她脚下的一点点余地。
往前走,或往后走,都会吞没她。
云灯没有停下脚步,机械地往前走,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微笑的眼睛。温和至极,却布满暗涌。
“潘云灯。”
男人独坐在她的卡座上,调整领结的姿势优雅而绅士。
“好耐冇见。”
13. 第 13 章
晚上的戏,云灯破天荒地请了假。
饭倒是没吃多久。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情,精神,乃至人格上都受到了严重伤害。
去了片场也只能拍出废片,何必白跑一趟浪费时间。
她早早地回房间,关掉手机重新洗了个澡,开着暖气坐在窗边吹风。
怪只能怪她自己,当初面试申雪舒时没有做更深入的背调。
以那人的手笔,为了包装捧红爱宠,专门再给开个经纪公司也是随手的事。
席间他们并没有说起什么往事。申雪舒甚至没问两人的关系,之前是否认识,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吃饭,乖顺得有些游离。
路灯下,一辆挂着港牌的黑色丰田停在酒店侧边马路,熟悉得她不用下楼就念得出车牌尾号。
车窗半降,正对着她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云灯坐在窗帘后,复盘自己的表现,以及要做的后续应对措施。
她确信自己没有表现得惊恐慌乱,但对上视线的那个刹那,心里下意识的还是想要逃跑。脚步僵滞得像被泥沼陷住。
这让她对自己很不满意。
晚上对手戏搭档缺席,叶平川一个人能拍的内容也很有限。
他提前下了戏,回酒店洗完澡就过来,抬手正准备按门铃,心里咯噔一下。
她连门都没关严,大晚上居然只是虚掩着。
门缝里没有光透出来。叶平川不确定她是正睡着,还是外出忘记把门锁好,拧着眉毛敲了敲门,抬高声音道,“是我。”
房间里没有回音。
他推门进去。满室晦暗,云灯坐在最里面的窗沿上,仅穿着极贴身的吊带和短裤,被昏沉的月光一照,薄得像窗帘上的一片绣影。
云灯朝他扬起手里的烟灰缸,作势要砸。下一秒,他打开了壁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眼得过分,云灯啧了一声,松开手捂住眼睛。烟灰缸掉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叶平川反手关上门,进屋捡起来随手放茶几上,“都听见是我了你还要扔?”
“奖励你吓我一跳。”云灯指间还夹着烟,捂眼睛有缝,适应了一会儿才放开。
“怎么自己躲在这抽烟?”
“还没抽呢。”她眯起眼,屈指把整根香烟弹进烟灰缸里,一击即中。
她露出笑,像只傲娇小猫,“从小天包里偷拿的,可别告我的密。”
窗沿窄,也就她能坐得上去。叶平川站在她旁边,俯身弯下腰,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云灯并不反抗,主动仰起下巴,用额头抵他的手心,“没有生病。”
叶平川道,“那怎么忽然翘班?”
“就是不想干了嘛。”她理直气壮地眨着眼睛。
她的五官没什么攻击性,眼睛的形状甚至接近杏眼,又大又圆润,水盈盈的。眨一下就是八百个心眼子。
有这么一张堪比古早小白花的漂亮脸蛋,气质却跟傻白甜毫不沾边。她的面相一看就是聪明人,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高智感,刻意扮蠢都用。被放到青春伤痛文学里也只能演反派恶女大小姐。
她的头发还湿着,垂在两侧。无端的,叶平川想起她在《潮夜》里的长发齐刘海造型。
那种白切黑的反差感,带着清冷与厌世,连亲手报仇时都只是面带微笑,而不失控。
一只笑起来很温柔的冷血动物。
被她注视着,叶平川说不出话来,又无法克制地心跳加速。
“我们出去看星星吧?”云灯忽然对他说。“今晚夜空很晴,应该能看到很多。”
她偶尔是会做些一时兴起的事。但翘了班在这夜观天象,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叶平川说,“吹干头发再去。”
“好的。”她的声音永远温和愉快,不会粗声大气地说话,“那你等我一下喔。”
已经到了晚上出门必须要穿羽绒服的季节。叶平川还穿着大学时学校统一发的黑色长羽绒服,她穿了身白色的。
并排走在一起散步,仿佛勾魂索命也是顺手的事。还好呼气会溢出白雾,可以帮忙证明是两个活人。
云灯抬头寻找星星,一颗颗连成了线,果然很清晰。她随意地问,“你们把那个烤地瓜炉子用成功了没?”
“没有。火大地瓜小,烤得黢黑跟炭似的。”叶平川想起那手忙脚乱的场景,笑了笑,“就中间一口能吃。本来还想带两个回来的,让他们给抢没了。”
“大馋丫头和大馋小子。”
“还不是你带出来的兵?”
“……”
云灯也笑起来。没有任何铺垫,她突兀地说,“叶平川,你退出这部剧吧。”
叶平川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
她跟着停下,一本正经道,“你不适合这个角色。”
“就你这个当配菜的男主角,我闭着眼都能演。”他不假思索地嗤笑,“想赶我走也编个靠谱点的理由行么。”
云灯叹了口气,用“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告诉你”的语气说,“其实你待在这里,我会觉得很烦。”
意料之中的,这句话让叶平川很受伤。他没再像刚刚那样立刻反驳,一时之间甚至都不想说话了。
云灯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略表安慰,但鉴于让他伤心的人就是自己,这时候再做什么都未免太假惺惺了点。再说手伸出来也很冷的。
她和叶平川一样双手插兜,站在沉默的空气里,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客观地看,不过只冷场了十来秒。叶平川镇定地站在那,大脑CPU转得飞起。
前两天还使各种手段让他融入剧组,好好拍戏出片呢,今天忽然就要让他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早晨叫他上班时还是好好的,也就是今晚,她见完新演员之后就忽然让他滚蛋。
关键那新演员是个女孩啊,跟他又没有资源冲突。
应该是见面时发生了什么。
一时半会儿连不上思路,不过问题多半就出在这里。他回头自然会去查清楚。
而现在,随便扔出一句难听话就想骗到他?
这很可笑。
叶平川得出结论,“我不走。”
“唉……”
云灯正要说话,被他打断,“你是个利益优先的人,最擅长权衡得失,不然当初也不会硬着头皮把我找来。现在又让我走,肯定是发生了更紧迫的事。”
“看你的状态,不像是遇到更合适的男主了才要把我换掉。那就是剧组出了问题,想提前把我摘出去。”
她虽然偶尔有点没良心,但总体来说还是个讲义气的人。
这一点在感情和工作中都很重要,跟她合作过的同事有口皆碑的,可不是他前妻脑发作。
“想也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索性不问了。”
作为同样讲义气的人,叶平川正直道,“我只告诉你,虽然离婚了,但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哪怕只是个朋友,我也会帮一把的。”
“你也别指望这会儿护着我就算偿还人情,就再也不欠我什么了。”他又强调,“我们俩的事跟别的所有事都不互通,没有人情可抵。各论各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让她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了解她的人。叶平川两边都沾点。
云灯没再说让他走的话,只是莫名感叹,“南江真是个盛产好人的地方啊。”
“……”
叶平川脑子短路了一瞬,“盛产这词儿是这么用的么?除了我南江还有谁在啊。”
她没接茬,笑完又说,“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现在?”
他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张开双臂,“可以给你个朋友的拥抱,安慰一下。”
他也有在当制片的朋友,项目出问题时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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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死在投资人面前以表心志。麻烦事儿可太多了,云灯要面临的状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真的?”云灯望着他,往后倒退着走,“那你要接好我。”
她连着退了好几米才停,终于舍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小跑加速往前冲,跳到叶平川身上,抬腿牢牢盘住。
叶平川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放声大笑。
沉默的空气再次开始流动。冷空气吸进肺里,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不远处有车停在路边。他眼睛被闪了一下,习以为常地别开脸,“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拍啊。”
“拍呗。”
云灯把手藏在他羽绒服兜帽底下取暖,好像有点开心,晃了晃腿说,“两口子凌晨出来约会,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被拍到发出去也很浪漫啊。”
“谁跟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叶平川嫌弃了一句,嘴角却诚实地扬起来。看她没有下来的意思,“要抱你回去啊?”
“好~”
云灯侧头趴着,鼻尖被他的发尾扰得有点痒,吸了一下,“叶平川,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以前的名字。”
“哪个名字?潘云灯?”他自然地接话,“你不是说不喜欢这名字么。”
因为太讨厌亲爸,云灯去港市上学时就自己更新身份证改名,把父亲的姓去掉了。
叶平川忽然警觉:“该不会这事儿也是编来忽悠我的吧?”
“是真的好不好!”云灯被他的反应逗乐,“我干嘛编个名字来骗你啊。”
“这还差不多。”叶平川放心道。“明知道你不喜欢还叫来干嘛,我是跟你有仇么。”
对啊。
明知道她不喜欢。
云灯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其实你每次叫我言秋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这个。”
言秋和沈言秋,云灯和潘云灯。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命运指引,才让她来饰演这个角色。
“但我觉得,你再收着点演比较好。”她说着说着,又聊到工作上,“谢大人性格是成熟内敛的,你心动得会不会太快了?”
“你是说,我隔窗看你睡觉的那场戏?”
“嗯。”
“不快啊。”叶平川不以为然,“你还不够了解男人。爱与不爱哪里需要很久才能确定,都是一眼定生死的。什么性格都一样。”
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有点怀念地笑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拍无影之地,从剧本围读到进组,中间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你从来不主动联系我。”
“那年我还没拍过什么像样的代表作,以为你看不上我呢。”叶平川说,“不过我安慰自己那也正常,毕竟你红得早,戏龄上还算是我前辈,高冷点也是应该的。”
他家里条件是好,但对他选择的专业不支持也不反对,属于完全放任自流,从没给过什么资源帮助。能不能混出头,都要靠他自己去搏。
刚毕业没多久,他跟别的同学一样,一部戏接一部戏地跑着去试镜,被拒绝,被奚落都是家常便饭。
他跟云灯的第一部戏,也是他第一次出演男主角。
“进组那天,我跟小唐开车去的。开的好像是那辆奔驰G,小唐半路高反晕得不行,躺后面去了。我自己开了百来公里,到地方之后没立刻下去,坐在车里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他坦率而诚实,“一想到要见你,后面几个月都要跟你拍戏,我紧张得……有点不敢下车。”
“结果那个时候你走过来,对着我车窗补口红。你知道吗?”他说,“那个时候我隔着车窗看你,气都不敢大声喘。谢凭渊看言秋的时候,心里想的肯定跟我一样。”
云灯在他耳边笑,下巴垫着他结实的肩膀,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在。”
“……什么?”
“我说,我知道你在车里。”她重复道。
“故意钓你的。”
14. 第 14 章
叶平川心中单纯美好的初恋滤镜碎了一块,但很快就被另一项奇妙的发现取代,“什么意思,你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
“……”
他没有沮丧,反而有点得意,“原来你那么早就在打我主意了!”
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云灯时常被男人们迷之自信的脑回路震撼。
但鉴于叶平川是个货真价实的高富帅,这份自信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更何况,他的推论并没有错。
云灯无法反驳,到了大堂就从他背上跳下来,挥挥手走向电梯,“晚安谢大人。”
把叶平川弄走是她的第一选择。但她今晚只是探探口风,没想要强硬地实施。
开机宣发都做了,戏也拍了不少,再把他踢出去找新人,确实是很麻烦。
叶平川自己愿意走的话倒也还好说,但如果他不想配合,麻烦程度就会超级加倍。
很不划算。
她向来都喜欢付出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情况还没坏到那个份上,没必要在出事之前就大费周章。
叶平川这人,平常相处起来没什么架子,在片场也很能听进去导演和其他人的意见,仿佛很好说话。
其实他是整个剧组最不可控的因子。
要控制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捏把柄。知道他最想要和最恐惧的是什么,再将之利用起来。
叶平川选择这个行业,只是凭着青春期的一时兴趣。叶家父母虽然开明,不干涉也只是暂时的。
那么大个家业总要有继承人管理。三十岁之前算是留给他玩的时间,不可能这辈子都让他当演员,再拿多少座影帝小金人都不行。
家族是一座靠山,也是一份责任,享到了好处就不可能完全不受拘束。
叶平川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只是单纯地享受当下,干一行爱一行,从没把当演员当成毕生追求的信仰。
换句话说,用事业来威逼利诱,对他是行不通的。真把人惹毛了,他随时都可以创翻所有人,后果不过是提前回去继承家业而已。
那么……情感关系呢?
都已经离了婚了,当然就更不可能。
暂时想不到有什么让他乖乖听话的好办法。
正有些头疼时,她又收到谢大人发来的消息。
【我知道你还没睡】
【今天跟你见面那个申雪舒的底细我让人查了,现在看着是没什么问题】
【你俩是有仇吗?】
云灯长叹一声,坐起身,靠在床头回消息。
【没仇。就是她公司老让给她加戏,搞得我有点烦】
【富姐太忙,我只好和你发发癫】
叶平川很快回复了她。
【不喜欢就踢走,她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你缺钱吗?】
【也不是】
【我对演员还是满意的,但第一次当制片,没想到会这么多麻烦事,心很累】
【可能就是压力有点大】
她想了想,又加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显得情绪更可信些。
叶平川回了她一个摸摸小猫的表情包。
【看出来了】
【这很正常,我有个同学也是盘子搞太大融不到钱就崩溃跳楼了】
【……】
【你比他能扛事。这样有没有安慰到你一点?】
太可怕了。云灯想。
叶平川连她喜欢靠比惨解压的阴暗心理都了解得很到位。
【谢谢谢大人,好受多了】
【明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云灯打完字发出去,自己倒在床上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
或许文字是有欺骗大脑的效果,她笑完真的没那么烦心了。睡得也还算踏实。
隔天到片场,免不了转着圈地赔罪道歉。邓晓琼卷起剧本往她脑袋上连敲了三下,“原谅了。速速找状态给我开机。”
她没问云灯为什么反常地旷工。说实在话,在片场时她脑子里只有拍摄,更关心言秋的状态,对演员的私事没有太多探究的欲望。
只要开机后表演状态在线,云灯半夜出去杀人抛尸她都管不着。
云灯非常欣赏这位冷酷的工作狂,“今天保证不给你废片。”
奔着一条过赶昨天落后的进度,拍摄节奏非常快。恰好剧情也到了主角小队回京,将军府遭到弹劾之时。
朝中有人举报段老将军收受贿赂,私荐官员自成一党,皇帝盛怒,将其禁足将军府调查嫌疑,连亲眷都不得随意外出。
局势紧张,只有言秋可以借采买的名义出门。再三考虑后,她来到了永宁侯府门口。
可是既拿不出拜帖,也没有可信的人引荐,她怎么见得成谢凭渊呢?
连续碰壁两次后,她决定蹲点等谢凭渊上朝。寅时天还未亮就到了侯府门前,跟门口两边的石狮子一样,披身露水苦等。
“言秋?”谢凭渊摸黑看见她瑟瑟发抖的身影,目露惊愕,翻身下马,“果真是你。”
幸而他今日骑马上朝,才有这匆匆一瞥,若是乘轿,必然要错过。
“我想见你。”她半夜出门,冻得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可是见,见不到。”
谢凭渊解了披风裹住她,叫亲信在门前等候,先带她回府安置,“怎么不叫将军府送拜帖来?”
“那怎么行。”她的政治敏.感度很高,“正是风声鹤唳的时节,若被人知道,会议论你与将军府有勾连。”
进了暖阁,左右无人。谢凭渊难得打趣,“可你私下里来见我,不就已经是勾连了么?”
“……”
他自知失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的来意我如何不知。想必是为了近日府中的官司,来找我帮忙的。是不是?”
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定是连日以来无法安枕,为家中变故心急如焚。
“我不是想要你为将军府说好话求情,只是希望能公平公正地审理,求一个真相。他们绝不是那样的人。”
言秋微红着脸,努力放下自尊,生涩地说,“求大人帮我……帮帮我们吧。”
“我明白。”谢凭渊安抚道,“即便你不来,我也同办事的官员打过招呼了。此时只是例行审查,并非降罪。待审查结束,他们会没事的。”
得了极重要的保证,她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
“不必言谢。先安心地在这里暖暖身子,若困了,就窝在榻上睡一觉。天还未亮,女子独自出行太危险。”
谢凭渊笑道,“待我下朝,回来带你去吃点心。”
言秋也露出浅笑,“好。”
两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对。邓晓琼看着取景框露出了姨母笑,“可以。就是这个味儿。”
原先的剧本里,谢凭渊的戏份不如现在多。尤其是一些两人之间的互动,大多都是现场发挥临时加的。
毕竟叶平川这样的男演员,平时拿钱砸也不一定请得来。这次因祸得福,她当然是要物尽其用。
晚饭时两人在车里一起吃小助理做的便当。叶平川只分到一碗水煮菜和寡淡的蘸汁,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撇撇嘴,麻木进食。看起来命很苦的样子。
“哇,你们昨天半夜出去散步啦。”梁天刷着微博,笑眯了眼,“好浪漫喔。”
云灯探头,“是有人发路透了吗?”
“在热搜上挂着呢,姐你看。”
【甜到昏厥……拍戏也要见缝插针地约会啊,你们两口子别太会玩情调了】
【还是真夫妻好磕啊啊啊稳稳的很安心!】
【之前说他俩婚后不同框是情感危机的酸黑粉们现在打脸了吧】
【期待二搭!!期待剧组花絮大放送!!再给孩子多来点吧孩子饿坏了】
【……】
昨晚被拍的照片今天就上热搜,效率还挺高。
这种导向正面的舆论不用怎么干涉,她看一眼就放下了手机,“知道了。申雪舒今天开始拍摄了吗?”
“对,我去看了一眼,他们那边效率挺高的。”梁天说。“听说她工作特别专注,在片场适应得很快。”
“哦还有,你让我留意的那辆车牌757的丰田确实还停在那里呢。这都好几天了,会不会是私生啊?不然我联系酒店保安赶走好了。”
听到这,叶平川放下叉子,“什么车?”
“不用管。”云灯说。
梁天不太确定她这句是对谁说的,转头看了看叶平川,见他没说什么,又继续对付那碗蔬菜沙拉,便点点头,“那行。我再观察几天。”
助理当久了,她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说完就下了车。
与她所想的不同,她下车之后剩余的两人只是继续吃饭,并没有讨论什么不适合公开的私房话。
叶平川没问。
云灯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梁天离开没几分钟,就又给她打电话,喊她出去,“你们快看谁来了!”
有人来探班。云灯第一反应是她粉丝站姐组织的惊喜,可听梁天的语气又不太像。
直到一道绰约的身影在夜色中映入眼帘——
“妈妈!”
她飞奔过去,眼中的惊喜不似作伪,挽着宋澄锦的手,一叠声地问坐飞机累不累,“怎么这个时间来呢?应该让叶平川提前去机场接你的。”
宋澄锦一手拉着行李箱,怀里还抱了束粉白色混搭的玫瑰花,喜笑颜开,贴着她的脸颊亲了亲,“这里工作是不是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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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宝宝都累瘦了。”
宋澄锦是很典型的富太太形象,细皮白肉,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天都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嫁个老公还是个耙耳朵。如今保养得宜,连眼角细纹都不见有几条,一点也看不出已经是年逾五十的人。
叶平川紧随其后,走过来一脸震惊,“妈?不是在巴黎玩儿么。”
“腻了。”她把花束给云灯,行李箱和手提包甩给叶平川,“你们在吃晚饭呀?也给我来两口垫一垫先。”
婆婆空降剧组来探班,换了别人或许要如临大敌。但云灯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她跟婆婆的关系很好。离婚暂时还瞒着,除了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是有点不舍得说。
宋澄锦没急着去酒店休息,吃过些东西就待在片场,看他们拍戏,时不时笑眯眯地竖大拇指。
她在家没事也喜欢追剧,儿子演的一般都跳过,看见那张和自己有五六分像的脸就出戏。但小夫妻一起演的她势必要反复观看,买了《无影之地》版权的那家影视app会员已经被她充到了2125年。
直陪到晚上拍完收工,才跟他们一起回酒店。宋澄锦打开行李箱,里面是给云灯带的耳环,手链项链之类的小礼物。
“这些款式年轻,你留着自己戴或者送你的小姐妹。你们搭小裙子嘛肯定很漂亮的。”
她坐在沙发上,一样样地往外掏,“我自己坐飞机箱子要超重啦,只放得下这些小件,剩下的回头让人快递到你家里去。”
“谢谢妈妈~”云灯开心地试戴她买的钻石耳环,“好好看呀,好适合我。”
宋澄锦给她举着小化妆镜,满意地欣赏,“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宝宝戴肯定好看。”
叶平川冲了个澡出来没位置坐,只能躺床上叹气,看她俩搂在一起照来照去。真像是对姐妹,跟云灯在一起,他家母上大人都更年轻了。
看了一会儿,他才凑过来问,“我的呢?”
“欸呦,我可不敢随便给你买。”
宋澄锦语调优雅地阴阳怪气,“你们男人的品味那么高,怎么看得上我挑的东西呢?想礼物还是找你爸要去吧。”
“……”
这一听就是两口子又吵架了。叶平川识相地退出聊天,“老叶又惹着你了?我去问问怎么个事。”
“顺便去楼下把我们点的奶茶外卖拿上来。”云灯贴心地安排道。
叶平川:“没有我的吗?”
“多点了份芋泥小料。那一口是给你的。”
这还差不多。
叶平川稍感安慰,下楼跑腿的途中打电话查询家庭状况。
不问不知道。叶其斌一把年纪了,人在巴黎,心在北极。
说白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昨天在巴黎逛古着店时宋澄锦想买一顶帽子,就“蓝色好看还是灰色好看”这个问题,两人意见没有达成一致。
虽然最后都买了,但争论过后她越想越气,半夜离房出走,一声不吭就自己先回国了。
“这次你得支持我啊,儿子,你不知道那顶蓝色帽子丑成什么样!那戴着跟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似的,什么衣服也救不了。你妈她审美真不行。”
叶其斌大吐苦水,“你知不知道她怎么对我的?就这么把我扔在巴黎,一觉睡醒我身边空无一人!”
“广场舞怎么了,就您那审美水平还好意思歧视老太太呢。”叶平川说,“要不是跟着我妈,人家秀场愿意让你进去么?你一张嘴就得让人赶出来。”
他自认为非常公正地拉偏架,“别叨叨了爸,你背后也是空无一人。”
“……”
一番父慈子孝的交流之后,两人同时挂了电话。
叶平川套上卫衣,踩着酒店拖鞋下楼去拿奶茶。
他进组时没带多少衣服,私服只有基础款,灰色连帽卫衣外面罩了件黑羽绒服。
偏偏身高腿长比例优越,一身半夜下楼倒垃圾的路人甲穿搭,硬是被他穿成了秀场高定。
外卖就放在前台。他拿到以后没急着上楼,心里还想着另外的事,径直走出了大堂。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
那辆丰田果然还停在路边。正对着云灯房间的窗户。
司机注意到有人靠近,立刻打着了火,车灯亮起,仿佛只是临时停靠。但既不开走,也不熄火。
不过是掩人耳目,等路人走远再继续监视。
知道车里有人在看,叶平川不避不躲,拎着奶茶单手插兜,步伐懒散地走了过去。
拖鞋趿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要走过车时,脚步声忽然停了。
玻璃上映出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
叶平川弯下腰,敲了敲车窗。“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